《钢铁燃魂》 章节目录 第1章 遗落雪境 呼……吸…… 呼……吸…… 恍惚间,一股股深邃的寒意顺着鼻腔和气管进入肺部,带来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意识开始清醒,身体恢复知觉。 眼皮,颤动;手指,抖动。 呼吸开始加重,眉头忽地皱起。 双眼睁开,飞快地眨了几下,旋即闭紧。 (呃……如此炫目的光芒,莫非是在天堂?) 脑海中兀地闪过几幅画面:手术台,无影灯,章鱼触手般的机械臂,不知名的仪器设备,还有观察窗后面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 手术失败了?然后来到了天堂? 再度睁眼,光线已不觉得那么刺眼了。 映入眼帘的是白皑皑的雪,一尘不染的雪,美轮美奂的雪。 呼哧! 突然听到这异样的声响,魏斯心中猛地一个激灵。他迅速感知四肢,确实有疼痛和麻木的感觉,而贴着雪地的右侧脸颊,也是冻得有些僵硬。 人们都说,天堂不会有痛苦。所以,这里不是天堂! 呼哧! 异响声再度传来,魏斯听得清楚,是某种动物发出的。 某种大型动物…… 寒冷的风,吹来了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腥臊味。 魏斯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熊! 地球人都知道,遇到熊得跑,跑不掉得装死,运气好还能捡回一条命(但据说这种观点是误传?) 可是,那呼哧呼哧的家伙也许只是一匹人畜无害的马呢? 魏斯没有冒冒失失地抬头观望,而是一动不动地趴着,用听觉、嗅觉还有触觉去感知周围的环境。 冷冽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撩动他的头发,撩动他的帽子。 一阵风,持续的时间是2-5秒。 借着风的掩护,魏斯一点一点转头,一点一点积累,缓慢而谨慎地抬起头,然后转过头…… 喵了个咪的,是熊!果然是熊!一头超大超白超威猛的熊! 动物园里的成年北极熊,两三个加起来也未必有它这体型。 (呃,这坑货特么是从哪来的?或者说,自己这是被坑到哪儿了?) 按照正常逻辑分析,应该本尊的死亡是触发了穿越剧情? 可是,且不管这是穿越到了哪个时代,哪个国家,自己一介循规蹈矩的小**,用得着找这么大一头熊来虐么?刚到新手村的非rmb玩家,也不至于遭此虐待吧! 魏斯眯眼瞅着那只硕大的白熊,心道:嘿,老兄,既然只吃活物,那就去逮活兔子活海豹呗,干嘛在这蹲守?指望死物突然变活?这是啥逻辑? 白熊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这些傻问题。它时而坐着,时而趴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却就是不肯离开。 尽管自己的眼神无法伤那白熊分毫,魏斯还是瞅它瞅了很久,一边瞅一边权衡形势。瞅着瞅着,视线中突然跳出了一个红色方框,方框里有白熊的轮廓图,还有一组一组的文字和数据: 生物机能0/0 精神活力9/0 战斗潜能5-0 等效防护8-0 行动速度9-0 (哎哟喂,“敌我识别系统”还能工作?这是啥情况?) 这所谓的“敌我识别系统”,是国内某尖端实验室的一个秘密试验项目。魏斯之所以跟它扯上关系,既是机缘巧合,也是无奈之举:大学毕业后,他受聘于国内最大的军事博物馆,研究员的工作固然专业对口,工作也还算体面,可每个月的收入就那旱涝保收的3k+,房价自是遥不可及。前些天,自家妹妹突发肝病进了特护病房,几天下来就把他工作两年攒下的存款给用了干净。父母都是庄稼人,毕生积蓄都花在了兄妹俩读书上,掏光家底也拿不出什么钱来。为了给妹妹筹集医疗费用,魏斯只好四处举债,虽然不少同事、同学都慷慨解囊,但筹到的款子离医疗费还差了很远。就在这时候,他从大学的上铺兄弟那里得知了一个人体潜能开发项目在高价征募志愿者的消息:只要通过测试和体检,可以一次性补偿150w,并提供最高1000万的人身意外保险。 为了妹妹的健康,魏斯几乎毫不犹豫地报了名,而在一连串的测试和体检之后,他如愿得到了加入这个项目的机会。签约之前,魏斯被告知试验存在非常高的风险,有可能导致脑瘫、脑死等严重后果,但权衡再三,他还是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接着便是一场接着一场手术。从那些研究人员口中,魏斯得知这个项目是通过外科手术的方式激发人类大脑潜能,利用脑波探测实现敌我识别和战斗侦察。随着试验的进行,魏斯开始看到“敌我识别系统”映射在大脑视觉中枢的图像,但这种图像非常不稳定,时常出现乱码,研究人员不得不对魏斯进行更多的手术,导致他的身体状况突然出现异常…… 这里究竟是自己的意识世界,还是特殊的现实环境?魏斯不得而知。他四下张望,很快瞧见了一把枪,一把样式介于燧发枪与后膛枪的银色长枪。 枪,就在他跟那头大白熊之间。 魏斯眯眼瞅着那把枪,片刻过后,视线中跳出了一个白色的方框,里面有物体的轮廓图和相应的测算数据: 生物机能0/0 精神活力0/0 战斗潜能9-203 等效防护3-92 行动速度0-0 按照实验室的评估规则,最高杀伤203的枪,足以秒杀最高防御24的白熊,但问题在于自己能否在那家伙扑过来之前拿到枪?另外,枪里究竟有没有装子弹? 如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自己还有机会搏出一条生路,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自己恐将沦为那大白熊腹中的食物。 寒风呼呼地吹着,魏斯以正常速率的1/32缓慢转动自己的脑袋,用非常别扭的姿势观察四周的环境。右边,是一头战力可观的大白熊,它身后是山石嶙峋的陡坡,其余三个方向是开阔的雪原,大约五公里之外才有成片的森林,有许多银装束裹的大树。 若是不顾一切地往森林跑,自己的速度和耐力能否胜过大白熊?就算跑进了森林,爬上了大树,是不是还得跟这家伙拼耐心? 思来想去,魏斯的目光还是落到了那支貌似华丽的银枪上。 (搏一搏吧!没准这狗血剧情就是这么设定的!) 抱定了主意,魏斯开始悄悄地活动手脚,而那头大白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先是探长脖子往这边张望,而后目露凶光,表情狰狞,接着以后肢为支撑,赫然站了起来。 看到这家伙后肢站立的时候竟然有五六米高,魏斯不由得心惊肉跳,可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喵了个咪的,干了! 魏斯一咬牙,猛地爬了起来,撒开丫子往那支银枪奔去。也许是肢体没有充分预热,而发力又太急的关系,刚刚跑出几步,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没有彻底失去平衡,他放慢脚步,调整姿态,顺势看了眼对面的大白熊…… 嚯!那家伙见猎物原地复活,瞬间将之前的慵懒抛到九霄云外。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直接四足着地,以惊人的步速狂奔而来。速度么……要比魏斯预想的快得多! 拼了! 魏斯横下一条心,没命地往前跑。尽管积雪制约了他的冲刺速度,但在最后关头,他用校内足球联赛水准的铲球动作来了个侧滑,抢在大白熊赶到之前拿到了枪! 这是一支后膛装填的立式双管猎枪,两支枪管纵向排列。按照常理,这种猎枪在击发第一发子弹后,扳机会自动转入第二发子弹的待发状态。这种两连发能力,为击杀猎物提供了双重保险。 魏斯迅速观察并摸索这支枪的构造。机匣衔铁上有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保险按钮的凸起物,一般来说,往后是保险状态,往前是打开保险,但也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滑铲了两三米的距离,魏斯终于停止了移动。这时,大白熊已经从四五十米开外冲到了跟前。只见它张开了模样骇人的血盆大口,那些锋利的獠牙看来能够在一瞬间撕开所有猎物的肌体,切断猎物的血管,甚至咬碎猎物的骨胳! 魏斯根本来不及瞄准,直接将枪托抵着右胸,甩起枪口,扣动扳机。听得第一声枪响,整个人顿时有种灵魂升天的轻松感觉,手指松开扳机、再度扣下,又听得第二声枪响,这次,一股腥热的液体扑面而来,然后眼前一黑…… 等到思绪重启,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几个世纪。大白熊那山一样沉重的躯体,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魏斯一手紧紧攥着枪,一手扒拉着把自己往外拽,非常艰难的从大白熊身下钻了出来。 近距离观察,这家伙的体型都快赶上一头成年大象了!它的外形特征跟动物园里的北极熊大概只有百分之六七十的相似度:脑袋所占的身体比例很大,由此显得更为协调和凶悍,它的獠牙长而尖锐,足部肌腱极为发达,屁股后面拖了条小辫子似的尾巴…… 见这怪异的大白熊还在呼哧呼哧地喘气,魏斯摸索着打开枪机,退出弹壳,从腰带上摸出两发子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子弹装好,重新端起枪,枪口对准那颗硕大而丑陋的脑袋。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至,大白熊艰难地睁开眼,血红的眼眸里已经看不到杀意了,但也没有半点儿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以诧异和不甘的眼神看着这个成功反转了角色的“猎物”。 它张了张嘴,除了不断涌出的血沫,便只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魏斯眯起眼睛,“敌我识别系统”的方框很快弹了出来,对应这头白熊的数值有了明显的变化: 生物机能6/0 精神活力9/0 战斗潜能2-5 等效防护2-6 行动速度1-2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家伙的生命数值还在持续下降。 对于这头半分钟前还欲置自己于死地的野兽,魏斯突然心生怜悯。他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端着枪往后退了十几步,静静盯着它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左手抱枪,腾出右手,逐个搜了身上的口袋。 口袋里有锡纸包装的食物,有折叠的金属刀具,有盒状的指南针,还有一个金色的打火机,但就是没找到此刻最能抚慰他精神的东西,烟。 就这样原地站了几分钟,看到大白熊的生命值已经下降到了两位数,魏斯开始以正常的视角观察周围。这里看起来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道路,没有屋舍,除了自己,任何跟人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一面是高耸入云的山脉,三面是平坦开阔的雪原,该往哪里走呢? 想到这里,魏斯卸下背包,左手持枪,右膝跪地,迅速翻查随身物品:小炉子、扁罐头、袋装口粮、金属酒壶、纱布包、手电筒、弹药、蜡烛、望远镜还有……地图! 打开地图,上面的文字明明很奇特,魏斯却能不费力气地读懂它们。 对照箭头标注出的路线,还有山峦、雪原、森林等参照物,魏斯很轻松的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现在的位置,一个标注为“遗落雪境”的地方。 遗落雪境? 这倒是个很有艺术气息的地名。 看到地图背面透出字迹,魏斯将它翻了过来。字有十好几行,写的是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的,而每一行字迹都对应了一件事情:连续喝下12大杯艾伦酒、徒手攀上诺伯岩、在克洛尼隘口夜宿、穿过迷踪森林、在莫纳莫林山脉夜宿、在遗落雪境找到并猎杀一头雪罴…… “找到并猎杀一头雪罴”之前的每一行,都已用横线划去,由此看来,眼前这头大白熊很可能就是所谓的雪罴。 在完成这项预定任务之后,还有诸如“在魔鬼峡谷夜宿”、“穿过死亡大沼泽”、“进入塞尔比洞穴探险”等好几项任务。从字面的意思来看,这像是一次证明自我的冒险之旅,或者是进行自我磨砺的修行之旅。 现在,自己还有必要继续这趟前路艰辛的旅程么? 魏斯抬眼看了看那头大白熊,它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眼口紧闭、姿势僵硬,身下一大块雪地被染成了暗红色。 长吁了一口气,迅速收拾好背包,挎起枪,转身往陡峭的山坡走去…… 原路返回,回到那座被标注为起点的索姆索纳斯城,重新认识和规划自己的生活。 魏斯如此盘算。 章节目录 第2章 糟糕,被狼盯上了 气喘吁吁地攀上坡顶,向东眺望,视线中尽是延绵起伏的雪山,极远处才隐约可见一抹棕褐色。 喵了个咪的,要徒步翻越这莫纳莫林山脉,没个七八天恐怕是做不到吧! 找了个避风处稍事休息,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水,然后翻出地图仔细查看。依照地图上的手工标注,莫纳莫林山脉之中有三处补给点,估计是专为登山者建造的雪屋,其中两座来的时候已经造访过,距离最近的那座标注了一个数字序号“9”,距离更远的那座标注为“8”,还有一座未曾路过的,标注为“4”。 参照刚刚的进食量,魏斯点算了一下口袋和背包里的食物,估摸着还能再撑四五顿,应该可以坚持到距离最近的9号补给点。背包上搭着登山睡袋,可供野外宿营,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露天过夜,滋味恐怕不会太好受。 一阵寒风吹过,魏斯不由得搓了搓手,忽然想起那头大白熊的毛皮看着就很厚实,自己好不容易从它嘴下死里逃生,居然忘了割点皮毛留作纪念,而且,那玩意儿回城之后没准还能换不少钱呢! 想到这里,魏斯回头看了看山脚。白茫茫的雪地里,染了血的那块很是醒目。 等等,大白熊似乎在动? 魏斯连忙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 虽是一副倍数不少的双筒望远镜,也足以将几百米外的情景看个清楚。 那头大白熊并没有诈死,它之所以看起来在动,是因为旁有另外几只白毛动物正在啃食它的尸体。 狼?!! 魏斯吃了一惊,据说在荒野雪原,遇到狼狼往往要遇到熊更加的凶险。 原因很简单,狼是群居动物,擅长团体合作,而且比熊更加狡猾,更加凶残! 魏斯眯起眼睛,片刻过后,视线中出现了红色方框。 生物机能6/6 精神活力5/8 战斗潜能4-9 等效防护3-5 行动速度9-0 果然,这白狼的个体战斗力远不如白熊,但胜在行动灵敏,而且是群体行动,彼此配合。 扩大观察范围,发现还有好几头姑且称之为狼的动物正从附近赶来。魏斯刚才点算了弹药,腰带上6发,背包里12发,再加上装入枪膛的2发,一共20发子弹。如果能做到枪枪命中,赶走一群狼应该不成问题,但狼绝不会站在那里乖乖受死,一旦它们群起而攻,一支猎枪和二十发子弹是不足以保命的。 但愿那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大白熊能让这些狼饱餐好几顿,它们也就不至于急匆匆地前来寻觅和追捕新的猎物…… 魏斯一边想着,一边蹑手蹑脚地翻过坡顶,而后马不停蹄地往东走,直到感觉双腿灌铅,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才在一棵枯树旁暂且止住了脚步。趁着休息的当口,折了几根枯枝扫掉脚印,又切了两截肉肠丢到路边的山坳里,然后用望远镜警惕地观察了后面的情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可是,他还是有些担心:在大白熊的衬托下,那些狼的身形并不起眼,若是摆脱感官带来的错觉,理智地用两者比例进行推算,便不难发现,这些白狼比最强壮的成年人还要雄健,想来是不好对付啊! 歇了十来分钟,魏斯继续向前赶路。出于对狼群的敬畏,他一口气走了三个多小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并没有全黑,一轮大若圆盘的明月挂在这山巅之上,用柔和的、朦胧的、偏近米黄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将这险峻的、延绵的、充满原始气息的雪山渲成一幅绝美的图画。 翻出地图,打开手电,对照周围的地形辨认方位,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身处何处了。 一路上不断用指南针校正方向,应该不会迷路吧? 心里正犯着嘀咕,突然听得一声低沉的兽嚎,汗毛都竖了起来! 四下观望,虽然没有看到狼的踪影,但这周围显然是找不到一个可供自己安全过夜的容身之所。 没办法,只好连夜赶路,直到找到那9号补给点。 但是,经过七八个小时的持续跋涉,体能已经下降了许多,行进速度大不如前。 要命的是,此起彼伏的嚎声听着越来越近了。 当魏斯在一处雪丘上停下来喝水时,视野中有个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 糟糕了! 难道说……这些家伙一顿功夫就把那么大的一头白熊给啃光了?又或者这个地区到处都是狼群? 这个时候,魏斯很想知道“自己”来的路上是怎么避开它们的。可除了识文认字的本能,他几乎没有从这个宿主身上继承任何的记忆和技能。 在他就要陷入绝望时,突然瞥见前方有一团微弱的灯火。 那是9号补给点? 可是,当他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团代表希望的灯火了。 难道刚刚是自己老眼昏花出现的错觉? 魏斯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没等他多想,身后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猛然转身,瞧见两团绿幽幽的莹光“漂浮”在二三十米开外的雪丘上。 心一惊,抬枪便射。 轰的一声枪响,居然震得耳朵发鸣,整个人也被后座力推着倒退了一大步…… 其实先前身处绝境,于危急关头连开两枪,右胸被枪托震得生疼。之后换装子弹,发现子弹的规格较以往接触过的猎枪子弹都大,而且枪管格外粗重,近距离的杀伤力估计不逊于一门小口径机关炮——若不是看到自己的手掌、手臂还有裤子、鞋子都是比较正常的尺码,他肯定会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都被放大了的世界! 再看对面的雪丘,居然空空如也。喵了个咪的,难道那头野兽再被猎枪弹轰中之后,直接滚到雪丘后面去了?还是说,自己刚刚那一枪放了空? 也罢,不管刚刚那枪究竟有没有射中尾随而来的野兽,魏斯心想,枪声至少能让那些家伙有所忌惮。在耗尽子弹之前,自己一定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比如一棵足够坚固的大树,或是一块野兽难以攀爬的岩石,挨到天亮再想办法。 扳开枪机,退出弹壳,装上子弹。 魏斯一面左右观察,一面熟悉装弹动作。 面对凶恶野兽,动作快一秒,便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作为国内最大的军事博物馆的一名轻武器研究员,魏斯接触各种枪械的机会要远远多过于普通人,像是上个世纪我们国家军队装备过的老套筒、汉阳造、驳壳枪、花机关、马克沁、中正式、汤姆枪、三八式、歪把子、水连珠、大八粒、五三式、五六系、六三自、七九狙、八一杠等等,虽说还没有达到闭着眼睛都能够拆卸组装的程度,对它们的构造原理已是了如指掌。 要是手里有支带夜视镜的七九狙和二十个弹匣,魏斯狠狠地想,保管一夜之间让这遗落雪境的野狼统统嗝屁! 想归想,要真是给咱魏斯同学来一支七九狙、两百发子弹,至少得用一半的弹药来提升射击技术——在校四年、毕业三年,实弹射击的经验依然停留在个位数,而且只用过武装部提供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八一式自动步枪,这点儿经验还不足以让他拿到武器后迅速转变角色,从一介**华丽丽地成为一个帅到没朋友的雪地猎手。 所以,像他这样缺乏专业技术和足够经验的菜鸟,看到一把双管猎枪和一支半自动狙击步枪摆在一块的时候,选猎枪才是明智之举。 走出半里不到,右前方的雪丘上突然跳出一匹白狼,与魏斯的距离只有十来米! 魏斯又惊又怒:喵了个咪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吉祥物啊! 端枪、瞄准、开火,一气呵成。可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帅到炸的动作喝彩,因为是在上坡段,站得不够稳,化解后座力时有点儿脚下绊蒜,险些滚下山去。 重新站稳身形,定睛一看,右前方的雪丘上又是空空如也。 活见鬼了! 带着好奇与不甘,魏斯一口气冲上雪丘。看到雪地上有斑斑血迹,沉重如夜的心情终于迎来了一缕阳光,然而环顾左右,方圆几十米并不见那白狼的踪影。究竟是它伤得不够重呢?还是存在另一种令人心悸的情况? 在这视野相对开阔的雪丘上,魏斯稍作驻留,调整呼吸,装填子弹,四下张望:这附近别说大树,连像样的植被都没有,突兀的大石块倒是有三两个,狼应该是爬不上去的,但石块顶部光溜溜的,估计连睡个觉都很困难,呆在上面挨到天亮会是个好主意么? 魏斯平时就是个做事爽快、买单痛快的人,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更是不给自己左顾右盼、犹豫不决的机会。他横下一心,单膝跪地,卸下背包,飞快地翻出弹药盒,取出子弹,一一填进腰带上的子弹扣里,再从腰后的扣带取下冰镐掂了掂,将其复归原位,拧开水壶灌了两口水。 环顾四周,或远或近的雪丘上出现了五六只狼影! “来啊!” 魏斯爆吼一声,心道:今日就算难逃一死,也要有尊严地死去! 振奋精神,背起背包,扣好扣带,平端猎枪,疾步前行。 下了雪丘,前行四五十米,直面两座雪丘、一条坡道。约莫二十米高的两座雪丘上各有一条白狼,雪丘之间的坡道坡度平缓,便于通行,但魏斯觉得那两只狡猾的畜生十有八九是想趁自己穿过坡道的时候左右夹击。因此,他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劲往左边那座雪丘冲去。 见持枪者步步逼近,立在雪丘上的那只白狼居然不躲不逃、不急不吼,隐隐流露出藐视一切的王者霸气。或许在这个雪的国度里,狼,万千年来一直处在生物链的顶端,所以养成了这般冷傲的性格…… 魏斯怒了,但是怒而不乱。在离狼还有十几米的位置,他大吼一声“滚开”,顺势摆开抬枪要射的动作。只见那狼轻巧敏捷地往侧旁一跃,在没有任何预热和助跑的情况下,几乎是瞬间移动了两米! 这就难怪了,即便是瞄准了开火,用的是覆盖面较大的霰弹,也只有很小的概率伤及其要害。经过这虚晃一枪,魏斯嘴角微微上翘,左腿弯曲,右脚绷直,上身前倾,呼吸屏停,心无杂念,枪口准星紧随白狼的“幻影移步”,恰到好处地扣动了扳机…… 大口径猎枪当即发出一声震耳轰响,随之传来的,还有类似犬科动物突遭重击时发出的哀鸣声! 章节目录 第3章 英雄,救命! 自  如果这是某款虚拟现实的游戏,魏斯脑袋上大概会跳出诸如“击杀+1”、“经验+5”的字眼,没准还会沐浴着圣光荣升一级,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如释重负的魏斯稍不注意,便被还未消散的硝烟呛得咳嗽起来,等他回过神来去察看那只白狼的情况,发现它丫的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十好几米,已经来不及再补上一枪了! “来啊!”魏斯一边装弹一边爆吼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上来试试啊!来啊!” 可是,周围的雪丘上的白色身影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数量越来越多了。 纵使自己突破自我,达到了神射手的境界,终究还是难逃一劫么? 魏斯有些绝望,但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继续在指南针的指引下朝既定的方向前进,心里始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每前进一步,就离补给点近了一步! 寂静的夜,不断被双管猎枪的轰响声惊扰,有时是孤零零的一响,有时是间隔两三秒的双响。 四十多分钟后,魏斯站在一座低矮的雪丘上喘着粗气,脚边是一只死透的白狼。它的身型跟一头成年的雄狮相当——有可能还要大一些,脑袋跟萨摩很像,但那两排粗大尖利的獠牙让它看起来没有半点憨厚可爱。 只有最后两发子弹了,离自己的死期又近了一步…… 魏斯摸了摸腰后的冰镐,再低头看看脚下的白狼,拿冰镐跟这种身躯壮实、四肢矫健的野兽抗衡,一对一或许还有胜算,一对多的结果,必定是被它们撕成碎片,分而食之! 新手村的旅程,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了么?是在什么地方犯了没有意识到的错误,还是因为表现不够优秀? 魏斯长吁了一口气,这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周围的雪丘上,“浮空”的绿眼已有十好几双,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都会陷入到这些野兽的围堵包夹当中。 真是一群狡猾的畜生!魏斯无奈地骂道。他索性坐了下来,从口袋和背包里翻出所有的食物。连续行进了七八个小时,走了这么远的距离,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死么,也要当个饱死鬼! 可是,这袋装口粮和纸包肉肠又冷又硬,魏斯很费劲才啃下几块。倒是装在金属酒壶里的烈酒非常够劲,两口下肚,浑身上下顿时暖和起来了。 这个时候,魏斯有点儿后悔,要是早些把酒拿出来喝,自己应该可以走得更快,也就更有机会抵达那个坑爹的补给点…… 左右四顾,群狼依旧在观望。 这么不主动?行,那就给爷好好候着吧! 取出小炉子,稍稍摸索,便将其点着。就在看到火光的刹那,他突然灵光一现,飞快地从背包里翻出两个貌似是用来装液体燃料、易拉罐形状的金属圆罐,每个容量大概在半升左右。 魏斯借着火光看清了上面的文字,这确实是给炉子续燃用的,大概是酒精或煤油一类,用来做火把应该不成问题。 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魏斯立即振奋起来,他一边胡乱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就地取材,用小刀从睡袋上划拉下一大块布料裹在冰镐上,再倒上一罐燃料。这刺鼻的气味,此刻简直要比的新品香水还让人感觉美妙啊! 将火把凑近炉子,一大团火焰瞬间腾起,虽然它只能将周围一小块区域的暗淡驱散,却让魏斯心中充满暖意。这个时候,活下去的意义胜过一切,他顾不上收拾炉子和食物,只把燃料罐和睡袋残布塞进背包,拎上猎枪便朝希望所在的那个方向奔去。 畏火,是绝大多数野生动物的本能。看到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朝自己逼近,雪丘上的白狼主动退开了——它们虽然没有彻底离开,而是跟自己的猎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毫无疑问的,魏斯的行进速度较之前大大加快了。 这支自制的火把,持续燃烧了约莫十分钟,魏斯无心估算自己此间究竟走了多远,看到冰镐前端的火焰渐渐消了下去,他非常警惕地观察周围。那些狡猾的白狼,果然又重新拉近了跟自己的距离,但还不至于立即扑上来。 估摸着简易火把马上要熄灭了,魏斯一个箭步,跃上了一块半米多高的山岩,将猎枪夹在右手腋下,左手拿着冰镐往地上磕了磕,抖落即将燃尽的碎布,然后将披在身上的睡袋残布扯下来裹在冰镐上,迅速拧开燃料罐。他这次本想留下三分之一的燃料以备后用,可看到有白影逼近,心里一紧张,便将燃料一股脑儿全部倒了上去。 新火把燃起,魏斯挥舞着往周围一扫,嚯!有两头白狼竟然逼到了离自己三四米的位置! 这么快就没耐心了,难道说……补给点已经近在咫尺了? 在这决定胜负的关头,魏斯没有半点迟疑,他以左臂托着猎枪,在不直接瞄准的情况下,朝离自己最近的白狼当头轰了一发。很可能是视线受到火把影响的缘故,这种肢体反应极为灵敏的野兽没能及时闪避,而魏斯这一枪压得够低,枪口一跳,喷射的霰弹正好中的! 这头健壮的白狼,少说有三四百公斤重,挨了这一下,瞬间倒飞出去半米多。只见它从头到肩的一大块毛皮瞬间由白变黑,然后由黑变红,紧接着又由红变黑! 完成了“爆裂一击”,新手魏斯信心陡增,他爆吼一声“滚开”,大步流星地超前冲去,手里不断挥舞着燃烧的火把。 那些白狼不敢上前,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第二支火把,持续燃烧的时间并没有比第一支长,魏斯一路奔行了十来分钟,感觉体能已近极限。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前方山坡上有光闪了一下。定睛望去,隐约看到半山腰处矗立着石头垒成的建筑物。 “救命啊……救命啊……”魏斯不顾一切地高喊道。 冰镐前端的火焰扑腾了两下,熄灭了。 生机已现,但魏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突觉危险逼近,连忙丢下冰镐,双手端着猎枪,猛然转身向后。 三两米开外,一头体型堪比狮子的白狼猛地刹住了车,它龇牙咧嘴地瞪着魏斯,表情格外狰狞。 若是魏斯的转身动作再迟疑片刻,这畜生肯定就从他背后扑上来了! 魏斯佯装射击,想要诱骗这家伙释放闪避技能,再一枪轰爆它的脑袋。可惜的是,同样的招数多用了几次,这些狡猾的畜生已经有了防备。眼前这头白狼既不躲避,也不后退,而是紧绷着躯体跟魏斯对峙。 最后一发子弹,魏斯不敢轻易使用,拼尽力气高喊:“救命啊!有没有人?” 经过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山坡上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你是谁?”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特么问我是谁!魏斯心头顿时有一千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我就是个旅行者!遭到狼群袭击的旅行者!快救我啊!” “怎么证明你不是诺曼帝国的奸细?”那个悠悠的声音飘了过来。 眼前这头白狼目露凶光,口现獠牙,不断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左右两边又缓步走来两头体型差不多大的,看那架势随时有可能强扑上来…… “见鬼!难道要我脱光了证明自己吗?”魏斯怒了,在这么耗下去,是要让自己倒在黎明前啊! 少顷,那个声音又道:“那你说三次‘霍亨斯陶芬四世是狗屁’。” 你妹的,霍亨斯陶芬四世是不是狗屁,跟老子有毛关系啊! 魏斯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却又无可奈何地照做了。 “霍亨斯陶芬四世是狗屁!” “霍亨斯陶芬四世是臭狗屁!” “霍亨斯陶芬四世全家都是臭狗屁!” “哈哈……”对方笑道,“好吧!这确实可以证明你不是诺曼帝国的奸细。我们这就过去救你,听好了,你必须再坚守阵地五分钟,明白吗?士兵!” “啥?”魏斯怒道,“这光溜溜的雪地,哪来什么狗屁阵地,只有一群饥肠辘辘的野兽!你们最好快点,我只有最后一发子弹了!你们再不快点,我就成它们的盘中餐了!” 不想对方却道:“恭喜你,旅行者先生,你刚刚的表现通过了我们最后的考验。现在,我们将用照明弹和信号灯为你引路,你要做的就是全力往我们这跑,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明白吗?” 没等魏斯回答“明白”,身后方向传来像是开香槟的砰响声,然后就听到有人喊“闭眼”。 魏斯连忙闭上眼睛,这时眼前居然白茫茫一片,让他再度产生了自己置身天堂的错觉。紧接着,有人高喊“转身!跑!”他一刻也不敢迟疑地睁开眼睛,抱着枪,转过身,撒开腿就跑! 在皑皑白雪的映射下,照明弹的光芒格外刺眼。魏斯转身跑出了好几步,眼睛才重新适应了环境。这一看不要紧,小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左手方向,十几二十米的地方站着三头白狼,右手方向,不出三十米就有四头白狼,正前方稍远处还有两头……也就是说,有足足九头狼拦在了自己的求生之路上! 喵了个咪的,这剧情也忒刺激了吧! 魏斯没有转头,也不敢转头,但他知道,其他三个方向的危险肯定只多不少。 咚哒……咚哒……咚哒…… 截然不同于猎枪射击的声响从山坡上传来,魏斯先是看到左前方离自己最近的白狼被子弹射中,左侧的背脊和腹部竟然瞬间消失,健壮的躯体顿时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创口,碎末状的皮肉骨胳溅落了在方圆数米的雪地上! 这子弹威力何其之大,也难怪枪声听着就格外强劲有力,感情是直接上了反器材武器啊? 魏斯才迈出一步,右前方离他最近的白狼也被子弹撂倒,场面则更加的血腥残暴:子弹从它的后肩射入,不但右前腿被轰了个稀巴烂,连带着颈椎骨也遭到粉碎性的伤害,躯体当即向右仆倒,残存的脖子向后翻转扭曲,脑袋直接耷拉在了肚皮上…… 章节目录 第4章 神秘军人 自  置身在这枪弹横飞、血肉四溅的场景之中,魏斯既没有觉得血脉喷张,也没有感到恶心想吐,而是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拼了命地往前跑。周围这些白狼一开始是给照明弹晃了眼,以致于反应异常迟钝,几乎是站在那里当靶子,等它们意识到情况不妙,便开始四散奔逃,这时再想要射中它们可就相当不容易了。 不过对魏斯而言,这些可憎的白狼是被干掉两头、十头还是二十头,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能够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于是,他拼命奔跑,奔向那盏晃动的红色信号灯。跑着跑着,霍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信号灯前,它拎在一个戴着白帽子、白口罩,穿着白衣服、白裤子的大个子手里,左右两边各有两名白衣战士正端枪射击,在他们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便是那座石头垒成的建筑,在远处看还不觉得,到了跟前才意识到它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登山小屋,而是一座七八米高、十多米宽、外壁光滑且留有射击孔的雪山壁垒。 这就是让自己望眼欲穿的9号补给点么? 几分钟后,魏斯坐在火炉边,气鼓鼓地责问:“你们早就听到了我的呼救,不是么?” 这个依山而建,既可躲避风雪、又能抵御攻击的石质建筑,从外面看规模不小,内部空间之宽敞,更是超出了想象。在这暖烘烘的封闭空间里,总共有17名军装男,他们的白色头盔和白色披风都整齐存放在靠近入口的架子上,露出清一色的板寸头,身上穿着藏青色的军服。除了人手一支长枪,还配备了短枪长刀,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正规武装。 众人皆以冷笑应对,唯独先前拎红色信号灯的大高个搭话道:“怎么,小子,听这语气还心存不满呢?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 魏斯抬头瞥了这些军人一眼:“我不管你们是谁,见死不救,就是一群怂蛋!” “嗬……”大高个撩起靴子,毫不客气地照魏斯屁股来了一脚。 魏斯腾地站了起来,可是对方足足比他高出一头,臂圆膀粗,模样彪悍,要真动起手来,一个估计能打他这样的三四个…… “你这家伙不要不识好歹!”那人直直地盯着魏斯,有些生气地斥责道,“我们出去救你,是担着暴露行踪的风险!要是因为你这一条命导致任务失败,我们的国家将因此蒙受难以估量的损失!要是我们不出去,让你自生自灭,我们要承担什么责任?嗯?一丁点儿都不需要!因为压根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 听完这些,魏斯不禁哑然。原来,这些家伙并不是驻扎在这里的卫戍部队,而是执行某项特别任务,恰巧在此过夜的。 他眯起眼睛,对应大高个的方框是绿色的,而各项数值也跃然眼前: 生物机能9/9 精神活力7/8 战斗潜能4-5 等效防护0-0 行动速度3-7 再去看这里的其他人,方框也都是绿色,数值各不相同,生命、意志、防御、移动相差不太大,倒是杀伤数值有点意思——拿着长枪的,杀伤力的最大值超过一万,没拿的,杀伤力最大值都在230左右。 这显然是武器对于杀伤力的加成效应。 见魏斯不说话了,大高个用他瓮声瓮气的声音反问道:“好了,现在轮到我提问题了!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嗯?” “我说我只是个为了挑战自我的旅行者,你信么?”魏斯答道。 “狗屁!”大高个一脸鄙夷,“我看啊,你要么是边境走私者,要么就是诺曼帝国派来的高级间谍,反正不是好人!不然,为什么不敢报上姓名?” “我……”魏斯语塞。 见状,大高个的表情愈发严肃,就在这时,从角落里飘来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他是久负盛名的克伦伯-海森枪械家族的继承人龙-克伦伯-海森,去年被保送进入巴斯顿军校,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后我们再见到他就该叫他长官了。” 循声望去,一个黑发黄肤、相貌平平的青年军人正把玩着魏斯的猎枪——这件武器在他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就被军人们收走了。 “你认识他?”大高个扭头问。 “嗯哼!”黄种人面孔的青年军人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回答说,“我出生在克伦伯-海森枪械家族所在的索姆索纳斯城,我的父亲是个很不错的制枪工匠,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都为克伦伯-海森家族工作,所以……是的,我从小就认识这位龙-克伦伯-海森少爷!” 大高个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接着耻笑道:“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少爷,大名鼎鼎的巴斯顿军校的在校生,差一点儿就葬身在鬣齿兽的尖牙之下,真是件滑稽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有些是毕生的,有些则是阶段性的。”魏斯嘟囔道,“在这之前,我猎杀了一头雪罴,并以此为荣。” 听了这话,军人们稍显惊讶,他们收起了刚刚的耻笑,但脸上却没有出现钦佩的神情。 “单枪匹马猎杀雪罴,是克伦伯-海森家族历任继承人在执掌家族之前必经的考验。”那个黑发黄肤的青年军人以一种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可是,克伦伯-海森家族自从加盟格鲁曼集团以来,优秀的工匠不断流失,经营也每况愈下,如今最大的麻烦是如何生存下去,而不是考虑家族的传承问题吧?” 魏斯低着头,不是因为沮丧,而是在吸收和消化这些信息。 克伦伯-海森家族、枪械作坊、继承人、巴斯顿军校、格鲁曼集团、工匠流失、生存问题…… 这乱糟糟的,好像还特么有点意思哈? 大高个在魏斯身后来回走了两遍,开口道:“好,既然你的身份得到确认,龙-克伦伯-海森先生,你的猎枪暂由我们保管,离开的时候再交还给你。至于这里存放的备用物资,除了我们所需的,你可以自便。” 这无疑是当下最好的结果。 魏斯起身道:“非常感谢!” 大高个没有搭话,面无表情地走到靠入口的位置,坐下来闭目养神。 魏斯环视四周,这伙军人约有一半是白种人,一半是有黄种人和介于两者之间的混血。他们有的和衣而卧,有的在擦拭枪械,而刚刚为他证明身份的黑发黄肤青年,则在继续端详他那支银色的猎枪。 家祖上n代为克伦伯-海森家族工作,按照正常逻辑,即便是以军人身份走出了这种“世袭”,对这个家族和家族的继承人应该还是比较有感情的,可是,看他刚刚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隐隐流露出几分怨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若是主动过去与之攀谈,会不会因为言行举止的怪异而重新受到误解和怀疑?既然这伙人是在执行某项特殊任务,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比较好…… 思来想去,魏斯还是把这些好奇暂且压在心里,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烤火取暖,而那黑发黄肤的军人也始终没有来找他说话的意思。 长途奔波,又跟那些狡猾凶狠的鬣齿兽苦战半夜,精神和体能都已告竭,没一会儿功夫,魏斯便沉沉睡去。 等到他猛然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时,偌大的地方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周围干干净净,甚至连脚印也没有留下。昨晚所见的人,所听的话,仿佛都是自己的幻想。 魏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站起来伸展四肢,便看到那支银色的猎枪放在黑发黄肤青年昨晚所据的位置。一缕阳光从上方的透气孔照进来,仿佛一道来自天堂的圣光,当它照在猎枪上时,枪身竟然映射出宛若星河的璀璨光耀——那是净亮银与深邃蓝的交织,是圣洁与神秘的呼应,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圣泽…… 魏斯走过去,拾起枪,发现它从内到外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之前仓促狼狈,并没有仔细打量,这时才发现银色的枪身上有四道波纹线造型的蓝色纹饰,刚刚正是它们在阳光下折射出深邃迷人的蓝光,而枪机位置的盾形徽标,看起来也是用同种材质刻嵌上去的。 这种蓝,似乎有种特殊的功效,能让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捧在手里端详研究了一会儿,便将其挎在背上。一旁的石凳上,放着一条可以系在腰上或着斜挎在身上的皮质子弹带,上面塞满了猎枪子弹,石凳旁放着他的背包,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还多出了一个袖珍的火炉子和两个燃料罐。 心里一阵莫名感动。 接下来,魏斯在这里面转了一圈,在储物架上找到了整箱的干粮、罐头、酒、燃油、毛毯、医药箱还有几种规格的猎枪子弹,这些看起来像是供旅行者应急使用的物资,跟那伙军人还有他们的任务似乎没有必然的关系。反正那大高个说了,除了他们征用的物资,余下的自己可以随意取用,便顺手拿了几个罐头和一瓶酒,回到火炉旁悠哉享用。等吃足喝饱了,便挪到入口处的石阶上,吹着冷风,看着雪景,脑袋里思绪乱飞。 咚哒! 突然听到这熟悉的枪声,魏斯霍地站了起来。 是那伙军人遭遇敌人了? 可是极目远眺,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异常景象,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枪声也没有再响起第二次。 枪支走火么? 不,直觉告诉魏斯,这伙军人既干练又谨慎,不可能出现走火这种低级失误。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肯定是! 他连忙返身进入壁垒,从储物架上取下医药箱,挑了两瓶酒精、五卷纱布、三袋止血棉、一瓶消炎药还有一排止痛针剂放进背囊,系上弹带,背起背囊,端着猎枪便朝外走去。什么枪械作坊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什么改变家族命运的重担,什么前途光明的军校生,这些吸引人的东西咱先搁一边。昨晚那伙军人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救了自己,在他们可能遇到麻烦的时候,自己有什么理由袖手旁观呢? 可是走出建筑,魏斯却又犯难了:虽然知道枪声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但在这茫茫雪山之中,仅凭这一点去找人何其之难,要是不能及时找到他们,这样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当他深感彷徨的时候,枪声再度响起,而且,听起来跟之前稍有不同。 经过昨晚的大致观察,魏斯基本可以确定,这伙军人携带的长枪都是一种款型。如果这第二声枪响不是他们的短枪发出的,那就意味着敌人在射击! 魏斯掏出望远镜,西北方的视线尽头是大片无垠的树林,枪声似乎就是从那树林里传来的。自己若是徒步前往,至少要走三四个小时,如此推测,那伙军人早在几个小时前就离开了。 思前想后,魏斯横下一心,踏上了充满未知的路途。 章节目录 第5章 一不小心立功了 自  魏斯手上有一块表,从构造来看,应该是机械驱动的普通计时器,时针、分针、秒针一应俱全,但它的表面分为16大格、64小格,以钟表的计时规则,结合自己对时间的估量,这里每天有32个小时,每个小时是64分钟,每分钟是64秒,所以,这里的一个昼夜大致相当于5个地球日,而每个小时比地球小时要长14%。 在这块表的分针转到第4圈的时候,一刻不停行走的魏斯也来到了那片树林的边缘。 这里的树木,外观类似于雪松,但树干普遍有两人合抱那么粗,高度约有四五十米,最矮的枝条也在离地三米的位置,徒手攀爬非常困难。站在树下,魏斯不得不为自己昨天面对“大白熊”时的抉择感到庆幸,或许,在这个跟地球存在诸多不同的新世界,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生存下去的第一法则…… 咚哒!咚哒! 接连两声枪响从树林中传来,听着离自己并不很远,也许交火的位置就在几百米之外。 魏斯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循着枪声朝树林深处走去。 枪声,依然时不时地响起,听起来毫无规律可循。仔细辨认,昨天那伙军人开枪的次数要远远多过于对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场面上占据优势,实际情况可能恰恰相反。 以较快的速度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听到的枪声已经很近很近了,魏斯放慢速度,一边观察,一边前行。这林中的树木种类单调如一,地形却如丘陵般起起伏伏,树与树的间隔虽然比较开阔,但因为生得错落有致,林间的可视距离最多三四百米。 咚咔! 听到“敌人”的枪声近在咫尺,魏斯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片刻过后,他捕捉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而且,这声音在隐约朝自己靠近,他顿时有种置身生死边缘的危险感官,毫不迟疑地打开保险,以轻缓的动作端起猎枪,放慢呼吸节奏,整个人如弹簧板慢慢压紧…… 突然间,一道白影从左前方的雪丘上跃出,这家伙动作之敏捷,毫不逊色于魏斯昨晚遭遇的白狼,但他显然没料到这雪丘后面猫了个人,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对方的枪口上:两人只隔了七八米的距离,只要魏斯扣动扳机,这家伙不死也得重伤! “别动!”魏斯喝道,“动就死!” 被双管猎枪又黑又粗的枪口盯着,这个披着白色风衣的男子没有妄动,而是轻声说道:“嘿,伙计,别开枪,我是自己人!对面那些是诺曼帝国的奸细,他们试图劫走我们的科学家,我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边防部队的,我们要阻止他们越过边境逃离这里!” 这家伙不开口,魏斯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他的身份,但这一说话,立马就露馅了。 你这鬼鬼祟祟的家伙才是诺曼帝国的奸细好不好! 眯眼三秒,跳出的方框果然是红色。 生物机能7/7 精神活力9/2 战斗潜能5-3 等效防护0-5 行动速度0-2 喵的,这家伙杀伤力的上限接近三千,昨晚的那些战士可没有一个超过二百五的。 “别动!”魏斯厉声喝道,“我不想杀你,但千万别逼我!” “你疯了吗?”那家伙恐吓道,“你要敢伤害一名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军官,下半辈子就完蛋了!” “滚爬!你个诺曼帝国的骗子!”魏斯骂道。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雪丘那边传来:“嘿,龙,是你吗?” “是我!”魏斯答道,“我逮住他了,只要他敢动一下,我就轰爆他的脑袋!” 那边回答:“你得小心点,他们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魏斯瞧了瞧这家伙手里的武器,一支配有瞄准镜的长枪,既然是狙击手,有个搭档从旁协助很正常。如果说那人就在附近,自己此刻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了? “怎么样?”面前这白衣人狡黠地笑了起来,“他们压根不敢离开那屋子,出来就是一个死,你想当英雄,嗯?可惜英雄都没什么好下场的,看看你身后!” 魏斯没有转头,而是保持着瞄准的姿态,就这种老套路还想诓自己? “嘿,你,听好了,只要敢动一下,我保证一枪轰烂你的肺,再一枪打烂你的屁股!别不信!”他厉声道,“就在昨天,我一个人干掉了一头雪罴,杀死了六七头鬣齿兽,所以,我绝对不介意再多杀一个诺曼帝国的越境者。” 白衣人悻悻地收起了笑容:“那你想怎么样?” 魏斯迅速思考了一下,自己碰到的那伙军人眼下肯定是被这个狙击手和他的搭档困在了山丘那边的屋子里。自己可以一枪轰掉这个狙击手的脑袋,然后跟他们一起想办法对付另一个家伙,或者做一笔双方都能够接受的交易? 于是,他试探道:“你们放我们走,我们放你走,如何?” “你在做梦吗?”白衣人阴阴地回应说,“就算我死,我的同伴也会替我完成阻击任务,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带走z博士的!你们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就把z博士留下!” z博士?这就是军人们口中所说的特殊任务? “龙!”雪丘那边喊道,“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啊!另外一个狙击手离你们还远,只要别轻易走出来,暂时还是安全的。” “这话你应该早说啊,兄弟!”魏斯应道,“我只差一点就上当了!” “哎,小子,我说你也真够墨迹的!”面前这白衣人挑衅道,“大爷我征战多年,威震沙场,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鬣齿兽还要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到头来会栽在你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手里。嘿,干脆点,要么把我杀了,要么照我说的,把z博士留下,我以帝国骑士的名义保证你们的安全。” 妥协,肯定是不行的,但杀了这家伙,也还是不能彻底摆脱困境。该怎么办呢?魏斯不禁犹豫起来。 咚咔! 雪丘那边突然传来枪响,与此同时,魏斯看到面前的白衣人身形一矮,来不及多想,略微压低枪口,果断扣动扳机,再借势往右后方退了一步,既化解了猎枪的强劲后座力,又避开了硝烟对视线的遮挡。 打中了! 看到那白衣人腰部以下被猎枪的霰弹轰出了许多洞孔,魏斯心里微感雀跃。这一枪既没有将那人置于死地,又避免让他逃走,应该是比较好的接过吧! 下一秒,魏斯不禁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懊悔,因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人在倒地的过程中端起枪朝自己开火了…… 娘的,这是刚出新手村就被野怪干掉的节奏啊? 咚! 这枪声前所未有的响亮,魏斯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躲避,只觉左臂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顿时火辣辣的疼! 没死? 没死! 没死就好! 愤怒之下,魏斯进入暴走状态,他不顾察看左臂的伤势,咬着牙,端着枪,噔噔噔地冲到白衣人跟前,一脚踢飞他手里的长枪,然后将猎枪顶在他的脑门上! 喵了咪个的!小人物又怎样?量你战功卓著,射术超群,还不是被我一板砖撂倒! 咚哒! 咚哒! 雪丘那边接连响了两声熟悉的枪声,紧接着,黑发黄肤的青年冲上了雪丘,飞快地跑了过来。也不管地上那家伙腿部被打了多少个窟窿,上去便是狠狠一枪托。 魏斯分明看到有几颗带着血丝的牙齿飞了出去。 泄愤之后,黑发黄肤的青年转过身看着魏斯:“你怎么会来?” 魏斯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你们救了我一次,现在我还你们一次,互不相欠咯!” 黑发黄肤青年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照他胸前来了一拳:“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刚刚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立了多大的功劳吗?” 这一下,让魏斯疼的龇牙咧齿:“你这家伙……想要我的命啊!没看我受了伤吗?” “哪里受伤了?”黑发黄肤青年脸连忙上下察看,发现他左臂受伤,毫不迟疑地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这只是一道无足轻重的擦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掏出急救包,三两下包扎好,然后毫不客气地嘲讽说: “瞧瞧,进军校也有一年时间了,怎么还是这公子哥的柔弱身板?” 魏斯没接这茬,也接不了这茬,他看了看这躺在地上放弃了抵抗的白衣人,问说:“你们一伙人,这几个小时就被他跟另外一个人整得毫无脾气?” 黑发黄肤青年“嗯”了一声:“巴斯顿军校倒是没白上啊,这都能猜到了。” “切!”魏斯不屑道,“十几个人被两个人吊打,你们也不嫌丢脸?” 黑发黄肤青年怼道:“少来了!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吗?再说了,要不是顾忌z博士的安危,我们也不会被他们困住。” 说话间,雪丘那边又过来两名军人,他们带来了敌人另一名狙击手已被干掉的好消息。 黑发黄肤青年遂对这两名同伴说:“把这诺曼狗给绑起来,要绑紧了!嗯,顺便给他做应急的止血处理吧!” 听这口气,他在这支队伍里还是有点地位的。 紧接着,黑发黄肤青年从地上拾起白衣人的枪,煞有介事地检查了一遍:“看看,果然是‘猎鹰’狙击步枪,精工打造,误差率极低,训练有素的射手能从3000码之外射中目标。每支造价超过8000克朗,黑市上能卖20000到30000克朗,即便是诺曼帝国,也只有最精锐的几支部队有资格装备……啧啧,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魏斯眯眼一看,这黑发黄肤青年的战斗力上线果然也暴涨到了一万五。 “你们少爷的这支猎枪,拿到黑市也能卖上两三万克朗吧?”正给白衣人止血的军人接话道。 黑发黄肤青年冷哼一声:“你懂个屁!作为上流社会的收藏品,这支‘星芒’可说是价值连城,但放在战场上,它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中看不中用?”魏斯嚷道,“要不是刚刚这一枪,你们能这么轻松地摆脱困境?” 黑发黄肤青年扭头瞥了眼魏斯:“是,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所以啊,我谨代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第1特勤大队向您表示最为崇高的谢意,并如实向国防部报告您对此次任务的重要贡献!不过啊,我的少爷,既然你掺合进来了,在我们完全结束任务之前,你只能跟着我们一起行动了,明白吗?” 暂时跟这伙军人结伴,魏斯当然没什么意见,他见黑发黄肤青年把原配的步枪挎在背上,手里端着从对手那里缴来的“猎鹰”,便向他索要背上那支步枪,毕竟猎枪只适合近距离使用,再碰到敌人,总不能又让自己找个地方守株待兔吧? “这‘格鲁曼烧火棍’,你也看得上?”黑发黄肤青年那一脸讶异,感觉比刚才看到魏斯逮住敌方狙击手还要吃惊。 魏斯冲他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解释那么许多,把猎枪背在背上,从他那里要来所谓的“格鲁曼烧火棍”,边走便摆弄。 这是一支栓动步枪,旋转后拉式枪机和内置弹仓的构造方式跟地球人用过的毛瑟、恩菲尔德、春田、莫辛-纳甘步枪大同小异,但枪管格外粗,枪身非常重,从子弹的规格判断,这枪估计是13-15毫米口径,难怪能把那些“白狼”打得血肉模糊。至于说射击精度,从昨晚的情形来看来看,应该不会差吧!可为什么会得到“烧火棍”的恶名呢?是因为过于笨重,可靠度不高,还是射速太慢,在战场上的表现非常不给力? 章节目录 第6章 黑死神驾临 一翻过雪丘,穿过一片开阔地带,来到一处林间木屋,魏斯这才意识到军人们先前的处境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糟糕:木屋里的地板上平躺着4名军人,看样子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墙边靠坐着3人,身体某个部位——脑袋、胳膊或是躯干,缠着渗血的白色绷带。 一支17人的精锐战斗小队,对阵2名狙击手,几个小时功夫,被击杀4人、击伤3人,这是什么情况啊! 黑发黄肤青年走到靠墙边坐的一人跟前,敬礼道:“长官!龙逮住了敌人的一个射手,帮了我们大忙!” 这脑袋几乎包成粽子,只露出左眼的家伙,便是昨晚救了自己一命的大高个。 “您的情况看起来似乎不太好。”魏斯以一种偏中性的方式问候说。 “是啊,龙,我们这样子确实很狼狈,让您见笑了!”显然是因为刚刚的经历,大高个的语气和措辞有了很大的变化。 魏斯耸了耸肩:“他们确实不太好对付,我能够逮住一个,完全是出于侥幸。” 大高个语气缓慢地说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他们应该是诺曼帝国山地猎兵团的精锐射手,最擅长在这样的雪山林地环境作战。被他们堵在这里,实在是我们运气太差,好在有您出手相助!昨晚话语唐突,多有冒犯,希望您不要介意!” “正如您所说,昨晚你们出手救我,已经冒了暴露行踪的风险……”说到这里,魏斯突然有种揪心的感觉,他看了看黑发黄肤青年:“你们被困在这里,不会真是因为昨晚救我的时候,开枪暴露了行踪吧?” 黑发黄肤青年神情坦然地说:“他们应该是追踪z博士的行迹而来,要是有时间提前设伏,我们这些人活不到现在。” 进门的时候,魏斯就注意到墙脚那边坐着平民装束的三男两女,年纪最大的那个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z博士,这人体形微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脸色发白,估计是疲劳和受惊所致,两位女士应该是他的夫人和女儿,目睹双方交火,有人死伤,她们也是被吓得够呛。另外两名男子,一个中年、一个青年,看他们神态镇定,而且形体矫健,十之八九是一路护送至此的特工人员。 “敌我识别系统”跳出的数值,也确实应证了魏斯的推测。 “卢克说的没错,他们比我们晚到,不可能是循着昨晚的枪声而来,您完全不必有这样的想法。”大高个对魏斯说,接着,他转向黑发黄肤青年,嘱咐道: “既然我们已经解决了敌人的射手,卢克,你带1、2分队没受伤的人护送z博士和他的家眷先走,龙也跟着一起,你们要尽快赶回9号庇护所去,在那里坚守到巡防舰抵达,我带着余下的人随后跟来。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z博士及其家人的安全!” 9号庇护所,应该就是昨晚过夜的那处雪山壁垒,也即是自己地图上标注的“9”。至于说巡防舰,那又是什么东东?能够爬雪山的船么? 魏斯很是纳闷。 听完大高个的吩咐,黑发黄肤青年神稍稍犹豫了一下:“遵命,长官!我们9号庇护所见!” 大高个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黑发黄肤青年转身去安排人员行程了,大高个示意魏斯在他旁边坐下。 “听卢克讲,您在巴斯顿军校指挥专业已经学满了一年?” 没等魏斯考虑好怎么回答,大高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巴斯顿军校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最好的军官学校,所以,我相信您的指挥才能是我们这些大头兵无法比拟的,但您肯定还欠缺一些实战经验,而我们执行过各种各样的任务,有应对各种困难的经验和办法。我说这些,是希望您能在任务完成前,尽可能协助卢克……抱歉,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唐突,如果您是一位正式的军官,我们也许会很乐意将指挥权交予您,但您现在毕竟还只是军校生。” “我理解,完全理解。”魏斯道,“我和卢克的关系,您也知道,所以请您放心,在这项任务完成之前,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协助你们。” 大高个咧嘴笑了笑:“现在看来,我昨晚艰难做出的那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不一会儿功夫,卢克,也即黑发黄肤青年,便麻利地安排好了一切。 8名毫发无损的军人护送3男2女先行出发,大高个带余下的人押着受伤被俘的敌方射手负责殿后。 魏斯跟着卢克一行人离开木屋,正想着旁敲侧击地搞清楚“巡防舰”是神马玩意,冷不丁听得“咻”的一声,遂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名军人,右肩一大块瞬间化成血肉碎末溅射开来,其人随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就在魏斯怔住的一瞬间,走在他身后的卢克用力拽了他一把,嘴里高声喊道:“后撤!后撤!所有人返回木屋!” 话音刚落,又一发子弹带着短促的冷啸飞射而来,只差一点儿就将卢克的脑袋轰成碎片。 卢克和他的同伴们不愧是见惯了各种风浪的精锐战士,他们没有被这血腥残酷的突发情况惊得不知所措,而是各尽职责,火速行动。两名战士一左一右地夹着几乎被吓瘫的z博士,拼了命往屋子跑去,两名战士分别搀着两位女士朝屋子狂奔,还有两人试图对那名受伤的同伴施救。 魏斯拔腿往屋子跑,数秒过后,他瞥见对面的山林焰光一闪,转瞬之间,刚刚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啸声再度袭来。前方不到十米处,从左边搀扶z博士的战士应声倒下,远距离射来的子弹正正地击中了他的胸口,白色风衣上留下了一个骇人的血洞,以碎末状炸裂开来的血肉溅射开来,使得三四米范围内的雪地都染上了让人很不舒服的颜色。 魏斯当然不想被这种大口径子弹给轰成肉渣,见卢克迅速顶替了那名阵亡战士的位置,搀扶着z博士继续向前跑,便一门心思向前狂奔,快速奔跑途中不忘来个漂亮的s线路。 当他从刚刚阵亡的这名战士身旁经过的时候,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眸倒映出湛蓝的天空。 这样的死,应该是毫无痛苦吧! “跟上!大家快跟上!”卢克在前面一边跑一边喊。 可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子弹击穿躯体、轰碎骨胳的声响,以及中弹者吃痛的闷哼声。魏斯扭头一看,试图救回受伤同伴的战士被射中了腰部,整个人居然断成了两截,红的黄的洒了一地…… 这个场面是如此的触目惊心,直到冲进屋子,魏斯没有勇气再回头看第二眼。 在敌人的第三轮远程狙击发威之前,除了那三个被射中的军人外,所有人都退回到了木屋。 一进门,卢克边懊恼地嚷道:“埃尔死了,凯文和克拉斯重伤,我们一分钟之内损失了三名战士!” 脑袋缠着厚厚纱布的大高个正猫在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形,他没有转头,而是一字一句地说:“情况不太妙!我们被敌人的大股追兵给咬上了!” 卢克凑过去问:“他们有多少人?” 大高个没答话,而是一胳膊夹着他的脖子,以摔跤的招式往旁边一滚。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窗角的木板“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碎屑散去,墙板留下了一个比拳头还大不少的圆洞。看这情形,两人若不是闪避及时,不死也是重伤! 卢克身手矫健,而且无伤在身,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大高个却是趴在地上没动,似乎昏厥过去了? 见此情形,卢克连忙将大高个翻转过来,急切地拍拍他的面颊:“你没事吧,长官!长官?” 大高个抽搐了一下,接着猛然坐起,瞪着眼睛、捂着脑袋:“呃……头好疼!那群该死的诺曼狗,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尝到我的厉害!该死的……” 见大高个没有大碍,卢克连忙招呼幸存的同伴们:“大家小心,离门窗远点!” 这木屋横向约有八九米,纵向大概五六米,占地面积不过四五十平,如此狭窄的空间,人能躲到离门窗多远的地方? 魏斯正踌躇着,突然听到身旁的军人叫道:“克拉斯还活着,他……” 循声望去,那个被子弹削掉半个肩膀的战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半边脸颊沾满了自己的血,另半边脸颊却很干净,只见他咬着牙关、喘着粗气,站定之后,举起左手,朝远处的敌人竖起了中指,脸上写满了桀骜与不屑! 魏斯瞪大双眼,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名战士脑袋连同脖子被敌人一枪轰飞,残余的躯干直直地向后倒去…… 霎那间,他泪如泉涌,内心所受的震撼无法用语言描述! “哈哈哈!”屋子里受伤被俘的白衣人突然狂笑道,“快投降吧!卑微的阿尔斯特蠕虫们,否则的话,你们将会一个个死在‘黑死神’克洛斯男爵的枪下!” “去你的狗屁黑死神!” 站在魏斯旁边的军人怒不可遏地冲了过去,狠狠揪住这家伙的领口,拔出短枪,顶住他的下颌:“诺曼狗,你们休想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领土上逞凶!再叫唤,我拿你生祭阵亡勇士的忠魂!” 卢克喝道:“冷静,科斯蒂!我们是自由联邦的军人,不是诺曼帝国的野兽!” 紧接着,他以缓和一些的口气说:“我们会用我们的枪,让这些侵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领土的人领受惩罚!” 军人这才松开了手,但还是不解气地朝白衣人脸上吐了口唾沫。 “我看他们至少派来了两个分队,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军事入侵!”大高个咬牙切齿道,“为了把一个不愿为他们效力的科学家抓回去,他们居然冒着挑起战争的风险派遣这么多士兵越境行动,真是太可恶了!” “这说明什么?”卢克自问自答道,“这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对我们发动大规模入侵的准备!自从霍亨斯陶芬以皇储身份代表诺曼帝国在诺言城协定上签字起,就在酝酿着卷土重来的这一天!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等了快二十年,也该露出他们的真面目了!” 神马诺言城协定?神马韬光养晦?神马卷土重来?诺曼帝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这两个国家有过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致于两边军人一见面便势同水火?这似曾相识的桥段,究竟是异时空版的“小胡子养成计划”,还是工业时代版的“小兵传奇”? 此时此刻,魏斯无心揣测这么许多,他拭去眼泪,收起悲悯,端起“格鲁曼烧火棍”,唰地拉开枪机,看到那黄澄澄的子弹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等候自己的击发指令,遂将枪机复位,试瞄了一下。 “喏!”卢克往魏斯手里塞了一把子弹,对他耳语道:“你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是家族振兴的希望,此战请务必保护好自己!还有,z博士之所以要逃离诺曼帝国的魔掌,是因为他不希望诺曼帝国掌握并利用某种毁灭性的武器技术来统治世界,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他和他的家眷安全离开这里,哪怕牺牲所有人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魏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卢克稍稍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扶着他的肩膀:“嘿,龙,还记得圣甲十骑士的故事吗?坚守正义!百折不挠!今天,就让我们像圣甲骑士一样并肩战斗!” “我,已不是我。”魏斯道,“无论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卢克,今天的我,是你绝对值得信赖的伙伴!无论如何,请记住这一点!” “是的,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一个注定要给我们带来希望的你。”卢克嘴角微翘,大概是想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可是,同伴们接连阵亡,处境岌岌可危,如此凝重的气氛下,他实在笑不出来。 章节目录 第7章 绝地抗争 司作为长期混迹于各大军事论坛的“老司机”,魏斯当然知道,远距离射击除了要注意三点一线的基本准则和标尺设定的正确性,还得综合考虑弹速、风向、风速以及目标的运动趋势,计算出恰当的提前量,从而实现一击即中。 但是,这个提前量的计算过程,可不是理科学得好就能够搞定的,还取决于空间感官的准确性、视力条件、射击经验、把握能力等等。这些方面,魏斯尚不“知己”,也不“知彼”,当屋子里的军人开始向外射击的时候,他没有冒冒失失地加入战斗,而是静静的察看,静静的学习。 之前突遭袭击,狼狈撤回木屋,这伙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战士没机会展现他们的战斗素养。现在依托木屋实施防御,对围逼过来的敌人展开自由射击,他们的冷静心态,他们的熟练技巧,他们的默契配合,便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 卢克操着从敌人手里缴来的专用狙击步枪,几乎是每发必中,帅到无与伦比。魏斯端着“格鲁曼烧火棍”,自然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使用同款武器的战士身上。这种大口径栓式步枪,枪身重、后座大,而且弹仓最多只能容纳4发子弹,射速和灵活度都不咋地,在对付远距离目标时,弹头飞行轨迹下坠明显,从而增加了精准射击的难度。纵然如此,战士们对数百米外的敌兵仍能达到两发一中或三发一中的射击效果,这样的精湛射术,非长年累月的刻苦训练不能得! 魏斯正琢磨着,突然听到卢克对自己说话:“龙,怎么不开枪?” 扭头一看,只见黑发黄肤的卢克单膝跪地,一边四下察看战况,一边往那支昂贵而精致的狙击步枪里装填子弹。 魏斯灵机一动,答道:“我平时打的多是固定靶,刚刚还在摸索窍门呢!” “这不难,你记好了:这里刮西风,风速五节,在东边窗户射击,如果敌人跟准星一样高,不动的打他身后一个身位,快跑的打他身前两个身位,慢跑的打他身前一个身位;如果敌人只有半个准星高,刚刚的身位全部加倍;如果敌人有两个准星高,刚刚的身位全部减半。”卢克语速飞快地向他传授此刻此地的射击要领。 得此诀窍,魏斯毫不迟疑地挑了个朝东的射击位置,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上身前倾,专注瞄准,照方抓药。扣动扳机的刹那,只觉枪托狠狠后挫,耳朵嗡地发鸣,眼前一团白色发硝烟,心中荡开圈圈涟漪…… “哈,你打中那家伙了!”卢克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魏斯不禁瞪大了眼睛:“真的么?” 卢克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拽住他的衣后领用力一拉。魏斯猝不及防,旋即向后摔了个大屁墩,但他心里不仅没有半点抱怨,反而惶恐地看着前方。 说时迟那时快,魏斯正面所对的木质墙板轰地炸开了一个口子。 因为敌人狙击手的威胁时刻存在,战士们不敢靠窗户太近,一般打两三枪就得换个位置,魏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盘算着再来一发就挪到旁边去,没想到才开一枪就被盯上了。 刚刚若不是卢克出手,此刻在空中飞散的可就不只是木头碎屑了! “大家小心,敌人的狙击手很厉害,千万别被他们逮着机会!”虽然大高个还没完全失去战斗力,这会儿却是卢克在高声提醒众人。 可是,卢克话音落下没几秒,木屋里便响起了一声哀嚎。定睛看去,一名战士倒在了离窗户不远的地方,而击中他的子弹,应该就是从窗户射入的。 所幸没有伤及要害,还有救治的机会,旁边的战士连忙给他止血包扎。 “这样不行啊,卢克!”大高个唤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得想办法干掉敌人的狙击手,才有可能坚持到巡防舰前来!” 这“巡防舰”究竟是某种陆上车辆,还是飞艇、飞机这类飞行器,魏斯这会儿已经无心纠结了。自己刚才观察了那么久,只见好几十个白衣人迅速从几个方向包抄上来,压根分辨不出哪些是普通士兵、哪些是专业狙击手。从敌人手里缴获的狙击枪固然让卢克如虎添翼,可要他对付敌人的狙击王牌,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卢克皱着眉,咬着牙,一副无计可施的纠结表情,但是紧接着,他抬起头看看屋顶,顿时有了主意。 “我得上去试试。”他对大高个说,“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麾下战士早已伤亡过半,任务眼看就要失败,大高个即便于心不忍,也只能让卢克冒险一搏。 幸存的战士们或在进行射击,或在救助同伴,魏斯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告奋勇道:“我来帮你!” 看得出来,卢克是想拒绝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与z博士随行的中年男子被贯穿木墙板的子弹击中,女士们本就惊恐不已,见状更是边叫边哭,几近崩溃。 卢克背起狙击枪,原地起跳,然后手抱梁、足蹬墙,嗖地爬了上去,踩着木梁纵向移动,很快就来到了壁炉的烟囱位置。只见他抽出匕首,在烟囱与屋顶的接合部位周边左捣捣、右凿凿,似乎在确认它们的具体结构和坚固程度。片刻过后,他低头对魏斯道:“把‘烧火棍’给我!” 魏斯连忙把手里的步枪给递了上去。 接过枪,卢克先是将枪膛和弹仓里的子弹全数退出,调转枪口,用枪托猛砸烟囱和屋顶,三两下便将它们砸松,再像土拨鼠挖洞一样,将两者接合部位的石块和木头扒拉下来,捣开屋顶上的冰雪,搞出了一个钢盔大小的射击口。 把“格鲁曼烧火棍”丢给魏斯,卢克自己操起“猎鹰”,透过狙击镜搜寻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摘下头盔抛给魏斯:“龙!钓鱼战术!懂?” 魏斯本来是不懂的,但拿着卢克的头盔,想着眼下急需解决的是敌方狙击手,便瞬间顿悟了。他走近窗户,转身躺下,用“格鲁曼烧火棍”顶着头盔,在离窗户一米左右的位置慢慢往上升,等到盔沿大致跟窗户下沿平行,便放缓了动作。 不出两秒,只听“嘭”的一声炸响,顶在枪口的钢盔被瞬间轰飞。 转瞬过后,卢克手里的猎鹰也发声了。“咚”的声响,听起来要比“格鲁曼烧火棍”的枪声干脆利落。 魏斯依然躺在地上,以一种舒服得有些皮痒的姿势问道:“打中了?” 观察片刻,卢克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干掉了!” “哈,什么‘黑死神’,还不是傻蛋一个!”魏斯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屋子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大高个应声道:“干掉这边的狙击手了?” “干掉了!”卢克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大高个遂高声下令:“托马索!安涅洛!加强东侧的火力,先把这边的敌人击退!” 两名军人应声而来,虽然东边的窗户只有一扇,但这木屋的墙壁已经被子弹轰出了许多小如桃李、大若碗口的孔洞,训练有素且经验丰富的战士正好透过这些孔洞朝外射击。 咚!唰-啦!咚!唰-啦!咚!唰-啦! 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卢克一口气打光了弹仓里余下的三发子弹,手上的动作快得竟然让人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只见他两脚各踩一根梁,左手牢牢托住枪,右手一气儿从斜挎肩上的子弹带取下四发子弹,麻利地将它们塞入弹仓,接着又是举枪、瞄准、开火,拉栓、抛壳、复位,举枪、瞄准、开火……在此期间,敌人打来的子弹不时地钻透屋顶,轰开的碎木屑在卢克周围横飞,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俨然一挺骁勇神武的人肉小机枪! 恍惚间,魏斯仿佛看到了战神下凡,等他回过头来准备帮忙收拾那些臭鱼烂虾时,却发现从东边进攻的敌人正拖着伤号仓惶后撤。之前三四十号人有如猛虎下山,这会儿只剩下不到二十个残兵败将,如此大的反差,绝大部分功劳都要归于卢克之手? 魏斯还没来得及献上赞美,就看到卢克重新背起“猎鹰”,向自己索要“格鲁曼烧火棍”。他二话不说,把手里的步枪交给卢克,心里却在感叹:敌人的狙击枪牛得像神器,己方的步枪只适合干粗活,这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军火工业也忒丢人了吧! 无敌烧火棍在手,卢克三两下把射击孔拓成了一米见方的大口子。 “龙!上来!掩护我!”丢下这句话,卢克便带着两支枪钻了出去。 这唱的是哪出? 魏斯边爬边想,等他跟着爬到了外面屋顶上,也就搞清楚了卢克的意图:木屋的烟囱立在东侧的屋顶上,从烟囱位置凿开的射击口只能对付东边的敌人,以他们现有的工具,要在另外三面的屋顶上凿开射击口,既费时又费力,索性以强火力击退东面之敌,爬上屋顶,以屋脊为掩护,居高临下射击另外三面之敌。 好计谋!好胆量!好身手! 卢克可没空关注魏斯那崇拜的小眼神,而是把“格鲁曼烧火棍”塞回给他:“我对付北面,你盯着南面,趴着射击,压低头,懂?” “懂!”魏斯连忙点头。 于是,两人分头协作,一个朝南,一个向北,匍匐在这人字形屋顶上,狙击从这两面合围过来的敌兵。 从北边过来的敌人,数量跟东边差不多,但这一侧地形开阔,缺少射击掩蔽物,不利于步兵突进,卢克的两轮急促射击,便将这一侧的敌人顺利逐退。魏斯“坐镇”的南侧,是他们自己的撤退方向,追击至此的诺曼兵要绕到木屋南侧,需要走很远一段距离,所以这一边没看到几个诺曼兵,压根连开火的机会都没有。 卢克转过来看了看南面的情况:“好了,现在我们可以专心对付西面的敌人了!” 说罢,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小块镜片,捏着镜角慢慢往上举,利用镜面折射观察西面的情况。片刻过后,他对魏斯道:“嘿,龙,再来钓一次鱼!” 没有了钢盔,魏斯只好做点牺牲,把外套脱下来,反过来用枪托顶着外套,挪到旁边,慢慢将它伸出去。 时间一秒秒过去了,子弹嗖嗖地飞过,时不时打在西面的屋顶发出嘭嘭的闷响声,可就是没有出现狙击手的精准一击。 “情况不太妙!”卢克低语道,“‘黑死神’肯定是在这边!他是经历过上一场大战的老手,射杀的人比我们猎杀的野兽还要多,钓鱼战术对他没什么用。” “豁出去了!”魏斯咬了咬牙,猛地爬起身、探出头,用自己的脑袋充当鱼饵。 西面的林地跟木屋之间有百十米的开阔地带,魏斯看到穿着白色披风的敌兵已经抵达林地边缘,或倚靠树木,或匍匐在地,交相掩护,步步推进,只要形势有利,一个冲锋就能冲过来。 “快趴下!” 卢克发声之时,魏斯已经在把脑袋往下低了,转瞬之间,只觉发梢被什么东西撩起,一个破空而过的短啸,让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透出寒意:要是动作再慢那么零点几秒,脑袋瓜肯定会被轰成无数碎块,红的白的洒满屋顶! 靠你了,卢克!千万别让我白白冒险啊!魏斯在心中呐喊。 透过眼角余光,瞥见卢克犹如眼镜蛇攻击目标那般,脑袋和半个上身突然探起,狙击枪便是他见血封喉的毒牙。片刻过后,枪声响起。魏斯的紧张情绪瞬间释放了大半,心底甚至已经开始憧憬这场低开高走的战斗会成为自己改变命运的绝佳契机,眨眼之间,却看到比梦魇还要糟糕的一幕:卢克整个人突然一颤,无数血色碎末从他那充满英气的脸庞迸射开来,黄色的面部肌肤不见踪影,只剩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章节目录 第8章 板砖撂倒高手 “卢克……” 魏斯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痛彻心扉的悲伤,哪怕是告别初恋的时刻,也不曾像这样情绪喷薄。 卢克没有回头,没有发声,这个接连射杀了十多个敌人、几乎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的铮铮汉子,就这样毫无反应地向后倒去。 魏斯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且不管这个世界是否会有奇迹发生,如果任由卢克这样摔下屋顶,生还的可能性基本是跟零划等号了。 经魏斯这一拽,卢克向前扑倒在了屋顶上,只是不管魏斯如何喊叫、推搡,他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魏斯匆匆摘下手套,用手指感触他的颈动脉搏,唯恐因为低温影响了手指触觉,还试了试自己,结果,自己的劲动脉薄非常正常,卢克却几乎感触不到脉搏跳动的迹象了。 干你喵的,混蛋! 魏斯从卢克身下拽出狙击枪,转身靠躺在屋顶上,迅速察看它的构造,摸索它的性能。透过瞄准镜看到东面林地有几个鬼鬼祟祟移动的身影,正好拿他们火线练枪! “西风,风速五节,向东射击,敌人不动的打身后,跑动的打身前……”魏斯低声重复着卢克传授他的射击要领。瞄准,思量,调整,开火,一发命中! 唰地后拉枪栓,抛出一枚散发着余热的弹壳,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东面的林子,啪地将枪栓推回前位,端起枪,瞄准,思量,调整,开火,二发命中! 东边林子里的敌人,活着的要么匍匐不动,要么老老实实地撤出了枪弹射程。 “现在轮到你了,‘黑死神’克洛斯男爵!”魏斯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拉开枪机,里面还有子弹,应该是最后一发。不够?够了! 魏斯“啪”地前推枪栓,合上枪机,正准备一腔热血地跟敌人干,却突然冷静下来:一个杀人无数的王牌狙击手,肯定擅长隐遁身形,捕捉战机。像自己这样的菜鸟,就算天赋异禀、潜力无穷,与之正面对决也是没有胜算的,唯有违背常理,独辟蹊径,才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从卢克的口袋里找出那面小镜子,魏斯迅速观察敌情:从西边进攻的敌兵约莫有二三十号人,他们大部分还在林子里朝木屋射击,少数人离开了林子,进入到林地与木屋之间的开阔地带,他们时而匍匐前进,时而躬身短跑。所有的敌兵都穿着白色披风,仅从装束和举动当中,很难判断出哪个家伙是狙击手。 魏斯灵机一动:能否用“敌我识别系统”甄别出敌人的王牌狙击手? 他连忙举起镜子,眯眼观察,然而镜片映射的景象里始终没有出现方框。如此看来,镜子是不能反射脑波咯? 就在魏斯感到手足无措之时,突然看到对面林子里有光一闪。 是狙击镜的反光? 魏斯正要暴起,无意碰到卢克的胳膊,想到卢克刚才明明先开枪,反被敌方狙击手一枪干掉,当即灵光乍现:那不是“黑死神”本尊,而是他抛出的致命诱饵,那家伙也在玩钓鱼战术! 卑劣的诺曼狗!魏斯恶狠狠地骂出了声。 骂归骂,眼下的形势毫不乐观,唯一的希望就是反杀敌人的王牌狙击手,以狙克敌,固守待援或伺机突围。现在的问题是,那只狡猾的老狐狸究竟在什么位置?如何才能诱使他现身? 菜鸟魏斯试着通过战场形势、诱饵位置甚至卢克中弹时的情形来推测“黑死神”大致的射击阵位,却发现各种线索和逻辑被自己搅成了一团乱毛线。 刚出新手村,就要挑战这么bt的怪物,真是日了狗了! 他思来想去,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旁的卢克身上。 再次感触他的颈动脉搏,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生迹。 察看创面,隐约可见白色的脑浆。 若你一息尚存,也定会助我一臂之力吧! 魏斯静默片刻,狠下心,咬紧牙,将卢克的遗骸往上推,让他肩膀以上的部位露出屋脊。 顷刻间,从对面射来的子弹接连打在屋顶西侧,啪啦啪啦像是在下大雨。尽管它们威力很大,穿透力很强,但用来搭建屋顶的木材也够结实,暂时还没几发子弹能够贯穿东西两侧屋顶。 魏斯紧紧靠在卢克身旁,心中毫无惧意。待到屋顶那边的“雨势”减弱,他将“格鲁曼烧火棍”从卢克腋下往前塞,枪一出现,屋顶西边的“雨势”当即骤增,而且接连有两发子弹射中了卢克的躯体,从他脖子和胳膊上削去了大块血肉。 魏斯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于屋顶那边的动静。过了一小会儿,“雨势”第二次衰减,他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紧贴着卢克的躯骸,抬头、探身、端枪、瞄准、射击,然后缩回屋脊后面,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如此仓促的瞄准射击,魏斯依然取得了命中,射击目标并非“黑死神”,而是一名普通的敌兵。 尾追而来的子弹,离轰掉他的脑袋仅仅差了半秒! “雨势”再度袭来,噼里啪啦持续了好一阵,卢克的遗骸又挨了两下,屋脊被“啃”出了好几个豁口,还有好几处屋顶遭到枪弹的贯穿。 趁着这个空当,魏斯从卢克身上取下子弹带,迅速往“猎鹰”的弹仓里压进了四发子弹。 这一次,他不等“雨势”完全减弱,便沿着屋顶横向挪到了几米之外,抬头、探身、端枪、瞄准、射击、闪人,射杀的目标依然是普通敌兵。 就在魏斯将脑袋缩回到屋脊的水平下方时,又一次感受到了发梢被热流强撩的滋味,紧接着听到子弹射中屋脊的清脆声响,弹着点似乎就在耳边! 喵了咪个的,这一侧果然有两名狙击手,其中一人是高手无疑,另一个技术稍逊,但也是不容小觑的角色。 纵使难度加大,魏斯此刻依然胸有成竹。他迅速回到卢克身旁,侧转过身,倚着他的躯干,一手拿着小镜子,一手抓着先前脱下的外套,冷不丁将它朝旁边一甩。镜子反射的视线里,最先出现枪口焰烟的位置,是在一棵大树根部,射手以白色披风为掩护,几乎跟雪地浑然一体。 就是你了! 魏斯紧紧倚住卢克的身躯,左脚支撑,右脚发力,甩枪而起,照着刚刚发现目标的树根处开了一枪! 转瞬过后,“暴雨”袭来,持久不息,屋顶上被贯穿的位置越来越多,继续呆在这里已经非常不安全了。魏斯迅速横移,再没有外套可用的情况下,他索性将里面的衣服也脱了下来,依葫芦画瓢地又来了一次火力侦察。 可是这一次,敌方的反应速度和射击准头稀松平常,也就是说,敌方狙击手没有开火。 自己的招数不灵了? 魏斯背靠屋顶,冷静下来琢磨着:一开始在“黑死神”的眼皮底下连续击杀两名普通敌兵,无疑是对这名王牌狙击手的极大蔑视和侮辱,十之八九能够激怒对方,所以甩外套的时候,最快开火的很可能就是“黑死神”,那么,自己瞄准树根位置的一击,也就有可能将其毙伤…… 正当魏斯盘算着如何确认自己的推测时,听得烟囱那边有人喊了声“敌人撤退了”。 扭头一看,己方一名战士从屋顶破洞口探出个脑袋来,他原本一脸欣喜,但看到卢克的遗骸,面部表情顿时僵住了。 诺曼狗撤退了? 魏斯连忙举起小镜子往木屋西边瞅了瞅,敌兵果然在往树林深处撤退,心中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也像被抽干力气似的瘫了下来。 从屋顶破洞口爬上来的那名战士,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刚刚干了件多么牛掰的事情,或许在他的观念里,操着猎枪还能被一群野兽逼入绝境的人是指望不上的。只见他急切地爬到卢克身旁,正要伸手去摇卢克的肩膀,那只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就这么飙起泪来。 魏斯本打算安慰几句,却看到这名战士举起手里的“格鲁曼烧火棍”,一边朝西面树林射击,一边嘶吼着:“诺曼狗,有胆量别逃,让我送你们去见神主!” 这名愤怒的战士很快打光了弹仓里的子弹,却还是觉得不够解气,于是跪蹲在卢克身旁装填子弹。 “哎……” 卢克嘴里才发出一个音节,便怔怔地看着这名战士被迎面射来的子弹打中右胸,那健壮的胸膛竟如盛放的樱花,只要轻轻敲击一下,便在瞬间绚烂地绽开了。 怎么回事?老狐狸耍诈?或是另一名狙击手伺机复仇? 没等魏斯细想,一发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臂膀打在屋顶上,溅射的木屑从他的左脸颊划过,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口。 擦,这发子弹是从东面打来的!魏斯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来到了烟囱位置,倚着烟囱还没来得及观察一下形势,便被嗖嗖飞过的子弹惊出了冷汗。 “快下来!” 大高个的声音从屋顶破洞口下面传来。 魏斯没有多想,一溜烟钻了进去,两脚踩在屋梁上,定神一看,东边林地里,十好几个白衣人在往木屋这边奔进。 “诺曼狗要跟我们拼命了!”大高个嚷嚷道,“你们肯定是射中了他们的‘黑死神’,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看大高个那暗爽的劲,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咯? 见魏斯手里拿着狙击枪,而屋顶上没再下来人,大高个不禁问道:“卢克和安涅洛呢?” “卢克,为国捐躯了!安涅格,很不幸,刚刚也被敌人射中,从屋顶上掉了下去。”魏斯低着头,从子弹带取出最后两发子弹,飞快地将它们装进狙击枪的弹仓里,然后冲z博士那边唤道:“嘿,你们谁帮我去搜一搜那个笨蛋的口袋和背包,找找看还没有没有子弹!” 两名黑衣人手里各持武器,年长的端着一支“格鲁曼烧火棍”,靠近窗户,眼睛盯着外面,看样子已经加入了战斗,年轻的继续守在z博士及其家眷身旁,手里拿着一支自带的大号左轮手枪,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向被俘的白衣人。 “笨蛋?你居然敢叫我笨蛋?”先前被俘的白衣人勃然大怒,“要不是男爵有令,我才不会跟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是精英射手,不是突击步兵,带三十发子弹就足够把你们全部杀死!” “废话真多!”魏斯很不屑地嘟囔了一句,端枪、瞄准、估量、调整、射击,连贯动作一气呵成,西面林地里,冲在最前的敌兵应声倒下,从腰腹部爆出的红黄白溅了一地。 抛壳、上膛、端枪、瞄准、估量、调整、射击,依然一气呵成,依然一击而中……枪确实是好枪,从生死边缘迸发出的潜能,让魏斯像被卢克附身一样威风凛凛,大杀八方! “他身上没找到子弹,背包里也没有!”年轻的黑衣人向魏斯报告。 白衣人冷傲地哼了一声:“我执行任务,从来都只带三十发子弹。” “傻屌!”魏斯继续不屑,气得那家伙差点血管爆裂。 “别理他!”大高个拎着“格鲁曼烧火棍”来到魏斯下方,“‘猎鹰’最大的弱点就是射击时膛压过高,膛线磨损很快,打三四十发子弹,射击精度就会下降,必须更换枪管才能保持高精准度。” 魏斯点点头,在同一位置以同一姿势开了第三枪,再次拉开枪栓的时候,弹仓里已是空空如也。 “只要射术好、心态稳,‘格鲁曼烧火棍’也照样能把敌人打得哇哇叫!”大高个将手里的步枪递给魏斯。 切!把这“烧火棍”说得这么好,自己咋不上叻?魏斯在心里嘀咕着。 大高个看出了魏斯的迟疑,叹息道:“我左眼受过伤,视力不及常人一半,这次偏偏又废了右眼。若能完成这次任务,也该光荣退役了!” 魏斯换上“格鲁曼烧火棍”,这家伙手感沉,后座大,而且拉栓吃力,跟“猎鹰”搁在一块,差别就像黯淡无光的重步兵与光鲜亮丽的贵族骑士,但凡事都有两面性。作为初级使用者,魏斯觉得它威力十足,结实耐操,中近距离的射击准头比较靠谱,拿出来就有震慑力。 现在,敌兵既然放弃了先前的战术配合,一股脑地投入进攻,正好拿这“烧火棍“好好教训他们! 章节目录 第9章 胜败一线间 咚哒! 咔……啪! 咚哒! 咔……啪! 咚哒! 咔……啪! 咚哒! 咔……啪! 房梁上,魏斯岔开双腿,绷直上身,平端步枪,射击动作愈加熟练,射击状态愈发稳定。四枪轰出,两发命中,而且两枪都是爆头,血腥场面给残余之敌带去了额外的心里震撼。 房梁下,大高个将适时将另一支装满子弹的“格鲁曼烧火棍”递给魏斯,换下打空子弹的步枪,枪托抵肩、枪口朝地,看也不看,轻巧地拉开枪机,一发一发往弹仓里填子弹。 朝东这边,魏斯和大高个联手御敌,朝西那边,两名战士连同中年黑衣人并肩作战,朝北那面,三名伤兵齐心扛线。 少了敌方狙击手的威胁,屋子里充斥着畅快的枪声。 不到半分钟,魏斯这里又是四发子弹轰出,结果三发命中,一发稍偏。冲出树林的十余敌兵,此时仅剩六人,他们没有踌躇不前,也没有转身后退,而是以散兵线继续向木屋推进。他们披着样式统一的白风衣,端着跟“格鲁曼烧火棍”差不多尺寸的步枪,在雪地里奔跑的速度很快,但对魏斯而言,这些明显经受过良好训练的士兵有个致命的缺陷:进攻过程中,他们总要时不时停下来,以跪姿进行射击,再起身向前,这种短停射击虽有一定的掩护效果,却给了对方绝佳的射猎机会! 魏斯再次从大高个手里接过填满子弹的步枪,正准备将热得发烫的状态延续下去,突然听得自己这边有人高喊“注意雷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又是唱的哪出? “当心!”大高个的提醒刚传到魏斯耳朵里,便有一个惊雷般的爆炸声从木屋西边传来,整个木屋都在晃动。若不是魏斯有点心理准备,这会儿没准已经从屋梁上摔下来屁股开花了。 “反击!”大高个叫道,“投掷雷爆!” 一听这话,魏斯不用回头也知道所谓雷爆就是跟手雷差不多的东西。他端起枪,深吸了一口气,祭出自己新修炼出的幻影射速四连击,将那几个已经到了离木屋三四十米处的敌兵一一射倒。 “四发全中!”魏斯怒吼道,“这就是我!不一样的我!” 若是卢克还活着,肯定会为他骄傲的。 从东面进攻的最后两名敌兵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人单膝跪地,举枪射击,子弹从屋顶破洞穿入,擦着魏斯的右颊飞过,险些毁掉这张刚刚找回自信的脸。另一人侧身站立,左手拎枪,右手发力,甩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魏斯原本打算干掉这两个家伙就重新爬到屋顶上去,居高临下阻击从西面发动进攻的敌人,但看到敌兵抛出了危险爆炸物,顿时预感到情况不妙,他低头一瞥,从房梁上径直跳了下来,顺势往侧边一滚。 轰…… 伴随着简直让令人失聪的巨大爆炸声,地面剧烈摇晃,硝烟弥散,无数的木块木屑、雪沙泥渣在空中飞溅,魏斯扑在地上,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了,等他转头一看,不得不庆幸刚刚跳下屋梁的决定:木屋东墙被炸开了一个足够让人骑马进出的大口子,壁炉整个坍塌下来,屋梁也被炸断了几根,要是自己还呆在屋梁上,即便侥幸不死,也免不了骨折、脑震荡、内出血之类。 屋子里的人纷纷倒地,没有了阻挡敌人进攻的火力,诺曼狗们肯定是撒开了腿丫子狂奔。魏斯挣扎着爬起身,捡起枪,踉踉跄跄地朝前走了两步,突然发现东墙的破壁之外,两名敌兵端着步枪,以一种凌厉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相隔不到五米的距离,他们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自己game over。 可他们没有开火,而是用枪指着魏斯,口中喊道:“丢下枪,手抱头,你这低贱的阿尔斯特蠕虫!” 放在过去,魏斯十之八九会放弃抵抗,可是经历了刚刚这一仗,特别是目睹卢克阵亡后,他挺身而住,以自己的方式力挽狂澜,斗士的气概已被唤醒,他对两名敌兵怒目而视,俨然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由东墙破壁飞了出去,没等魏斯反应过来,一个健硕的身躯猛然扑来,将他推倒在了一旁。 魏斯听到接连两声枪响,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爆炸声,而重物压身的感觉,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击杀大白熊时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大块头的军人。 先后两次近距离爆炸的巨大冲击,倒地时跟地板的猛烈碰撞,魏斯身体里已是翻江倒海,他期盼着大高个能够起来,并且拉他一把,可这家伙一动不动,仅有的那只左眼已是眼神涣散。 “嘿,长官,你怎么样了?长官!”魏斯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结果还是毫无反应。 片刻过后,有人从上面将大高个翻了个身,急切地察看他的情况,捎带把魏斯“解放”了出来。 魏斯这时才发现,大高个的腰和背都是血肉模糊,这样的创口很显然是大口径步枪弹所为。 是的,他又救了自己一次!这次是舍身相救,以命换命! 魏斯的小宇宙瞬间爆发! 他操起“格鲁曼烧火棍”,转身便朝西面窗户外轰了一枪,当即干翻了一名诺曼兵。一呼一吸之间,拉栓,复位,举枪,瞄准,开火,在另一名诺曼兵的胸口开了个血洞。 对面甩来一枚“雷爆”,木屋里也抛出去一枚,它们在相隔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双双爆炸。魏斯看着几个诺曼兵被炸飞,雪裹泥沙漫天飞扬;看着木屋的西墙被炸开,无数的碎木块在屋子里乱飞;看着自己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顿时一口老血喷出三丈远! 硝烟还未散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像是踩着棉花一样朝西墙走去。窗外,一名诺曼兵瞪着眼、张着嘴,带着表情的狰狞冲了过来。 魏斯想要举枪,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怎么也举不起来。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了? 绝望之时,只见一直贴身保护z博士的年轻黑衣人托着他那把大号的左轮手枪,冲着西面的窗口和破壁接连开火,而那中年黑衣人也挣扎着端起长枪,投入这最后的战斗…… 少顷,枪声停息,木屋内外尽是阵亡者的遗骸。 魏斯一屁股坐了下来,咳着咳着,又是一口老血。 这是要挂的节奏咩? 深吸气,深呼气,两个深呼吸之后,感觉气息平复了许多。 环顾四周,自己这边的幸存者除了z博士一家三口以及两个黑衣人,就只剩下3名军人还有自己这个打酱油的,而且个个都去了半条命,战斗之惨烈不必多说。军人们在相互处理伤口,年轻黑衣人也在给中年黑衣人扎绷带,褪去了外套,个个都是肩宽膀粗、肌肉发达。难道说……这个世界环境艰险,优胜劣汰下来的生物都格外的强健,所以长枪短枪都是上大口径的,一发子弹轰过去,阵亡的概率要比受伤还高? 魏斯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大腿,嗯,跟这些肌肉男比似乎还差点,但比过去的自己可是要强壮太多了。 回身看看身材最好的大高个,他没有活过来,而是纹丝不动地趴在那里,脸上已经变得毫无血色。 想起他之前的叮嘱,想起屋顶上的卢克,魏斯心情沉重,仿佛连呼出来的气都带着深深的寒意。 接下来,就是带着这支狼狈至极的队伍返回雪山上的9号庇护所,等待巡防舰前来接头。 话说……那巡防舰究竟是啥玩意?要是后面还有诺曼帝国的追兵,巡防舰应该能把他们干掉或是逐走吧! 没等魏斯胡思乱想多久,便有一名战士惊叫道:“看!诺曼狗!他们还有很多人!” 魏斯的小心脏猛的一沉:这诺曼帝国果然够嚣张,派部队越境追击,来一两支小分队还说得过去,这是一波接着一波没个停,非要把这边赶尽杀绝啊! “罢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z博士突然开口道,“先生们,你们已经尽力了,再打下去,结果就是全体阵亡。算了,既然诺曼帝国如此看重我这把老骨头,就让他们把我带回去碾成渣吧!请帮把这个箱子带走,并替我带话给总统先生,自由联邦的军事技术虽然比不上诺曼帝国,但战士们捍卫自由的信仰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足以一次次挫败诺曼帝国的扩张野心!先生们,请好好珍惜你们的自由,珍惜你们为自由而活、为自由而战的每一分钟!” 听完z博士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年轻的黑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从z博士手里接过了那个箱子。那张疲惫而坚定的年轻脸庞,此刻写满了无奈和伤悲,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抑制不住地往外飙泪。 魏斯扭头看着窗外,西边的树林里,隐约可见有二三十号人在准备进攻。 诺曼帝国兵,是跟昨晚那些白狼一样打不尽、啥不光的么?可是,既然有后备兵力,刚刚一波流式的进攻即将取胜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支后备部队派上来奠定胜局呢?这,于逻辑不合,跟常理有悖啊! 想到这里,魏斯高声道:“大家先别急,我觉得敌人的举动有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受伤的黑衣中年人很警觉地反问道。 魏斯没有答话,而是低头搜寻先前换下的“猎鹰”,结果狙击枪是找到了,枪上的瞄准镜却破碎了,根本无法再用。 “谁有望远镜?嗯?”魏斯一边问,一边寻找自己的背囊,所幸这屋子很小,一下子就找到了,而且背囊里的物件在之前的爆炸中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双筒望远镜依然完好无损。 拿起望远镜,魏斯仔细观察西边树林里的动静,终于发现了端倪:“不对!那些人跟刚刚进攻我们的士兵不太一样!他们畏畏缩缩,有的在研究手里的枪,有的像是拿着树枝,他们不像是军人,倒像是被强迫来的……” “骡夫!是骡夫!”一名战士突然大声应道,“从诺曼帝国边境到这里要走三天,队伍里有个男爵,他们肯定要用雪地骡子驮运各种装备补给。有多少骡子,就会有多少骡夫!” 一听这分析,魏斯顿时兴奋起来:“哈!伙计!你真是个天才啊!快,大家收集敌兵的武器弹药,对付一群骡夫,我们这几个人绰绰有余!” 于是乎,众人兴冲冲地拾起敌人的步枪,从他们身上搜集子弹,而年轻的黑衣人也将小皮箱交还给z博士,低声安抚了几句,加入到备战的行列中来。 “龙先生,您才是天才。”刚刚受到魏斯夸奖的战士凑过来说道,“看到敌人在集结部队,我们都没往别的方面想,也没有仔细观察,差点就主动放弃了任务。” “遇事要镇定,要学会逆向思考,那样就不容易上敌人的当了。”魏斯道。 战士一脸崇拜:“您是天生的军官,而且一定会成为优秀的统帅!” 魏斯没翘尾巴,反倒虚心向这名战士求教敌方步枪的使用方法和射击要领。 就构造原理而言,诺曼帝国的制式步枪与“格鲁曼烧火棍”大同小异,但手感和评价却有天壤之别,原因就在于诺曼帝国的冶金和铸造技术更为先进,同样厚度的枪管可以承受更大的膛压,撞针质量也更好,所以他们能够造出更轻更好的步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只能通过增加枪管厚度和撞针体积的本办法,来保证自己的制式步枪在有效射程和威力方面不落下风。 待魏斯研究得差不多了,敌人的“骡夫战斗群”终于开始进攻了。在一两名军官的喝令和催促下,他们端着各自的武器——有的是枪,有的是跟枪外形相近的树枝,冲出了树林。他们的散兵队形,有形而无神,有些人拉得很来,有些人却前后重叠,这要是碰上技术好的射手,一发子弹就能挂掉两个! 章节目录 第10章 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  三名军人,两名特工,还有一个打酱油的,六个人n支枪,一通迅速而猛烈的射击,轻轻松松地打垮了诺曼帝国的“骡夫战斗群”。 得知残敌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林地,z博士总算松了一大口气,他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揽着夫人和女儿,挨个亲吻她们的额头,低声安抚着她们。 战斗结束了,可危机并没有解除,敌人那边应该还有一名狙击手、一两名军官,或许还有几个没完全失去战斗力的伤兵,一旦离开木屋,仍有随时遭到射杀的可能。此外,六名护送者中,有三个都受了比较重的伤,长途跋涉很成问题。若是让魏斯、年轻黑衣人还有另一名战士护送z博士一家前往9号庇护所,中年黑衣人和余下两名战士都觉得不够稳妥。简单商议之后,他们一致决定在木屋等待巡防舰的到来——它在9号庇护所没有接到目标,必定朝国境线方向展开搜寻,只要它进入视线,用约定的信号弹就能将其召来。 关于巡防舰,魏斯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确定它是一种飞行器,体形庞大,能载人、能作战,配备有火炮,能飞到很高的高度,对降落场没有太多的要求。从这些讯息来看,它貌似是种非常先进的硬式飞艇,也有可能是完全超乎认知的存在。魏斯本想再多问些与之相关的问题,但是看到中年黑衣人瞧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只好半途作罢。毕竟,一名顶级军校的军校生,连本国军队的装备也搞不清楚,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既然抱定主意要在木屋等待巡防舰,魏斯等人便寸步不离地呆在木屋里,将壁炉残留的石块拢到一块,用木柴和碎木块生了堆火,弄了些热乎乎的食物补充体力。 等了三个多小时,负责瞭望的战士终于用兴奋的语气通报说:“我们的巡防舰来了!” 怀着巨大的好奇,魏斯应声而起。肉眼直接所见,那只不过是蓝色天幕中一个缓慢移动的灰点,而在经过望远镜放大的视野里,它是一个浅灰色的、像是战舰又跟寻常战舰有所不同的的飞行物。它上部竖着一排烟囱,行进时排出一条渐渐上升、扩散的烟带,两侧各有若干桨状物…… 这,真是个奇怪的四不像啊! 魏斯眯起眼睛,等到红色方框跳出,看到里面的数值,不禁被吓了一跳。 生物机能9/9 精神活力4/1 战斗潜能2-6 等效防护4-56 行动速度5-6 这一组组数值几乎让他看花了眼,数量级较先前的生物或武器个体有了惊人的暴增。杀伤、防御、输出还好理解,这飞行战舰的肌体活力和精神活力也有数据,似乎只能理解为舰上载员的合计数值了。 在自己这边的战士向空中发射了橘色信号弹之后,“巡防舰”调整航向,径直朝这边飞来。 乍一开始,魏斯觉得这个会飞的大家伙可能是造型别致的硬式飞艇,但它顶部的烟囱一直往外喷吐滚滚黑烟,这分明是以燃煤蒸汽机为动力的火车头和舰船才会有的景观! 随着距离的拉近,望远镜中的景象不断放大,魏斯的物理学常识受到难以言表的冲击:在阳光的照射下,它的每一个部位都映射出均质钢板特有的光泽,遍布全身的铆钉展现出蒸汽时代的独特风味,它的舰艏突出位置是一对可上下移动的双联装火炮,前甲板有几门开放式火炮,然后是封闭式舰桥,左右两舷各有若**廓式火炮,从船体两侧伸出的“桨”,应该是末端带有扇叶的转向推进器…… 很显然,这确实是一艘钢铁战舰,可是,他们究竟是如何让这么个家伙飞上天的? 魏斯正在消化眼前这不可思议景象带来的思维矛盾,一名战士大声道:“哈,诺曼狗溜了!” 往反方向观察,确实可以看到林间有白衣人在朝西北方撤退,这本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魏斯隐隐有种担心,真正的威胁还隐藏在某处,耐心等待着最后一个绝杀的机会,但……自己也许是紧张过头,以致于有些疑神疑鬼。 魏斯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将注意力转回到那艘飞行战舰上。按照距离和时间估算,它的移动速度约在每小时百公里上下,比绝大多数海上舰艇和陆上车辆都要快,它的飞行高度从最初的三四千米下降到两三百米,所花时间也不过是二十来分钟。如果这类飞行战舰的载重能力跟海上舰艇相仿,那么毫无疑问,它们的战略价值要远远超过已知的任何一种武器,是这个世界当仁不让的战争之王! 它越飞越近,阳光下的巨大阴影越过雪山、越过林地,沉闷的机械轰鸣声清晰可辨。当木屋整个笼罩在它投下的阴影中时,魏斯得以直观感受到所谓飞行战舰的威武和霸气,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水底的生物,仰起头,看着水面的轮船驶过,满脑袋震惊与错愕。 伤势最轻的战士走出木屋,朝悬停在百米高度的飞行战舰挥了挥手。须臾,从上面降下来一个能容纳七八个人的方形吊筐,里面有两名头戴皮帽、身穿皮衣的军人。 登舰次序无需商议,两名黑衣人保护着z博士一家先走,魏斯和三名战士留待第二趟。 从舰上下来的两名军人,穿着皮衣皮帽,看起来非常暖和。其中一人留在地面没跟吊筐一起返舰,他个头比魏斯略矮,长得五大三粗,还蓄着浓密的络腮胡。这厮在木屋里外瞧了瞧,瓮声瓮气地说道:“不错啊,伙计们,你们干掉了差不多两倍于你们的敌人……嗬,瞧瞧这些诺曼狗,平日里一个个盛气凌人,只有死掉的时候有点人样。” 三名受伤战士之中,金发碧眼的那个看起来相对年长一些,他摊开手道:“两倍?长官!您再去周围的林子里瞧瞧,我们面对的是至少两个分队的诺曼狗,还有被他们强行派上来参加战斗的骡夫!我们所有人都打光了子弹,靠着缴获的武器弹药才坚持下来的。战斗之艰难,完全超出了常人想象啊!” “络腮胡”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平民装束的魏斯问:“这家伙是谁?” “你是叫龙-克伦伯-海森吧?”相对年长的战士将目光转向魏斯,“本地制枪家族的继承人,哦,对了,还是巴斯顿军校的在校生?” “是的。”魏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络腮胡”遂将魏斯上下打量了一遍:“那你也是这个特别行动计划的一员咯?” 魏斯不知如何回答比较稳妥,而“金发碧眼”迟疑了一下,代为答道:“在我们第一次陷入麻烦的时候,龙逮住了敌人的狙击手,帮助我们摆脱了困境,后来追兵杀到,龙跟我们并肩作战,表现非常出色,他用他的勇气和智慧再一次拯救了我们。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为他作证。” “是的,长官,他绝对是好样的。”另外两名战士当即附和道。 “络腮胡”满不在乎地说道:“此次特别行动,行动和保密等级都是特级,无关人等一旦掺合进来,必定受到军情部门的审讯调查,所以,你们这些话得留着跟军情部门的人说。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舰上的位置还有不少空余,我不会介意多或少一个临时乘客的。” 说罢,他扫了眼屋子里的阵亡者尸体:“至于这些为国捐躯的勇士,我有两个建议给你们:一个是就地火化,一个是回去后向上级递交申请,安排将他们的遗体运回。” “金发碧眼”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却没有出言争辩,另一名褐发褐眼、皮肤偏白的战士却嚷道:“他们为国捐躯,死得壮烈,我们应该把他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举行军人葬礼,安葬在英烈公墓,怎么能讲他们留在这里,被山风吹散骨灰,或是被野兽撕咬遗体呢?” “络腮胡”低头摸了摸鼻子:“年轻人,你所说的是传统,是惯例,而非律法或军法规定。我们执行的是双特级任务,在目标人物已经登舰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为转运阵亡者遗体在此逗留,那太危险了!抱歉!” “褐发褐眼”怒道:“先生,如果您亲身参与了这场战斗,就会知道我们这些兄弟是多么的勇敢,对这个国家有多么的忠诚!如果您亲身参与了这场战斗,就会知道他们死得有多么悲壮,那样的话,您绝不会在意多耽搁半个小时,将他们带回去,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络腮胡”瞪眼道:“注意你的措辞,士兵!你是在跟一名军官说话!” “褐发褐眼”气鼓鼓的不说话了。 “络腮胡”看来并没有怀恨在心,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看表道:“我最多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还有,如果需要,我可以让他们送几桶煤油下来,嗯?” “金发碧眼”知道这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在和两名幸存的同伴交换了眼神之后,他无奈道:“那么,军官先生,麻烦您帮我们弄一些煤油来。即便无法把他们带回去,我们也决不能让他们被野兽撕咬,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接着,他对魏斯道:“来吧!龙,帮我们把自己人抬进屋子,把诺曼狗抬出去。” 魏斯明白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奉命前来接应z博士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战士,来时17人,阵亡14人,尸骸虽有不全者,此时尚能一一辨认,而战死在木屋周围的诺曼帝国士兵是15个,散布在外围开阔地带以及山林中的,应该有40个左右。 1比4的战损比,并不能体现出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 五分钟很短,只够吊筐升降一次。“络腮胡”回到巡防舰,让两名舰员送来四桶煤油,帮着往木屋上浇。最后,“金发碧眼”亲自点火,战士们相互搀扶着登上吊筐。当他们离开地面,升入空中,火势越燃越大,但木屋的轮廓依然清楚可见,包括魏斯在内,这场残酷战斗的幸存者,此刻莫不泪流满面。 随着吊筐的匀速上升,魏斯等人离飞行战舰越来越近,抬头张望,各种细节映入眼帘:它的底部轮廓跟浴缸类似,边角以饱满的弧线过渡,正底除有两条从艏到艉的“胫骨”之外,几乎是完全平直的。似乎是出于整体防护的考虑,这飞行战舰没在底部留出入口,而是从舷侧伸出吊机,用以收放载人吊筐。 从外观来看,这艘飞行战舰的每一块钢板都用粗大的铆钉固定,鉴于成熟的焊接技术要比铆接更轻便、更牢固,基本可以判断,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大致跟地球人二十世纪初相当。二十世纪初的地球人,利用轻质气体制造出了飞艇,利用气动力研发出了飞机,这里的人们是利用什么原理让钢铁战舰飞在空中的呢? 答案,应该能在这艘飞行战舰上找到。 章节目录 第11章 唯一幸存者 一  吊筐终于升到了最高处,吊机沿滑轨水平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将吊筐送到了舷侧的登舰平台。 魏斯爬出吊筐,走到旁边的舱壁处,用脚跟轻磕了两下,听到的是钢板的清脆声响。 这果真是一艘会飞的钢铁战舰啊! 想到一扇崭新的科学大门正向自己敞开,魏斯心里不禁有点小激动。 “先生们,欢迎登上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一级巡防舰‘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前来为他们领路的舰员以高亢的语调说道。 “它真是个威猛的大家伙!”魏斯由衷感叹道。 舰员笑了笑,未置可否。 “先生们,请注意你们携带的武器,千万锁好保险,在舰上走火可就麻烦了。”领路舰员提醒到。 三名战士,跟来时一样,各自携带了一支“格鲁曼烧火棍”、一支左轮手枪还有一把匕首,这是他们的标准装备。魏斯背着自己的猎枪,手里拎着大高个的“格鲁曼烧火棍”。 领路舰员的提醒方式非常友善,让魏斯觉得心里很舒服。在检查武器之后,一行人顺着通道朝里走。通道里充斥着隆隆的机械轰鸣声,空气中弥漫着燃煤的酸苦气味,再加上角落里黑乎乎的煤灰,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人们,这真是一艘烧煤的飞行战舰! 走了没几步,舰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类似教堂敲钟的金属敲击声,接着是从各处传来的口令声、脚步声,还有机械加速运转的轰响声。 “发生了什么事?”“金发碧眼”急切地问那个负责给他们领路的舰员。 这名舰员换了一脸严肃表情:“是二级战斗警报,我们准备开火了。” “褐发褐眼”咬牙道:“一定是发现那些在逃的诺曼狗了吧!狠狠轰,把他们轰成渣!” 话应刚落,就听咚隆、咚隆两声炮响,舰体随之传来了明显的颤感。 听到炮声,领路的舰员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魏斯既好奇又担心,于是紧紧跟了过去。 走出约莫七八米,转过拐角,便是一个圆形的舷窗。 领路舰员凑到舷窗前看了看,道:“如你们所料,肯定是发现了逃跑的诺曼狗!” 魏斯走近舷窗,循着爆炸产生的两柱烟尘望去,这艘飞行战舰攻击的目标是西北方一座高高耸立的雪山,两处弹着点都在靠近山顶的位置。 “看,雪崩了!”领路舰员道,“那些诺曼狗死定了!” 看着雪山上的雪崩景象,魏斯却轻轻地皱起了眉头。那座雪山远在十几公里之外,除非诺曼人的骡子有神奇的雪地行进能力,否则的话,先前围攻木屋的诺曼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撤到那里去,再者,他们压根没必要往高高的雪山上爬啊! 情况不太对劲唉! 过了一分多两分钟的样子,见雪山那边没有异样,己方战舰也未再开火,领路舰员转身道:“行啦,走吧!我带你们去客舱休息,那里准备了热汤,还有舒服的床铺。” 领路舰员已经开始往另外一边走了,魏斯的目光依然透过舷窗盯着远处的雪山。片刻过后,他突然有种雪山在移动的感觉,再定睛一看,雪山没动,而是有个深灰色的大家伙从雪山背后飘了出来。 顷刻间,飞行战舰上充斥着急促的警铃声和刺耳的哨声,领路舰员急忙转身回到舷窗前,一看到那个深灰色的身影,他的脸色顿时大变,嘴里嘀咕道: “糟糕!我们遇上诺曼帝国的装甲舰了。他们居然派出装甲舰越境?这是是要挑起战争啊!二十年的和平就这样走到尽头了?天啊……” 魏斯连忙掏出望远镜,视线中,领路舰员口中的“装甲舰”正从雪山的山腰后面露出真容。它的侧面轮廓也是沙丁鱼罐头形状:舰体顶部和底部线条平直,两舷是饱满外凸的弧线。它的舰艏位置同样装有火炮,炮管又粗又长,看起来就像是鲶鱼的触须;战舰上部是一座座双联装配置封闭式炮塔,还有高高耸立的塔式舰桥以及纵向排列的烟囱;舷侧是单装配置的炮廓炮,舷侧靠前和靠后各有几对“船桨”,巨大的桨叶飞快地转动着,为战舰提供了前进和转向的动力…… 就体型而言,魏斯估测那家伙要比自己这边的“巡防舰”大三倍不止,火炮数量也至少在此比例。这种一对一的遭遇战,自己这边会有赢面么? 悬! 非常悬! 他眯起眼睛,“敌我识别系统”随之在他的脑海中投映出一个鲜红的方框,里面的数值果然要比自己这边的“巡防舰”壮观许多: 生物机能3/4 精神活力9/0 战斗潜能7-9 等效防护4-4 行动速度4-2 喵的,这货的最大战斗值居然接近四万,是己方“巡防舰”的四倍! 魏斯的思绪还停留在对眼前所见的各种揣测和遐想之中,突然间,敌方飞行战舰上部接连跃现两团橘色焰光,靠前位置的双联装炮塔旋即被大团的灰色硝烟所遮掩。 它开火了! 以第一视角目睹大口径舰炮射击的真实场面,对魏斯来说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回,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小心脏受到了感受到了别样的震撼,而这就像是过山车的第一个弯道,刺激的还在后头…… 看着敌方飞行战舰发射的两枚炮弹犹如两颗陨石划过天穹,魏斯一语不发,默默祈祷。在战舰和大炮面前,个体的力量微不足道,无论你是狙击王牌还是格斗高手,是名门之后还是希望之星,都只能任由命运的摆布。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破空袭来的炮弹越来越近,魏斯的心悬在半空,甚至比先前跟敌兵对射还要没底,他有些不忍直视,又不甘心在不明不白中死去,于是拧眉瞪眼,紧咬牙关,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最后的时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炮弹的准确轨迹,只觉有东西从舷窗外一闪而过,然后便是一阵尖锐的、急促的、简直是要吞噬灵魂的啸声涌进耳朵,冲击耳膜! 透过舷窗,魏斯看到炮弹坠落地面,爆炸产生的强光在那一瞬间让他无法睁眼,而就在他闭眼的刹那,猛烈的爆炸声连同强烈的晃动一并袭来。 魏斯连忙伸手扶住舱壁,以免失衡摔倒。 “快走!到客舱去!那里安全一点!”引路的舰员冲魏斯这几个人喊道。 “金发碧眼”刚走到舷窗这边,不明所以地问:“现在什么情况?” 没等引路舰员答话,舰上接连传来宛如雷鸣的“咚隆”声,并有清晰可辨的颤感。 “我们遭到了诺曼帝国的装甲舰伏击。”引路舰员以愤恨的语气说道,“他们越境了,并且朝我们开火,这是赤裸裸的入侵,我们正在还击!” “金发碧眼”一脸吃惊:“可巡防舰根本不是装甲舰的对手啊!” 引路舰员没吭声,但脸上的愤恨已然转变成了悲愤。 接着,舰上又响起了“咚隆”、“咚隆”两声炮响,初次听来强劲有力,而在听过敌舰雄浑激荡的炮声之后,心里的感觉已大为不同。 呜噜……呜噜……呜噜…… 飞行战舰上突然响起了电影里潜艇紧急下潜的警报声,魏斯遂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领路舰员。这名内穿棕色高领毛衣、外穿黑色皮衣的年轻士兵正张嘴要说什么,一个仿佛要吞噬世界的巨大爆炸阻断了一切,他们所处的舰舱通道也在瞬间天崩地裂:那坚实的钢制舱壁和硬木地板就像是纸片一样被轻易撕裂,炽烈的爆焰从舰艏方向涌来,俨然要将这里所有的生命都烤成焦炭! 魏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若是就此死去,倒也是种解脱。可魏斯偏偏没有死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整个人处在全速下坠的过程中。视线里,己方“巡防舰”拦腰折断,但它却没有立即坠毁,而是浮空燃烧,浓烟四溢,无数的零碎——构成舰体的钢件、木块以及各种器具,还有完整的人体,就如雨点般纷扬落下。 从百米高空坠落,自己还会有活路么? 魏斯的疑问,在数秒后得到了命运给出的解答:他受到雪松树枝的缓冲,坠入厚厚的积雪堆中,吐了两口老血,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天空中,那艘隶属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巡防舰”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即便如此,诺曼帝国的“装甲舰”还是毫不留情地继续开火,转眼之间又有多发炮弹命中。 纵是铁板一块,这会儿也被打成筛子了。 少顷,熊熊燃烧的“巡防舰”突然失去了浮空力,带着舰上所有的一切径直坠落。 坠地刹那,山摇地动,而后是一连串的爆炸,滚滚浓烟升上天际…… 此间,魏斯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堆里,忍受着筋骨撕裂般的疼痛,听着炸雷般的隆隆轰响,心中百般无奈、千般悲怆、万般苦楚,却只能捏紧拳头,咬紧牙关,任由泪水在鬓角凝结。在和平年代,他跟平常人一样,对现实有诸多抱怨和不满,房价太高、工资太低,妹子太拜金、土豪太招摇,弱者太可悲、愚者太可恨,有时感到悲观,有时觉得茫然,有时感慨时运不济,有时哀叹命运不公,生活缺乏热情,精神缺乏信仰,而当自己置身血肉横飞的战场,不断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便在恍然一瞬间发现,那种单纯而平静的生活是多么的可贵,多么的幸福啊! 乱离人,不及太平犬。古人所云,诚不欺我。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开始响起零落的枪声,但只有诺曼帝国制式步枪的“啪”,不闻“格鲁曼烧火棍”的“啪哒”,这让魏斯陷入到了更深的绝望当中。 敌人开始清场了,也许自己在劫难逃,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z博士和他的带来的军事机密恐怕保不住了。若是他和那个黑色皮箱在爆炸中化为灰烬,即便无法让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受益,至少不会助纣为虐,但要是他和黑色皮箱重新落入诺曼帝国之手,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它热爱自由的人民将会遭受怎样的灾难? 或许是疲倦使然,或许是疼痛所致,魏斯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昏黄,他挣扎着从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偌大一片雪林竟被烧成了焦炭。 艰难地四处搜寻,却没能找到一个幸存者,而在飞行战舰的残骸附近,他看到两个娇弱的、紧紧相拥的遗骸,她们浑身焦黑,毛发全无,已经无法分辨容貌。就在数米之外,中年黑衣人仰面朝天,右手握着左轮,胸口血肉模糊,眼里满是不甘。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魏斯勉强辨认出两名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第1特勤大队战士的遗体,他们熬过了敌兵的偷袭,挺过了敌人的围攻,可最终还是殒命于此。 许多在巡防舰上服役的舰员,甚至没能留下完整的尸骸,林地里到处是残缺不全的肢体。 至于z博士和他的黑箱子,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可循之迹,连同那些被击杀的诺曼兵,甚至是那些丧命的骡夫,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全然不见了踪影。 魏斯怔怔地站在林间的空地上,失魂落魄,茫然彷徨…… 章节目录 第12章 怪咖 一  回到索姆索纳斯城,坐在明窗净几、温暖舒适的餐厅里,手捧一杯浓香四溢、生津解渴的热茶,看着人来车往的街道、积雪皑皑的屋顶还有挂满冰坠的树木,恍若隔世…… 几天前,魏斯从那场不堪回首的灾难中死里逃生,之后未在原地等待,而是选择了独自离开。之所以作出这样的抉择,是担心自己在军方那里陷入有口难辩、越描越黑的境地,毕竟他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大概的身份,什么也说不清楚。可是,如果自己确实是那场灾难的唯一幸存者,选择缄默,有可能会让事件的真相长久地埋藏在黑暗深处,大高个、卢克他们英勇奋战的事迹也无从为人们所知,这使得魏斯陷入到了深深的矛盾当中。 一路步行,一路思考,终于抵达这座坐落在群山之麓、绿水之滨的城市。就目测的情况,这里的居民大概有两三千户,多数建筑都是石头外墙,街道也是用碎石铺成,给人的整体感觉是质朴、厚重。沿河的下游位置,散布着整片的平房以及高高低低的烟囱,那些想必就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枪械作坊。 续杯的热茶喝了一半,魏斯看到一辆两匹马拉的四轮马车停在餐厅门前,上面下来一个头戴圆礼帽、身穿黑礼服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匆匆走进餐厅,径直来到桌旁,摘下帽子,露出黄种人的面孔。 “少爷,您怎么直接走回来了?到迪洛镇的时候,就该通知我们去接您啊!您看,您出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没有,夫人可是担心坏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魏斯眯眼瞧了瞧,视线中跳出来的是个绿框: 生物机能9/9 精神活力4/6 战斗潜能0-8 等效防护5-2 行动速度3-5 呃……这就是是传说中的战五渣么? 若是剔除武器的加成影响,自己的战斗力又是怎样的数值呢?(毛办法,镜子不能反射脑波啊) 见魏斯皱了皱眉头,“黑礼服”连忙解释道:“当然了,不只是夫人,勋爵也很担心您的安危。雪罴异常凶悍,遗落雪境又生活着成群的鬣齿兽,万一您像大少爷……咳咳,幸好您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呃?这家还有个大少爷?啥情况啊? 见自家少爷依旧没什么表示,“黑礼服”恭恭敬敬地站在桌前,但是紧接着看到他端起杯子,便瞪大了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有什么不对?”魏斯被对方那种奇怪眼神看得很不自在。 进城之后,他没有四处打听,而是选了这家环境档次都还可以的餐厅,点了份标价12克朗的“一号套餐”。餐食有荤有素,口感尚可,茶品刚开始喝有些奇怪,多喝几口也就接纳了味道。 “呃,没什么!没什么!”“黑礼服”的回答有些支吾。 魏斯放下杯子,解开餐巾:“可以回去了吧?” “当然!当然!”“黑礼服”连忙侧过身,弯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斯挎起背囊,拎着猎枪,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在女侍应生面前停了下来,掏出钱包,将一张20克朗面额的纸钞放在他的托盘里:“不用找了。” 正要收起钱包往外走,却发现侍应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魏斯纳闷道:“有什么不对?” 一脸青涩的女侍应生连忙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魏斯回过头往餐厅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所有的用餐顾客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难道他们认识的那个龙-克伦伯-海森,从来不吃“一号套餐”里的热饮,而且吃了饭也不付钱? 魏斯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待他们坐上马车离开,刚刚还非常安静的餐厅,一下子变得人声鼎沸。 “哎,他从来都只去雷德酒店用餐,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会来‘男士餐厅’吃饭?走的时候还自己付钱?” “是不是因为没能猎杀到雪罴,所以言行举止都很反常?” “不知道呢!反正看起来很不一样,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要不是大管家雷纳来接他,我还以为时自己眼花看错人了。” “怎么会看错呢?他手里那把‘星芒’可是独一无二的!” “嘿,瓦莲娜,刚刚是不是觉得在做梦?”有人伸长脖子问门口的女侍应生。 餐厅里顿时一阵哄笑。 然后,坐在靠近餐厅位置的中年男子讪笑道:“我以为他会给你一张50或者100的,然后你会开心的哭起来,结果……啧啧,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出手也不怎么阔绰嘛!” 餐厅里又是一阵哄笑。 女侍应生涨红了脸,小声嘀咕道:“你们这群缺教养的家伙,怎么能这样嘲笑别人呢?” 人们却不依不饶地打趣道:“嘿,嘿,我明白了,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肯定是看上我们的瓦莲娜了!五个世纪前的美妙爱情故事,又要在这代人身上重演了,想想就让人忍不住要哭啊!” 餐厅里洋溢着各种意味的笑声。 坐着马车远去的魏斯,当然不会知道餐厅里所发生的一切。 “我不应该去那样的餐厅么?”他看出“黑礼服”满腹狐疑,可出于礼貌又不好多问,只能将话憋在肚子里。 坐在对面的“黑礼服”思量道:“偶尔去‘男士餐厅’感受一下平民大众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妥,只是看到您在喝古瓜茶,呃……您过去可是从来不喝这种东西的。” 魏斯微翘嘴角:“其实味道还不错。” “黑礼服”微微一笑:“还有,在您上军校之前,从来都是不带钱包出门的,感觉这一年的军校生活,确实让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是么?”魏斯随口应道,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过去的自己,貌似就是个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富二代?难怪卢克一开始对自己冷冰冰的,原来是恨自己庸碌无为,不堪重任啊! 自家少爷没说话,“黑礼服”一字不多。 马车离开城区,沿一条长长的林荫路走了约莫十分钟,然后是一段上坡路,沿途的优美景分散了魏斯的注意力,让他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浓浓悲伤。 人不能活在过去,重要的是走好现在和将来的路。 两匹雄健的棕色大马拉着马车上到了坡顶,视线霍然开朗,湛蓝的天,洁白的云,皑皑的雪,仿佛从人间来到了云端。前行了四五百米,转过一处弯道,一汪碧蓝的高山湖泊赫然呈现在了眼前。 湖泊东岸,一处高耸的峭壁上,坐落着一座灰色的城堡。它没有王室行宫的恢宏大气、高贵典雅,也没有巨贾豪宅的奢华浪漫、如梦如幻,外墙跟索姆索纳斯城的多数房屋一样,显现出石质材料灰扑扑的原色,造型缺乏美感,但肯定坚固耐用,加之地形险要,无论是在在冷兵器还是黑火药的时代,它都足以用作军事要塞。 “我们在此安家有多少年了?”魏斯问。 “今年是第289年。”“黑礼服”不假思索地回答。 “289年……”魏斯轻声复述这个数字。一个繁荣了近三个世纪的家族,应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家族,然而正所谓万物兴衰皆自然,国家有兴盛衰败,家族亦是如此。 “据家族史记载,100年庆典的时候,家族首领得到了统治者摩恩海德一世授予的皇家骑士头衔,克伦伯-海森家族自此迈入了贵族行列;200年庆典的时候,当时的统治者安德莱尔四世驾临,盛赞此地是神明遗落人间的仙地,在那个时期,军队的制式火枪一多半来自于克伦伯-海森家族,也是在那个时期,家族得到了世袭的勋爵身份。” 言罢,“黑礼服”平静地看了魏斯一眼。 11年后,家族300年庆典,到时究竟是一群落魄者的缅怀与蹉跎,还是再现昔日的辉煌和荣耀,就看家族继承者是好是孬了。 魏斯当然听得出言外之意,如果没有先前那段在雪山里出生入死的经历,他对振兴家族这档子事可能还没头绪,但在亲历了那番激战过后,他对这个时代的军用枪械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既然这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制枪为本业,翻身仗自当从制枪领域入手。 不过,在搞清楚各方情况之前,这个想法还不足以为外人道。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黑礼服”想了想:“枪械工厂那边,又有1名高级匠师和1名中级匠师辞职,他们没有直接加入格鲁曼集团旗下的任何一家工厂,而是接受了奥城枪炮研究所的聘用,再以合作研发的名义转往格鲁曼集团的洛林兵工厂工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格鲁曼集团搞的鬼,可我们还是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魏斯不禁纳闷:克伦伯-海森家族不是已经加盟了格鲁曼集团么?怎么加盟之后还继续被挖角,这是哪门子道理? “黑礼服”顿了顿,继续道:“现在,我们只剩下2名特级匠师、2名高级匠师、6名中级匠师、14名初级匠师,赶在庆典前交付‘勇士步枪’的任务本就十分紧迫,还要为军方狙击步枪竞标研发新枪,勋爵愁得茶饭不思,人已经消瘦了一圈。” 对军工企业来说,军方制式装备的推陈出新、更新换代,是一次重新决定市场份额的机会,也是影响企业命运的重要契机。赢得竞标,可能让一个濒死的企业重获生机,输掉竞标,也可能让一个原本发展势头不错的企业走上一条下坡路。 这些天来,魏斯很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试图从“宿主”的大脑里找出各种被动技能以外的信息,但是没能成功。如此,许多在旁人看来非常浅显的事情,他都必须重新搞清楚来龙去脉,而且还不能表现得太过异常。 “你还记得卢克吗?”魏斯道。 “卢克?嗯……是特级匠师克莫恩的小儿子,在联邦军服役的那个吧?” “是的,此次游历,巧遇他所在的部队执行秘密任务,略去过程不说,这段特别的经历让我对狙击步枪的研发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和想法。” “哦?”“黑礼服”一脸惊喜,“多跟军方接触,对我们确定竞标步枪的研发方向肯定是大有益处,勋爵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黑礼服”一再提到的勋爵,便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现任首领,魏斯的“便宜老爹”。俗话说知子莫若父,那位勋爵会不会发现自己是“掉包货”呢? 魏斯不禁有些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之前的经历,使得他在精神心理层面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通俗点说,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呢? 章节目录 第13章 新家 在灰色城堡的大厅门口,魏斯见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便宜爹妈,一位高瘦的东方绅士,一位雍容的白人贵妇,这种搭配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从血缘论的角度来看,血缘越远的组合,基因排序越丰富,后代的生命力和进化也就越完善。 难怪镜子里的自己,帅得有些让人嫉妒呃…… “龙宝,你瘦了,这一路上肯定遭了不少罪吧!” 便宜老妈这一开口,魏斯差点把午饭的茶水喷出来。 龙宝……这么大了居然叫龙宝……娘啊…… 虽然心里有一百头草泥马在撒蹄子乱奔,魏斯开启演员模式,淡淡地笑了笑:“不碍事。” 接着,他转向便宜老爹:“此行虽然艰险无比,所幸不辱使命,成功击杀了那雪罴。” 便宜老爹却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魏斯,以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真的?” 魏斯早有准备,他让“黑礼服”打开自己的背囊,从里面拿出一件沾满血污的衣服,神情淡然地说:“这,便是杀死雪罴的证明。” 便宜老爹接过衣服,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然后送到鼻前嗅了嗅,微微皱起眉头。 魏斯解释道:“杀死雪罴之后,本想割取它的皮毛利爪,却遭遇一群鬣齿兽的袭击,差点就丢掉了性命。” “鬣齿兽?”便宜老爹不禁瞪大了眼睛,便宜老妈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我终身难忘的战斗。经此一役,我不再是从前的我!” 便宜老爹原本有些不信,可是看到魏斯的神情举止大不同前,特别是眼底的那股刚毅和漠然,便信服地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都进去说话吧!瞧龙宝这一身脏兮兮的,兰姨,还不赶紧去给少爷准备热水浴!” 一旁的女仆应声道:“是,夫人!” 这女仆看起来有五十上下,难怪要叫“兰姨”。 想着一会儿自己肯定要去洗澡,魏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离开时的路线。 然后,一行人步入大厅,在茶几旁的沙发上落座。 前来端茶倒水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女仆,年龄估摸在十五六岁左右。模样不说俊俏,至少还算周正。 女仆老的老,小的小,仅从这一处细节,便能看出克伦伯-海森家族早已不复当年盛况。 环顾四周,这大厅的装潢当年可算是奢华大气上档次的,但泛黄的墙角、开裂的桌沿还有各种展品展具上的磨痕,无不给人以岁月如斯的沧桑感。 而再最醒目的位置,摆放着整排的火绳枪、燧发枪还有后膛枪,每一件都擦得光洁锃亮。 没等魏斯多喝两口茶,便宜老爹便道:“龙啊,跟我们说说你杀死雪罴的过程吧!” 便宜老妈嗔怪道:“行了,龙宝才刚进门,这些事不能以后再说吗?” “无妨。”魏斯放下茶杯,以平静的语气和简练的语句将自己搏杀雪罴的过程阐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便宜老爹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便宜老妈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庞:“龙宝,这次为了通过家族考验,真是辛苦你了!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喜欢的肉排和肉羹,这几天一定要好好补补。等去了军校,又得日夜操练,吃不好也睡不踏实了。” 尽管这种亲昵的动作让魏斯感到非常不自在,可他还是强忍住没有逃开。 便宜老爹皱着眉头道:“男子汉就该多吃苦、多磨炼,否则的话,将来如何能担当起振兴家族的大任?” “唉……”便宜老妈叹道,“就是看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到头来还是难以挽回这个家族江河日下的命运,还不如把烙青技术卖给格鲁曼集团,从此远离商业纷争,过富足轻松的日子。” 便宜老爹怒道:“你们女人懂什么!一个无所事事、没有追求的家族,就算坐拥金山银山,也迟早会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先祖们创立家族基业,也曾历经千辛万苦,一步步从无到有、从弱到强,这才有了家族的百年光辉、世代荣耀,怎能在我们手里轻易放弃呢?” 这话听着倒是有些耳熟,貌似是琼瑶剧的桥段? “我不懂?我怎能不懂!”便宜老妈泣道,“我只是不忍心龙宝在外面吃苦受累,还要受人欺负,被人轻视,我想帮他,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便宜老爹一时无语。 魏斯于心不忍,伸手轻抚便宜老妈的肩膀:“不用担心,我终究要长大成人,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要我足够强大,没人能欺负我,没人敢轻视我!” 便宜老爹诧异地看着魏斯,仿佛是在打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魏斯道:“不瞒你们说,此行我有几次险些送命,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有很大的侥幸成分。这段特别的经历让我想通了很多,也领悟了很多。从今往后,我会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全力以赴做好每一件事。振兴家族固然是我的责任,更重要的是,我将在这个世界实现我的自我价值!” 话没说完,便宜老妈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便宜老爹眼中也似有泪花,他连连点头:“你长大了,真的长大的!” 等这一家三口各自宣泄了情绪,年长的女仆从楼上回到大厅:“勋爵,夫人,少爷,热水浴已经准备好了。” “好!”便宜老妈抹干眼泪,对魏斯笑盈盈地说:“快,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这身上的腥臊味道都快赶上那些臭烘烘的驯羊了!” “那我先去了。”魏斯起身,装作轻车熟路的样子上楼去了。 在魏斯离开之后,勋爵招了招手,示意“黑礼服”到跟前来。 “你在哪接到少爷的?” “镇里的男士餐厅。”“黑礼服”毕恭毕敬地回答。 “他真在那儿吃饭?” “是的,我亲眼看到少爷在喝古瓜茶,他点的是一份大概十几克朗的套餐,盘子里的食物吃的七七八八,离开时付了二十克朗。” 听完这话,勋爵夫妇相视一眼,都是满脸惊奇。 “你觉得少爷有什么变化?” “少爷长大了,成熟了,有了真正的军人气质。”“黑礼服”回答说,“哦对了,少爷路上还说他遇到卢克了,就是特级匠师克莫恩的小儿子,前些年加入联邦军服役的那个。” “卢克?嗯,我记得他,他和少爷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很好的玩伴,直到克莫恩辞职离开。在那之后,我们好像再也没有见过他吧!” “是的,勋爵,您没有记错。少爷还说他此行对狙击步枪有了新的想法,这有助于我们参加军方制式狙击步枪的竞标。” 勋爵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对夫人说:“看来,我们的小少爷终于收心回归正途了。” 勋爵夫人瞪眼道:“不是说好了不要再称他‘小少爷’吗?每次一想起大少爷,他都要难过好几天。” 勋爵拍拍脑袋:“唉,你看我这记性!记住了记住了,这次一定记住!” 勋爵夫人谨慎地瞧了瞧楼上,确认她的龙宝刚刚没有听到这番话,松了一口气,接着却又惆怅起来。 这城堡不大,魏斯没怎么费力便在楼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满屋子都是相框,照片里的“自己”或穿一身帅气礼服,或着整套干练骑装,还有些照片是跟年轻漂亮的妹子勾肩搭背,再看看这屋子里不乏奢华气息的装饰摆件,更加印证了他对“自己”的认知。 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明明家道中落,依然贪图享受,挥金如土。 走进浴室,看到冒着热气的瓷白大浴缸,顿觉旅途劳顿,急需放松身心。于是,三下两下脱了个精光,躺进浴缸,喔……舒坦!安逸!巴适! 魏斯这一泡,就泡了半个多小时,整得浑身上下红通通的,正盘算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突然听到有人砰地打开房门,噔噔噔地跑过卧房,然后,浴室门“嘭”地被打开了! 哎哎,刚刚明明有锁房门啊…… 带着这仅有的残念,魏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长发细腿的小萝莉出现在面前,只见她飞快地来到了浴缸旁,两只白润如玉的手扒在浴缸边缘,眼巴巴地盯着魏斯,娇声媚气地说道:“哥哥,你回来啦!” “呃,嗯……”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姿态,加上强行闯入浴室的这个妹子长相有如q版郭碧婷——超翘卷的睫毛、超萌亮的黑眸、超立体的五官,整一个逼疯校长的娇俏小萝莉,魏斯两块脸颊热得发烧,好在浴缸里飘着一层白色泡沫,可以把脖子以下全部藏在里面。 “那我的礼物呢?” “啊?” “啊什么啊!” 见魏斯一脸茫然,小萝莉嘟起嘴,一副萌死人不偿命的表情:“不是说好要用雪罴腹部最柔软的那块皮毛给我做手袋吗?” “额……”魏斯一时语塞。 小萝莉突然站了起来,双手叉腰,两脚分开,居高临下道:“所以说……你没能杀死一头雪罴咯?” “我杀了一头雪罴和至少五头鬣齿兽,险些为此丢掉了性命。”魏斯连忙辩驳道。 在魏斯说话的时候,小萝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像是在察看他说话的神态表情。 “所以说……你弄到了那块皮毛,但是不想给我,因为……你准备用它去讨好洛丽塔?”小萝莉再一次嘟起嘴巴,但不是刚才的撒娇状态,而是一种恼羞的孩子气。 魏斯一本正经道:“好吧!如果我弄到了那块毛皮……我发誓,我绝不会把它送给那个什么洛丽塔,而是把它送给我亲爱的妹妹!真相是……我杀死雪罴之后,还没来得及割取它的皮毛,就遭到一群鬣齿兽的袭击。” 小萝莉两只手改为交叉抱于胸前,眼神写着不信,表情写着质疑。 魏斯举起右手:“我发誓,我刚刚所说绝对是真的,若不是偶然遇到了卢克,我已经命丧遗落雪境了!” “所以说……卢克可以为你作证?” “卢克……”魏斯垂下头,一行热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 眼前这个身穿白色皮袄,褐色长发及腰、灰色裤袜过膝的小萝莉追问道:“怎么了?卢克怎么了?” 魏斯叹了口气:“抱歉,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但是请你相信,我绝不会拿卢克来开玩笑。他是个一流的战士,忠于国家,勇于献身……” 章节目录 第14章 克伦伯家族的奥秘(上) 泡过舒服的热水澡,魏斯在松软干净的床上躺了下来,倦意如此浓烈,眼睛没眨几下就睡了过去,醒来时竟然已是黄昏。 走出房间,走过幽静的走廊,来到空无一人的大厅,正要出门,冷不丁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少爷,您起来了!” 魏斯差点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黑礼服”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 “你是在这等我么?” “算是,也不算是。”“黑礼服”给出了一个颇为奇怪的回答。 魏斯也没客气:“什么意思?” “黑礼服”不急不忙地解释道:“我送勋爵去了枪坊,他让我回来听候您的差遣。我本以为您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所以就在院子里转圈,刚好转到第60圈,就碰到您出来了。” 魏斯抬眼看了看门前的院子,它比标准的足球场略大,一圈大概是500米,60圈可是30公里啊!即便是以每公里5-6公里的较快步速计算,这家伙也已经在院子里走了五六个小时? 想到这里,魏斯不动声色地将“黑礼服”上下打量了一遍。他长着不太标准的国字脸,肤色是黄偏褐,年龄约莫在四十左右,眉毛较浓,眼神很稳,不似奸诈之人;身高约莫有一米九,按地球人的标准算是比较高的,而在这里只是普通个头;他虽然像穿工作制服似的整天穿着那套黑礼服,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肩宽、臂粗、掌厚,这“战五渣”的实际武力值,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吧! 大概是被魏斯盯得有点不自在,“黑礼服”抬眼道:“噢,对了,少爷,夫人让厨房准备了肉排和肉羹,您饿了随时可以吩咐开餐。” 魏斯还不习惯与之对视,因而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还不饿,如果来得及的话,去一趟枪坊如何?” “当然可以。” “那就出发吧!”魏斯吩咐道。他本以为“黑礼服”会召来先前那辆马车,却不想他从马厩里牵来一棕一白两匹马。 好吧,这个世界的生物,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高级还是低级,统统要比地球上的同类型生物大。“黑礼服”牵来的马,马背就差不多到了他脑袋高度,马腿更是又长又结实。 出于好奇,魏斯眯眼盯着白马,视线中弹出了绿色虚框: 生物机能1/1 精神活力4/4 战斗潜能2-5 等效防护9-4 行动速度6-44 大马的生命值、防护力以及速度的数据略强于大狼,精神强度相对逊色,而战斗战力相去甚远,这是完全符合逻辑的——就魏斯所知,他脑袋里的这套敌我识别系统主要针对生物但又不局限于生物,通过前期大量理论计算和实体试验的积累,数据体系的设定和读取似乎已经达到了令人满意的程度,而最大的问题在于脑波探测的消耗是常人难以承受的。以往的测试中,魏斯每启动一次敌我识别系统,接下来几天都会出现明显的眩晕、疲乏、嗜睡症状,而且随着测试次数的增加,他的精神和生理状态每况愈下,无论药补食疗、化学刺激还是生物强化都无济于事,但在这个世界,他此前多次启动敌我识别系统,居然没有明显感觉到以往的反噬效应。 这算是因祸得福么? 一旁的“黑礼服”,见自家少爷看着马发愣,遂慎言道:“怎么,您今天不想骑马?” 魏斯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伸出手摸了摸白马的额头和面颊。白马不但很顺从地接受了他的抚摸,还主动把鼻子凑到他面前,像是在嗅他的气息,然后,它扬起头,非常惶恐地连连后退,“黑礼服”一只手拉拽不住,居然被它挣脱了缰绳。 “嘿,‘追风’!‘追风’!你怎么了?快回来啊!”“黑礼服”高声叫道,也就这么一转眼功夫,白马跑出了院门,一溜烟地逃出了视线。 “黑礼服”一脸诧异地看了看魏斯:“在您离开的这几天,‘追风’每天都闷闷不乐,看到您回来应该很高兴才是啊!真搞不懂它这是怎么了。” 魏斯隐约知道个中缘由,却不便于表现出来,他皱起眉头:“这样吧!你先送我去枪坊,再去寻‘追风’回来,怎么样?” “黑礼服”似乎对这样的安排有些意外,但那仅仅是一秒钟的迟疑。 “好的,少爷,只要您不介意!” 说罢,“黑礼服”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俯下身,一把将魏斯拽上马背,不紧不慢地纵马前行。 尽管“黑礼服”没有明言,魏斯能够感觉得到,他对发生在自家少爷身上的变化心存疑惑,特别是经过刚刚这一幕,就更是满腹狐疑了。 魏斯本以为脑海里会或多或少地留有“前身”的记忆,可是这么好几天下来,无论他紧张或是放松,都没有记忆的碎片浮现眼前,仿佛龙-克伦伯-海森的精神意识已经完完全全地消失了,留给自己的只有这副躯体以及生物的某些本能。 两人一马离开城堡之后,并没有循着来时的道路返回城镇,而是走了一条山间的崎岖小路。除了这条蜿蜒的幽径,这片山林仍保留着原始的自然风貌,穿过树梢的风捎带山野的气息,受到马蹄声惊扰的小型动物接二连三地跳进灌木丛。 “少爷,您先前说路上遇到卢克,那后来呢?”“黑礼服”问。 “后来?”魏斯叹了口气,“这是个充满悲伤的故事,等到恰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但不是现在。” “哦!”“黑礼服”应了一声。 “小姐去哪了?”魏斯问,“之前冒冒失失地跑进我房间里,之后又不容分说地跑开,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小姐不是一贯如此么?”“黑礼服”的反问,让魏斯的问询无果而终。 不多会儿,“黑礼服”一副突然想起来的口吻:“噢,对了,您不在的这些天,雪恩家的大小姐差人来问过几次有关您的情况,我不清楚您当时的情况,不便于回答,只好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 “你说谁?洛丽塔?”魏斯假装没听清。 “黑礼服”拔高音量回答:“不是韦尔夫家的洛丽塔,是雪恩家的阿苏塞娜!” 呃……这小子果然是到处拈花惹草的种! 魏斯想了想,大声说道:“你做的很对!接下来,我要专心研发枪械,所以,也请你继续帮我打发他们!” “无论是韦尔夫家还是雪恩家来的仆从,都一概打发了?”“黑礼服”问。 “是的,一概如此!”魏斯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来,他需要一些时间搞清楚“自己”的情况,在此之前,接触的人越多,越会露出的马脚,招来的质疑,那绝不是什么好事情。二来,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有可能只是镜花水月。往大了说,家族产业每况愈下,国家安全受到威胁,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作出一番贡献来;往小了说,要想得到人们的认可,受到人们的尊敬,就必须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三来,若是真心钟情自己的妹子,自然不会受这搪塞之言所阻,至于那些露水情缘,正好借此机会清理干净。 “如您所愿,少爷!”“黑礼服”以高亢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章节目录 第15章 克伦伯家族的奥秘(下) 约莫一刻钟之后,两人来到了城镇下游的枪械作坊区。 作坊区的建筑林林总总有四五十栋,大多是平层尖顶的房舍,这里的路面虽然有些坑洼,但整体环境比想象中的干净,而且能够听到隆隆轰鸣的机器声。在那几根最高的烟囱下面,是一个个彼此相对独立的院子,工人们往来其间,用推车将各种原料或半成品送去加工。 进入作坊去之后,两人依然一路骑行,直至河边一座水车磨房式的石头建筑前。 “黑礼服”伸出左臂,示意魏斯可以扶着他的手下马。 魏斯没有客气,虽然下马的姿势稍显笨拙,他还是故作冷酷地对“黑礼服”说:“行了,你去忙吧!” “是,少爷!”言罢,“黑礼服”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了。 魏斯环顾四周,五十米内不见有一个人影。自己的便宜老爹,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勋爵,在这水车吱吱嘎嘎响的地方干嘛呢?修炼独门秘笈? 他走近房子,假咳了两声。 “是谁?”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 “是我,父亲大人!”魏斯很是别扭地回答说。 “噢,是龙啊!在那等我一下!”那个声音卸下警惕,只剩下了苍老。 片刻过后,进入这水车磨房的唯一一扇门从里面打开了。 看到一身粗布工装的便宜老爹,魏斯着实吃了一惊。 “来来来,快进来!” 便宜老爹连忙将魏斯拽进屋子,这架势,不是在做贼,便是守着什么宝贝吧。 从外面看,这水车磨房不大,进屋之后发现里面的空间还是比较宽敞的。它似乎以中线为界,靠门这半边光线幽暗,靠河那边非常亮堂。 光线幽暗的这半边,几张桌架一字摆开,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支支银光发亮的长枪。它们既不同于“格鲁曼烧火棍”那样的弹仓式栓动步枪,也有别于单管和双管猎枪,它们的枪机像是方形烟盒,侧面有跟魏斯那支猎枪一样的蓝色盾形徽标,但大小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左右,而且枪管上没有那种漂亮的波浪线型纹饰。 当魏斯的注意力被这些银枪吸引时,身后传来便宜老爹的声音:“多久没来了?嗯?” “似乎很久了。”他含糊其辞地回答。 “这是我们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发迹之地,每一任家族首领都在此立下誓言,一代代守护‘焙青’的奥秘。”便宜老爹一边说着,一边轻抚桌架上的长枪,当手指碰触到蓝色盾形徽章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专心品味它的与众不同。 魏斯心想,这所谓“焙青”,应该是指在枪上刻嵌那种能够在阳光下闪耀星辉的特殊材料,而它的原理,大概跟烧制珐琅彩差不多一类吧? 略作观察,便发现屋子里较光亮的那边有个壁式面包炉大小的火炉子,外面放着规格不一的几个坩埚钳,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架天平和一个白色的罐状容器,再往旁边是一个大木箱,里面分格存放了各种粉末状的原材料。 “许久没来,大概把我教给你的配方和工序都忘光了吧!来来来,我今天再给你温习一次!” 便宜老爹领着魏斯来到火炉前,从原材料的混合、煅烧、熔融,到冷却、研磨、调和,最终焙烧、涂施,手把手将“焙青”的完整工序展示了一遍。看着蓝若星辰的光辉最终在枪机的刻槽里凝固,这一刻,魏斯突然对这个家族的智慧和坚持感到钦佩,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重新归于平淡。 不得不说,这“焙青”做出来的纹饰和徽章是炫酷至极,可魏斯对它却无甚兴趣。为了守护这“焙青”的秘密,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历代首领都得到这里来亲自干活,脏苦累不说,还得一直这样耗着,即使富甲天下,也没福气去观天下美景、尝天下美食,那人生还有啥意思?再说了,随着时代的进步,“焙青”这种传统手工技艺即便不被仿制,也必定会沦为偏门的小产业,难以让一个家族做大做强。 手把手教过魏斯之后,身穿粗布工装的老勋爵推开临河的窗户,端起放在窗户旁的茶杯,小口啜饮。从河面吹进来风凛冽刺骨,正好中和了这水车磨房里的闷热。 “听说,我们最近又流失了一批优秀的制枪匠师?”魏斯道。 老勋爵,他的便宜老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以前一直以为格鲁曼集团想要的是我们的‘焙青’技术,我们虽然不能转让技术,但可以接受他们的独家代理,所以才会签署那个加盟协议,没想到啊……他们要的不是我们的‘焙青’,而是我们世代守业的优秀枪匠!失去了这些技艺精湛的匠师,我们空有‘焙青’技术又有何用?那些从业三五年的新手,刻出来的家族盾徽尚且不堪入目,哪有能力刻出‘星线’?没有合格的刻槽,光有‘焙青’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听便宜老爹这么一说,加上先前卢克的那番言语,魏斯对克伦伯-海森家族与格鲁曼集团的关系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此时所想,并不是格鲁曼集团多么卑劣可憎,而是他们搜罗优秀枪械匠师的目的。如果是现代化的流水线生产,需要的一般是接受过正规培训、拥有一定经验的熟练工人,用不着大费周章地招募传统的手工匠师,由此推断,格鲁曼集团很可能是想较大规模地制造某些无法使用流水线生产的枪械武器,比如说……“黑礼服”之前提到过的军方狙击步枪竞标! 是了!魏斯想起诺曼帝国那款精致昂贵的狙击步枪,“猎鹰”。于是,他略去跟卢克一行人卷入战斗的经过,对便宜老爹道出了自己的揣测。 耐心地听魏斯说完,老勋爵不但没有惊讶之意,反而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 “龙啊,你终于把心思放在了我们的家族本业,这很好!很好!其实……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非常贪玩,喜欢买各种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儿,因此没少受父亲的责备。直到后来,我单枪匹马进入遗落雪境,为了杀死雪罴而吃尽了苦头,在走出遗落雪境的那一刻,我突然领悟了人生的意义,从此专心打理家业,而后制成‘星芒’,使之成为举国闻名的极品猎枪。我想,这也就是先祖留下遗训,要求每一个家族继承人在执掌家族前必须猎杀一头雪罴的原因吧!” 章节目录 第16章 这事略烦 “独力杀死雪罴,确实是对胆识、魄力乃至意志的一次终极考验。”魏斯道,“我相信,以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智慧与勇气,我们一定能扭转局面,重振家族,而我们的契机,就是这次军方狙击步枪竞标!” 老勋爵却叹道:“在失去一大半优秀匠师之前,我还有些信心,但现在……唉,我此生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了改良‘焙青’技术上,对制枪技艺少有研究。此次竞标,我冥思苦想多日,发现自己真是有心无力。龙啊,如果你真有想法,就尽管去试,不要太在意成败,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因为专业跟职业的关系,魏斯熟悉黑火药和无烟火药时期诸多经典枪械的构造,这是他最大的优势所在,另一方面,他在枪械制造行业是纯粹的门外汉,能否顺利研发出适应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枪械,他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于是坚定而又平静地回应道:“我自当竭尽全力。” 老勋爵点了点头:“我会让何塞安排好人手,尽量给你最好的配置。另外,21号工坊这段时间专门供你使用。” 窗外天色渐暗,老勋爵又道:“今天已经晚了,明天一早再开工吧!” “嗯!”魏斯随口问道,“离竞标截止还有几天来着?” “离竞标截止还有五天时间,而在现有枪械基础上进行改良,有三天时间就够造出一支新枪了。成败与否,不在于时间长短,而在于想法,在于创意,在于设计。即便这次我们未能胜出,以后也还是有机会的。” 说到这里,老勋爵笑了起来,笑容里有欣慰,也有苦涩。 啥?就剩五天时间了?魏斯不禁瞪大眼睛,这还真是要争分夺秒、日夜赶工才有可能交出满意答卷啊! 转念一想,便宜老爹之所以这般无所谓的口气,终归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卷入了护送z博士的战斗,魏斯肯定不介意从长计议,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特别是卢克、大高个等人的阵亡,让他肩上多了一份沉重的责任。在回来的路上,他便决计要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士兵们研制一款性能优越的狙击步枪,所以,赢得军方狙击步枪竞标,已不是单纯争取家族利益的事情了。 “让何塞把我们现有的枪械图纸都送到我房间去吧!我想晚上先好好琢磨琢磨。”魏斯道。 老勋爵诧异地盯着他的脸,看了足有五六秒,确定他是认真的,这才应允下来。 魏斯道:“不必这样惊讶,我说了,我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老勋爵笑了,欣慰盖过了苦涩。 末了,两人同乘马车,由大路返回城堡。途经市镇,沿路行人纷纷驻足,男士们摘帽,女士们低头,就连孩童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回到城堡,厨房烹制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肉排和肉羹的味道确实要比那“男士餐厅”的“一号套餐”赞,浓郁香甜的茶品更是秒杀中午的套餐配茶,但是,偌大的餐厅冷冷清清,足以坐下二十个人的大餐桌旁就只有勋爵夫妇、小萝莉加上魏斯,完全没有在“男士餐厅”的热闹氛围。进餐过程中,老勋爵始终保持着端正的绅士姿态,“q版郭碧婷”闷闷的没什么表情,唯独勋爵夫人不断以慈母笑容示意魏斯多吃多喝。 一顿气氛有些奇怪的晚餐,从餐前开胃酒到餐后甜点,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好容易挨到结束,小萝莉飞也似地离开了餐厅,魏斯本想跟过去找她聊聊,却被便宜老妈给截住了。 “龙宝,陪我去花园散散步吧!” 魏斯迟疑了一下:“呃……好吧!” 老勋爵看来不打算跟他们一块散步消失,而是丢下一句话:“我让何塞整理好了图纸,这会儿已经放到你房间去了。” 魏斯连忙回应道:“好的,我一会儿就回房间。” 勋爵夫人却向老勋爵抱怨:“龙宝才刚回来,应该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干嘛急着让他工作啊?” 老勋爵瞥了她一眼,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自顾自地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从地面倒出一小撮黑色的粉末状物体,非常熟练地吸进鼻子。 这不是鼻烟么? 魏斯依稀记得鼻烟是用烟草末发酵制成的。有鼻烟,就应该有烟叶,可为什么这些天来,都没看到有人吸烟叻? 他不禁有些好奇。 “走吧,龙宝!” 便宜老妈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走出餐厅,穿过门廊,来到了后院。夜幕刚刚降临,从湖面吹来的风已有寒意,远眺天际,那轮米黄色的圆月正徐徐升起。 “时间过得真快,再有几天你就要返回军校报到了。”便宜老妈的语气既有不舍,也有忧心。 魏斯道:“正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我让何塞把枪械构造的图纸资料送到我房间,准备晚上好好研究一番,为我们研发新狙击步枪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愿还来得及。” 看到自己的儿子主动投身枪械研究,便宜老妈却不像老勋爵那样高兴:“其实人各有志,你从小就对飞行充满兴趣,没办法弄到星石,就跟卢克他们一起做滑翔机,要不是那次掉进河里,被你父亲强行禁足了几个月,没准你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舰员了,再过几年就能成为一名飞行战舰指挥官,这样难道不比一辈子呆在河边的秘密小屋好吗?” 透过这番话,魏斯听出了一位母亲对“不肖儿”的理解与宽容。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想到自己可能再没有机会尽孝了,魏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谢你,母亲大人!” 他的便宜老妈转过头,很认真地端详他的脸庞,而后道:“你这次真的变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魏斯挑起嘴角,给了她一个从容的微笑:“是啊,人总有一天要长大的。” 便宜老妈虽然跟着笑了起来,但她眼中的忧虑却没有完全化解。两人慢慢往前走,快要走到湖边的时候,她开始说话,语速由慢到快、音调由低到高:“你进入巴斯顿军校,虽说是跟格鲁曼集团交易的一部分,但也没必要因此自卑,觉得自己处处低人一等,毕竟巴斯顿军校的考录从来都不是绝对公平的。第一年的课业成绩不理想,不是因为你不在行,而是他们大多接受过基础训练——要么是从少年军校过来的,要么是在军队服役过的,你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的基础,第一年没被淘汰,证明你是有天赋、有能力的,假以时日,你肯定能够赶上他们,甚至超过他们!” 魏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有之前的记忆,自己回到军校岂不是又要从头开始了?呃,这事看来有点儿闹心啊! 章节目录 第17章 挑灯夜战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魏斯正翻看“自己”的相册,里面是清一色的黑白照片,有些模糊的连人都难以辨认。 他没有锁门,所以只是道了句:“请进!” 然后,门外传来一阵杂乱声音,听起来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魏斯连忙放下相册,走去开门。门外,一个圆脸矮胖戴眼镜的中年人正蹲着捡东西,怀里还搂了一摞卷成筒或装成册的资料。 见魏斯出来,中年人忙道:“少爷!真抱歉,我想开门来着,结果一不小心,把图纸掉地上了,真抱歉!” 魏斯楞了一下:“何塞?” “啊,少爷,真抱歉呢,因为不清楚您具体要哪些型号的图纸,所以遵照勋爵的吩咐,把资料室的枪械图纸都带过来了,呃……确切地说,还有些火绳枪的没有带来,如果您需要的话……”中年人语速飞快地解释着,仿佛慢一点就会被少爷踢下楼去似的。 “没关系,这些应该够了,先拿进来再说!” 魏斯嘴上这样答着,心里却在想:何塞原来不是“黑礼服”的名字啊!也对,“黑礼服”是管家,管的多是生活性事务,老勋爵要安排,也该安排一个技术专家来协助自己搞研发。 收拾好掉落地上的资料,中年人如蒙大赦地走进房间,向魏斯征询了意见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放在他的书桌上。 “你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吗?我是说……比较急的事情。”魏斯问。 中年人迟疑了一下:“没有,少爷,我现在没有急事,您有什么要吩咐的,请尽管吩咐。” “我不擅长枪械,这你是知道的。此行偶遇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想来应该会对我们的狙击枪竞标方案有所启发。”魏斯简单解释说,“如果不介意的话,留下来跟我一起分析分析,如何?” 听完这话,中年人一脸惊讶,张大的嘴巴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见对方这般表情,魏斯不禁纳闷了:按照便宜老妈所说,“自己”虽然无意枪械研发,好歹也算是个有爱好、肯动脑的青年,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一无是处的纨绔公子看待叻?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魏斯让圆脸中年人将最新定型的几款枪械图纸挑出来,拿到灯下铺展开来。顺带一说,城堡里用的是煤油汽灯,其亮度要较传统的灯芯煤油灯高,五六盏就能将大厅照得通亮,卧房里用上两盏,工作生活也是绰绰有余。 按构造归类,这几款枪械无非就是三种:单装步枪、单管猎枪、双管猎枪,居然连弹仓式的栓动步枪也木有。不过,弹仓式步枪跟单装步枪都属于撞针步枪,差别仅仅是构造上的设计罢了,并不存在什么技术性的难题。 魏斯看到其中一张图纸的上角写着“勇士”,遂问道:“这就是我们赶制的勇士步枪?” “准确的说,是‘勇士步枪’的原版,按照我们一贯的做法,刻槽是不在图纸上标注的,所以,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枪,外人是无法仿制的。”圆脸中年人的不无骄傲地回答说。 家族式作坊制造的枪械,优势是做工精良,缺点是不便于大规模生产,只适合给上流社会消遣和收藏之用,而一款成功的狙击步枪,必定要能简化构造、降低成本、提高产量、易于推广。 若此次能够竞标成功,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枪械生产模式,势必要进行一次改革! 除了是单装步枪之外,这款纪念版的“勇士步枪”,跟魏斯先前接触过的“格鲁曼烧火棍”也是一样的粗、大、笨。图纸上标注的枪管内径是2pir,为了确定这种度量跟地球通用尺寸的关系,魏斯让何塞找来量尺,几番对比估量,基本确定1pir相当于5毫米,也就是说,这支步枪的口径是16毫米,放在地球上,已经是反器材狙击步枪的规格了! “我们的军用步枪,还有诺曼帝国的,似乎都是这个口径?”魏斯试探着问道。 圆脸中年人耐心解释道:“在火绳枪和燧发枪的时代,各国步枪的口径一般是4-5pi,进入后装步枪时代之后,才逐渐缩小到3-5pir。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标准步枪口径是2pi,诺曼帝国的是3pir,威塞克斯王国是5pir,三种弹药不具备通用性。” “懂了!”魏斯摸摸嘴唇,“诺曼帝国的制式步枪口径最小,我们次之,威塞克斯王国最大。话说这威塞克斯王国是个什么现状?” 圆脸中年人愣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道:“当今三大强国之中,威塞克斯人口最少,面积最大,王国腹地的气温常年处在冰点以下,只有最彪悍的威塞克人能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为了猎杀跟雪罴一样凶恶的雪兽和毛象,也为了抵御喜好扩张的诺曼帝国,他们必须使用威力尽可能大的枪械。” “嗯……”魏斯拿起“勇士步枪”的图纸,比照另一款标注为“克伦伯-海森90”的单装步枪图纸,来来回回地琢磨各处细节。雪林木屋之战,诺曼帝国的狙击步枪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制式步枪都给他留下来非常深刻的印象,它们不约而同地采用了4发弹仓,战斗火力的持续性自然要比单装步枪好得多,而从地球武器发展史来看,优秀的半自动和自动步枪,战斗力又将在弹仓式栓动步枪的基础上有成倍的提升。 基于自动步枪的复杂性,魏斯倾向于在军方狙击步枪竞标方案上采用半自动构造,同时考虑到时间所剩不多,一旦半自动步枪研发不成功,也可以退而求其次,选用弹仓式栓动构造。 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对了,我们为此次狙击枪竞标设计的新枪,应该也有技术图纸吧?” “有是有,只是……”圆脸中年人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样枪效果不太好?”魏斯揣测。 对方果然点头。 “是这种单装步枪,还是采用了新技术的弹仓式步枪?”魏斯追问。 圆脸中年人显然没料到一贯不务正业的少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答道:“我们仿照格鲁曼的制式步枪,采用了4发内置弹仓和拉栓设计,但制出的样枪问题很多,压根不能拿去参加竞标。” 听完这话,魏斯眼前一亮:“没关系,去把图纸和样枪都拿过来给我瞧瞧。” “现在?” “图纸和样枪都放在枪坊了?” “是的,而且是放在保险柜里,钥匙分别保管在三个人手里。” “这样啊……”魏斯想了想,“那你能把草图画出来吗?不需要非常精准,只需要把构造描绘清楚。” 对方连忙回答:“没问题,没问题!这不正好找莫顿借了一套量尺来,只要一支笔、几张纸,三套方案的草图我都能画出来,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嗯,半个小时差不多。” 魏斯的书桌上就有笔,一时半会没找到空白的绘图纸,便拿抽屉里找到的漂亮信纸凑合。 把书桌让给圆脸中年人,他起身在房间里踱步,思考着关于枪械构造的细节问题。不多会儿,房门砰的被人打开了。 这种特殊的开门方式,除了“q版郭碧婷”还能有谁? 章节目录 第18章 求信任 因为自己原先就有个亲妹妹的关系,魏斯对小萝莉一点也不排斥,他笑着调侃道:“不敲门就进来,似乎有失礼貌哦!” 这会儿,“q版郭碧婷”戴着一顶浅色的线绒帽,穿着一件过膝的纱织蓬裙,下面是黑色长袜和白色毛绒靴,可爱指数达到了90+。跟晚餐的时候相比,她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但看起来心情还是不太好。 “真讨厌!你什么时候跟淑女课的兰迪夫人一样唠叨了!”她没好气地说。 以双手抱胸的姿势走进房间,小萝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画草图的圆脸中年人,不禁有些讶异。 “何塞在这干嘛?” “我们在研究军方狙击枪竞标方案。”魏斯答道。 “要不是看你脸上没伤,我肯定会觉得你的脑袋被雪罴打坏了。”小萝莉没好气地说。 “少爷这次回来,变化确实挺大的。”书桌后面的圆脸中年人应声道。结果被小萝莉瞪了一眼,吓得连忙伏案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接着,小萝莉转过身,由下而上的盯着魏斯:“我刚才问了莫顿,他说你下午主动去了河边的小黑屋,这真是稀奇事!” 魏斯歪着嘴笑道:“就不能给我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不是不能,而是不信!”她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 魏斯比她高出一个半头,这样萌的身高差,让他实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哎!”她一把拍开魏斯的手,“哥哥!不是说了嘛!不要摸我的头,我会长不高的!”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魏斯大笑道:“这种没有科学道理的话你倒是信了?告诉你吧!要想长高,多吃肉,多喝奶,多运动,不要一顿饭只吃那么一丁点!” 小萝莉朝他吐舌头做鬼脸:“不管!反正长不高就赖你一辈子!” 魏斯双手叉腰:“你这么晚来,就是找我讨论这个?” 小萝莉瞥了眼书桌那边,稍稍放低声音:“你中午说卢克的事情,是真的吗?” 魏斯慢慢收起笑容:“我知道,你很关心卢克,而他确实是个值得敬佩的军人,我是绝对不会拿他的生死来开玩笑的,只不过有些事情现在不方便多说,相信迟早有一天,他和他的同伴们会被这个国家奉为英雄。如果你相信我,这件事暂且不要再问,也不要出去打听,好吗?” 小萝莉低着头,咬着下嘴唇,表情是可爱的,可这种迟疑恰恰说明她对兄长缺乏信任。 魏斯很想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就像自己无数次对亲妹妹所做的,但他还是忍住了,只是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小萝莉的肩膀,低头道:“我答应你,这段故事会慢慢讲给你听,还有,从今天开始,我答应过你的每一件事情一定会做到,嗯?” “真的?”小萝莉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魏斯。 魏斯举手道:“是的,我发誓!” 紧接着,他转头朝书桌那边喝道:“哎,何塞,今晚在我这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准往外传,听到没有?” 圆脸中年人忙不迭的应道:“是,是,少爷!” 何塞的滑稽样子虽然没能逗笑小萝莉,但她的情绪显然已经趋于平复了。 “那……下下个月我过16岁生日的时候,你能回来参加我的成年礼吗?答应我,要回来,而且要穿一身漂亮的军礼服,好不好?”小萝莉眼巴巴地央求道。 哎,妹子,军校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啊…… 魏斯挠了挠头:“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可是,小萝莉似乎只听到“好”而忽略了后缀条件,她高兴地一拍巴掌,眼睛眯成了弯月:“那就一言为定了!” 说罢,也不给魏斯任何解释沟通的机会,蹦蹦跳跳地跑出了他的房间。 呃……魏斯一手叉腰,一手挠头,这貌似又是一件闹心的事啊! 次日清早,魏斯把自己的狙击枪方案拿到枪坊时,首席枪匠达尔-威克斯的反应跟何塞昨晚一模一样。这也难怪,相较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现役制式步枪,该方案采用的口径居然缩小了将近一半,在旁人眼里绝对是有够新奇。 “没错,8皮埃尔!”魏斯大声回应说,“只要采用我设计的尖头弹,对付常规目标,这个口径已经足够一击毙命了。” 威克斯和另一名特级匠师相互看了看,然后表示这份方案值得一试。 魏斯来得路上还在考虑如何“舌战群儒”,居然就这样pass了? “制作这种口径的新枪管,全力赶工的话,制胚、倒模、镗刻……预计三天可以造出第一根,但因为是全新的口径,需要反复进行试验和调整,这个时间就不好估计了。至于方案里的这些配件,要是人手充足的话,三四天也够了,可考虑试验调试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制出第一支样枪并调到位要多少时间,实在不好说,不好说!”威克斯道。 这位首席匠师言语之中,方案似乎还来得及付诸实施,但魏斯细细琢磨,发现对方是以退为进,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要想玩转这个方案,时间不够,人手也不够。 在来枪坊的路上,魏斯旁敲侧击地向何塞了解了这两位特级匠师的情况。据何塞所言,威克斯在整个阿尔斯特联邦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枪械匠师,为人非常耿直,格鲁曼集团为他开出了惊人的薪酬,他依然不为所动。正是威克斯和另一名特级匠师的坚守,克伦伯-海森家族才能在困难重重的情况下继续维持运转…… 魏斯咬牙道:“如果用这份方案参加竞标,我有七成把握胜出!” 两位特级匠师再一次相互交换眼神,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对魏斯的“军令状”似乎没什么信心,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不好明的反驳。 魏斯有些恼火,可现在不是恼火的时候,他试着用理论说服家族仅剩的两位特级匠师,但对于这些通过经验传承和自我领悟来获取技能的传统技师来说,理论的叙述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魏斯一筹莫展之际,老勋爵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也不细看方案,便对何塞和两位特级匠师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枪坊所有的工作都为这款新狙击步枪让路!何塞,你负责人员和设备的调度,安排匠师和工人轮流加班,给两倍加班工资!枪管的试制必须在两天内完成,与之匹配的弹药两天内务必生产出第一批,再花一天时间试验并调整枪管弹药,样枪必须在第四天清晨之前完成!另外,我会派莫顿带着我的亲笔信去一趟温斯顿兵工厂,从他们那里订购一百支枪管和一百套枪机,这样,‘勇士步枪’的生产进度也不会落下。” 老勋爵发话了,两位特级匠师没有哪怕半句微词,何塞亦是一口应承下来。 魏斯刚要给便宜老爹点个赞,便看到这位老先生转过身来,一本正经道:“龙,整个枪坊都将全力以赴试制你设计的新狙击步枪,你也该做些贡献了。这三天,你白天我一起赶制‘勇士步枪’,晚上跟他们一起工作,能做到吗?” “当然,义不容辞!”魏斯高高挺起胸膛。 “好!”老勋爵环顾众人,“这一年来,克伦伯-海森家族倍受欺压,这是我们前所未有的耻辱,难道这个历经两百多年辉煌的家族将就此沉沦吗?好吧,先生们,是时候让他们看看,无论他们挖走我们多少匠师,也无法斩断我们无尽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眼前这三个男人,年长的已近六旬,年轻的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听了老勋爵这番话的,他们一个个眼神发亮、面色发红,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为克伦伯-海森效力之人! 末了,老勋爵摆了摆手:“就这样吧!” 章节目录 第19章 绝技 关于样枪试制方案的各处细节,前夜魏斯已经跟何塞详尽商量和讨论过了,由他安排应该不会出现疏漏。于是,魏斯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勋爵后面,本以为他会径直前往河边的“小黑屋”,不想他居然在枪坊慢慢悠悠地巡视了一圈,跟匠师们打招呼,察看各处车间的人员安排和设备运转情况,还抽空跟新招募来的工人们说了几句,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 这真是一个视枪坊如家的人!魏斯不禁感慨。从历史的发展趋势来看,家族式的枪械作坊终将被现代化、规模化、效率化的大工厂所取代,那种家族式的人文关怀也将随之而去…… 日上三竿,两人走进河边的“水车磨房”,这里面依旧是一半光亮、一半黑暗,那些已经加工完的和等待加工的枪械,都静静摆放在桌架上。只不过炉火已熄,水壶也是冷冰冰的。 老勋爵不慌不忙地换上粗布工装,魏斯看到墙上还挂了一件样式相仿但布料更好、褶皱很少的,想必是“自己”用的,顺手换上,果然非常合身。 接下来,在老勋爵的指导下,魏斯从炉子里铲出前一天的炉灰,用类似松木的材料点燃炉子,铲了一铲煤炭和两铲煤块进去,等炉火升起来了,老勋爵用钳子夹了几块煤炭放进旁边的小炉子,用人工压水机取了一壶新鲜河水放上炉子,教导说: “‘焙青’,讲究的是心平气和、专心致志,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兴的、生气的,走进这间屋子,暂且将它们放下,喝上一杯茶,用淡淡的香气凝神,然后开工!” 魏斯应道:“这听起来虽然简单,但没有几十年的磨砺,肯定养不成这样的好品性。看来啊,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老勋爵点点头:“你能领会这些,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魏斯笑道:“再有几个月,我就满二十岁了,还不懂这些,岂不是太迟钝了?” 昨晚何塞来之前,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些跟“自己”有关的资料,由此确定了自己的全名拼写、年龄、血型、教育经历等基础信息,这样的话,遇到警察盘查也不至于前言不搭后语。 “嗯,记得我二十岁的时候,‘焙青’技术已经不逊于我的父亲了。”老勋爵不无骄傲地说,“而且……那一年我认识了你的母亲,她当时可是洛林四美之一,追求者众多。我既不是他们当中最富有的,也不是最英俊的,那时的我笨嘴笨舌,根本不懂得哄骗姑娘,哪像你们这一代人……咳咳,说起来啊,迄今还有不少人对我娶走她耿耿于怀呢!” “那您是如何赢得芳心的?”魏斯自然而然地顺着话题发问。 老勋爵道:“嘿,这个故事都跟你们讲过好几百遍了,还是听不腻?” 魏斯咧嘴笑,不说话。 老勋爵从口袋里掏出他那蓝花小瓷瓶:“说起来啊,一切都是缘分!” 抱着好奇心,魏斯道:“能让我试试吗?” 老勋爵扬起眉头:“嗯?你不觉得往鼻子里塞香料恶心了?”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可他还是把小瓷瓶递给了魏斯。 魏斯打开嗅了嗅,没有一丁点儿烟味,像是黑胡椒跟丁香混合的奇怪东西。倒了点在手指上,小心翼翼地吸进鼻腔……呃,感觉跟吃了一大口芥末差不多嘛! 见魏斯呛得几乎流眼泪,老勋爵哈哈大笑。 这是魏斯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开怀。 “喏!这玩意儿不适合我。”他将小瓷瓶还给老勋爵,心道:究竟是这个世界没有烟叶呢,还是人们没有发现烟叶的用处?如果是前者,那也就罢了,如果是后者,那可是一条发财的好路子啊! 待父子俩用小瓷瓶里的粉末提了神,炉火也旺了起来。 老勋爵搓了搓手:“第一遍,我做你看,接下来,你做我看。” “好!”魏斯爽快地答应下来。其实,这活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一来是看经验,二来确如老勋爵所说,需要良好的心态和专注度。 经验,魏斯可以一点一点积累;心态,重获新生与接连两次死里逃生,让他对生命和时间前所未有的热爱与珍惜;至于说专注度,得益于博物馆的职业和拼装军事模型的爱好,他的专注度绝对要比一般人好很多! 原料称量、配比,五分钟煅烧,一刻钟冷却,三分钟研磨,四分钟焙烧,两分钟涂施,再加上每个环节之间的空隙,足足半个小时才能做完一支枪的“焙青”。由此看来,在不改变工艺流程和质量要求的情况下,一个人一天下来也就能做二三十支,这意味着偌大的枪坊每天出产的“勇士步枪”也就这个数量。提升产量的“瓶颈”——同时也是保证稀缺度的“节流阀”,便是这河边的“小黑屋”! 老勋爵放下坩埚钳,走到窗边,慢慢悠悠地倒上两杯茶,一手端一杯,一杯递给魏斯。 “昨天看了一次,今天看了一次,有什么感觉?” 魏斯捧着热茶,微微一笑:“看起来只是熟能生巧,其实,这是克伦伯-海森家族代代相传并不断改良而来的,可以说,在调色和手工技艺等方面已经达到了极致。正因如此,采用‘焙青’配饰的枪械会成为上流人士青睐的用具和藏品。” “噢,真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你口中说出来。”老勋爵眯眼道,“事实上,你总结的非常到位,而且我听出来,你还有言外之意。” 魏斯没有直言是否,而是比拟道:“弓箭,曾是战士们手中最厉害的远程武器,为了让弓箭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人们不断钻研,最初是简单的短弓,后来有了长弓、复合弓,甚至出现了需要几个人操作的机械弓。后来,火枪被发明出来,那些善于用弓的军队大多不屑于引进和使用火药枪,而在弓箭领域相对较弱的军队,则更愿意接受这种新事物。若干年后,用弓箭的军队和跟用火枪的军队在战场上相遇了,最强的弓箭,跟发展起步不久的火枪,哪种能够主宰战场呢?” 老勋爵没有吭声,而是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着这个例子折射的自然规律与哲学道理。 魏斯遂以情真意切的语气道:“当然了,能把一件武器做到极致水平,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了。若是不受外力干扰,我们的家族完全可以继续垄断‘焙青’技术,继续生产高价值的武器藏品,但是当我们被格鲁曼集团这样的大企业盯上时,只依靠单一技术和单一产品的我们,就像是那支拿弓箭的军队,迟早会被彻底击败的。老话说的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时候,我们必须看清时代的发展趋势,放下弓箭,拿起火枪,研究火枪,做的比对方还要好,才有机会逆转取胜。” 说完这些,魏斯不再多语,而是走到原料架前,照着老勋爵所教的配比,一口气准备了两份配比完全的原料,将它们分别倒入两个用于煅烧的坩埚钳里,间隔五分钟放进炉火,融合并冷却后,按次序将它们分别研磨好,再一前一后进行焙烧,分别涂施在两支步枪上。虽然最后的步骤有所瑕疵,但做完两支步枪的“焙青”,所花时间不过是比老勋爵做一支步枪多出五分钟…… 老勋爵刚好啜完了一整杯茶,愣愣地看着那两支在阳光下闪耀着幽幽蓝光的“勇士步枪”,久久没有言语。 章节目录 第20章 龙式狙击枪 一个如魏斯这般心态端正、头脑灵活而且敢于尝试的青年小伙,学起东西来是很快的。只用了三功夫,他的“焙青”技术便已达到了“三连发”的程度,即一口气为三支步枪制作“焙青”,而且将失误率控制在百分之十以下。如此一来,单日产量轻松轻松提高到了四十支以上,而且每天只需要在“小黑屋”工作十个小时,余下的时间都可以到枪坊参与新狙击步枪的试制。 在魏斯看来,这并非天赋异禀,而是注重方法的必然成果。 家族绝学有了合格的继承人,老勋爵心情豁然开朗,以往事必躬亲的工作有人代劳,他可以花更多的时间在枪坊转悠,跟多年熟识的匠师们攀谈,讨论枪械技术,试着操作近些年陆续购置的新式机械设备,顺便督促一下新狙击步枪试制工作…… 第四天清晨,图纸上的枪械零部件以现实物品的形式摆放在了魏斯面前。 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魏斯亲自将它们拼装起来,一支9毫米口径的半自动狙击步枪跃然眼前。 拿起特制的9毫米尖头弹,装弹、上膛、退弹都很顺利,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试射了?”魏斯转过头问何塞。 “当然!”圆脸中年人微笑着回答。 魏斯又看了看枪坊的首席枪械匠师威克斯,见他微微点头,便安下心来,下身扎稳“马步”,上身微微前倾,随后上膛、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雪林木屋,回到了跟卢克他们并肩战斗的场景。 那时虽然时刻面临死亡,可是回想起来,心中只有豪迈,并无惧意。 枪坊的靶场就在河边,标靶分排竖立在河对岸的沙滩上,近的只有两三百米,远的约莫有六七百米。 魏斯瞄准最近一排标靶连击三发,枪声清脆悦耳。 “三枪全部上靶!”何塞报到。 靶场有一架大号的单筒望远镜,老勋爵手里还有一副精致的双筒望远镜,这么多眼睛看着,自然不会看错。 魏斯嘴角微扬,退出多余的子弹,然后将狙击步枪拆开,逐一检查每个配件。 对于他的这个举动,不但老勋爵投以赞许的目光,两位特级枪械匠师也是刮目相看。 在确定配件没有异常磨损或是歪曲之后,魏斯重新将狙击步枪组装起来,将先前没有安装的四倍瞄准镜装在枪机上方的预设位置,往弹仓里填入六发子弹。 深吸一口气,上膛、举枪、瞄准,直接跳过两排标靶,对着第四排最左侧的标靶开了一枪,压低枪口,一手托枪,一手微调标尺,最后仔细检查了一下瞄准镜。 “脱靶了,但只差一点点。”何塞道,“第四排靶是400米距离,而且刚刚风有点大。” 魏斯闭着眼感觉了一下风向和风力,仿佛又听到了卢克教导自己根据环境和目标来调整瞄准点。 睁眼,深呼吸,举枪、瞄准、射击。 这一发依然脱靶。 何塞没有吭声。 魏斯闭上眼睛,冷静思考风向、风速还有距离的影响。 睁眼,深呼吸,举枪、瞄准、射击。 连续四发,三秒打光。 当何塞报出“四发全部中靶”,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相较于饱受恶评的“格鲁曼烧火棍”,这支新狙击步枪在射速和精准度方面简直是逆天的存在啊! 魏斯扬起嘴角,有条不紊的将枪械拆解,再一次检查了各处部件——这是出于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而不是对自己的设计抱有怀疑。事实上,这支狙击步枪参照的是大名鼎鼎的五六式步枪,其设计源自苏联sks半自动步枪,是经受过战场和时间考验的一代名枪,只不过口径放大到了9毫米,弹仓容量减少到了6发。 在精工制作、反复校调的基础上,样枪的顺利试射理所应当。 重新拼装,仔细校调,填满子弹,再次射击。 第六排标靶,六发四中。 拆枪,检查,装枪,校调,装填,射击。 第七排标靶,六发三中。 魏斯清楚记得,“格鲁曼烧火棍”以及诺曼帝国的制式步枪虽有反器材步枪的口径,最大射程也都在千米以上,但它们远距离射击的精准度很差。正因如此,诺曼帝国的“猎鹰”狙击步枪才会在山林雪地的战斗中大显神威。 没有必要再对更远的标靶进行试射,魏斯将枪放在靶场的桌架上,转身走到老勋爵跟前,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展开双臂,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我们成功了!” 老勋爵面带微笑,眼中更是闪耀着希望的光,他上前一步,与魏斯紧紧相拥,耳语道: “你是我的骄傲,我的儿子!” “我将会成为你们所有人的骄傲,所有人的骄傲!”魏斯意味深长地说。 这个时候,老勋爵显然没有心思琢磨这句话的深意,他召来何塞,吩咐道:“把新枪的各项性能编成正式竞标方案,用最快的速度报送给陆军部制式狙击步枪竞标委员会!” 长着大圆脸的何塞已然笑成了花,他躬身道:“是,勋爵!除了常规的研发编号,我们是不是给这支新枪暂定个名字?” “嗯!”老勋爵转头看了眼魏斯,“就叫龙式狙击步枪,如何?” 没等魏斯说话,何塞便连说了三个“好”。作为设计方案的直接参与者,他最清楚方案的核心部分出自何人之手。对于少爷的这份天赋,他除了惊讶,便是满满的钦佩。 竞标方案既已敲定,枪坊随即开始赶工制作第二支样枪、一整套备用配件以及一批9毫米尖头弹。在竞标方案正式上报后,竞标委员会很快就会安排样枪展示和技术测定,以综合评定的方式淘汰不合规格的竞标方案,然后将备选方案提交给陆军部裁定。按照惯例,在确定最终胜出方案之前,陆军部还将对备选方案进行严格的模拟战场测试。 返校前的最后时光转眼即逝,而就在魏斯整理好行囊准备启程的时候,陆军部制式狙击步枪竞标委员会拍来电报,告知克伦伯-海森家族选送的“龙式狙击枪”竞标方案通过技术审查,获得了参加样枪展示和技术测定的资格。 竞标委员会安排的测试,将在联邦中部重镇奥城的法尔米斯试验场举行,而久负盛名的巴斯顿军校,就坐落在距离奥城不到30公里的山谷中。尽管魏斯返校日期在前、竞标开始时间在后,但两者仅仅相差数日,心情大好的老勋爵决定亲率竞标团队与魏斯一同启程。 让魏斯稍感意外的是,从接到竞标委员会电报到一行人出发,中间的间隔还不满三个小时。细细想来,应当是那日在靶场,新狙击枪的表现足够精彩,大家都对竞标方案通过审查信心满满,各自提前收拾好了行李,只等老勋爵一句话,拎起行囊就可以踏上征程了。 章节目录 第21章 收获不菲 以很少出远门的老勋爵为首,枪坊技术总监何塞、首席枪匠威克斯及技工数人分乘两辆马车从小城索姆索纳斯出发,先走七个多小时的山路,然后转乘火车,经过二十二个小时的颠簸最终抵达奥城。在这段不算太过漫长的路途中,魏斯一边翻看从城堡里找出来的历史地理书籍,一边向他的便宜老爹讨教各种各样的问题,狠狠恶补了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无知:在这个被称为“奥伦斯”的星球上,63%的面积都是陆地,这里的平均气温大约比地球低十度,大部分水资源都封冻在南北两极,唯一的大陆分布着众多湖泊、河流、沼泽、森林,东半球最大的国家是他们所在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西半球最大的国家是诺曼帝国,北方盘踞在威塞克斯半岛及北部诸岛的是君主立宪制国家威塞克斯王国,此外还有六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以及若干殖民领地。 克伦伯-海森家族所在的索姆索纳斯城,隶属于洛林联邦州,这个州位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西南边陲,以莫纳莫林山脉为界,与小国法莱恩王国接壤,而法莱恩王国的另一侧就是极具扩张野心的诺曼帝国——24年前,向东扩张的诺曼帝国兵锋越过莫纳莫林山脉,不但侵占了洛林联邦州,还杀入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腹地,先头部队一度推进到了距离奥城仅仅六十多公里的地方,感到唇亡此寒的威塞克斯王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订立军事同盟条约,以倾国之力侧击诺曼帝国,而即便是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诺曼帝国军队大部分时间依然不落下风,甚至有那么一两次几乎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场前后持续了5年多的拉锯战,终究还是以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盟的惨胜而告终,诺曼帝国被迫签署停战和约,老皇帝霍亨斯陶芬三世立誓不再发动侵略战争,法莱恩王国等二十多个原属诺曼帝国的殖民地藉由停战和约获得了独立,诺曼帝国的版图和实力受到了大幅削弱,并且一度陷入了经济低迷和社会动荡。 不情不愿的和平注定是短暂的,四年前,霍亨斯陶芬三世病故,新皇霍亨斯陶芬四世登基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霍亨斯陶芬三世立誓的和平宣言作古,诺曼帝国举国欢腾,进而重振军备,再次踏上了扩张与侵略的道路…… 这个星球当前的科技水平,大致跟地球20世纪20年代相当,蒸汽机技术高度成熟,内燃机技术处在初级发展阶段,但是由于一种奇特物质——“星源石”的存在,他们跟地球人类的科技树有所不同,尤其是在军工体系,区别更是非常明显。 所谓的“星源石”,是这个星球上的一种特殊矿藏,经过提炼之后,一通电流就会产生强大的升力,因而被用来制造各种规格的飞行战舰。一个国家军事实力的强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本国的“星源石”产量。三大强国之中,诺曼帝国的星源产量最高,每年可建造出总载荷10-12万吨的飞行战舰;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分别为7-8万吨、4-5万吨,其余国家的产量加起来还不到2万吨。 这便是飞行战舰的奥秘所在! 在蒸汽机车的带动下,客运列车以略高于八十迈的速度穿行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腹地。时值隆冬,树林、田野乃至城镇村庄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在这个跟地球有诸多相似之处的星球上,冰点是用来衡量气温高低的惯用参照线,阿尔斯特联邦的大多数地区一年之中只有五个月的白昼平均气温高于冰点,诺曼帝国的情况相差无几,北方的威塞克斯王国通常只有两个月是“暖和的”。这种偏寒冷的气候,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植物种类少、农作物产量低,致使人们的饮食以肉类和淀粉类食物为主,一如地球上的北欧民族,人们的体格普遍高大,生性普遍彪悍…… 早餐时间,魏斯一行人分两拨前往餐车用餐。火车上的餐点当然没有家里那么讲究,一大块熏肉,一大份炒蛋,一大杯鲜奶,还有小小一碟蔬菜、一碟水果,便是这里档次最高的套餐了。 “快看啊,那就是‘格鲁曼大厦’,联邦有史以来最雄伟的建筑!” 邻桌一位中年大叔的声音,引得大多数人纷纷透过车窗向外张望。视线中,一栋银色的建筑物傲然耸立在地平线上。它看起来像是一棵没有枝叶的云杉,但主干比任何一棵植物都更为粗壮;又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纪念碑,只不过没有哪座纪念碑可以容纳数以千计的人工作和生活。 在自己的时代,魏斯见过不少动辄数百米的摩天大楼,但在这个蒸汽机盛行的时代,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突然看到这样一栋建筑,心里还是颇感惊奇的。 “它有多少层来着?”他以自言自语的口吻问道。 “它真的有69层楼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解答了他的疑惑。 孩童的父亲大声回答说:“是啊!它有69层楼,是格鲁曼集团花费足足14年才建设完成的。它是奥城的标志,是联邦的骄傲,更是自由经济无限创造力的象征!” “那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吗?”孩童问道。 旁边一个头发油亮、身形微胖的男士插话道:“哈,它30层以下是商场、餐厅、酒店,只要花钱就能随便进,30层以上是格鲁曼集团的办公区,有好几十个部门、数千员工在那里工作,而整栋楼最高的那一层,就是著名的‘天堂花园’,据说格鲁曼集团收罗了全世界几百种珍惜植物,那里任何一天都能看到盛开的花朵,可惜啊,一般人根本没机会上去看看究竟。” 另一名戴圆框眼镜的青年道“准确地说,‘格鲁曼大厦’最上面几层楼,历来是格鲁曼集团招待上流阶层的场所,普通人可以买票参观位于51楼的格鲁曼集团展览厅,而即便是51楼,从上往下看的景观也是相当惊奇啊!不过……只要位置足够高,往下看的视觉都是一样的。喏,往东北方看,那些彩色的小球就是奥城游乐园的热气球,20克朗坐一次,可以升到比‘格鲁曼大厦’顶层还高的地方呢!” “我想坐热气球!”孩童当即嚷道。 “行啊,也就20克朗而已,只要你好好听话,这不是问题!”父亲低下头,一脸慈祥地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 章节目录 第22章 豪门格鲁曼 20克朗是个什么概念? 魏斯刚回索姆索纳斯城的时候,在“绅士餐厅”点了餐单上标价最高的“一号套餐”,有一大块鲜香味美的煎肉排、一份面食、一份蔬菜、一份水果、一杯甜酒、一份浓汤、一杯茶饮,套餐全价12克朗,连带小费付了20克朗,而克伦伯-海森枪坊最资深的十级技工,日薪是16克朗,而初来乍到的一级技工,日薪只有4克朗,这在索姆索纳斯城已算是高薪行业,诸如侍应生、售货员、洗衣工这类普通职业,日薪大概只有2-3克朗。 从洛林联邦州首府梅斯到奥城的火车,沿途停靠39站,行程接近1000公里,双铺包厢的票价是120克朗,环境较为舒适,有干净的盥洗室和厕所,三餐提供免费的热食热饮,而末等硬座的票价只需要25克朗,条件相对简陋,有些拥挤,有些吵闹,只提供免费的面包和饮水。 对有钱人而言,20克朗不过是一张纸币,而对于普通工薪阶层来说,那是一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的辛勤劳动才能换来报酬,是一家人半个月甚至长久的生活费…… 半个小时后,列车终于缓缓停靠在了奥城亨特-格鲁曼车站。 这座气势恢宏的火车站,行人穿梭如织,有军人,有平民,还有不少穿着灰色工装、胸前佩有“格鲁曼集团”标牌的人。 在来的路上,魏斯从便宜老爹和何塞那里了解了不少关于格鲁曼集团的信息。这个以军工为核心、拥有完整产业链的庞大集团发迹于奥城,据说这座城市一多半的产业都归属其名下。正因为拥有极为雄厚的财力,加之钢材、混凝土等新型建筑材料的成熟化,格鲁曼集团才能够建造出“格鲁曼大厦”这种地标性的建筑物。 到站之后,一行人下了车,由何塞带着众人点算行李物品,魏斯和便宜老爹站在一旁,聊着接下来的安排——他们本打算租两辆车载人运物,到离法尔米斯试验场最近的街区找个酒店安顿,着还没说上几句话,便有一个金发白肤、穿全套黑礼服、戴“格鲁曼集团”铭牌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到他们跟前,自称是格鲁曼集团的礼宾主管范-奈恩霍特,受总裁委派前来接车。 这位礼宾主管的言行举止并无任何失礼之处,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却让魏斯不由得担心起来:格鲁曼集团对于他们参与竞标的方案知道多少?是不是已经意识到龙式狙击枪将会脱颖而出惊得此次竞标?他们准备采取何种应对? 放在以前,魏斯断然不会考虑这么多,是雪林之战几度死里逃生的经历,是卢克、大高个还有所有牺牲者的鲜血,让他一次次在夜声人静之时冷静反思,这样一场过程跌宕起伏、结局惨淡不堪的战斗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阴谋?想的多了、深了,遇事自然会多一分考虑、增一分警惕。 “喔,原来如此!那就多谢了!”便宜老爹轻描淡写地应了下来,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和担心。 只见这个长相周正、身形峻拔的礼宾主管侧过身,挥一挥手,十来个穿灰色工装的年轻男子鱼贯而前,帮何塞他们搬运行李物品。 “勋爵,龙少爷,这边请!” 听这礼宾主管道出自己的全名,魏斯微皱眉头:格鲁曼集团作为此次竞标的直接竞争对手,对龙式狙击枪的了解跟重视越深,阻挠甚至破坏他们正常参与竞标的可能性越大,但是在摸清情况之前,他只能寄希望于何塞等人足够机警,可以看管好此次携带的样枪、备件、子弹以及技术图纸。 所幸的是,格鲁曼集团似乎没有一上来就耍阴玩诈的打算,迎接者将魏斯和他的便宜老爹引到了站台旁的停车场,让他们上了一辆“古董汽车”,何塞等人连同行李物件被安排在后面一辆看起来同样是“老古董”的卡车上。两车一同出发,沿途始终没有分开,直至驶抵位处城市中心的“格鲁曼大厦”。 下车后,几乎所有人都仰着脖子打量这座前所未有的摩天大楼,只有魏斯在关注它的占地面积和周边格局:它正门朝东,门前是一个占地有好几平方千米的大广场,广场正中央是个数十米高的骑马者雕塑,两边像是列队阅兵一般整齐摆放了两排玻璃展示柜,里面放置的似乎是各种武器装备;它的南、北两面离街道二三十米,地面全部铺着方形石块,南面停放着汽车和摩托车,北面是密密麻麻的自行车;它的西面是三四十米高的裙楼,裙楼外墙和顶部是大面积的玻璃,里面像是大花房,栽种有大量的绿色植物。 挨了一会儿,金发白肤的礼宾主管问说:“勋爵,龙少爷,二位是稍事休息再去拜谒总裁,还是现在就直接去?得知二位今日抵达,他特意推掉了几场应酬,现在应该正在办公室恭候呢!” 便宜老爹整了整衣领,魏斯以为他会回答说“直接去”,不想他慢吞吞地回答道:“拜会总裁,再怎么也该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这才不失礼节!” 接着,便宜老爹转过身,对盯着工人搬运行李物品的何塞吩咐道:“把样枪、配件、图纸都搬到我房间去,待我们拜会了总裁,还要回来再一起确定调试方案。在我们回来之前,你和威克斯哪儿也不准去,就呆在我房间里。” 何塞心领神会,高声回答:“遵命,勋爵!” 魏斯悄悄瞥了眼格鲁曼集团的礼宾主管,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有任何的波澜,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没有一星半点儿焦躁不安。 便宜老爹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杆,微抬下颌,对格鲁曼集团的礼宾主管说:“劳烦带我们去房间吧!” 这丫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好的,勋爵,这边请!” 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法理上是不存在贵族的,魏斯的便宜老爹之所以被人们称为“勋爵”,其实是从君主时期遗留下来的头衔,既没有特权,也没有补贴,仅仅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尊称罢了。 格鲁曼集团崛起的历史不足百年,自然无从享受君主时代的余晖。他们的家族首领,公开称谓历来是“总裁”,而在私下场合,关系亲近的僚属们称呼其“族父”。无论时髦大气的“总裁”,还是阶级意味浓重的“族父”,都跟人们传统认知的爵位毫无关系,对于格鲁曼集团这样的超级大豪门来说,这,恐怕是一个无法改变的痛处吧! 章节目录 第23章 面见大BOSS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休整,魏斯和他的便宜老爹神清气爽地走进了格鲁曼集团总裁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竟然占据了“格鲁曼大厦”第68层楼的整层空间,而且四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窗户。房间里除了八根巨大的圆柱和两个电梯升降通道,视线一览无遗。 从电梯口到总裁先生的办公桌,魏斯走了一百九十九步! 等父子俩走到办公桌前,原本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格鲁曼集团大boss,一个头发花白、身穿浅灰色衬衫和绿格子绒背心的古稀老人,也起身走到了桌前,而且主动伸出右手:“嘿,老伙计,好久不见了!” 魏斯的便宜老爹不卑不亢地应道:“好久不见,总裁先生!” 大boss笑道:“上次见面也是在这里,但那是一年零二十七天之前的事情了。” 魏斯的便宜老爹应道:“是啊,总裁先生的记性还是那么好!” 两人寒暄之时,魏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这两人年龄和体型相仿,但一个碧眼白肤、方脸尖颌,一个黑眼黄肤、面容饱满;一个表情丰富、动作张扬,一个不苟言笑、举止得体;一个眼神犀利、不怒自威,一个目光深邃、情绪内敛。 聊了两句,大boss转向魏斯,有些随意地伸出手:“嘿,龙,我们又见面了!” 魏斯当然不记得两人上次见面的情形,只好含糊道:“见到您很高兴!” “来来来!”大boss热情招呼父子俩在会客沙发上落座,他自己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舒服地靠在靠背上,翘起二郎腿。 两名戴帽穿裙的女仆适时地出现在电梯口,她们推来一辆银色的小餐车,轻声细气地问过客人们的要求之后,非常熟练地送上了三份茶点,然后迅速离开,此间持续不过两三分钟。 大boss端起做工极其精致、样式足够考究的瓷器茶杯,从容而优雅地小啜了一口:“不久之前,我们还曾开玩笑说,勋爵阁下生活在一个天堂般的地方,没什么事是不会降临到我们人间来的。没想到,区区一个订单总量不超过6000支的制式狙击枪竞标,就把您给请动了。” 魏斯的便宜老爹挑起嘴角,似笑非笑道:“发生在索姆索纳斯的事情,果然是没什么能够瞒过总裁先生。也是,需要总裁亲自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难怪这几年给人的感觉苍老了许多。” 格鲁曼集团的大boss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爽朗地笑了起来:“勋爵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世俗之人,每天就是这样的庸庸碌碌,操心这、担心那,从没有一天是真正洒脱、放松的。” “可这又何必呢?”便宜老爹叹气道,“我们都是在庸人自扰啊!” 大boss 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在庸人自扰!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也活不过一百岁,终究还是要埋进土里,化成枯骨,反哺自然。” 话虽如此,便宜老爹的努力是为了不让延续两百多年的家族产业彻底没落,总裁先生的努力则是为了商业扩张,是为了占领更多的时常,赚更多的钱,两者在本质上还是不太一样的。 想到这里,魏斯心有愤慨,他眯起眼睛,想看看这位格鲁曼集团大boss的战斗值究竟是与众不同呢,还是跟普通人一样。没料到,视线中跳出来的居然是个红色的方框,这颜色,分明意味着对方跟自己是敌对状态啊!究竟啥情况? 这个始料未及的情况,让魏斯脑袋里有些乱,偏偏这时候大boss将目光投向自己:“未来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你们早点成长起来,早点担当大任,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就可以早点退休了!有时候啊,我还是很羡慕勋爵您的,您的一儿一女,可要比我的子女们省心多了。” 便宜老爹看了看魏斯,放在以前,他是没脸面接这话的,但自从魏斯历练归来,顺利接手“焙青”技艺不说,更是奇迹般地研制出了龙式狙击枪,他仿佛是枯木逢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得到了极大的提振。 “我听说……这次你们参与竞标的设计,是龙的杰作?”大boss说这话的时候,多看了魏斯两眼,眼神里分明带着笑意。 魏斯心里却在嘀咕着,敌我识别器的根本原理是脑电波探测,对在这方面不设防的生物体,能够探知其思维内容,从而判断是敌是友。最初遇到那头大白熊,它摆明了是想吃掉自己,所以是敌我识别器的显示是红色,后来的白狼也同样是红色,而卢克、大高个那一队联邦军战士救了自己,而且没有恶意,所以显示是绿色,再后面遇到诺曼帝国的狙击手,那是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因而显示红色,历次判断皆正确。难道说……格鲁曼集团的大boss也有心要自己的小命?就因为自己设计的狙击枪足以挤掉他们的竞标方案,让他们失去这笔“订单不超过6000支”的生意? “是啊!”便宜老爹回答道,“这事说来也很神奇,我们克伦伯-海森家族有个规矩,家族继承人成年之后,就要独自完成一些特定的任务,以此磨炼心智、锻炼胆识。前阵子趁着军校的新年假期,龙去挑战了这些任务,回来之后简直成熟了十岁不止,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刮目相看。” “哦?那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任务呢?”大boss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 “在索姆索纳斯城,这几乎是人所尽知的秘密。”便宜老爹转头看看魏斯,“龙,你来说吧!” 魏斯微微一笑,以简练的语言将那张纸上所列的事情一一道出。 听罢,格鲁曼集团的大boss拍手道:“有意思!很有意思!” 魏斯可不觉得他是真心称赞,既然连克伦伯-海森家族有意保密的事情都能在第一时间探听清楚,岂会不知道这种连路边大妈都晓得的情况? 于是道:“只要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大都能够顺利完成这些任务。” “噢!我不是指这些任务本身,而是说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很有意思。”大boss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着魏斯。 魏斯心里忽地一个激灵:这家伙是阿尔斯特联邦的军工巨头,肯定跟军方关系匪浅,如果他知道自己“进山修行”的行程时间,又知道发生在莫纳莫林山脉的战斗,倒是不难将两者联系起来,关键在于他究竟知道多少…… 章节目录 第24章 冰雪玫瑰 就在魏斯迅速理清思路准备“接招”的时候,大boss却转移了话题: “好了,言归正传。你们报给竞标委员会的那款狙击枪……性能参数据说很不错,委员会那几位权威对此都很感兴趣,事实上,从我们这里报去的两款狙击枪,也得到了委员会的肯定。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我们这三款狙击枪是最有希望被选为军方制式狙击枪,这充分说明我们格鲁曼集团在枪械制造行业的技术优势,是值得高兴的好事!” 这位大boss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关键性的措辞,魏斯都在仔细听、认真想,越是往后,越感觉格鲁曼集团高层对他的龙式狙击枪设计充满兴趣,并且有所图谋。 便宜老爹没有吭声,而是从容不迫地喝着茶。 大boss继续道:“根据我们的协议,克伦伯-海森家族已经整个加入到了格鲁曼集团的阵营当中,无论是从法理还是事实来看,我们都是一个大家庭的成员,可以不分彼此、紧密协作。所以……出于提升格鲁曼集团业界声望的考虑,同时也是出于利益共赢的考虑,我们希望克伦伯-海森家族能够将新狙击枪的设计完整提供给我们,而我们将提供这笔订单三分之一的利润给你们。只要签署协议,转交设计,我们立即支付200万克朗定金。若是这次竞标我们最终没能胜出,这200万克朗就当做是我们单方面提供的技术补偿。对你们来说,这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听完最后一句话,魏斯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200万克朗无疑是一笔巨款,它能够让克伦伯-海森家族对枪坊的基础设施和机器设备进行一次全面的升级,让它在保有传统技术的同时,跟上大工业化时代的发展步伐,进可角逐市场,退可代工生产……也就是说,这是一次足以改变克伦伯-海森家族命运的机会。若是拒绝格鲁曼集团大boss的亲口提议,那么可以想象,在接下来的竞标乃至后续生产阶段,必定受到这个军工巨头的百般阻挠甚至是破坏,这样一来,拯救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道路就要曲折艰险许多! “如何?”大boss满怀期待地看了看魏斯的便宜老爹,然后看了看魏斯。 作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和龙式狙击枪的设计者,魏斯在卖与不卖的抉择上当然是有发言权的,但是考虑到自己对格鲁曼集团掌门人知之甚少,对这个工业巨头的野心和品性也不了解,所以,他没有贸然开口,而是等着便宜老爹表态。 “龙啊,你刚才不是还在念叨说‘天堂花园’这个时节又有什么漂亮的花盛开吗?机会难得,你去看吧!我在这儿跟总裁先生谈,等我们谈好了,再一起下去。” 便宜老爹这话摆明了是不想让魏斯掺合进来,而且没等魏斯开口,他以一种少见的黑色幽默对大boss:“既然克伦伯-海森家族已经加入格鲁曼集团的大阵营,我们的家族继承人应该有资格上去看看,而且不用花钱购买门票吧?” 大boss仰头笑道:“那是当然的!只要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直系成员,随时都可以来!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很喜欢用“绝对”这个词,说明他是个自信心非常强烈的人,在格鲁曼集团估计是暴君一般的存在。越是如此,越不能逆其意而为,否则的话,十有八九是要遭报复的。 想着便宜老爹为人处事的风格还是比较稳重靠谱的,魏斯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格鲁曼集团大boss微笑着摆了个“请便”的手势。 在两位中老年人的注视下,魏斯昂着头、挺着胸,迈着矫健有力的步子,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这间大得离谱的办公室。 搭乘专人操作的“古董电梯”,魏斯从68楼来到了69楼。 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花园”,给他的第一印象只不过是个建在顶楼的大温室。在这个巨大的金字塔型玻璃罩下,没有假山,没有瀑流,没有亭台,没有墙垣,没有飞禽走兽,有的只是乔木、灌木、藤本、草本、花卉……各式各样的植物分门别类地分布在花园各处。好在它们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搭配、相互点缀,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情愉悦的田园景象。 带着欣赏的目光走在彩色碎石铺成的小径上,魏斯看到不少在地球上司空见惯的花草树木,也发现了一些新奇的植物,比如那些绽开半透明花朵的蔷薇,再比如那缀满粉色花骨朵的阔叶灌木。 魏斯正蹲在灌木丛钱,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种前所未见的花朵,突然听到一阵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灌木丛那边传来。 “快来看啊,这是今年开的第一朵‘水晶花’,好美好美!” 刹那之间,魏斯竟有种微醺的感觉。清脆、柔和、悦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天籁之音”? 接着,另一个音质饱满、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如果真是第一朵,来,摘下它,戴在头上,属于你的美妙爱情马上就会到来!” “才不要呢!姐姐!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那“天籁之音”的语气娇羞而又俏皮,竟听得魏斯一阵心花乱颤。 “我才不需要呢!”另一个声音道,“等我哪天想结婚了,就在学院里贴一张征婚告示,用不了十分钟,排队报名的人至少能绕操场一圈!” “真的啊!”那“天籁之音”道,“可是那样的话,你肯定会挑迷了眼的,一不留神挑了个好看不中用的怎么办?” “放心,能征服我的人,必定是个智勇过人、百折不挠的英雄,嗯……肯定是像卡斯蒂维耶将军那样的大英雄!” “哎呀,那可就糟糕了,人们都说卡斯蒂维耶将军是百年一出的大英雄,要等下一个跟卡斯蒂维耶将军比肩的英雄人物,岂不是还要等上三四十年?可是,等那时候你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了,谁会娶一个走路慢吞吞的老太婆啊?” “好啊,你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姐姐饶命啊!” “看你往哪儿跑,嘿……” 这最后一个音节,伴随着物体相撞的沉闷声响戛然而止。等到当事者各自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处于女坐上、男躺下的姿势,而且非常不巧的是,他们偏偏是腰胯部位相接…… 魏斯怔怔地看着这位跳过灌木撞上自己的“女英雄”。她,有着典型英式美女的立体五官,细柳弯眉、深窝大眼、尖挺翘鼻、饱满丰唇,再加上凌厉的眼神、干练的短发、笔挺的军装,整一个英姿飒爽美如画、气质冷峻似冰霜的大美女! 章节目录 第25章 人间天籁 军人不愧是军人,面对这尴尬的突发状况,她既没有失声尖叫,也没有像女人碰见蟑螂老鼠那样惊恐地跳开,而是居高临下地发问道:“哎,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躺在地上的无辜男子正要开口,旁边传来了刚刚那个“天籁之音”:“姐姐,这人我见过,他是克伦伯-海森勋爵的小儿子,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也是你们巴斯顿军校的学员!” 魏斯转过头,由于对方正好背对着自然光线,他没能一下看清“天籁之音”的五官,但恰恰是这种奇特的朦胧感,让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天使般的美人儿:那黑色小波浪卷发,有如瀑布般飘逸,搭配一袭蓬松的白纱裙和两只白皙纤细的胳膊,给人以清新如风、纯洁如雪的视觉感官;那圆润饱满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有着浓郁的东方古典美,衬着细腻如玉的颈部肌肤还有纤薄柔弱的肩膀轮廓,让人有种忍不住要守护左右的冲动;那裙摆与短靴之间虽然只露了一截小腿,但线形、曲度、肤色乃至于整体效果,在魏斯看来都是无可挑剔的! 就在魏斯沉醉其中不愿自拔的时候,骑在他身上的女军人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凑近道:“嘿,克伦伯-海森家的小子,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算你走运,这件事我不会计较,但如果我今后在任何地方听到任何与之有关的言辞,你就死定了!明白?” 说罢,不等魏斯表态,她像是抛弃一个用旧了的床垫一样,毫不怜惜地将他留在地上,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既然对方不需要自己应允什么,自己本质上也没有任何的过失,魏斯索性躺在这柔软度不逊于厚地毯的草地上,两眼看着玻璃罩之外的湛蓝天穹,心里却在回味着刚刚那惊鸿一瞥的美好。 却不想那女军人以冷硬的语气唤道:“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起立!” 尽管没有一点关于学员生涯的记忆,但临近返校,魏斯努力让自己提前回归角色。听到这个口令,他腾地跳了起来,端端正正地面对女军人:“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向您致敬!呃,您知道我的全名?” 站起来的时候,魏斯才清楚地看到,这两位容貌、气质各有千秋的美人儿都够得上是“模特身材”。女军人穿着军靴,视线基本上跟自己齐平,“天籁之音”穿着毛茸茸的女士短靴,个头也就比她的姐姐矮那么几公分。 “难怪会被人们耻笑为菜鸟中的菜鸟,这就是你在军校一年级所学到的?连怎么跟长官说话都不知道?”女军人双手叉腰,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块。 对于这一点,魏斯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当着天仙小美女的面受到训斥,顿觉颜面扫地、心如死灰,却又只能怒己不争。 “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这虽然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你的大名我很早就听过了!”女军人没好气地说,“你是我们格鲁曼集团保送的特等生,要知道每年能够免试进入巴斯顿军校的人通常不超过十个,可结果呢?没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特长也就算了,一年级所有的考核科目,成绩不是次等就是末等,同期300名学员,你的综合排名是278,只差两名就被丢进淘汰名单!” 好嘛,至少不是倒数第一!魏斯在心里戏谑道。 他没好意思抬头,一旁的“天籁之音”也没有吭声。 女军人继续用她那冰冷刺骨的语气训斥道:“你,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给我听好了!二年级的课程贴近实战,跟一年级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你认怂,我奉劝你主动申请退学,至少还能给我们大家保留一点颜面。若是被淘汰出去,别怪我以后永远看不起你们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人!” 魏斯咬了咬牙,抬起头,迎着女军人的目光,以刚毅的神情和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的,对于人生,我曾经无比彷徨,甚至堕入过无边黑暗。除了至亲挚友,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我,后来,我翻山越岭去寻找我的人生目标,却经历了一场血火交织的意外,看着那些比我更有资格活下来的斗士一个个为国捐躯,而我拼尽全力,却没能改变任何事情……那一刻,我幡然醒悟!原来,我不仅是为自己而活,更是为家族而活、为国家而活!从那一天起,我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我,我不再活在狭隘与自私之中,不再活在怯懦与平庸之中,我将担起我有能力担当的那份责任,努力让克伦伯-海森家族不再活在伟大的回忆与卑微的现实之中,努力让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不再活在诺曼帝国随时可能入侵的阴影之下!” 说罢,魏斯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这段慷慨陈词,是他有史以来最牛掰、最装逼也是最精彩的一段讲话,甚至让他自己都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女军人双手抱在胸前,之前的轻蔑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与质疑并存的神态。她格外有耐心地听魏斯说完,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很好,堂堂男子汉,若是连这一点志气都没有,那可真是让人瞧不起!噢,对了,顺带说一下,二年级的野外战斗课程,由我担任作训教官,千万别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如果你达不到基本要求,我会直接让你出局的,听明白了?” 没等魏斯作出回答,她挽起“天籁之音”的手,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看着两个风情各异的窈窕背影,魏斯恍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能跟“天籁之音”搭上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好好鉴赏一下她那兼具古典气质和现代风情的东方美,倒是被女军人的连番炮轰搞出了一身臭汗。 魏斯怅然若失地呆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唤自己“龙少爷”。 转过身,只见先前来接站的礼宾主管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龙少爷,请随我来!” 魏斯以为便宜老爹跟大boss谈好了,礼宾主管是来领自己去客房的,所以没有多问。 然而他们所坐的电梯,却停在了66层。 礼宾主管伸手道:“龙少爷,这边请!” 从大boss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往下数,这是第三层,如果格鲁曼集团是完全按照尊卑次序来排定办公楼层,那么这里应该是三号人物的地盘咯?他是谁?这个时候召见自己有何目的? 想到这些,魏斯不禁有点后悔,来之前应该打听一下格鲁曼集团的主要人物及其关系,而不是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跟这些大人物不会有交集。于是,他暗暗提醒自己,今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尽量考虑周全,绝不能像今天这样打无准备之仗。 这一层楼,占地面积相较于大boss的那层应该只多不少,但它没有被做成独立的超大办公室,而是跟常规的写字楼一样,隔出了若干功能区,有办公室、收发室、茶水间、盥洗室等等。从电梯出来,魏斯跟着礼宾主管走过长长的走廊,拐了个弯,又走了二十来米,这才来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对开门前。 章节目录 第26章 胖副总裁 推开门之前,礼宾主管低声道:“我们的第一副总裁,您应该认识的!” 魏斯很想坦然回答“不认识”,但,这话只能憋在心里。 门开之后,礼宾主管报了声“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龙少爷来了”,便把魏斯留在里面,自己轻车熟路地退了出去。 这间横截面呈直角扇形的办公室,约莫占据了整层楼的四分之一,而即便是这四分之一,也宽敞得足够进行室内网球比赛了。 这间办公室的主人,礼宾主管口中的“副总裁”,是个胖乎乎、圆滚滚、笑呵呵的中年人。尽管体形截然不同,但还是看得出来,他的长相跟楼上的大boss有那么几分神似的。 在魏斯进来之后,这位胖副总裁满脸堆笑道:“来来来,我们青年一代最深藏不露、最具天赋的枪械设计师,快请坐!” 透过这冗长而肉麻的称谓,魏斯对这位副总裁的意图已有了方向上的判断。 看来,“龙式狙击枪”的出色性能已经引起了业内人士的高度关注,格鲁曼集团的大boss明显看中了这款武器的设计方案,而眼前这位笑眯眯的副总裁,似乎看中了这款武器的设计师。 “您过誉了!我们的狙击枪设计方案,汇集了众人的巧思妙想和深厚技艺,并非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魏斯客气地回应道。 不想对方却笑眯了眼:“龙侄,以你我的关系,在这没有外人的场合,没必要来这套虚的吧?啊?” 这近乎套的,魏斯差点儿就信了。他眯起眼睛,跃然眼前的敌我识别框依然是鲜艳的红色。这意味着楼上的大boss和眼前这位副总裁都对自己不怀好意,或者……整个格鲁曼集团在本质上是跟自己势不两立的! 魏斯的迟疑,在胖副总裁眼里大概有别样的意味,他收起笑容,伸出手,宽慰性地拍了拍魏斯的肩膀:“龙侄啊,你看看我,担任格鲁曼集团副总裁多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结果呢?在集团最高董事会,只有普通票决权,没有话语权;在集团股东会,只是个占股区区百分之六点七的小股东,我的想法我的建议根本没人在意!公平吗?当然不公平!可是,十九年前,是他的允诺,是他描绘给我的美好前程,让我放弃了继续留在军队的机会,所以我……成了今天这副样子,臃肿、笨拙、迟缓,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而不是在检阅台上昂着头、挺着胸,接受士兵们的致敬!” 这听起来像是发自肺腑的感怀,可魏斯却纳闷了:丫的跟自己叨咕这些是啥意思? 仿佛猜到了魏斯的想法,胖副总裁凑近道:“龙侄,你是个聪明人,我掏心掏肺地说这些话,就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一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相信他,你的人生或许就是我这模样,没准连我都不如!” 魏斯犹豫了一下:“可是……他只是跟我们商量说,想买下我们参与竞标的狙击枪设计方案,别的什么也没说!” “噢?” 胖副总裁先是一愣,然后悻悻地靠坐到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琢磨了一会儿:“嗯,这么看来,他还是不相信你,不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够设计出那支奇特的狙击枪,所以,他只要你们的设计方案。” 这算是离间么?魏斯在心里发笑。 胖副总裁冷不丁地弹坐起来:“可是我相信你!龙侄,我绝对的相信你!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凡之人。” “能得到您的赞赏,我感到非常荣幸。”魏斯客气道。 胖副总裁眼珠子一转:“好吧,言归正传。龙侄,你也知道,去年格鲁曼集团保送你进入巴斯顿军校,关系是我亲自出面打点的,这件事若是换了其他人去办,那可未必办得下来!我听说,你在军校的第一年过得不太顺心,这不能怪你,毕竟你的竞争者要么是现役军人,要么是少年军校出来的毕业生,或者是长期接受军事技能培训的,只有你和少数几个人是完完全全的新手。如果你想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顺利通过所有考核,乃至于取得不错的毕业排名,我是能够帮上忙的。” “那真是太好了!”魏斯不卑不亢地应道。 胖副总裁凑到面前:“龙侄,我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帮助你,让你成为你这个年龄段的成功者,足以证明我的诚意吧!那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我一把呢?” 魏斯迅速盘算了一下,以他现在的条件,跟格鲁曼集团掰腕子是不可能的,要在军校混出个模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眼前这胖子虽不是什么好鸟,但如果能利用格鲁曼集团内部矛盾借力打力,即便付出些代价,也是笔划得来的买卖。 “如您所知,我是个做梦都想当将军的人,只要条件允许,我一定会在军界努力打拼,所以,只要您真心诚意地对我施以援手,我必定全力报答!” “好!好!好!”胖副总裁拍手道,“龙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魏斯顺坡下驴:“这个假期,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家族事业上,军校的课业又拉下不少,这不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这心里真是觉得担心。” 胖副总裁想了想:“无妨!只要龙侄与我立誓为盟,我会帮你弄到新学期预考的内容,好让你提前进行准备。” 虽然不确定这“新学期预考”具体是什么情况,魏斯还是装出大喜的样子:“果真?” 胖副总裁笑着点头道:“那是当然!” 魏斯猛地一拍大腿:“干了!” 见对方如此爽快,胖子副总裁反倒是有些不放心:“果真?” “我在军校的前途都仰仗您了,还会跟您说假话?”魏斯反问。 胖副总裁满意地笑了,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拿起桌上的办公电话,向接线员要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他昂着头说:“请帮我接作训部的索恩上校!” 又过了一会儿,他拔高音量道:“嘿,猛男索恩,是我,怪杰格鲁曼,哈哈哈……还不是老样子吗?哈哈哈……果然还是你懂我!确实,今天是有件事需要老兄格外关照……按照军校的传统,新学期第一天要进行全科预考对吧!其实我就是好奇,现在的预考是不是还跟我们那时候一样,所以……哈哈哈,以我现在的身材,能通过真是见了鬼了……好的好的,我下午派人去,三点整,西门口!嗯嗯,知道了,回见啊!” 放下电话,胖副总裁已是满面红光,他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将兴奋的情绪收敛起来。 从他打电话开始,魏斯就一直在静静地观察他的神态和语气。看得出来,在格鲁曼集团,他不得不刻意压抑自己的性情,也许只有在昔日同僚面前,他才会表现出爽朗而大气的一面,但,这未必就是他的真面目。 有的人,早已习惯了在不同场合戴不同的面具,而在摘掉所有的面具之后,剩下的只不过是一张磨平了五官的脸! 章节目录 第27章 看不见的血雨腥风 胖副总裁转回到沙发前:“龙侄,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搞定了,晚饭之前,预考内容就会送到你的房间。另外,我手下有两个技术很扎实的退役军人,我会让他们帮你进行突击训练,只要你专心投入,成绩肯定能有不小的提高。” 瞌睡有人送枕头,魏斯当然乐得收下。 “我真心帮助龙侄,龙侄也要真心帮助我,我俩就此立誓,相互信任、支持,绝不出卖对方,如何?”胖子副总裁举起右手。 “好,我立誓!”魏斯跟着举起右手。 现实地说,在国家层面,条约总是用来约束弱者的,而在人际层面,誓言的意义也不过如此。 立过誓,胖副总裁还特意跟魏斯来了个亲密的拥抱,待两人重新坐回沙发上,他先是向魏斯大吐苦水:军人出身的他,对武器构造和战场应用研究颇深,而作为格鲁曼集团技术和市场运营部门的掌管者,他曾就多款武器的设计方案提出过明确的意见,比如说,他坚决反对选送2型步枪参加军方制式步枪的竞标,但是在格鲁曼集团的操纵下,这款又笨又慢的栓式步枪最终还是成为了军方制式步枪,联邦军的官兵们一点也不喜欢它,送了它“格鲁曼烧火棍”的绰号,不少部队向军事技术委员会写信抱怨,最终都不了了之,而拿下160万支制式步枪订单的格鲁曼集团,税后净利润率连续六年超过30%! “到目前为止,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在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的联手挟制下,诺曼帝国还不敢做出越界的举动,只要这种相对均衡的态势继续保持下去,二十年——至少是十年之内,不会爆发大规模战争,这样的话,我们的士兵也就不必要拿着糟糕的武器去面对敌人。”胖子副总裁感叹道。 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再加上有地球的近现代历史作参照,魏斯可不觉得诺曼帝国有耐心等上十年二十年,但他没必要在这里向胖子副总裁解释,所以暂且将这话搁进心底,只是道出自己的另一个疑惑:“我有个小小的好奇,普通部队使用‘格鲁曼烧火棍’也就罢了,为什么精锐的特勤战队也还是使用这种步枪?” 胖副总裁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因为当年最高议会批准的军备预算有限,陆军部经过反复讨论,最后决定采购一种全军通用的制式步枪,同时为军官和士官采购新式转轮手枪,所以,特勤部队要么使用我们的制式步枪,要么用回落伍的老式步枪,再不然就是使用诺曼帝国或威塞克斯王国的制式步枪,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这真是坑爹啊!”魏斯嘟囔道。 胖副总裁没有理会他在嘀咕什么,而是提醒道:“等到快毕业的时候,要是有人邀请你加入特勤部队,记住,千万别答应!特勤部队虽然有双倍薪金,而且呆满两年就能获得一次晋升,但训练强度高,还要执行一些莫名其妙的危险任务。据我所知,加入特勤部队的人,大概只有一半能够四肢健全地呆满两年。” 魏斯经历的那一战,整个特勤小队十几个人都报销了,可见胖副总裁所言非虚。 “我原本已经放弃了抗争,但是当我看到你的狙击枪竞标报告时,我突然意识到,你就是那个能让我实现救赎的人!龙侄,我不只要得到本该属于我的权力和地位,更要让联邦军队用上能够克敌制胜的好武器。不瞒你说,这一次,格鲁曼集团是想让2sk赢得制式狙击步枪竞标,而这款步枪除了利润高之外,实在没有任何可赞之处。” 胖副总裁说这话的时候,一个大龄愤青的形象跃然于魏斯眼前。 “这么说来,总裁之所以要收购我们的设计方案,就是想要让它退出竞标,以便让利润率都更高的2sk胜出?可是,他允诺分给我们三分之一的利润,并且预先支付200万克朗,如果我们的方案未能胜出……” “这200万克朗就是给你们的补偿!”胖副总裁接话道,“龙侄,你算算看,军方首批订单是不超过6000支,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第一批表现合格,通常会追加第二批、第三批,以联邦军队和国民卫队对狙击步枪的需求量,总量应该不少于20000支。如果是2s胜出,格鲁曼集团所获得的利润至少是每支400克朗,合计就是800万克朗,用四分之一的利润让你们的设计方案退出竞争非常划算,而且这200万不会白花,再过上几年,等6000支狙击步枪的订单交付完毕,格鲁曼集团可以再将你们的设计方案推荐给军方,鼓动军方追加新订单,或是将它运用到新一代制式步枪上,那利润就更加可观了。” 魏斯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胖子副总裁所说的话。格鲁曼集团大boss果然是老谋深算,区区200万克朗,不但扫清了眼下的“劲敌”,还顺带储备了技术,从中牟利何止十倍? 高,实在是高!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的设计方案继续参加此次竞标?” 胖子副总裁摇了摇头:“事实上,如果你们接受了他的开价,与之签署了交易协议,这项设计的生杀大权就交到了他的手里,而在竞标截止时限已到的情况下,你们即便有新的设计方案,也没办法提交给竞标委员会了。” 一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可能还在大boss那里协商这笔交易,魏斯不由得骤起了眉头,可是细细一想,自己除了祈祷他能抵制住诱惑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见魏斯的表情这般纠结,胖子副总裁假咳一声:“好吧,事实上,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扭转局面的办法。此次竞标,陆军部技术委员会请来联邦军在上一场大战中的头号王牌狙击手博格维因上校,而我有幸曾在他任教的课程拿到过第一名的成绩,这些年来,我们也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如果我们带着样枪前去向他展示,借他的影响让技术委员会启用独立技术审查程序,那么即便格鲁曼集团宣布方案退出竞标,军方也还是可以指定以这项设计方案为基础进行试生产,试生产合格,便可指定武器供应商进行技术生产,这样一来,格鲁曼集团在这一项目上的利润将会大幅减少,这对于他的声望来说,将是一次非常沉重的打击!” 魏斯飞快地理清了这个计划的逻辑思维,如果胖子副总裁所说的这层关系确实存在,这条蹊径确有可行之处。 “不过,如果你们和他达成了协议,你们带来的设计方案连同样枪都会转交给他,以他的谨慎,肯定会安排人前去你们的枪坊,接管现有的模具和配件,而我是没有办法从他手里抢到这些的。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两天之内,利用现有的人员设备,秘密制出样枪和弹药,由我亲自送去博格维因上校那里,我们的计划才能够实施下去。”说罢,胖子副总裁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魏斯,希望从他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两天?”魏斯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只要能说服父亲,让我们的人来帮忙,而您提供相应的场所、设备以及人手,两天应该不成问题。” “好!场所、设备还有人手,统统没有问题,我会安排妥当。至于勋爵那边,就劳烦龙侄去劝说了。呃……倒不是我不愿意去,而是眼下确有诸多不便之处,再说了,我觉得由你劝说,效果会比我出面好得多!”胖副总裁闪烁其词地解释道。 “好吧!我尽力而为。”说罢,魏斯拍拍大腿,起身、伸手:“祝愿我们合作愉快!” 胖子总裁甩出他那支肥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夹住魏斯:“合作愉快!” 章节目录 第28章 炙手可热 魏斯用尽全力也无法与之抗衡,难怪这家伙在敌我识别系统里读出的战斗潜能上限有8,就数据而言,这是个空手都能够干掉一头鬣齿兽的家伙,还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啊! 临行之前,魏斯又眯了一眼,虚框的颜色竟然发生了变化,变成了象征中立的白色,这让他一阵“鸡冻”:如若敌我识别系统确实能够查探对方的心态,从而判定对方的立场,那么它的效用不仅仅局限于战场,还能为自己在各种场合跟各色人等斗智斗勇增加一件相当犀利的秘密武器。 走在路上,想通这些,魏斯信心大增。 回到房间,等了不多会儿,就见便宜老爹走了进来,一脸郁色。 “答应他了?”魏斯问。 便宜老爹一声叹息:“为了家族的前途,也为了你的前途,我只能妥协,别无他法。” “我能够理解。”魏斯回应道。 便宜老爹很是诧异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很生气,很失望,甚至……恨我。” 魏斯摇了摇头:“如果我跟您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处境,一样的责任,我大概也会妥协。” 便宜老爹走到魏斯跟前,满目慈祥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只是长得还不够高、不够壮。”魏斯笑道。 对于这种黑色幽默,便宜老爹似乎还不太适应,他楞了一下,很认真地回应说:“不用太担心,你才19岁,还有长高、长壮的空间,你哥哥他19岁的时候也就……”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见便宜老爹扭过头,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魏斯思量道:“您可以继续说下去,我想,我已经慢慢能够接受了,特别是在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之后。” “算了,不说这些了。”便宜老爹背过身,两手搓了搓脸。当他重新转回身的时候,魏斯分明看到他两眼泛红。 “合约已经签署,下午就能拿到支票。我们在这住一晚,明天一起送你去军校,然后返程。” 魏斯没有接茬,而是给他倒了杯水,送到他手里:“事实上,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跟您商量。” 不等魏斯继续往下说,便宜老爹举起右手,示意他噤声,然后从包里取出纸笔,坐到客房的小书桌旁,伏身写道:“隔墙有耳,重要事情用笔商量,看过烧掉,不留痕迹。” 接着,他故意很大声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件事不必再商量了!” 魏斯心领神会,提笔在纸上简略地写下了之前跟胖副总裁商议的内容。 看着魏斯留在纸上的字迹,便宜老爹的表情阴晴不定。末了,他在纸上写下“他的话不可尽信,此事容我考虑一下,午后再做决定”。 给魏斯看过之后,他找来火柴,将纸烧毁在了马桶里,把灰烬冲进了下水道。 看着便宜老爹做完这些,魏斯心有感悟: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成功既要有胆识和魄力,也得有必要的谨慎和稳妥的考虑,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心存侥幸,麻痹大意。 接着,便宜老爹掏出支票本,刷刷几笔给魏斯开了一张支票,道:“这座大厦有奥城最繁华的‘空中商场’,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趁着闲暇,去给你母亲和妹妹各挑几件礼物吧!正好我们这趟可以带回去。余下的钱,你留着以后用,算是这段时间帮我做‘焙青’的酬劳。” 自从回到索姆索纳斯城,魏斯仅有的开销便是在“男士餐厅”吃了顿午餐,但说起来,钱包里的钱并不多,要给便宜老妈和长得像“q版郭碧婷”的萝莉妹妹买贵重礼物是肯定不够的,而且他没有在自己的钱包或者卧室里看到支票、存款单一类,也不清楚这家伙以往是否存有积蓄(要是钱没存几个,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那就真是坑爹了)。既然如此,他不加推辞地接过支票,不以为然地扫了一眼,嗯……零不算多,真不算多,也就格鲁曼集团那笔补偿款的百分之一,而已。 收起支票本,便宜老爹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样子是打算好好考虑一下魏斯带回来的新问题。 走到门口,魏斯想了想:“我很快就回来。” 便宜老爹“嗯”了一声,居然没有叮嘱他不要乱花钱之类。 走出房间,关拢房门,魏斯在走廊上愣了好一会儿。记得上一次从自己的父亲手里拿钱,还是临上大学之前的事情了。钱不算多,只是对于那样一个在土里刨食的家庭来说,已经是的相当不容易了。 回首那段记忆,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外出求学,她是家里最不舍的人,他大学四年,所有的毛衣、围巾、手套都是她利用课余时间一针一线编织的。后来他才知道,为了不给家里添负担,她春天上山挖树菇,夏天下田捉泥鳅,秋天帮人摘果子,冬天给人洗衣服,一双手粗糙得不像样子。即便如此艰难,她依然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一本,才刚刚展开双臂拥抱崭新的生活,却突发恶疾,生命垂危……作为兄长,魏斯如何忍心让她陷入痛苦和绝望?所以,哪怕是以命换命,他也毫不后悔! 长叹了一口气,魏斯收起回忆,回头看了眼房门,然后沿着走廊走向电梯。 在电梯口,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白发老者笑盈盈地看着魏斯,等他走近之后,此人稍稍欠身:“克伦伯-海森家的龙少爷,您好!” 魏斯对眼前这张脸毫无印象,从对方的语气和措辞来推测,两人此前并不熟络,也许仅仅有过一面之缘。 “您是……” “我是格鲁曼集团第二顺位继承人鲁奥夫少爷的贴身管家,您可以叫我老弗雷。是这样的,龙少爷,作为格鲁曼集团的商业总监,鲁奥夫少爷掌管着这里所有的商场,如果您打算给家人和同僚买些礼物,我可以陪您去转转,保证您选到的都是优等品,而且……鲁奥夫少爷交代,今天您所有的花销都算在他的账上。”白发老者始终保持着这种让人感觉友善的笑意,而没有半点谄媚或狡黠的流露。 哈,瞌睡遇到枕头+1,就这么巧? 形势不明,魏斯没有生硬拒绝,而是拐弯道:“这次匆匆忙忙,都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一下鲁奥夫少爷,反倒是让鲁奥夫少爷替我操心了,真是惭愧至极!” 白发老者稍稍迟疑了一下:“鲁奥夫少爷这会儿正好没有别的安排,如果能跟龙少爷聊上一会儿,他应该会很高兴的。” 对方主动找上门来,魏斯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再说了,有敌我识别系统这么个看似鸡肋、用得好能当神器的东东,也不用担心对方挖坑让自己跳。 于是,他示意这位白发管家在前面带路。 老弗雷按了电梯钮,过了一会儿,电梯抵达,他请魏斯走前,自己后进,然后对电梯操作员点了点头。 电梯操作员默契地将他们送到了第65层,就在胖副总裁办公室下面一层。 走出电梯之后,魏斯瞟见老弗雷以一个很隐蔽的动作将一小卷纸钞塞给了电梯操作员。 魏斯心道:豪门深深,明争暗斗,强者霸道,弱者谨慎。由此看来,这位担当集团商业总监的鲁奥夫少爷不怎么强势嘛! 章节目录 第29章 豪门二公子 跟胖副总裁那层楼的格局不同,鲁奥夫少爷的“地盘”要开阔和敞亮许多。究其原因,这里没有用墙隔出一个个办公室和一条条走廊,而是用半人高的毛玻璃隔板、一人高的储物架、或方或圆的会议桌以及各种造型物构建了一个开放式的办公场所。 看着穿衬衫西裤和职业套裙的职员来来往往,忙碌其间,魏斯顿时有种穿越到现代写字楼的错觉。 这层楼只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它正对着电梯口,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一个侧脸英俊的黑发青年在伏案疾书。 那想必就是白发老者口中的鲁奥夫少爷。 白发老者在前引路,魏斯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层楼的职员都在做什么。有的人在填制表格,有的人在手打文件,有的人在绘制图画,有的人在打电话,有的人聚在一起讨论,除了没有电脑、打印机、电视、投影这类现代设备,他们所做的事情,似乎跟一家大型广告公司无疑。 两人还没走近办公室,里面的青年就像是有第六感似的转过头来。看到跟在白发老者身后的魏斯,他嘴角上翘,淡雅从容地笑了。 他的正脸很帅,眉毛浓浓的,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嘴巴非常正,光是这张脸,就够迷倒众多少女了吧! 只见他离开办公桌,快步走到门前,拉开玻璃门,张开双臂。 “龙弟,许久不见,为兄甚是挂念!” 魏斯微笑着张开手,给了这位跟自己一般高的英俊男子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抱歉!抱歉!一早抵达,直到现在才得空前来,兄长千万不要怪罪啊!” “这是哪里的话!龙弟现在可是大忙人,能来我这坐一坐,已经让我感到莫大的荣幸了!”鲁奥夫一边客套,一边将魏斯迎进办公室,吩咐坐在门外的秘书伺候茶点,然后关上了门。 这间办公室的面积,可能连楼上胖副总裁的一半都没有,但它布局合理,格调鲜明,整整两排大书柜既给人浓厚的文化气息,又起到了部分隔断视线的作用——朝向开放区域的那一面玻璃墙,只需要一秒钟就能用百叶帘格挡起来,朝外的玻璃幕墙则保证了房间充足的采光。 落座之后,魏斯道:“兄长吩咐老弗雷帮我买单,实在太见外了!” 鲁奥夫坐在正对面,摆了个随意但不随便的姿势,微笑着说:“龙弟平日忙于军校课业,即便同在奥城,一年下来也难得来上两趟,为兄这里也总是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暇前去探望。这不,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怎么也该让我略表心意吧!” 对这位身在格鲁曼集团管理层的俊少爷来说,几份价值万儿八千的礼物也许只是“毛毛雨”,但魏斯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之所以对自己这般客气,肯定是意有所图的。试想一下,若不是自己主导研发的“龙式狙击枪”引起了格鲁曼集团高层的注意,还会被胖副总裁以及眼前这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奉为上宾吗? 魏斯没有言谢,也没有拒绝。就在这时,鲁奥夫的女秘书端着茶点走了进来,她的轮廓特征跟鲁奥夫一样,明显偏近黄种人。论颜值、说气质,她固然没办法跟“天堂花园”的那两位女士相提并论,但至少是五官端正、身材姣好的“八十分美女”,穿着裁剪得体、材质柔软的棕色过膝套裙,动作轻盈、姿态娇柔地给两位男士奉上茶点,临行前莞尔一笑,倒是很容易撩起男人心中的悸动。 见魏斯多看了秘书两眼,鲁奥夫貌似得意地笑了。他拿起托盘里的银色镊子,从两个小瓷钵里分别夹出两块指头大小的方块,放进杯中如血一般殷红的茶水里。 “来来来!尝尝今年新出的安茶!最正宗的安茶,要配上两块德格奶酪,两块尤洛方糖,六沸尔的水温入口,嗯……绝对享受!” 生活在地球上的时候,魏斯这种农家苦孩子,是压根没机会坐在高档西餐厅品味西式茶点的,单位免费供应的茶水已是最好的饮品。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口感确实不错,却没有对方所描述的那种绝对享受。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脸惬意地啧啧道:“好茶!好茶!” 鲁奥夫满意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勋爵和勋爵夫人都很喜欢喝安茶,待会儿我让老弗雷去御品茶行取两筒优等安茶。这是我对勋爵和勋爵夫人的一番心意,龙弟可不要嫌弃啊!” 这是寻常人情,魏斯似乎没必要拒绝。 “另外,我还为赫莎小姐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希奇牌的雪罴皮手袋。” “雪罴皮手袋?您是怎么知道的?”魏斯眯眼盯着对方,难道说,克伦伯-海森家族整个处在格鲁曼集团的监视之下,所以,没什么事情能够逃过他们的眼睛? 不过,魏斯没有因此尔激动起来,即便这是一个破绽,他也不能够把对方怎么样。 “啊?知道什么?”鲁奥夫一脸无辜地看着魏斯。 “赫莎最想要的就是一个雪罴皮手袋,您是怎么知道的?”魏斯给他留了台阶。 鲁奥夫仰头大笑:“你不知道么?希奇的雪罴皮手袋一经推出,迅速受到女士们的追捧,由于严重的供不应求,这类产品只在自由城和奥城的希奇门店销售,而且通常需要等上三四个月。就算是这样,用雪罴腹部皮毛制作的特等品,有钱也未必能够买到。” “原来是这样啊……”魏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地球人的奢侈品营销是一样的道理嘛! “说起来,雪罴毛手袋可是我们商业部最近两年最成功的战利品。一件优等品,在市面上可以卖到3000-4000克朗,而特等品至少可以卖到8000克朗!”说到这里,鲁奥夫虽然没有表现出洋洋得意的情绪,但从他的神态来看,这笔买卖不但让格鲁曼集团受益颇丰,也让他个人名利双收。 以雪罴的体型,全身皮毛少说也能制成几百个手袋吧!那日在遗落雪境,自己可是被一座金山给压过啊…… 见魏斯若有所思,鲁奥夫笑道:“龙弟是不是觉得一个太少,还想要几个赠送给情人相好?” 魏斯摇摇头:“其实我刚刚只是在想,卖两三支火枪的利润可能还比不上卖一个手袋,不得不说,您找到了一条高利润、低风险的好路子。也许用不了几年,人们提起格鲁曼集团的时候,想到的首先是它的高档工艺品,而不是它的枪炮。” 这话并没有让鲁奥夫露出喜色,反而令他收起了笑容:“格鲁曼集团以军火生意起家,信奉的‘钢铁灌注灵魂’,这一点即便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也不会改变。我们在商业领域开拓新市场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是依托格鲁曼集团既有的制造工艺和良好声誉。就拿这雪罴皮手袋来说,人们喜欢的是它的材质,是它的做工,上面的每一个金属拉扣,都可以保证几十年不褪色、不生锈!再者,雪罴可以被捕获,却无法进行人工饲养和繁殖,它们种群稀少,行踪不定,我们一个月也许能捕到两三头,也许一头也没有,这就限制了我们的产业规模以及生产的可控性,而即便我们这半年下来赚取了超过两千万克朗的利润,到了董事会和股东会,我们依然只是击鼓助兴的角色,人们关注的始终是军火生意,是枪炮的设计和制造,是如何维持和扩大市场份额!” 说罢,鲁奥夫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魏斯。 章节目录 第30章 鲁奥夫少爷的茶 豪门二公子的处境和心情,魏斯当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他知道,这位冷静而成熟的商业俊才,需要的绝不是旁人的恭维或宽慰。 不知怎么的,魏斯脑海中突然冒出了那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词,于是装了回文艺逼:“我们不被理解、不被重视,我们受缚于世俗、受困于身份,但我们依然一路前行,只因那颗永不放弃的心……敬,不甘平凡的我们!敬,执着奋斗的人生!” 这话显然出乎鲁奥夫的意料,他愣愣地看着魏斯端起的茶杯,虽然字面上的两个连续否定有些刺耳,却是情真意切的感怀与慨叹,而且他知道,面前这位来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青年,在不少方面都跟自己有相似的境遇。 鲁奥夫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跃动着希望的光:“敬,不甘平凡的我们!敬,执着奋斗的人生!” 两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茶很烫,两人含泪相望。 “畅快!”鲁奥夫仰头道,“许久没有这般畅快了!谢谢你,龙弟!” “‘谢谢’这个词,用在我们之间似乎过于生分了。”魏斯道。 鲁奥夫凝眉沉思片刻:“好!说的好!我与龙弟皆是聪慧绝伦、才华横溢之人,却处处受人压制,苦于得不到施展抱负的机会。我们都是不甘平凡之人,也都是执着奋斗之人,只要耐心等待,厚积薄发,迟早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若是龙弟不嫌弃,我们今日便在此啮臂为盟,往后肝胆相照,同进共退,如何?” 经历了前生的苦痛纠葛、此世的血火熔炼,魏斯悟懂了许多,也悟通了许多,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愿意相信任何人的质朴少年了。在他眼里,同样是拉拢利诱,楼上的胖副总裁唱了出苦情戏,且将索求与给付一一摆在台面,摆明是生意人的做派,楼下的帅哥总监走的是年轻人的热血路线,看似单纯的耿直boy,其实也是城府很深的角色。 当然了,要想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立足,就要学会利用各方势力。 踌躇片刻,魏斯郑重其事地说:“兄若是心诚意切,弟必定不负所望!” 鲁奥夫笑了笑,给两人各自续上一杯安茶,然后端起自己那杯。 “我们当如这安茶中的奶酪与糖,一旦融入其中,便不分畛域,再无彼此。” “不分畛域,再无彼此!”魏斯当即应声。 举杯对饮之后,鲁奥夫道:“听闻贤弟只用短短数日就设计出了一款性能优异的狙击步枪,足见贤弟在这方面的天赋之高,不知贤弟今后是打算专司设计,还是继续军旅生涯?” 魏斯不假思索道:“两者兼顾。” 鲁奥夫点头道:“如此最好!说实在的,为兄这里也没什么能让贤弟看上眼的,就赠给贤弟一句忠告吧——成大事者,不拘泥于眼前的得失,当退则退,当让则让,记住,暂时的弱者,未必是永远的弱者,而一时的逞强,可能会让你永远失去成为强者的机会!” 这句忠告,无疑是鲁奥夫处事哲学的浓缩,也难怪他的贴身管家会向一个身份低微的电梯操作员行贿。想想之前便宜老爹有意支开自己单独跟大boss会谈,很可能是担心自己再情感上无法接受这种委曲求全,以致于当面顶撞了不能顶撞之人,给自己乃至家族招来大祸…… 魏斯百感交集。 临了,他眯眼道:“谨遵兄长教诲!” 敌我识别系统里跃出的框,赫然显示为白色。至于数值,除了精神读数较为接近以外,其余都较胖副总裁差了不少。 鲁奥夫笑了,笑容中隐约透着尴尬,因为他无意之中脱去了外套,让对方看清了自己的身体特征,看到了自己内在的格调喜好,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某些真实想法。对于一个除了身高以外各种条件都近乎完美的人,一个喜欢接受同龄人羡慕膜拜的人来说,这种“暴露”会让他觉得浑身上下很不自在。 承鲁奥夫少爷的盛情,魏斯去商场挑了些礼物,便宜老爹、便宜老妈、便宜老妹,还有何塞、威克斯等人一人一件,至于这些礼物的价格和档次,不至于太过昂贵奢华,又还算是有些份量的。 回到房间,便宜老爹依然一脸凝重,显然还在考虑跟胖副总裁合作那事,而后那位礼宾主管前来通知说,格鲁曼集团大boss邀请他们共进午餐,地点在格鲁曼集团第60层的“国王餐厅”,时间是午后1点整。 礼宾主管走后,魏斯将自己跟鲁奥夫会面的情况写给便宜老爹看。他看完之后,笑着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了句“这类争斗由来已久,在局势明朗之前,尽量跟各方保持均等距离,不要轻易押注”。 说来简单,做起来绝非易事。 聊过之后,便宜老爹回到椅子上继续一边喝茶一边思考,魏斯则在房间里做起了运动,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太极和军体拳也各耍了几遍,直到衣服被汗水浸湿,这才停了下来。 看了看表,将近12点。往常都是正午时分开餐,今天居然还要挨上一个钟头。 冲了澡出来,魏斯摸摸肚子:“正式的午宴为什么要安排在一点钟?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么?” 便宜老爹放下茶杯:“格鲁曼集团的先辈给后人留下了一句著名的训示:一分付出,一分收获;百分努力,千分收获。意思是说,付出越多,收获越多,当付出达到极致程度,将会获得十倍、百倍的收获。在这句训示的激励下,几乎每一代格鲁曼家族成员都非常勤奋,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要比普通工人长至少两个小时,所以他们将午餐延后一个小时,晚餐延后两个小时。别人午餐的时候,他们还在工作,别人下班的时候,他们依然在工作。” “这确实是个令人钦佩的传统!”魏思道,“也难怪他们能在短短数代人的时间崛起成为如此规模的工业集团。” “是啊!”便宜老爹不无遗憾地说,“我们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先辈们也曾有勤奋的品格和坚韧的品性,可惜到了我的曾曾曾祖父那一辈,家族经历了一些变故,连续两代家族继承人都没能走出精神消沉的状态,而那个时期恰恰是大工业变革的时代,我们落伍了,即便后面拼命追赶,也追不上技术发展的脚步了。”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奇迹,会在我们手里发生!” “是啊,你们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你们有能力创造新的奇迹,你们是家族振兴的希望……”说到这里,便宜老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角隐约泛着泪光。 每每说到跟家族长子有关的话题,总是这样戛然而止。魏斯不禁纳闷了,自己那便宜哥哥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现在是死是活? 自己所处的角色,偏偏不好多问。 章节目录 第31章 会群狼 魏斯盘腿坐在床上,放松身体,闭目冥思。从击杀雪罴、苦斗鬣齿兽,到遇见卢克一行,意外卷入边境恶战,几乎命陨雪林,再到返回索姆索纳斯,融入克伦伯-海森家族,研发狙击步枪,乘火车远行至此,接触格鲁曼集团的各色人物……自己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种种事件,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而且在回忆那些事件和场面的过程中,试着以客观视角进行观察和分析。此间心绪虽有起伏,但已经能够摆脱从前那种动辄深陷伤悲的状态。 这一路走来,经历的曲折是非,貌似比自己地球生涯二十多年加起来还多! 冥思状态下,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待那礼宾主管再度前来,魏斯和便宜老爹已经整理好了着装。 临行前,礼宾主管以恭敬的语气透露说:“今天的午餐,董事们都在。” 便宜老爸应道:“这是我们的荣幸!” 当他们来到电梯间,已有一部电梯等在那里。跟之前搭乘的电梯不同,这电梯不仅内饰金碧辉煌,居然还放置了四张雕工精致的木椅,就连电梯操作员也是标准的帅哥容貌、模特身材,身上穿的礼服明显要比大门前的迎宾员更加高档。 第一次坐乘电梯,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电梯门开,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国王餐厅的格局跟大boss那层非常相似,偌大一层楼没有任何隔断,除了结构性的大圆柱,便只是在居中位置摆放了一张长餐桌和一圈座椅。 一盏盏水晶吊灯,将整层楼的每一个角落都映得通亮。当人们行走其间的时候,几乎是看不到影子的。 礼宾主管将父子俩领到了餐桌旁,向已在餐桌旁就坐的众人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餐桌旁坐着七个人,魏斯只认识他们中的两个,一个是碧眼白肤、方脸尖颌的大boss,一个是圆滚滚、肉乎乎的胖副总裁,其余五人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看到这些人里面有两位身着军服、佩戴勋章的将官,而且这两位的领章上都缀有三颗金星,魏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这是啥情况啊?难道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号称自由的国度,军人可以堂而皇之地经商,并且担任大军火集团的董事会成员?这跟球员兼职裁判员有何区别? 餐桌旁只有两个空位置,却并不挨在一起。两名英俊帅气的侍从分别将魏斯和他的便宜老爹引到对应的座位——便宜老爹坐在大boss左手边,而魏斯坐在了大boss的正对面,紧挨着胖副总裁的位置。 “诸位,克伦伯-海森勋爵大家都认识,现在,容我向大家郑重介绍,这位风度翩翩的不凡青年,就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才华绝伦的枪械设计师,龙-克伦伯-海森!” 承大boss介绍,魏斯起身向大家鞠躬示意,顺势观察董事们的反应。 有的人,带着赞许的目光冲自己点头;有的人,以略带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有的人,一脸漠然地盯着自己。 魏斯眯起眼睛,好家伙,敌我识别系统跳出的框几乎是一色的红。 仅有的一抹白,来自于身旁的胖副总裁。 突然有种身处狼群的感觉…… 停顿片刻,大boss正声说道:“午餐正式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重大事项要向大家宣布……我们的克伦伯-海森勋爵,代表克伦伯-海森家族,做出了跟我们联合参加此次军队狙击枪竞标的决定。我个人认为,克伦伯-海森家族此次获得初选通过的狙击枪设计非常优秀,因此,克伦伯海森勋爵的这个决定,能让格鲁曼集团有更大把握赢下竞标。有鉴于此,我提议,让我们用掌声感谢勋爵,感谢他为格鲁曼集团献出的热诚!” 一阵颇为热烈也颇为短促的掌声随之响起。 很显然,在座的董事们都很清楚,这个“重大事项”对格鲁曼集团意味着多大的潜在利益。 待掌声停落,大boos将目光投向魏斯:“同时,我们还要感谢克伦伯-海森家族新一代枪械设计师中的翘楚——龙,正是在他的直接带领下,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技术团队为我们研发出了如此优秀的一款狙击枪,为我们的步兵枪械发展计划注入了强劲的新活力。” 掌声再次响起,魏斯并没有在意这掌声的频度和力度是否减弱,而是在琢磨大boss刚刚的语句措辞——“强劲的新活力”。看来,果如胖副总裁所分析的,格鲁曼集团之所以开出高价收购龙式狙击枪设计,首要目的是让他们自己的设计在竞标中胜出,其次,可以将龙式狙击枪设计列为技术储备,等到下次军方升级狙击枪或制式步枪,再拿出来狠赚一笔。 想到这里,魏斯转头看了看胖副总裁,这家伙面朝大boss,脸上洋溢着崇敬的神采,俨然是在用肢体语言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在大boss的示意下,午餐正式开始。随着餐食一一上桌,魏斯意识到“国王餐厅”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大概是指这里可以享受到国王般的待遇。别的不说,这张餐桌上的餐具,要么是色彩饱满、形态精致的瓷器,要么是光芒炫目、手感厚实的银器,而那些由侍从们小心翼翼端放在每个人面前的餐点菜肴,每一样必定是色香味俱全,入口刹那,让人感觉普天之下最美味的东西不过如此。 上茶点之前,所有人都专注于盘中的佳肴,没什么言语,也少有眼神上的交流。趁此机会,魏斯悄悄打量着他此前不认识的那五位董事。 两位将官穿着者,军服都是原野灰色,但款型和细节有所不同:年龄较大的那位,穿的是白衬衫、灰领带,搭配对开襟衣领的上装,他是标准的国字脸、方颌骨,蓄着修剪整齐的大山羊胡,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年龄稍轻的那位,穿着白衬衫和立领上装,他的体形似乎比胖副总裁还要肥硕一圈,脑袋简直像是颗巨大的、浑圆的土豆,他的脖子很短,以至于那红底的硬质领章卡在肩膀与下颌之间,让人觉得他连正常转头都有困难。 仔细观察之后,魏斯发现他们两位都没有军种军阶对应的肩章和袖标,也没有标明级别资历的略章,想来有可能是对军队建设作出过重大贡献的荣誉军人。这种情况,通常是不享受军人薪金和军官特权、不参与军队事务的,只是在军人礼节上享受跟同级将领对等的待遇——路上遇到低阶军官和士兵,他们会主动让路并敬礼,如此而已。但是,够得到上将级别的荣誉军阶,为军队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想来可不是一般的大。 另外三位董事,年龄看起来至少都在五十以上,一个生了副俊朗帅气的好面孔,但冷冰冰的,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一个恰恰与之相反,这满脸笑容,仿佛是个乐善好施、与世无争的和蔼老者;还有一个,眼神里透着精明与狡黠,让人觉得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什么…… 章节目录 第32章 还是太年轻 等到侍从们奉上点心和茶,众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总裁刚刚没提补偿金的事情,勋爵此次该不会是无偿贡献吧?”发问者居于大boss右手边,他头发胡子已是花白,但是肤质细腻,皱纹很少,因而给人一种操劳过度、提前归暮的印象。 “克伦伯-海森家族为了这个设计可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和资源,即便勋爵有意为格鲁曼集团做出无偿贡献,我们也一定要给予公平合理的补偿,只不过啊,这笔补偿金还没有达到需要上董事会商议的数额。按照惯例,我们会将这一事项写入到月报里面,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到时候翻阅附注事项就能找到。”大boss很圆滑地回答道。 发问者啧啧道:“噢,总裁这关子竟然要卖上两个星期?” 大boss笑而不语。 接着,国字脸将军开口道:“早前耳闻勋爵的长子自小聪慧过人,八岁就能手工制作枪械,十二岁以‘焙青’绘出了一代名枪‘自由功勋’并赠给国家英雄卡斯蒂维耶将军,成为卡斯蒂维耶将军现役期间收下的唯一一件来自民间的礼物,可惜这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后来失踪在了茫茫雪原深处。好在勋爵的幼子也是出类拔萃的少年英才,虽说此前的表现平淡无奇,但这一次能够设计出让我们所有人都赞口不绝的狙击枪,绝对是超凡才华的体现!勋爵,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实情原来如此?魏斯瞪大了眼睛。 国字脸将军开口之后,餐桌上的气氛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便宜老爹先是看了魏斯一眼,然后道:“长子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不提也罢。幼子此次历练归来,心境确实成熟了许多,能在枪械设计方面有所作为,确实值得高兴,但军校学业始终不甚理想,着实让大家费心了。话说回来,将军家的三位公子,文善经营,武能卫国,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那才是真的好福气!” 对方爽朗一笑:“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你们有子嗣的,是好是孬,都是作为家族继承者来培养。不像我,就一个宝贝女儿,上了军校,当了军官,现在每个月就回来几天,跟我们聊的不是武器就是训练,即便这样,我们也还觉得满足,可要是等她哪天出嫁了,一年下来还能见上几面?嗯?”说这话的中年人,紧挨着坐在便宜老爹左边,他褐发麦肤,鼻高唇阔,而且有一双深邃迷人的蓝色眼眸,是这9位董事里绝对的颜值担当。 脑袋似土豆的将军接话道:“哎,老亨利,你要是真心舍不得,就来个招婿上门嘛!别的不说,就凭你女儿的样貌身材,招婿公告一帖出去,要不了两天,奥城火车站肯定挤满了来报名的年轻小伙!” “最帅董事”摇头道:“省省吧!就算我肯公告招婿,有几个人敢来招惹一个格斗满级、脾气火爆的女上尉?再说了,以奥克塔薇尔的性格,只有非凡之辈才能制得住。既然是非凡之辈,怎可能委屈入赘呢?” 哎哟喂!天台花园的那个美女军官,原来是他的女儿,名叫奥克塔薇尔。嗯……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想到女军人极品的容貌与身材,魏斯确实有点心痒痒,可是一想到她的训诫和警告,顿觉背后发凉。军校的那些课业,自己得花多少功夫才能补上?呃……那位有着天籁之音的小美女,又是在座哪一位的闺女叻?国字脸将军?土豆脑袋?白头中年人?刻薄相?傲慢脸? 魏斯环视一圈,似乎都有可能,似乎又都对不上号。 “土豆脑袋”讪笑道:“这好说!军队里但凡年龄在30以下、军阶在上尉以上的,哪个不是潜力无限的非凡之辈?在这些年轻里面军官筛选出家里有兄长的,好好培养一下感情,成功概率应该在七成以上。” “最帅董事”一脸嫌弃地哼道:“得了!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不管奥克塔薇尔是外嫁还是招婿,等到我百年那天,我名下所有的家产还不都是留由她来继承?” “白头中年”插嘴道:“女承父业无可厚非,但是老亨利,你可不要忘了格鲁曼集团的三大铁律。当你故去之时,令媛若是回归集团,经营产业,我等绝对支持,但如果令媛决意留在军队,那么……我们可是有权以公允价格强制收购你名下产业的!” “最帅董事”板着脸、皱着眉:“放心,这三条铁律,我绝不会逾越,只不过等我故去之时,你洛伦恐怕早已成为一堆骨灰了,哪还需要你操心这事!” “白头中年”哼道:“我们俩谁活得久,现在说还为时过早吧!” 大boss假咳两声:“好了,你们二位,每次同桌非得互怼一顿才过瘾么?” 两人都不说话了,倒是“土豆脑袋”像是平白捡了钱似的一脸高兴。 再看“国字脸”、“老好人”以及胖副总裁,这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大boss转向便宜老爹:“对了,勋爵,我听说令郎前一阵子孤身前往遗落雪境,独力击杀了一头雪罴?” 这个时候,便宜老爹嘴角泛起的笑意,分明带着苦涩的意味:“两百年前,先祖定下训诫,家族继承人,成年之前必须完成十六项考验,目的是锻炼胆识、磨练心性,此后家族传承九代,均承袭此训。在这十六项考验之中,以独力击杀雪罴最为艰险。八十七年前,当时的家族继承人便为此殒命。四年前,长子泽独身前往,此后再无音讯。我本想就此废除此训,免得幼子龙再蹈覆辙,以致家族后继无人,可他执意前往,此间自是牵肠挂肚、日日祈祷。所幸,龙历经艰险,终得平安归来,否则的话,我都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 这一番话,魏斯听出了一位父亲的真情,不由得感慨命运是多么的无情。若不是自己穿越附身,他十之八九又要承受一次丧子之痛吧! 情之所至,魏斯正声道:“父亲不必忧伤,千锤百炼方成钢,没有这般磨砺,我们如何能克服重重困难,冲破层层阻挠,担起振兴家业的重任?” 话已出口,见便宜老爹投来诧异眼神,魏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现如今,不断对克伦伯-海森家族进行挖角打压,图谋将其完全吞并吸收的,不正是受眼前这些董事们掌控的格鲁曼家族么?想振兴克伦伯-海森家族,要克服的困难、冲破的阻挠,不正是来自眼前这些董事们掌权的格鲁曼家族么? 魏斯暗道不妙,环顾四周,在座的董事无不以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仿佛一群牙尖爪利的狼,虎视眈眈地看着一头居然想要用稚嫩犄角抗争命运的羔羊。 章节目录 第33章 一眼看穿你们的演技 格鲁曼大厦第60层的“国王餐厅”里,魏斯一番赤诚之言让气氛突然变得无比尴尬。 关键时刻,便宜老爹正声道:“有格鲁曼集团,有总裁和各位董事的支持,克伦伯-海森家族传统产业肯定能够得到发扬光大。龙,你千万不要辜负总裁以及各位董事的厚望,专心致志于你的军校学业,努力争取好的成绩,不必要分心其他,懂吗?” 这么明显的暗示,魏斯岂能不懂?可问题是……即便他低头道一声“懂了”,在座的大人物们就能善罢甘休?即便他低头道一声“懂了”,格鲁曼集团彻底吞并克伦伯-海森家族产业的计划就会改变? 思量片刻,魏斯昂首挺胸地说:“军校学业,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因为我自小的志向就是成为一名职业军人,一名优秀军官,一名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有朝一日,或功成名就,或为国捐躯,我一定会让整个克伦伯-海森家族以我为傲!” 话音落下,满座寂然。 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悄然发生着变化。 魏斯的目光平视前方,与格鲁曼集团大boss四眼相交。 这位古稀老人的眼眸并没有浑浊之色,而是像年轻人一样明亮,他与魏斯对视片刻,以平和的语调道了一句古语:“少年多壮志,常怀破天意。” 此话给人的感觉似褒实贬,偏偏说话者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其真实用意让魏斯感到难以捉摸。 此时环顾左右,五位董事依然绷着脸没有放松,胖副总裁的表情也是有些阴晴不定。 若将这张餐桌视为角逐利益的战场,这顿午餐便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而让魏斯感到些许宽慰的是,他并不是在孤军作战,他还有个见过些世面的便宜老爹在一旁坚定不移地支持自己。 “幼子年少狂妄,让大家见笑了!” 这句场面话,让气氛有了些许的变化。确实,在座的年龄至少在40以上,以他们的阅历与地位,有必要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斤斤计较么? 在一阵短暂却可怕的沉默后,大boss终于说了句让气氛得以缓和的话:“无妨!对在座诸位而言,能听到这样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机会可是不多的。” 总裁此言一出,风向终于开始转变。 “最帅董事”沉吟道:“记得九百年前率军横扫诸国的‘不败战神’莱克将军曾这样教诲他的子孙:人生真正的敌人不是那些为了国家和民族而在战场上跟你们对立的英勇战士,而是那些表面顺从、一有机会就在暗地里捅刀子的卑鄙之人,因为前者衬托出你们的优秀,后者却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这位资深帅哥顿了顿:“诸位,如若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这位继承人对我们唯唯诺诺,言谈举止没有一点儿不满,我会觉得他要么是个无用的窝囊废,要么是个可怕的阴谋家,而他刚刚的表现……嗯,还算敢作敢为,有那么些男子汉气概。如此,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振兴,在他这一代人手里是有些希望的。” 紧接着,餐桌旁最有军人气质的“国字脸”发声道:“老亨利,你的想法一贯异于常人,有时候镇怀疑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不过嘛,我觉得你这次说的有道理,如果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连这一点点勇气都没有,凭什么在军队里成就一番事业呢?” 尽管“国字脸”顶了自己刚刚的观点,资深帅哥却只是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胖副总裁也不失时机地插话道:“古往今来,但凡有才之才,多多少少都有些古怪的。就拿我们深受民众敬仰的国家英雄卡斯蒂维耶将军来说,我们多番邀请,他就是不愿屈尊前来,以致于我们这‘国王餐厅’的名人墙上始终没能挂上他的画像,据说我们的主厨邓克先生对此深以为憾啊!” 余下几位,表情虽有所缓和,但依旧沉默不语。 片刻过后,大boss侧过头对着魏斯的便宜老爹,现任克伦伯-海森勋爵,语气沉缓地说:“勋爵,我们相识已有四十几年了吧!前些年不谈,就说这两年,我们从竞争对手转变成为合作伙伴,本该齐心协力,共谋发展,可是基于我们前期一些策略和做法的影响,格鲁曼集团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关系并没有扭转过来,以致于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摩擦和纠纷,令郎刚刚的话提醒了我,也提醒了在座诸位,克伦伯-海森家族曾经的辉煌,是完全有可能在它的后人手里重现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与克伦伯-海森家族携手共进,一起攀上历史的新巅峰?” 便宜老爹一脸恭敬,而坐在对面的魏斯,则被这位大boss展现出的非凡气度给惊到了……多年执掌这个庞大的“军工帝国”,让各怀野心的能人强将们至少在表面上团结在格鲁曼的旗帜下,果然不是个泛泛之辈啊! 再看桌旁的董事们,脸上一个个如雨后天晴那般,之前的阴沉一扫而空,这让魏斯小小地雀跃了一下:难道说自己居然无心插柳,一顿饭的功夫,就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破冰突围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事情真有这么简单? 若不是自带了一个平日里貌似鸡肋、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的敌我识别系统,魏斯差点就信了。他默默眯起了眼睛。好家伙!跃然眼前的虚框,除了胖副总裁是白色的,其余的都是醒目的红色。无论是豁然大度的大boss,还是那貌似正义的资深帅哥、随声附和的国字脸,全都对自己——乃至于对克伦伯-海森家族,持敌对态度。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跟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命运都交由格鲁曼集团董事会来投票决定,结果恐怕是六票投死、一票弃权,甚至有可能是全票投死! 一群贪婪无度的狼!魏斯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总裁此言差矣。”便宜老爹以不卑不亢的姿态回应道,“一年零二十七天前,我在总裁办公室,代表克伦伯-海森家族签署加盟协议,正式成为格鲁曼集团的加盟成员。自那之后,我们就一直是格鲁曼集团的一分子,所作所为,都是在跟格鲁曼集团齐心协力、共谋发展,何来从现在开始转变立场和态度呢?” 便宜老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啪啪打脸,让憋闷不已的魏斯恨不得站起来大声叫好。 这反戈一击,让董事们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大boss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勋爵说得好啊!之前确实是我们的做法有所偏颇,从今日起,我们不要再分彼此,不能再搞内部竞争,而是要心往一处放、劲往一处使,不断壮大格鲁曼集团的实力,直至超越星空集团,成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乃至这个星球上最大最强的军工体!” 话说得好听,魏斯这一眯眼,喵了个咪的,眼前还不是一堆红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不过就是一堆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臭蕃茄烂鸟蛋,就你们这勾心斗角的德性,还想着成为最强军工体,不走下坡路就谢天谢地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也许吃亏是福 明媚的阳光下,魏斯独自站在巴斯顿军校圆形广场的主雕塑前,身穿卡其色的学员制服,脚边搁着行李包,脸上写的是崇敬,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种无奈。 天气大好的上午,这家伙之所像树桩一样在这待着,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儿…… 问,无从发问!找,从何找起? 想来想去,只好来这么一招“守株待兔”,等着哪位好心的同学把自己给领回去。 所幸的是,在魏斯的异常行为引起校方注意之前,终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喂!龙!你在这干嘛?” 魏斯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古董轿车,后座车窗里探出一张脸,他的肤色和轮廓属于典型的白种人,五官长相则让魏斯想起了《蜘蛛侠》的主演托比-马奎尔,那个著名的娃娃脸小哥。 在开口之前,魏斯稍稍打量了一下,这辆“古董车”无论设计、工艺还是舒适性都没法子跟现代轿车相提并论,但是放在这个马车比汽车多的年代,它饱满的线条和精致的做工还是相当不错的。用得起这样的轿车,而且还有个穿制服的司机,这家伙看来非富即贵啊! “如果我说我在等你,你信么?”魏斯咧嘴笑道。 面对魏斯的笑脸,娃娃脸帅哥依然是那副莫名忧桑的表情,也不知道他这不愁吃不愁穿的究竟有什么好忧愁。 “哎,龙,你该不会是在跟雪罴搏斗的时候被拍坏了脑袋,以致于连自己宿舍在哪都找不到了吧?” 哎哟嗬,自己的把戏居然被看穿了? 得,魏斯也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接拎上行李,拉开门坐进汽车里。 车里这位忧桑的娃娃脸小哥倒是没有一点儿反感的表现,他拍了拍司机的座椅,这辆拉风的汽车便带着拖拉机般的轰响声往学院深处驶去。 “哎,你真单枪匹马的杀死了一头雪罴?” 问这句话的时候,忧桑的娃娃脸小哥特意凑近魏斯,鼻尖离他的侧脸大概只有十来公分。如此举动,让魏斯立即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应该是非常好的,不然的话,对方不会贸然突破常人交谈的“安全距离”。 “你不是知道了吗?”魏斯反问。 小哥鼓腮瞪眼道:“知道个球啊!放假之前,你说你这个假期要去完成老祖先给你们布置的家族任务,那里面最难的一项就是独自猎杀雪罴。你还说如果你成功了,会带雪罴的一颗獠牙回来给我做纪念,如果你失败了,开学便不会回来,你的那些收藏全数转赠给我。” “哦……”魏斯拖了声长音。 “到底杀了没杀啊?”他很认真地追问。 “杀了。” “那给我的纪念品呢?”这货伸出手,此刻的模样神态像极了魏斯家的小萝莉。 魏斯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忧桑小哥将手收了回去,一脸好奇地看着魏斯:“你该不会是把它引到冰面上,用炸药炸开冰面,让它冻死在水里?哎,这样完成任务似乎不太光荣吧!” 魏斯瞥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这家伙嬉笑道:“哎,赶紧给说说!” 魏斯比划道:“雪罴,我是用猎枪干掉的。当时它朝我扑过来,我的枪口离它的肚子大概这么远,连开两枪……咚!咚!血溅了我一脸一身,可惜我那件外套烧了,不然可以带来给你瞧瞧!” “烧了?为什么?” “因为我被一群鬣齿兽追杀,挨到晚上,不得不用外套做了两个应急的火把,这才坚持到了山间的庇护所。” “真的?” “嗯,真的!” 看同伴一脸认真,娃娃脸小哥收起了刚刚的质疑表情:“难怪他们说,经历过生死的人,有时就像是换了个人似得。嗯……你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魏斯实话实说。 “真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魏斯在观察车窗外的景和人,所以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好,既然你看透了人生,那么……你的那些收藏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干脆全数转赠给我吧!” 虽然不知道令对方垂涎三尺的收藏究竟是什么,魏斯想了想,答应道:“你跟我去宿舍,找到的全归你,如何?” 这忧桑小哥满脸诧异地问:“难道你把它们带回家去或者藏起来了?” 魏斯答道:“没有。” 说话间,汽车在一排三层楼的房舍前停了下来。 这排建筑是砖石外墙,灰扑扑的没什么生气,门廊干净整洁,窗户一尘不染。印象里,这种建筑要么是军队的营房,要么是犯人的监舍,再者就是疯人院…… 魏斯很自觉地开门下了车,长着娃娃脸的土豪同学却跟大爷似的端坐在那儿,等着司机毕恭毕敬地给他开门。 他当然也不用自己拎行李。 “菲利普,帮我把行李送到房间去,衣服挂衣柜,鞋子放鞋柜,其他生活用品也还是老位置,然后带空箱子来c322。” “是,少爷!” “记得是c322。” “放心,少爷,不会搞错的。” 魏斯在一旁听忧桑的娃娃脸小哥同学跟司机的对话,整个人觉得有些懵。自己究竟有什么收藏,值得这位少爷让人带空箱子来取啊! 不过,这下好歹知道了自己住在c322,家庭与军校生活之间的连线,终于通了…… 忧桑小哥显然对即将到手的宝贝非常上心,吩咐完司机,便大步流星地往学院宿舍里面走去。从背后看,这货的身形既不高也不壮,旁边随随便便一个学员,都比他雄健一圈,难道说……他之所以跟自己关系亲近,一个很直接的原因就是周围的学员大多强壮如牛、魁梧若熊,只有他们两个同样的瘦弱单薄? 有人当带路党,魏斯也乐得跟在后头。途中遇到不少穿卡其色制服的学员,不分体格样貌,一个个都给他让出两三尺远,而从他们的表情和眼神来看,他们是对这位土豪小爷敬而远之! 魏斯没空细细琢磨,不一会儿,两人便一前一后走进了c322门牌的宿舍。 这宿舍就一个跟酒店标间差不多大小的房间,一门一窗两张床,两桌两椅两衣柜。 一个膀大腰圆的学员坐在其中一张书桌前,原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见娃娃脸小哥不打招呼地走进来,他连忙放下书、站起身,既不吭声,也没什么动作,活像是一名执勤哨兵遇到了一个自己不敢招惹的家伙。 娃娃脸小哥倒是一点也不见外,他走到衣柜前,侧身朝魏斯伸出右手:“钥匙!” 魏斯从口袋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一大把钥匙,悉数交到他手里。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便从中拎出一把钥匙,唰地把衣柜打开了,从衣柜上层捧出一个西瓜大小、散发金属光泽的物件。从它的轮廓造型来看,应该是一艘飞行战舰的模型,透过粗犷狰狞的外壳,隐约可见许多细小的齿轮和管道。 这是“自己”亲手做的? 娃娃脸小哥如获至宝地端详着它,用手指拨弄它的炮塔炮管、桨舵叶片,这些活动自如的部件,充分说明了模型制作者技术精湛、匠心独到,否则的话,否则得话,他直接甩几张钞票就能在商店里买到同类货就行了,何必垂涎若此? 魏斯放下行李,走到衣柜前。这个不大的衣柜里有好几个横隔,放置着大大小小的战舰模型。近距离观察,它们很精致,也很逼真。很难想象,这居然都是那个纨绔公子哥、败家子做出来的…… 娃娃脸小哥爷突然转过身,一脸期待地看着魏斯:“真送给我,不后悔吧?” 虽然自己可能再也做不出这样的模型来,魏斯依然挑起嘴角:“既然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娃娃脸小哥用他那忧桑挥之不去的眼神盯着他看了足有几秒:“不要点什么补偿?” 魏斯摇摇头。 “真不要?” 魏斯还是摇头。 娃娃脸小哥咧开嘴,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对那个自他一进门起就默默站在那里的魁梧汉子道:“哎,格伦特,我觉得你可能遇到了一个假室友。” “呃……抱歉,我叫特伦格,不是格伦特。” 如此生涩无趣的回答,让娃娃脸小哥直接选择了无视。 “噢,对了,龙,上次你说的那事,我跟父亲提过了,他说他会考虑的。” 有第三者在场,魏斯不便多问,只好“哦”了一声。 小哥以为他不太高兴,连忙出言宽慰:“别灰心嘛!即便这次不行,我们也可以另找机会,办法有的是。” “说的没错,办法有的是,只要我们有心,而且付出足够的努力,迟早会获得成功的。只不过,我们现在需要应付的头号难题,就是明天开始的全科预考,听说有些项目难度很大,像我这样基础差、悟性低的,非得全力以赴才有可能拿到勉强合格的成绩。” 魏斯一边说着,一边将衣柜里的模型取出来摆放在书桌上,然后将行李袋里的衬衫、外套、裤子、风衣等等放进衣柜里。 忧桑的娃娃脸小哥一脸诧异地看着魏斯,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过后,司机拎着两个空箱子来到c322宿舍。当他站在魏斯那硕壮如熊的舍友旁边时,魏斯突然发现,这家伙块头虽然要略小一号,但体形体态更加的结实矫健,而且他身上有种由内而外的刚毅气质,显然是经过军队锤炼锻造的精锐之士。 小哥迟疑了一下:“菲利普,把这些装到箱子里,送到我房间去。” 魏斯站在一旁,看司机小心翼翼地将飞行战舰模型一件件装进箱子里,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飞行战舰模型上。相较于土豪同学手上那个大家伙,它不止是体积小,构造也要简单许多,但它的轮廓却触动了魏斯脑海深处的记忆。 这是一艘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一级巡防舰。 在莫纳莫林山脉之战中被击毁的“游骑兵德尔隆格”号,便属于这一级别。 “等等!” “怎么?后悔了?” 娃娃脸小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魏斯没有后悔,他仅仅是从桌上拿起那个特殊的飞行战舰模型:“除了这个,你都拿走吧!” 小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吧!” 娃娃脸小哥很不屑剐了他一眼:“切,又在装神棍!” 魏斯没好气地还了他一个白眼:“哥说的是实话,爱信不信!” 小哥一边看着老司机把最后几件模型装进箱子,一边向旁边的吃瓜群众征询道:“哎,格伦特,你信么?” 魁梧汉子看来已是生无可恋。 “抱歉,我叫特伦格,不是格伦特……算了算了,只要您高兴就好!” 小哥正眼瞧了瞧魁梧汉子,然后对魏斯说:“跟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幽默感的人在一起生活这么久,我真是很同情你啊!” 魏斯双手叉在胸前,视线在魁梧汉子跟小哥的脸上分别停留了一小会儿,一个是体格健壮、貌似木讷的看书室友,一个是怪里怪气、土豪任性的耿直boy,谁更适合扮演小伙伴的角色? 章节目录 第35章 学渣的悲哀 没等魏斯好好适应一下军校的生活,严格的全科预考便如约到来,而除了有关《步兵操典》和《野战条令》的理论考试需要动笔,其余项目都是“动粗”:负重耐力行军、刺刀格斗技巧、空手搏斗技巧、驭马、标准单兵掩体构筑、线形防御堑壕构筑、静态射击、行进射击、操炮技术…… “所有人给我听好了,接下来,你们需要用手里的工具,在一刻钟的时间里,挖出一个标准的单兵掩体。在挖掘过程中,如果碰到大石块无法继续挖掘,允许另选一处位置重新挖掘,但时间不会延长。如果都听明白了的话……现在开始计时!” 教官话音刚落,身穿蓝色作训服的学员们各自选位,拿着工兵铲奋力挖了起来。按照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野战条令》,一个标准的单兵掩体应有4尺长、3尺宽、5尺深,而且他们所用的尺,明显要比地球人的“公尺”长,因此,这一刻钟需要挖掘的土方量可不少。 跟本队的其他学员不同,魏斯一上来没有急于挖地,而是多花了点时间选位置。几天前,他的便宜老爹做出了跟胖副总裁合作的决定,受益于此,魏斯随后得到了胖副总裁的特别支持,不但提前获悉了全科预考的内容,还接受了专业的突击辅导,获得了不少取巧的法子。就说这单兵掩体的挖掘,在力量和体能处于相对劣势的情况下,魏斯觅了一处土壤干燥、沙砾稍多的地,这种条件的土地挖起来阻力小,不考虑实战条件下的种种弊端,只要稍稍将敞口挖宽一些,便能够达到《野战条令》的尺寸标准…… 嘘……嘘…… 一短一长两声哨响,学员们纷纷停了下来。接着,各队教官拿着木尺挨个丈量学员们挖出的单兵掩体,并由督察员当场记录下来。 “长度4尺3,宽度3尺3,深度5尺2,尺寸优等;正面坑壁80度,右侧76度,左侧73度,后面78度,技术末等;综合成绩……次等。” 丈量并报出魏斯所挖掩体的尺寸角度以及综合成绩后,教官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能够在这项考核中达标感到非常意外。 魏斯依然喘着粗气,手指也在微微发抖,为了这个缺乏美感的大坑,他已是拼尽了全力。 教官和督察员走过之后,魏斯向另一边张望,他看到了土豪小爷,那家伙两手叉腰,歪着头,喘着气,待他的教官和督察员丈量记录了成绩之后,懊恼地将工兵铲踹进坑里。 很显然,他的成绩并不理想。 不多会儿,所有学员的成绩都得到了确认,领队教官拿着铁皮卷成的扬声筒:“全体列队,前往靶场!” 目的地是靶场,那么接下来进行的应该是静态射击和行进射击两个科目。对魏斯这样一个经历过实战磨砺,而且自身多多少少有点儿射击天赋的家伙,通过射击考试似乎不是难题,但事实并非如此。在胖副总裁的特训营,魏斯提前领教了所谓的静态射击,简单来说就是举枪瞄准五分钟、扣动扳机一秒钟,如此往复九次,中间只有非常短暂的间歇。很显然,这种射击方式对臂力和耐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以魏斯的条件,前面三四枪能拿到较好的成绩,越是往后,命中率直线下降。 行进射击也是大致相同的情况——射击者必须携带沉重的栓式步枪,以较快的速度行进大约20公里,然后在指定位置对指定目标进行两个三发速射。在初次接受测试的时候,魏斯六发子弹竟有五发脱靶,足见他的体能条件跟军方训练标准还有较大差距。 所幸的是,对于胖副总裁这样一个惯于取巧的商界大拿来说,没有什么军事科目是不能走捷径的。就譬如这静态射击,他的办法是瞄准阶段上身略微后倾、枪口稍微抬高,使手臂少承一些托力,在临射击的前几秒再调整到真正的瞄准姿态,进行快速的瞄准射击。如此一来,魏斯最多可以在前面三四发子弹维持较好的射击准头,最后一两发看运气,倒也能够拿到合格成绩。 抵达靶场之后,学员们各自领取枪械装备。一支“格鲁曼烧火棍”,五十发标准弹,以及头盔、武装带、水壶、刺刀、工兵铲等全套步兵佩具,总重量在30公斤以上。 随着领队教官一声令下,全体绕靶场进行武装负重行军,10圈之后,照着三百米开外的目标进行五发速射。 虽然经过了几天突击训练,学到了自我调整呼吸节奏的诀窍,魏斯还是落在了队伍的末尾,身后仅有寥寥数人。在队尾离终点位置还有两三百米的时候,队首的学员们已经开始进行射击了,咚咚响起的枪声让不少落后者乱了方寸,而魏斯依然咬牙保持着既有的步幅和频率。抵达标有177编号的射击位置之后,他不急于举枪射击,而是故意慢慢吞吞地拉枪栓、装子弹,以便让疲劳不堪的身体得到尽可能的恢复——直到教员过来催促,他才端起枪,深呼吸,摈开杂念,凝神静气,以置身战场的心境开始了爆发式的射击…… 完成射击之后,魏斯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他丢下枪,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口泛着酸涩胃液。 “哟哟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居然连虚弱乏力、意志消沉、除了抱歉就是沉默的龙-克伦伯-海森都能完成行进射击,而且成绩看起来还不差,是不是假期的时候整天都在吃大补药啊?”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魏斯胸中顿时腾起一股无明业火,他直起身,即便发现说话者是个比自己高半头而且壮实许多的白人学员,他的眼神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 见魏斯瞪着自己,说话者也怒瞪双眼:“哈!驯羊也想咬人吗?来啊!克伦伯-海森家的孬种!扬起你的拳头,试试看啊!我保证让你爽……快……到……家!” 这话立即引来周围一票学员的注目。 魏斯没有贸然动手,但也没有作出退让。如果对方第一句话还可以被理解为戏谑,那么第二句话已经将他的挑衅姿态揭露无遗。 “克伦伯-海森家族没有孬种!”魏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挤出来。 挑衅者冷哼道:“没有孬种?哦……那就只有走后门的软蛋咯?” 此话一出,周围竟然传来了几声不怀好意的冷笑。 出身贫苦家庭的魏斯,知道跟莽汉恶人讲文明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有些时候就得搏了命地打上一架,正当他攒着劲准备挥拳的时候,有个人快步走到了他们旁边,一把将两人往反方向推开,与此同时,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在耳旁炸响。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魏斯斜眼一看,来的并不是教官或者督察员,而是一个跟他们相同装束的学员,一个黑发黄肤的青年。从他那深眼窝、高鼻梁、薄嘴唇的立体式五官来看,应该不是纯粹的黄种人,像是黄种人与白种人混血,呃……还别说,这家伙跟好莱坞鼎鼎大名的混血帅哥基努-里维斯年轻时候有那么几分相似。 挑衅者不但没有罢手,反而粗鲁地对混血帅哥嚷道:“喂,卢恩,这事跟你有没关系!你给我让开!我就是看这走后门进来拖大家后腿的家伙不顺眼!我就是要让这软蛋主动滚出巴斯顿军校!” 混血帅哥喝道:“嘿,庞克,难道你把你入校第一天在雕像前发过的誓忘到屁股后面去了吗?难道在你的脑袋里,只有野蛮暴力的方式能够解决问题吗?别忘了,巴斯顿军校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最好的陆军院校,没有人可以在这里蒙混过关!如果有人只是依靠卑劣的手段来到这里,那么他迟早会被淘汰出去,用不着你来充当仲裁者!” 如此犀利的言语,让这脑袋大、脖子粗的挑事者无以反驳。恰在这时,旁边有人提醒了一声“尼古拉来了”,他恶狠狠地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悻悻地转身走开了。 直到这一刻,魏斯才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对侧脸有七分像基努-里维斯的混血帅哥道了声“谢谢”。 混血帅哥正眼看了看魏斯,眼神里虽然没有恶意,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哎哎哎,发生什么事了?”娃娃脸小哥突然出现,他先是一脸关切地询问魏斯,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口气对混血帅哥道:“哎,卢恩,是谁胆敢欺负我的好朋友?你有没有帮我好好教训她?” 混血帅哥耸了耸肩:“你打算保护他三年,还是他一辈子?” “这话什么意思?”娃娃脸小哥没好气地反问道。 “他是个男人,迟早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家人和爱侣,如果他能顺利毕业,加入军队,还得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所以,他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依靠你我的帮助!”从容不迫地说完这句话,混血帅哥转身离开,留下魏斯目瞪口呆。 啥情况?自己咋就成了受人庇护、苟且而活的怂货? 章节目录 第36章 隐藏的高手 随着领队教官一声高吼“所有人各归各位”,学员们纷纷在标有各自学员编号的射击位立正待命。 接下来,本队教官和督察员一边走,一边挨个报分数。 “175号,行军优等,射击六发三中,综合成绩……次等。” “176号,行军次等,射击六发一中,综合成绩……不合格。” “177号,行军末等,射击六发四中,综合成绩……次等。” …… 177号是魏斯的学员编号,听到自己的成绩,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巴斯顿军校的课业成绩,通常分为优等、次等、末等、不合格四个等级,不合格有一次重考的机会,如果重考依然不合格,将会受到退学处理。 在宿舍的书桌抽屉里,魏斯看到了“自己”前一学年的结业成绩单,9门课业只有1个次等,余下8门均为末等,而且有4门标注了重考字样,难怪会在两百多名学员里排名倒数,所幸重考科目最终还是获得了通过,否则的话,他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在巴斯顿学员,每一学年的期初预考成绩占到最终成绩的20%,绝对占比虽然不高,但对于魏斯这样的“学渣”来说,要想顺利通过所有的考核,并且争取得到较为理想的排名,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要拼尽全力。 “178号,行军次等,射击六发三中,综合成绩……次等。” “179号,行军优等,射击六发五中,综合成绩……优等。” “180号,行军末等,射击六发一中,综合成绩……不合格。” 179号便是刚刚跟魏斯搭话的混血帅哥,这成绩,堪堪是学霸级别的存在啊! “学霸”转过头,恰好跟魏斯目光相对。 魏斯冲他点了点头,而他也冲魏斯微微颌首。 魏斯眯起眼睛,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白色的虚框。 生物机能5/5 精神活力4/9 战斗潜能1-6 等效防护3-9 行动速度4-8 这些数值很不错,有的貌似已经接近特战部队的精英战士了。魏斯不禁有那么一点沮丧:为什么老天对某些人青睐有加? 在当场报完成绩之后,领队教官宣布,全体原地休息半小时,然后进行静态射击考核。 听到解散的口令,魏斯一屁股坐了下来。要不是顾及形象,他恨不得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坐了不多会儿,便见忧桑的娃娃脸小哥灰头土脸地踱了过来:“哎,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刚刚的科目都过关了?” “嗯,算是涉险过关。”魏斯回答。 小哥龇牙道:“这么说来,你们家族的考验确实有神奇的功效呢!下次也带我去练练?” 魏斯突然兴起,眯眼瞧了瞧这家伙的实力。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有了新奇的发现。 生物机能4/4 精神活力1/6 战斗潜能4-2 等效防护2-0 行动速度9-8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魏斯自穿越以来看到的第一个精神活力达到5的“人形生物体”,而且,这货的战斗潜能、等效防护以及行动速度居然只是略微逊色于自己遇到过的联邦特战精英。虽然魏斯还不能很精准地解析这些数据对应的能力,但就数字而论,这货绝不至于沦落为学渣啊!莫非……背后另有隐情? 不过,让魏斯感到高兴的是,这虚框是绿色的。也就是说,对方是真心诚意把自己当朋友。 大概是看魏斯没吭声,小哥挑眉道:“有条件?说!尽管说!能答应的我一定不推辞。” “我们之间,凡事都要谈条件么?”魏斯反问。 忧桑的娃娃脸小哥迟疑道:“呃……谈与不谈,都是你情我愿,没什么不妥吧!” 魏斯仔细打量着他说话时的表情神态,觉得他并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那种类型,而是习惯了以金钱或地位开道,不太懂得如何真正与人交往, “行!下次放假,我带你去历练一回!无条件的!” “无条件的?”小哥双手抱胸,一脸疑惑。 “嗯!” “昨天无条件送我战模,今天无条件答应带我去历练,哎,龙,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憋大招啊?”娃娃脸小哥有些警惕地看着魏斯。 魏斯摇摇头:“等你有朝一日经历了生死时刻,你就会明白,凡物不值一提,而战友情谊千金难买!” “嗯……你这话说服了我。”小哥道,“而且,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 魏斯揉了揉眼角,抠出一粒眼屎:“喏,我眼睛里只有这玩意儿。” 娃娃脸小哥愣了愣,然后捧腹大笑。他的笑声是如此的肆无忌惮,以致于周围的学员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站在不远处的教官和督察员也被惊动。魏斯注意到有一名督察员表情不善,似要发火训人,可当他意识到是谁在放声大笑时,那股怒气居然生生憋了回去! 魏斯愕然,然后再次打量起眼前这忧桑的家伙来。丫的来头肯定不小,可让人感到好奇的是,他明明可以依靠身份来获取校方的特殊照顾,却跟普通学员一起接受这些高负荷、高难度的课业考核,而且成绩差强人意。究竟是他不在意军校的课业成绩,还是背后另有隐情? 休整即将结束,魏斯脑海中已经在盘算待会儿进行静态射击测试的套路了。不得不说,胖副总裁确实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拿到全科预考方案,他亲自替魏斯制定特训方案,不嗑药、不作弊,纯以战术策略的方式提升考试成绩,没有灵活的头脑和缜密的思维是无法做到的。 “哎哎哎,快看啊!女神来了!” “喔喔,颜值满分,身材满分,不愧是巴斯顿女神啊!” 听到旁边的学员窃窃私语,魏斯好奇地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穿卡其色裙装的女军官跟教官、督察员站在一起。男教官和男督察员们,身材或魁梧或敦实,在他们的衬托下,这名身材高挑的女军官俨然是万绿从中一点红。无论是略施粉黛的侧颜、傲然耸立的“凶器”、矫健翘挺的臀部还是裙装下那双穿着短靴的修长小腿,都足以让血气方刚而且终日跟同性为伍的学员们目露绿光。 身为生理和心理都很正常的男青年,魏斯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时,她转过头朝魏斯这边投来一瞥,魏同学顿时瞳孔放大。 是她? 没错,是她!自己在格鲁曼集团“天堂花园”发生意外碰撞的那个女军人,奥克塔薇尔-格鲁曼,格鲁曼集团董事亨利-格鲁曼的独生女。特训期间,魏斯从胖副总裁的手下那里打听到了有关她的一些事情。单就其父持有的格鲁曼集团股份计算,这位靓女的身价就在千万以上,可她却毅然将青春奉献给了联邦军队,不但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上尉,也是巴斯顿军校自创立以来第一位非医科目的女教官。 想起那日她所说的话,魏斯觉得她刚刚应该是在向督察员询问自己的成绩。到目前为止结束的四项测试中,除驭马是末等之外,军事理论、单兵掩体挖掘、行进射击三项均为次等,这样的成绩在同级学员中并不突出,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敬陪末座。 由于距离较远,魏斯跟那傲娇的冰山美人并没有对上眼神。过了一小会儿,领队教官宣布休整结束,进入静态射击考试环节。 在跟每一名学员编号相对应的射击位置上,摆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油纸包,里面是匹配“格鲁曼烧火棍”的弹药。这种子弹的口径是2pir,相当于地球计量尺度的16毫米,子弹的长度约为10公分,较75式5毫米高射机枪的专用子弹略粗稍短,相当于一棵中等个头的胡萝卜。就口径和尺寸而言,几乎可以算入机关炮弹的范畴了。 静态射击有标准的操作规程,这些“常识”魏斯在胖副总裁的特训课程里已经恶补了一顿。跟所有的学员一样,他从油纸包里取出三个三发弹夹,两个塞进腰际的弹药包里,余下一个直接装进步枪弹仓,心里嘀咕道:一鼓作气,咬牙坚持,通过考核,晚上吃鸡! 章节目录 第37章 女神加持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尖锐的哨声吹响,在接下来的间里,除了装填子弹,每一名学员都必须保持站姿,平举全重超过10公斤的“格鲁曼烧火棍”,以每分钟一发的速度射击大约450米外的标靶。 学员的射击位置相隔不到两米,远处那一排标靶也是相同的间隔,若是瞄错了标靶,或是射术不精,子弹偏到了别人的标靶上,成绩自然要算到别人头上,但如果这种差错造成某人的射击成绩“爆表”,譬如说出现九发十中的情况,亦或是督察员发现了一次射击有标靶中了两枪及以上的情况,则直接判定这名学员单独重考。 自行进射击考试结束到现在,等待成绩连带休整加一块也就个把小时,体能远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在这种情况下,魏斯即便是用上胖副总裁的“偏方”,在长达五分钟的瞄准阶段取巧省力,两个回合下来依然觉得手臂酸胀难忍。 前两轮射击,学员们纵使准头不佳,保持标准的瞄准姿势还是能够做到的,但时间越往后,体力消耗越大,瞄准姿势开始走样。对于这样的犯规情况,教官和督察员会有一次不扣分警告,如果发现第二次,则直接判定学员成绩为不合格。 第三个回合之后,魏斯已经感到难以为继了,这时候,他心里也有个声音再说:“今天暂且放弃吧!某一科正考不合格,可以在所有科目结束后补考一次,那时候体力应该是较为充足的,通过补考应该不难。” 虽然精神有所动摇,魏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举起了笨重的“格鲁曼烧火棍”。 约莫两三分钟之后,不远处传来督察员冷厉的声音:“166号学员,第二次犯规,停止考试,成绩不合格!” 当意志难以坚持的时候,失败退场反而是种解脱。 “放弃吧……放弃吧……” 心里的那个声音如恶魔一般诱惑着魏斯,一点一点消磨他的斗志,瓦解他的决心。 就在这时,魏斯嗅到了一种淡雅的芬芳,这绝对是来自女性的气息。 难道说……她来到了自己附近?正在注视着自己? 突然间,魏斯想起了自己在格鲁曼大厦顶层花园,当着她的面所说的那番话。 不再活在狭隘与自私之中,不再活在怯懦与平庸之中,担起力所能及的那份责任…… 轻拂的微风再次带来了芬芳,让魏斯确信她就在旁边。 绝不能被她瞧不起……绝不能! 骨子里的不服输劲头,让魏斯振奋精神,调动全身气力投入这场不是战斗的战斗。 手臂酸胀疼痛,忍!体能积蓄告罄,扛!肢体即将失控,撑! 在这每一分钟都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里,魏斯不顾一切地坚持着,坚守着,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两鬓,滑过脸庞,从下颌低落,身上的衣服也逐渐被汗水打湿,甚至到了最后,手和脚都在发颤。 被判不合格的学员不断增加,督察员几次走到魏斯旁边,似乎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放弃,却迟迟没有等到他主动犯规。 最后一发!最后一发! 第八次装填子弹,魏斯的手抖得厉害,汗水一颗一颗从额头往下滴,模糊了他的视线,以另类的方式浸润了他干涸的嘴唇…… 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端枪而起。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雪林中的那个木屋,回到了那个面临生死、无所畏惧的时刻。他想起了卢克,想起了大高个,想起了每一个曾经并肩作战的人,他们似乎都在注视着自己,他们期待自己突破身体和意志的极限…… 最后一发,魏斯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瞄准,亦或是凭着直觉开的枪。枪声落下,他如释重负,整个人直直地跪倒在地,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看,只是大口大口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艰难地扭过头,看到忧桑的娃娃脸小哥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你今天疯了么?”他说。 魏斯摇摇头。 “没疯?没疯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小哥用手指搓了搓他肩膀位置的衣服,很明显,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魏斯依然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的小伙伴解释。 小哥凑近道:“哎,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得到她的垂青?别傻了好不好!” “谁?”魏斯终于发声。 “还能有谁?当然是巴斯顿军校的女神,格鲁曼集团三玫瑰之一,奥克塔薇尔!”小哥挤眉弄眼道。 魏斯摇头道:“我不是为她,而是为我自己。” 娃娃脸小哥迟疑了一下,低语道:“好吧!刚才考试的时候,她就站在你背后,似乎看了你很久。别的不敢说,我觉得她至少是对你另眼相看了。” “真的?”魏斯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小哥却不好好说话了,而是插科打诨起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魏斯环视四周,但这时候已经看不到奥克塔薇尔的身影了。 “哎,你怎么知道的?考试的时候,你的注意力难道不是放在正前方吗?”他反问。 “哦,我老早就被判犯规出局了。”小哥不以为然地解释说。 “切!”魏斯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别人不知道,我这火眼金睛可以看得清楚,你丫奏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 小哥当然不晓得魏斯心里在嘀咕神马,他一脸不屑道:“所以啊,我这一身干爽,哪像你,浑身都是汗臭味!” 魏斯戏谑道:“男人味,男人味,没有点汗臭,怎么叫男人味呢?” 小哥似乎对“男人味”这个词非常敏感,他皱起眉头,然后轮番扬起两条胳膊,把手臂送到鼻子前闻了闻,接着,他抓起魏斯的手,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他的袖口。 见他这般反常,魏斯道:“哎,看来有人取笑你缺乏男人味,而且那是个你很在意的人。” 不想小哥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事我跟你说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魏斯一时哑然。 忧桑的娃娃脸小哥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别忘了,我的理想是当个飞行战舰指挥官!身上要有味道,也是香水、煤屑、火药混合的气味,而不是酸涩的臭汗味!” 言罢,他不太高兴地走了。 魏斯挠了挠头,这货故意当学渣,原来是不屑于呆在地面部队。 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巴斯顿军校是陆军精英的摇篮,如果想要成为一名飞行战舰指挥官,那就应该去首都自由城的布莱德航空学院,据说联邦军一多半的航空精英都是从那里毕业的。 看着忧桑的娃娃脸小哥渐行渐远,魏斯第一次觉得他的背影有种桀骜的落寞,而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真的蕴藏着超乎想象的能量吧! 章节目录 第38章 第一个优等 《步兵操典》理论,次等;《野战条令》理论,次等;负重耐力行军,末等;标准单兵掩体构筑,次等;行进射击,次等;静态射击,次等;线形防御堑壕构筑,次等…… 两天下来,巴斯顿军校的二年级全科预考科目已经过半,相较于那几个拿到优等如拾草芥的学霸,魏斯的成绩并不起眼,但如果纵向比较他上一学年的成绩,便会发现他的平均成绩整整提高了一个档次不止。 为了拿到这样的成绩,魏斯无论在精神还是生理层面都是毫无保留的投入,有的科目甚至是逼空现有的潜能,所以一到晚上,他沾床就睡,根本没有气力去想多余的事情。 “喂喂喂,起来了!” 魏斯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还以为是军校紧急集合,所以条件反射式的弹了起来。睁开眼睛,却看到周围黑漆漆的,就电筒光照着一张“惨白”的脸,脑袋一抽,直接挥出一拳,但拳头没有结结实实地砸到这张脸上,而是在半途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抓住了…… “要死啊!”那张脸有些恼火,而魏斯也反应过来,这不是忧桑的娃娃脸小哥么? “哎,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小哥拿着电筒在魏斯眼前晃了晃,“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魏斯瞬间无语了。他抓住这位大爷的手腕,让电筒对着便宜老爹送他的手表一瞧,nmd,午夜刚过,正是睡大觉梦周公的好时间,这货居然说睡不着? 小哥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了起来:“还不都怪你,要跟我说什么男人味的事情,走!出来!” 想到这货的战斗数值比胖副总裁还强,而胖副总裁可以轻松放倒自己,魏斯只好乖乖披上外衣,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哎,不对啊,睡觉前明明锁了门,这货是怎么进来的?) 两人穿过幽静的、只有鼾声可闻的走廊,沿着楼梯往走上,一直走到了屋顶上。 晴朗月夜,米黄色的月光照耀着大地。巴斯顿军校坐落在一处植被茂盛的山谷中,这里的环境和景观,跟积雪皑皑、怪石嶙峋的莫纳莫林山脉截然不同。饶是如此,魏斯还是想起了那个被恶兽群追的夜晚,想起了那些联邦战士出手相救的场面,想起了山间庇护所的温暖火光…… 魏斯仰头望着那轮高挂夜空的的明月,忽然间,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悉的气味…… 是烟草的味道! 低下头,只见娃娃脸小哥嘴里叼了根东西,黑黑的,外面那头忽明忽暗。 原来还以为这个世界没有香烟,这货抽的不就是么? 魏斯连忙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仔细瞧了瞧他那根“烟”,粗细介于香烟和雪茄之间,似乎没有烟纸和滤嘴,难道只是简单地将烟叶卷起来制成的土烟? 小哥抽了几口,终于将“烟”递给魏斯。 魏斯接过来小小地吸了一口,那股子辛辣,就像是凭空吃了一条芥末,穿过鼻腔直冲脑门,让人忍不住眼泪直流! “呃……这是什么鬼?” 小哥没有看他,而是兀自呢喃道:“上流社会的专属品,可以让人忘却烦忧的好东西。” 刺鼻的辛辣散去之后,沉重的倦怠被驱散,手不酸了,腿不疼了,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虽然感觉有些飘飘然,但此刻魏斯的意识却还非常清醒:不对,这不是香烟,而是某种可以麻痹精神的东西! 想到这类东西通常都会让人产生依赖性,魏斯果断将其捻灭,用力地抛了出去。 见魏斯这般举动,娃娃脸小哥居然没生气,而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作为男人,无论你有没有所谓的男人味,在困难和挫折面前,都应该拿出你的勇气和执着来!”魏斯大义凌然地说道,“听着!你不是梦想着在要天空中翱翔吗?你不是渴盼着成为飞行战舰指挥官吗?如果你陷入眼前的困扰无法自拔,那么你有什么资格去承担这样神圣的责任?若是在战场上遇到强大的敌人,你也要这样一筹莫展地坐在某个角落里,向夜空诉说你的无奈和忧伤吗?” 小哥抬着头,张着嘴,怔怔地看着魏斯,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从宿舍下面传来一声冷厉的质问:“谁在楼顶?” 魏斯暗道一声不好,这要是被哨兵逮住关个禁闭什么的,几天来的辛苦付出可就白费了。 小哥却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嗓子:“是我,尼古拉-莱博尔德,睡不着上来透透气!” 片刻过后,刚刚那个声音弱弱地说道:“那您注意安全,小心别踩滑了脚!” 小哥却没搭理他,而是白了魏斯一眼,嘀咕道:“都怪你,说话那么大声,我又不聋。” 魏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刚刚绝对是无心之失。 尼古拉-莱博尔德,这名字对魏斯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但从哨兵刚刚的态度转变来看,这货绝对是个牛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牛。 在给这位失眠的大爷上过思想教育课并获得满意评分后,魏斯终于拖着沉重的眼皮回宿舍睡觉去了。几个小时后,天亮了,嘹亮的军号吹响,新一天的征程就此开启。刺刀格斗、空手搏斗、操炮技术、驭马,二年级全科预考所余的科目都将在这一天完成考核。 刺刀格斗,空手搏斗,讲究的是力量、速度、技巧以及智慧。在胖副总裁的特训速成班,魏斯领会到从前干农活、打野架的经验压根用不上,现在这副躯体,力量不够强,速度不够快,而且没有任何的“被动技能”留给他,一切只能从零开始。特训期间,他饱受私人教官的蹂躏,甚至还被胖副总裁虐了好几把,籍此get了一些技巧,也收获了一些经验,对付菜鸡还凑合,碰上179号混血帅哥这样的优等生,就只有躺着当背景板的份了。 刺刀格斗,末等…… 空手搏斗,末等…… 虽然两个“末等”一下子拉低了平均成绩,魏斯已是心满意足,毕竟这两科都属于他的弱势项目,能够一次性通过已经达到了他的心理预期。 接下来的操炮技术,魏斯信心满满,因为这一科比拼的既不是气力,也不是经验,而是科学——除了需要牢记火炮的规定操程,接受考核的学员所要做的,就是对应教官指定的目标,利用简单的光学仪器,现场测定并计算火炮的射击诸元。只要掌握较为基本的数学和物理学常识,综合距离、重力、弹速、风向等因素,不难得出粗略的射击参数,但这对于既非炮兵专业出身、又没有上过大学的学员们来说却有些困难。 轮到魏斯上场的时候,他要了一张纸,一支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弄了一堆旁人看不懂的东西,算出了射击的垂直仰角和水平角度,当他将结果交给一旁的炮兵军官时,这位专业人士愣住了,然后问旁边的教官和督察员:“可以让这位学员换个目标再测算一次吗?” 教官和督察员相互看了看,遂征求魏斯本人的意见。 魏斯耸肩道:“当然可以。” 炮兵军官考虑了一下,指了个位于远处山头的目标。 魏斯对着炮队镜观察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对炮兵军官说:“先生,这可有点难为我了。您看,我们所处的位置地势较低,即便使用标准炮队镜,也只能对40到50链的目标进行精准测距定位,您刚刚所指的目标已经超过了50链,如果是在战场上,我只能估测大概的射击数据,然后根据弹着点情况进行校正。” 所谓的“链”,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标准长度单位之一,500尺为1链,其长度大约是150米。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处在大工业时代后期的星球上,由于飞行战舰这种霸道武器的存在,步兵武器技术的发展轨迹跟魏斯熟悉的地球历史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别。以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使用的制式武器为例,2pir(约16毫米)口径的栓式步枪是配发给步兵的基本装备,然后是5pir(约25毫米)口径和7pir(约35毫米)口径的轻型速射武器,然后是具备高平两用性能的15pir(约75毫米)口径速射炮,至于更大口径的火炮,要么搭载在飞行战舰上,要么配置给要塞使用,通常不装备陆军野战部队。因此,魏斯他们的操炮技术考核,所针对的就是这种构造相对简单、实用性较高的火力支援武器。 在胖副总裁那里,魏斯抽空了解了联邦军制式武器的情况,而格鲁曼集团作为联邦陆军的头号武器供应商,自然掌握着这些装备的精确性能数据。15pir口径的高平两用速射炮,作为固定火力点使用时,对地最大射程可达60链,对空最大射程约30-35链,作为野战火炮使用时,对地最大射程约为50-55链,对空最大射程约25-30链。 这位看着有三十好几,眼尾颇多鱼尾纹的炮兵军官背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魏斯:“如果让你指挥一个炮组,需要几发炮弹完成校正?” 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魏斯回答道:“对我这样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来说,也许三发,也许十发,实际上,我完全没有把握。” 炮兵军官想了想:“那你大致测算一下现在的射击参数,准不准没关系,不影响我对你的成绩评定。” 魏斯依旧以自然科学的方式计算了一番,然后报出了一组数据。 炮兵军官面朝他指定目标的方向眺望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冲魏斯点点头,然后对负责记录成绩的督察员说: “177号学员,火炮操作,次等;观察测定,优等;综合成绩……优等!”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当“优等”的评分尘埃落定之时,魏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雀跃起来:这,可是自己在巴斯顿军校拿到的第一个“优等”成绩啊!感谢义务教育,感谢难啃的高数、要命的物理,感谢xx论坛一众技术高手…… 章节目录 第39章 逆向激励 对于巴斯顿军校的大多数学员来说,驭马,大概是他们觉得最简单有趣的科目了。特训期间,魏斯从胖副总裁派来的私人教练——一个身手非常棒的退役军人那里,了解到了许多跟军队有关的常识。比如说,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所在的陆东区域自古以来就盛产体型大、速度快的良种马,得益于此,火枪诞生以前,阿尔斯特-巴斯顿骑兵团曾是这个星球上最令人畏惧的精锐战力。在那个时代,要想成为一名受人尊重的骑士,必须懂得如何驯服并驾驭那些性格暴烈的战马。 自进入大工业时代以来,特别是在“星源石”通电产生巨大升力的特性被发现后,飞行战舰迅速成为这个星球最为霸道的军事装备。骑兵开道、步兵突击、炮兵支援的传统战争模式受到了彻底的颠覆,空战取代陆战成为主宰战争走向的关键战场,航空舰队的规模和质量也成了衡量一个国家军事实力强弱的核心指标。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陆军部队在国防战略中的分量一落千丈,国家的大部分国防资源都投入到飞行战舰的研发建造上,然而没过多久,迅速崛起的诺曼帝国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各国,几乎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逼入绝境。在那场波澜壮阔的全球战争中,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最终是依靠陆军部队的逆袭才得以击败强盛的诺曼帝国,使这个星球免于落入一个狂热军事帝国之手。 战争结束后,军事家们开始反思航空部队与陆军部队的关系和定位,一度边缘化的陆军部队得以重建并采取了一系列的现代化革新举措,骑兵虽然不再担负冲锋陷阵的重任,但鉴于铁路网密度有限,内燃机技术尚在初期发展阶段,骑乘战马所能够获得的机动力和灵活性依然是陆军部队所重视的,在国家英雄、功勋战将卡斯蒂维耶将军的主张下,联邦陆军恢复了驭马这一基础训练科目。根据战后修订的《步兵操典》,一名合格的联邦步兵战士,应具备连续驭马12个小时的基本技巧,而且要懂得如何在较短时间里接触、适应、安抚、驾驭一匹的战马,以便在战争时期适应步兵骑行机动的要求——巴斯顿军校设定的驭马科目,正是源自于此。 当二年级学员们列队来到军校的马场时,两百多匹战马已在木栅栏围成的马圈等候他们了。这些体形矫健、威风凛凛的骏马可不是服役已久的老战马,而是刚刚离开战马培育基地的“生马”。在战马基地,它们接受了一些基础训练,不像野马那样完全不通人性,但也不像农民自养用来耕地或拉车驮货的挽马老实巴交,它们还没有遇到过真正意义上的主人,也没有真正被驯服过,再加上公马一般都不割骟,因而保留了较为原始的暴烈性格。在被送到巴斯顿军校之后,它们不仅仅是军事课程的“教具”,还将成为学员们漫长军旅生涯的第一匹战马,陪伴他们度过此后两年乃至更长时光——根据以往的惯例,学员们载顺利结业并获得军官资格之后,可以带着自己驯服并培养了两年感情的战马前往部队报到。 “先生们,都听好了,这是你们正式成为巴斯顿军校二年级生之前所接受的最后一场考试。我相信,你们或多或少从学长们那里听说过,这场考试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小伙子挑姑娘’。你们的姑娘,就是马圈里的这些马,跟以往一样,你们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完成这场考试。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挑选你们中意的‘姑娘’,想方设法说服‘她’跟你走,天黑前骑马抵达北山溪口的视为达标,越早地大成绩越高。听明白了吗?”领队教官拿着他那简陋的铁皮扩音筒,向学员们简单讲述了这场考试的规则。 “明……白……了!” 学员们的回答格外卖力,那兴奋劲头,还真跟一群准备挑姑娘的小伙子别无二样。 最后一场没有太大难度的考试,绝大多数学员的心情都已经提前放松下来,魏斯却是个例外。在他作为地球生物链顶端生命存续的二十多年里,骑过驴,放过牛,养过狗,唯独跟马不熟,来到这个类地行星并且成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一员之后,仅有的几次骑马经历都不怎么成功,而在胖副总裁的私人特训速成班,他虽然学了些驯马、骑马的技巧,但还没来得及多实践几次。因此,在上一场考试获得通过后,他便踌躇起来:可千万不能栽倒在这最后一个“送分题”上啊! 哨声一响,学员们一窝蜂地往前跑,仿佛跑第一名就能挑到最好最强的战马似的。 带着犹豫彷徨的心绪,魏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头。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对挑选战马充满兴趣,不一会儿,同样落在后面的娃娃脸小哥,尼古拉-莱博尔德,隔着十好几米问候道:“哎,你这驯马高手怎么病怏怏的?哪不舒服了?这是要等他们挑完了再进去的节奏?” “驯马高手?”魏斯叹气道,“你看我哪根手指长得像是驯马高手?来来来,剁下来拿去!” 魏斯自觉无趣的黑色幽默,居然逗得这位小爷笑得前仰后翻。 这是他第二次见他展怀大笑。 笑过之后,这货走到跟前,指着自己的脸说:“不是我自夸,在这巴斯顿学院,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懂了!”魏斯搂过他的肩膀,“你上辈子铁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娃娃脸小哥似乎不喜欢被别人碰触,他皱着眉头将魏斯推开,满脸不快,似要发火,但仅仅几秒之后,他舒展眉头,散去愠色,有些扭捏地说:“在这巴斯顿学院,也只有你,能坐我的床,搭我的肩,跟我一张桌子吃饭。换了其他人,我早就一拳砸脸上了!” 午后的阳光很暖,可魏斯却觉得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哎呀妈呀,这货该不会是好那口吧? 两人来到马圈外,靠着木头栅栏,看着众学员在里面挑“姑娘”。有的人一见钟情,坦率而热诚地选定了自己的新搭档,并且满心欢喜地进行着初次接触,而多数人还在观察、在挑选、在寻觅,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也有稳重谨慎、各种顾虑的。 “哎,就你这洁癖,还想去到处飘荡着煤灰和硝烟的飞行战舰上当指挥官?我看够呛啊!”魏斯试探道。如果这货只是洁癖或者某种强迫症,他可以继续与之当朋友,但如果是断袖之好,那么很抱歉,大爷恕不奉陪。 “这压根就不是洁癖的问题!”小哥冲着魏斯瞪眼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更不可能跟这里的人交朋友。” 这话了却了魏斯刚刚的担心,让他心底里的膈应消去大半,他正要开口宽慰一二,便听得娃娃脸小哥主动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想了很久,差不多也想通了。只要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不是么?” 魏斯道:“古人说得好,真金还要火来炼!我想,若你能在巴斯顿军校名列前茅,甚至拿下第一名,你依旧是所有人的骄傲!” 小哥哼了一声,压着嗓子道:“我觉得我从未都不是他们的骄傲,而是他们小心呵护的娇弱花朵!” 魏斯鼓励道:“那你就更应该展现出你真正的实力,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温室里的鲜花,而是一棵已经茁壮长成的树,能够当顶梁柱的树!” 娃娃脸小哥凝眉沉思片刻,转头看着魏斯:“你觉得我行?” “哈!”魏斯笑道,“不是我吹牛,在这巴斯顿学院,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实力!公平对决,正常发挥,大多数科目,你的实力绝对能排进前十!” 小哥眯眼道:“在大家眼里,我是个依仗家、世横行霸道的样子货,为什么在你眼里不一样?” 魏斯避开他的目光,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装了个自己能给满分的逼:“因为我是真正了解你的那个人,也是你永远值得当兄弟对待的那个人!” 身旁这货迟疑了几秒:“好!连你这自甘堕落的家伙都奋起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沉沦呢?从今天开始,我要展现出我的全部实力,让他们好好瞧瞧,我已经不是他们记忆里那个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小孩子了!” 说罢,他轻巧一跃,翻过半人多高的栅栏,转身对魏斯笑道:“还有,我记住你的话了,这辈子,我们永远是兄弟!” 魏斯咧开嘴,看着忧桑淡去许多的娃娃脸小哥健步如风地奔向新生活,心中一阵激奋,然后,他想学着他帅气地翻过栅栏,结果跳的不够高,臂力和腰力也不够强,翻是翻过去了,落地的时候差点来了个狗啃泥。于是,这货无奈地承认,在这个世界混,自己的实力真是硬伤啊…… 章节目录 第40章 请叫她“白加黑”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被选送到巴斯顿军校的战马,无一例外的高大和矫健。就魏斯目测观察的情况,它们光肩高就超过一米八,从头到腿都覆盖着浓密茂盛的毛发,而且四肢强壮有力。若是拿来跟地球上的马匹种类作比较,可说是跟夏尔马一般高大、如阿拉伯马一样矫健。那些本来就身材魁梧的学员,骑上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跟前,也能够让人们感觉到一种强大的震慑力,若是高速奔跑,其冲击力可想而知! 从领队教官发令算起,大多数学员都在半小时以内选定了自己的新坐骑。虽然没有任何条令或规则约束他们就此结成固定配对,但按照军校的惯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再作更改了。所以,有人讲究眼缘,有人自信眼光,有人随遇而安,这几类都很爽快,也有个别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这个时候还在纠结着,迟疑着。 历来果断的魏斯,翻过马圈栅栏后行动依旧迅速。按照胖副总裁特训速成班传授的战马挑选小技巧,他很快从没被挑走的战马里选定一匹,以轻柔的抚摸接触开始了这人与马的感情培养。 “哎,龙,你怎么会挑这匹?” 娃娃脸小哥挽着一匹漂亮的枣红色骏马来到身旁,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魏斯选的这匹马。 “有问题么?”魏斯不解地问。 “当然有问题啊!”小哥道,“你没听过马妨主?” 读过《三国演义》的人,应该会对那匹“骑则妨主”的“的卢”有所印象,魏斯也不例外。听土豪小爷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好奇地将身旁的战马重新打量了一遍。脖子不长不短,脊背不宽不窄,四肢不粗不细,依据胖副总裁所说的评价标准,这应该是一匹壮而不笨、快且持久的好马才对,再看它眼眸明亮、口鼻端正,应是善解人意才对,咋就妨主了涅? 见魏斯一脸茫然,娃娃脸小哥无所顾忌地说:“你瞧这马,如若全身皆白,没有分毫杂色,那可是战马中的上品,可它白中带黑,尤其四蹄皆有黑毛,自有史可查以来,骑这种马的将军没有一个是走好运的。趁还来得及,去重新挑过一匹吧!再不然,我出面帮你换一匹好的?” 换作其他人,大多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重新选过一匹,魏斯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儿犹豫,但这种踌躇转瞬即逝。他看了看身旁的战马,这匹“白加黑”也适时地低下头,用嘴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谢谢你的提醒!只不过像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这辈子也许根本没机会当将军,何必早早担心将军们才会遇到的烦恼呢?”魏斯道。 “这不光是将军才会遇到的问题……”娃娃脸小哥本想继续往下说,可是看到魏斯带着平和的神情轻抚战马的面颊,便叹了口气:“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另类的家伙,直到遇见了你!” “啊?”魏斯转过头来,“你是说我的性格比你更另类?可我觉得我的个性连你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啊!” “嘿,你只不过没有选择我这样张扬放肆的方式罢了!”娃娃脸小哥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了看他的枣红马。在这马圈里,它的身型偏小偏瘦,就像是一辆红色的奥迪a3跟a4、a6的差别,适合身形同样苗条纤细的女司机驾驶。它的毛色非常纯,在阳光下散发着柔顺而纯净的光泽,所以……跟这忧桑的家伙还是挺搭的! 于是,魏斯道:“你选了匹好马。” “看来你还是识货的嘛!”小哥咧开嘴,露出一种非常得意的神情。 魏斯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它应该很灵活,很温顺,嗯……还很聪明。” 娃娃脸小哥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你说的很对,‘火妞’确实属于那种智商高情商也高的战马,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看到她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这一下,魏斯居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咳咳……你叫她……‘火妞’?” “是啊!”小哥以一反常态的柔和表情摸了摸枣红马的面颊,“我觉得这是个恰如其分的名字!你呢?给她想好名字了没?” 魏斯想了想,决定以懒人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要不就叫她白加黑吧!” “白加黑?什么意思?”小哥很好奇。 “喏,她的毛是白色加黑色,所以就叫白加黑。”魏斯解释说。 “切!”娃娃脸小哥给了他一个很不屑的表情。 魏斯灵感突至,朗声道:“无论白昼还是黑夜、光明还是黑暗,我们都将奋勇向前,决不退缩!” 小哥立即刮目相看:“哈,我就说嘛!你这狡猾的家伙,怎么可能给自己的坐骑取个让人笑话的白痴名字?” “白痴名字么?”魏斯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新搭档,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有些草率。若是仔细琢磨一二,没准能给她起个更拉风、更合意的名字呢? 好在他的新搭档既搞不清楚“白加黑”的意思,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绰号是好是孬,她昂起头,欢快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庆祝自己终于被人认领了。 选定战马之后,学员们需要自行前往马厩,领取缰绳和马鞍并装备好自己的战马,然后骑马前往领队教官指定的后山溪口,由此了结让他们精疲力竭的二年级全科预考——通过者将正式成为巴斯顿军校的二年级生,挂科者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次面对让他们折戟的科目,若是依然没能通过,等待他们的将是悲惨的退学通知书…… 跟在决意揭去“假猪皮”、露出“真虎容”的土豪小爷身后,魏斯顺利给“白加黑”配上缰马鞍,然后尝试着跟新搭档进行初次合作。在此过程中,两匹战马的个性差异开始显现出来。土豪小爷的“火妞”名字火辣,性格却温顺的像个极有教养的小家碧玉,很快就适应了新主人的指令方式。魏斯可就惨了,他这匹“白加黑”虽然也是母马,却跟他一样的倔脾气,魏斯爬上马背一次,她就毫不客气地将他甩下来一次,几个回合下来,魏斯已是惨无人样。 娃娃脸小哥稳稳地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斯,一脸坏笑:“哎,龙,我觉得你真是挑了匹好马!” 魏斯双手叉着腰,扬着头,不服气地回道:“马,绝对是好马,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适应我这个技术不太好的骑手。” 小哥策马扬鞭,欢快地奔跑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看着再度被坐骑掀落的魏斯,悠悠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没伤没病没退休的情况下,骑术突然发生大幅度的倒退。哎,龙,你几乎所有的科目都有进步,为什么偏偏骑马不行了?” “什么叫做不行了?”魏斯瞪眼道,“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全速赶往终点,应该还来得及拿个优等吧!” 那家伙居然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想落个丢弃兄弟的恶名!再说了,有什么事情比在这看你被一匹马虐更有意思?” 此刻,魏斯恨不得抓一把稀泥砸他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上,让他尝尝被虐的滋味。 “罢了罢了!”这货挥了挥手里的马鞭,“我知道,这是你们沟通情谊、增进了解的一种方式,我还是不在这里瞎掺合吧!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先走了!” “走就走,还那么多废话!”魏斯愤愤然地嘟囔道。等那货走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扳着马鞍翻身而上,动作还算麻溜,“白加黑”也很配合的没有乱动,但只要他屁股一坐上马鞍,这家伙就像是故意要考验他的骑术一样,撒开蹄子可劲儿折腾,以前电视里看到的骑牛比赛也不过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日渐西沉,马圈里的人和马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了魏斯和他的新搭档。这倒霉蛋也不知道第几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而他的坐骑依然精力充沛,随时准备着再来一曲“斗骑士舞”。 “学员龙-克伦伯-海森,你在干什么?” 冷不丁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魏斯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等他抬起头一看,只见格鲁曼集团董事的富贵千金,巴斯顿军校的女神,冷若冰霜的奥克塔薇尔,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跟土豪小爷一样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 “我……”魏斯摊开手,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挑这匹马?”女神又问。 “我……”魏斯转头看了看这匹把自己整得非常难堪的马,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女神没有像在格鲁曼大厦顶楼那样不留情面地奚落他,而是以一种平常的语态说道:“看来你不知道这匹马的来头。她是两年前被送到军校来的,连续两年都没有被学员选中,如果今年还是如此,按照惯例,她将会被送去军马站。以她背负的那个诅咒来说,往后很可能被当作挽马使用。” 魏斯没有应话,而是对他的“白加黑”吼道:“嘿,听到没?要不是我选了你,你就得整天驮运货物,而不是在外面自在奔跑了!你还这样对我?” “白加黑”大概没料到这滑稽的家伙居然会发飙,被他这么一吼,居然连续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怯怯地站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魏斯余怒未尽:“最后一次,如果你放弃我,那么我也会放弃你。我还有补考一次的机会,你呢?你要去当挽马,一辈子驮运货物吗?” “白加黑”退后了一步,然后又前进了一步,低下头,似乎是在以姿体语言向魏斯表达臣服之意。 难道说……这个星球上的马不但长得大个,智商也要比地球上的同类生物高一点点? “别耍我啊!”再次上马之前,魏斯小声嘀咕道。 “白加黑”一动不动地低着头。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扳住马鞍,左脚踩住马镫,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一跃而上,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白加黑”猛地仰起头,就在魏斯以为她又要把自己甩下来的时候,她却长长地嘶鸣一声,重新低下了头。 终于成功了! 没等魏斯长舒一口气,驻马在侧的女神发声道:“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要是你再不抓紧时间赶往后山溪口,恐怕会成为近三界学员里唯一一个不能一次性通过驭马考核的人。那样的话,你的名字可能会在巴斯顿军校长久地流传……” 稳稳地骑在马背上,魏斯得以平视巴斯顿女神,他正声道:“多年以后,当巴斯顿军校的学员提起我的名字,一定是以充满崇敬的心态,因为,我会成为巴斯顿军校的骄傲!” 言罢,魏斯照着在胖副总裁特训速成班学来的骑术要领,腿夹马腹,上身前倾,挥一挥马鞭,在巴斯顿女神的主私下,朝着夕阳西沉的方向纵马奔腾。若不是这货半路坠马摔了一大跤,二年级全科预考的落幕该是多么的完美啊…… 章节目录 第41章 杀人如拾草芥者(上)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在二年级全科预考成绩公布后,魏斯终于过了几天昂首挺胸的好日子。在257名学员当中,他排名第109,相较于那些战绩彪炳的名将就读军校时的成绩,他的表现依然泛善可陈,但考虑到他在上一学年险遭末位淘汰的情况,这样的蜕变足以让他获得最大进步奖。可惜的是,巴斯顿军校是个只看绝对成绩的地方,全科预考排名前十的佼佼者不但获得了两天的特别休假,还拿到了100到1000克朗不等的奖励金,可以前往奥城好好潇洒一把,至于其他人,无论成绩进步还是退步,都只能留下来继续操练。 至于魏斯现阶段唯一的朋友,娃娃脸小哥尼古拉-莱博尔德,总算下定了发愤图强的决心。那些预考不合格的科目,他不但悉数补考通过,还都拿到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天气愈发寒冷,而且雨雪不断,但即便如此,所有的军事课程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渐渐的,魏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这巴斯顿军校的课业安排,轻理论知识而重实践技能,轻灵活发挥而重战术规则,轻团队配合而重个体意志。具体来说,除了《步兵操典》和《野战条令》的深入解析与战例运用,就只有每周两次的战棋对抗算是理论课程,余下的时间基本上是户外课程,包括工事的构筑、阵地的布设、队列的摆放等等,而且格外看重工事的合规性、阵地的完整性、队列的标准性这类技术性的细节,仿佛堑壕挖的好、阵地摆的帅、队列排的齐就能够一定能赢得战斗胜利似的。在这里,学员们不仅要学会如何做到至臻完美,还得学习如何教导,以便在担任军官职务后向本部士兵传授这些军事技能。 一开始,魏斯很难理解这些头脑并不愚笨的职业军人为何在技战术层面如此守旧和僵化,但在从娃娃脸小哥那里借来一本有关飞行舰队作战的书籍后,他恍然大悟:虽说上一场战争的逆转性胜利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陆军部队坚忍不拔的品格,但翱翔天际的飞行战舰仅仅从视觉感官上就给人们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以致于在非战时竞争乃至于外交摩擦的情况下,出动一支飞行舰队进行武力震慑的效率和效果,要远远强过于派出一支同等规模的地面部队。于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军事高层和技战术专家们将最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了飞行战舰的技术发展和空中作战的策略研究上,而民众对于国防军事的关注度也显现出同样的偏好,因而出现了空中技战术受重视、发展快,而地面技战术受忽视、发展慢的局面。 虽然意识到从巴斯顿军校这样的陆军王牌院校出来,在军界的发展前景可能连航空部队普通院校的毕业生还不如,魏斯依旧踏踏实实地投入到日复一日的军事课程当中,在完成既定课业要求的基础上,结合自己对于近现代军事技战术的了解,研究这些军事科目的革新之道,并且时常跟土豪小爷进行探讨。不得不说,也只有他这种个性独特乃至有些离经叛道的学员,才能够摆脱固有的思维定势,跟上魏斯看似飘忽跳跃甚至匪夷所思的节奏,去接受和理解那些看似不可能发生在这个星球上的作战推演。 就在魏斯全身心投入到军校课业,几乎把军方制式狙击枪竞标还有格鲁曼集团那摊子事情忘在脑后的时候,胖副总裁的助手出现了。这位特训期间给魏斯莫大帮助的退役军人,直接帮他办好了由训导主任签批的特别休假单,然后开着车,将他拉到了位于奥城西北的林顿庄园。 这座位处偏僻之地的私家庄园,便是魏斯开学前接受特训的地方,也是在这里,他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技师们只用了短短两天就重制了一支龙式狙击枪和若干弹药,双方的第一次合作就此愉快达成…… 抵达庄园之后,魏斯被引去了茶室,在那里见到了胖副总裁,这个体型肥硕的家伙正悠然自得地泡着茶。 请魏斯落座之后,胖副总裁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道:“我们运气不错,样枪送到博格维因上校那里,他试射之后赞不绝口,觉得这是他近十年来看到的最新颖、最精妙的设计。” 那还用说,自己借用的设计可是经历了实战检验的好东西!魏斯心道。 啜了一口热茶,胖副总裁继续道:“现在,制式狙击枪的正常竞标已进行到第二轮,只要上校行使他的特殊权力,启用独立技术审查程序,我们的样枪就能够直接进入到末轮竞标。” 如果事情进展一切顺利,这老练圆滑的家伙肯定不会急匆匆找自己来。于是,魏斯默默喝着茶,不说不问,等着对方自动道出后话。 等了足有一杯茶的时间,见魏斯始终无意发问,胖副总裁有些自觉无趣地叹了口气:“好吧!上校之所以还没有下定决心,似乎是对一些技术性的问题存有疑虑,这次借着造访巴斯顿军校的机会来到奥城,他想跟我们进行一次面谈,这就是我让保罗找你来的原因。” 魏斯放下茶杯,缓缓道:“这么说来,上校今天会到?” “按照巴斯顿军校的规定,训导主任签批特别休假的权限就只有一天,而且一周之内不能为同一个人签批两次,所以……当然,上校今天到。”胖副总裁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怀表,打开表壳瞅了一眼。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时间还早。”魏斯应道,“我们是一直坐在这里喝茶,还是做些临阵磨枪的准备工作?” “临阵磨枪?”胖副总裁眼珠子一转,“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说法!” 临阵磨枪可不光是东方古国的成语,在西方文化里也有类似的辞藻。魏斯来到这个世界时间不长,但也接触了一些报刊书籍,跟各色人等有过交流,发现这里有明显“重武轻文”的特征。究其原因,似乎是自然条件相对恶劣,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偏重身体机能的发展,也因此形成了性格刚烈、勇猛好战的文化氛围。在进入工业文明以前,各国相互征伐,战乱频繁,而在延续了大半个世纪的工业时代,战争频率有所下降,人们对文化和艺术的重视有所提高,但相较于同等技术发展水平的地球文明,这里无论是文化底蕴还是艺术表达都要单调许多。 “我的意思是……待会儿我们是坐下来边喝茶边谈,还是现场交流?” “噢!”胖副总裁摸了摸他那肥嘟嘟的下巴,“我命人在靶场准备好了两支样枪,两百发子弹,还有几支现役的制式步枪,还有我们这里最好的枪械技师随时待命,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但如果上校问到枪械构造方面的各种问题,你……应该能够解决吧?” 魏斯瞥了他一眼,这轻飘飘的问句,看似是对自己的技术没底气,但以他的精明,肯定会在订立盟约之前将所有的情况探察情况,也就知道龙式狙击枪百分百是自己的作品。现在这样稳,无非是想探探自己的立场有无变化。 于是,魏斯从容不迫地回应说:“放心,我绝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胖副总裁咧嘴笑了,这表情就像是一个淘到了好货待价而沽的商人,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 魏斯想想道:“既然不需要我再特别准备什么,那这两个小时,您就给我讲讲这位狙击王牌的事情吧!这样一来,待会儿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也有谱。” “好!”胖副总裁很爽快地应承下来,“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 魏斯几乎不假思索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这位博格维因上校……正式的狙杀记录是多少?” 胖副总裁则是不假思索地回答:“691人!” 章节目录 第42章 杀人如拾草芥者(下)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691! 听到这个数字,魏斯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地球文明史上的头号狙击手,绰号“白色死神”的芬兰人西蒙-海耶,正式狙击记录是505人,非官方记录稍多一些,达到了542人,但这两个数字相对于博格维因上校的战绩都逊色不少。 “按照诺曼帝国的军队编制,这相当于一个山地步兵营,或是三个轻装步兵连,考虑到这些战绩当中有大约一半是士官以上级别,博格维因上校为战争胜利所做出的贡献,远远超过了这一数字本身!”胖副总裁不无骄傲地说。 “那么……博格维因上校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狙击手吧!” 魏斯用的是肯定式的问句,以为必定会得到肯定的回答,可他却看到胖副总裁摇了摇头。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在整个一年级都没有认真用功,没被淘汰已属万幸。” 呃……这是哪跟哪啊?魏斯在心里嘀咕。 “听着,千万不要在上校面前提这类问题,要是他发起火来,我也是无计可施的。”胖副总裁煞有介事地告诫魏斯。 这下魏斯彻底无语了,这个世界居然还有比博格维因上校更牛的狙击手,那得是多么变态的存在? “你们的射击课程上肯定有学,只是你压根没在意……记住了,官方承认的狙击手战绩,第一位的是诺曼帝国的‘黑死神’克洛斯男爵,公布的战绩是867,如果加上大约两百个未获认可的战绩,这家伙的实际杀人数量超过了一千!” “黑死神”克洛斯男爵…… 听到这个名字,魏斯不禁哑然苦笑,自己竟然误打误撞的干掉了这个星球上最牛掰的狙击手?这是真的么? “第二位的是威塞克斯王国的‘白幽灵’劳伦斯,官方公布的战绩是724,未获认可的成绩据说只有两位数。之后才是我们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头号王牌,博格维因上校,官方公布的战绩刚刚说到了,未获认可的战绩么……应该跟诺曼帝国的‘黑死神’不相上下。” “未获认可的战绩,通常是指什么?” 虽然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免不了又要被胖副总裁揶揄一番,但鉴于问题的答案有助于自己了解即将接触之人的性格观念,魏斯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胖副总裁果然没好气地剐了他一眼:“龙侄,虽说你近期的课业成绩不错,各方面的表现都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可这以前拉下的课业,还是得想办法补上才行啊!” 魏斯苦笑道:“您说的没错,我会利用课余时间重新学习一年级的课程,为自己扎牢基础。” 胖副总裁点点头:“这就对了!在军校,本质上没有课内课余之分,所有的时间都应该充分利用起来。记住了,学习是第一要务,跟那个小莱博尔德走得太近么,我看也未必是好事!” 这家伙倒是什么都知道!魏斯暗自嘀咕。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未获认可的战绩,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除狙击手本人之外,没有人证或物证能够证明其战绩的,还有一类是违反战争道义的,比如说射杀伤号和医护人员。”胖副总裁简单解释了一番,然后叮嘱魏斯:“千万不要当面询问一个狙击手,他未获认可的战绩属于哪一类,要知道狙击手是战场上最为特殊的存在,他们既扮演着死神的角色,又时刻与死亡相伴,而且,战场上有太多的意外……你明白吗?” 回想自己在雪林之战经历的那几个小时,确实像在鬼门关口走了好几遭,情绪感官被无限放大,品味到的酸甜苦辣咸,感觉比人生前二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也难怪会有许多参加过战争的人患上战争恐惧症、战争后遗症等等心理疾病。 于是,魏斯很认真地回答道:“我明白了。” 接下来,胖副总裁又说起了他师从博格维因上校的那段过往。当时战争还未爆发,但是大国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了,边境摩擦时有发生,各国争相扩充军备,以致于军种军官缺额凸显。那几年,巴斯顿军校每年招录的学员都在500人以上,要从如此多的学员之中脱颖而出,难度显然超过了当下。就身体素质和军事基础而言,胖副总裁并不出色,但他依靠精明的头脑和灵活的思维,从各项课业的考核规则里找出了不少取巧的捷径,最终的综合成绩挤入了前五十名,而在所有的单项成绩里,只有射击类的几科是他真正拿得出手的…… 正所谓人生难得半日闲,魏斯一边品茶,一边听胖副总裁叙事,在不知不觉中等来了那位了不起的人物。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博格维因上校的亮相不但没有任何的排场,甚至没有一名勤务兵随行。只见他开了一辆单排座的古董级轿车,皮帽、皮衣还有防风镜,这身装束活脱脱像个双翼机时代的飞行员。 “来来来,容我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小伙子就是龙式狙击枪的第一设计师,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现任继承人,龙-克伦伯-海森!来,龙侄,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的恩师,迄今仍让诺曼帝国军人闻名色变的联邦大英雄……博格维因上校!” 面前的这位王牌狙击手,无论神情还是姿态都不见有凌厉杀气,乍看起来就是个气质平平的中年军人,好在他长了一张颇合魏斯审美观的、有着法式浪漫气质的脸,宝蓝色的眼眸和窄而挺的鼻梁,搭配两撇漂亮的小胡须,笑起来有些坏坏的感觉。 正儿八经地过了几个星期的军校生活,魏斯已经对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军人礼节有了完整细致的了解,不致于像在格鲁大楼天台花园那样被人叱责“无礼”。在毕恭毕敬地向对方敬礼后,他开口道:“长官,您是我一直以来的偶像,所以,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在战场上杀人如拾草芥的博格维因上校,给了魏斯一个淡泊名利的表情:“战争的胜利,靠的不是一两个明星人物,而是千千万万个英雄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的名字之所以被大众所熟知,只不过是应军方需要,用以鼓舞士兵和民众的信心罢了。在战场上,我只是个很平凡的人物,唯一不平方的地方,大概就是经历了几十场战斗而最终幸运地活了下来。” 这话似谦虚,实诚恳。魏斯立马路转粉,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言归正传吧!”博格维因上校转过头看了看胖副总裁,“样枪我已经试射过好几次,感觉不错,但还有些困惑。在确定启用独立技术审查程序之前,我需要合理的解答!” “好好好!”胖副总裁连声应道,“那您看……我们是坐下来边喝茶边详谈,还是去靶场聊?” 博格维因上校两手背在身后,神情和语气都很随和:“你知道我的脾气。” “当然!”胖副总裁满脸堆笑地回应说,“我已经让人准备妥当了,请随我来吧!” 上校伸出一只左手,示意胖副总裁带路,他自己则很自然地走在了魏斯身旁,很自然地发问道:“我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想到要设计这样一支能够连发的步枪?” 照着事先想好的套路,魏斯不急不忙地回应说:“因为听那些经历过战争的士兵说,栓式步枪射速太慢了,以致于单兵的战斗火力偏弱,战况进展往往取决于人数多寡而不是战术策略优劣,所以,我一直有设计连发步枪的想法,但是直到上了一年军校,才得以拿出具有足够可行性的方案,也算是灵感突至吧!” “灵感突至?”上校笑道,“这么说来,克伦伯-海森家族又迎来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 对于这样的夸赞,魏斯并不觉得多么高兴,只是好奇博格维因上校所说的“又”,究竟是指铸就克伦伯-海森家族辉煌的先祖,还是自己那位未曾盛放就已凋零的便宜哥哥? 章节目录 第43章 思维碰撞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微风状态,1200尺静态标靶,12发子弹,1分钟时间,11发上靶,4发靠近靶心位置…… 在博格维因上校的要求下,魏斯用胖副总裁私人枪坊制出的龙式狙击枪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实弹展示。以巴斯顿军校的考核标准衡量,这样的表现稳拿优等,足见龙式狙击枪在射击精度和射击速度方面的技术性优势。 确认射击成绩之后,魏斯轻舒了一口气,等着王牌狙击手发话。 站在上校身旁的胖副总裁扬起双手,看起来是准备跟着鼓掌,然而上校没有鼓掌,而是以吩咐的语气对魏斯说:“取下瞄准镜,用机械瞄具,再射击一次。”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魏斯还是照做了。 依然是1分钟时间,依然是12发子弹,距离和环境未有变化。结果10发上靶,2发靠近靶心。 魏斯端着枪,转过头,见上校对胖副总裁说:“在射击方面,他很有你当年的风范。” 胖副总裁咧嘴笑道:“别的不敢说,射击天赋,他跟我比还差了点。” 王牌狙击手笑了笑:“可惜你选择了从商,埋没了这种天赋,所幸,在商业方面你干得也不错。” 胖副总裁笑着摇了摇头,嘴角的苦涩,旁人也许永远也不会懂。 博格维因上校往前走了两步,面对面跟魏斯交谈。 “前后两轮射击,有什么感觉?” 魏斯揣测着对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回答说:“用狙击镜更准,更稳,更有信心,没有狙击镜,准头也还不错。” “那从两轮射击的成绩上看呢?”上校的问题步步紧逼。 魏斯犹豫了一下:“呃……像我这样一个接受正规军事训练才一年出头的人都能获得这样的成绩,说明这款狙击步枪适合作为军队的制式武器。” “不,说明在正常距离上,这种小口径连发步枪的射击准度本来就很好,而在原枪的基础上增加一副狙击镜,成本提高了将近一倍,效果却远没有提升一倍那么多——准确地说,原枪的性能本来就很好了,增加狙击镜并没有获得理想的性价比。” 上校语速飞快,说明他早已经想好了这一“套路”。 魏斯低头沉思。以苏制sks半自动步枪为基础设计的56半自动,本就是半自动步枪里面综合性能最好的一款,在使用特制9毫米子弹的情况下,弹道特性非常出色,所以在中近距离的射击中展现出了优越的精准度,用它当狙击枪,对比诺曼帝国的“猎鹰”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故而对拿下军方狙击枪竞标信心满满。依照博格维因上校刚刚所言,换个思路进行思考,将它用于制式步枪,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想了这些,魏斯以诚恳的姿态正视对方:“诚如您所言,若将这款步枪选为制式步枪,肯定要比我们现役的步枪好得多。事实上,等到投入大批量生产,它的造价应该会比现役步枪便宜,但也会对现有的战术模式和后勤保障提出更高的要求。” “哦?不妨说来听听!”博格维因上校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魏斯。 “您也看到了,这款步枪的射击速度较以往的栓动步枪提高了四五倍,在战场上,使用一支能够六发连射的新式步枪,跟使用一拉一射的传统步枪,所能够发挥的战斗效用必定是成倍的提升。以开阔地带的正面突击为例,传统步枪提供的火力支援较弱,交替掩护往往分为三到四组,一组推进,需要两三组进行掩护,而在装备连发步枪之后,只需要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士兵进行精准密集的火力掩护,其余士兵分组突进,并在推进过程中进行更为细致的交替掩护,从而加快突进速度,提高突进效果,这就是我所说的战术模式的更高要求。至于说后勤保障,使用传统步枪的士兵,一场战斗下来也许只能打出二三十发子弹,随身携带三十到四十发子弹就足够了,而使用连发步枪的士兵,一场战斗下来能过轻松打出几十上百发子弹,这就需要后勤保障单位在战斗进行阶段为前线部队补充弹药。” 魏斯边想边说,语速不算快,但胜在思维流畅,表达通顺,引得博格维因上校连连点头。 待魏斯言毕,上校一边鼓掌,一边转头对胖副总裁说:“瞧瞧,这就是年轻人的思维,活跃、敏捷、开阔,不想那些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将军,脑袋早就僵化了。” 胖副总裁这会儿看似表情平淡,肥硕的脑袋里早就在飞快地计算利弊了。他道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恭维,然后一本正经地提议:说“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两条腿走路’?一方面,启动独立技术审查程序,让这支步枪成为制式狙击枪的备选,由技术委员会的委员们作出抉择;另一方面,想办法游说高层,让他们提前进行制式步枪的升级换代。” 上校道:“你所说的,我考虑过,只是以目前的形势,想要走通第二条路……很难啊!” 透过上校的无奈语气,可见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军政高层——至少是高层当中最具权威的那些人,并没有把诺曼帝国的军事威胁放在首要位置,他们不愿意打破现有的种种平衡,大幅度增加军备投入。列装制式狙击步枪,了不起一次订购几千、上万支,耗费不多,影响不大,各方都能接受,若是列装制式步枪,那可就是几十万、上百万起的超大订单了,不仅牵涉到联邦最高议会批准,还将影响到大国之间的战略格局,乃至于引发一场军备竞赛! 以上,终究是魏斯的揣测。鉴于自己初来乍到,别说是整个星球的政治外交关系,就连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内部的情况都还没有梳理清楚,自然是不宜在这个时候随便提建议的。他瞧了瞧胖副总裁,只见这家伙一脸深沉地思考着什么。 “另外还有个技术性的问题。”博格维因上校正眼看着魏斯。 魏斯连忙应道:“您尽管提!” 博格维因上校示意魏斯将他手里的样枪递给自己,然后走到一旁铺着麻布、用来放置枪械配件和子弹的方桌边,以娴熟的动作将枪拆解成了一堆零件。 前后用时不过一分多钟! 魏斯在边上看得暗自咋舌,作为这支狙击步枪的“设计者”,他并没有自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将其完全拆解。 上校从一堆枪械零部件里挑出枪机和导气推杆:“你的这款步枪,最精妙之处在于利用子弹发射时产生的高压气体,通过枪管上的导孔推动连接枪机的结构,从而完成枪机的开锁和闭锁,实现自动退壳和装弹,但是,这种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了弹头的出膛动能,从而影响了它的威力和射程,对不对?” 魏斯这下才意识到,博格维因上校不仅是狙击技术了得,还是个研究枪械构造的行家里手。他稍稍酝酿了一下,组织起流畅的语言阐述: “您说的没错,在使用同等口径的同型弹药时,采用这种导气设计的步枪,威力和射程都小于传统栓动式步枪,但从我们的测算和试验接过来看,这种差距并不影响作战效果。简单来说,导气式传动的半自动步枪,最大射程在2500尺左右,而同口径的传统栓动步枪,最大射程可以达到3000至3500尺,但是射击距离越远,子弹受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越大,所以绝大多数有效击杀都发生在2000尺以内,即便是您这样的绝顶高手,应该也很少选取距离超出2500尺的目标吧!” 说到这里,魏斯的目光停在了博格维因上校的脸上。 上校坦然承认:“没错,无论是用哪款步枪,我极少猎杀2500尺以外的目标。事实上,我的大多数战绩都是在1500尺到2000尺的距离取得的。” “正因如此,我设计的这款狙击步枪,有效射程就是2000尺左右,而且对于2000尺距离上的人体目标,在无特别防护的情况下,这种尖头弹能够保证贯穿效果。”魏斯微露笑容。 未料上校摆手道:“放在从前,这个射程是足够了,但放在现在,最好能有3000尺!” 章节目录 第44章 回归栓动步枪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看魏斯一脸诧异,上校不慌不忙地解释说:“自上一场战争结束以来,诺曼帝国的军事扩张虽然被遏制住了,可他们并没有放松在军备发展方面所做出的努力。我有幸接触过他们几年前开始列装的猎鹰狙击枪,那也是一款相当精巧的武器,据说优秀的射手能够用它精确命中2500尺以外的目标,甚至有过3000尺命中目标的情况。诚如你刚刚所说,常规战斗的一般杀伤距离都在2000尺以内,可这并不适用于狙击手之间的对决。如果让我重上战场,要去对付诺曼帝国的狙击手,就得有射程不亚于他们的武器,而你设计的这支狙击步枪……是无法胜任的,对不对?”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尺”,跟地球文明的“英尺”相当接近,可以粗略地按照0.3米换算。依托无烟火药技术,大口径单发步枪的极限射程通常在1000米也就是3300尺左右,但是极限射程和有效射程是两个概念。受到重力、风速、地形以及光学设备误差等因素影响,步枪的有效射程通常不超过600米,即魏斯着重强调的2000尺距离。事实上,装备格鲁曼m3.2a型步枪的阿尔斯特联邦军士兵,对于1500尺以外的目标根本无法做到精准射击,一旦遭遇到装备猎鹰狙击枪的“诺曼狗”,就会在战术上陷入被动。 照此来看,在莫纳莫林山脉的那场雪林之战中,魏斯这菜鸟菜枪居然干掉了传说中的诺曼帝国第一狙击王牌,绝对是撞了能中头奖的好运气啊!但是反过来想想,以“黑死神”在诺曼帝国的地位,为什么要参加那样一次不光彩的越境攻击行动呢?是因为截杀z博士的任务不容有失,还是因为他在和平时期技痒难耐,非得虐几个阿尔斯特联邦军士兵才爽? 带着深深的疑惑,魏斯看了看博格维因上校,他或许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但……自己能跟他分享这个秘密么? 上校的思维显然还停留在刚刚说到的技术问题上:“所以,我希望你们提供给我的是一款战斗射程更远的狙击枪,射击速度和单位造价可以放在相对次要的位置,明白我的意思么?” 面对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第一号神射手投来的炙热目光,魏斯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从黑火药燧发枪时代的15mm+,到无烟火药后膛枪时代的7-11mm,再到高精度自动步枪时代的5-6mm,地球上的近现代军事发展史见证了步枪口径的“合理缩小化”。在这个名为“奥伦斯”的星球上,虽由奇异的星源石催生了飞行战舰这样的霸道武器,但战争规律的本质并没有发生变化。随着火药和金属冶炼铸造技术的不断发展,枪械口径势必缩小,而以他亲历步兵作战的体验和思考,9mm应该是较为符合当下技战术模式的设定。如果要让9mm口径步枪达到博格维因上校提出的射程,在不考虑单纯增加枪弹装药量的前提下,似乎还是要回归到栓式步枪的思路上来…… “在设计出龙式狙击步枪之前,我还设想过一种采用直动枪机、回转闭锁的单发步枪,口径依然是1.8皮埃尔,同样使用这种尖头弹,尽管射速略慢,但能够同时保证您所要求的射程和精度,而且重量只有格鲁曼3.2型步枪的五分之二。” 魏斯所说的步枪原型,是他在军事博物馆里负责研究和保养的枪械之一,53式步骑枪,它是苏制莫辛-纳甘步枪的授权仿制型号,有射击精度好、故障少的优点,适当增加枪管长度,使用9mm尖头弹应该可以满足博格维因上校的要求。 见博格维因上校举棋不定,魏斯又将53式步骑枪的技术细节整理成自己的“设计思路”一一道出,这才让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王牌狙击手流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他看了看魏斯,又看了看胖副总裁,目光最后又回到了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枪械设计师身上: “那好,我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之内,如果你们能够制出让我满意的狙击步枪,我将通过独立审查程序推荐给竞标委员会。一个星期之后,无论你拿出什么样的设计来,我们都将错过此次制式狙击步枪的竞标。” 魏斯没有贸然表态,而是转头去看胖副总裁,正好这位精明的商业执行官也将目光投向魏斯。 四目相对,各有思量。 “有把握么?”胖副总裁问。 有成功拷贝和改造56式半自动的经验在前,魏斯觉得自己完全有把握搞出更为简单的53式步骑枪来,以莫辛-纳甘及其衍生型号出色的实战表现,新的单发手动式狙击步枪应该可以稳压诺曼帝国的猎鹰狙击枪。不过,考虑到自己跟胖副总裁的合作终究是权宜的同盟,为了在这种合作中尽可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魏斯给了他一个深有意味的回答:“在技术上是有把握的。” 得到这个答复,胖副总裁转向他的恩师:“好,我们尽全力在一周之内完成。” 博格维因上校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好!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将在巴斯顿军校向三年级学员传授狙击和反狙击技巧。你们什么时候完成样枪,什么时候来找我。如果超出了一个星期,今天的谈话就当是没有发生过。” “明白!”胖副总裁毕恭毕敬地回答说。 尽管时间已近正午,博格维因上校却没有留下来跟他的得意门生共进午餐,而是匆匆驱车离开了。 目送上校的座驾远去,胖副总裁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魏斯:“说说你的条件吧!” 魏斯却不急于亮出底牌:“在谈这个之前,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问您……您真的做好了跟格鲁曼集团总裁抗衡的准备吗?” 这个问题让胖副总裁迟疑了好一会儿:“我明白你的意思,若是用新设计的狙击步枪赢得这次竞标,不但会对他的声望造成打击,还将损害格鲁曼集团的利益,从而把我们推到格鲁曼集团的对立面。” “是的,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魏斯直白地回答说,“克伦伯-海森家族根本不具备跟格鲁曼集团正面抗衡的势力,而您和您的势力,也还没有做好从暗处走出来的准备。” 胖副总裁伸出他那肥厚的手掌,轻轻搭在魏斯的肩膀上:“龙侄,以你的聪明才智,今后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而且你的作为,绝不会仅仅局限于商业领域。说句交心的话,我,约瑟夫-格鲁曼,愿与贤侄结为同生死、共进退的钢铁同盟。从今往后,我的资源就是你的资源,我的人脉就是你的人脉,你放手在军界大展拳脚,商业事务尽管交给我打理。” 之前透过便宜老爹之口,魏斯了解到这个时空惯有的几类合作关系。胖副总裁所说的钢铁同盟,是在他们原有的同盟合作关系基础上,加入个人的宗教誓言,从而形成更高层次、更为可信的同盟关系。 “我何德何能……” 魏斯刚要谦虚推辞一二,却被胖副总裁给阻止了。 “我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摆脱他的压制,获得跟我自身能力相符的财富和地位,另一个是让你走好我当年遗憾没能走下去的道路,成为军中名将也好,技术权威也罢,一定要成为这个国家响当当的英雄人物。” 见胖副总裁这说话格外用力的样子,魏斯想笑又不好笑:“您怎么确定我的志向是成为军队里的将领或者技术权威?” 胖副总裁凝眉注目道:“也许你自己还不确定,但我从你刚刚注视博格维因上校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一点,从你近期在巴斯顿军校的出色表现也看到了这一点。我相信,你会成为巴斯顿军校的优秀毕业生,到了那个时候,龙侄,难道你甘心回到那座偏僻的南荒小城,将你本可大展宏图的人生局限于为克伦伯-海森家族振兴产业?就算你真的作出了那样令人遗憾的选择,也许再过几年,我们跟诺曼帝国之间爆发战争,你还不是要接受国家征召回到军队,上战场跟敌人浴血搏杀?与此如此,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投身国防事业呢?” 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魏斯确实有意回那些避血腥杀戮的记忆,只想当个振兴家族产业、重现家族辉煌的成功商人,可是,军校生活让他在接受挑战和磨砺的过程中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心底深处那个不甘平凡的自我,在沉寂了许多年后萌发了新芽…… 章节目录 第45章 绝对精度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现在回到你刚才的问题上来……没错,我确实没有做好跟格鲁曼集团总裁——我的哥哥——正面抗衡的准备。所以,我必须找一位坚定、可靠而且有足够能力的盟友来帮我实施这个计划,而这个盟友,就是身为克伦伯-海森家族唯一继承人的你。我要削弱他的声望和地位,你要振兴家族产业,这次的制式狙击枪竞标是个一石二鸟的绝佳机会!这样吧,只要你设计的新枪达到上校的要求,我个人出资,向克伦伯-海森家族提供600万克朗资金,用于升级改造现有的厂房设施和生产设备,而新枪专利名义上归属克伦伯-海森家族,往后产生的益我们五五开,这样的条件够诚意吧?” 在这私家庄园里的一条石子小径上,胖副总裁勾着魏斯的肩膀边走边聊,言行举止尽显亲善之意。 “如果我们的新枪说服了上校,但没能说服竞标委员会,您这600万克朗的投资不会反悔吧?”魏斯确认说。 “绝对不会!”胖副总裁斩钉截铁道,“即便遗憾错失了这次机会,以你的能力和我的人脉,我们迟早会打一场翻身仗,所以,这笔投资绝对物有所值!” “如此说来,这钢铁同盟才是我此次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咯?” 胖副总裁煞有介事地看着魏斯:“到了我这个年纪,思维基本固化,潜力挖掘殆尽,想要冲破制约,有所作为,就必须跟你这样潜力无限的瑰宝精诚合作。我代表着过去积累的经验和财富,而你代表着现在和未来的希望与机会,我们只有彼此信任,彼此支持,才能共同获取长久的收益!” 思来想去,魏斯觉得胖副总裁的新提议确有可行之处。虽说格鲁曼集团很可能会在制式狙击枪竞标失利后对克伦伯-海森家族采取某种报复性手段,但是这种顾虑不足以让他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何况格鲁曼集团总裁那日在午宴上化干戈为玉帛的表态,并不能就此抹去格鲁曼集团这些年来打压排挤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种种行为,也不代表着双方从今往后就真的能够和平相处。正所谓真理掌握在强者手里,要想不被商业竞争对手击垮和吞并,最有效办法就是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 鉴于这件事关系到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命运,在作出最终的决定之前,魏斯必须要征求便宜老爹的意见。他将事情原委写成一封短信,让胖副总裁派可靠之人亲自送往索姆索纳斯城,再将复信带回。 从奥城到索姆索纳斯城,若是火车转马车,一来一回至少得要三四天,所幸胖副总裁人脉颇广,在军方的飞行巡逻舰上弄到了一个“特等座”,他派去的亲信人员,往返索姆索纳斯城只需要两天。 等待便宜老爹复信的时间里,魏斯回到了军校,白天正常上课训练,晚上挑灯夜战,绘制新狙击步枪的设计图纸。这看似是简单的以葫芦画瓢,实际上一点都不简单。魏斯毕竟不是专业的枪械设计师,曾经那份职业加上个人的兴趣爱好,让他对军事博物馆所存的大多数枪械武器熟若指掌,凭着记忆绘制出部件草图,然后加以反复的计算和修正,得出一份较为准确的技术图纸,再以半手工、半机械的方式逐个制出配件,而在拼装和测试的过程中,还需要进行反复的修改调整。 熬了两个夜,魏斯基本完成了新枪的整体设计,并让胖副总裁先行准备几种特定规格的9毫米口径枪管和子弹。第三天,蜡印封口的家信送达,魏斯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只见便宜老爹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大意是说,你小子已经成年,作为家族继承人,理应承担起掌舵者的重任,所以,何去何从由你自己把握,最后,无论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整个家族都将无条件地支持你,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魏斯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以确认自己没有遗漏重要字眼或隐晦内容,然后,他带上全套技术图纸,跟着胖副总裁的人回到了那座私人庄园。 最后敲定了若干合作细节之后,魏斯与胖副总裁正式订立了所谓的“钢铁同盟”,接着,他眯眼紧盯这位钢铁盟友。 跃然眼前的敌我识别系统,与之对应的虚框确是绿色无误。 魏斯这才放心地交出了设计图纸。 拿到新枪设计图纸,胖副总裁迅速扫了几遍,不禁啧啧称奇:“上校给我们一周时间,而你只用了两天!除了‘天才’,我想不出更好的词藻来赞美你!” 为了不让对方摸清自己的底细,魏斯故意道:“这其实是早前的一个设想,很多技术数据都已进行过计算,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搞出样枪来。真要是从头开始设计一支步枪,没几个月时间是很难做到的!” 胖副总裁将图纸交给副手,示意他赶紧安排枪械技师们按图造枪。 魏斯看了看时间:“我先回军校,等样枪制成,我再来。” “不急,我已经帮你请好了一天的假。”胖副总裁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吃过午餐,样枪就该出来了。” “这么快?”魏斯诧异道。以克伦伯-海森制枪坊的效率,即便是在轮班赶工的情况下,将图纸转变为样枪也至少需要两天时间啊! 胖副总裁看穿了魏斯的心思,他有些得意地说:“龙侄,别的不敢说,在组织生产、调度产能、管理工人方面,我还是很有办法的。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让我在这个显要的位置上待这么多年。再者……你们枪坊的生产方式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生产效率么,可能连格鲁曼集团新式生产线的四分之一都达不到。所以,我投资的600万克朗,一多半要用来添置新生产线,这样的话,你们即便以现有的人手,也足以完成制式狙击枪的订单!” 按照双方协议,只要新枪通过了博格维因上校的检验,这笔巨额资金的第一批就将转入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户头,用于升级改造枪坊现有的生产用建筑。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在茶室悠然自得地喝了两壶茶。相对于二公子鲁奥夫那奇特而讲究的安茶,胖副总裁这里清新淡雅的清茶显然更合魏斯的口味。闲谈中,他没有问胖副总裁为何会对自己的新枪充满信心,而是惋惜先前制成的龙式狙击枪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受到雪藏。从地球文明的近现代战争史来看,以莫辛-纳甘、毛瑟k98为代表的栓式步枪用作狙击枪时,具有高稳定性和高精准度的优势,但火力持续性方面的硬伤让它们逐渐退出军队一线,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半自动和自动式狙击步枪。博格维因上校从自己的战争经验和潜在对手的装备发展情况出发,把精度和射程放在了新狙击枪设计性能的首位,这既合情也合理,但如果能给魏斯足够的时间,他可以向上校证明,在大多数战场条件下,具备半自动射击能力的龙式狙击枪,对抗射程稍远的栓式狙击枪是有综合优势的。 基于各种考虑,魏斯没有坚持推荐龙式狙击枪,就这一点而言,他和胖副总裁很好地达成了默契。 正如胖副总裁所言,午餐过后,第一支新样枪呈现在了他们面前。当然了,以魏斯这半专业的设计能力,一次性到位几乎是不可能的,所幸胖副总裁的私人庄园有专业的制枪设备和专业的枪械技师,接下来的这个下午,他们反复调试,改废掉的零部件大概可以堆满一木箱,以此为基础,等到夜幕降临时,他们用样枪进行了第一次试射,枪机、弹仓、扳机、保险等各处部件运转良好,唯独远距离射击效果不太理想。 晚餐过后,魏斯又对可能存在问题的地方进行了一一排查,在解决了两处细小的气密漏洞之后,试枪员在室内封闭靶场取得了2000尺射击人形标靶十发七中的成绩,随后进行的2500尺和3000尺射击,成绩也达到了十发六中和十发四中。 俗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一名试枪员,同等条件下进行射击时,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现役的格鲁曼m3.2s型狙击步枪,在2000尺和2500尺射击人形标靶仅取得十发五中、十发二中的成绩,3000尺则是十发全部脱靶,充分应证了“格鲁曼烧火棍”的恶名! 章节目录 第46章 狙神验枪 一周之约,三天搞定,魏斯当晚便返回军校,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安稳觉。 清晨,伴着嘹亮的军号声,学员们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着装,先是体能锻炼、基础技能操练,接着是早餐,军事理论课程、专项技能课程,中餐,综合技战术演练,然后通常是负重越野或者武装骑行,晚餐后没有固定课程,学员们一般会跟自己的战马呆上一阵,给它们喂食梳毛,培养感情,也可以自行加强某个专项科目。 如此往复,直到两天后的傍晚,胖副总裁才差人送来口信,说博格维因上校次日要来验枪,并照例给魏斯带来一张教导主任签字的特批假条。 既然博格维因上校之前说过,他近期都在巴斯顿军校担任特训教官,样枪制成可以随时去找他,这两天的等候自然不是因为他抽不出时间。如此看来,两天的延迟便是胖副总裁有意为之,而且他的动机未必是完善样枪、确保万全这么单纯…… 不管怎么说,作为新枪的设计者,魏斯当仁不让地出现在了验枪现场。9毫米口径的奥伦斯星版莫辛-纳甘,不带狙击镜的空枪重量就接近11磅(5公斤),配狙击镜时超过了12磅(4公斤),较原版增重了1公斤以上,使用9mm尖头弹,射击产生的后座力也相应增大了不少,但是,这对于体格健壮的奥伦斯星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试射了20发子弹后,博格维因上校饶有兴致地将样枪拆成零件状态,仔细观察每一个零部件,再将其组装起来,在室内靶场挑战3000尺人形标靶,结果十发七中,完全碾压射术一流的试枪员! “太棒了!太棒了!” 年过四旬的博格维因上校,居然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童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放下样枪,转过身来给了胖副总裁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就是我要的狙击枪!”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与想法,率真的性情毕现无遗。 “您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造出这支步枪的天才设计师。”胖副总裁道。 “哈,说的对!”上校转过来,双手扶着魏斯的肩膀,带着赞许的目光将他好好打量了一遍,“不错,真不错,你还这么年轻,就能够设计出超一流的枪械,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不完全是我的功劳。”魏斯客气道,“很多设计细节都来源于平日里跟大伙的沟通交流,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将那些有启发性的设计收集起来。” 博格维因上校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魏斯的言辞上,他快步走到用于放置样枪、配件以及弹药的木桌旁,拿起一颗9mm尖头弹端详许久,问道:“它在3000尺距离上的杀伤力如何?” 没等魏斯开口,胖副总裁便笑着回应说:“为了现场验证您的问题,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两头驯羊,给它们套上五层纺布。” 一听这话,上校很高兴:“瞧瞧!果然还是你小子心思细腻!” 在胖副总裁的授意下,靶场工作人员很快牵来两只裹着卡其色布料的驯羊,将它们绑在了对面的桩子上。 透过靶场专备的高倍望远镜,魏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九百米之外的情形。这驯羊是种似羊非羊、似猪非猪的动物,因为性格温顺、饲养简单而且繁殖力强,长久以来一直是奥斯伦星人的主要食物来源之一。 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狙击王牌,面对两头低智商的动物自然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他以稳定的节奏将弹仓里的五发子弹全部射向了其中一只,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以熟练之姿将五发子弹一一装入弹仓。 这时候,胖副总裁道:“那头驯羊受伤之后不停乱动,所以,您的命中率稍有降低,但也足以致它于死地了。” 博格维因上校微微颌首,接下来的第一枪,便给那只受伤的驯羊来了个爆头,直接结束了它的痛苦。 “致命一击!”胖副总裁轻声道。 再往后,博格维因上校稍稍放慢了节奏,有所选择地向第二只驯羊开了4枪。 无需上校开口,胖副总裁吩咐下人将那两头驯羊弄来。被爆头那只已经死透了,另一只中了三弹,流了不少血,但一时半会还不会死,身体抖得跟筛糠似得,以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 博格维因上校不但仔细查看了两头驯羊身上的创口,还让工作人员从死去的那头驯羊体内挖出弹头,拿着手里认真比对。 末了,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确实是我要的效果!” 胖副总裁一脸高兴,魏斯却在心里吐槽:放着设计一流的半自动步枪不要,非要玩回栓式步枪,这还真是“你高兴就好”啊! “把东西都准备好!”上校以吩咐的语气对胖副总裁说,“我明天就以独立审查的方式,将它呈给技术委员会!” “好好好!”胖副总裁连声应道,“今晚就能准备妥当,明天一早我亲自送到您那里去。” 上校“嗯”了一声,注意力已然回到了手里这支狙击枪上。相较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现役的格鲁曼2s狙击步枪,它就像是魔法棒一样,既有简洁明快的外观,又有轻便易用的形体,耍起来有种指哪打哪的灵性,拿来跟诺曼帝国的“猎鹰”对怼自然是不会再落下风了! 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阵,上校转过头问魏斯:“龙-克伦伯-海森先生,这支枪的枪管设计寿命是多少发子弹?枪的量产成本大概是多少?” 这是对方第一次叫出自己全名,而且用上了“先生”的尊称,足见他已经被这支枪给征服了。 魏斯坦然自若地回答道:“根据我们的反复验证,使用同等材料的枪械,口径越小,子弹对枪管磨损越小,枪管寿命也就越长。您手里这支样枪,我们此前已经射击了200发子弹,射击精度依然跟刚开始一样,预计其正常寿命应该在2000发以上。至于枪的量产成本,我们也估算了一下,应该能控制在300克朗以内。” “300克朗?”博格维因上校很是吃惊地看了看魏斯,接着又向胖副总裁投去询证的目光。 胖副总裁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龙所说的300克朗,是不含专利权费用的纯生产成本。如果算上各种费用还有企业运营所需的利润,提供给军方的售价预计在800到900克朗左右,而子弹和备件的价格比现役的格鲁曼2s便宜至少20%。若是军方允许我们外销,那么对外定价至少是1200克朗,子弹和备件也在军方供货的基础上提高40%。” 博格维因上校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军工企业的高利润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各项军工产品当中,枪械的利润可以说是最低的。”胖副总裁介绍说,“业内有句俗语,叫做枪不如炮、炮不如舰、舰不如石,也就是说,最赚钱的其实是提炼星源石的产业,利润率高到让人不敢相信。” 上校拍了拍他这位得意门生的肩膀:“放心,我是个军人,不是商人,谈价格的事情有军备采购部门的人负责,我可不去操那份闲心。只要这支狙击步枪的价格适合批量装备,保养不至于太麻烦,耐用度也足够高,在我这就可以过关了。” 见两人同时看向自己,魏斯信心十足地表示:“绝对没有问题!” 章节目录 第47章 精神强人 验过新枪之后,魏斯回到军校,继续接受身体和精神层面的磨炼。制式狙击枪竞标的事情由胖副总裁那边负责盯着,用不着他多操心,倒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头号狙击手博格维因上校,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闯”进了他的学员生活! 按照惯例,巴斯顿军校每年都会邀请这位狙击王牌来给三年级学员授课,课程通常持续一个星期,内容囊括战场狙击、敌后行动以及狙击反制等等,因训练强度大、难度高、要求严而被老学员们称为“魔鬼课程”。 这一次,在完成对三年级学员的授课后,博格维因上校主动向校方提出为二年级学员增设为期三天的狙击专项课程。 博格维因上校有自己的狙击学校,招收的是现役军人当中有射击天赋的士兵和士官,几门最核心的课程都是由他亲自教导,再者,上校跟军方高层往来甚密,无论是狩猎、远足还是茶会、宴会,他都被奉为上宾,因而分身其它的时间少之又少。如今这尊大神主动“加钟”,校方当然是求之不得。 别的学员不明所以,魏斯心里却很敞亮。这位狙击王牌有此举动,想必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不过,这究竟算是一次特别的考验呢,还是额外的馈赠? “博格维因时间”的头一天,二年级学员们就切实体会到了学长们不愿回忆的痛苦。这位战场杀神的训练方式,跟巴斯顿军校的普通课程截然不同,其严酷程度完全配得上“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句孟语。 上校的第一课,名为狙击能力初测,又被老学员们称为“无限循环”。要求是每位学员持枪匍匐在指定的射击阵位上,与之对应的标靶区,每个小时内随机出现一次人形标靶,出现时间只有两到三秒,学员若能射中标靶,则获得通过,若是没能命中或是没来得及开枪,就得继续呆在原地,等待人形标靶的下一次出现,直至取得命中,或是在夜幕降临时分悲催地遭到淘汰。 要在一个小时里时刻保持高度专注的精神,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以往的射击科目,魏斯都能拿到优等或次等成绩,可是在第一和第二次出现人形标靶时,他两次射击都脱了靶,而时间越久,身体和精神的疲劳越让他感到烦躁跟沮丧,以致于第三次出现人形靶时,他竟然因为思维和肢体的僵滞没能及时射击! 接连的挫败仿佛是当头泼下的冷水,让魏斯从小有成绩的自满和虚浮中清醒过来。他努力调整情绪,驱走心中的杂念,随着呼吸逐渐归于平静,精神得以进入专致的状态。当人形标靶第四次出现时,他毫不迟疑地瞄准并开火。 当听到“177号得分”时,魏斯长出了一口气,缓慢而艰难地爬起身来,双拳紧握,在心里为自己叫了声“好”,然后仰起头,叉着腰,大口呼吸离地一百七十公分的新鲜空气。 这时候,耳边传来179号帅哥学霸的声音:“龙同学,你近来的表现真是让人另眼相看呢!” 魏斯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脖子,然后转过头,用一种平和的表情看着对方。 这个越看越像年轻版基努-里维斯的混血青年淡然说道:“我以为你要到下午才能取得命中,没想到你还能赶上午餐。” “我可没那么差!”魏斯道,“你呢?第一次机会就射中了靶子?” 帅哥学霸摇了摇头:“第二次,而且命中部位不太理想,严格来说,这一击不足以致命。” “已经非常厉害了!”魏斯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带着探究的心态,他眯起眼睛,调出了敌我识别系统。 时隔大半个月,这位帅哥学霸的战斗力数据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生物机能6↑/6↑ 精神活力7↑/0↑ 战斗潜能1→-4↑ 等效防护4↑-0↑ 行动速度4→-8↑ 照此看来,有针对性的锻炼,可以有效提高各项能力的上限,而下限似乎意味着个体的生物本能,提高起来要相对缓慢许多。 “瞧瞧,今天谁第一名?” 魏斯循声望去,看到了近来不那么忧桑的娃娃脸小哥,而敌我识别系统也直接刷出了他的数据。 生物机能4→/4→ 精神活力3↑/6→ 战斗潜能5↑-6↑ 等效防护2→-2↑ 行动速度0↑-9↑ 这货的战力值本来就很高,所以近期的涨幅明显不如179号帅哥学霸,即便如此,在改变了以往的消极心态之后,他的课业成绩还是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有几门单项成绩都追上甚至超过了学霸们。 帅哥学霸很大方地对魏斯说:“尼古拉是今天的全场第一。” 娃娃脸小哥笑嘻嘻地摊开手:“这是实力体现,绝对没有作弊!” 这话魏斯相信,因为他压根不屑于去干徇私作弊的事情。 “你也不错了,卢恩。”娃娃脸小哥走到两人旁边,给混血帅哥点了个小赞。 魏斯整天跟这家伙混在一起,知道以他的傲慢和冷漠,能用这样的语气跟别的学员说话算是很难得的。 帅哥学霸耸肩道:“自愧不如!” 娃娃脸小哥没继续应他话,而是一副老大哥的口吻对魏斯说:“你今天的表现可就差了点,嗯?注意力不集中吧!想什么了?” 魏斯眯着眼,仔细对比了眼前这两人的战力数据。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精神活力是指大脑活跃度,也即智商、思维以及记忆力这类,照理说,娃娃脸小哥的精神活力遥遥领先于帅哥学霸,军事理论课程的成绩应该更加出色,可实际情况并没有出现这样的落差,反倒是在一些考验精神专注度和忍耐力的科目上,娃娃脸小哥时不时拿出碾压全场的实力来,由此推测,“精神活力”很可能是思维、学习、专注、忍耐、意志等精神层面的综合评估。 在无法直接测定自己各项能力值的情况下,魏斯只能通过参照法来推断自己的“斤两”。来到巴斯顿军校之前,他很可能连“战五渣”都算不上,入校前的特训和入校后的常规操练,大概能让他有小幅度的提升,可相对于年轻版的基努-里维斯和忧桑版的托比-马奎尔,自己的实力肯定还有较大的差距,或许生物机能勉强过了0,精神活力在3左右,最大战斗潜能接近20,等效防护在5-7之间,行动速度达到两位数,如此而已…… 三个人正说着话,领队教官从远处走来,挨个点上已经打靶成功的几名学员,再把这三位也叫上:“你们几个都跟我来!博格维因上校召你们过去!” 听到最后一句,学员们脸上都浮现出了欣喜的神色,照这情形来看,这是狙神要给哥几个开小灶的节奏啊! 到了穿着一身普通作训服的博格维因上校面前,一贯威势逼人的领队教官立即显得恭敬而又拘谨,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入伍的新兵。 “报告上校,率先达成训练要求的前十位学员已经到齐,请您训话!” 上校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领盒饭了。 接着,这位狙神以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这十名学员,途中没有片刻的停顿。在跟魏斯视线相交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任何的表示。 “先生们,你们看起来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很骄傲,觉得自己是同期学员中的佼佼者,对么?” 听这口气,是人都知道情况不太妙。 “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把握住了第一次机会,而且命中的并不是致命位置,其他人则是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四次机会才完成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是在战场上遇到了诺曼帝国的狙击手,你们很可能无一生还!” 上校的冷厉训诫,令刚刚还有点沾沾自喜的学员们都默默低下了头。 这位身经百战的沙场传奇,用深沉的语气说道:“先生们,我想让你们知道的是,在当年那场血腥残酷的战争中,我曾有过许多的伙伴和朋友,他们也像你们一样年轻,他们不乏勇气,战斗技能也很出色,但他们却一个个倒下了……我想,如果数年之内我们再度跟诺曼帝国爆发战争,我是很有可能要再上战场的,那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去了各自的部队,等你们抵达前线,我也许会在我的射击阵位上看到你们的身影,我真心希望你们都能够活下来,活着回到你们的家人面前,但是,光靠祈祷是不够的,你们必须要牢牢掌握战场上的生存技能,而这,就是我接下来要教授给你们的东西……我相信,你们是这一批学员之中天资最好的,是领悟力和思考力最强的,我希望藉由你们言传身教,把这种生存技能传授给你们身边的同学,今后再传授给你们的同伴和士兵们。” 言罢,上校自言自语般低声叹道:“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诺曼帝国那些像我一样幸存下来的老兵,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雪耻,他们将这种恨,连同他们世代传承的战斗技能一同传递给了他们的年青一代。正因如此,战争还未开始,我们就已经落后了……” 章节目录 第48章 活着的价值 关于诺曼帝国的军事优势,巴斯顿军校的学员们此前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他们对此通常都是不屑一顾的。因为在奥斯伦星球,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是人口最多、面积最大、实力最强的国家,它有61个信奉自由、和平、勤劳、友爱的邦州,有超过27000万国民,有丰富的自然资源,还有占全球工业产值40%的雄厚工业,这些因素使它率先从上一场战争的重创中恢复过来,而挑起那场战争最终遭到“反杀”的诺曼帝国,据说迄今还未回到战前的颠峰状态。 若实际情况确如上校所言,诺曼帝国不但没有吸取战争失利的教训,反而在仇恨的驱使下穷兵黩武,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处境确实比公众想象的险恶许多。联想起自己在莫纳莫林山脉之战中的见闻与经历,尤其是想到那艘诺曼帝国装甲舰在攻击己方巡防舰时表现出的果决与强悍,魏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博格维因上校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沉默片刻,上校换了一种平和的语调:“好了,先生们,请稍息!” 十名学员稍稍放松了身体,却不敢放松精神。 “每年的这个时节,我都会来到奥城,来到巴斯顿军校,而这其中的缘由,你们也许都知道……在上一场战争中,奥城战役是我们在初期的防守阶段打的最为惨烈的一仗,敌人的飞行战舰在天空中横行无阻,肆意轰击我们的阵地,杀戮我们的士兵,我的两位哥哥,还有我在军队里最好的几个朋友,都牺牲在了这场战役中,而我当时也负了伤,一度跟我的部队失去联系,独自困守在一个地下室里,度过了我生命中最孤独、最黑暗、最绝望的两天。在第一天晚上,我甚至想过用自己的步枪结束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里,上校环视众人。视线再度相交的瞬间,魏斯分明从他那如夜空般深邃而明净的眼眸中,看到了涅槃重生后对于生命意义的悟彻! “值得庆幸的是,我思念着我的母亲,思恋着我的爱人,是她们给了我活下来的勇气。我开始用我的心眼观察战场,寻找敌人的软肋;用我的头脑思考战术,捕捉一击制胜的机会;我用我那支没有狙击镜的步枪,不断猎杀落单那些掉队的和疏忽大意的敌人,并依靠简单的伪装和小心的隐蔽,躲过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报复和搜索,最终回到了我方战线。后来,我被送往后方休养了几个星期,在那里,我遇到了几个想法跟我一样的伤号,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和模拟狙击战术,并且从中受益颇多。” “当我返回前线的时候,部队刚好配发了格鲁曼2。尽管这种步枪存在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相比于早前使用的单装步枪,它在射击准度、火力持续性等方面都有了质的提升。当时我们的战线一直在后撤,而敌人的进攻很凶猛,有那么四五个星期,我所在的连队一直担任后卫阻击,我想方设法利用农舍、沟渠、树林作掩护,跟我的战友一道不断射杀敌人的先遣部队。那年冬天,我得到了我的第一枚银质自由勋章,当时给我颁发勋章的将军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奖励,我说,请给我的步枪配一只单筒望远镜,那样的话,我可以射杀更远距离的敌人。” “将军答应了我的要求,然后仅仅过了两天,我收到了我的第一只狙击瞄准镜。就是从那时候起,狙杀敌人对我来说变得更加简单了。我的战绩很快超过了60,然后是80、100,等到洛尔斯特战役结束时,这一数字达到了141。为了能够击杀更多的敌人,我向上级申请组建一支狙击小队,并且获得了批准。之后只用了大概一个半月的时间,我的正式战绩便突破了200,成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有史以来单人毙敌数量最多的人,而我还当时差两个月才满22岁!显然是出于鼓舞军民士气的考虑,军方将我的战斗经历以连载方式刊印见报,在国内大肆宣传。我很快成为了举国闻名的战斗英雄,获得了金质自由勋章,受到了联邦总统的接见,还得到了战争结束后进入军校深造的特别批准。当我休假回到家乡时,无数民众夹道欢迎,国家英雄的荣誉和礼遇让我忘乎所以,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拯救者。回到前线后,我觉得消灭敌方士兵和低级军官对战争的影响程度太低,所以从格德林克战役开始,我和我的狙击小队采取了新的作战策略,将敌方中高级军官列为优先目标。” “在惨烈的格德林克会战期间,我和我的狙击小队成功击杀了敌方三十多名军官,这其中就包括了诺曼帝国第22兵团司令费索恩中将,而他也是迄今为止我击杀过的军阶最高的敌人。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他身边跟着好几名军官,后面还有一整队的警卫士兵。在视察前线的过程中,他非常谨慎,但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走进了跟前沿阵地垂直的交通壕,那里有大概四五米的位置处在我的射击视野里。绝佳的机会出现了,尽管只有几秒钟,我还是抓住了战机,一枪轰爆了他的脑袋!那一天,我们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己方阵地,我们开怀畅饮,庆祝胜利,殊不知诺曼帝国方面早已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们为此专门组建了一支精锐的猎鹰小队,日后鼎鼎大名的‘黑死神’克洛斯男爵,就是这支猎鹰小队的指挥官,而当时他的个人战绩还不满一百!” “就在我们击毙费索恩中将的第二天,敌人突然全线后撤,我们觉得这是一举打垮他们的好机会,于是离开阵地尾随追击,结果在小城迪诺附近,我们遭到敌人的猛烈反击。那一仗,敌人派出了多艘飞行战舰,而我们的空中舰队却被拖在了格德林克附近,以致于敌人在火力上全面占优。我们的右翼部队被击溃,六个步兵团几乎全军覆没,其余部队只好向格德林克仓促后撤。我主动向指挥部请缨,率领狙击小队加入后卫部队。在植被茂盛的山林地带,我们以灵活机动的方式阻击敌人的追兵,敌人的飞行战舰也拿我们没有办法,可就在这时候,诺曼帝国的猎鹰小队出现了,他们一路隐蔽行军,找到我们的行踪并抢占优势地形,然后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的狙击小队共有14名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这一仗下来,只有我和另外两名战友得以生还……” 说到这里,博格维因上校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僵滞。或许每次回忆那段过往,他的内心都要经受一次懊悔和遗憾的折磨吧! 魏斯还在琢磨着上校的曲折经历,突然听到娃娃脸小哥用洪亮的声音说:“在战争中成长,必须付出比平日多得多的代价,上校传授给我们的经验教训,其实是无数前辈用鲜血和生命凝练的成果,是能让我们少走弯路、少作无谓牺牲的技巧,我们一定要将上校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提醒牢牢记在心里,将来传导给我们的同学和战友!” 博格维因上校愣了一下,然后以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说得很好,尼古拉!” 上校能够直呼其名,而且口气有所不同,说明两人是早已相识的。 果不其然,娃娃脸小哥道:“上一次听您讲述这些经历,应该是在五年以前了。那时候的我只是对里面的战斗描述感兴趣,而这五年来,我学到了很多正统的军事知识和军事技能,对战争了解得越多,越能够理解您的那些感怀,也越发意识到肩上的责任有多么艰巨!” 博格维因上校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你能够这样想,不枉大家对你寄予的厚望。” 娃娃脸小哥却不太领情:“有个人告诉我,人活着就应该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用自己的实力得到别人的尊敬,而这无关于别人的期望是多是寡,也无关于自己是在天空还是地面,我觉得这人说得很对,所以,我想通了,我的人生目标不应该是某个很高的职务或者军衔,而是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好,等到国家出现危难的时刻,我会勇敢地站出来,承担应有的责任!” 博格维因上校低着头、背着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少顷,他抬头看着娃娃脸小哥:“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把你说服?” 娃娃脸小哥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魏斯:“是他!” 虽然猜到这家伙会赤裸裸地“出卖”自己,魏斯此刻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呃……那晚在楼顶,还有那天在马圈旁,自己确实对他说了些激励的话,但压根没这家伙刚刚总结的高大上啊!再说了,即便这家伙视自己为人生导师,自己可没从他这儿收过一毛钱学费,这买卖亏了,亏大发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学长们好像很生气 在娃娃脸小哥把“鸡腿”抛给自己的时候,魏斯以为博格维因上校会当众夸奖自己,或是把自己叫到一旁私聊几句。可是,这位大神除了连说三句“有意思”,啥也没讲,啥也没做,权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下来,上校没有累述自己完成后面两百多个击杀的具体过程,而是介绍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战例。有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有些是他从战友那里得知的,但不同于教官们在射击课程上的讲解,他的剖析是从战争亲历者的角度出发,既考虑到了天气、地形、植被等环境因素,又结合了双方参战人员的心理活动,可谓是生动形象、细致入微。 博格维因上校的特别课程,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这时还有近半数学员趴在射击位置上,也难怪上校的狙击训练课程在老学员们那里有着“残酷淘汰赛”的恶名。 据说历届学员当中,能够完成全部狙击训练课程的从未超过十分之一! 夜幕降临之时,未能通过初测的117名学员带着遗憾和疲惫离开了训练场,而通过初测的143名学员们还没来得及庆幸一下,便又投入到“博格维因时间”的第一堂正式训练课。学员们席地而坐,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按照战地伙食标准配发的食物,一边聆听博格维因上校对于战场隐蔽行军和狙击阵位构设的要领解说。等解决了晚餐,也听过了讲解,学员们各回营房,换上厚实而保暖的防寒大衣,然后前往物资储备库领取冬季野战装具,包括一个装有单人帐篷和绒毯的背囊、一把工兵铲、野战口粮、野战水壶、战场急救包以及一小瓶烈酒,此外针对此次狙击专项课程的性质,校方还专门为学员们配发了一件既能用于伪装又可以用来挡风御寒的白色防水披风。 他们的任务,是连夜隐蔽潜行至十公里外的北山北麓,布设好狙击阵位,在那里待到次日清晨。若是行军途中被三年级学员扮演的“巡逻兵”发现,那么这堂训练课的成绩定为“不合格”;成功抵达目标区域的,次日一早由上校根据阵位选择和伪装手段排定末等、次等、优等。 根据博格维因上校的要求,只有列为次等和优等成绩的学员才可以进入下一堂训练课。 既然课程规则未明确学员们一定要单独行动,大多数人都选择跟平常关系较好的同学结伴,有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也有七八个、十来个人组团的。人少的灵活机动一些,人多的可以相互照应,各有利弊,很难说哪种更有优势。 在这巴斯顿军校,魏斯和娃娃脸小哥大概是最不得人缘的两个了,既没有学员主动找他们搭伙,也没人过来求关照。两个人自顾自地整理好行装,左右一看,得,就咱哥俩自动组队吧! “我们不着急出发!”娃娃脸小哥对魏斯低语道。 魏斯一想,也对,十来公里的路程,负重行军也不过是两个来小时的脚程,至于在山上布设隐蔽的狙击阵地,找位置和做伪装,个把小时也够了,偏偏要给大家留一整晚上的时间,过程肯定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见魏斯表示赞同,娃娃脸小哥给了他一个狡黠的表情:“走,找地方打个盹去。” 两人出了物资仓库大门,没有像其他学员那样往北山的方向走,而是沿着仓库的围墙兜了半圈,钻小树林里面裹毯子睡觉去了。 夜幕下,军校通往北山的大道小径随处可见“巡逻兵”的身影。跟三五成群、各自为伍的学弟们不同,这些已经在巴斯顿军校呆了两年多的三年级学员有着明显更强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他们按照往常的编队习惯进行组织,由各组组长和威望最高的几名学霸临时组建了指挥部,对此次封锁阻截行动的任务目的、任务难度进行了周全的考虑,进而作出有针对性的部署。 北山南麓,一堆堆篝火已在入夜前点燃,数十座白色的小帐篷围绕在篝火堆旁,套着白色防寒披风、佩戴红色臂套的学员们往来其间,食物的香气弥漫在这积雪皑皑的山野之间。 在这宿营地的中央地带,四个面孔青涩但神态老成的学员围坐在一堆篝火旁,篝火架上吊着一口野炊锅,里面烹着热乎乎、香喷喷的浓汤。 “十多年来,自由联邦的狙击之王每年都来巴斯顿军校授课,从未缺席,而且从来只教三年级,今年居然破天荒地给二年级学员也开了一个星期的狙击课程,这究竟是国际形势紧张所致,还是因为正在二年级就读的那个人?”说话者有着一头金褐色的短发,五官清秀,看起来斯斯文文,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孔武有力的那种。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黑发方脸的学员,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透着精明干练:“我觉得如果是因为时局紧张,他应该扩大狙击学校的招生规模,除了半年一期的常规班,还可以开设时限为一到两个月的速成班,对现役部队里射术较好的士兵进行突击培训,这样岂不是更有效果?” “嗯,我同意约翰斯的分析,狙击之王今年开特例,可能只是为了讨好某人的父亲,所以让二年级学员提前接受狙击培训课程,但是……这种推测有个逻辑障碍,那家伙压根不喜欢我们的军校课业,而是一门心思要去航空学院,以便将来当个飞行战舰指挥官,可惜他哥哥已经捷足先登,他老爹为了平衡航空部队和陆军部队的关系,硬把他给塞进来。没有兴趣的学习,当然不会取得好成绩,这样的话,提前给他上狙击课程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这一大通话的的学员,脑袋圆乎乎、肉嘟嘟的,眼睛几乎是一条缝,让人很难透过他的眼神揣测他的内心活动。 四人之中最后开口的,是个有着一头银发的学员,他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嘴唇宽厚,棱角分明的脸庞为他增添了几分冷酷:“提姆,看来你有阵子没有更新情报了。最近一段时间,那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发奋学习,而且成绩提高的很快,结合外部的种种传闻,战争有可能真的离我们很近了。” 小胖墩辩驳道:“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把那小子培养成一名狙击手,然后让他顶到战场一线去啊!” 银发学员耸肩撇嘴:“谁知道呢?” 金褐色短发的斯文青年道:“博格维因上校给二年级菜鸟们开狙击课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们以后有时间再讨论,眼下我们得好好盘算一下,如果把菜鸟们全部堵在了路上,会惹得上校勃然大怒呢,还是会让他对我们刮目相看?” 黑发方脸的学员挑起嘴角:“如果是我,肯定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嗯……会生气!很生气!” “那我们放几个过去?”小胖墩弱弱地提了个建议。 “当然不放!”银发学员一脸淡漠地说,“我讨厌他那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姿态,讨厌他训斥我们、羞辱我们的那种傲慢,我要让他知道,狙击手的作用确实很大,但还没有大到主宰一切的程度!指挥官,才是一支军队的心脏,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一名优秀的指挥官,作用甚过于一百个厉害的狙击手!” 在他说完之后,另外三个人都沉下脸来没有作声。 巴斯顿一二年级的各项课程,射击技巧作为重要的基础技能,跟体能训练、工事构筑以及军事理论并驾齐驱,而到了三年级,部队组织、兵士训练、作战组织、策略谋划才是重头戏。篝火旁这四人都是三年级学员中的佼佼者,是非常被看好的明日之星,然而在博格维因上校的狙击课程上,他们的表现并不抢眼,甚至有过早早被淘汰出局的糟糕情况…… 没过多久,一名学员从军校方向纵马而来,在这北山南麓,他们四位围坐的篝火是最好识别的目标。骑马的学员径直来到篝火旁,向他们报告说,二年级学员共有217人通过狙击课程初测,获得了参加战场隐蔽行军和狙击阵位构设的资格。 银发学员站起身来,向前伸出他的右手:“好!就让我们用围猎战术,给二年级的小兄弟们好好上一堂战术课吧!我想,等他得知那群菜鸟一个也没能抵达预定区域时,脸上表情肯定会非常有趣!” 黑发方脸的学员紧跟着站起来:“我们只有120人,要封锁这么大面积的区域,说起来,这真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任务,嗯,我喜欢这种挑战!” “好!为了我们三年级硬汉的荣誉……”小胖墩起身伸手。 说话铿锵有力的斯文帅哥最后起立,向前伸出右手:“为了我们巴斯顿军校的荣誉……” 四人四手依次相叠,而后齐声道:“战斗!” 章节目录 第50章 学霸威武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沉沉夜幕下,五个十七八岁模样、身穿卡其色作训服的青年,排成相对紧凑的一字纵队,各抱着一支笨重的鲁曼m3.2型步枪,避开大路上的哨卡,以略慢于正常行军速度的节拍,愉快地走在散发着泥土芬芳的田野中。 突然间,排头的青年停住脚步,尽管他举起左手,示意身后的同伴停步,可天色实在太黑,即便是紧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也没意识到有情况发生,所以直接撞了上去,发出一声闷哼,排头的青年一个趔趄,差点仆倒在地。 看到前面两人撞在一块,后面的连忙停下来,没有人贸然发声,而是端起枪,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情况——虽然被三年级的学长们视为菜鸟,这些二年级学员也并非一无是处。经过了一年的训练,他们的军事基础技能和战术意识,比起那些只接受32周入伍训练的新兵蛋子来只好不坏。 排头青年单膝跪地,枪口斜向上举,瞪大眼睛紧盯前方。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他重新站了起来,左手握拳举至太阳穴高度,示意身后的同伴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后面的四名学员,特别是刚刚来不及“刹车”的第二名学员,对此并没有任何的疑惑和抱怨,他们默默地跟着往前走,谁也没有料到,当他们往前走了大约二三十米的时候,周围的雪堆突然“跳”起,不等他们举枪相对,便听得一声声沉闷而有力的“不许动”传入耳中。 排头的青年没有动,而是发问道:“嘿,老兄,这是什么情况啊?” “什么情况?”对方一人回应说,“根据这堂训练课的规则,你们已经被巡逻队捕获了。如果你们顽抗,将会被当场‘击毙’,无一生还。” 排头青年一听这话,当即换了一种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学长们在这等了很久吧!辛苦辛苦!大家都是自己人,而且就是一堂训练课,不必紧张!都放松点!” 那人却冷冷道:“废话少说,自己把枪丢地上!” 尽管现场形势明朗,中了埋伏的这组学员却不甘心放下武器。在出发之前,博格维因上校亲自解释了训练规则,参训学员一旦被巡逻队捕获,便直接失去了参加下一堂训练课的资格。 “狙击之王”亲授课程机会难得,好不容易才通过初测,谁愿意第一堂训练课就遭淘汰? 走在队伍第二位的学员顿了顿嗓子:“学长们好!我是二年级的91号学员塞文-邓克,家父马林-邓克,现任北部军团第9戍卫区副司令,希望各位学长今天能放我们一马,若毕业分配到了北部军团,必定向家父陈情。” “得了吧,这种徇私枉法的人情,我们可受不起!哎,邓克老弟,刚刚这话我们权当是没有听过,若是传出去辱了邓克将军的名声,可跟我们没关系啊!”那人语气虽有缓和,结果依然不容商量。 对方的话挑不出任何毛病,这位名叫赛文-邓克的学员很快想清了利害关系,垂下头,一脸丧气地将手里的步枪丢在地上。 余下四名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跟着将武器放下。 伏击他们的三年级学长们遂有一人自动上前,将小老弟们的步枪悉数收走,然后,刚刚搭他们话的那位老哥对他们说:“好了,你们可以自行离开了,武器我们会原样上交军械库,若有遗失或者损坏,都算我们的。另外,如果我是你们,不会再做无用的尝试,直接回营房去,好好睡一觉。” 言罢,这人吹了声轻飘飘的呼哨,带着他的同伴离开了这里。 等学长们走远,队尾的学员像是猛然发现自己丢了钱包似的叫道:“见鬼!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五个人居然被三个人缴了械!我们刚刚该跟他们拼的,他们干掉我们三个,我们干掉他们两个,他们再干掉我们一个,我们干掉他们一个,最终还是我们获胜,能保一个人离开有木有!” 排头的青年也嚷嚷道:“真狗屎,我先前就觉得不对劲,要是横下心来带大家绕路就好了!” 老爹是戍卫区副司令的学员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别瞎bb了!按照我们的训练演习规则,若是被包围一方强行跟包围一方交战,战损比例为1比5,也就是说,我们5个人阵亡才能换对方1个人。咱们技不如人,而且木已成舟,该认输就认输吧!走走走,回去睡觉,不就是狙击课程么?将来咱们到了部队,压根用不着去当狙击手!” 事已至此,这一小伙人也只好空着手往回走。刚一开始,大家的情绪还很沮丧,走着走着,发现跟他们一样打道回府的学员还不少,相互打探一二,发现大家的遭遇大同小异:要么是在野地和树林遭到伏击,要么是在哨卡附近受到阻截,而且多数都是人多的败给了人少的,最夸张的莫过于一组九个人活生生被对方三个人缴了械。 在离军校不远的岔路口,落败者自发聚拢起来,无所顾忌地谈论着各自的遭遇。 “不就是一堂训练课么?这些三年级生也太认真了,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我们二年级生丢脸,他们就能长脸了吗?到头来还不是让外人觉得我们巴斯顿军校养了一群草包?” “我们不是输给他们,而是被他们虚张声势的手段给唬住了!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放下武器!” “北山范围那么大,就算三年级生全部出动,也不可能将它整个封锁起来,我们今天还是疏忽大意了,早知道啊,应该绕得更远一些,多走一些路。” “哎哎哎,居然还有人这会儿才出发!啧啧啧!真是一群狡猾的家伙!我们当时怎么没想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有二十来个学员这个点才从军校方向过来。 处在领头位置的,是综合成绩排名全年级第一的奥托-伦德斯。这位优质青年出身军人世家,祖上出过一堆将军,他的祖父是上一场战争中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阵亡将士中军阶最高的几位之一,他的父亲也在战场上屡次负伤,因伤残而退役从政,如今已是联邦议会议员,而他的哥哥目前在陆军总参谋部供职。这样的环境熏陶,加上他本人智商极高,成就了他近乎完美的表现:迄今为止所进行的课程中,除了格斗成绩为次等,其余课业成绩均为优等! 走近岔口,伦德斯朗声问道:“嗨,约克、乔克、林迪、安弗雷德、关滕……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聚在这里干嘛呢?” 众人之中,一身材魁梧的金发青年瓮声瓮气道:“嘿,奥托,我说一开始怎么没见你呢,原来带了这么一大票人猫起来,让我们这些人自动去给你们探路啊!” 一号学霸的个头并没有对方高,跟周围的同伴相比,他体形虽不是最魁梧的,但身材健硕、肩宽臂粗,长相虽不是最帅气的,可五官端正、英气十足,而且,他的神态、语气乃至于肢体动作,明显较同龄人更加的成熟和稳重。 “在你们眼里,我奥托-伦德斯是那种靠着阴险手段拿到好成绩的人么?实话实说吧!我们之所以晚一些出发,主要是觉得越接近午夜,敌人的警惕性越低,突破封锁的难度越低,这是从军事战例分析课程上学到的技巧,至于说能不能发挥预期效果,会不会对构筑狙击阵位造成负面影响,我可拿不准,所以我不好叫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行动。” 魁梧的金发青年不耐烦地说:“行行行,耍嘴皮斗心眼,我肯定是比不过你!如你所料,站在你面前的人,都是被三年级生缴了械驱赶回来的,这下你满意了吧!得意了吧!” 一号学霸没有动怒,倒是跟在他旁边的高个子学员嚷道:“喂,安弗雷德-班古拉-帕耶,你这家伙怎么说话呢?自己莽撞行事,反倒怪起别人来,真是太可笑了!” “什么?你居然敢说我莽撞可笑?”魁梧的金发青年怒道,“哎,卡特莱,你这综合成绩排名二十开外的家伙,居然也有资格我这排名前十的人莽撞可笑?” 高个学员毫不示弱地回击道:“要不是莽撞,你怎么会站在这儿为我们送行?嗯?” “停停停!你们两个,自己人跟自己人吵算什么本事?”一号学霸果断阻止了逞口舌之强的两个人,然后高声对面前这些打道回府的学员说: “兄弟们,大家在一起训练和生活一年多,我奥托-伦德斯做人做事是不是光明磊落,你们心里应该都有数!此次训练课程,教官没有指派任何学员进行组织协调,我也不好出面招呼所有人一起行动。对于你们今晚的遭遇,我既遗憾又惭愧,下次再有类似的训练或是考试,我一定会站出来带领好大家,希望大家能够给予我足够的信任。” 此言既出,学员们有的点头称号,有的脸色为之一变。这巴斯顿军校被视为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陆军的“军官摇篮”,现役中高级军官有差不多一半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于公于私,这些校友都会给予彼此关照和支持,而那些在军校就读期间有出彩表现——特别是组织领导能力得到广泛认可的,通常都会受到军方高层的关注,他们的晋升之路也将因此顺利许多。 奥托-伦德斯刚刚这番慷慨陈词,无疑在为他的学员领袖之路铺垫基础。 从历届学员的情况来看,能够在第一学年征服同伴成为“带头大哥”的少之又少,多数人都是在经过一年的铺垫,到第二学年才强势上位。 一号学霸以自信但不傲慢、坚定而不强硬的目光扫视众学员,然后一字一句道:“现在,有哪位好兄弟愿意跟我们分享此前失利的宝贵教训?” 在说到“好”和“宝贵”时,伦德斯特意加重了语气,也就这么个小小的手段,便让铩羽而归的学员们争相恐后道出他们的遭遇,只有魁梧的金发青年和另外几个人阴沉着脸走开了。等他们走了没多久,突然有个学员提议道:“按照通行的训练演习规则,我们是被敌人俘获了,是可以在训练演习前被解救回来的,不是吗?只要想办法从三年级生那里夺回我们的武器,我们不就得到了继续参加训练课程的机会吗?”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头号学霸。 貌不惊人的伦德斯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决定:“好!既然大家相信我,支持我,我就拼上一回,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跟大家一样回营房睡觉嘛!” 待他说完,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学员们纷纷高呼“伦德斯威武”,这欢呼声在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章节目录 第51章 英雄与俊杰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伦德斯威武?什么鬼?” 冷不丁被吵醒的魏斯,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脸,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着。 娃娃脸小哥也被吵醒,一脸茫然地问:“呃?你说伦德斯?奥托-伦德斯么?” 虽然作为一年级生的记忆被“抹”去了,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生活,魏斯还是能拎得清同级学员里谁强谁弱谁牛逼的。 奥托-伦德斯么,那可是课业成绩几乎全优的大牛,而且他唯一没能达到优等成绩的格斗课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其他的学员都以击败他为荣,再加上他在绝对力量方面不具备压倒性优势,所以遗憾地拿了一个次等。 “今晚的训练课程是隐蔽行军跟构筑隐蔽掩体,就算表现出色,也没道理这么张扬啊?”魏斯纳闷道。 娃娃脸小哥挠了挠头,然后抬起右手,看了看他那只价值不菲的夜光手表:“噢,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魏斯打趣道:“哦?侦探先生,说说看您发现什么了。” 娃娃脸小哥不慌不忙道:“我们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从路程来看,若是沿途畅行无阻,最先出发的人刚刚抵达北山,但这个假设显然是不成立的,知道为什么?因为北山北麓土质坚硬,植被偏少,构筑常规防御阵地还凑合,如果是两百多个人去构筑狙击阵位,那就根本没什么隐蔽性可言了。按照我的推测,今晚能有四分之一的人避开‘巡逻兵’抵达北山北麓就不不错了。” 魏斯琢磨了一下,觉得他的分析很在理,于是点头道:“然后呢?” 小哥拧开水壶喝了口水:“然后就是这奇怪的‘伦德斯威武’了。以伦德斯的头脑,肯定不会走在前面,他这个点出发合情合理,而隐蔽行军讲究的是冷静、谨慎,没必要把大家的情绪鼓动起来,所以刚刚的声音不是出发前的动员,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寄希望于他,而且是相当数量的一群人!” “有很多人寄希望于伦德斯……”魏斯绞尽脑汁地想,难道那位学霸是个识途辨路的高手,众多学员哭着求着让他带路?这不可能啊!北山离军校不算远,负重越野、武装行军以及骑术训练课程常常会去那一带,即便是夜里前往,也不需要人领路啊! 见魏斯敏思苦想不得其解,娃娃脸小哥嘴角挑起了一抹得意的神情:“原来某人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聪慧嘛!” 从小到大,魏斯从来就没有被视为是绝顶聪明之人,充其量是在数理方面有些悟性罢了。之所以能够考上不错的大学,靠的是踏实勤奋的态度和吃苦耐劳的品性,如此而已。所以,他坦然无视了娃娃脸小哥的揶揄:“嗯,我想不出来。” 小哥倒没有太卖关子:“能够考入巴斯顿军校的人,大多是心高气傲的主,哪会轻易追捧某个同伴,除非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而那个同伴又能够出手帮自己——伦德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不过,他们显然不是因为过不了‘巡逻兵’的封锁线而求助于伦德斯。第一,伦德斯还没有那样的威望,第二,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没受重挫是不可能折返回到这里的!” 魏斯努力跟上了他的思路,并在他停下来的空当得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这么说,那些人是被‘巡逻兵’给撵回来的,然后遇到了伦德斯,伦德斯给了他们翻盘的希望,所以他们高呼‘伦德斯威武’!” 娃娃脸小哥很淡定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怎么办?”魏斯问,“是按计划休息到午夜再出发,还是悄悄跟上去?” 小哥狡黠一笑:“你说嘞?” 一个小时后,这对身形在同级学员中偏瘦小的哥俩,悄悄跟着奥托-伦德斯那一大伙人来到了军校与北山的中间地带。这儿有个十字路口,南北走向的道路连接着军校和北山,横贯东西的道路则是阻挡二年级学员们前往北山北麓的天然封锁线。 夜深时分,皓月当空。野外遍地积雪,能见度几乎跟阴雨天气的黄昏相当,这对于隐蔽行军一方是相当不利的。若不是身上套的白色披风有很好的伪装效果,二年级学员们恐怕还没靠近道路就被“巡逻兵”发现了。 “情况好像不太对啊!”匍匐在两公里外的雪堆后面,娃娃脸小哥跟魏斯说着“悄悄话”。 “是啊,路上的‘巡逻兵’也太少了!”魏斯应道,“每组两人,相隔十链,即便环绕北山布防也只需要六七十人,就这样的警戒密度,怎么可能起到效果?三年级学员总共有240人,配合此次训练课程,怎么也应该出动半数吧?” 小哥没有转头:“哎,龙,你的算术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很强么?”魏斯反问。 小哥端着自配的望远镜,视线紧盯前方,侦察聊天两不误。 “不强,不强能让麦格卡伦上尉对你五体投地,恨不得把你拐去炮兵部队?” “他倒是有跟我暗示过,如果毕业后想去炮兵部队,他可以将我推荐给炮兵技术总监。”魏斯实话实说。 “哟,心动了?” “没有。”魏斯答道,“对于未来的道路,我还没有想好。” “骚包!”娃娃脸小哥咧嘴道。 魏斯犹豫了一下:“你有好的建议么?” “没有!”娃娃脸小哥非常果断地回答说,“事实上,我连我自己今后的道路该怎么走都没想好,所以,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建议。” 魏斯有点失望。 娃娃脸小哥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了望远镜,转到魏斯脸上:“但是……我有种非常肯定的预感,你将来会成为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这不是安慰,不是鼓励,而是我的预感!知道吗?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魏斯笑了起来。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过了不多会儿,视线中的二年级学员有了新的动作。只见十来个“雪包”缓慢而又谨慎地靠近道路,等着两名“巡逻兵”走近,他们竟然暴起发动强袭,仗着人多势众,三两下就把两名“巡逻兵”拖到了路边,换上自己这边的两个人,装模作样地继续沿路巡逻。 为了看清远处的情形,魏斯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视线里顿时出现了一堆虚框,每一个都对应着本体所在位置。尽管这些虚框全部是白色的,他无法从颜色上分辨出扮演己方狙击手的二年级学员和敌方巡逻兵的三年级学员,但要知道此次训练课的主题是当个会藏猫猫的狙击手,如果自己脑袋里的敌我识别系统能够无视一切伪装找出藏匿者,往后上了战场,还会怕敌人搞伏击? 想到这里,魏斯还真有点小激动。 “嘿,有意思了!”娃娃脸小哥在一旁低语道。 这家伙手里的望远镜有六倍的放大效率,能将远处的情景收入眼底,而魏斯眯起眼睛所见的景象,亦能够达到甚至超过使用望远镜的效果——在搞定“巡逻兵”之后,那些白色虚框迅速越过道路,朝着几公里之外的北山摸去。 通过白色虚框的分布情况,魏斯也瞧出了一些端倪:大约二十名学员分成大致相等的两组,从强袭巡逻兵到穿越道路,他们都按照平日所学进行掩护策应,而后面那一大群六七十个挤成一堆,毫无战术队形可言,活脱脱像是一群刚刚被解救出来的战俘。 战俘? 这个念头跃入魏斯的脑袋,此前的所有疑惑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答。 见前面所有的学员都已经越过了封锁线,娃娃脸小哥收起望远镜,拍了拍魏斯,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魏斯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示意他附耳过来,将自己刚刚想到的道予他听。 娃娃脸小哥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嗯,实际情况很可能就是你所说的这样!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跟上去,等到关键时刻出手帮他们一把;二是走自己的路,他们那边闹的越厉害,我们遇到的阻碍就越小。” 两人眼神相交,发现彼此都在踌躇。 究竟是该抓住机会当英雄、出风头呢,还是识时务地确保完成自己的任务? 这真是个令人纠结的选择题。 章节目录 第52章 一切尽在掌控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北山南麓,一堆堆篝火依然烧得很旺,但篝火旁的三年级学员们大多已不在原地。 距离篝火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几棵高大的雪松,在其中一棵的中段位置,两名披着白色风衣的青年各据一根碗口粗的枝干。鬓发银白的那人,手里拿着一具单筒望远镜,口中细碎念着:“嗬,有点意思啊!菜鸟们居然想翻盘,嗯……我知道了,有人想当英雄!但,英雄是人人都能当好的吗?” 鬓角乌黑这人呼应道:“前面那些,应该是他们的生力军,最多二三十人,这些是我们需要对付的;后面一大群,估计是被我们缴了械的,跟着过来碰运气的,不足为虑。” “既然他们直奔鱼钩而来,我们倒是省去不少事。”银发青年道,“让狄奥带着他的小组去树林里守着战利品,通知第5分队在篝火附近埋伏好。对于这样的安排,你觉得如何?” “如果来得及的话……我觉得最好把第6分队也召回来。” “来不及,也没必要!如若场面无法分出胜负,那就让提姆用辩才压倒他们吧!” 黑发青年笑道:“那岂不是给‘肥肉提姆’捡了个大便宜去?别看那些二年级生现在很菜,假以时日,没准一个个爬的比我们还快!还有,总统的小儿子不是在二年级么,没准他就在那伙人里面呢!” 黑暗中,银发青年皱起了眉头,但他说话的语气依然是那样的淡然:“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强辩算不得真本事,他们看重的是带兵操练、领兵打仗的能力,我们只要让他们看到这些就行了。至于你说的那位特殊先生,我觉得以他的个性,不太可能跟着这群人一起行动。” 黑发青年自问自答道:“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和掌控力!如果下一场战争是在十年后开打,我相信,你会是足以影响战争的重要人物!” 他的同伴苦笑道:“十年后?你真觉得诺曼帝国会给我们那么长的时间做准备?” “当然不!”黑发青年非常笃定地回答说,“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罢了。” 银发青年咬牙道:“区区十几年的和平时光,就让很多人淡忘了当年的悲痛。他们把那纸条约当成了坚固的牢笼,觉得它足以锁住里面的嗜血恶兽,觉得它能够带来几代人的宁静……看着吧!诺曼帝国的那些军事狂徒,一定会抢在我们重整军备之前发动进攻,一定会的!” 黑发青年没有接话,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动作敏捷地爬下了树,给地面上的同伴们传达新的作战部署去了。 鬓发银白的青年独自留在原处,面色恢复如常,平静的眼眸里透着透着看淡一切的稳重,全然不见有刚刚那忧心国运的惆怅于无奈。 正当二年级头号学霸奥托-伦德斯带着“突击救援小分队”往篝火方向摸去的时候,魏斯跟娃娃脸小哥搭档的“狙击小组”也在隐蔽而迅速地进行侧面迂回。乍看起来,他们的行动路线和行动节拍相互照应,颇有默契,其实双方的行动并没有进行事先的沟通和安排,伦德斯和他的追随者们压根不知道侧翼有这样一支奇兵存在,即便知道,大概也不会觉得这支两人小组能发挥什么作用。 背负超过55磅(约合25公斤)的冬季野战装具,抱着27磅(约合12公斤)的格鲁曼m3.2a型步枪,魏斯和娃娃脸小哥在雪地里时而躬身奔进,时而蹲下观察,等到穿过两公里多的开阔地带进入树林,这两位体能和力量并不占优的二年级生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等气息稍顺,魏斯从矮树丛后面探出头,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树林里的情况。得益于敌我识别系统有意想不到的侦察警戒效果,他们这一路不但成功避开了对方所有的暗哨,还对他们的部署情况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很显然,三年级学长们可不是来打酱油的,他们对封锁阻拦行动做了周密的部署,沿路摆设的哨卡和两两一组巡逻兵只是摆在明面的幌子,真正的战力是分散隐蔽野地里的那些三人小组,他们摆开正三角的伏击阵型,等着自以为穿过了封锁线的二年级学弟们自投罗网。 稍稍观察了一会儿,魏斯又回到了矮树丛后面,闭上眼睛休养心神。刚刚这一阵,他接连启用敌我识别系统,大概是从第五次开始出现那种久违的疲劳感,越往后疲劳感越强。照此看来,这个烧脑的系统在魏斯穿越后依然存在副作用,只不过没有从前那么强烈——也许是副作用减弱了,也许是载体的生理特征和体质状况更能够适应它,如此而已。 “哎,那边情况怎么样?”娃娃脸小哥低语道。 魏斯闭着眼睛低声回答:“那边有6个人,距离我们大概3到4链。” 显然是好奇心作祟,娃娃脸小哥探头张望了一下,树林里的视线可不比开阔地带,若是有个人站在百米之外,只要他不使用光源,也不做大的动作,肉眼是难以察觉的。 探查无果,小哥悻悻道:“哎,龙,说真的,你是不是生吃了鬣齿兽的眼睛?” 魏斯猜到了他的小九九,于是反问道:“生吃那玩意儿能提升视力?” “呃……那你的夜间视力怎么变得这么强了?以前可没见你有这本事啊!” “谁说我用眼睛看到敌人的?” “别跟我说你在通过家族考验之后,得到了神奇的感知能力!” 魏斯想了想,以娃娃脸小哥的精明,这事不可能完全糊弄过去,但也没办法跟他讲明,于是找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这确实可以归为感知能力,但它跟家族考验无关,而是与生俱来的。” “天赋异禀的能力?好吧!上苍对你的偏爱真让人妒忌!”娃娃脸小哥半开玩笑地说。 “得了,办正事吧!”魏斯岔开话题道,“那几个人挨得比较近,不像是伏击小组。我们要从树林穿过去,潜行到篝火附近,很难不惊动他们,所以……” 小哥果断道:“既然你的感知能力是靠谱的,不用犹豫,直接上,偷袭他们!偷袭成功,战损比是1比4,我们2对6,按规则是可以取胜的。” “好!”魏斯用手指揉了揉眼皮,睁眼道:“跟紧我!”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眯眼看了看,三人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动,于是离开矮树丛,从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地带穿过,一步步朝目标走去。这短短四五百米,两人足足走了一刻多钟,特别是最后百来米,几乎是在踮着脚走路。 夜深且寒,三年级生的宿营地,橘黄的篝火映着白色的营帐,放眼望去,只有在最南边的一堆篝火旁能够看到两个套着白色防寒披风的身影还在活动。这两名哨兵看来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进,格鲁曼步枪依然背在身上,还时不时停住脚步聊上几句。 突然间,八九个身影一拥而上,捂嘴的捂嘴、箍臂的箍臂、夺枪的夺枪,麻溜儿将这两名哨兵拖到一旁的雪地里按住,然后换上两名同样套着白色防寒披风的假哨兵,过程很是熟练。 至于被突袭者捕获的那两名哨兵,稍作挣扎便放弃了抵抗。 “抱歉,两位,按照训练规则,你们已经被我们俘虏了。只要你们不抵抗、不喊叫,我们可以放开你们,大家友善相处,同意的话就点头。”一名突袭者如是说。 两名扮演哨兵的三年级生连忙点头。 几名突袭者松开了手,两名三年级生也履行了刚刚的保证。他们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既没有逃跑也没有大叫,而是不慌不忙地整理被突袭者弄乱的装束。接着,他们中黑发方脸的那个压着声音说:“喂,二年级的菜鸟们,你们真的搞清楚训练规则了?对于你们这种袭击方式,我们可以放弃抵抗,也可以跟你们同归于尽,这时候,你们的行动就会暴露,懂么?” “屁!”突袭者之一很不屑地驳斥道,“你们刚刚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再说了,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割破你们的喉咙!” 这名表情一直很淡定的三年级生居然狡黠地笑了起来:“你确定?” 与之对话的突袭者显然不理解他因何而笑:“当然!事实摆在眼前啊!” “摆在眼前的是事实,没有摆在眼前的就不是事实了?”他笑嘻嘻地摊开左手,将手里那个黑乎乎的卵状物体展示给突袭者看。看清这东西冷冰冰的金属外表和它上面的扣环之后,旁边这几个二年级生都愣住了。 “你们没看错,这是一枚菠米弹,内装黄色烈性炸药。”这名黑发方脸的三年级生不无得意地说,“你们刚才扣住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这个,只要拇指一挑,拔掉扣环,结果就会嘣的一下……我们几个全部炸成碎块!” 章节目录 第53章 逆袭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这不公平!” 在被扣的三年级生拿出菠米弹——一种专为阵地战而生的爆炸性武器之后,与之正面相对的突袭者愤愤然地说道:“若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一般的士兵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放弃抵抗,不会有这样的自杀性举动!” 可是,黑发方脸的三年级生非常老道地辩解说:“是啊,你说的没错,一般的士兵是会投降,可是我们这些从巴斯顿军校走出去的人是绝不会向敌人低头的!再说了,我们的敌人是谁?你们可以去问问那些参加过上一场战争的联邦军人,他们会告诉你们诺曼帝国士兵是如何对待被俘者的。所以,小兄弟,如果有一天我们跟诺曼帝国再度开战,我真心奉劝你一句,无论如何都不要当诺曼帝国的战俘!切记切记!” 几个二年级学员面面相觑。 百米之外,见自己的突击队员成功捕获了敌人的哨兵,而周围未见异常情况,二年级头号学霸奥托-伦德斯带着“救援突击小分队”余下的学员们迅速靠近营地,跟突袭小组会合一处。 “嘿,伙计们,怎么样?有没有问出里面的情况?”伦德斯上前问道。 一直在跟这名三年级生对话的突袭者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重要任务忘到脑后去了,连忙跟伦德斯解释了刚刚的情况。 耐着性子听完,伦德斯低声骂了一句“见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对那三年级生说:“这个假设简直太糟糕了!如果刚刚那种情况你引爆了菠米弹,我们要么迅速撤退,要么立即进攻,而不是现在这种状况!” 对方却不以为然地回应道:“这很简单啊!你们现在退回到原地,而我模拟爆炸的声音大喊一声,接下来,大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伦德斯踌躇片刻,皱眉瞪眼道:“假定你刚才引爆了菠米弹,而我们已无退路,必然直接攻入营地!卡特莱,霍克斯,麦伦,罗佩,假定你们重伤或者阵亡,不参加接下来的战斗,留在这儿看好他们两个,其余人,跟我进攻!” 越说到后面,伦德斯声音越大,最后一句话“跟我进攻”基本上是在高吼。随之而来的二年级生,除了假定“阵亡或重伤”的几个,余下的全部端着步枪往营地里冲去。 按照训练演习的规则,一方突袭而另一方没有防备,即便后者的人员及时端着枪出来对峙,也是要按1比4的战损比来计算结果的。这样的话,只要三年级生营地里的人员不超过60人,伦德斯这边还是能够稳操胜券。接下来只要找到己方被缴获的武器,相当于解救了己方战俘,那么自己这边的战斗人员将瞬间暴增六七十号,到时候就算散出去封锁巡逻的三年级生赶回来,伦德斯这边的二年级生也还有取胜的余地——他们要么就地防守,用2比3的战损比拖垮对方;要么向北突围,翻过北山,抵达指定的狙击隐蔽区,而不管结果如何,奥托-伦德斯之名都将一夜响彻巴斯顿军校,甚至传到军方高层的耳朵里! 奥托-伦德斯的臆想,仅仅几分钟后便被无情的现实打破:偌大的宿营地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二年级生们当然也没有找到那些被“巡逻兵”缴去的枪械。 伦德斯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可没等他带着同伴们撤出来,营地四周突然传来了冲锋的呐喊声。伦德斯身边的小伙伴顿时慌了神,就连伦德斯自己也愣住了:突袭的效果已是荡然无存,若按包围战的战损比例计算,等待自己的将是惨败的结果! 想到这点,二年级头号学霸高吼一声“跟我冲”,遂带头往北狂奔,可是没等他们冲出宿营地,便被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所阻挡。 领头的三年级生,一个肉乎乎、胖墩墩的家伙,昂着头、挺胸膛,用响彻营地的高嗓门喊道:“喂,二年级的菜鸟们,不必做徒劳的抵抗了!你们已经陷入了我们的包围,要么缴械投降,要么按照1比5的规定比例换算伤亡,无论做何抉择,你们都已经输了!” 伦德斯瞧了瞧自己周围的同伴,又看了看其他几个方向,冷哼道:“你们以区区十几个人包围我们,只不过是在利用规则,根本就是胜之不武!” 这胖墩儿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然后高声道:“训练演习的规则,跟战场上的生存法则一脉相通。巧妙地运用规则,就如同战场上巧妙地运用战术。你指望我们跟你客客气气地讲规则,难道也指望战场上敌人跟你讲文明说礼貌吗?” 这话让伦德斯哑口无言。 对方继续道:“我们是只有十几个人,那又怎么样?你们闯入我们布设了陷井的营地,地雷就够炸死你们大部分人,侥幸逃出来的几个想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走?就算我们的子弹同意,刺刀也不会同意,是不是啊,兄弟们?” 站成一排的五名三年级生齐声高呼:“呜-呼!” 紧接着,营地其他三个方向也传来嘹亮的“呜-呼!” 这里的三年级生人数虽然不多,但呼声之响、举止之齐,顿时气势盛放! 胖墩儿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你们的行动成功在望,其实在你们第一次偷袭哨兵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发现你们的踪迹了。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布设陷井,等着你们一头撞进来。即便你们发现了端倪,放弃对我方营地的偷袭,我们部署在外围的几个分队也已经堵死了你们所有的去路。” 伦德斯咬了咬牙,无奈地垂下了头。 看到对方的领头者如此反应,胖墩儿眼珠滴溜溜地一转:“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做最后的抵抗吧!那样的话,至少还能保全一点颜面。让我瞧瞧……嗯,你们这里一共有14个人,我们这边相应减去3人,按这样的结果上报训练战况,怎么样?” 伦德斯没应话,他身旁的学员便嚷道:“别得意,我们之前还干掉了你们4名哨兵。我们一共有19个人,前后一共干掉了你们4名哨兵,再加上突围击杀的3人,总共干掉了你们7个人。” 这下,胖墩儿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哦……这么说来,跟在你们后面的一大群人,都是先前已经被我们缴了械的二年级菜鸟?” 伦德斯抬起头,盯着对方看了几秒:“趁着我们突袭营地、牵制你们注意的机会,战俘们暴动了,挣脱了看守,重新获得了自由,不行么?” 胖墩儿眨了几下眼睛,朗声笑道:“战俘被关押在那里,集中还是分散关押,还有多少人活着,你知道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跟我谈这种假设问题?” 伦德斯再度语塞。 胖墩儿摆了摆手:“好了,如果你没有其他可辩解的,那么我正式宣布,突袭我方营地的敌方士兵全数被击毙,我方在战斗中损失3人,另有4人在巡逻途中牺牲。小老弟,实话告诉你吧!我方迄今为止取得的战果是……击毙23人,俘获77人,照你们的参训人数计算,还是有人有希望完成这次训练任务的!” 伦德斯冷哼一声:“行了,这位老哥,您这话说的可有些违心了!以你们这阵仗,是没打算让我们二年级生顺利完成这次狙击专项训练课程吧?” 胖墩儿耸肩道:“正如我刚才所说,训练中的规则跟战场上的法则一脉相通,你指望我们放低要求,便如同指望敌人对你们仁慈,这可能么?现实么?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在有意刁难你们,我不否认,事实上,当我们在二年级的时候,每次跟三年级生的对抗都败得一塌糊涂,但这就是巴斯顿军校的传统!失败让我们感到羞愧,也让我们发奋努力,现在,二年级的菜鸟们,轮到你们走我们当年的路了!” 伦德斯满心失望地放下了手里的步枪,带着不久前还信心十足的二年级学员们转身往回走。当他们走到后面那些眼巴巴盼着出现转机的“缴械被俘者”旁边时,一直跟着伦德斯的高个子学员高声道:“对不住了各位,敌人实在太强,我们没能创造奇迹,害得大家白跑了一趟!抱歉,都回去吧!抱歉!” 听闻此言,那些不甘心被淘汰出局,怀揣希望往返跋涉的学员们不禁一阵唏嘘,无情的现实摆在眼前,他们也只有跟着伦德斯一行人打道回府…… “等一等!” 一个嘹亮高亢的嗓音从树林那边传来,让失意者们低沉的心绪猛地为之一颤! “等一等!” 声音再度传来,有人听出是龙-克伦伯-海森,那个几乎被所有人嘲笑了一整年的“废柴”。就在两个月前,不少学员还嘲讽他没被淘汰是走了狗屎运,可是最近一段时期,他用积极的态度和不俗的表现让大多数质疑他的人闭上了嘴。 营地里,刚才还在相互击掌庆祝胜利的三年级生,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一行人从树林里慢慢地走出来。 在这寂静的夜里,嘹亮铿锵的声音在林间和野地里荡气回肠:“二年级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和尼古拉-莱博尔德,成功突袭隐藏在树林里的战俘营,帮助被俘的同伴摆脱困境,对巡逻队发动反戈一击,并在反击过程中捕获了巡逻队的指挥官,战局已经完全逆转!龙-克伦伯-海森……威武!尼古拉-莱博尔德……威武!巴斯顿二年级生……威武!” 章节目录 第54章 不因错过而抱憾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当从树林里出来的一行人来到了近处,几分钟前刚刚赢得一场“歼灭战”胜利的三年级学员们下意识地放低了枪口。因为这一行9人里面,有7个是自己这边的,只有2个是陌生面孔! 巧舌如簧的胖墩儿一脸疑惑地发问说:“喂,德洛尔,这是怎么回事?还有狄奥,你和你的组员怎么都出来了?” 一贯冷酷自傲的银发学员,此刻竟被人用枪顶着走在最前面。只见他脸色阴沉,眼神闪烁不定。对于胖墩儿的问题,他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 “还是让我来解释吧!”魏斯朗声道,“我和我的铁杆搭档突袭了你们的战俘营,依据训练规则,我们以一死一伤的代价干掉了你们的六名守卫,解救了被你们扣押的战俘。接下来,我们发现了你们藏在树上观察战场的指挥官,无论是按包围还是突袭算,都是以不足为道的代价干掉了你们的指挥官,直接让你们的战斗力降低一半……” 没等魏斯讲完,胖墩儿便打断了他的叙述:“停停停!谁告诉你他是我们的指挥官?嗯?” 魏斯不急着回答,而是用枪口捅了捅走在前头的银发青年,示意他停止行进。 稍候片刻,数十名二年级学员进入了营地,他们大多是先前被缴了械的,而伦德斯和他那支失败的“救援突击小分队”也跟了过来。从场面上看,二年级生在这里占据了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待自己的“后援团”抵达,魏斯眯眼道:“能力最强、成绩最好的学员,难道没资格成为指挥官吗?” 银发青年想来是受到了语言上的刺激,没等胖墩儿继续辩解,便瓮声瓮气地说道:“行了,提姆,是我们自己棋差一招,没什么好狡辩的。不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魏斯:“这位小兄弟,可否容我这‘阵亡之人’解释几句?” 在魏斯的“内嵌式”敌我识别系统里,这银发青年各项能力都很出色,精神活力尤其突出,正因如此,当魏斯发现他藏在树杈上时,才会大胆推测他是三年级学员的指挥官——即便不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官,也是分队指挥官之类的重要角色。 “这本来就只是一次训练,深入交流有何不可?”魏斯大度回应。 “好!”银发青年点了点头,“为了尽可能减少个人判断和决策出现偏颇的情况,我们的行动历来是由一个四人委员会负责,而我只是这个四人委员会的一员,这一点,我们在训练开始前向领队教官报备过,训练结束后你们大可以向领队教官求证。所以……即便你们将我击毙,也不足以达到正常训练规则的战斗力减半效果。公平起见,建议按照我们以往的做法,四人委员会每阵亡或被俘一人,部队所剩战斗力降低两成,若四人全部阵亡,部队战斗力只剩四成,可否?” 魏斯还在思量,在突袭战俘营时“牺牲”的娃娃脸小哥走上前来:“喂,德洛尔-威泽曼,你这自定规则可一点都不公平啊!” 被人直呼其名,银发青年却没有动怒,而是正眼打量了一下这个白净而瘦弱的二年级学员:“喔,你就是尼古拉-莱博尔德吧!久仰大名啊!” “别跟我套近乎!”娃娃脸小哥语气犀利地说道,“就军队演习的规则,多人指挥团队出现伤亡时,既算人数也算次数,你们这样的情况,部队战斗力应当降低三成,如果再折损一名指挥员,再降三成,剩余战斗力刚好打个对折。” 银发青年轻哼道:“好吧!这确实是军队的演习规则,我们照此执行并无不可,但我顺便提醒你们,被俘人员重新加入战斗时,战斗力最多只能按五成算。” “无妨!”娃娃脸小哥看着魏斯说,“你们折三成,我们折五成,胜利依然属于我们。” 银发青年却仰头笑道:“你以为你们真的赢了么?别忘了,你们的任务是隐蔽行军,这样跟我们大干一仗,还有什么隐蔽性可言?就算我们吃点亏,所有人的原始战斗力跟你们对等,你们也只有三十几个人能够离开营地,前面还有我们的第二条封锁线,还有部署在各处的机动巡逻队,你们这点儿人根本不够看!” 那胖墩儿走到银发青年身边,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对周围的二年级学员道:“在做出跟我们死斗的决定之前,你们必须要好好考虑清楚,你们这一大群人有七八十号,谁去谁留,嗯?” 魏斯和娃娃脸小哥相视一眼,这倒是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进入营地的二年级学员们闻声躁动起来。“阵亡者”当然不能再往北山北麓去了,唯有幸存者可以带着希望继续前进,成为最终完成博格维因上校狙击转向课程的那十分之一。 就在这时,奥托-伦德斯发声道:“不用废话!我们肯定是先齐心协力消灭你们,然后再来讨论谁去谁留的问题。否则的话,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安然离开!对不对啊,兄弟们?” 伦德斯领到的救援行动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他的英雄气概和无私精神还是赢得了一众学员的敬意。有他这番话作提醒,大多数学员都意识到孰轻孰重,纷纷高呼“没错”。 接着,伦德斯昂首阔步地走到银发青年的另一侧,跟魏斯和娃娃脸小哥站在了一起,以简练的语言将他们先前击杀巡逻兵、突袭宿营地的过程以及伤亡对换情况介绍了一遍。 魏斯抬起头,用名扬海外的“中式云计算法”算了一遍:“这样的话,我们还有49人可以突围出去!” 胖墩儿取出纸笔检算了两遍,很是诧异地看了看魏斯,然后冲银发青年做了个有特定意味的表情。 银发青年没有吭声,而是做了个撇头的动作。 胖墩儿心领神会:“突袭战的伤亡换算是1比4,你们2人击杀我们6人,直接计算,我方全体阵亡,而你们的代价是一死一伤对不对?严格来说,军队的演习规则不止是数字伤的简单换算,还应当考虑各方因素。譬如说,我方有完整指挥体系,个体战力为标准值的150%,你们属于散兵游勇,个体战力为标准值,将这个因素考虑进来,你们2人突袭战俘营的结果应该是双方拼光,战俘获得解救并按标准战力的五成计算。如你们所说,战俘获救后攻击我方营地,双方按正面交战换算伤亡,你们取胜,但得以突围的幸存者只有30人。” 魏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娃娃脸小哥,只见他皱起眉头,眼眸中流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看来这胖墩儿的综合因素论并不是随口胡诌。 银发青年眯起眼睛,盯着魏斯看了好几秒,然后冷笑道:“你们以二十多人的代价救出了三十人,似乎是笔划算的买卖,可是你、你、你,你们三个在战斗中全数阵亡,无法参加下一阶段的训练,不觉得遗憾吗?” 他所指的三人,自然是魏斯、娃娃脸小哥以及先前突袭营地时就已“阵亡”的伦德斯。 当英雄的感觉确实很爽,可要承受如此代价,冷静下来想想似乎得不偿失,但,一个敢做敢为有担当的好青年,在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决定后,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甚至是一场悲惨的失利,都会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结果,而不是身陷懊恼无法自拔……带着这样的心态,魏斯向娃娃脸小哥投去了一个宽慰的眼神,这个狙击课程初测成绩第一的家伙,看样子比他还更坦然! 魏斯最后看了看伦德斯,头号学霸虽有失意之色,情绪却不见得低落。错过狙神的专项训练课程固然可惜,但它终究不计入个人的正式成绩,况且历届学员当中,常规课业成绩优秀的,狙击训练课程往往没有太好的表现,狙击技术突出的,从军校毕业后也不见得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于是,魏斯带头回应道:“不遗憾!” 娃娃脸小哥紧跟着发声:“不遗憾!” 伦德斯则是以一个反问句做出回答:“舍己为人,英雄风采,有何遗憾?” 末了,三人齐声大笑,甚是酣畅…… 章节目录 第55章 霸气初成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博格维因上校临时起意,提前为巴斯顿军校二年级生开设狙击特训课程,时间跨度虽然只有三年级生的一半,强度和要求却没有降低。三天下来,260名学员能坚持到最后的只有5人。五十存一,训练难度可想而知! 魏斯和娃娃脸小哥在通过初测后的第一堂训练课即遭淘汰,以致于缺席了狙击专项课程后面大半段,从长远发展来看,这并非坏事。名声原本不太好的两个人,经此一战被同级学员们视为“侠肝义胆好同学”,他们潜入树林,精准突袭“战俘营”,击杀敌方“指挥官”的战例,甚至被战术课程教官引为经典,两人的形象口碑由此大幅改善,“黑转粉”、“路转粉”的学员甚众…… 单调却不枯燥的军校生活,在日复一日、周复一周的节拍中继续着。不知不觉间,魏斯练出了肌肉,臂力、腰力、腿脚力有了明显的提升,射术、骑术、格斗术的水准也都稳步向上。在阶段性考核中,他有半数科目拿到了优等,余下的也基本上是次等,综合成绩进入了前50名——若是剔除预考的影响,已经可以挤入前30名,成为同期学员中的优等生。 至于展现出真正实力的尼古拉-莱博尔德同学,此次阶段性考试更是大杀八方,将那些傲慢的学霸一一抛在身后,拿到了极为惊人的八个优等、三个次等,综合成绩跻身四强,仅次于同期学员中最牛掰的三位学霸:一个是拿到九个优等、两个次等的179号学员卢恩-施密特,一个是拿到十个优等、一个次等的83号学员约芬-格伦德,还有一个便是差点拿到全优成绩的15号学员奥托-伦德斯。 最牛三学霸之中,魏斯跟奥托-伦德斯和卢恩-施密特都有过交集。“威武”的奥托-伦德斯不但课业成绩突出,言行品性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在同级学院当中的威望颇高,隐隐有了学员领袖的风范,那晚在北山南麓,他的表现可说是虽败犹荣。至于卢恩-施密特,魏斯得到过他的援手,加上他跟娃娃脸小哥似乎关系很好,魏斯对他多有关注,得知这位强人乃是将门之后,祖上出过步兵将军、骑兵将军、炮兵将军,甚至还有过一位官至陆军总参谋长的强人,而这样一个骨子里带着军人基因的家伙,据说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能够耍枪弄剑,在博格维因上校的狙击特训课程中,他是坚持到最后的五名学员之一。 在巴斯顿军校,学员编号是开学前由校方随机编定的,所以,牛人有可能跟几个弱鸡排在一起,弱鸡也可能夹在一群牛人中间。通过两次考核,魏斯发现自己幸运地归入了前一类:无论是五人编组还是十人编队,他总是跟卢恩-施密特编在一起,而卢恩-施密特也总是当仁不让地担当起领队角色。领队判断准确,指挥得当,对于整个团队的表现来说大有益处,这也给了“新人”魏斯一个很好的学习适应期…… 伴随着滚滚春雷响彻天际,漫长的冬季终于宣告结束。积雪渐渐消融,漫山遍野开始更换绿装,巴斯顿军校所在的奥德伦克山谷向人们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桃源景象。 可惜的是,在这阳光和煦、春风暖人的日子,学员们没办法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踏春之旅。在众教官和督察员的注视下,他们从昏暗阴冷的仓库里拖出一门门笨重的大炮和整箱的训练弹,然后每二十人编为一个炮队,任务是以人力拖曳推顶的方式,将这些火炮连同弹药运送到四十多公里之外的野地射击场去,从指定炮位轰击指定目标,直到将其摧毁。 当领队教官菲格莱因上尉用他那丑陋的铁皮扩音筒宣布完任务和规则之后,列队待命的学员当中,似乎只有一少部分人对此行的艰难程度有清醒的认识,魏斯算是其中一个。凭着学生时代扎实的数理化功底,他迅速从技术角度估测形势:眼前这些15pir(约75毫米)口径的火炮可不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现役型号,而是上一代的古董货,其重量是现役同口径高平两用速射炮的两倍还多,不但不能方便地拆卸组装,更没有助退器和复进机,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要大费周章的将火炮拖到目的地,而且每次发射都要重新瞄准一次,若是带去的弹药打光了都没干掉目标,还得折返回来再搬运一次弹药! 再者,从哲学角度来看,既然校方为此次综合训练定下的时间跨度是两个整天,那么,达成训练目标的难度绝对不小,而且应该会有表面目标之外的隐性任务,比如说当个称职的小队长…… “这还用讨论?当然是选卢恩-施密特!有谁比全科考核第三名更适合当我们这个小队的指挥官呢?”171号学员的话,切合大多数人的想法。在绝对成绩至上的巴斯顿军校,在这样一个临时组建的团队里,有什么是比成绩更具说服力的? “论成绩,我们对卢恩-施密特是服气的,但我们还是有些顾虑,毕竟这是我们进入二年级以来,首次进行火炮类的实弹射击,训练成绩直接计入炮术课程的综合成绩,权重是10%……”接茬的是163号学员,他是161-170这十名学员里面成绩做好的家伙,只不过同期学员第11的排位,跟卢恩-施密特这样的学霸是没办法抗衡的,而论颜值和气质,他跟卢恩-施密特相比也差了远。 178号学员,跟魏斯一个房间的壮汉,瓮声瓮气道:“放心,不管是作为骑兵小队进行战术训练,还是作为步兵小队构筑防御工事,我们的最终成绩都是最好的。所以啊,跟着我们一块,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 这个时候,卢恩-施密特说话了:“诸位,成绩不能代表一切,更何况我的炮术成绩并不是最好的。我有个提议,既然炮术课程单项成绩第一的学员也在我们这一队,公平起见,我们进行一次投票表决,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魏斯。自打全科预考那次开始,这厮就受到了炮术科目“教头”的关注和青睐。无论是平常的炮术训练还是阶段性考核,魏斯的演算和操作都被当成了范本,屡次得到那位炮兵军官不吝赞美的表扬。 抬头见混血帅哥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魏斯挠了挠头:“我看投票表决还是算了,没必要耽误这时间,你们看,其他小队都已经开始行动了。” 众人的目光迅速从魏斯身上移开,这货悄悄叹了口气,他内心未尝不希望得到一次证明自己领导力的机会,只是自己现在这点儿斤两还是不太够,而且,卢恩-施密特近乎完美的表现,宛如一座巍峨高山,让他有种难以逾越的心理压力。 “好吧,诸位,既然我们的头号炮术专家做出了谦让的决定,要是大家没有异议的话,就由我担任此次炮术训练的小队指挥官,如何?” 有着一对漂亮酒窝的“混血帅哥”用他那精练聪睿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见无人站出来挑战他的学霸威信,便以长官的口吻说道:“诸位,分配给我们使用的火炮大家应该不陌生,它的作战重量是4500磅,几乎相当于我们20个人的体重之和。在平坦的硬质道路上,有七八个人就足以推动它前进,但前往野地射击场的道路崎岖难行,现在的季节又格外潮湿,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至少要投入十五六个人。训练弹是一箱四发,每一箱的重量应该在180磅左右,而训练弹的威力只有正常炮弹的三分之一左右,基于以上因素的考虑,我决定安排四个人携带弹药,每人一箱,另外十六个人拖曳大炮,途中大家可以相互轮换位置。” 说到这里,卢恩看了看魏斯,以征求意见的口吻说道:“十六发训练弹应该够了吧?” 魏斯迟疑了一下:“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多带一箱,那样的话,每个人都有一次瞄准射击的机会,而在每个人完成瞄准之后,我都会用我的方法校定一次,尽量确保射击精度。” 卢恩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笑了起来:“嗯,你在某些细节方面确实考虑的比我周到。好!我们就派5个人各带一箱训练弹,无论任务完成与否,每个人至少进行一次实弹射击。在行进和射击过程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或麻烦,我们都要齐心协力,共同应对,大家觉得如何?” 几个相熟的学员回答说“没问题”,而其余人闷闷的没作声。 卢恩拧起眉头,以一种沉稳老练的语气说道:“拿到巴斯顿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时,我们每一个人都觉得前路充满光明,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像卡斯蒂维耶将军那样的大英雄,但是诸位,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可能只有将军而没有军官跟士兵,即便是巴斯顿军校的优秀毕业生,进入军队之后也要从低阶职务干起。你们需要去经历不同的角色,有可能是团部的参谋官,也有可能是将军的联络官,或者是步兵连的军官,从而不断积累经验,一步步往前走。今天,你们没能当上炮兵小队指挥官,并不代表你们是失败者,也不代表着你们错失了实现梦想的机会,命运给予每个人的机会从来都是均等的。今天,你们听从我的指挥,服从我的安排,明天,只要你们有足够好的表现,我同样会听从你们的指挥,服从你们的安排。” 听完这番话,魏斯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审时度势的神态和语气,还有他言行举止所展现出来的成熟与从容,那都是当好指挥官应当具备的素质跟能力啊!嗯,自己应该好好学学,认真学学! 学员们面面相觑,道理他们都懂,只不过以他们的心态,最难做到的就是放下那颗争强好胜的心,心甘情愿地听从一个同龄人的指挥和调遣。 这个时候,魏斯果断打破沉默:“诸位,我觉得卢恩说的很对,我们每一个人都怀揣着远大的理想,但没有人能够一步走到终点。要想成功,就必须放下心中的傲慢与不甘,踏踏实实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那样的话,或早或晚,我们会在人生道路上找到不平凡的那个自己!” 话音落下,魏斯发现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绝对是看到另类才会有的状态。 这货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已经嘚瑟high了:在文艺界,咱是最擅长搞军事的;在军事界,咱是最擅长搞文艺的。跨界人士,奏是这样牛气…… 章节目录 第56章 卢恩密语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大家加把劲呐……嘿哟!大家加把劲呐……嘿哟!” 沥沥细雨中,在通往野地射击场的崎岖山路上,随处可见一队一队的身穿卡其色训练服的学员们,一边喊着嘹亮的号子,一边拖曳沉重的大炮,慢慢吞吞地向目的地前进。对这些还未正式开启军旅生涯的毛头小伙来说,四十多公里的道路,从未像现在这样漫长! 在同期两百多名学员当中,三号学霸卢恩-施密特既不是最高也不是最壮的,但在这段艰辛的路程中,他向所有质疑者展现出了自己在身体方面的硬实力:这位老兄不仅没有因为自己是队长而拈轻怕重,反而积极帮队友分担压力。平路行军,他要么在前面探察道路,要么帮着弹药手们扛弹药箱;遇到上坡路,他规划路线、制定分工,跟大家一起拖曳大炮;大家休息,他背着大家的水壶去灌水,自己却顾不上多喘几口气…… 眼看设在高地上的野地射击场越来越近,自己这一队已将其他队伍抛在了身后,魏斯朗声道:“兄弟们,遇到这样的队长,我是服气的!你们服不服气?” 多数学员齐声应道:“服气!” “这样的队长你们支不支持?” “支持!” 这一声服气,一声支持,让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学霸转过头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魏斯此举既不是对他溜须拍马,也不是单纯想要抬高他的声望,而是意图增加这个团队的凝聚力,以便在此次乃至今后的团队训练、考核中达到事半功倍之效——依照胖副总裁的概括与分析,巴斯顿军校三年课程,一半目的是让学员们牢牢掌握各种军事训练和指挥技能,另一半是要让他们领会团队合作的意义与技巧,因此,个人课业成绩的优劣不完全决定他最终的毕业排名,还得综合军校期间各种团队考核的成绩和表现。 “自己”一年级的课业成绩能够涉险过关,卢恩-施密特也是有不小功劳的。 在扫视众学员之后,卢恩-施密特还特意给了魏斯一个感谢的神情。 魏斯点了点头,表示收下。 有身先士卒、指挥有方的队长,有齐心一致、无所保留的队员,第9炮队得以在黄昏时分抵达野地射击场,成为13个炮队当中率先完成第一阶段任务的。 在妥善安顿好当晚的宿营事项后,卢恩-施密特宣布队员们可以在限定范围内自行活动,并特意交代魏斯提前做好大炮的射击校调。 对魏斯来说,校正火炮的射击参数只是个程序活,稍微花点时间就能搞定。黄昏下,他静静矗立在指定炮位前方,望着野地射击场正对面的山坡。那里建有整整24座插着各色旗帜的堡垒,它们便是各队学员在此次训练考核中需要对付的“终极目标”。 从外观来看,它们依托山势,建成壁垒式的永备工事,跟魏斯在莫纳莫林山脉留宿过一夜的9号庇护所有些相似,只不过这里的堡垒建来就是给军校学员操练炮术用的,构造要粗糙一些,但粗糙不等于脆弱,它们外壁用的是混凝土而不是普通的土石,而且圆弧外形具有一定的避弹效果,再加上小口径速射炮本就威力有限,这次用的又是训练弹,要将这些堡垒彻底摧毁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哎,他们没让你当队长?” 魏斯不用回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好管闲事”的娃娃脸小哥。 “没有。”魏斯非常果断地作出了回答。 小哥调侃道:“看来他们并不懂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道理嘛!” 魏斯不以为然:“这是团队训练科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必要那么在意个人得失。” 娃娃脸小哥沉默片刻:“自从假期归来之后,你真的成熟了很多,有时候让我觉得陌生,可我又不得不佩服你,能有这样的胸襟,将来绝对是干大事的人!” “得了,我这排名连前二十都进不了的人,哪敢在您面前谈大事。”魏斯故意揶揄他。 在很多方面,两人既有共同话题,又能够接受对方的表达方式,所以,在外人面前非常敏感的娃娃脸小哥,到了魏斯这里可以随便调侃。 “我这说的是心里话啊!” “可这终究是个靠实力说话的世界。”魏斯认真道。 “是啊!一个武力至上的世界……”娃娃脸小哥低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魏斯左眼皮忽地一跳:“你这话里有话啊!哎,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娃娃脸小哥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并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但魏斯有种强烈的直觉,这跟诺曼帝国有关。莫不是说……那个扩张野心随同军事实力一道复苏的帝国已经按耐不住要挑起新的战争了? 魏斯在心里揣测的时候,娃娃脸小哥却转移了话题:“哎,你觉得要多少发炮弹才能解决对面的目标?” “不知道。”魏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连你都不知道?”娃娃脸小哥皱起了眉头,“我们只带了16发炮弹来,看样子是远远不够了。” 魏斯顺口道:“那要看你们的准头如何。” 前一分钟,娃娃脸小哥还是一脸忧国忧民的苦相,下一秒,他神情一转,又跟往日一样嘻笑起来:“哈!说到火炮准头,你可是当之无愧的高手!趁现在有空,帮我们校正一下射击参数如何?” 火炮射击考核阶段,队与队之间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魏斯出手与否,对最终考核结果影响甚微,所以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爽快应下,而是干起了“坐地起价”的买卖:“行啊!请支付特别顾问费……1000克朗!” 见魏斯朝自己伸出手,娃娃脸小哥瞪眼道:“1000克朗!你怎么不去拦路抢劫啊?” 魏斯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当个呼啸山林的大盗,确实是我儿时的梦想之一。” “罢了罢了!”娃娃脸小哥摆手道,“你的炮术成绩是优秀,我的炮术成绩也是优秀。要是认真起来,我未必会输给你!” “这就对了嘛!”魏斯笑道,“训练场上,我们各凭本事,不必谦让,要是有朝一日上了战场,能帮上你的事情我绝不推辞!” “切!”娃娃脸小哥翻了个白眼,背着手走去看他的队员搭帐蓬去了。 目送好基友离开之后,魏斯又眺望了一眼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收拾心情,准备回帐篷休息,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卢恩-施密特。 这家伙站在帐篷前,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魏斯径直走了过去,在离他三四步的地方停住:“初步校调已经完成,明天射击开始前还需要做最后的检算,而且……我不能保证一击命中,也不能保证击中就能摧毁!” 混血帅哥微微一笑,露出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酒窝:“我知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一个团队,本来就该精诚合作、共同进退。”魏斯客套地回应说。 这位混血帅哥用温和暖人的口气道:“谢应该谢的事情。” 魏斯点点头,也不多推托。 然后,卢恩的视线转向娃娃脸小哥所在的位置:“哎,那家伙最近的表现很不错,有他父亲当年的风范。” 他突然说到娃娃脸小哥的父亲,这让魏斯颇觉意外,于是随口问道:“这么说来,您认识他父亲咯?” 卢恩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魏斯一眼:“除了众所皆知的情况,确实还有些特别的渊源……家父当年曾有幸跟莱博尔德总统共过事。” 莱博尔德总统! 魏斯故作镇定地转过头,朝娃娃脸小哥那边瞅了瞅。尼古拉-莱博尔德……难怪自己觉得他的姓氏好像在哪里听过,现在想想,应该是在乘坐火车来奥城途中,从报纸上看到过有关总统活动的新闻,只不过印象不是很深,在结交娃娃脸小哥之后,并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 “对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六年前你跟着你的父亲去拜会过总统,而且那时候还跟尼古拉见过一面,嗯?” 卢恩这话可真是难住了魏斯,现在的他就像是个失忆者,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全然无知。 好在卢恩只是顺口一提,并不是对魏斯进行审问。魏斯没吭声,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着话题继续道:“说起来,我跟他相识已有十四年了,彼此非常熟悉,但我们却不算是一对好朋友,我们俩的志向、兴趣、想法似乎总是格格不入,很少能像你们那样聊到一块去。” “是么?”魏斯挠了挠头,“我并没有刻意结交他,但似乎有不少人都这样看。” 卢恩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太在意别人说什么。” 别人怎么看,魏斯确实不用太在意,刚刚的话完全是对卢恩的陈述性表态。 卢恩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盯着魏斯:“他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魏斯一板一眼地回应说:“我也真心把他当朋友!” 混血帅哥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待他,千万不要骗他,不准背叛他,否则的话,我绝不会轻饶你!” 这话可让魏斯一阵郁闷:哥啊,就我这笨脑瓜子,还能把那样一个脑瓜灵活、身手敏捷而且啥人情世故都懂的家伙给坑了?再说了,这话怎么像是大舅哥在告诫未来妹夫叻? 章节目录 第57章 立威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目标初测……方位003,距离31……风向西南,风力弱一级……” “目标校正……方位003加4,距离31加5……风向西南偏南,阵风弱一级……” “计算射角……右003加4,上010加3……” “复验射角……右003加3,上010加4……” “训练弹装填!” “训练弹装填完毕!” “炮门检查!” “炮门检查完毕!准备就绪!” “表尺检查!” “表尺检查完毕!准备就绪!” “训练弹第一发,射击!” 随着“射击”口令的发出,排序最前的161号学员在炮手位置猛曳炮绳,这门笨重的旧式火炮伴着震耳的轰鸣声往后一跳…… 转瞬之间,对面山坡上插着紫色小旗的堡垒旁腾起了一团烟尘。 尽管没能取得首发命中,担任炮队指挥官的卢恩-施密特依然大喝了一声“好”。 魏斯转过头,看到率先操炮的161号学员叉腰鼓腮,一脸失意,而对卢恩出任炮队指挥官有所不满的163号学员,以幸灾乐祸的表情对他说着什么。 这些早已退出一线装备序列的旧式火炮没有复进装置,每发一炮,炮手们就得手动将其推回原位。对射击精度要求较高时,还得重新校正射击参数,实战效率自是差强人意,用于训练倒不至于太糟。 在火炮复位之后,魏斯有意走到161号学员身旁,用肯定的口吻对他说:“刚刚的测距和计算都很不错,没打中,多半是因为测距设备的固有误差。” 这名大块头学员有些迟疑地看着魏斯,见魏斯一脸诚恳,这才点了点头:“是啊,真可惜,炮弹打偏了。” 魏斯善意地拍了拍对方的右上臂:“炮口偏一毫,落点偏十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大块头咧嘴笑了,刚刚的沮丧和失意完全不见踪迹。 不一会儿功夫,大炮和炮组成员重新就位,魏斯依然作为特殊角色,跟在炮手旁边进行校正和复验。 一连串标准口令之后,大炮再度发出轰鸣。 这一次,炮弹在离堡垒四五米远的地方爆炸,偏差程度居然超过了刚才的第一发! 尽管卢恩-施密特大声喝“好”,炮队里的多数学员们还是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魏斯没有再去安抚第二名操炮学员,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对面的堡垒看了许久。13个炮队均都投入实弹射击训练,有的打了一发,有的打了两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有哪个炮队取得了直接命中。 “怎么了?难道前两发没射中就觉得气馁了?” 听到卢恩的声音,魏斯回过神来,摇头道:“你刚刚有观察到什么?” 卢恩不解:“你指的是什么?” 魏斯皱起眉头,压低声音:“我觉得我们的炮弹刚刚似乎击中了目标。” “呃……有这种可能么?” 魏斯转头看着他:“当然有可能!我们的训练弹用的是标准型触发引信,炮弹接触物体到爆炸会有一瞬间的延迟。虽然延迟时间很短,但对于高速飞行的炮弹,足以再运行一段距离了。所以,战场上落到泥沙地面的炮弹,会钻下去一两尺爆炸,炸出一个倒锥形的弹坑来。” 在资讯手段高度发达的后世,人们通过纪录片和电影等影像,对战斗场面有直观清晰的了解,而在大工业革命末期,摄影和音箱技术还处在原始阶段,人们很难从那些黑白胶片里获得有关战场细节的信息。所以,即便是卢恩这样的学霸级人物,也没能一下子从魏斯的表达中领悟问题的本质。 见卢恩一脸懵圈,魏斯懒得多作解释:“要确认我的推测也不难,下一发按我的测数来!” “你确定?” 卢恩有些迟疑地转头看了看正在摩拳擦掌的163号学员,那可不是一个好摆平的家伙。 魏斯没有答话,而是进入了神奇的“中式云计算”状态。等到学员们将大炮复位,163号学员开始进行测距计算,他踱步来到了炮位旁。 “目标初测……方位003加3,距离31加5……风向西南偏南,阵风弱一级……”163号学员报出了此前验证无误的射击坐标——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陆军采用的还是古老的平面坐标法,炮手只需要测定目标的方位和距离,即可算出射击参数。这种测定方法的优点是简单易懂,对设备和人员要求不高,用起来也节省时间。相较而言,航空部队的立体坐标法就要先进许多,但那是建立在有精确测量工具和专业计算方法的基础上。每一艘飞行战舰都配备有射击控制室和射击指挥员,即便如此,远距离射击的绝对命中率依然很低,需要以炮火数量和密度进行弥补,才能够保证战斗命中率。 魏斯随之报出校正参数:“目标校正……方位003加4,距离31加2……风向西南偏南,阵风弱一级……” 163号学员很是诧异地看着魏斯。 魏斯无动于衷。 “为什么调我的方位,减我的距离?你故意让我打不中?”163号学员大声质问道。 魏斯瞥了这个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家伙一眼:“我按照我的观测和计算结果校正数据,不行么?” 这厮嚷道:“你的数据根本不行,别浪费我的机会!” 若是从前,魏斯必定会跟他好好理论一番,但跟三年级生正面较量过一次之后,他意识到训练演习光有实力还不行,还得讲究策略,该强词夺理的时候,绝不能跟对方讲谦虚来客套。于是,他冷冷道了句:“按照训练规则,炮队射击应以最终的校正参数为准。” 163号学员果然无以反驳。 等了约莫半分钟,这厮还是杵着没吭声,魏斯瞪眼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人!” 只见163号学员咬了咬牙:“龙-克伦伯-海森,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这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魏斯心道,他没有退让,而是果断使出心理威吓的新技能:“炮术课程,你跟我赌技术?很好!很好!我们俩谁输谁退学,敢不敢赌?” 这个赌注果然把对方给镇住了,他气鼓鼓地瞪着眼,脖子都涨红了,愣是没敢接招。 卢恩审时度势,上前喝道:“肖特,龙,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魏斯起立道:“报告,我申请跟163号学员交换射击次序!” 这厮不傻,知道自己在他们跟前占不到便宜,既然有台阶下,也就恨恨地做出了让步:“换就换,有什么了不起!今后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听到这话,魏斯和卢恩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经过短暂的思考和权衡,魏斯喝道:“慢着!” 已经离开炮手操作位置的163号学员再次跟魏斯直面而视。从场面来看,前者身高体壮,怒火冲天,若是动起手来肯定占有优势,后者的身形虽然小对方一号,气势只强不弱,而且有着明显压倒对方的威严之势。 “照我刚刚测定的参数,这一发若不中,我当众向你道歉!”魏斯正声道,“但如果我中了,你怎么办?” 163号学员昂着头,以斜视的目光看着魏斯,嘴里冷哼道:“这简单,我当众向你道歉!” 魏斯却道:“不必了!我只要你明白,我报出跟你不同的射击参数,是为了校正偏差,是为了要击中目标,而不是故意针对你!” 对方双手插在胸前,冷言道:“多说无益,用结果证明你的话!” 魏斯一语不发地走到炮手位,用简易而有效的直瞄观测法进行复测,调正大炮的射击诸元,然后朝卢恩点头示意。 卢恩高声道:“训练弹装填!” 装填手报:“训练弹装填完毕!” 卢恩道:“炮门检查!” 魏斯报:“炮门检查完毕!准备就绪!” 卢恩道:“表尺检查!” 魏斯报:“表尺检查完毕!准备就绪!” 卢恩道:“训练弹第三发,射击!”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曳动炮绳…… 两秒过后,卢恩眉头舒展,张口道:“命中目标!” 同组学员一阵欢腾。 魏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爆炸产生的烟尘遮盖了插紫旗的堡垒。严格来说,刚刚这发炮弹并没有直接击中目标,而是落在了它的正前方,只不过爆炸点离堡垒很近,从几公里以外看过去,就像是刚好击中了堡垒底部。 这一状况也应证了魏斯之前的推测:训练弹使用的这种标准型触发引信,延时稍长,以致于炮弹击中坚硬目标时弹开了才爆炸。如此一来,要想摧毁那些堡垒可就有些麻烦了…… 魏斯正低头想着技术上的应对策略,冷不丁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随之而来的是163号学员的声音: “龙,我服了!心服口服!” 章节目录 第58章 奇货可居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射击训练场上,巴斯顿军校二年级生组成的13个炮队以各自的节奏持续开火。学员们推大炮,搬弹药,测数据,场面很是热闹。 在这13个炮队当中,魏斯和卢恩所在的第9炮队是率先取得直接命中的。有了第一发命中弹,接下来上阵操炮的学员们轻松了许多。大炮复位后,他们只需要遵照操作条例进行目标测距、目标定向、风向风速测定,经过综合计算得出正确的射击参数,最后确认大炮设定无误,便能够确保命中。 看着炮弹不断轰击插紫旗的堡垒,魏斯心里不由得给格鲁曼集团的技术能力点了个赞。他们当下操作的这门旧式大炮,还是格鲁曼集团小半个世纪之前设计研发的gm15型陆战炮。那时候还没有出现飞行战舰,战争胜败取决于陆战,陆战形势取决于大炮。就口径和威力而言,gm15在当时并不突出,它之所以能够成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陆军装备数量最多、使用范围最广、总体评价最好的制式装备,源于它出色的机动性、操控性、稳定性。在那个边境摩擦不断的时代,各强国都保持着较高的军备水平,加之它们相继迈入大工业时代,钢铁和化工产量呈几何级数递增,军工产能也呈现出爆炸式的增长,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gm15、诺曼帝国的aza21、威塞克斯王国的wa14,生产和装备数量都创下了空前绝后的记录——gm15陆战炮全系列的总产量达到创纪录的311400门,大部分用于陆军野战部队,约四分之一配属给了要塞守备部队,还有大约600门搭载于各型水面舰船…… “训练弹第十四发,射击!” 卢恩发令,大炮轰鸣,学员们塞着耳朵,探着脑袋,所有细节一如此前。 魏斯眯起了眼睛。 在他的独特视野里,敌我识别系统对插着紫旗的堡垒做出了战斗力评判。 生物机能0/0 精神活力0/0 战斗潜能0-0 等效防护185-577 行动速度0-0 尽管虚框里的数据栏空荡荡的,只有一组不为零,可是在魏斯看来,这组数据意义非凡。放在真正的战场上,能够帮助己方指挥官判断敌方工事的实际强度,进而做出合理的战斗决策。 就敌我识别系统反应的数据而言,一发间接命中的训练弹,对堡垒的削弱作用在50-80之间,按说还需要两到三发才能彻底将其摧毁,可是在爆炸的烟尘散去后,魏斯身边的学员们都雀跃起来。 原来,那堡垒正面墙体被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破口,而插在堡垒上的紫旗,也已经成了紫色的碎布条。 “我们第一,我们第一!”有学员兴奋地叫嚷着。 魏斯眯眼一瞧,嘿,那个堡垒的防护值明明还有一百零几。由此看来,敌我识别系统认定一座有缺失的工事依然具备一定的防护能力。是的,应该是这样才对…… 就在魏斯托腮冥思之时,炮术教官麦格卡伦上尉、领队教官菲格莱因上尉、高级督察员艾克中尉以及分队教官、督察员等一大票人闻讯而来。这阵势,引得周围几个炮队的学员纷纷驻足观望。 在向卢恩简单询问了弹药消耗情况之后,麦格卡伦上尉又跟往常一样,将魏斯从一众学员中拎出来。 “说说看,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这位“得意弟子”。 魏斯没有卖关子,而是将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炮术教官听。 这位资深的炮兵军官连连点头:“很好,很好,学员龙-克伦伯-海森,你是我近五年来遇到的最具炮术天赋的年轻人。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给炮兵技术总监写推荐信,推荐你去格伦森尔高级炮兵学院深造,你至少可以提前半年成为正式军官,进阶中高级军官的道路也会通畅许多。当然了,你也可以留在巴斯顿军校继续你的学业,毕业后直接去炮兵部队担任见习军官,初期晋升速度会相对慢一些,但有巴斯顿军校毕业生的金字招牌,你今后的晋升之路依然会比其他人顺利得多!” 魏斯必须承认,麦格卡伦上尉的邀请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心动。按照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军制以及往年惯例,巴斯顿军校的毕业生,成绩最优秀的一批可以进入参谋部门,花上一年半到两年就能擢升少尉军阶,其余人通常会被分配到各基层部队,运气好的话,两年左右也能当上少尉,运气不好的,熬上三五年也不足为奇。格伦森尔高级炮兵学院不同于巴斯顿军校,它是从现役士官中选拔优秀人才加以深造,毕业时直接获得炮兵少尉军阶——成绩突出者甚至可以破格晋升炮兵中尉。 站在现实利益的角度,通过炮兵技术总监转入高级炮兵学院深造也是大有裨益的。用胖副总裁的话来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要知道格鲁曼集团造枪的毛利率了不起达到50%,而造炮的毛利率轻轻松松可以超过70%!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唯一让格鲁曼集团仰视的星空集团,便是从造炮起家,现如今,他们既是军方中型和重型火炮的头号供应商,又是联邦境内三大飞行战舰建造商之一,造炮和造舰的滚滚利润让他们积累起了富可敌国的资产,他们在联邦首都自由城享受的待遇,让格鲁曼集团的大佬们很是羡慕…… 魏斯的答复是会好好考虑一下。 仅此而已。 接下来,话题重新回到炮弹引信上。麦格卡伦上尉透露说,军校使用的训练弹,多半是库存旧弹,装配的是老款触发引信,所以会有延时过长、发生跳弹的困扰,而配发给现役炮兵部队的炮弹,基本上已经换成了战后研发生产的新弹,不仅炮弹种类增加了,引信效能也有了提高,还可以用简易工具进行现场调节。 末了,这位炮兵上尉还深有意味地说,要想领会大炮的精髓,就非得前往专业的炮兵院校系统学习各种炮兵技能。再者,格伦森尔高级炮兵学院是目前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唯一一所同时面向陆军和航空部队接收学员的高等军事院校,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联结陆军和航空部队军官阶层的特殊纽带。有朝一日上了战场,从格伦森尔高级炮兵学院毕业的陆军指挥官在呼叫航空部队支援时,理应会比他的同僚更为顺畅。 魏斯听得认真,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应允。 之后,经过炮术教官、领队教官、高级督察员合议,第9炮队以14发炮弹的“五年最高效率”完成了实弹训练课程,该炮队20名学员的课程成绩均为“优秀”。 闻此喜讯,第9炮队的学员们纷纷击掌相庆。 接着,在麦格卡伦上尉的提议下,众教官和督察员现场观摩了该炮队的操炮射击展示。藉由卢恩指挥、魏斯校正,第9炮队的学员们再接再厉,两发炮弹直接轰塌了那座破损的堡垒。这下,他们踏踏实实的没了靶子。 炮术教官、领队教官、高级督察员再次合议,准许第9炮队提前踏上归程,所余时间可在校内自由活动。 如此待遇,自然又要招来同学的羡慕眼神。 临走之前,麦格卡伦上尉又逮着魏斯絮叨了几句,而在这个时候,另外几名炮队指挥官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上了卢恩,或求教绝杀窍门,或“友情借用”炮弹——第9炮队总共携带了20发训练弹,消耗了14+2,最后多出了4发。 在进行这堂实弹训练课之前,照例有人从学长们那里打探到了“通关秘籍”。以往几届,完成这项训练的平均成绩是40+。将格鲁曼gm15从仓库拖往射击场,至少需要14-15名学员,四发一箱的训练弹,很少有人能够扛着一口气走完全程,所以,常规做法是跑上两趟,第一趟拖曳大炮并携带少量弹药,打光弹药之后,全员返回,但只搬运10箱训练弹,途中交替换手,从而节省时间。 正因有这份“通关秘籍”,有的炮队干脆只携带了3箱炮弹,早早打完之后,一股脑儿跑回仓库领取搬运弹药去了,还有的炮队带来了4箱,刚打光就听说第9炮队创造了神一样的新纪录,连忙过来“看上帝”,结果发现似乎有机可乘…… 若是魏斯或娃娃脸小哥,十之八九会甩脸给这些家伙看,卢恩则不同,他不卑不亢、不咸不淡地跟炮队指挥官们沟通:“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也乐于帮助大家,可炮弹就这么多,要不然,最先过来的四位一人带一发走?” “一发太少了!干脆抓阄吧!”有人提议。 在谁也不愿意得罪谁,而且谁也不愿意主动退出的情况下,抓阄确实是个公平合理的办法,但卢恩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表示需要征求本队技术核心的意见。结果,魏斯这边好不容易摆脱了麦格卡伦上尉的“纠缠”,旋即落入了炮队指挥官们的“纷争”。 耐心听卢恩说完情况,魏斯既不藏也不掖,大大方方地将训练弹的引信问题以及自己想出的“土办法”告诉众人。至于本队多出来的一箱炮弹,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抓阄多没诚意啊!不如……自由竞价?” 炮队指挥官们面面相觑,卢恩也是一脸不解。 魏斯冲卢恩使了个眼色,然后解释道:“我所说的自由竞价,一不要钱,二不要物,要的只是理由。你们各自说说,这箱炮弹为什么要给你们,哪队的理由最充分,那队就拿走炮弹!” “那如何判断谁的理由更充分呢?”当即有人发问。 魏斯笑道:“那简单,你们说各自的理由,我们炮队全体举手投票,获得票数最多的胜出。” 言毕,魏斯先看了看卢恩,见他没有表示异议,遂向本队学员们征询意见——大伙儿虽然还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但一方面出于对魏斯的认可跟钦佩,另一方面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一个个都喝起了彩…… 章节目录 第59章 训练事故?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哪队先来?嗯?” 魏斯抛出“竞价规则”之后,刚刚还争相恐后的炮队指挥官们,这下全都怂了,一个个等着看别人如何表现。 “看来大家的诚意还是不够啊!”魏斯双手叉在胸前,目光从指挥官们脸上扫过。除了已经上路去搬运第二批弹药的,余下的炮队都到齐了,而且担任炮队指挥官的,基本上是同级学员中的佼佼者。他们有的眼眸明亮,一看就是精明之人;有的目不斜视,行为举止坦荡直率;有的体格魁梧,依靠硬实力说话,还有的样貌平平,却是大智若愚的牛人…… “既然诸位谦让,那么就由我先来吧!” 第1炮队指挥官迈出一步,昂首挺胸,语气洪亮:“我们炮队此次携带炮弹16发,消耗15发,余1发,此前已有两次命中,有了克伦伯-海森同学无私分享的炮术技巧,再加上这一箱炮弹,我们有把握成为第二支完成任务的队伍,所以,这一箱炮弹给我们是最能发挥作用的。另外,等到训练结束后,我将以个人名义,邀请第1和第9炮队全体聚餐!” 听到最后一句话,来凑热闹的第9炮队全体成员当即给予热烈欢呼。 越过“缺席”的第2炮队,第3炮队指挥官当仁不让地走出来:“我们炮队携带炮弹16发,消耗16发,此前有三次命中、三次近失,再有四发炮弹,我们可以确保摧毁目标,而且此次训练结束后,我以个人名义邀请大家聚餐,酒肉管够,不醉不归!” 凑热闹的群众们又是一阵欢呼。 接下来几位炮队指挥官,也无外乎是在前一位的理由上加点份量。在此期间,魏斯注意到第8炮队指挥官——那个貌似憨厚但综合成绩仅次于“最强三学霸”的马伦-恩格,被娃娃脸小哥叫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娃娃脸小哥尼古拉-莱博尔德的学员编号是162,故而编在第8炮队。马伦-恩格的学员编号是164,只要是按学号编组的团队科目,他们俩通常都在一个组。就魏斯所知,这位老兄性格稳重低调,遇事考虑周全,且对娃娃脸小哥多有照顾,是他在巴斯顿军校为数不多的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 等到前面的炮队指挥官讲完了,马伦一脸平静地站了出来,从容不迫地说道:“先生们,事实摆在眼前,有克伦伯-海森同学的精妙测算,无论哪队拿这箱炮弹去,基本上都可以完成这次训练任务。还有聚餐,各位基本上都是拿过军校奖励的,别说请40号人聚餐,就算请全体聚餐也没什么了不起。要我说,我们第8炮队之所以有资格拿走这箱炮弹,是因为我们跟第9炮队关系最铁——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只要第9炮队——无论团队还是个人——遇到了麻烦,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这,就是我们的理由,淳朴而真挚的理由!” 话音落下,全场沉寂两秒,然后是近乎沸腾的掌声欢呼声。就连魏斯也不得不承认,第8炮队的感情牌,打得实在漂亮! 马伦-恩格的发言是如此出彩,不但对前几位构成了压倒性优势,也让后面发言的显得苍白无力。既然对比这般鲜明,魏斯痛快地做出了总结:第8炮队的理由最为充分,最有资格领取这份“友情大礼包”! 后事交给卢恩打理,魏斯离开人群,走到站在不远处静静旁观的娃娃脸小哥身旁。 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前,魏斯跟他相处从来不觉得别扭,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说话很不自然:“你……呃……给马伦出了个好主意!是的,不错的主意!” 娃娃脸小哥跟往常一样咧嘴笑着:“得亏你出了这么个奇思异想的题目,不然的话,我们这队跟其他队伍竞争还真没什么优势!” 魏斯脱口而出:“你不就是你们最大的优势么?” 娃娃脸小哥指了指自己的面颊:“可是我脸皮薄啊!怎么好意思当众强抢呢?” 魏斯笑道:“你愉快地拿走我那些模型的时候,一点也没让人觉得脸皮薄呢?这事特伦格可以作证,你赖不掉的!” 娃娃脸小哥当即飞起一脚,但跟以往一样,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地吓唬他。 魏斯顺势往后跳开,然后看到马伦扛着那箱炮弹,就像是抢亲成功的老光棍,欢天喜地的回炮位去了。 娃娃脸小哥也看到了马伦,可他看起来并不急着回去帮忙,而是对魏斯说:“好吧好吧,算我又欠你一次。下次休假,我带你去奥城吃一顿特别的,保证你终身难忘!” 再特别,能比总统御用厨师烹饪的菜肴还要美味?魏斯心里嘀咕。 见魏斯没吭声,小哥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拳:“哎,发什么呆?” 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想法,魏斯故意岔开话题:“我在想,就算我亲自上,四发炮弹也不能确保摧毁目标,所以……祝你们好运咯!” “嗯?”娃娃脸小哥瞪眼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义务帮我这个忙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准备给我开份特级顾问的薪水?”魏斯轻车熟路地调侃道。说完之后,心里忍不住嘀咕:人家老爹辣么牛,真要聘自己去政府部门当个特级顾问也不算事啊! 娃娃脸小哥撇嘴道:“不去就不去,有什么大不了!不过……你刚才跟他们解释的技术问题,我没挤进去听,你再跟我讲一遍!讲仔细点!” 魏斯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从头到尾不厌其烦地给他讲了一遍,就连细枝末节也没有漏掉。 “懂了?” “嗯,懂了!” 娃娃脸小哥话音刚落,突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霎那间,仿佛这个世界点燃了第二个太阳,刺得人根本无法睁眼! 霎那间,强劲的冲击如同飓风掀起狂浪,狠狠地拍在每一个人身上! 魏斯下意识地抓住娃娃脸小哥的手臂,试着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他,但没能做到,两个人都重重地摔了出去。若不是人们的体魄在这环境恶劣残酷的世界得到了充分的锻炼,这一下可有够呛的! 意识稍稍清醒,魏斯便挣扎着爬起来去看娃娃脸小哥,只见他一动不动的仆倒在地,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于是一边唤其名,一边拍其肩,孰料他猛地挥肘一击,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滚开!” 在完全没有堤防的情况下,魏斯的面颊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击,本来就有些懵,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再看娃娃脸小哥,活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坐起来蜷成一团,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卢恩飞快地跑过来,见此情形,他双手扶住娃娃脸小哥的肩膀:“嘿,尼古拉,是我啊!卢恩-施密特!” 娃娃脸小哥怔怔地看着卢恩,几秒之后,眼神恢复了正常,点头,摇头,把头埋进自己的膝头。 魏斯坐在地上,嘴里充斥着鲜血的腥咸味道。他静静看着卢恩低声安抚娃娃脸小哥,静静想着:尼古拉肯定是经历过某次特殊事件,留下了很深很深的精神创伤,才会在突然出现类似情况的时候有如此怪异的表现。这么说来,莱博尔德总统一家以前很可能遭遇过爆炸袭击,而且有可能是在尼古拉还比较小的时候…… 现场没有外人,所以在短暂的混乱后,秩序得到了控制。人们很快发现,刚刚的爆炸来自于第8炮队的射击位置,而整个第8炮队,除了在跟魏斯说话的尼古拉-莱博尔德,以及一名临时走开小解的学员,其余18人非死即伤,他们使用的格鲁曼m15型火炮,炮身炮架大体完整,炮尾部分不堪入目,这情况似乎是炮弹爆炸所致,但让人感到疑惑的是,一枚训练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由于发生意外事故,实弹射击课程无果而终,在场的教官、督察员以及学员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救治和转运伤员上。直到当天夜里,大批武装宪兵开进巴斯顿军校,人们才渐渐发现,这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章节目录 第60章 表象与真相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姓名?” “龙-克伦伯-海森。” “学员编号?” “30177。” “年龄?” “差两个月满20周岁。” “家庭情况?” “我来自洛林联邦州索姆索纳斯城的克伦伯-海森家族,父亲是克伦伯-海森勋爵,母亲是克伦伯-海森勋爵夫人,家族产业以传统手工制枪为主。” “说说昨天上午的情况,你知道什么、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好的,先生。此次火炮实弹射击训练,我被分配在第9炮队……” 接下来的一刻多钟,魏斯无保留地把自己在训练课程中的所见所闻、所说所做叙述了一遍。 在这间小小的讯问室里,魏斯以稍息姿态站立,唯一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名红发白肤的年轻宪兵,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做着书面记录,对魏斯提问的,则是另一名不断在房间里踱步的宪兵军官。这人看着有三十出头,褐发麦肤,个子很高,佩戴着宪兵部队的红色领章和对应中尉军阶的肩章,从头到尾都板着脸,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就这些?” “就这些!”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魏斯问心无愧,却不是十足的踏实。莫纳莫林山脉的雪林之战后,作为自由联邦方面仅有的幸存者,他本该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报告给自由联邦军方,既能够为军方高层判断形势提供第一手资料,又可以为牺牲者正名,然而想到自己当时的状况绝逼会在这种讯问中错漏百出,搞不好会弄巧成拙,经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遁”…… “那么,好吧,龙-克伦伯-海森先生,你阐述的情况跟你的同学们所说基本一致,但是,你的情况跟别人不同,嗯?” 魏斯回答道:“因为是我发起了投票,使得第8炮队拿到了那箱炮弹,其中一发意外爆炸,酿成了昨天上午的惨剧。” 宪兵军官走到魏斯跟前,以俯视的姿态盯着他的双眸,那种恨不得看透一个人灵魂的冷厉目光,让魏斯背脊发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那双眼睛终于从魏斯这里移开了。 “你知道尼古拉-莱博尔德的父亲是谁吧?” “当然,巴斯顿军校没几个人不知道。”魏斯回答。 “正因为这层关系,绝大部分学员都刻意跟他保持距离,而你是个例外,为什么?”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个让我觉得非常尴尬的问题。第一,我在军校几乎没什么朋友,因为大家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靠着格鲁曼集团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唯独尼古拉不在乎这点。第二,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兴趣爱好,所以我们能够愉快地交谈。您大可以去调查了解,我的这些兴趣爱好已经有很多年了。” 宪兵军官冷冷一笑:“很多年?你才多大?嗯?” 魏斯没有答话。 宪兵军官继而问道:“据我所知,就在差不多两个月前,你独自去了一趟莫纳莫林山脉,而且遭遇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魏斯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自己卷入莫纳莫林山脉的雪林之战虽然没有了见证者,但自己的行程时间和既定路线并非秘密,仔细对比推敲,不难发现两者大概率的存在交集! “这是克伦伯-海森家族延续了多代的传统……”魏斯辩解道。 “是的,我调查过了,你们的家族,每一任继承人都要独力完成一些特定任务,包括猎杀数量稀有的雪罴,所以,你合情合理地独自翻越了莫纳莫林山脉,深入遗落雪境,以及魔鬼峡谷、死亡大沼泽、塞尔比洞穴……” 说到这里,宪兵军官突然话锋一转:“关于你的哥哥,九年前失踪的尤尔-克伦伯-海森,你知道多少?” 魏斯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想说?那让我来告诉你!他去了诺曼帝国,帮助诺曼军队研发新武器,还被诺曼帝国最负盛名的皇家陆军学院录取……” 魏斯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道晴空霹雳,整个人都怔住了。 负责记录谈话的年轻宪兵也停住了手里的笔。 宪兵军官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魏斯的反应,见他被这个消息惊得外焦里嫩,遂以相对缓和的语气说:“当然了,这个消息还是我们四年前获得的,按照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学制,他一年前就毕业了,至于后来怎么样,干了哪些事,我们到目前为止还一无所知。” 魏斯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宪兵军官,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我只知道他失踪了,很可能是死于雪罴之手,我不相信他会叛逃去诺曼帝国,你们所谓的消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跃然眼前的虚框,不仅揭示了这位宪兵军官的战斗力情况,还能够探知他看待魏斯的态度——白色,意味着中立,而不是敌对。这说明他至少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 “你觉得如果我们有证据,你还能进巴斯顿军校,还能够接近尼古拉-莱博尔德?” 宪兵军官的反问让魏斯哑口无言。 “我们已经请来了最好的军工专家,他们会对昨天上午的爆炸现场进行技术勘测,确定爆炸的原因,以供我们判断事件的原委。如果真是你们在里面做了手脚,我发誓,没有人能够逃过审判,没有人!” 说到最后,这名宪兵中尉已是咬牙切齿,神情凶悍。看来,他身上也是有故事的…… “那枚炮弹确实有问题。”魏斯道,“如果只是一枚普通的训练弹,威力根本没有那么大,所以,你们从这方面入手是对的!另外,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那箱炮弹是我们从军械库领出来的,中途从未打开过,对于这一点,第9炮队全体学员可以做证。” 宪兵军官非但没觉得惊讶,反而冷哼道:“这点不用你说我们也能想到!至于你,存在重大嫌疑的龙-克伦伯-海森先生,在调查结束之前,将暂停参加军校的课程和训练,呆在我们安排的临时住所。我们会向你提供学习用教材、书籍、资料,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提,但千万不要试图逃离我们的视线,我们的哨兵有权开枪射杀你!当然了,如果你有足够的证据为自己洗脱嫌疑,可以随时让值守哨兵向我报告!明白吗?” 魏斯耸了耸肩:“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临了,宪兵军官再次以他那冷厉的目光审视魏斯,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神态以及肢体动作中挖出某些隐藏的信息,但他终究没能得逞,于是两只手插进裤袋里,吩咐门外的士兵将其押走。 出门之后,魏斯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宪兵带去了位于巴斯顿军校之内的一处偏僻院落,直接关进了一间“小黑屋”。里面有一张被固定的床,一个洗漱台,一个蹲坑,一盏昏黄黯淡的吊灯,如此而已。 宪兵军官没有食言,魏斯很快得到了一堆学习用的教材、书籍、资料,还有不限量供应的纸笔墨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魏斯再没看过任何人的面孔,一日三餐都是从门下的开缝里塞进来的。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魏斯刚入眠,便隐约听到有人在轻唤自己的名字,竖耳倾听,那分明是娃娃脸小哥的声音! 循声来到这个房间唯一的小透气窗下,费力地扒上去,却只看到窗外有几根手指。 “嘿,尼古拉,是你吗?”魏斯压低声音。 窗外的人同样是在轻声说话:“是我,龙,你还好吧?” “我还行,你怎么样?” “我依然是我,没什么变化啊!倒是你……莱博尔德中尉没把你怎么样吧?” 听到这个姓氏,魏斯下巴差点掉地上:“莱博尔德中尉?你说的是那个负责审问我的宪兵军官?那个眉毛粗、眼睛小、鼻子有点塌的家伙?” “我的天!他要是听到你这么描述他,非找你决斗不可!”娃娃脸小哥道。 魏斯忙问:“这个莱博尔德中尉……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堂兄。” 莱博尔德家族还真是人才济济!魏斯心里嘀咕道。 “哎,龙,你要小心点,我这位堂兄是个心理专家,没人能当着他的面撒谎而不被发现,而且,他还会催眠术!” 催眠术?魏斯心里咯噔一下,那家伙要真是成功催眠自己,岂不是可以从自己嘴里套出许多秘密…… “在你被关进来之后,我找他聊过两次,感觉他对你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担心我受到伤害而已。我已经跟他再三解释过,这事绝对跟你没关系!” 窗外的声音让魏斯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 “谢谢你,尼古拉,谢谢你的信任。”魏斯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切!你这家伙好意思说这话?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保护你好不好!” 魏斯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斗嘴,而是问道:“马伦他们怎么样了?” 窗外的声音没有立刻回答,气氛,一下子从暖春转变为寒冬。 过了一会儿,娃娃脸小哥低语道:“罗纳、米切尔、凯文没能抢救过来,马伦、贝迪、卡贝拉因为伤势较重,进行了截肢手术,马琼、普尔泽、柏莱、马丁、格奥格、马希姆、安德雷、弗洛安、卡林顿、曼努埃尔、博里斯、尤尔的伤势没有大碍,应该很快就能出院。” 那天在爆炸现场,这些名字所对应的学员基本上都是血人模样,至少半数人失去了知觉,魏斯以为没几个人能活下来,现在这样的结果虽然大大好于预期,但听娃娃脸小哥连贯地报出他们的名字,他的心情却非常沉重。若不是自己的关系,他们怎会蒙此劫难? 可话又说回来,假定那枚有问题的炮弹必定要炸,不是第8炮队遭殃,就是魏斯所在的第9炮队悲剧,无论如何,死伤一片的惨淡情况都会出现…… 章节目录 第61章 赌上性命的冒险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自那晚接上头之后,娃娃脸小哥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过来聊上一会儿,魏斯也得以及时了解爆炸事件的调查进展。 别看这巴斯顿军校人不多,地不大,关系却是错综复杂。进驻军校的宪兵部队,名义上可以对牵涉此事的任何一个人进行调查和讯问,必要时还可以采取特殊手段进行取证,再加上宪兵的固有身份和权限,似乎可以无往不利,实际上受到各种规则的掣肘,调查工作如履薄冰,进展非常缓慢。 就在魏斯被关进“小黑屋”的第九天,娃娃脸小哥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失踪的军械库管理员马蒂亚斯在边境附近被发现,逃脱无望的情况下,他选择了饮弹自尽,人们在他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发现了数万克朗的现场和数十枚鹰头金币——这种铸造历史长达九个多世纪的高含金量硬币虽已经退出了官方流通市场,但在各国黑市上依然是常见的交易品,持有者能轻松将其变现而不受到政府金融机构的监控。 马蒂亚斯的死,一方面让调查者面前的疑团豁然揭开:巴斯顿军校军械库里的训练弹多达数万发,一个受人收买的军械库管理员,有充足的时间将一发普通训练弹改造成为一枚致命的炸弹,而学员们在进行实弹射击训练之前,是以炮队为单位前去领取训练弹的,这时候,他可以不动声色地将有问题的炮弹发给目标人物所在的炮队,爆炸的威力,基本可以保证目标人物非死即伤。另一方面,也让调查者的追踪线索就此中断:当这个有问题的军械库管理员永远地闭上了嘴巴,身上又没有留下新的线索,要从爆炸物的来源入手寻找幕后主使者,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到调查一日不出结果,自己一日不能离开“小黑屋”,魏斯傻眼了。而且,他想起来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好像快要到自己那便宜妹妹的生日了! 自己答应过她,要穿帅气拉风的军装去参加她的生日趴,这次若是食言,即便是有客观原因,恐怕也不会得到她的原谅吧? 宝宝心里的苦,也只能说给窗外的小哥听了。 听完魏斯的痛苦陈述,尼古拉-莱博尔德沉默了足足三四分钟,然后才说话:“我有三个脱身的办法,你可以选一种,当然也可以不选……第一个,我找炸药来炸开墙,帮你逃走,你去参加你妹的生日宴会,然后想办法越境逃往诺曼帝国。第二个,我去找堂兄求情,让他派人押着你去参加你妹的生日宴会,然后再把你押送回来继续等待调查结果。第三个,我去找我父亲,跟他说明情况,让他通过军方高层跟宪兵以及军校方面协商,解除对你的管制,接下来,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请假回去了。” 乍一听,魏斯觉得很纳闷,第一个办法也叫办法?明明有个厉害的老爹,还有个牛逼的堂兄,找他们帮忙不就解决问题了?可是转念一想,娃娃脸小哥之所以这样列举三个办法,有可能是在帮莱博尔德中尉试探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或者,三个办法其实都不算是好办法,最理智的抉择,就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没等魏斯再多问几句,娃娃脸小哥撇下一句“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便结束当天的“夜谈”离开了。 这一晚,魏斯睡得很不踏实。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莱博尔德中尉就出现在了“小黑屋”的门口。 “30177号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这名宪兵军官中气十足地点了魏斯的名。 魏斯闻声而至,动作仪态完全符合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步兵训练标准。 “30177号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向您报到!长官!” 中尉用他那犀利的眼神将魏斯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错,嗯?看来,这一个星期的静修让你获益颇多。” “问心无愧,所以睡得踏实。”魏斯昂首回答。 “问心无愧?”莱博尔德中尉眼里闪过一抹诧异的神情,“你可知道,你们编入第8炮队的学员有3人丧命、3人伤残?” “如果我把炮弹让给别的炮队,或是我们自己使用,结果有什么区别?”魏斯反问。 中尉反驳道:“你也可以把多余的炮弹带回来,交还给军械库,不是么?” 魏斯不急不忙地辩解说:“可是,长官,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炮弹有问题,我们辛辛苦苦把这些炮弹搬到射击场,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我们有什么理由把它们带回去而不是帮助其他炮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长官,换作是您,您会怎么做?” 莱博尔德中尉又一次盯着他看了好久,这回没再驳斥。 “长官,您这一早来找我,是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么?”魏斯主动发问。 中尉冷笑道:“尼古拉昨晚不都告诉你了吗?” 魏斯心里一惊,脸上却表现得十足镇定:“您是说尼古拉-莱博尔德?” “不然还能有谁?” 魏斯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反问:“您一早来,是想听听我的意见?” 说完之后,魏斯观察到莱博尔德中尉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整天钻研琢磨别人心理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心理。 再开口时,中尉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一些:“上一次,你建议我们重点调查军械库管理员,这跟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事实证明,其中一个军械库管理员果然有问题。现在,那家伙畏罪自杀了,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今早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既然这事跟你有脱不开的关系,也许……你这会有新的线索!” 中尉的这种表达方式,让魏斯心有不爽,因而冷言道:“可是,我跟这事唯一的关系,就是将有那枚该死的炮弹转赠给了第8炮队!您觉得我还能提供什么线索?” “真是唯一的关系么?”中尉斜眼看着魏斯。 魏斯正要反驳,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事不对啊!阴谋者之所以将有问题的炮弹发给第9炮队,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他们刚好会把炮弹转赠给尼古拉-莱博尔德所在的第8炮队,也不太可能出现失误,把致命的炮弹发给了错误的对象,而是说……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第9炮队! 想到这里,魏斯迅速将第9炮队所属成员梳理一遍。卢恩-施密特、特伦格-费尔哈赫、布鲁玛、卡特-德尔伦斯……就他所掌握的情况,这个炮队的20名成员里面,似乎没谁值得阴谋者如此大动干戈,难道说……他们要杀的人是自己? 意识到这种可能,魏斯着实给吓了一大跳。 看到魏斯的表情变化快赶上一出戏剧了,莱博尔德中尉连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魏斯欲言又止,心中无比纠结,甚至陷入到了深深的焦虑当中。若是让他在这样的极致状态下熬上一晚,没准真会出现一夜白头的情形! 中尉不失时机地敲边鼓道:“你是尼古拉的挚友,而我是看着尼古拉长大的堂兄,就这层关系来说,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魏斯眯起眼睛,视线中的敌我识别框依旧是白色。 四分之一是出于对尼古拉的信任,四分之三是基于敌我识别系统的判断,魏斯决定冒一把险。他把莱博尔德中尉请进“小黑屋”,在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低声将自己在莫纳莫林山脉的遭遇和见闻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莱博尔德中尉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魏斯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有震撼,有惊诧,有疑惑,有愤怒,还有伤悲…… 低头沉思许久,中尉一双湛蓝的眼眸直直的盯着魏斯:“你所说的这些,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确认,但我相信,你绝不是在撒谎,因为没人能够凭空编出这样一个故事。” 魏斯坦言道:“长官,这个秘密在我心底埋藏了两个多月,日夜受到精神上的煎熬,之所以不敢轻易道出,不是我害怕受到调查,而是因为我觉得在这件事情的背后,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复杂关系。一旦我将这件事情报告上去,在某个环节走漏了消息,让敌人获悉有我这样一个目击者幸存下来,不但是我个人,恐怕连整个克伦伯-海森家族都会受到牵连!再者,这件事若是被公之于众,将会引起怎样的恐慌?” 莱博尔德中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谢谢你的信任,龙-克伦伯-海森先生。如果我之前的话语和态度有所冒犯,还希望你能够谅解。还有,今后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不用等今后,魏斯现在就有件略棘手的事:“事实上,长官,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够帮忙,是关乎一个男人的诺言与信誉的……” 中尉一脸认真地听魏斯说完,顿时做了个“被你打败了”的表情:“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想着回去参加妹妹的生日宴会?” 魏斯摊开手:“可我是无辜的啊!” 莱博尔德中尉想了想:“容我考虑一下,晚些给你答复。” 待这名宪兵军官离开之后,魏斯一个人坐在“小黑屋”里,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如此草率地将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即便这家伙靠得住,他的上司还有上司的上司也未必靠得住啊!这一下,还真是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别人了! 章节目录 第62章 情报官布鲁克斯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是夜,魏斯正坐等娃娃脸小哥的到来,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似曾相似的轰鸣声,扒上小窗,却只看到几根光柱在夜空中来回游移。 貌似是一艘飞行战舰?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魏斯的“小黑屋”门前。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紧接着是莱博尔德中尉的声音:“30177号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魏斯健步走到门口,以标准的立正姿态回应道:“30177号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向您报到!长官!” 门外,除了穿灰色制服、佩银色铭牌的宪兵,还站着一位头戴黑色军帽、身穿黑色皮衣的中年军官。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个高肩宽,臂粗脚大,而且目光炯炯,仪态威严,给人的感觉是个厉害角色。 让魏斯没想到的是,莱博尔德中尉紧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这位黑帽黑衣的军官请进了“小黑屋”。 魏斯连忙向他敬礼并侧身让路。 这黑帽黑衣的军官一边举手回礼,一边走近房间,环视一周,然后皱了皱鼻子。 这些天来,魏斯尽可能保持房间的干净卫生,然而这种采光通风很差的地方,因潮而生的霉味是无法祛除的。 “很抱歉,克伦伯-海森先生,我们居然让一个无畏生死的英雄在这样的地方住了一个星期。” 黑帽黑衣军官一开口,富有磁性的嗓音跟平和务实的语气便让魏斯心生好感。 他称自己是“英雄”,由此看来,自己在莫纳莫林山脉之战的表现,已经得到了上面的认定?这速度,这效率,也忒牛了吧! 见魏斯有所迟疑,黑帽黑衣军官主动向他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事情报部,少校布鲁克斯。” 魏斯愣了一下,连忙伸手相握。 透过对方的右手,魏斯感受到了他的诚恳与坚定。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来吧!” “是,长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莱博尔德中尉和他的宪兵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自称布鲁克斯少校的黑帽黑衣军官走在最前面,他步幅很大,但步速不快,魏斯以正常速度就能跟上。 一行人徒步走了约莫两公里,从军校营区一直走到了训练场。在此期间,魏斯可以清楚听到前方传来的机械轰鸣声,而且,飘散在空气中的煤灰味越来越浓。当他们走过最后一片树林,来到开阔的训练场边缘,一艘静止于地面的飞行战舰霍然映入眼帘! 它的体形与轮廓,跟魏斯在莫纳莫林山脉搭乘的那艘一级巡防舰“游骑兵德尔隆格”号非常相似,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看出一些不同之处。比如说,它有四座烟囱,而“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只有三座;它有十二条鱼鳍式的桨舵,而“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只有八条……依照常理推测,眼前这艘飞行战舰的机动性能应该更好。 走近之后,魏斯才发现它并没有停落在地面,而是像水面舰船停靠码头一样,紧挨地面悬停。 上一次,魏斯是坐在吊筐里登上“游骑兵德尔隆格”号,这一次,他跟在布鲁克斯少校后面,沿着金属质地的舷梯登上了这艘暂不知名的飞行战舰。 除了莱博尔德,宪兵们都在舷梯下面停住了脚步。 这艘飞行战舰的舰舱通道里同样充斥着蒸汽机的隆隆轰响声,弥漫着略带酸涩的煤灰味道。沿途所见的舰员,大多数穿着深蓝色的制服,似乎只有那些要在露天位置工作的,才会穿上厚实的皮衣皮毛。 在舰上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沿着楼梯往上走了两层,终于来到了一个会议室模样的地方。布鲁克斯少校进门便摘下军帽放在了桌上,示意魏斯随便坐。 没等魏斯落座,莱博尔德中尉直接在靠近舱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布鲁克斯少校道:“嘿,魏斯特,干嘛不叫你的大块头们上来喝杯热茶?” 尼古拉的堂兄名叫魏斯特?跟自己只差一个字嘛!魏斯心里想着,却不能说出口,因为自己的真名,在这个世界只能永远地埋在心底…… 宪兵军官笑道:“虽然你们的茶很好喝,但他们不喜欢战舰上狭窄的走道和舱室,以及永远飘荡着煤灰煤渣的浑浊空气。” “那你干嘛不跟他们一起在下面等着?” 布鲁克斯少校看来跟莱博尔德中尉很熟,说话的时候比较随意,又或者这就是军官阶层特有的幽默方式。 “外面太冷,您这儿多暖和?再说了,我对前阵子发生在莫纳莫林山脉的事情充满了好奇,除非您赶我走,不然的话,我怎么都得听上一耳朵!” “得了吧!我哪有胆量驱逐一名宪兵军官?”布鲁克斯少校一边说着,一边从固定在墙角的茶水柜里取出金属质地的水壶和水杯,倒了三杯热腾腾的白开水,然后将杯子递给魏斯和莱博尔德中尉。 “好了,闲话不多说,谈正事吧!宪兵总部9点刚过转来的特级军情,我在10点接到出发命令,10点半抵达自由城军用空港,一路高速飞行,21点差10分抵达奥城,行程如此急促,可见上面对这件事有多重视吧!” 莱博尔德中尉惊叹道:“不到11个小时飞了2300公里?嚯!这家伙不愧是去年的飞行冠军啊!” 国字脸的布鲁克斯少校摇摇头:“2300公里,那是你们陆军计算的地面行程,实际空中航程只有1800多公里,若它全速飞行,无风状态下,从自由城到奥城只需要9个多小时。” 褐发麦肤、浓眉大眼的莱博尔德中尉插话道:“技术改变了战争,这话说得果然没错!” 对这偏离了正题的话,布鲁克斯少校未作任何回应。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凝眉沉思片刻,将目光投向了魏斯:“克伦伯-海森先生,你可知道在法尔多特勤小队和‘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失踪后,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搜寻他们的踪迹?直到最后,我们也只是找到了‘游骑兵德尔隆格’的残骸以及部分人员的遗体。虽然军方技术专家认为这艘巡防舰是被击毁的,但因为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其他有力证据,我们无从控诉诺曼帝国侵入联邦领空、攻击联邦军队,而我们好容易策反过来的z博士也不见了踪影。总之,这一次我们损失极大!” 魏斯点点头表示理解。 “冒昧的问一句,那位神秘的z博士是从事哪方面技术研究的?”莱博尔德中尉插的这一嘴,恰恰也是魏斯非常想知道的。 布鲁克斯少校看了看莱博尔德中尉,又看了看魏斯,低语道:“z博士是诺曼帝国最顶尖的冶金专家,只要他加入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我们的冶金技术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进而提升我们的装甲和武器性能!” 以魏斯的认知,布鲁克斯少校的回答既符合逻辑,也符合近现代军用技术的发展趋势——在以原子能和信息化为标志的科技革命到来之前,冶金技术是一个国家重工业水平的基础所在,直接关系到工业效率和军备水平的优劣! 作为一个来自21世纪的工科男,魏斯对于传统的冶金铸造和机械设计虽不说手到擒来,凭借自己学过的各种理论知识以及常识性的认知,若是投身其中,精心专研,肯定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那绝非自己想要的生活,何况武器仅仅是决定战争胜负的众多因素之一。在战场上,武器的使用者远比武器本身更加重要! 看莱博尔德中尉还想发问,布鲁克斯少校“忙打方向盘”: “那么,好奇先生,现在请收起你的好奇心,让我们抓紧时间谈谈正事……克伦伯-海森先生,宪兵总部转来的特级军情,只是对你陈述的经历进行了总体性的概括,军事情报部的长官们之所以派我前来,首先是要我详细了解事件的全过程。” 说罢,少校从他的皮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软皮本子和一只钢笔。 这家伙亲自做记录? 魏斯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莱博尔德中尉,这位宪兵军官正在挠头,似乎为此感到汗颜。 好吧!魏斯想了想,决定从自己惊险猎杀雪罴、遭遇鬣齿兽群说起,到自己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独自离开事发现场为止。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布鲁克斯少校居然不发一语,一直在埋头记录,莱博尔德中尉先前已经听过一遍,期间也没有插话。于是,半个多小时下来,会议室里就只有魏斯一个人说话。 把自己觉得该讲的内容都讲完了,魏斯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杯子,这才发现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布鲁克斯少校仍在埋头记录和梳理本子上的文字,莱博尔德中尉很自觉地起身给大家倒了水,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回椅子上,等着“正主”开口。 记录完毕,少校轻轻放下笔,将字迹密密麻麻的纸页从前往后翻了一遍,又倒过来翻了一遍,这才抬头看着魏斯:“克伦伯-海森先生,你觉得自己射中了敌人头号狙击手——‘黑死神’克洛斯男爵,这事有多大把握?” 魏斯琢磨了一下:“从敌人在雪林战斗阶段后期的疯狂表现来看,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我们当时射中了敌方队伍中最重要的人物,有可能将其击毙,也有可能只是击伤。至于他究竟是不是‘黑死神’克洛斯男爵,我觉得倒不一定,那个被我捕获的诺曼帝国狙击手有可能是故意用‘黑死神’的名头来吓唬我们。” “诺曼帝国的军官和士兵一贯视荣誉为生命,所以,在战场上冒用贵族名头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我觉得你们遇到的,的确是‘黑死神’克洛斯男爵。至于他长途跋涉来到洛林联邦州,亲自对你们发动攻击,一半是因为z博士和他掌握的冶金技术对诺曼帝国非常重要,另一半是因为他想要继续刷新自己的狙杀记录,或者说……满足他非同一般的杀人欲望!”布鲁克斯少校道,“从逻辑上讲,如果你击杀或击伤了‘黑死神’克洛斯男爵,而诺曼帝国方面知道你还活着,那么他们绝对绝对会对你展开报复,直到将你击杀!” 经过了将近一天的思虑,魏斯已经没有了早上第一次想到这种潜在可能的讶异和恐惧,他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您也觉得这次炮弹爆炸事件的攻击目标不是尼古拉,而是我?” 布鲁克斯少校合上自己的小本子:“虽然这里面还有不少亟待掘开的疑点,但是从正常逻辑推断,确实可以排除有人要对尼古拉不利的这种可能。” 魏斯看了看少校,又看了看莱博尔德中尉:“也就是说,你们非但不用再对我进行羁押,还应该对我采取保护性的措施咯?” 布鲁克斯少校道:“事实上,克伦伯-海森先生,你刚刚表现出来的乐观,着实让我感到惊讶。或者……你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被诺曼帝国追杀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魏斯咧嘴笑道:“如果你们像我一样被整群鬣齿兽追杀过,就不会觉得被诺曼帝国盯上有多可怕了。毕竟,这里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他们要干坏事,也只能在暗地里进行,而且他们每行动一次,必定会暴露一个或几个潜伏者,甚至被我们挖出他们的重要内线。多来几次,他们可就亏大了去!” 听罢此言,布鲁克斯少校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笑魏斯的无畏,还是笑他的天真,又或者两者皆非…… 章节目录 第63章 夜空耸闻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厚不见底、黑如墨汁的雨云之上,一艘铅灰色涂装的飞行战舰带着淡淡月光折射的绮丽光晕,拖着一条清晰可见的烟迹,稳稳当当地朝着西南方飞行。 舰艏的金色铭牌上,赫然印刻着“侦察兵奥尔莱恩”之名。 在这艘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一级巡防舰左舷的一处露天炮位上,身穿灰色宪兵制服的莱博尔德中尉倚着栏杆,吹着冷风,嘴里叼着一根圆柱状的东西,鼻孔里时不时喷出一股青烟…… 站在舰舱通道口,看着莱博尔德中尉的背影,魏斯心里很是疑惑:娃娃脸小哥我行我素,抽这种疑似毒品的东西还能理解,没想到堂堂一个宪兵军官也抽!难道在自由联邦军队,吸食这玩意儿是不被禁止的?又或者说,在这个世界,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这种东西,正如娃娃脸小哥所说,“是上流社会的专属品”,所以没有人推动禁毒立法? 听到魏斯的脚步声,莱博尔德中尉转头看了看,若无其事地问:“来两口?” 这动作,这语气,跟娃娃脸小哥还真有几分神似! 魏斯没有拒绝,但当他从中尉手里接过那东西之后,并没有吸食,而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从形态和功用来看,它似乎跟地球上的大(麻)类似,可因为魏斯也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大麻,所以只能是推测而不能下定论。 “这东西会让人上瘾吗?” “上瘾?”中尉答道,“怎么说呢?有人每天要抽几次,也有人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抽一次。我觉得,‘拉古纳’在生理方面是不会让人上瘾的,但如果迷恋它的味道,依赖它的作用,那就是精神层面的上瘾吧!” 魏斯在一旁静静观察莱博尔德中尉说话的表情神态和语言逻辑,在抽过这东西之后,他并没有明显的异常之处,甚至比平时更加的冷静——或者说是冷漠。 中尉接着说道:“军官们把‘拉古纳’带在身上,初衷是关键时刻让自己保持头脑冷静,到后来,不但是军官,上流社会的男士们都把它当成了增加个人魅力的工具,再后来,一些易怒的女士发现它能让自己时刻保持优雅,于是,它成了上流社会的必需品。” 魏斯点了点头,把它还给莱博尔德中尉:“懂了!” 见魏斯没抽,中尉倒也不问,接着又吸了一口,将其捻灭,装进了一个像是笔筒的小容器里。 他们俩此时之所以会在这艘高速飞行的一级巡防舰上,是因为布鲁克斯少校觉得有必要前往莫纳莫林山脉探寻雪林之战的遗迹遗物,从中找出能进一步证实魏斯供述的有力证据,而莱博尔德中尉作为进驻巴斯顿军校的宪兵部队指挥官,在魏斯的羁押状态正式解除之前,必须确保这个“存在重大嫌疑的重要人物”时刻出处于自己的严密监管之下,跟布鲁克斯少校协商之后,亲自带了四名宪兵全程跟随。 对魏斯而言,这艘飞行战舰上的环境,自然要比那间潮湿阴冷的“小黑屋”好得多,何况布鲁克斯向他保证,只要此行达成目的,不但可以让他获得无罪释放,还会出面跟宪兵总部以及巴斯顿军校方面协调,让他们公告形式为其正名,使他能够继续自己的军校生涯。 “嘿,先生们,原来你们在这里!瞧瞧,这是谁?” 听到布鲁克斯少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魏斯和莱博尔德中尉双双转过身,然后看到让他们很是吃惊的一幕:少校身旁站着一个裹着厚实皮衣的家伙,那张娃娃脸,除了尼古拉-莱博尔德还能有谁? 可是,这家伙怎么会在飞行战舰上?难不成是偷偷溜上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莱博尔德中尉摊开手,瞪着眼,看来对此毫不知情。 娃娃脸小哥却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堂兄:“不得不说,你们的警戒也太松懈了,居然被我轻轻松松混了进来!” “喂,尼古拉,开玩笑也要分场合啊……抱歉,少校,能否就近降落,我让人把他送回军校去!” “我不是你的犯人,凭什么要听从你的指挥?”娃娃脸小哥嚷道,“我已经提请军校批准我一个星期的特休假,喏,你看,校长签了字,这一个星期,我爱去哪就去哪,如果不够,还可以延期!” 中尉没有去看他那堂弟从口袋里掏出的纸张,而是不客气地训斥道:“听着,尼古拉,别以为校长是你的教父,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现在虽然还只是军校学员,但,你时刻都要以职业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一旁的魏斯恨不得捂脸,这背景,这关系,还让自己这种出身普通的学员怎么混? “我可没有使手段!校长早就答应我了,只要我的课业成绩有改善,就应允我除转校之外的任何请求。”娃娃脸小哥辩解道,接着,他转向布鲁克斯少校,撒娇似得恳求道:“尊敬的少校,请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就让我在战舰上呆几天吧!您也知道,我从小就梦想着成为一名飞行战舰指挥官,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只勉强同意我进入陆军的巴斯顿军校。您看,这真是梵洛校长签批的休假单,这几天,我可以给您当助手,各种杂事都可以做!” 布鲁克斯少校从一开始就像是个看热闹的旁观者,这下更是哈哈一笑:“得了吧,我哪敢劳您给我干杂事?既然你是凭本事混上来的,我就给你签一张往返的特许乘客票,但说好了,乘舰期间,千万别给我惹麻烦!” 娃娃脸小哥连忙向少校立正敬礼:“遵命!” 少校还以军礼,并道:“不过呢……舰上的住舱有限,这一下额外增加了7个人,再想要腾出一个单间来实在很难。现在,我那儿还有一个空铺,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的。我原本安排中尉和克伦伯-海森先生一间,可以让他们中的一个到我那儿去,你跟他们中的一个同住一间。你看……” 魏斯和中尉的宿处,是个站着还不够展开双臂的狭窄住舱,两人睡上下铺——魏斯在上、中尉在下,那床铺也就刚好一人宽,但考虑到飞行战舰有限的吨位要兼顾武器、装甲、动力,能有这样的条件也算不错了。 在魏斯看来,这是个很轻松的选择题,没想到娃娃脸小哥居然迟疑起来。转念一想,这家伙的老爹是总统,家里的条件肯定不一般,估计从小到大都没跟别人拼过房间,所以在军校也享受着一个人住一间房的特殊待遇。 布鲁克斯少校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转身道:“行,你慢慢想,想好了直接跟这两位说,我先回住舱去了。” 这下,娃娃脸小哥的堂兄,宪兵军官莱博尔德中尉,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看吧!自己惹的麻烦!现在怎么解决?” 娃娃脸小哥冲着他的堂兄一瞪眼:“魏斯特堂兄,你跟少校挤一间吧!” 中尉似乎有些不情愿,他一手叉腰,一手挠头,接着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一脸无辜的魏斯:“你晚上会不会磨牙、打鼾、梦游?” “您倒是不担心我挟持人质逃跑?”魏斯开玩笑的说。 中尉冷哼一声:“得了!我早上不是说过了嘛,我不相信有人可以凭空编出那样一个故事,何况布鲁克斯少校已经证实了你说的事情是真的。” “好吧!”魏斯道,“我晚上睡觉不磨牙,不打鼾,不梦游,行了么?” 中尉没答话,而是转向尼古拉:“确定了?” 娃娃脸小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说:“我怎么觉得少校是在故意捉弄我?这艘战舰上真的连一个单间都腾不出来了?” 中尉耸肩道:“我不知道,也无权过问,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觉得那是他在没办法赶你下去的情况下,对你的一个小小惩戒!” 娃娃脸小哥看来有些失望,又有些不情愿,但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让中尉去跟少校凑一间房。 中尉摆摆手:“行了,你们回住舱去吧!让我在这儿再待一会儿!我的行李先放着,明天再去取。” 临走前,魏斯客客气气地跟中尉道了声“晚安”。 中尉似乎情绪不高,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让魏斯觉得奇怪的不止是莱博尔德中尉,在回住舱的路上,一向说个没停的娃娃脸小哥居然一语不发,似乎还在纠结跟别人同住一间房的事情。 走到了住舱门口,魏斯侧过身,让娃娃脸小哥先进。他本打算调侃说“你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可是想到这货有时满不在乎,有时又特别敏感,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改以平常的方式说道: “哎,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跟别人一起住过?”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娃娃脸小哥一边打量这间狭小的住舱,一边很随意地回答说:“不啊,很小的时候跟父母一个房间,长大一些跟姐姐们住过,不过……大概从9岁开始,就是一个人住了。” “姐姐们?你有好几个姐姐?” “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哥哥。我跟你说过的,你居然忘记了?” “噢,你跟我说过?”魏斯故意装傻。 “嗯,我跟他相差十岁。你觉得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会愿意哄他的弟弟妹妹睡觉?” “基本上不会。”魏斯答道。 “那就是了!” 娃娃脸小哥指着上铺说:“我睡上面,你睡下面。” 魏斯道:“如果你真介意的话,我可以去锅炉房找个暖和的角落凑合一晚。” 娃娃脸小哥没对这个糟糕的提议做出回应,而是瞥了他一眼:“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溜上来?” “这还用问?”魏斯咧嘴笑道,“当然是担心我的安危啊!” 小哥果断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我没干坏事,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担心?” “好吧!让我给你这个没啥见识的乡绅土豪科普一下……”小哥顿了顿,刻意将声音压的很低: “以普通人的理解,军事情报部应该是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部门,其实情报只是他们所有工作的一部分,他们的权限还包括清查和搜捕敌方潜伏在联邦境内的情报人员及其收买的眼线,寻找并清理我方叛变者,还有针对敌方的非战争攻击手段进行必要的防范。在行政架构上,军事情报部门直接隶属于自由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他们有权调用警察、军队甚至宪兵。你瞧,宪兵部队是坐着汽车来的,而布鲁克斯少校是坐着一级巡防舰来的,这就是差别!” 来自自由联邦西南边陲某小城的乡下仔,此时只有一边听一边点头的份。 “白天的时候,我听堂兄大致说了你的事情。如果军事情报部不介入,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可布鲁克斯少校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他把你带走调查,事情顺利也就罢了,没准半道上一言不合,直接把你就地击杀,那我在巴斯顿军校可就没朋友了!” 一言不合,就地击杀! 魏斯仿佛当头挨了一记霹雳,没想到啊没想到,布鲁克斯少校这一脸正气的家伙,居然有可能对自己下这样的黑手? “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娃娃脸小哥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幸好有我在,他不会任性妄为的,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魏斯却是一脸黑线,睡觉前跟自己说这些耸人听闻的事情,能睡得踏实才怪了! 章节目录 第64章 险恶之地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从数千米高空俯看地面,莫纳莫林山脉那延绵不绝的雪山群宛如浩瀚无边的白色之海,它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西南边陲的一道自然屏障,往西,是五个相对弱小的独立国家:弗里斯王国、巴塞尔王国、肯普滕王国、法莱恩王国以及伊士尼尔部落联盟,它们处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诺曼帝国之间,虽竭力保持中立,但近百年来以多次遭到强国的侵略与践踏,如今依然是在夹缝中艰难生存。 往北,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西部的克莱沃联邦州和纳沙泰尔联邦州,这两个州气候相对温润,遍布湖泊与平原,适合大规模耕种农作物,上一场战争伊始,诺曼帝国和自由联邦便在这里投入重兵,展开了一场空前激烈的厮杀,结果诺曼帝国依靠新颖的空地配合战术赢得了胜利,之后,其兵锋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自由联邦心脏地带,那是老皇帝霍亨斯陶芬三世离他称霸世界的梦想最近的时刻…… 往西,是终年流冰漂浮的南极之海和极地冰川,尤其是酷寒无比的极地冰川,完全不适合陆地生物生活,只有少数科学考察队员在那里留下过足迹。 往东,是克伦伯-海森家族世代生活的洛林联邦州,这里的地形以山地为主,土地贫瘠,总人口不过三百多万,人均收入在自由联邦的61个联邦州里排名后十位,但这里盛产煤、铁、铬、镍、铜等多种矿石,而且民风彪悍,传统武器作坊众多,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诞生以前,这里被视为是最难征服的地区,即便是工业扩张势头迅猛的格鲁曼集团,花费了两代人的时间,也没能完全吞并洛林联邦州的冶金、铸造、军工等相关产业…… 那日从雪堆里挣扎着爬出来,魏斯仿佛置身炼狱,周围到处是烧焦的树木和弹坑,今日重回故地,他以为自己能一眼认出战场遗址,然而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最后还是靠布鲁克斯提供的方位坐标,才顺利来到了“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坠毁地点。 当飞行战舰悬停在雪林上空时,魏斯不由得朝西北方的那座雪山多看了几眼。那日敌方战舰突然现身的一幕,至今依然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吊筐缓缓降下,魏斯的双脚再一次踏上了这片让他永难忘怀的土地。环视四周,既没有瞧见“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巨大残骸,也没有看到那些巨大的弹坑,要不是附近还残留着不少被炸断的树桩,他真要怀疑那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 “你肯定很好奇,‘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残体去哪了。”布鲁克斯少校站在魏斯身旁解释道,“我们用运输舰把它带回去了,对它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和分析,通过残留的装甲板,已经判断出它坠毁前曾经被敌方的炮弹击中过。此外,它残留的部分星源石也得到了重新利用,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艘崭新的‘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回归我们的作战序列。” 魏斯轻轻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刺骨的寒意沿着气道进入肺部,可这依然无法跟他脑海中的冰冷回忆相提并论。 “它在坠毁之前,挨了有七八发炮弹,但实际上……敌人的第一发炮弹就让它基本丧失了战斗力。那是一发中等口径的炮弹,命中位置在右舷中部,随即发生了猛烈爆炸,我当时身在右舷的第二层舰舱,舰体炸裂,我掉了下去,看到战舰右侧缺了一大块……” 少校回应道:“‘游骑兵德尔隆格’号所属的l24型一级巡防舰,确实存在防护能力不足的问题,但是,你经历的那场战斗属于敌方伏击战,我们的战舰仓促迎战,机动和火力性能都没能发挥出来。若是一场公平对等的战斗,结果绝不会是这样。” “战场上永远没有理想的公平对等,不是么?”魏斯道。 少校叹了口气,没有答话。 不多会儿,舰上陆续下来了二十多个人,包括莱博尔德带来的四名宪兵,布鲁克斯麾下的两名情报员,以及一组临时征调来帮忙的舰员。 站在这空落落的林地上,魏斯不禁纳闷:既然“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残骸已经被运走,当时散落在周边的遗体和遗物想必也被收集起来一并带了回去,该研究的研究了,该分析的分析了,这次还来找什么? 当他向布鲁克斯少校提出这个问题时,少校深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上一次搜寻,我们始终没能找到能够证明诺曼帝国武装力量来过这里的证据,也没有发现z博士和他携带的机密资料,我们只要能够找到其中一样,克伦伯-海森先生,就能让你洗脱嫌疑。” 魏斯没有问他如果找不到证据会怎样,而是问他,诺曼帝国战舰发射的炮弹不算证据? 布鲁克斯少校答道:“有很多国家从诺曼帝国进口军火,所以,炮弹本身说明不了什么。” 那场发生在两国飞行战舰之间的战斗,诺曼帝国方面没有任何损失,想在这里找到炮弹之外的证据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倒是林间木屋那边,因为战斗持续时间比较久,双方都有伤亡,即便敌人后来回去清理了阵亡者遗体遗物,在时间和人力有限的情况下,应该会有所遗漏才对。 权衡再三,魏斯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布鲁克斯少校。 本以为少校会立即调整搜寻计划,将重心放到林间木屋那边,没想到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在“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坠毁地点周边进行大范围的搜寻,如果两天内没有任何发现,再前往双方有过激烈交火、由第1特勤大队战士撤离时纵火焚毁的林间木屋展开搜索。 整个行动预计在五天内结束。 少校是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他的决定便是命令。舰员们很快卸下武器、食物、帐篷、火炉、燃料以及无线电设备,就地建立了一处临时的宿营地。搭载他们前来的飞行战舰“侦察兵奥尔莱恩”号没有离开,而是奉少校之命,在几公里之外找了处足够开阔的空地降落下来。 (飞行战舰的浮空力来自于通电的星源石,这意味着它们维持飞行状态需要源源不断地消耗燃料。若是原地等待几个小时,保持浮空状态也没什么,几天几夜下来,足以将飞行战舰搭载的燃料耗个精光) 抵达莫纳莫林山脉的头两天,老天还算给面子,每天风和日丽,一大伙人可以从天亮干到天黑。魏斯竭尽所能地回忆“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坠毁后的场面,众人也从积雪下面翻出了不少前一拨搜索队遗漏的物件,甚至还挖出了一具残缺不全的遗骸,但是很可惜,这些东西都无法直接证明诺曼帝国武装力量在这里出现过。 到了第二天晚上,布鲁克斯少校终于宣布,从次日开始,搜索工作全面转向“林间木屋”。 孰料自后半夜开始,莫纳莫林山脉狂风大作,然后漫天飘雪。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直到天明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飞行战舰虽然可以升空,但飞行状态很不平稳,难以在浮空状态下吊装人员物资。 更糟糕的是,值守人员一早在宿营地附近发现了鬣齿兽的踪迹。 天气好的时候,那些狡猾的野兽没敢过来招惹这群有武器、有组织的人,天气一变坏,它们就开始蠢蠢欲动,准备搞偷袭。 出于安全考虑,布鲁克斯少校决定留下帐篷、火炉以及暂时用不上的食物、燃料、弹药,只带武器和必需品回到战舰上,等天气转好再继续搜索行动。 “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坠毁地点和已被焚毁的林间木屋相隔十数公里,若是搭乘飞行战舰,耗时不过几分钟,但要顶着漫天风雪徒步跋,少说也得半天时间。 一行27人很快收拾妥当,组队出发。 莱博尔德走在最前面,往后是宪兵2人、布鲁克斯少校、尼古拉、魏斯、情报专员1人、舰员18人,殿后的是莱博尔德麾下的2名宪兵。 在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莫纳莫林山脉活动,这一大伙人个个都带了武器,只不过有长有短——魏斯、尼古拉以及舰员们用的是飞行战舰上的格鲁曼m3.2d,即缩短版的“格鲁曼烧火棍”,宪兵们携带的是宪兵部队专用的2.5pir(12.5mm)口径的左轮手枪,而布鲁克斯少校和他带来的情报专员,使用的则是2pir(10mm)口径的半自动手枪。 从临时宿营地到“侦察兵奥尔莱恩”号降落点,直线距离不到四公里。天气好的时候,只要走上七八百米,穿过树林就能看到那艘飞行战舰的磅礴身影,所以,谁也没有想到,就这样一小段路程,这队武器齐备、弹药充足的军人竟然会身陷险境…… 章节目录 第65章 与兽斗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山林间的烈风,卷着大片雪花呼呼地往脸上吹,以布鲁克斯少校为首的这一行人,戴着帽子,裹着围巾,排着双列纵队,默默不语地朝前走。刚离开营地的时候,这队列还非常紧凑,从队首到队尾也就十几米的距离,然而还没走出五百米,队伍就已经变得松散稀疏。 莱博尔德中尉带来的宪兵,一个个都是高大魁梧的壮汉,别的不敢保证,身体力量肯定不差,但在这风雪交加的林地里,他们却像是几只刚睡醒的大笨熊,走起来摇摇晃晃,时不时跟同伴撞在一起,或是冷不丁跌一跤,让人看得忍俊不禁。那些来自一级巡防舰“侦察兵奥尔莱恩”号的舰员们,看起来像矿工一样敦实,经过两天的相处,给人的印象确实是能吃又能干,而且大多性格低调、团结友善。风雪中,他们三三两两,相互搀扶,互相照应,虽然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但前后都在彼此的视线之中…… 魏斯步履沉重地走在布鲁克斯少校和尼古拉的后面,林地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看着很平坦,一脚踩上去没准就是个坑,步枪成了顺手的拐杖,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斯是万万不敢将子弹上膛的。可是,一早出现在宿营地附近的鬣齿兽触动了他的敏感记忆,一路走来,他比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谨慎,两眼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情况,甚至不惜疲累地频频启用他的敌我识别系统。 在狙神上校博格维因上校的夜训课程上,魏斯发现自己的“人肉雷达”能穿透伪装辨别潜伏者,但它并不能无限度地发挥作用,对完全处在视线之外的目标,譬如说隔着一个土丘、一整片树林乃至一个山头,就不太能发挥作用了。 走着走着,朝右手方向眯眼一看,魏斯这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两个红色虚框,对应的分明是成年鬣齿兽的战斗数据! 魏斯一把撤下蒙住口鼻的围巾,大声喊道:“大家注意!右边有两头鬣齿兽!” 尽管魏斯竭尽全力,却只有尼古拉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感觉到危险迅速逼近,魏斯原地站定,端枪上膛,正要开枪示警,突然听到队尾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宪兵的左轮手枪! 枪声一响,队伍当即停止了移动,可是没等大伙儿转入战斗状态,风雪中猛地闪出几道白影。魏斯眯着眼,眼睁睁地看着红色和绿色的虚框交杂在了一起。 充满惊恐的哀号声此起彼伏! 前一秒,魏斯的残年里还在想着这些鬣齿兽是不是饿疯了,下一秒,他已经意识到这种野兽堪称自然界的战术大师。天气好的时候,它们会耐心地围猎落单的行人,而在天气恶劣的时候,它们果断对缺乏警惕和应对的群人发起闪电般的攻击! 魏斯无心赞叹大自然的奇妙,他知道,一旦陷入乱战,枪械的自卫作用将会大打折扣,野兽的尖牙利爪则会横行无忌。所以,他迫使自己保持冷静,枪托抵肩,枪口微垂,两眼眯成一条缝。 谁说军校的静态射击训练古板无用? 须臾,一道白影从他左侧跃出,径直将他身后的那位情报专员扑倒。千钧一发之际,魏斯略微抬起枪口,心无旁骛地扣动了扳机。只听得“哄哒”一声枪响,那头雪白的凶兽背脊位置炸开了一团鲜红的血花! 这一刻,魏斯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他以最快的速度拉栓、抛壳、上膛,举枪瞄准。 七八米开外,一个满脸是血、帽子不知掉到何处的舰员,连滚带爬地往自己这边逃跑,身后那头白色的野兽,眼通红、口染血,扑过来便咬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魏斯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转瞬过后,那头鬣齿兽弓起的腰背猛然炸开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里面的白骨红肉以碎末状态飞溅开来,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野兽,此刻就像是被一条鞭笞蹂躏的野狗,哀嚎着滚到一边去了。 咔……啪……唰…… 一呼一吸间,魏斯重新装膛,端起枪,眼中闪现精光! 白色的惊涛骇浪之中,他如礁石般岿然不动。 这样的镇定,这样的骁勇,给了身旁的尼古拉莫大的鼓舞。这位射击功底毫不逊色的巴斯顿军校学员有模有样地接连开火,虽然他的子弹总是失之毫厘,密集响起的枪声犹如隆隆擂动的战鼓,让军人们从遭受袭击的惊惶恐慌中竭力挣脱出来。 至少在魏斯周围,枪声已经压过了哀嚎声! 第三次扣响扳机,再次见到了雪中的红花,这般乱战局面,对敏捷几乎满点的鬣齿兽能够得到百分百的命中率,绝对是够魏斯吹嘘半辈子的牛逼战绩了,但他无暇多想,伸手往腰上一抹,卧槽,因为戴着厚厚的皮手套,这一下居然没能从子弹袋里掏出子弹来,更糟糕的是,身边的尼古拉也打光了弹仓里的子弹。 趁你病,要你命,那些白色的恶兽貌似也明白这个道理。就在魏斯急急忙忙用嘴咬下手套,再准备伸手去掏子弹的时候,一头健壮而凶悍的鬣齿兽突然出现在他们前方,四足发力,准备腾空跃起…… 就在这时,魏斯眼角余光瞥见布鲁克斯少校抬起手枪,那冷漠的表情、冷厉的目光,简直就是个超级冷血杀手有木有! 砰……砰……咔! 两发子弹打出,手枪挂了空膛,再看眼前的鬣齿兽,除了眼神闪过一丝迟疑,浑身上下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它瞬间腾空而起,朝魏斯和尼古拉猛扑过来。 对魏斯而言,它的目标究竟是自己还是尼古拉,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右手抓住枪机,左手握着托木,灌注上半身的力量于双手,奋力将枪托砸向那鬣齿兽的脑袋。 这一枪托若是砸实了,就算不要它半条命,也能让它吃痛而退吧? 可偏偏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子弹,忽地“咬”了魏斯的手臂一口! 魏斯甩枪托的力道虽然没减,但手这一抖,动作变形,轨迹偏移,枪托砸在了鬣齿兽的下颚部位。结果,他这一击不仅没吃上力,还一下失衡摔了出去,人在空中下坠,心头顿时一阵悲怆:这真是遇上了猪队友啊…… 因为穿了一身厚重的外衣,双手又死命地抓住步枪,魏斯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正面朝向那头动作快如闪电的凶猛野兽。刚刚那一击,显然不足以对它构成重创,它落地之时依然保持着稳健的姿态,而且距离娃娃脸小哥不足一尺,几乎甩头就能咬到他,这家伙平日里身手敏捷,此刻却呆愣在那里…… 情急之下,魏斯怒吼一声“哒”,这个音节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就在他发声的刹那,鬣齿兽大概以为对手还有后招,居然原地跳起,并在空中完成了180度转身。 也就这一下,娃娃脸小哥如梦初醒,两手左收右出,弓步侧击,一枪托狠狠朝鬣齿兽的脑门砸去。 躺地之后,魏斯腰腹发力,来了个鲤鱼打挺,可人还没站直,便感觉一道白影直冲而来。 在那白影身后,是使出了标准枪托侧击动作却没能击中目标的娃娃脸小哥。 糟了! 魏斯急忙举枪护住胸前,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当面挨了两击重拳,腹中一股郁气瞬间翻腾而出,化成“呃”的一声闷哼。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这道白影瞬间变向,擦着自己右臂蹿了过去,一股浓重的腥骚气息随之扑鼻而来。 章节目录 第66章 勇者为伍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鬣齿兽超高的敏捷度,以及锋利的獠牙、尖锐的利爪、暴戾的性情,在魏斯脑海中刻下了深深的记忆,所以当它的柔软白毛拂过他的右臂时,他整个人就像是过电一般,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起来,每一个细胞都迸发出求生的意志,他的双眼一边极力捕捉它的踪迹,腿脚和腰腹骤然发力,以倒退的姿态朝着跟鬣齿兽相反的方向跳了出去! 魏斯双脚刚刚离地,那鬣齿兽已然着陆,只见它猛地来了个“狮子甩头”,一张满口獠牙与唾液的血盆大嘴狠狠咬向魏斯腰际,这下若是被它结结实实地咬住一扯,很可能就是肚破肠流的下场…… 这原地向后一跳,魏斯已是逼空潜能,以他的肢体反应能力,绝不可能跟一头轻微受创的成年鬣齿兽比拼身手。人之所以压过凶猛野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既是依靠制造和利用工具的能力,也是仰仗团队协作、群策群力的力量。 “让我来!” 关键时刻,莱博尔德中尉雄健有力的吼声让魏斯顿感心潮澎湃,随之响起的砰砰枪声,俨然成了这世间最为美妙绝伦的音符。 一枪!两枪!三枪!四枪! 这头鬣齿兽左闪右避,动作快得令人应接不暇,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对手的近距离连续攻击,右后腿和脖子根相继暴血,闪避能力骤降,气势更是遭到碾压! 跟一旁呆若木鸡的娃娃脸小哥、取出备用弹匣却因着急手抖而装不进手枪的布鲁克斯少校不同,刚才摘掉了一只手套的魏斯,异常冷静地取出三发式弹夹,迅速将其填入步枪弹仓。 枪栓复位的咔哒声响起,魏斯瞬间回归骁勇战士的状态。他以简练而稳定的动作端起步枪,准星锁定了那头受伤的鬣齿兽…… 颤抖吧!野兽! 短短数秒,接连三弹,魏斯跳出军校学员的菜鸟角色,宛如一名经验老到、技艺高超的山地猎兵,将快、准、狠的斗兽精髓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一击,给两米开外那头狂兽来了个干脆利落的爆头,红的白的溅了一滩…… 第二击,给近处那只疯狂撕咬舰员的戾物来了个开膛破肚,黄的绿的流了一地…… 第三击,给十数米外一匹满嘴是血的恶孽来了个断尾斩足,强健饱满的兽臀瞬间变成一堆烂骨碎肉…… 三枪轰出,三头鬣齿兽一死两重伤,方圆二十米内的缠斗立分高下! 这威力,这效率,居然委以“烧火棍”之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在魏斯这有如天神附体的光芒照耀下,宪兵、情报官、舰员以及巴斯顿军校学员终于稳住心神,奋起反击。伴随着砰砰嘭嘭的枪声和来自野兽的哀嚎声,战斗局面赫然明朗。 在莱博尔德中尉的高呼下,幸存的军人彼此掩护,相互照应,迅速聚拢到了一起。 似乎就在这转眼之间,刚刚还无处不在的鬣齿兽,居然消失在了这漫天风雪之中,只留下了几头残缺不全的“死货”。为防那些凶狠狡猾的恶兽再次发动突然袭击,未受伤以及伤势较轻的军人持枪站在外围,保护着伤势较重的同伴对伤口进行紧急的止血包扎。 在一名士官舰员的帮助下,莱博尔德中尉迅速清点了人数。27人的搜索队,此时尚余23人,一多半挂了彩,但真正伤重的只有4人。 4名失踪者,宪兵和舰员各有2人。 得知殿后的两名宪兵生死不明,莱博尔德中尉显得很是窝火:“一大群人拿着武器,居然被野兽袭击了,这叫什么事啊!” 布鲁克斯少校冷不丁冒了一句:“晴天摔水坑、雨天屋着火——倒霉透顶!” 在“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坠落地周边搜寻两天是少校的主意,但这个决定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若采用魏斯的建议,将现有人员编成两队分开搜寻,情况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莱博尔德中尉窝火归窝火,对少校却没有表现出责怪之意,他上前问道:“少校,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少校看了看自己周围,军人们的状态和弹药尚可一战,立即回头搜寻失踪者,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如果待在原地或是就此撤走,那仅有的一线希望就会变成绝望。 魏斯注意到少校的目光在尼古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知道他肯定是在担心这位特殊人物的安危,而莱博尔德中尉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矛盾? 踌躇片刻,魏斯朗声道:“我有个主意!现在我们这里有24个人,可以让伤势比较重的,战斗经验比较少的,先行返回‘侦察兵奥尔莱恩’号,并且想办法组织一支救援队赶过来。余下的人,留下来搜寻失踪者。从刚刚的情形来看,那些鬣齿兽应该已经被我们打怕了,而且我们有了防备,不那么容易让它们偷袭得手,我觉得有8个人——8个自愿留下的人,就足以应付了!” “8个人?8个人会不会太少?”莱博尔德中尉看来还是对刚刚那一仗心有余悸。 为了给同行者鼓气打劲,魏斯故意对中尉说:“如果您能够把您的手枪借给我,长官,我想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三四头鬣齿兽。” “好,我跟你一起留下!”意料之中的,娃娃脸小哥要求跟魏斯一块行动。 “抱歉,尼古拉,以你现在的经验,还不足以应付鬣齿兽这种凶狠狡猾的恶兽。”出于对他的保护,魏斯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的要求。 见魏斯用这样的口气跟尼古拉-莱博尔德说话,布鲁克斯少校冷哼道:“这里有两名军官、三名士官,还用不着一个军校学员来帮我们做决定!” “就是啊!”娃娃脸小哥连忙应道,“经验这种东西,不积累怎么会有?再说了,越是危险的任务,越需要身体完整无恙的人才能胜任,瞧瞧,嗯,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布鲁克斯少校当然不希望看到尼古拉以身冒险,他厉声道:“好了,大家安静!此次行动由我全权指挥,决定自然由我来做!现在,我们全员返回‘侦察兵奥尔莱恩’号,先将伤员安顿好,再组织搜索救援队回来。” 莱博尔德中尉毫不迟疑地说道:“不行!等我们返回‘侦察兵奥尔莱恩’号再回头过来,他们将失去生还的机会!长官,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发过誓,战场上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兄弟!如果您执意带领大家先行返回,我恳请您批准我独自回去搜救失踪人员!” “还有我,长官!”另一名宪兵果断发声道,“恳请您批准我跟随莱博尔德中尉回去搜救失踪人员!” 还有一名宪兵也应声道:“我也是,长官!” 布鲁克斯少校皱紧眉头,没等他说话,身后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轰响。 这分明是菠米弹,也即步兵手雷爆炸的声音! 鬣齿兽固然狡猾,但还远远达不到使用人类武器的程度。 当前形势容不得少校多作考虑,他对莱博尔德中尉说:“好吧!既然如此,中尉,我批准你选5个人前去搜救失踪者,其余人跟我走!” 魏斯刚刚建议8人组队,莱博尔德中尉还觉得人少,现在少校只给他5个人,他没有迟疑,也没有跟少校讨价还价,而是正声道:“遵命,长官!” 接下来,中尉用了不到十秒钟时间,点出了5个人的名字,包括一名宪兵,三名没受伤的舰员,以及巴斯顿军校二年级生龙-克伦伯-海森。 中尉特意留下了一名宪兵,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是专门安排来保护尼古拉的。 知道事不可为,娃娃脸小哥并没有向他的堂兄求情,而是留给魏斯一个拥抱和一句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魏斯应道:“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在‘侦察兵奥尔莱恩’号上见面的!” 有些出乎魏斯意料的是,临行前,布鲁克斯少校居然把他的半自动手枪以及一个备用弹匣交给了魏斯,并且一语不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像是最后的告别。 莱博尔德中尉亲自带队的这一组人,在简单整理装备之后,循着走过的路搜索前进。 茫茫风雪,魏斯和尼古拉很快便从对方的视野里消失了…… 章节目录 第67章 事有蹊跷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迎着风雪蹒跚而行,魏斯一面左右观察,一面暗自嘀咕:明明已是暖春时节,这莫纳莫林山脉居然还是凛凛寒风呵气成冰、茫茫大雪搓绵扯絮的坏天气,难怪方圆数百里罕有人烟! 跟之前从营地撤离时一样,莱博尔德中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往后是他麾下身形最不起眼的宪兵,中尉称呼其“艾普尔”,接着是魏斯,刚刚那场意外遭遇战中表现最牛叉的人,然后是被中尉选来的三名舰员,个高的叫邓弗林,个矮的叫莱尔斯-莱恩,拖在最后面担当“清道夫”的壮汉名为布克-拉比奥。 告别大部队走出不到五十米,便来到了队伍最初遭遇袭击的位置。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血迹、弃物以及杂乱无章的脚印、躯体滚压的痕迹…… 一行人沉默无语,任由寒风在耳边嘶吼。 突然间,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莱博尔德中尉做了个“注意右前方”的手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魏斯看到一棵大树旁仰面朝天地躺着一个人。褐色皮衣,黑色皮靴,从装束来看,应该是来自“侦察兵奥尔莱恩”号的舰员,而非莱博尔德中尉率领的宪兵。 从队伍遭到袭击到这时为止,其间还不到十分钟,这人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诚如莱博尔德中尉所言,要是大伙儿先回“侦察兵奥尔莱恩”号再图救援,找到幸存者的机会近乎于零! 接着,魏斯看到莱博尔德中尉作出第二个手势,意为“上前侦察”。跟在他身后的艾普尔迅速上前,其余人持枪戒备,缓慢前进。 前去探察躺地者情况的艾普尔,很快做出了拇指朝下的手势。 人们心底刚刚泛起的那一丝侥幸,瞬间被浇灭。 艾普尔从己方人员的遗体旁边捡起了一支格鲁曼m3.2d型步枪,打开枪栓检查了一下,遂将其背在背上。如遇危险,他肯定是以手上的左轮手枪作为第一选择,步枪只是备用。 与之相反,魏斯手里端着步枪,手枪插在腰间。 在这样的环境下,“格鲁曼烧火棍”的巨大威力和对野兽的震慑力让他感到踏实。 艾普尔归队之前,魏斯暂时顶替了他的位置,亦步亦趋地跟在莱博尔德中尉身后。 中尉双手持枪,左顾右盼,很是谨慎。 等到艾普尔归队,中尉突然停住脚步,左手捏拳举起,示意全体战斗警戒。 视线里出现了两头倒毙的鬣齿兽。 这一次,中尉没有再让艾普尔上前,而是给了他一个“掩护我”的战术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距离最近的鬣齿兽挪了过去。 魏斯端平步枪,打开保险,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同时透过眼角余光察看中尉和艾普尔的举动。 只见中尉换成左手持枪,右手从腰际的刀鞘里拔出军用匕首,走到其中一头鬣齿兽旁边。 从它腰背位置呈炸裂状的创口来看,这货肯定已经死透了。 中尉蹲了下来,右手不停在动。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他终于站了起来,右手沾了不少血污。 这家伙在搞解剖? 中尉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跟在身旁的艾普尔,两人之间似有某种眼神交流。 有什么不对劲么? 接着,中尉又在艾普尔的直接掩护下去到了另一头鬣齿兽旁。这一次,魏斯的观察角度更好,可以看到他用匕首划开了鬣齿兽的肚皮,伸手进去,从中掏出某个脏器,将其剖开,对其进行细致的查勘。 那是肝脏、脾脏亦或是胃?血淋淋的无从分辨,再说了,以魏斯的医疗和生物技能,压根就分辨不了,但从正常逻辑推断,中尉只可能检查它的胃,而不是对它们的心肝脾肺感兴趣。 不多会儿,莱博尔德中尉借着那鬣齿兽的毛皮擦拭匕首,然后起身朝艾普尔点头,嘴唇动了几下,但魏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这两个家伙在打哑谜? 正当魏斯满脑袋疑惑的时候,莱博尔德中尉朝自己投来一瞥。看得出来,他此刻的眼神很是复杂,而魏斯能够从中读出的内容,仅仅是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事情好像不太妙…… “继续前进!返回时再行收殓!”中尉这一声高呼,既是指令,也是对队中两名舰员的解释。 捡起遗落在雪地里的武器,一行人继续朝营地方向行进。 走出十数米,又见两具鬣齿兽的尸骸。 这一次,莱博尔德中尉没再上前解剖。由此推测,前面两头鬣齿兽的尸体已经足够解答他的某个疑问了。 艾普尔突然拍了拍中尉肩膀,伸手指着左侧。 在一颗大树后面,隐约可见一只黑色的靴子。 中尉示意众人警戒,自己挪步前去察看。 魏斯凑到艾普尔身旁,肩抵肩,背靠背,与他各自警戒一侧。 借着这个机会,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艾普尔,低声问道:“哎,伙计,你们刚刚发现什么了?” 艾普尔没搭理他。 魏斯继续道:“我们这几个人,要是再受到鬣齿兽群的攻击,很可能一个都回不去,干嘛不让大家死个明白呢?” 艾普尔还是没开口。 魏斯转念一想:“嘿,伙计,我们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加入这支搜索救援队,目标非常一致,那就是救出幸存者,然后一起活着离开这鬼地方!对于眼下所面对的一切,我们知道的越多,一起活下来的概率就越大,而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好在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假如我接下来所说的是正确的,你就动一下右手,说错了,你就不动……呃,你们刚刚是在检查它们的胃?” 艾普尔迟疑了一下,然后右手微微一动。 魏斯顿觉有戏,于是又道:“它们胃里是空的?” 艾普尔没动。 “它们胃里有食物?” 这一次,艾普尔右手又动了一下。 刚刚那两头鬣齿兽,至少有一头是魏斯所击杀的,当时它还没来得及撕咬并吞食这些军人的肢体(即便咬了,也还没这么快进到胃里)。它们胃里有食物,说明它们发动袭击之前并非饥肠辘辘,也就意味着……它们之所以对一支武装齐备的队伍发动攻击,并不因为它们饿极了。 那是为了什么? 保护领地?捕猎攒粮?部落荣誉? 剔除这些不合逻辑的推测,剩下的潜在可能似乎就只有一种…… 报复! 想到这里,魏斯豁然开朗,但紧接着又陷入到了新的疑惑当中:难道因为自己两个月前击杀了它们的几个同伴,一嗅到自己的气味,它们就跟过来伺机发动攻击?这貌似不合常理啊!退一步说,如果它们的目标真是自己,之前的袭击中,应该拼了命攻击自己才对,可它们并没有那样做。 此中必有隐情! 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莱博尔德中尉从大树旁退了回来,高声道:“继续前进!” 很显然,大树后面的人已经殉难。 然后,魏斯听到艾普尔向中尉发问“是我们的人?” 中尉摇头。 照此看来,两名失踪的舰员都已经找到了遗骸,或许再往前走几步路就能找到那两名殿后的宪兵? 一行人还没走出几步,林间突然又传来了一声爆响。 “右前方!” 中尉大吼一声,快步向前。 所有人都跟着加快了脚步。 阿尔斯特联邦军装备的手雷,也即是他们所说的菠米弹,大体可以分为三个系列,一种是进攻型,特点是威力大、破片少,一种是防御型,特点是破片多,还有一种是近战型,或称之为自卫型,特点是体积小、易携带,威力也相对较小。 配发给特勤和宪兵部队的,便是这种近战/自卫型手雷。 右侧几棵大树后面是一处洼地,下坡这面有一道很深的划痕,还有密密麻麻的几串小点,看来有人从这里滚了下去,而且有鬣齿兽追在后头。 在下坡的过程中,莱博尔德中尉虽然努力保持平衡,但他脚步太急,积雪下面的地形又非常的不规则,他很快滚起了雪球,而艾普尔见状干脆往后一坐,直接用屁股滑下去鸟。 冒进固然危险,若是分散开来,遇到险情更加麻烦。于是乎,魏斯打声招呼后面三个“快跟上”,然后一个滑铲,飞快地朝着坡底溜去。 章节目录 第68章 都是它惹的祸?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坚持住!我们来啦……” 莱博尔德中尉在前面一边爬坡,一边高呼。 与鬣齿兽的对抗,是战斗,又不是战斗。这些不会说话的敌人,嗜血而残暴,强壮而敏捷,但也跟所有的野兽一样,畏火、惧响,所有的技能和策略都只是出于生存的本能。 要战胜它们,既要有勇,也要有谋。 中尉一爬上雪坡,手里的左轮手枪便砰砰作响,艾普尔紧跟着冲上去,接着又是一连串枪响。 在枪声的催促下,魏斯这几个人更是拼了命地加速爬坡,而等到他们冲上了雪坡,视线中已经没有了鬣齿兽的踪影。 这雪坡上面依然是树林,往前走几米就能看到前面有一道又宽又深的沟壑。一棵至少两人才能环抱的巨杉搭在上面,形成了一座纯天然的独木桥。 在“独木桥”正中位置,身朝下趴着一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树干。 从他的装束来看,正是莱博尔德中尉麾下的一名宪兵。依靠灵长类动物对犬科动物的肢体优势,这家伙得以逃脱鬣齿兽的獠牙利爪。 之前的两声爆炸,想来就是这位老兄丢的菠米弹。 爆炸声虽然没能驱走周围的鬣齿兽,却为他搬来了救兵。 “伦斯多夫,在那呆着别动,我们这就想办法弄你下来!” 莱博尔德中尉的喊声,让人们在如释重负之余,不得不正视新的问题:那棵倒下的巨杉,树干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爬上去逃过一劫的宪兵伦斯多夫,所过之处雪压成冰、光滑难攀,这时倒退回来非常危险。若是继续往前,且不说沟壑那边是否还有鬣齿兽,前面那段相对较细的树干能否承受他百多公斤的身体还是个未知数。 魏斯走到沟壑边缘,目测它的深度大概有十几二十米。厚厚的积雪按说能够起到很好的缓冲作用,但谁能保证看似平坦的积雪下面没有尖利的石块? 观察并思量片刻,中尉大声道:“大家把身上的绳索集中起来!” 在自然环境复杂的莫纳莫林山脉搜索发掘诺曼帝国越境军事活动的证据,这些参与者除了携带武器之外,还配备了多种常用工具。尽管此前是仓促撤离营地,但相当一部分人还是自行带上了铲子跟绳索。 经验丰富的登山者,通常将绳索挂在背包外面以便取用,来自“侦察兵奥尔莱恩”号的舰员显然不属此列。矮个舰员莱尔斯-莱恩卸下了背包,解开扣带,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捆绳索。 就在这时,莱博尔德中尉快步走到他身旁:“等等别动!” 莱恩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 中尉抽了抽鼻子:“奇怪的味道!你这里面装了什么?” 舰员莱恩楞了一下,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用细绳扎好的油纸包。 中尉皱着眉头:“打开!” 见莱博尔德中尉这般严肃,矮个子舰员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迅速解开绳索,拆开油纸包。 直到油纸包打开,魏斯才闻到一股腥臊味。 矮个子舰员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抖开这一看,nnd,居然是一张从鬣齿兽幼崽身上完整剥下来的皮毛! 魏斯感觉自己心中的谜团瞬间水落石出! 矮个子舰员忙不迭地解释说:“这不是我的,我根本不清楚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是凯伦森先生让我帮忙,说是很重要的证物,让我放在背包里带回战舰去,还说会给我特别的奖励……” 一听这话,莱博尔德中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凯伦森是布鲁克斯少校带来的两名情报员之一,在魏斯的印象里,这家伙总是不声不响的出现,不声不响的离开,而且永远阴沉着脸,活脱脱像是个幽灵。 “难道这东西就是……”魏斯话没说完,就被莱博尔德中尉给打断了。 “艾普尔,把绳子接起来,找棵靠得住的树做绳圈!大家都行动起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艾普尔很快将收集到的绳索连接起来,就近找了一棵雪杉,绳索在树干上环绕一圈作为缓冲,绳索的一头绑在自己身上,绳索另一头由众人拉住。 尽管刚刚的发现令人不安,魏斯和舰员们还是自觉加入到拉绳行列。 救援行动开始前,莱博尔德中尉走到魏斯身旁:“龙!你射术好,负责警戒,我来拉绳!” 鬣齿兽幼崽仍由矮个子舰员莱恩保管,这东西俨然成为魏斯心里的一个梗,但他也明白,眼下不是跟中尉深入讨论这些的时候。于是,他给中尉让出位置,自己从背上卸下步枪,打开保险,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艾普尔看着很普通,绑着绳索爬上巨杉树干,出色的敏捷度和平衡性立即展现出来。只见他稳稳爬过十多米的“危险区域”,将绳索套在同伴腰上,然后两个人开始缓慢往回爬。 跟艾普尔的从容稳健不同,被救援的宪兵伦斯多夫动作僵硬,看着就很让人揪心。好在有艾普尔从旁鼓励帮助,又有绳索作为第二保险,他慢慢挪了过来,离“登岸”越来越近,危险系数也随之降低…… 最后关头,风雪中突然传来了“格鲁曼烧火棍”的枪声,而且还不止一声! 伦斯多夫受扰分神,从树干上滑落,艾普尔虽然没能抱住树干,连带着被拽了下去,但还是起到了迟滞缓冲作用。在莱博尔德中尉的带领下,众人一起拉绳,使艾普尔和伦斯多夫免于落入沟底。 关键时刻,魏斯也过来帮忙,一伙人竭尽全力,总算是将绳索上的两个人拖了上来。 远处的枪声仍在持续,这让魏斯觉得很不对劲:有人抓了鬣齿兽的幼兽,而它的皮毛明明就在这里,以野兽的本性,应该盯住自己这边才对,再说了,加上刚刚获救的伦斯多夫,这边只有7人,而那边的大部队有17人,难道是因为那几个重伤员身上的血腥味太过明显,引得鬣齿兽群尾追而去?不!它们并不是被饥饿和嗜血的本能所驱使,而是来解救幼兽或是给幼兽报仇的,莫非……大部队那边还有鬣齿兽幼兽?又或者……在鬣齿兽幼兽已经死亡的情况下,鬣齿兽群的优先目标是捕捉并带走幼兽的人——那个名叫德尔-凯伦森的情报员? 枪声从大部队那边传来,尼古拉身在其中,莱博尔德中尉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金属酒壶,拧开递给刚刚获救的同伴,急不可耐地问道:“佐恩呢?你看到他了吗?” 伦斯多夫灌了一大口酒,闷下,颤抖着回答说:“佐恩死了,我亲眼看到他被一头鬣齿兽咬断了喉咙……” 中尉腾地站了起来,面色严峻地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大部队的人数虽然比这搜索救援队多,但是伤员也多,而且以缺乏单兵战斗能力的舰员居多,再度遭到鬣齿兽群的攻击,即便有所防备,情况也是相当堪忧啊! 受到风雪的影响,那枪声听着忽远忽近,其实以双方的行进速度计算,相距最多四五百米——甚至还不到。若是晴天,一行人狂奔过去只消一两分钟,而在这能见度非常糟糕的天气里,再不济也就十来分钟,真正需要担心的,是他们能否坚持那么久…… 先前的失踪者,活着的已经获救,死去的要么见到了尸体,要么确定了死讯,搜索救援行动可以就此画上句号了。于是,莱博尔德中尉毅然决然地发令道:“走!我们赶回去!” 所有人都毫不迟疑地拿起了武器,伦斯多夫也站了起来,抖了抖胳膊、甩了甩腿,拿上艾普尔分给他的步枪,怒吼道:“走!我们杀回去!” “杀回去!”艾普尔跟着大喝道。 三名舰员虽然没有应声,但从脸上的坚定神情来看,他们已经做好了再次面对鬣齿兽群的心理准备。 章节目录 第69章 当面对质又如何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循着沿途的足迹和未及收殓的遇难者遗骸,以莱博尔德中尉为首的一行七人小步快跑,而且一路保持着紧凑的战斗警戒队形。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枪声平息前加入了战斗。 渐渐稀疏的枪声骤然变得密集! 视线中,到处都是被撕咬得浑身伤痕的人,有的还在挣扎,有的已经没了动静。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敌我识别系统”的存在让魏斯进入了开挂模式,这种脑波探测虽然还不能像炮瞄雷达一样指引他进行“超视线”射击,却可以通过对目标行迹的跟踪,判断目标的动向,而当目标进入视野时,他要做的仅仅是微调枪口,捕捉最佳的开火时机。 不过,为了救援同伴,驱赶野兽,魏斯没来得及调整气息便接连开了两枪,结果两枪都失之毫厘。好在莱博尔德中尉和艾普尔的两支左轮手枪在这样的近距离战斗中大发神威,一轮射击下来,居然打死打伤了四头鬣齿兽。 魏斯的第三发——步枪弹舱里的最后一发子弹,他冷静瞄准,精准轰出,直接给一头正在撕咬倒地者的鬣齿兽来了个“透心凉”。接着,他左手拎着步枪,右手从腰间拔出布鲁克斯少校给他的半自动手枪,一边呼唤“尼古拉”,一边迈步前行。 “龙!龙!我在这里!” 听到娃娃脸小哥并不响亮的声音,魏斯既喜又惊,他循声而往,却突然看到正前方站着一头鬣齿兽,它长鬃环颈,四肢矫健,外观宛如一头白色的雄狮,那利如刀锋的眼神直盯魏斯,让他不由得迟疑了一下。等到魏斯回过神来扣动扳机,它却轻巧一跃,遁入了茫茫风雪之中。 魏斯原地愣了两秒,这才想起尼古拉,连忙眯眼搜寻那个精神活力特别高的家伙,发现他就在前方不远处,而且通过他满值的“生物机能”,推断他并未受伤,但离他很近的地方有两个红色的虚框,情况不容乐观! 魏斯心一横,正要强行突进,莱博尔德中尉跟艾普尔还有伦斯多夫靠了过来。中尉和艾普尔正一颗颗往他们的左轮手枪里装子弹,伦斯多夫平端着格鲁曼m3.2d型步枪,掩护他们进行装填。 “我找到尼古拉了!就在前边!”魏斯着急道,“那边旁边有两头鬣齿兽,掩护我冲过去!” “一起冲!”说话间,中尉装好了子弹,右手持枪,左手相托,目光炯然,俨然恢复到了战力满值的状态。 只等艾普尔应了一声“冲”,四人疾步向前,彼此策应。 依靠“敌我识别系统”的生物技术优势,魏斯得以在肉眼捕捉到目标之前,准确判断它们的位置和动向,只不过那些鬣齿兽并不依赖视觉追踪猎物,它们狡猾而灵巧地迂回到了侧面,移动过程竟然毫无声息。 “右侧!”魏斯大吼一声,停步、移枪、屏息,只待那道白影跃入眼帘,毫不迟疑地连开三枪。 那头鬣齿兽连中两弹,哀嚎着摔落在地。 艾普尔立马压低枪口,朝它脑袋补了两枪。 (这宪兵专配的左轮手枪,绝对口径不算大,但枪管长,弹巢与枪管吻合严密,子弹出膛速度高,射程和威力都很不错,近距离足以击碎鬣齿兽的头骨,令其一命呜呼。) 魏斯眯眼观察,旋即捕捉到另一头鬣齿兽的踪迹,他相应转身,凝神静气,只等对方现身,接下来便如同打移动靶一般轻松…… 毙杀了两头鬣齿兽,四人继续前行,刚走出十几步,便发现尼古拉的声音近在咫尺。四下搜寻,终于在一具尸体下面找到了浑身是血的尼古拉。 这具尸体,便是莱博尔德中尉留下来保护尼古拉的那名宪兵,而尼古拉身上的血,显然也是来自于这名忠诚勇敢的宪兵…… “哥哥……” 尼古拉扑进堂兄的怀抱,哭得像是个走丢后好不容易跟家人重逢的孩子。 亲情,血浓于水。 魏斯在一旁小心警戒,但从敌我识别系统观察到的情形来看,鬣齿兽正在撤退。 环视四周,“生物机能”不为零的军人,大概只有十四五个,这其中还包括搜索救援队回来的七个人。 死伤枕籍! 魏斯睁开眼,大口喘气。 容尼古拉稍稍宣泄了情绪,中尉很关切地说:“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放心吧!他应该没受伤!”魏斯插嘴道。 “可他身上这些血……” “这些血都是埃伦森的,他为了保护我……”尼古拉低语道。 之前没来得及细看,魏斯这会儿才发现,那宪兵身上伤口无数,尤其是颈肩和腰背,衣服撕成了碎片,里面更是血肉模糊。 中尉身手轻抚这名已经死去的宪兵,口中低语道:“埃伦森,好兄弟!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言外之意,魏斯心中了然。 没错,一定要把挑事的真凶揪出来,狠狠审问他,看他究竟是出于何等险恶目的,居然将这么多人的性命置于死地! 驱退了鬣齿兽群,收拢幸存者,活下来的仅仅15人,布鲁克斯少校和他的两名情报员只是受了点伤,损失最小,莱博尔德的宪兵四去其二,死亡率40%,而来自“侦察兵奥尔莱恩”号的舰员殉难10人,损失过半数! 幸存者草草抱扎伤口,相互搀扶着继续上路。走出不多远,遇到了从“侦察兵奥尔莱恩”号来的救援人员——没有得到布鲁克斯少校指令的情况下,这艘飞行战舰的指挥官一听到林地里传来枪声爆炸声,便发动舰员,组织了一支30人的武装救援队徒步前来…… 在这支武装救援队的帮助和保护下,一行人终于艰难返回了“侦察兵奥尔莱恩”号。 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莱博尔德中尉带着矮个舰员莱尔斯-莱恩,将包扎完伤口从医疗室走出来的情报员德尔-凯伦森堵在通道里,拿出鬣齿兽幼兽皮毛,当面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德尔-凯伦森既不否认,也不解释,这种态度当即惹恼了失去两名僚属的莱博尔德中尉,他喝令艾普尔将这家伙扣下,凯伦森竟然拔枪相向,并且怒喝一声“你们敢!” 艾普尔毫不示弱地亮出佩枪。 事情就发生在医疗室外,尽管当事人拔了枪,现场剑拔弩张,但一听说宪兵和情报部门的人干起来了,舰员们纷纷前来围观。 当魏斯和尼古拉闻讯赶到时,行动负责人布鲁克斯少校和舰长摩恩-达伦特少校已经先一步抵达。在问明情况之后,布鲁克斯少校的脸色显得很不好看,而达伦特少校则识趣地站到了一旁。 “行了,都收起枪吧!一块跟我来,到会议室去,把这事了结掉!” 布鲁克斯少校发话了,凯伦森这才悻悻地将佩枪收起。 莱博尔德中尉给了艾普尔一个眼神,示意他收起枪,跟自己一块去。 尼古拉刚刚已经听魏斯说了鬣齿兽幼兽皮毛的事情,既诧异又恼火,看到堂兄站出来查明此事,毫不犹豫地拉着魏斯跟了过去。 到了会议室门口,凯伦森本想将尼古拉和魏斯拦在门外,没料到尼古拉居然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凯伦森当然清楚这位小哥的身份,不但不敢还手,就连怒视对方的狠劲也是软绵绵的。 瞧凯伦森那副哑巴吃黄莲的模样,魏斯心里暗爽,憋在胸口的郁气也总算消散了一些。 一看这情况,布鲁克斯少校无奈道:“行了,让他们进来吧!把门关上!” 章节目录 第70章 有失亦有得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待凯伦森关上会议室的门,布鲁克斯少校低着头来回踱步。 酝酿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是我吩咐凯伦森带人去找鬣齿兽的巢穴,想办法弄几只幼兽出来。事实上,在很久以前,我们就对这种凶猛的动物感兴趣了。回顾历史,鬣齿兽大概是唯一一种从未被人类驯服的野兽,甚至从来没有人能将它们圈禁起来养上一个月,而另一方面,你们也看到了,它们嗅觉灵敏,动作迅猛,如果能让它们为军队效力,用于警戒、侦察,绝对可以让军队的作战效率大幅提高!” “这种话也就能糊弄一下普通人。”莱博尔德中尉没好气地说。 被当众戳穿之后,布鲁克斯少校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没敢跟对方开撕。 魏斯坐在一旁冷眼观察。会议室里的这几个人,舰长摩恩-达伦特少校的反应最为平淡,虽说行动中伤亡了十几名舰员,但行动前前后后都是布鲁克斯少校负责并亲自指挥的,追责也不会追到他头上,所以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看客。至于尼古拉和魏斯,两个一没军阶二没职务的军校生,前者是特许登舰的乘客,后者是配合调查的“污点证人”,可说是旁听有份、发言无权。 布鲁克斯少校真正需要摆平的,就只是宪兵部队的莱博尔德中尉。 军事情报部的少校,相对于宪兵部的中尉,地位和能量都要高出许多,然而代入布鲁克斯少校和莱博尔德中尉的现实角色,情况却截然不同。要知道此次行动的初源是莱博尔德中尉向上级报告,诺曼帝国武装力量越境行动有一名待验证的幸存者,此事经由宪兵总部传递给军事情报部,才有布鲁克斯少校前来调查。此事宪兵总部和军事情报部的的领导层皆已知晓,而且很可能已经传到了军方高层那里,无论行动结果如何,必定会有正式报告提交到上级那里。若是莱博尔德中尉在他的报告里指责抨击布鲁克斯少校,少校麻烦不小。更何况这位宪兵中尉是声名显赫的莱博尔德家族的一员,一旦他动用私人关系介入进来,区区一个军事情报部少校能顶得住? 思绪回到眼前,布鲁克斯少校果然以温和的语气辩解道:“我和我的人也差点丢掉性命,而且,‘侦察兵奥尔莱恩’号在非战斗情况下出现这么多伤亡,如果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擅自举动,军方肯定会追究我的责任。” 言外之意,他只是在“奉命行事”。 至于奉谁的命令,具体是什么指令,他没有明言,也不会明言。 莱博尔德中尉双手抱在胸前:“您希望我照您刚刚的话写我的书面报告?” 这话果然戳到了布鲁克斯少校的痛处,他摇头叹气,然后踱步来到莱博尔德中尉身旁,俯下身,对他耳语起来。 等他嘀嘀咕咕的说完了,莱博尔德中尉虽然还是眉头紧锁,却不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摆平了?魏斯目瞪口呆。 跟魏斯不同,一旁的尼古拉-莱博尔德除了生气,还可以发飙。 在对莱博尔德中尉一番耳语之后,布鲁克斯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他很快注意到正在酝酿爆发的尼古拉,于是话锋一转:“好在这两天的搜索,我们还是有所收获的,各位稍候片刻!” 说罢,他冲凯伦森点了点头。 这名情报员旋即离开了会议室,过了差不多一杯茶的功夫,才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回来。 布鲁克斯少校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手提箱上的锁,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号的牛皮纸袋,拆开封口,倒出几粒黄澄澄的子弹壳。 “在搜索过程中,我们发现了这个……这些是诺曼帝国风暴突击队的专用子弹,由一种可以快速连击的手枪发射。这种武器诺曼帝国从未对外出口,它们的出现足以证明诺曼帝国的风暴突击队员在‘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坠毁地出现过,所以……克伦伯-海森先生,这一证据加上你在行动中的表现,足以获得我为你提供的无罪释放意见书。当然了,这份意见书需要得到宪兵部门的采纳,你才会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无罪释放。” 在说这番话的过程中,少校深有意味地扫过了莱博尔德中尉和尼古拉的脸庞,对于直接相关的当事者,反倒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 魏斯的态度完全被忽略了。 能让魏斯洗脱嫌疑,尼古拉本该感到高兴,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完全缓和下来,而是谨慎地发出质疑:“可是,少校,就凭这几个子弹壳,能让诺曼帝国承认它的武装力量越境侵入联邦?” 布鲁克斯少校嘴角微微一抽,从他的手提箱里拿出了另外两样东西。 一个脸盆大小、摔得稀烂的机器,还有一个比茶杯略长、金属质地的圆筒。 魏斯、尼古拉以及莱博尔德中尉不禁瞪大了眼睛。作为行动的直接参与者,两天来他们都在发掘现场,虽说搜索发掘的范围确实比较大,但也不至于对这样的发现茫然无知吧? “这是我们此次搜索最重要的发现,‘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的主炮摄影器,虽然已经完全损坏,但摄影器里的胶片并没有全部曝光。经过我们初步勘验,胶片里留下了敌方飞行战舰的影像,而且有莫纳莫林山脉第二高峰——格拉米顿峰作参照,再加上克伦伯-海森先生的证词,足以证明敌舰侵入了联邦国境!至于诺曼帝国承认与否,那就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说完这些,少校煞有介事地告诫每一位在场者,刚刚的所见所闻都是关系到国家利益的高度机密,绝不能泄露出去。 经过了一番思虑,莱博尔德中尉表态道:“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布鲁克斯合上他的手提箱,一脸得意地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到了魏斯身上。 “恭喜你,克伦伯-海森先生,终于沉冤昭雪、重获自由了。另外,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作为诺曼帝国武装力量越境入侵事件自由联邦方面唯一的幸存者,你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受到我们的特别保护,而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我们还会安排你前往国际法庭出庭作证。” 魏斯没有料到,自己的清白居然是靠这样一笔不明不白的交易得来的。愤怒,不甘,更是悲哀。 一旁的尼古拉没有说话,看来也默认了这个结果。 布鲁克斯少校带着凯伦森率先离开,舰长摩恩-达伦特少校在征得莱博尔德中尉的同意后,将矮个子舰员莱恩一并带走了。 在中尉的授意下,宪兵艾普尔也起身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两位莱博尔德跟魏斯。 “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中尉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尼古拉长叹一声:“政治无处不在,这话说的果然一点都没错啊!” 对于他们所谓的政治,魏斯只是个门外汉,但即便无法理解,他也没有向两人抱怨哪怕一句。尼古拉之所以卷入这件棘手的事情,还差点丢掉了性命,只是不想失去他在巴斯顿军校唯一的朋友,而莱博尔德中尉在这整件事情中,不但保持了客观公正的立场,还不动声色地为他提供了一些便利。 魏斯知道,若不是这两位跟来了,自己没准就像尼古拉所说的,一言不合便被人干掉了。 一阵沉默之后,尼古拉低语道:“往后怎么办?我觉得诺曼帝国不会就此罢手,他们肯定还在暗中窥觑,寻找机会干掉对他们存在威胁的直接人证。” 莱博尔德中尉看了看魏斯,面无表情地回答说:“两条路,要么滚过去投靠敌人,要么留下来应付挑战。”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呃……貌似那晚尼古拉对自己所说的三条路,差不多就这意思? “哎,小子,你怕了吗?”莱博尔德中尉突然向魏斯发问。 魏斯以问代答:“您觉得我像是个会畏手畏脚的人?” 中尉哼了一声:“从营地回来的这一路,算是个男子汉!” 魏斯转头看着尼古拉:“如果我选择逃跑,那么接下来的一年多,尼古拉在军校就没朋友了。” 尼古拉冲他眨了眨眼睛,嘴角挑起一抹欣慰。 章节目录 第71章 梵洛校长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伴随着沉闷而强劲的轰鸣声,悬挂着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三色旗的钢铁战舰,在一阵轻微的颤动中脱离地面,升入空中。 舷窗外的世界,依然是狂风暴雪。 舷窗里的房间,虽然简陋、单调,却让经历了那场梦魇的人们觉得无比的舒适和温暖。 没来得收殓阵亡同伴遗骸就匆匆离开,布鲁克斯少校有他站得住脚的理由,可这样的安排让失去同伴的宪兵和舰员们陷入低迷情绪。 而脱力的倦怠,让魏斯一觉从上午睡到了黄昏。 当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静静的,除了蒸汽机的隆隆轰鸣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从铺位爬下来一看,尼古拉居然在。只见他裹着毯子,蜷缩在下铺靠舷窗的角落,出神地望着窗外。 看到魏斯,尼古拉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容,并且用一种往常少见的平静口吻告诉他,“侦察兵奥尔莱恩”号已经远离莫纳莫林山脉,再有两个多小时,就能够抵达奥城了。 想当初魏斯从莫纳莫林山脉回到索姆索纳斯城,花费了足足四天,再从索姆索纳斯城辗转前往奥城,用了差不多30个小时,而“侦察兵奥尔莱恩”号完成这一航程只需要10个小时。 科技是伟大的,只不过在利用科技制造出的各种军事机器面前,生命会显得无比脆弱。 去了一趟盥洗室之后,魏斯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便一直静静陪坐在尼古拉身旁。 记忆里,两人还从来没有这样呆过。 两个外人眼里的怪咖,凑在一起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对于经历过一次惨烈战斗,而且目睹同伴一个个死去的魏斯来说,跟鬣齿兽的拼杀,场面血腥、过程曲折,但回过头来想想,这样的战斗对于胆识、心性、意志乃至于身手、技巧都是一次不错的历练。 一个注定要上战场的军人,不应对此心有余悸,而该吸取教训,努力增强自我。 魏斯几次想将这样的大道理说给尼古拉听,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因为他觉得尼古拉既然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的见识、他的涵养、他的领悟,绝对是高于常人的。之所以会有这样大的触动,或许是他第一次参与实战,又或许是他脑海深处的某些特殊记忆跳出来作祟了。 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这样安静的陪伴。 “侦察兵奥尔莱恩”号之前抵达巴斯顿军校是在上半夜,此番归来依然是在上半夜。 这般巧合,令人莫名感慨。 莱博尔德中尉带着幸存的两名宪兵,同魏斯、尼古拉一道离舰,而布鲁克斯少校和他的情报员则搭乘这艘飞行战舰继续东行,他们当前的第一要务是将搜索发掘到的证据带回联邦首都自由城,交给军事情报部的专业人员做进一步的分析。 临别前,少校将一份他签署大名的文件交给了莱博尔德中尉。 这份文件,将使魏斯洗脱嫌疑。 但在办完应有的手续之前,他还得继续接受宪兵部队的“特别看管”。当然了,看管地点从先前的那个小黑屋,换到了一个条件还不错的单间。 接下来的两天,莱博尔德中尉跟他的直接上级以及军校方面几经沟通,“训练弹爆炸案调查”继续调查,但此前的重大嫌疑人——二年级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在军事情报部和宪兵部门相关负责人的力证下,排除出了嫌疑人名单。巴斯顿军校公开张榜澄清此事,魏斯也得以完全恢复正常的学习训练。 回到宿舍,魏斯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从索姆索纳斯城寄来的信。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精致的宴会邀请函。发出邀请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便宜妹妹,贝拉-克伦伯-海森。 很不幸的是,宴会日期就在第二天。 此时距离宴会开始还剩27个小时。 千里之遥,火车换马车,再快也要30个小时,何况魏斯还得去办请假手续,还得去买票、等车……传统交通工具,能赶上宴会才怪叻! 爽约? 此前经历的波折,确实能够作为自己爽约的借口,而且还挺充分。 放在便宜老爹那里,绝对说得过去。 可一想到便宜妹妹那幽怨中藏着期待的眼神,魏斯便心有不忍。 男人么,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没有信誉,当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 于是,魏斯揣着邀请函找到了尼古拉,军校里唯一能够帮上他忙的人。 问清缘由,尼古拉爽快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无条件帮忙! 娃娃脸小哥答应的如此轻松,魏斯以为他的办法是给自己弄一张飞行战舰上的特殊客票。要知道,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是这个星球上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工业最强的国家,负责边境警戒巡逻的巡防舰和向边境哨所、要塞运送物资的运航舰,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好几十艘。即便是在和平时期的轮休机制下,也能够保证每天都有舰只从位于腹地的军用空港飞往边境地带,而捎带少数身份特殊的乘客,貌似是不成文的惯例。既然格鲁曼集团的副总裁都能搞来这种“挂票”,对于来自“第一家庭”的尼古拉来说又有何难? 魏斯这样想当然的以为,故而没有细问,尼古拉也没多说,只是约好第二天一早先去找校长批假。 一早出发,飞行十来个小时,刚好赶在宴会开始前抵达…… 带着这样的盘算,魏斯安然入睡。 次日,天刚亮,尼古拉便拿了两张假条来,让魏斯填了一张。 “你要跟我一起去?” 见尼古拉手里那张已经写好了内容,魏斯颇有些意外。 “是啊,不欢迎么?”尼古拉照例翻了个白眼。 这个熟悉的表情,从未让魏斯觉得如此亲切,他连忙献媚:“欢迎,当然欢迎!您能大驾光临,是我们整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荣幸!” 尼古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这话的样子,真的很欠揍啊!” 两人若是正儿八经地打上一场,魏斯基本上就是一个输字。时间紧迫,他老老实实填好假条,然后看了看表:“校长有这么早到办公室?” “谁说我们要去办公室?走!今天让你开开眼界!” “去哪?” “跟着我走就是了!” 不知道娃娃脸小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魏斯只得跟在他屁股后头。两人离开宿舍,穿过教学区和运动场,来到了养马区。 巴斯顿军校养了近八百匹马,单个可容纳五六十匹马的大型马厩有十几处,它们的规模与规格,显然超过了教员和学员的宿舍。 待战马如兄弟,是阿尔斯特骑兵数百年来一直恪守的信条。 尼古拉领着魏斯径直走进了其中一座马厩,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穿了身很普通的教工服,正给一匹全身乌黑的大马梳毛。 魏斯认了出来,这位老者便是巴斯顿军校的“掌门人”,退役的陆军步兵上将,曼弗雷德-梵洛校长。 之前从莱博尔德中尉口中,魏斯还得知了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尼古拉的教父。 娃娃脸小哥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旁,朗声说道:“仁慈的校长阁下,我有一个诚恳的小愿望,希望您能够成全!” 听到是尼古拉的声音,梵洛校长头都没抬:“又怎么啦?” 娃娃脸小哥弯下腰,放低声调:“嗯……我和我的好朋友需要三天特许假,前往洛林的索姆索纳斯城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宴会。” 梵洛校长依然没抬头:“索姆索纳斯城?克伦伯-海森家族?” “您也知道克伦伯-海森家族?”尼古拉道。 “那是!我这个年纪的人,只要是当过兵、打过仗,没有不知道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在战场上奋勇拼杀,终极荣誉便是由克伦伯-海森家族制造的蓝色自由勋章和功勋步枪。” 梵洛校长这番话,让魏斯既感骄傲又觉悲凄。 骄傲的是家族曾经是那样的辉煌,悲凄的是这个家族早已江河日下。 尼古拉不失时机地说:“是啊!我这次的确是要去参加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宴会,所以,我想您一定会批准的!” 梵洛校长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看了看尼古拉,顺带瞟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魏斯。 “拿来吧!” 尼古拉毕恭毕敬地将两张假条送到梵洛校长面前。 梵洛校长龙飞凤舞地签出两张假条,然后语重心长道:“你的这位好朋友,刚刚从一场大麻烦中暂时脱身出来,不管是去哪里,都得小心行事才是。你与之同行,也得处处谨慎,明白吗?” 尼古拉飞快地应了声“明白”,转身朝魏斯吐了吐舌头,示意他赶紧走。 离开了马厩,魏斯却还在琢磨梵洛校长刚刚的话,这究竟是对自己的教导?提醒?劝诫?还是警告? 章节目录 第72章 莫笑它丑陋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拎上行李,路过运动场时,顺捎将校长签批的假条给正在监督学员出操的领队教官瞅了一眼,然后潇洒地离开,不带走一缕烦恼…… 这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魏斯和尼古拉步行穿过射击场,从南门出了军校。这时太阳刚刚升起,军校墙外的沙土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在沙土路的那边,是一座私营农场,饲养着上千头驯羊和大量的鹌鸡。农场有大面积的草地,有羊圈、鸡舍、仓库,以及一个周长超过十公里的淡水湖泊。 这个时节,农场的草地上积雪多已消融,放眼望去一片橘黄。 魏斯跟在娃娃脸小哥后面,翻过木头栅栏进入农场。走了没几步,靴子上已经沾满了泥污。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尼古拉头也不回地说:“去索姆索纳斯城啊!” 魏斯道:“我们要在这里等飞行战舰来?或者,你懂魔法,可以开一个传送门让我们直接过去?” 在这个拥有数千年文明史的星球上,魔法存在于众多传说和故事当中,但,科技才是王道! 尼古拉虽然走在前面,但他的动作要比魏斯轻盈,且尽量挑选地面坚硬的位置下脚,他那双漂亮的黑靴子只沾了少许泥巴。 “飞行战舰?不,我们不是要搭乘飞行战舰。当然,我也不会魔法!” 不是飞行战舰,也不是黑魔法,那么要在十个小时内跨越千里,能用的要么是飞艇,要么是飞机,还有第三种可能么?魏斯犯起了嘀咕。 尼古拉边走边说道:“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的,我是飞行者俱乐部的荣誉董事!” 魏斯没答话,而是继续在心里嘀咕:好吧,你那是跟真正的龙-克伦伯-海森说的,那家伙已经被雪罴吓死了,而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在松软泥泞的草地上走了足足两公里,他们终于走到了湖边。 这个湖泊是供驯羊们饮水嬉戏的地方,所以湖边更是泥泞不堪。 尼古拉拎着他那红褐色的小行李箱,抬手看了看表:“看来他还在路上,再等一会儿吧!” 闲着也是闲着,魏斯旁敲侧击道:“你说的那个飞行者俱乐部,规模不算很大吧?” 话才说完,立即得到了尼古拉赏的白眼:“5000多名正式注册的会员,33个俱乐部活动点,近200架飞行器,这规模还不算大?其他国家从事飞行器运动的俱乐部,加起来可能还没我们这一个俱乐部的规模!” 飞行器?嗯……这个悦耳的专用名词,一下子勾起了魏斯的好奇与期待。 待会儿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究竟会是何等技术水平的飞行器?该不会跟莱特兄弟那架“飞行者1号”一样既简陋又不牢靠吧! 见魏斯一脸奇怪表情,尼古拉解释说:“飞行战舰是军方的,所以能在军校里面降落,飞行者俱乐部是纯粹的民间组织,而且飞行器不同于飞行战舰,对降落场地有特殊要求,所以要来这里。” 魏斯心有所思,随口应道:“原来是这样啊……” 尼古拉继续解释说:“因为星源石是受军方严格管控的,民间无论何种理由,都不可能拿到哪怕十分之一磅。因此,军方热衷于建造飞行战舰而不屑于研发飞行器,平民百姓没得选择,想要飞,就只能造飞行器。” 说话间,耳边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嗡鸣声。 循声望去,从西南方向低空飞来一只状若鹈鹕的“白色大鸟”。 哟嗬,果然是一架飞机,一架水上飞机! 魏斯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 在他的潜意识里,庞大却笨拙的飞行战舰就如同巨舰大炮时代的海上霸主,它们横行一时,却终究让位于飞机和导弹。 抵达奥城的第一天,魏斯便通过格鲁曼集团派来接站的汽车,大致推断出这个世界的内燃机科技水平,而在回到军校的第一天,他坐了尼古拉的“豪车”,籍此修正了自己的判断。 很显然,当下的内燃机技术,是足以给重于空气的飞行器提供飞行动力的! 从空中俯瞰,巴斯顿军校是个非常醒目的参照物,附近也就这么一个湖泊。那“白色大鸟”的驾驶员盘旋了一圈,很快以鹈鹕栖水的姿态降落下来。 魏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架白色飞机。它采用双翼构造和船式机身,为了容纳体积硕大的发动机,上下机翼间距很宽,而螺旋桨叶片置于发动机后方提供反向推力,方方正正的方向舵和升降舵犹如三把蒲扇插在机尾,而当飞行器降落在水面时,由机身和机翼下方吊挂的两个浮筒共同提供浮力并保持漂浮状态下的稳定度…… 跟初见飞行战舰时完全颠覆想象的震撼不同,魏斯对这架外型简陋、构造独特的水上飞机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在人类的近现代历史上,能够找出多款与之相似甚至有雷同之处的飞机,譬如寇蒂斯的“飞行艇”、超级马林的“海狮”、萨沃亚的“s.bis”以及马基的“m.bis”系列。 它们虽然不是同类中的佼佼者,但也绝不是最差的。 当这只“白色大鸟”来到跟前,魏斯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什么都偏大的世界,这架双翼水上飞机的尺寸倒是有些袖珍——它的翼展只有七八米,这几乎是活塞发动机时代为飞行器提供升力的下限;机身约有五米多长、两米多高,只能够容纳两名飞行员。 与之相应的,飞机上方安装了一台体形不大的发动机,以及木质材料制成的螺旋桨叶片。 站在力学角度,飞机并非越大越好,而是要跟材料技术水平相适应。从眼前这架水上飞机的外观来看,它应该是木骨织布蒙皮或是钢骨蒙皮构造——木质骨架质量较轻而强度较弱,钢制骨架强度较好但质量较重。无论是哪一种,其机身、机翼包括螺旋桨叶片的抗压耐力性能都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不适合支撑体型过于庞大的飞行器。 直到铝材和铝合金的实用化,航空和空战技术才真正迈入了现代化的门槛。 这水上飞机靠岸之后,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大叔从驾驶舱里爬了出来,满不在乎地踩在岸边的烂泥地里,冲尼古拉咧嘴笑道:“抱歉啊,莱博尔德先生,出发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让您久等了!” 发动机没有熄火,噪音很大,尼古拉罕见地扯着嗓门:“谢谢你了,伦克先生!我和我的朋友赶着走,来不及先把你送回去,该是我说抱歉呢!”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不明面值的纸钞,塞到了胡子大叔手里。 大叔也不推脱,直接将纸钞揣到口袋里,依然用吼的方式说道:“减速器有点问题,时灵时不灵的,建议你尽量飞得低一些,万一发动机停转,赶紧找个地方降落就行。” 话说的坦然,可一旁的魏斯却郁闷了:迫降哪是好玩的事情啊?耽误行程事小,稍有不慎,重伤残废甚至丢掉性命找谁说去? 尼古拉很豪气地回应说:“修修补补解决不了的问题,该换配件就换啊,实在不行,连发动机也换了。” 大叔道:“我确实是这么建议的,可安东尼奥先生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能省就省,绝不浪费,嘿嘿……我也没办法。” 尼古拉看来跟这位大叔很熟,一番吐槽之后,他将自己的皮箱递给对方:“好了,知道了,我们赶时间,得赶紧出发了。” 大叔一手拎着皮箱,一手搭在弓起的大腿上给尼古拉借力。娃娃脸小哥一踩一蹬,便轻巧地攀上了机翼,再从大叔手里接过皮箱,那双漂亮的黑皮靴上依然没沾多少泥污。 真是个爱干净的家伙! 魏斯一边羡慕着,一边走到大叔身旁。自己这满脚泥可不好踩大叔身上,只好让他代拎一下行李,自己从翼根位置艰难笨拙地爬了上去。 大叔仰着头对尼古拉说:“出发的时候油箱加满了,我已经飞了半个小时,顺风还能再飞两个小时,逆风的话,估计撑不到迈尔卡伦,得在迪尔马奥加油,加满油就能保证飞到梅斯了。” 尼古拉熟练地坐进了驾驶座,戴上皮帽和防风镜,而魏斯只能拎着行李爬进他身后那个没有仪表、操纵杆而且位置略窄的客座。 这位置,就自己的体形都觉得有点挤,大个子上来可怎么办? 一番检查之后,尼古拉冲大叔竖起大拇指。 大叔用力将飞机推离岸边,然后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让它原地转了个向。 “坐稳了,克伦伯-海森先生!”尼古拉转过头大声道,“欢迎乘坐飞行者俱乐部‘自由者2号’飞行器,特别飞行员尼古拉-莱博尔德将全程为您效劳!” 魏斯顺势道:“好,给赏!” 章节目录 第73章 事有可为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夕阳渐渐西沉,晚霞映红了天际。位于索姆索纳斯城的克伦伯-海森城堡,临湖傍山,景色优美。夜幕还未降临,这里已是张灯结彩,乐声飞扬。 城堡主人的掌上明珠——贝拉-克伦伯-海森那轻纱罗帐、粉色梦幻的闺房里,今晚的主角已经穿上了雍容华贵的白长裙,戴上了优雅精致的白手套,一头乌黑长发盘成淑女发髻,轻妆淡抹,云娇雨怯,尽显碧玉之美。 可是,这位娇俏伊人双瞳剪水的眼眸里,分明透出一种跟年龄不相符的失落和幽怨。 当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轻唇未启。 房门再次被敲响,并且传来了管家雷纳的声音。 “小姐,有您的电报,是少爷拍来的。” 听到“少爷”,伊人宛若过电一般,顿时睁大了眼睛,可是转瞬过后,她又恢复了原态,甚至较之前更加的沮丧。 等到房门第三次被敲响,而且敲门声很是急促,她终于开口:“进来吧!” 仿佛永远只穿黑礼服的管家雷纳推门进来,兴冲冲地说道:“小姐,少爷拍来电报,说他正在路上呢!” 一听这话,伊人被抽空的灵魂瞬间归位,她急不可耐地从雷纳手里接过电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这是真的?” 雷纳答道:“是的,小姐,这是邮递员刚刚送到的,我问过了,时间不会错,就是今天拍来的!” “有问是从哪里拍来的吗?” 雷纳想了想:“好像是从迈尔卡伦电报局拍过来的。” 伊人讶异道:“迈尔卡伦?他怎么会在哪里?从奥城到梅斯的铁路线并不经过那里吧!” “呃……似乎是这样的,我不太确定。” 伊人急切地抛出一连串的假设和疑问:“是这样的,格鲁曼小姐在地理课上教过我们,我应该没有记错!而且,迈尔卡伦离我们这里好像还有很远的路程,他今天才从那里拍发电报,怎么赶得及呢?难道电报是昨天拍发的,因为什么原因耽搁了,所以今天才发出来?” 雷纳宽慰道:“别担心,小姐,少爷既然说他在路上了,就一定能赶到。” “可是……”伊人再次将目光转向窗外,那最后一抹残阳,似乎也要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能够遥遥望见索姆索纳斯城的天空中,魏斯、尼古拉还有他们的“飞行者97号”正全速赶来。单纯按照飞行里程和飞行速度计算,他们完全可以赶得上贝拉的晚宴,可是当他们在梅斯加完油再次启程的时候,发动机罢工了,飞行者俱乐部梅斯分部的机械师忙活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勉强解决了问题。 这一耽搁,让他们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赶到,错过宴会开场事小,无法保证安全降落才是头等大事! 魏斯的踌躇彷徨,尼古拉看在眼里,他掐指一算,只要不跑偏航线,不遇到强风,还是能够赶在日落之前抵达的。 尼古拉的计算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在于他们途中确实遇到了风的阻挠。眼看着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魏斯无奈地叹了一声:“这该死的风!” 敞开式座舱里,不大声吼是无法交流的,可尼古拉仿佛跟他心有灵犀一般,不早不晚地转过头:“别担心!你的飞行员是飞行者俱乐部里技术最好的,没有之一!” “真的?”魏斯高声问道。 “那……是……当……然!”尼古拉一字一顿地回答说。 虽然脸被天上的风吹得冰冰冷,魏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谢谢你,我的好兄弟!” “啥?” “我说……谢谢你,我的好兄弟!” 尼古拉没有应话,但魏斯分明从他的侧脸看到了得意的笑容。 这一趟旅行,应该能从莫纳莫林山脉遭遇兽袭的阴霾中走出来吧! 当“飞行者97号”飞临索姆索纳斯城上空时,白昼已尽,黑夜来临。 值得庆幸的是,这不是一个黯淡无光的夜晚,何况奥伦斯星的天然卫星折射过来的淡黄色的光,照明效果要比月亮之于地球好那么一点点。 以灯火闪烁的索姆索纳斯城区为参照,循着河流泛起的月光,魏斯和尼古拉顺利找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以及与之毗邻的湖泊。 “就是哪!”魏斯指着灯火通明的亮点,“我们最好低空飞两圈,让他们有所准备,万一我们降落时栽进水里,他们也能尽快划船过来。” “好!”尼古拉应道,“但愿我们的油还能多坚持几分钟!” 接下来,他保持现有飞行高度,绕着城堡盘旋一圈,再接着,发动机传来咕隆咕隆的异响声,听起来像是有人肚子饿了…… “没油了!”尼古拉有些紧张地喊道,“我们得立即降落!” 话音才落,发动机就彻底停止了转动。 吵闹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 说话不需要吼了,魏斯和尼古拉却谁也没有吭声。 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了。 魏斯隐约听到了城堡里传来的音乐声。 也许,宴会已经开场,自己的便宜妹妹正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中款款扶梯而下,华丽褪去娇俏萝莉的顽皮童趣,展现花季少女的青涩之美…… 也许,宴会还在暖场,小萝莉还是等着自己兑现诺言,等着自己穿着帅气的军礼服现身人前,让所有的质疑和不屑戛然而止…… 在尼古拉的操控下,失去动力的飞行器如同一片从枝头飘落的树叶,轻盈而又自然地滑向平静的湖面。 “抓稳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让魏斯从那种飘然世外的走神状态猛地回归现实,危险并没有解除,结局如何尚不可知,察觉到来自湖面的凉意升腾而起,他紧紧抓住座舱边缘,深吸了一口气…… 机身接触水面的刹那,魏斯那颗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因为他明显感觉得到,飞机的滑降速度不算快,飞行姿态控制得比较稳,这样的降落基本没什么风险,最大的悬念在于他们能否以帅气拉风的方式步入宴会现场,而不是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 接触水面之后,这架水上飞机的减速势头很猛,由于是在完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降落,它的升降舵和方向舵几乎发挥不了作用,所以当机身前倾、机尾翘起的时候,魏斯和尼古拉所能够做的,就只是拼命将自己的重心向后压。 时间的相对论再次生效,这短短十数秒,给人的感觉像是过了十几年,甚至更加漫长。 飞机的滑行速度终于慢到肉眼可以看清湖面的波涛,机身继续前倾,当它最终停止滑行的时候,倾角已经接近45度,只差一点就要倒栽过来。 无动力滑降成功,既得益于尼古拉的优秀飞行技术,也跟这架飞行器木骨蒙皮的构造特点有很大关系——在迈尔卡伦等待维修的时候,魏斯已经向尼古拉好好讨教了现有各式飞行器的构造和性能,得知“飞行者97号”还是最为原始的木质骨架搭配纺织蒙皮。通过这些了解,他得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客观的评价:这个世界的航空工业还基本处在一战前期的水平,而且由于飞行战舰的存在,飞机的研发主要依靠民间的飞行运动爱好者,得不到大资本的青睐,缺乏大型工业企业的技术支持,发展速度非常缓慢…… 以逆向思维看待这种现状,奥斯伦星的现代航空工业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没错,事有可为,大有可为! 章节目录 第74章 顺风车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夜幕下,湖岸边,冷风呼呼地吹着。 两个身穿军服的人,并肩行走在通往克伦伯-海森城堡的沙土路上。 从背后看,他们个头相差无几,但肩膀明显是一个宽、一个窄,腰部一个粗、一个细。 “阿嚏……” 打喷嚏的,是左边这个肩宽腰粗臀部结实的军人,他身上的衣服很干燥,可头发却是湿漉漉的。 “跑吧!”右边的军人笑着提议道,“跑起来就热乎了!” 左边的军人龇牙咧齿道:“啊……你说的倒是轻松!改天让你试试拖着你的‘飞行者97号’在湖里游上几里,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跑步!” 右边的军人却跟没心没肺似的笑了一通。 “我也是为你好啊!要是冷生病了,回军校怎么办?过几天可就是中期测试了!” “你这破飞行器应该好好改造一下,增大油箱容量。加满油才能飞两个多小时,从奥城到梅斯都要停下来加一次油,跟飞行战舰比真是弱爆了!” 左边的军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弱?我们的飞行器跟飞行战舰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好不好!飞行战舰依赖于‘星源石’,这种独特而珍惜的材料开采非常困难,而且现有储量已接近告竭,受限于此,飞行战舰的建造规模很难扩大。飞行器的材料既普通又廉价,在可见的未来,它们一定会取代飞行战舰成为人人都能搭乘的空中交通工具。” “你这话完全没毛病!”右边这名军人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不过,飞行战舰有飞行战舰的优势,譬如说强大的运载能力。相信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它们会是快速运输、长途补给的首选,而飞行器,则会凭借低廉的成本、庞大的数量以及不断提高的技术水平,取代飞行战舰成为空战主力。” “你真这么想?” “在你眼里,我是个为了讨好你而说违心话的人?” “嗯……好像不是!” “那不就结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前方那灯火通明的城堡看着不远,徒步前往却是相当长的一段路程。没办法,谁让他们的水上飞机燃料耗尽,连就近靠岸都得用人力拖曳…… 一阵低沉而吃力的轰鸣声,从他们身后方向传来,渐渐由远及近。 两人停住脚步,站在路边。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出现在上坡路尽头的弯道口,车前的两盏灯,似乎还没有用煤油的马灯明亮。 小汽车里,穿着裘皮大衣、戴着珍珠项链的中年妇人,很是怨愤地向她那正在驾驶的丈夫抱怨道:“早就说了,烧油的机器不靠谱,还贵得要命!你看看,我们要是坐马车来,早就在暖和舒服的大厅里享用热腾腾的美味了,哪会迟到这么久,真是丢死人了!” “就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肚子好饿……”车后座穿着白衬衫黑礼服、戴着黑色圆框眼镜、梳着油光发亮三七分的大男孩有气无力地说。 开车的中年男子同样穿着白衬衫黑礼服,脸上手上却沾了不少油污,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别急,别急,再有十分钟就到了!今天是开放式的晚宴,即便我们在宴会结束前的最后一刻钟到,也能填饱肚子!” 妇人娇嗔道:“要是最后一刻钟才到,我都根本没机会向她们展示我的新项链呢!亲爱的,这可是你花了大价钱买给我的结婚纪念礼物呢!” “这钱花得值,绝对花得值……” 中年男子转头赔笑,回过头来时,猛地看到前面路边站着两个军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一脚刹车。 好在车速不快,既没有弄乱妇人的发型,也没有让后座的大男孩滚到前座来…… 中年男子从驾驶室探出头一瞧:“啊?这不是克伦伯-海森少爷吗?您也回来参加克伦伯-海森小姐的生日晚宴啦?可是,您这会儿怎么在这里?” “顺路搭个车,边走边说!” 既然对方也是去参加宴会的,魏斯给了尼古拉一个眼神,然后一人一边,开门上车,把一脸雀斑、梳着三七分头的大男孩给夹在了后座中间。 重新开动汽车后,中年男子絮叨起来:“克伦伯-海森少爷,您应该还记我吧!我可是在索姆索纳斯城出生长大的,我父亲老施耐德最早在城东经营一家杂货铺,后来转行做起了贸易。十年前,我们举家搬去了梅斯,但我每年都要回来十几趟,经我手的柳木,估计占到了克伦伯-海森家族一半的购买量吧!嘿嘿……对了,您这是已经从军校毕业了吗?那可是巴斯顿军校啊!在我们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全联邦最顶尖的军校,记得那年索姆索纳斯城有个叫约翰-德伦克斯的考入巴斯顿军校,结果是全城轰动,而在那之后,有好多年都没有出现过那样的青年才俊了!” 魏斯只好客套道:“噢,施耐德先生……呃,确实有印象……您好啊,美丽的施耐德夫人,非常荣幸见到您!还有小施耐德先生,哈,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这时,被魏斯和尼古拉挤得缩起肩膀的大男孩问:“您的头发为什么是湿的?” 不光是施耐德夫人,就连正在开车的施耐德先生也转过头来看魏斯的头发。 魏斯解释道:“啊……这说来可有点尴尬。我们是搭乘飞行器来的,因为没油了,靠不上岸,只好我下水游泳,把它给拖到了岸边。” 施耐德夫人从包里掏出一块手绢,让魏斯把头发擦干一些,然后问说:“飞行器是什么?” “我知道!”小施耐德扶了扶他的黑框圆镜,“飞行器就是给汽车发动机装上桨叶,再仿照飞鸟做一对大翅膀,这样就可以飞上天了。” “哈,回答正确!”魏斯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在学校学的?” “学校不教这个。”小施耐德回答说,“学校不教任何跟战争有关的东西,因为我们的校长霍布斯先生觉得战争是军人的事情,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也最好不要跟我们扯上什么关系。” “满脑子空想的和平主义者!”尼古拉突然发声道,“诺曼帝国人口虽然不到我们的三分之二,但他们短期能够动员的兵力比我们多得多,原因就是他们建立了完备的军事动员体系,14岁以上、60岁以下的男性,只要身体健康,都要接受相应等级的军事训练。即便战争永不爆发,他们普及化的军事训练,也能够让所有男性公民的身体和精神向军人靠近。如果你们去过诺曼帝国,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都能看到他们的男性公民走路矫健硬朗,而且永远是昂着头、挺着胸……” 这个话题让魏斯顿时来了兴致,他问小施耐德:“你认同你们那位霍布斯先生的观点吗?” “当然不!”小施耐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历史告诉我们,当敌人侵略我们的国家时,每一个人都有义务加入到战斗行列中来,否则,我们将有可能沦为敌人的殖民地,绝大多数人都会过得非常悲惨。” 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魏斯不由得对这个家庭高看几分。 然而施耐德夫人似乎对这种话题非常反感,她训斥道:“嘿,布特,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今晚是不是不想吃山梅酪和鳕饼了?” 大男孩不紧不慢地反问:“如果是胡言乱语,怎么会写在书上并公开发行售卖呢?” 施耐德夫人无以反驳,而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转移话题道:“对了,克伦伯-海森少爷,您都还没有介绍这位面貌清秀的先生呢?您说之前是您下水,想来您在军校也一直对他关照有加吧?” 魏斯仰头大笑:“抱歉,施耐德夫人,这件事您恐怕看错了。之所以是我下水,一来我是乘客,一路上都是他在辛苦架势,二来平日里他对我关照有加,今天也算是小小的回报。” “还有一个原因……”尼古拉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善游泳,也不喜游泳。除非迫不得已,我是不会下水的。” 章节目录 第75章 贝拉的选择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克伦伯-海森城堡主厅,大大小小的灯盏皆已点亮,十六人的乐队一曲接一曲的演奏着轻快悠扬的曲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色泽鲜艳、香气诱人的食点与酒水,勋爵夫妇热情而得体地招呼着宾客,受邀而来的男士们、夫人们以及年轻的先生小姐们,轻松自若地进行着各自的交际。 唯独今晚的主角,即将年满16周岁的贝拉-克伦伯-海森,依旧没有现身。 在靠近楼梯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里,几个面容稚气却有些浓妆艳抹的少女聚在一起,一边悄悄地喝着混了果汁和酒的“特制饮料”,一边小声议论着她们某位不太合群的朋友。 “都这个点了,她还在化妆么?平时磨蹭就磨蹭吧,这个时候,非要让大家跳不成舞吗?真是的!” “嗬,她该不会是害羞得不敢出来吧?” “我觉得啊,害羞肯定不至于,最主要是因为她哥哥没来。之前她不还很得意的说,她哥哥一定会穿着巴斯顿军校的帅气军礼服回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吗?巴斯顿军校哪是想请假就请假的,再说了,她在她哥哥眼里究竟有多重要呢?” “你这么说,我觉得很有道理。如果我被我最信任的人辜负了,我也会非常沮丧,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见人!” “话虽如此,这毕竟是她的生日宴会,待会儿她出来,大家千万别再提这事了。” 一众稚气的逆耳话语中,总算有人说了句还算公道的话,但说话的这位黑发姑娘,立即受到了同伴的犀利反击。 “得了,汉娜,别在我们面前装好人!你这样维护她,还不是因为你父亲的生意?近来他们的枪坊进行大手笔的改造,你们家揽下了大部分的土建工程,这可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你这么精明,今后啊,一定会成为你父亲生意上的好帮手!” 黑发姑娘冷冷地盯着“攻击者”,一个身材高挑且线条饱满的金发白肤女孩:“要说生意,整个索姆索纳斯城有谁能说自己跟克伦伯-海森家族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要针对贝拉?她脾气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心地善良,大多数课业的成绩也都非常好……哎,诺拉,你该不会是嫉妒她成绩好又长得漂亮吧?” “我嫉妒她?”高个子金发女孩冷笑一声,故意将她还在发育但规模已经相当可观的凶器挺得更高一些:“大家说说看,我跟她站在一起让男人们选,有几个人会选她?” 对方这般肤浅低俗的理解,让黑发姑娘很是无语。 而在主厅的另外一侧,靠近武器展示柜的地方,几个衣装笔挺、头发梳成大人摸样的男孩,也聚在一起,低调地喝着自行混合的“鸡尾酒”。 “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光,诺拉只不过是发育的比较早,再过几年,她在她们中间只是个普通角色,能长成大美人的,一定是贝拉和汉娜那样的,嗯……艾德文娜估计也不错!”金发男孩道。 “你的眼光?哈!让我来告诉你们吧!要想知道女孩成年后的模样,看她们的母亲就能知道个大概!比如说诺拉,瞧瞧古德森夫人,三十几岁之前,身材是没得说,但三十几岁之后就惨了,而且她的五官原本就不够精致,等到发了福,根本不能近看!再说说希尔达的梦中女神,贝拉,你们看勋爵夫人,身材跟古德森夫人不相上下,但五官要好看一些,所以……成年后的贝拉,确实会比诺拉漂亮,至于说会成长大美人,我觉得不太乐观。你想啊,贝拉的两个哥哥,身材长相都很普通啊!”褐发男孩对女孩和夫人们评头论足的神情,并不让人觉得他少年老成,反而给人一种风流轻佻的感觉。 另一个金发男孩道:“那你觉得谁最漂亮?呃,我知道了,以你的高眼光,根本看不上我们这里的小妞,你喜欢格鲁曼小姐那种类型的!哈,以你的条件,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褐发男孩反问:“我的条件怎么了?只要我能够考进巴斯顿军校,甚至是自由航空学院,难道还配不上区区一个企业董事的女儿?” 刚刚这金发男孩一本正经地揶揄道:“嗯,我们的何迪先生是个胸怀壮志的真男儿,巴斯顿军校算什么?自由航空学院才是平步青云的基本起点!企业董事的女儿哪配得上您啊,怎么也得找个将军的女儿吧?” 褐发男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叹气道:“算了吧!像我们这样的出身条件,能进入巴斯顿军校已经很不错了,自由航空学院?那只存在于幻象当中。嗯,幻象一下总可以吧?” 男孩们一边聊着,一边时不时地往宴会中的女孩和女士们身上瞟上一眼,青春的荷尔蒙,让他们对于各种各样的异性都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当乐队开始演奏当晚的第12支曲子时,正门口走进来几个人。顷刻间,热闹的主厅安静下来,以至于每一件乐器发出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锁定在了那两个身穿军服的青年身上。 尽管宴会现场也有几个穿军服的,还有警察系、关税系的制服先生,但在人们眼里,这些都不如巴斯顿军校的学院制服有吸引力。 巴斯顿军校学员的制式礼服,选用的是浅灰色的羊毛呢绒,并且设计成对开襟、双排扣、收腰身的款型,穿在朝气蓬勃的青年学员身上,既庄重又时尚,彰显出严肃活泼风格。 勋爵夫妇很是欣喜的迎上前,特别是勋爵夫人,激动的简直要疯。 众目之下,魏斯始终让自己脸上保持淡然的笑容,对于便宜爹妈的关切询问,他只朗声回答了一句:“我承诺的,就一定会做到!”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装逼成功。 片刻过后,宴会氛围自动恢复如常,只不过宴会现场的人们有了新的焦点。富态的男士们、端庄的夫人们以及青年一代的先生小姐们,纷纷向克伦伯-海森家族前途不可限量的继承人致意。从他们口中出来的辞藻,或华丽、或媚俗,或得体、或浮夸,无不体现出索姆索纳斯城各阶层的崇敬仰慕之意。 出于安全的考虑,魏斯并没有向便宜爹妈或是在场的宾客们介绍同来的尼古拉-莱博尔德。若是这些寻常思维的平民大众知道这位小哥的老爹是现任总统,没准会有不少夫人小姐尖叫着晕过去? 乐队的曲子还没奏完,便见管家雷纳上前说了些什么,乐曲停了一下,很快换成了人们耳熟能详的《玫瑰绽放》。 在这悠扬悦耳的乐曲声中,贝拉-克伦伯-海森小姐以一袭华美的白色长裙出现在楼梯口,她戴着金色的头冠,优雅地拎着裙摆,沿着台阶轻缓而小心地走下来。 作为应有的礼节,宾客们齐齐向宴会的主角行注目礼,并致以持久掌声。 趁着众人的视线焦点转移过去,魏斯侧过头对尼古拉说:“这位,就是我的妹妹,贝拉。” 尼古拉一边鼓掌,一边低声应道:“以你的面容,很难想像这位精致可人的女孩是你的同胞妹妹。” “怎么?一眼就看上我妹妹了?”话虽然是调侃,但如果两人真能对上眼,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更何况以尼古拉的家世、为人以及各方面能力,选来做妹夫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尼古拉没有正面表态,而是跟往常一样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反问句:“你舍得?” 魏斯道:“对别人,我不敢说,但是对你,我还是可以放心的。” 尼古拉道:“好吧!既然你说的这么诚恳,我会认真考虑的。” 走下楼梯,贝拉以传统礼节分别向三个方向的宾客们致意。这时候,克伦伯-海森勋爵走上前去,准备挽起女儿,将她引到宴会厅的中央,却见她摇摇头,对勋爵耳语了几句,接着,两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魏斯。 “快去吧!”尼古拉在一旁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你的宝贝妹妹希望自己的兄长担任她成人礼的见证人,这可是一份特殊的信赖!表现好点,千万别出丑!” 章节目录 第76章 完美的成人礼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成人礼的见证人? 听到尼古拉的话,魏斯顿时懵了。这情节,这桥段,咋没人提前预告一下?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自己完全没谱啊…… 循着贝拉和勋爵的目光,众宾客的视线重新转到了魏斯这边。 这懵圈的家伙一面假装淡定,一面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哎,我该怎么做?” “怎么办?照你自己的成人礼就行了!”尼古拉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可我是男的,她是女的……” “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啊!” 尼古拉原本不以为然,见魏斯这一直踌躇不前,心知他肯定有状况,于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就那几句祝语,你该不会是全忘光了吧?” 就这一小会儿的迟疑,魏斯已经察觉到有些宾客的目光发生了变化。他们现在还只是疑惑和好奇,若是出糗,幸灾乐祸的人应该不少在数,那样的话,贝拉今后的生活肯定会受影响,没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于是,他向尼古拉求助道:“咱们兄弟一场,难道你想看我出丑吗?” 尼古拉翻了个白眼:“好吧,就看在你曾经过我一命的份上,我帮你一次!” 这时候,魏斯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他所指的救命之恩是哪回事,连忙应声说好。 “跟着我,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撇下这话,尼古拉正了正身形,下颌微昂,胸膛高挺,迈着健步走向贝拉。 魏斯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只落后了那么半个身位。旁人若不仔细辨认,会觉得这两位巴斯顿军校学员是在同步行进。 见魏斯昂首阔步地朝自己走来,贝拉刚刚绷紧的表情总算放松下来,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跟兄长同来的那名军校学员已经介入到自己的成人礼仪式,直到他们双双走近,这才有些诧异地看了尼古拉一眼。 这一眼,让她那精致的脸蛋绯红一片,仿佛清晨的朝霞映在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上,又似秋日的枫叶夹在白净的书页里,等待识货之人前来鉴赏…… 在贝拉身前大约三步的位置,尼古拉停住脚步,彬彬有礼地欠身道:“尊敬的贝拉-克伦伯-海森小姐,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尼古拉-莱博尔德,是您兄长龙-克伦伯-海森在巴斯顿军校的挚友,很荣幸来到今天的宴会。应您的兄长之邀,在您的成人礼仪式上担任侍卫官。当然了,如果您感到介意的话,我将遵从您的意愿。” 魏斯站在尼古拉身旁,看到贝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这位铁杆好友。此刻,她那双明亮眼眸里,倒映着他那张清新秀气、诚心正意的娃娃脸。 同时,魏斯还注意到自己的便宜父亲,克伦伯-海森勋爵,一脸诧异地看着尼古拉。 他好像认出了尼古拉? 贝拉羞涩地低下头,轻声细语道:“愿意,当然愿意,荣幸之至。” 尼古拉再度欠身,然后走到贝拉右侧:“那么,现在,请见证人挽起贝拉的左臂,引领她走向大厅中央。” 魏斯走到贝拉左侧,挽起她那纤细的手臂。之前的短暂相处,他还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她的侧脸,此刻不经意的一瞥,竟有些惊为天人:那秋水明眸是如此的清澈传神,仿佛直通一个真善美的内心世界;那小巧而又高挺的鼻梁,刻画出一种不愿屈从于世俗的桀骜;那白皙细腻、雪里透红的肌肤,仿佛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那精致小巧的双唇,宛若一颗挂在枝头的朱红樱桃…… 贝拉转过头,冲自己的兄长微微一笑。 喵的,自己这是走错片场、进错情景了么? 魏斯讶异,亦是欣悦。小萝莉盘起了发髻,先前那种刁蛮率性、童声童气的印象,仿佛在一瞬间被亭亭玉立、温柔可人的淑女气质所取代;她略施粉黛,就让那张稚嫩、烂漫的脸庞眉目如画、明艳动人,勾起异性无限的保护欲…… 不起眼的丑小鸭,终有一天会成为人见人爱的白天鹅。 伴着轻扬欢快的乐曲,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兄妹俩挽臂而行,缓缓来到了大厅的中央。 尼古拉紧紧跟在贝拉的右侧,俨然一名尽职尽责的侍卫官。 待魏斯和贝拉在大厅中央的圆形石板上站定,尼古拉用恰到好处的音量音调说道:“现在,请见证人向观礼宾客宣布,从今日起,贝拉正式迈入了成人行列,并向她赠予特别的寄语。” 言罢,尼古拉不忘给魏斯一个眼神,示意他接下来的部分可以适当的自由发挥。 魏斯先是环视众人:“作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贝拉的兄长,我宣布,从今日起,我们的贝拉已经成长为索姆索纳斯城乃至洛林联邦州最美丽动人的玫瑰,我以克伦伯-海森家族继承人以及巴斯顿军校生的神圣名义起誓,我此生将是她最忠诚的守护者,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接着,他面对贝拉:“贝拉,作为你成人礼的见证人,我赠予你一句箴言:天空虽有乌云,但乌云的上面,永远会有阳光照耀!” 随着话音的落下,满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魏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额头都冒汗了。 待掌声平息,贝拉羞涩而又期待地瞟了眼一旁的尼古拉。 只见尼古拉深吸了一口气,用响彻全场每一个角落的声音说道:“我,尼古拉-莱博尔德,以先祖圣-莱博尔德的名誉起誓,我将为贝拉-克伦伯-海森小姐保驾护航,使她的安全不受人威胁、清白不受人玷污、名誉不受人侵害,诚挚祝愿……美丽、快乐、幸运常伴在她左右!” 尼古拉话没说完,准确的说,是在他说出“圣-莱博尔德”之名的那一刻,全场一片哗然。 跟魏斯这茫然无知的家伙不同,这里但凡稍有学识的人,都知道圣-莱博尔德是何许人物——他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主要缔造者之一,是自由联邦律法体系的奠基人,曾担任自由联邦首任司法部长、大法官以及第三任总统。自他之后,莱博尔德家族强人辈出,四百多年来,已有过两位总统、两位国务卿,部长级的高级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跟如此显赫的家族相比,以造枪而闻名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根本微不足道。 那些投向尼古拉的目光,无论来自男士或女士、年长或年幼,一下都变得热诚甚至热辣。 深深的惊讶同样写在贝拉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里。 正如尼古拉的祝词,这一晚的她,受到了美丽、快乐、幸运的眷顾,是这里最幸福的人。 随着成人礼仪式的结束,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相互打探并确认后,几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过来跟尼古拉握手致意。 仿佛他的右手不是手,而是传播幸运与荣誉的圣物。 跟莱博尔德家族的人握手交谈,对平民大众来说,绝对是值得炫耀的谈资。 在勋爵的授意下,管家雷纳吩咐乐队开始演奏舞曲。 轻快的旋律响起,倾慕者们再不情愿,也只得遵循宴会的规矩,向四周围退散,将主厅最宽敞的中间区域让出来供人们跳舞。 尼古拉得以脱身,只见他来到魏斯和贝拉跟前,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魏斯,第三次向贝拉欠身:“美丽动人的贝拉小姐,不知我是否有此荣幸,成为您今晚的第一位舞伴?” 贝拉几乎雀跃着回答说“愿意”,接着才想起成人礼的见证人——自己的兄长,应该先跟自己跳一支舞。 如果魏斯从宿主的脑袋里提取了记忆,那么跳舞绝非难事,问题在于他并没有,所以……这货压根不懂这个世界的舞蹈。既然尼古拉主动帮自己解了围,他连忙骑驴下坡:“瞧,我头发还是湿的,得先回房间把它弄干了再说!呃,尼古拉,我的好兄弟,这个荣幸就让给你了!” 对于贝拉,尼古拉给了一个从容的微笑,对于魏斯,他照例翻了个白眼。 章节目录 第77章 意想不到的情况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目送尼古拉和妹妹贝拉步入跳舞区,魏斯会心一笑,准备先回房间拾掇自己的头发,这一转身,却见便宜老爹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 魏斯挠了挠头,径直走到他跟前。 便宜老爹左右看了看,然后对他低声说了句:“跟我来!” 搞这么神秘? 魏斯跟着他从偏门离开了大厅,穿过走廊和拐角,从小楼梯上到二楼,进入了他的书房。 关门之后,便宜老爹先是从挂衣架上取了一条毛巾给他,然后走到书柜旁,从一个隐蔽位置打开隔层,取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将杯子放在书桌上,往里面各倒了小半杯金黄色的酒液,将酒瓶放回隔层,将酒杯端了过来。 在这样的天气,头发湿漉漉的走了好几里路,要不是施耐德夫人提供了一块手绢,小施耐德友情赞助了一把梳子,非得在贝拉的成人礼上出糗不可。拿着便宜老爹的干燥毛巾狠狠擦了一阵,再闷一口烈酒,那feel,舒坦! “他真是尼古拉-莱博尔德?” 面对便宜老爹的眼神,魏斯并不避开,而是坦然应道:“是啊,怎么了?” 便宜老爹皱着眉头啜了一小口酒,却不说话。 “我跟他同窗一年多,平时关系很好,总不至于会弄错他身份吧!难道说,您是在担心他的安全么?”魏斯反问。 便宜老爹接连啜了两小口酒,端着酒杯走到壁炉前,从旁边的木箱子里抓了一大把木屑放进去,用柴火棍拨了几拨,接着又里面摆了两块木柴。 不多会儿,壁炉里的火重新烧了起来。 此刻的魏斯就像是一只怕冷的猫,正需要酒和火暖暖身体,他很自觉地坐到了壁炉前,慢慢品味着便宜老爹的“私藏”。这酒入口劲道很足,下肚之后,胃里火辣辣的,暖流很快游遍全身,将体内的寒意从毛孔里驱逐出去,之后回味甘醇,分明是上好的成年佳酿。 魏斯烤着火,便宜老爹打开一旁上了锁的柜子,在里面翻了翻,取出一本封皮已经泛黄的相册,踱着步来到魏斯身旁,慢吞吞地坐了下来,掏出手帕,轻轻拭去封皮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相册。那谨慎的姿态,看来是在开启一段尘封多年的珍贵回忆。 “喏,在这儿呢!”便宜老爹指着相册里的一张相片对魏斯说道。 在这张不大的黑白照片里,一共有六个人,两个穿着黑礼服的男士,四个高矮不一的孩童,其中一位男士的手里,捧着一支似曾相识的步枪,而另一位男士,五官轮廓看着很是熟悉。 “这是15年前在莱博尔德庄园拍的照片,那时他才39岁,是自由联盟党第二副主席、国会议员、监察部高级督察长以及复员军人委员会秘书长,《复员军人法案》正是在他的呼吁和推动下获得通过的。那年我们受国防部和复员军人委员会之托,制作出新一代的功勋步枪,用以配发给战争期间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复员军人。第一批功勋步枪生产出来之后,我亲自将它们送往自由城,并且带上了你们兄弟俩,有幸见到了他,后来就有了这张照片。” 魏斯仔细辨认照片上的四个孩童,可惜那时候的摄影技术有限,再加上照片留存了十几年,根本无法看清人脸的五官细节,只能大致看出人物的样貌身形以及衣着装束。 便宜老爹指着照片里的人逐一介绍:“喏,这个是你的哥哥,这个是你,这个是莱博尔德总统的长子,还有这个,跟你同岁的尼古拉。” “原来我们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了!”魏斯笑了起来。 便宜老爹道:“你们那时候才四五岁,不记得也很正常。” 魏斯又问:“那时候的他,跟现在变化很大吗?” 便宜老爹迟疑了一下:“如果他不介绍自己,我根本认不出来。” “哈……我还以为他那张脸,十几年来都没怎么变过呢!”魏斯笑道。 便宜老爹没再多说什么,合起相册,准备将它放回原处。 魏斯连忙问道:“那张照片能借我用用么?我想让他也看看。” 便宜老爹无动于衷地站起身,将它锁进柜子里。 “既然缘分让你们时隔十几年后重新相聚,而且成了同窗好友,曾经的偶遇,提或不提,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这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魏斯回答说,“我只是想跟他分享这种惊喜,而对于我们之间的友谊来说,有或没有这张照片,并不会有差别。” 便宜老爹道:“既然如此,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刻意对他提起这件事情,免得他有所误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便宜老爹的用意,魏斯自我感觉能够揣测七八分,再细问他也不会明言。既然他已经不容分说地将“证物”锁了起来,自己再跟娃娃脸小哥提这事,似乎只是徒增遗憾。若是今后有机会去他家做客,由老莱博尔德将这段十几年前的偶遇道出,岂不是更加的顺理成章? 想到这里,魏斯也就不再纠结那么许多。 这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也该回去照看场子了。 便宜老爹让魏斯先走,自己负责“断后”。在将两个酒杯擦干净放回书柜隔层之后,他没有立即离开书房,而是又回到了上锁的柜子前,打开锁,取出那本相册,翻到刚才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面孔是模糊的,但在他记忆深处,那天的场景,那天的人物,甚至那天每个人说过的话,依然是无比清晰…… 因为担心尼古拉一个人在宴会现场可能遇到无法应付的事情,魏斯没回房间,而是原路返回主厅。他下了楼梯,走在走廊上,忽地听到了宛如凤吟鸾吹的美妙歌声。 这种惊为天人的感觉,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听王菲版《传奇》时的情形。 没想到在这个环境恶劣、推崇武力的世界,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绕梁之音。 魏斯不由得加快脚步,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放声歌唱。 距离主厅越近,乐声越发清晰,魏斯已经可以肯定,这绝无可能是留声机的音像,而是现场唱出的歌声。 偏门就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但这跟进入战场前的深呼气,意味截然不同。 宴会现场依然人气旺盛,大厅中央仍有二十来对男女在翩翩起舞,但跟先前不同,没跳舞的人不再是三五成群的聊天攀谈,而是齐刷刷的面朝乐队所在位置。 魏斯伸长脖子瞟了一眼,在那现场伴奏的乐队前方,站着一位身穿淡蓝色长裙的女子,曼妙的歌声正是从她这里发出的。 远远一瞥,魏斯没能看清歌唱者的容貌,只觉得那是一个面容白皙的年轻女子。他一边在人群中穿行,一边用心倾听那首不知名但听着很温暖感人的歌曲。 …… 即使下雨了 花朵依然盛开 即使起风了 星星依然闪耀 花朵痴迷着星星 犹如少女痴迷着你 英雄少年 在你深邃的眼睛里 有明亮的爱 如果你爱我 请始终像那些星星一样照耀着我 …… 没等魏斯走到人群最前面,一个身材高挑、金发碧眼且香气浓郁的女人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只见她说话的时候,一边微微扭动腰肢,一边高高挺起胸脯,那一抹乳白,简直晃得人眼花。 “怎么?在军校跟名流权贵攀上了关系,眼睛里就容不下我这样的旧相识了?” 旧相识?呃……你哪位?魏斯心道。 见他居然一副无动于衷的申请,女人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对于“自己”的陈情往事,魏斯本就没打算“再续”。虽说这女子的颜值身材不差,但气质妖娆,举止风骚,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无论谈感情还是谈婚姻,绝壁是自寻烦恼! 这女人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停住了,魏斯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背对自己低头抽泣起来,这还不算糟糕,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扑进魏斯怀里。 此情此景,纵使魏斯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向围观群众们表示自己啥也没干,可女人抱着男人痛哭流涕,这场面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 魏斯本想等她哭够了自行松手,孰料她哭起来没个停,而这姿势又着实尴尬,只好低语道:“请放手,女士!” 章节目录 第78章 声乐老师古妮薇尔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请放手,女士!” 歌声止,乐声在,众人热烈鼓掌,淹没了魏斯的声音。 但是扑进他怀里的这个女人,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话的内容,听出说话者的语气和语调。 所以,她像是触电一般向后弹开。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恨意。 可她终究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 对于经历过生死考验,三度直面凶残野兽的魏斯来说,这种怨恨的眼神根本就是轻飘飘的,影响不了他的思绪,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她咬牙道:“女士?你叫我女士?你真要这样无情?” “不,洛丽塔-韦尔夫,无情的人是你!” 听到贝拉的声音,魏斯很是讶异,他转头一看,只见贝拉和尼古拉双双来到了身旁。 没等魏斯对面的女人出言辩驳,贝拉连珠炮似地叱责道:“我哥哥刚离开索姆索纳斯城去军校报到,不到一个星期,你就跟那个叫塞伦的搞在一起了,简直不知廉耻,现在居然敢倒打一耙,反说我哥哥无情?” 贝拉虽不是高声喊叫,但她的音质很亮,这时的语气又很冷厉,立即引来更多宾客的注目。 让魏斯感到庆幸的是,眼前这个叫洛丽塔的女人已经后退了一步,否则以刚刚的状况,自己还真是有口莫辩。 面对贝拉的叱责,这个女人的神态明显出现了慌乱,气势也被完全压住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此刻的贝拉犹如一头战意昂扬的狮子,对敌人步步进逼:“胡说八道?洛丽塔,你跟塞伦的关系,这里很多同学都可以证明!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可以让雷纳现在就去把塞伦请来,让你们当面对质!” 对于贝拉所说的这些,洛丽塔无以反驳,她眼巴巴地看着魏斯:“这是个误会!相信我,真的只是个误会,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龙,在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人啊!” 贝拉急忙拉着魏斯的手:“哥哥,千万别相信这个狡猾无耻的女人!她从前接近你,只是把你当成摇钱树,让你给她买这买那,从来就没真正喜欢过你。否则的话,她怎么会那样伤你的心,而且你一去军校,她就跟别人厮混在一起?” 魏斯不知该如何回应。以前的自己,竟是这般有眼无珠?难怪从莫纳莫林山脉回来那天,贝拉会质疑自己把雪罴的皮毛送给别人,而当时她所说的洛丽塔,也即是眼前这女人,根本就是把自己当凯子嘛! 见洛丽塔泪眼婆娑,可怜巴巴,时刻准备着再次扑进自己的怀抱,魏斯冷冰冰地对她说:“洛丽塔-韦尔夫,无论你过去是否真心待我,在你走进别人怀抱的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今后的道路,各自珍重吧!” 对面这妖冶的女人显然没料到魏斯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她楞了一下,这才苦笑道:“从前你总说自己是多么的爱我,我还信以为真,今天才看清楚你的真实面目……龙-克伦伯-海森,今后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绝不会原谅你!” 撇下这句狠话,她掩面而去,径直离开了宴会现场。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这般忍痛割爱,应该会感到痛彻心扉,但魏斯全然不觉得伤悲,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他转过头看了看一脸胜利骄傲的贝拉,又看了看表情复杂的尼古拉,耸肩道:“人生如此漫长,有谁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呢?” 贝拉上前给了魏斯一个拥抱:“你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哥哥,我依然以为你为荣!” 魏斯轻轻抱住她,耳语道:“抱歉,贝拉,我曾经做过那么多的傻事,回想起来真是羞愧!” 贝拉用诚挚而热切的目光看着他:“那么,就从今晚起,开始新的生活吧!” 拥抱过贝拉之后,魏斯准备跟尼古拉解释几句,但不经意一瞥,目光立即被那一袭淡蓝色长裙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她正脸给魏斯的第一印象,像极了当年在《十八岁的天空》里扮演蓝菲琳的金莎。将她那五官拆开来看,眉、眼、耳、鼻、口,没有哪一样是精美绝伦的,可是当它们合在一起,便构成了一张娴静、甜美、春节、温暖的脸,治愈系女神的脸。 这张脸,完全配得上刚刚那惊为天人的美妙歌曲! 见自己的兄长一脸呆愣,贝拉转头一看,笑了起来。 “来,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贝拉一手挽着魏斯,一手拉着尼古拉,将这两位羡煞旁人的巴斯顿军校学员领到了淡蓝色长裙的治愈系美女面前。 “嗨,格鲁曼小姐,请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哥哥龙-克伦伯-海森,这位是我哥哥的同学尼古拉-莱博尔德,他们都在巴斯顿军校求学。呃……这位是我们索姆索纳斯城女子中学的声乐老师,古妮薇尔-格鲁曼小姐!” 直到这时,魏斯才恍然发现,这位格鲁曼小姐,不正是自己在格鲁曼大厦顶楼花园见过的那位“天籁之音”么?说话的声音就如仙乐一般悦耳,唱起歌来能不动听? 正在魏斯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时候,这位格鲁曼小姐一脸平静地对他说道:“您好,克伦伯-海森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贝拉诧异道:“原来你们认识?” 格鲁曼小姐冲着贝拉微微一笑:“我们此前见过两次,但还没怎么说过话。” 接着,她转向尼古拉,脸上依然是清新甜美的微笑:“很高兴认识您,莱博尔德先生!” 尼古拉礼貌地笑了笑:“非常荣幸,尊敬的格鲁曼小姐。” 见尼古拉目光和神情都很平淡,而且没有主动挑起话题,格鲁曼小姐重新将目光转向贝拉:“对了,刚刚我好像听到一句有趣的话,嗯……人生如此漫长,有谁没遇见过几个人渣?” 贝拉转过头看着魏斯。 格鲁曼小姐对贝拉和尼古拉微笑,而对自己没啥表情,这让魏斯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经过了刚刚那场风波,他不便于立即向另一位女士示好,所以只是表情平淡地应了一句:“呃,那是我说的。” “人生如此漫长,有谁没遇见过几个人渣。往事已去,莫追忆,勿彷徨,珍惜自己,终有一天会绽放出最美的花!” 格鲁曼小姐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魏斯还以为她这是给自己赠言,不想她低头哼着曲调,稍稍酝酿之后,竟将这句话轻唱出来。 唱罢,她面带歉意地对面前这三位说:“最近正好要写一首歌给朋友,刚刚这句正好作为结尾。克伦伯-海森先生,冒昧用了您的原话,希望您不要介意。” 魏斯目瞪口呆,古人七步成诗,这位格鲁曼小姐一步没挪就写了一段歌词,谁敢说这个寒冷的星球没有文化人? 见魏斯没吭声,格鲁曼小姐换了个俏皮的表情:“怎么,您不乐意?”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魏斯连忙应道:“乐意,当然乐意,无条件奉上。” 格鲁曼小姐抿嘴一笑:“那就谢谢咯!” 这时,一旁的尼古拉假咳两声:“今日旅途劳顿,颇感倦怠,恐怕不能多陪各位了!抱歉!” 言罢,他弯下腰,郑重其事地亲吻了贝拉的手背,然后托着格鲁曼小姐的手,弯下腰,但这一吻如同蜻蜓点水。 尼古拉要去休息,魏斯当然得给他安排房间,因而对格鲁曼小姐道:“抱歉,先失陪一下!” 克伦伯-海森城堡修建之时,这个制枪家族正处在它的巅峰期,人丁兴旺,往来宾客也多,客房足有64间,其中4间是高规格的贵宾房,即便用来接待首脑级的人物也不为过。魏斯叫来管家雷纳,稍稍问了下情况。此次贝拉的生日宴会,有部分受邀宾客来自索姆索纳斯城以外的地方,所以整理出了30间房,包括2间贵宾房,其中一间正好可以给尼古拉休息。 雷纳在前面带路,魏斯亲自将尼古拉送到房间,本想坐下来跟他聊几句,却被他以疲倦为由婉言拒绝了。 站在房门外,魏斯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家伙跟贝拉去跳舞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难道是因为洛丽塔的事情,让他对自己有看法了?呃……这家伙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比如说,他绝不跟吃饭发出声音的同学坐一块,也不准别人碰他的钢笔和书本,更不许别人踏入他的房间,从心里洁癖的角度揣测,没准他对生活不检点、感情不专一的人也是恨之入骨的,那可咋办叻?自己会不会已经被他拉黑了? 章节目录 第79章 妾有意郎无情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当魏斯“撇下”情绪不高的尼古拉回到城堡主厅时,生日宴会的现场氛围正随着轻快活泼的舞曲节拍渐入佳境。大厅中央,十数对年轻男女分成两排,边踏步边拍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舞区之外,不少中年男士已然进入了微醺状态,小圈子的交谈不再有之前的客套与局促,时不时有人发出放肆的笑声,夫人们也有各自的圈子,她们时而眉飞色舞,时而面露鄙夷,时而掩嘴窃笑…… 魏斯的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贝拉正跟一个帅气的大男孩组对跳舞,便宜老爹和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把酒言欢,便宜老妈在一个角落里跟施密特夫人聊着什么。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格鲁曼小姐身上。 记得在格鲁曼集团顶楼花园偶遇时,她梳着淑女式的小波浪卷发,穿着蓬松的八分白裙,是个清新可人的小仙女。今晚的她盘起了发髻,穿的是拖地长裙,而且搭配了项链耳坠等首饰,展现出的是一种更加优雅、知性的气质。 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站在大厅边缘,魏斯静静远观。她身材偏瘦,不像洛丽塔那样身材劲爆,但瘦有瘦的精致,她露在外面的颈、肩、臂、手,宛若白玉雕成的艺术品,白皙、细腻,无可挑剔。她身旁围着几个跟贝拉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大多数时候都在认真倾听。 观察了好一会儿,魏斯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格鲁曼小姐,您这枚胸针上的蓝宝石真美,一定很贵吧?” “这是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嗯……两年前的生日礼物。” “您这蕾丝裙摆特别好看,是用的纯丝吗?” “据说是用天丝和雪麻手工编织的。” “天啊,听说真正的雪麻,每年的产量只有几十磅,即便有钱也很难买到呢!” “切,你真没见识,雪麻早就可以人工仿制了,倒是天丝,只有北方的洛湖联邦州能够出产,价格是普通蚕丝的十倍以上!” “啊,那这件礼服岂不是要花几千克朗?” “嗯,这是父亲今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花了多少钱,我倒是忘了问。” “您的父亲对您真好!真让人羡慕!” 女孩们,谈论的果然是女孩们感兴趣的事情…… 魏斯站在一旁窃听了一小会儿,觉得自己压根没有插嘴的机会,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那个很好听的声音在呼唤他。 “嘿,克伦伯-海森先生,您是来找我的么?” 魏斯诧异地看着先前对自己爱理不搭的格鲁曼小姐,只见她径直走到自己身旁,跟他并肩而立:“这些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她们都很想认识您呢!嗯……从左边开始,这位是丽娜-斯蒂芬斯,这位是葛丽思-皮德,这位是艾丽娅-瓦莱里,这位是詹妮-西姆斯……” 学着尼古拉的模样,魏斯一一向她们行了吻手礼。 接下来,女孩们连珠炮似的向他发问: “尊敬的克伦伯-海森先生,你们军校很大吗?训练科目会不会很难?有没有觉得很辛苦?” “你们的军装超好看,平时训练也穿成这样吗?还是有别的制服?” “你们在军校允许跟外界正常通信吗?允许谈恋爱吗?如果想要结婚,会被批准吗?” “能悄悄告诉我们,您那位同学,尼古拉-莱博尔德,是莱博尔德总统的什么人吗?” 这些问题,有些是魏斯不能回答,有些是不便回答,还有些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但又不好生硬拒绝,只得含糊其辞,疲于应付。 这样的问答持续了五六分钟,格鲁曼小姐终于插话道:“行了,同学们,我今天还有事要跟克伦伯海森先生谈。如果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可以写下来交给我,由我一并寄给克伦伯-海森先生,请他在闲暇时候一一做答。” 女孩们这才勉强作罢。 “这里面有点闷,陪我出去走走吧!”格鲁曼小姐向魏斯提议。 虽不觉得自己的好运就此降临,魏斯还是痛快地答了声“好”。 或是碍于礼节,或是态度有所缓和,她轻轻挽住魏斯的手臂,不急不忙地朝大门外走去。 魏斯比她高出半头,与之并肩而行,正好嗅到她发梢的气息。 那是一种淡淡的花香味,清雅,芬芳,若有若无。 走到主厅门口,她披上雪白的裘皮大衣,戴上蓝色的女士礼帽,这两件华美的衣要是给那些女孩瞧见了,免不了又要扒问一阵。 一道大门,里面热火朝天,外面万籁无声。 走出大门之后,格鲁曼小姐轻轻抽回了她搭在魏斯胳膊上的手,但依然跟他并肩而行。 城堡前院是一大片平整草地,上面有两条蜿蜒的碎石路,周围是一圈供马车汽车同行的石板路,景观非常简单,散步足矣,若要找找浪漫感觉,去湖边当然更好,但……对方明摆着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这种提议拿出来只会招来对方的反感。 有自知之明的魏斯,选择默默陪她在院子里散步。 走了十来分钟,她依然一语不发,魏斯觉得气氛尴尬,便主动开口道:“您……为什么会来索姆索纳斯城女子中学当声乐老师?” “自在,轻松,快乐。”她不假思索地说了三个词作为回答。 这惜字如金,简直聊不下去啊! 魏斯正郁闷着,对方发问了:“你们怎么来的?” “飞行器。”魏斯如实回答。 “飞行器?就是那种靠发动机驱动,跟鸟一样有翅膀的机器?” “嗯哼!你坐过?” “没有,只是在报纸上看过报道,它们好像最多只能乘坐两个人吧?” 魏斯从她的问句里面听出了一丝意味,心里不禁对尼古拉羡慕起来。那小子就凭一个莱博尔德的姓氏,就能够博得众多异性的青睐,真是货比货要扔,人比人得死…… “它们跟汽车一样,有大有小,大的也能坐好几个人。我们用的这架,确实只有两个座位,一路上都是尼古拉驾驶。” 这位格鲁曼小姐果然露出了她的小尾巴:“他会驾驶飞行器啊?” 魏斯叹了口气,回答道:“他不但会驾驶飞行器,还是飞行者俱乐部技术最好的飞行员。在巴斯顿军校,他的课业成绩也非常出色,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进入到年级前十,但他跟你一样,不喜欢世俗的生活方式,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实际成绩并不非常突出。” “哦……那他喜欢什么?难道像我一样唱歌写歌?” “他……”魏斯停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也不了解尼古拉究竟有什么喜好。他在军校住的是单人宿舍,自己有幸进去参观过几次,除了知道里面特别干净整洁,并不知晓他闲下来一个人会在房间里干什么,总不至于天天把玩自己送给他的那些飞行战舰模型吧? 见魏斯不说话了,格鲁曼小姐追问道:“怎么?有什么不方便说吗?” 魏斯冲她笑了笑,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过去:“呃,抱歉,我不习惯在别人背后谈论别人。如果您想多了解他一些,不妨直接跟他聊。我可以帮你们安排见面,明早如何?” 格鲁曼小姐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缘分这事,不能勉强,您说对吧!” 是啊,感情这事,非得王八对绿豆,看对了眼才行。若是郎有情妾无意,或是妾有意郎无情,强行绑在一起,到头来十有八九是一场悲剧!从今晚的情况来看,尼古拉显然对贝拉更有好感,而对格鲁曼小姐这样的治愈系美女无动于衷。当然了,这仅仅是一种表象,或许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因素,譬如说贝拉是今天的寿星,又是自己的亲妹妹,对她格外照顾也在情理之中,而格鲁曼小姐这姓氏一听就让人想起军工业巨头格鲁曼集团,她既然是格鲁曼集团的一员,她的言行举止以及态度、立场,自然要跟格鲁曼集团的利益扯上关系,跟这种身份的人,几乎不可能单纯的谈感情。 章节目录 第80章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克伦伯-海森城堡前院,魏斯陪着古妮薇尔-格鲁曼散步聊天。跟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絮絮叨叨的妇人不同,即便打开了话匣子,这位索姆索纳斯城女子中学声乐老师的说话方式也还是那样的简练和含蓄。她几乎不说长句子,能用一句话讲清楚的,绝对不会再说第二句。 跟这样的人聊天看起来很直接,其实一点也不轻松,如果你跟不上她的思维,没能理解她上一句话所表达的意味,那么你的下一句话很可能让两个人都觉得尴尬。 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了主厅的大门前,格鲁曼小姐很礼貌地向魏斯道了谢,表示自己今天很愉快,但有些疲累,要回房间休息去了,而且,她特意告诉魏斯,回房间的路她知道,不必专程相送。 魏斯只好站在原地,目送她穿过主厅另一侧的偏门,消失在了长长的走廊里。 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尽管自己对治愈系美女有格外的偏好,但是很可惜,自己入不了她的眼,而她,似乎也不是自己的菜。 回过神来想想,这位格鲁曼小姐倒是个很有性格和想法的女子,不愿坐享衣食无忧的优越生活,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城当声乐老师。当声乐老师并没有什么不好,问题在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辣么大,风景优美的地方辣么多,为什么会选索姆索纳斯城? 女孩们之所以会对她的礼服和佩饰感到好奇,还不是因为这地方有钱也买不到那种高档货? 魏斯转过身,背朝大门,抬头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心中感慨良多。不知不觉的,又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妹妹,自己的“卖身钱”加上事故赔偿金,不但够她后续的手术治疗费用,还能够改善一家人往后的生活条件,希望她能够顺利康复,努力从失去哥哥的阴影中走出来,好好享受她的宝贵青春…… “这样的夜晚,一个人欣赏月色,不会觉得孤单落寞?” 这清脆悦耳的女声从魏斯身后传来,将他的思绪从远方拉回到现实。 魏斯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收拾情绪,然后转身。 说话者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他。 转身之后,魏斯也静静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说话的这位年轻女士。她黑发白裙,裹着一条棕色的裘皮围巾。第一眼看过去,感觉她的五官轮廓属于欧亚人种,高鼻梁、高颧骨、深眼窝,构成了一张非常立体的面孔,而且身材高挑,即便穿着礼服长裙,也能够看出她的形体非常优美。再多看几眼,又觉得她的血统更接近于亚美人种,因为她的肤色偏黄,发质乌黑,眼裂中等,下颌较短,这些都是黄种人的特征。 粗略概括,这是个颜值和肤色各减几分、身材只好不差的“娜扎”。 “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看起来,军校让你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嗯,变得更有魅力了。” 这位女子跟魏斯说话时的语气,就像是老朋友在聊天。他脸上微微一笑,心里已经嘀咕起来:这位该不会又是“自己”的老相识吧? 嘀咕归嘀咕,魏斯嘴上还是客套道:“是啊,好久不见,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迷人。” 她笑了起来:“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言不由衷的感觉呢?” 看着她的烂漫笑容,魏斯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他正想开口说话,脑袋里突然像是开裂一般,疼不是疼,晕不是晕,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扭曲模糊的景象,耳朵似乎也出现了某种幻听……幻景之中,有一座城堡,有一片湖,有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女孩边跑边笑,那笑容很是烂漫,笑声无忧无虑…… 这幻视幻听似乎只持续了短短几秒,脑袋里的思绪、身体里的力量仿佛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他支撑不住身体,当即跪倒下来,弓着上身,双手捂着脑袋。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里的各种声响渐渐远去,肢体也重新有了知觉,这时候,他听到耳边传来急切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龙,你怎么了?你还好吧?龙?” 魏斯强撑着站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脑袋虽然还有些昏沉,但思维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他抬眼一看,自己依然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下面,身旁除了刚刚跟自己聊天的黑发白裙女子,并没有其他人。 她紧搂着魏斯的右臂,帮助他保持平衡,并以关切的口吻说道:“我扶你进去休息吧!你刚刚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 在她的搀扶下,魏斯缓慢地走上台阶:“嗯……刚刚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有人突然什么东西塞进我脑袋里。” 对于魏斯的描述,她没有任何的质疑,而是轻声道:“你可能是累坏了,好好睡上一觉,应该没问题。” “没准是着凉感冒了,下水之后头发没有及时擦干。”魏斯一边呢喃,一边跟着她往主厅里面走。他本想直接回房间,可这疲弱的模样怎能逃过便宜老妈的法眼?她疾步而来,声音几乎盖过了乐队…… “我的龙宝,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为免招来误解,魏斯连忙解释说:“刚才在外面突然头晕,有可能是感冒了,幸好她在旁边帮了我一把……” 见魏斯没有外伤,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是有大问题,勋爵夫人这才放心一些,遂向搀扶魏斯进来的这位女子道谢:“谢谢你了,阿苏塞娜!” 阿苏塞娜? 魏斯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有人跟自己提起过……呃,对了,自己刚从莫纳莫林山脉回来的时候,管家雷纳跟自己说过,雪恩小姐让人来问过几次,当时还说过她的名字叫阿苏塞娜……阿苏塞娜-雪恩! 当时魏斯也没问那么清楚,直接将阿苏塞娜与洛丽塔归为一类,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便宜老妈道谢的时候,直接称呼她的名字,而她紧接着回应道:“您太客气了,表姨妈!” 表姨妈…… 这么说来,她是自己的表妹咯? 既然是表妹,那么差人来问自己情况,而不是写信或登门,也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身强力壮的管家雷纳迅速到场,替下阿苏塞娜,直接将魏斯搀回房间休息。 在雷纳离开房间,关上房门的刹那,贝拉的生日晚宴对魏斯来说就已经结束了。尽管中途发生了各种插曲,留下了一些有待解决的问题,但最重要的是,此次行程的主体目标得以完成,而且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效果,这就足够了。 躺在松软舒适的床上,魏斯睁眼看着天花板,回想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情况。他突然意识到,阿苏塞娜-雪恩的笑容,跟幻景中那个小女孩的笑容出奇的相似,难道说……这个小女孩就是童年时的阿苏塞娜?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就意味着自己是可以从宿主身上提取出记忆的,只不过需要某种特殊的触发条件,比如说某个场景重现? 既然取得了宿主的身份,代替他在这个世界生存、奋斗,那么获得“自己”的记忆,哪怕只是一些片段,应该是有益无害,甚至是多多益善。不过……自己跟便宜老爹老妈,跟贝拉,跟雷纳,跟洛丽塔,也应该是有很深记忆的,为什么接触下来并没有这样的剧情出现?这位该称呼“表妹”的阿苏塞娜-雪恩,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尽管满脑袋问题,一阵倦意袭来,魏斯依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早醒来,头不疼,脑不混,元气满满,精力充沛,身体和精神状况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昨晚那突发情况的影响。洗漱之后,魏斯来到餐厅,看到尼古拉和贝拉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看到古妮薇尔-格鲁曼小姐以优雅的姿态吃着早餐,看到表妹阿苏塞娜-雪恩坐在窗边静静地喝茶,这一幕分明是在告诉魏斯,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章节目录 第81章 春季大会操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在餐厅门口站了一小会儿,魏斯心怀忐忑地开口道:“早安,各位!” 餐厅里的和谐景象,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一声招呼而破碎。 格鲁曼小姐礼貌地笑了笑。 表妹阿苏塞娜脸上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贝拉的笑脸,灿烂如花。 唯独尼古拉没笑,而是一如往常的……冲着魏斯翻了个白眼。 “你居然睡到这个点才起来,亏我刚刚还跟女士们夸奖你是巴斯顿军校二年级勤奋刻苦的模范生!” 尼古拉的话,语气、腔调乃至于措辞、停顿,都符合常态,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昨晚是真累了,不是对自己有意见?不,不对,他当时肯定是不高兴的,但是……他现在的表现也不是装出来的,这样的前后反差,说明经过一夜的休息,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的影响,他决定给这个有心改邪归正的小伙伴最宽容的谅解?应该是这样吧! 魏斯心想。 贝拉替魏斯解释道:“你不知道,昨晚在你回房间之后,哥哥差点在门外晕倒了!是因为感冒吧!感觉好些了吗?” 有了妹妹的漂亮助攻,魏斯坦然回应:“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已经恢复如常了!” “感冒?”尼古拉稍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就因为在湖里游了半个小时,没来得及把头发擦干?” “在湖里游了半个小时?”贝拉一声惊呼,在场的女士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魏斯。 “我们的飞行器在空中没油了,愣是凭着尼古拉超一流的驾驶技术平稳降落在湖上,因为完全没有动力,只好由我下水游泳,把飞行器拖到岸边……总的来说,昨天的经历非常惊险,若干年后,我会把这件事写进我的回忆录里。”在女士们面前,魏斯特意称赞了尼古拉的飞行技术。 这家伙随后投桃报李:“虽然从现在开始期待还有些早,但我有理由相信,《克伦伯-海森将军回忆录》会是一本非常励志的畅销书!” 魏斯心里暗爽,悄悄给了尼古拉一个大拇指。 尼古拉的回应依然是个白眼。待魏斯坐下并开始享用早餐,他说道: “女士们很想尝试一下搭乘飞行器上天的感觉,可惜这次行程仓促,我们实在腾不出时间来。等雷纳给它加满汽油,我们就该出发了。” 这么着急啊?魏斯有些诧异。校长给他们批了三天假,来的路上花了一天,回去再花一天,明明可以腾出一天时间在风光秀丽的小城索姆索纳斯转转。说起来,自己还想去看看正进行大规模扩建的枪坊现在的模样呢! 不过转念一想,来的时候险些误点,但那顶多是错过晚宴,若只安排一天归程,一旦被技术故障或其他意外情况给耽搁了,那可就违反了校纪校规,不但会受到严厉的惩处,还将影响最终的课业成绩。再者,尼古拉在昨晚的宴会上亮了身份,没准四里八乡的好事者正在往这里赶,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可没法回去交代…… 在心里默默接受了尼古拉的安排,魏斯给了贝拉一个抱歉的笑容,又扭头看了看格鲁曼小姐和表妹阿苏塞娜。明媚的阳光透窗而入,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古妮薇尔的肌肤竟白若牛乳,阿苏塞娜的肤色虽然没那么好,但胜在年轻、朝气,而且笑容格外有亲和力。 她称便宜老妈“表姨妈”,按说应该超出了三代血缘关系,试着相处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遗憾之余,魏斯对尼古拉说:“早知道我们就多请一天假了,对吧?” 结果立即遭到他那无情的白眼攻击:“给你批一个月假要不要?” 说完之后,大概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尼古拉温和地解释道:“再有几个星期,今年的春季大会操就要开始了。按照惯例,我们二年级生跟三年级生将编为巴斯顿学生团参加演习,估计再有几天就会接到开拔命令,前往预定演习地域集结了。我们要是返校晚了,挨罚倒是其次,若是错过这一年一度的大演习,恐怕会终身抱憾。” “春季大会操?那是什么?”贝拉抢着问。 成人礼之后,她倒没有立即穿回原先的萝莉模样,而是保持着淑女的发髻,并且穿了一条粉色的拖地长裙,还化了淡妆、擦了香水,言行举止有模有样,乍看起来真是长大了,但一着急,一兴奋,便又原形毕露。 尼古拉一脸认真地回答说:“上一场战争结束后,军方高层认真总结了战争期间的种种经验教训,发现联邦军队战前的战备情况很不理想,导致我们在战争初期节节败退,损失很大。因此,自战争结束以来,联邦军队每年都要进行两次大规模实弹操演,一次在春末,名为春季大会操,侧重技战术的演练,一次在初冬,名为冬季大演习,侧重身体意志的锻炼。” 贝拉又问:“可你们不是还没毕业吗?为什么就要参加军队的演习呢?” 尼古拉顿了顿嗓子:“说起来,还要追溯到上一场战争的洛尔斯特战役,当时前线战事胶着,急需新生力量的加入,巴斯顿军校的四百多名学员自愿组建了巴斯顿营投入战斗,战役期间成功渗透敌后,突袭了敌人的一个师指挥部,成功扰乱了敌方作战部署,为我军赢得战役胜利做出了贡献。自那之后,巴斯顿学生团的战斗番号就被保留下来,正因如此,每个进入巴斯顿军校的学员,都能领取到相当于职业军人一半的薪金。别看我们这还没毕业,但接受的军事训练已经大大超过了普通新兵,按军队标准进行操练演习完全没有问题。在以往的操练演习中,巴斯顿学生团甚至击败过三倍于己的陆军野战部队,因此受到了军方高层的表彰。” 贝拉一脸崇拜地看着尼古拉,他边说,她边点头,配合很是默契。 见餐厅里的宾客,一个个恨不得伸长脖子附耳过来,尼古拉有意提高了两分音调:“我说的这些,大家可能已经在报刊上读到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的《自由星》杂志还做过一期专刊。” 有他这番话作铺垫,接下来,除了贝拉继续提了几个跟会操演习有关的问题之外,其余人都把好奇憋了回去,没有对这种相对敏感的军事话题插嘴多问。 有一堆问题想问的魏斯,在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也没好意思发声,从头到尾都在埋头吃早餐。 早餐结束后,尼古拉礼貌地邀请女士们去湖边看他们的飞行器,贝拉、阿苏塞娜、格鲁曼小姐自是欣然应允,他们五个人乘一辆汽车前去。在餐厅里听了一耳朵的宾客们不请自来,消息很快传开,长长一溜的汽车和马车相继驶离城堡,沿着沙土路来到了魏斯他们昨晚上岸的地方。 管家雷纳挽着袖子站在“飞行者97号”上,用铁漏斗和铁壶子往的油箱里灌注燃料。 尼古拉走上前去,仔细察看了雷纳用卡车装来的几桶燃料,露出满意的神情。 不多会儿,雷纳完成了工作,跳下来对尼古拉说:“莱博尔德先生,您的油箱已经加满了,它一共可以加46加尔没错吧?” “准确地说是46.5加尔。”尼古拉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账记在你们少爷头上。” “好的,如您所愿。”雷纳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多少钱?”魏斯好奇地问。先前在飞行者俱乐部的两处分布加油,俱乐部人员并未直接跟尼古拉结算,所以他并不清楚此行的实际耗费。 雷纳道:“燃料价格是每加尔14克朗,这次总共采购了60加尔,花费了840克朗。嗯……这燃料可真贵,难怪多数人还是愿意用马车。” 魏斯当即启动他的“中式云计算”(即口算),加满这油箱需要600多克朗,单程至少需要三箱,光是燃料就得近2000克朗,相当于两人火车票的七八倍,足够买下一辆不错马车,或是两匹好马。如果再对应购造飞行器的投入和运转周期的平均损耗,得出的结论就是两个字:贼贵! 登上飞行器,穿起皮大衣,戴好飞行帽,尼古拉颇有风度地向众人挥手:“再见,美丽的女士们!再见,英俊的绅士们!再见,古老的索姆索纳斯!有幸再会!” 章节目录 第82章 特殊保护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魏斯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布鲁克斯少校。 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再见这家伙。 可是,从索姆索纳斯城回到巴斯顿军校还不到一个星期,魏斯又见到了他。 这位情报官给他的感觉,依然跟从前一样冷傲,跋扈。 不仅如此,他的胸前还多了一枚此前没有见过的勋章。 一枚闪闪发亮的勋章! 这是对他率队在“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坠落地域成功找到诺曼帝国越境入侵证据而给予的褒奖么? 如果证据确凿,为何联邦政府和军方近来未就此事发声? 这背后难道又有什么政治交易? 可憎的黑幕! 让魏斯稍感庆幸的是,布鲁克斯少校此行跟他没直接关系,也就是说,他没必要跟这家伙打照面,也不需要接受他的盘问。 就在看见布鲁克斯少校的那天晚上,魏斯从尼古拉那里获知,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是为保护他的安全专程而来——有情报表明,莱博尔德总统的家人可能遭到袭击。 敌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可能采取的袭击方式不明…… 莱博尔德总统及其夫人居住在自由城的总统官邸,人身安全有可靠的保障,基本上不需要额外增加安保力量。于是,军事情报部将重心放在了总统的家庭成员身上,提供特别保护的对象包括他尚且健在的老母亲,已经嫁为人妇的三个女儿,在航空部队担任军官的长子,以及在巴斯顿军校就读的尼古拉-莱博尔德。 尼古拉郁闷地说,布鲁克斯少校要在自己的视线里呆到此次警报解除为止。 天晓得这会持续多久! 以布鲁克斯少校和他那些情报员的身手,当然不足以担负起保护尼古拉的重任,所以,他这次还带来了帮手:一小队来自第1特勤大队的精英战士。 第1特勤大队…… 魏斯愣了半晌,潜意识里有种感觉,自己跟这事脱不开关系。 有一种宿命,叫做今生注定…… 情报部门与特勤部队联手,在高墙包围、岗哨众多的军校里保护一名学员,看起来不是什么难事。自进入角色的第一天起,他们为尼古拉构建了一个全天候、全方位的保护圈,但是与此同时,也相应限制了他的自由,影响了他的生活,甚至侵害到了他的隐私。 这让尼古拉非常不爽,特别囚犯的生活才过了两天,他就悄悄策划了一次周全的“越狱”,准备利用飞行器逃离布鲁克斯少校的所谓保护圈,出去潇洒两天再回来,狠狠杀一杀这家伙的锐气。 计划未及实施,联合参谋部有关春季大会操的命令下来了。根据这道指令,巴斯顿军校二年级和三年级全体学员悉数编入“巴斯顿学生团”,两天后向指定集结地点开拔! 就因为这事,尼古拉跟布鲁克斯少校起了争执。 由于此次演习是真枪实弹,且有众多部队参加,布鲁克斯认为尼古拉跟随“巴斯顿学生团”参加演习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因而擅作主张地跟校方进行了会商,准备让尼古拉以见习参谋的身份加入演指挥部。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呆在足够安全的地方,而且还能跟着参谋军官们学习更加高深的作战分析和谋略筹划。 换做是一般人,大概会欣然接受少校的提议,可尼古拉断然拒绝了。他明确表示,自己是“巴斯顿学生团”的一员,绝不会为某种莫须有的危险所吓阻!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激烈争辩,布鲁克斯少校做出让步:尼古拉可以跟他的同学们一起参加演习,条件是自始至终担任巴斯顿学生团的团部参谋官,而且,演习期间整个保护小组都跟他呆在一起——当然,他们不会以任何形势介入演习,更不会协助学生团进攻或是防守,而是以一种超然的透明状态存在。 以上这些,是魏斯从尼古拉口中所知。没能看到少校拿尼古拉没办法的郁闷样子,他感到有些惋惜,想到一大伙人陪着尼古拉冲锋的模样,又觉得非常滑稽。 见魏斯忍俊不禁,尼古拉皱眉道:“你觉得这好笑吗?” 魏斯收起自己的怪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这有可能是他最不愿意接的任务,但他还是来了……所以,这是个很有城府的人,跟他打交道一定要万分小心。” 尼古拉眉头皱的更紧了:“跟他接触的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有个很大的疑惑——究竟是什么人想要伤害甚至杀死我们?众所周知,我父亲不是好战者,他主张以外交手段化解国际纷争,并致力于推动大国谅解,他在任六年多,整个自由联邦的经济发展和社会民生都很稳定,区域差异得到了改善,得益于此,他在各阶层民众中间的声望都很高。难道说……诺曼帝国想要发动战争,所以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来破坏我们的安定秩序?” 魏斯反问道:“这思路有什么不对吗?” “逻辑没问题,但这跟诺曼人的行事风格不符!”尼古拉解释道,“统治诺曼帝国的霍亨斯陶芬家族,数百年来一直坚信他们拥有最高贵的血统,因而极力保持高贵的生活和思维方式,他们推崇的是忠勇刚强、智谋双全,宁可在决斗中饮弹而死,也不愿用卑劣的手腕赢得胜利。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在尼古拉面前,魏斯无需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是,如果他们真是这样的光明正大,为什么要偷偷侵入我们的领土,攻击我们的军队,临走前还要毁尸灭迹呢?” “这是我思考了很久的另一个疑惑……”尼古拉稍稍停顿了一下,“你知道你见过的那位k博士是哪方面的专家吗?” 魏斯摇头,表示自己无从知晓。 尼古拉压低声音:“人造星源石!” 魏斯瞪大眼睛。在这个世界,飞行战舰之所以不像鸟儿一样随处可见,就是因为星源石的开采难度非常大,产量难以大幅提高。再者,通过此前的历次军事摩擦以及那场造成了数百万伤亡的大国之战,各国都意识到了飞行战舰的质量效应:一艘一万吨的飞行战舰,战术作用和战略价值大于十艘一千吨的飞行战舰;一艘三万吨级的飞行战舰,能够在战场上轻松击败三艘一万吨级的飞行战舰,并对敌方军民构成极大的心理震慑。 这样一来,无论是诺曼帝国、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还是北方的威塞克斯王国,都把大型飞行战舰的设计建造放在了首要位置,以致于三大强国每年建造的飞行战舰数量都不超过40艘,而且每年有新舰服役,也有旧舰报废,飞行战舰的总体保有量基本维持在相对稳定的区间——诺曼帝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300艘上下浮动,威塞克斯王国约为200艘,其余小国均在100艘以下。这种军事力量的稳定性,促成了国际形势的均衡态势,而一旦某个国家单独掌握了人造星愿石技术,它就能够迅速地提高飞行战舰的产量,从而打破现有的均衡格局…… “传闻说,诺曼帝国已经掌握了人造星源石的合成技术,之所以还未投入量产,是因为人造星源石的单位成本达到了天然星源石的十倍,那意味着一艘飞行战舰的造价要提高两倍以上。你我皆知,一项科学技术既已诞生,只要不断改进,迟早都会成熟,所以,未来哪个国家先获得适合量产的人造星源石技术,就能够迅速积累起一支具有绝对规模优势的飞行舰队,从而主宰这个世界的格局。就当前三大强国的政体形式而言,这种技术唯有掌握在自由联邦手里,才能够阻止一国统治世界的糟糕局面出现!”尼古拉继续道。 魏斯揣测:“你是说……诺曼帝国此次越境并非常态,而是因为我们带走了他们最重视的尖端科学家,这才不顾一切地进行追击?” 尼古拉摇了摇头,很显然,魏斯的理解太过浅显,想法太过直接,完全是一种不懂国际政治和大国战略的小白想法。 瞧见尼古拉这轻蔑不屑的神情,魏斯收起自己的思绪,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可就在这时,尼古拉突然站起来,伸手指着西北方天际:“瞧,那是我们的舰队!蓝灰色涂装……是光荣的蒙斯特卫戍舰队!凯撒,凯撒来了!” 章节目录 第83章凯撒-莱博尔德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蒙斯特卫戍舰队,那是什么东东? 明明心里好奇极了,偏偏顶着“飞行战舰模型制作高手”的光环,这种问题根本不可能向尼古拉提,只好跟着肩并着肩站在一起,举目远眺那支从远处飞来的空中舰队。 眯起眼睛,一堆的绿色虚框,每一个识别出来数据,至少都是六位数。 (这奏是所谓的战斗力爆表么?) 魏斯正数着数,尼古拉突然以一种复杂的语气对他说:“你想跟我去见见我的哥哥,凯撒-莱博尔德吗?” 听到这话,魏斯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便宜老爹相册里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自己跟尼古拉的个头差不多,而另外两个大男孩,年龄和身形也是相仿。其中一个,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哥哥,泽-克伦伯-海森,而另一个,便是尼古拉唯一的兄长,凯撒-莱博尔德。 别的先不说,光凯撒这名字就让魏斯觉得有够霸气。 那可是地球文明史上最强大、最优秀的统治者之一,是战无不胜的代名词! 在奥伦斯星球的文明史上,也曾经出现过名为“凯撒”的著名历史人物,包括一位励精图治的国王,一名剑术超群的英雄,以及一个家喻户晓的大魔法师——这些,还只是魏斯在有限时间里翻阅有限书籍所获知的。 “嗯……一定要去么?”想来想去,魏斯最终还是回了尼古拉一个反问句。 尼古拉干笑道:“哈!跟飞行战舰指挥官近距离接触,不是你一直期待的事情吗?怎么,真有机会的时候,你反而怯场了?” 某装逼男子45度角仰望天空,一脸悲伤地说:“难道你忘了吗?我是‘游骑兵德尔隆格’号唯一的幸存者。自那场灾难之后,我发现我更喜欢脚踏实地的呆在地面,至少不必担心自己哪天会从高空坠落下来。” “哦……”尼古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把那些模型一股脑送给我,而只单单留下那一个……” 魏斯点了点头,这个梗,今天总算是圆上了。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 “所以,你是真不打算去见他咯?”尼古拉问。 魏斯转过头,咧嘴笑道:“如果是去拜谒一位飞行战舰指挥官,我确实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是去拜会一位老朋友的话……为什么不呢?” “老朋友?”尼古拉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魏斯故意卖了个关子:“想知道啊?等见了他,自然会得到答案。” 尼古拉两眼盯着魏斯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神态里找出蛛丝马迹,但除了得瑟,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好吧!待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哎,你确定他会在这儿逗留?”魏斯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视线中的飞行舰队离这还有十几公里,而且舰队驻留需要航空港,巴斯顿军校作为典型的陆军院校,既没有标准航空码头,也没有可供飞行战舰进行补给的设施和物资。 尼古拉果断飞给他一个白眼:“若是不确定,我会跟你说?” 这话牛逼哄哄的,魏斯一介小民,根本无力反驳。 蔚蓝如洗的天空中,一艘艘蓝灰色涂装的钢铁战舰正以平稳的姿态和均匀的航速飞行。从它们的正下方仰视或从正上方俯瞰,会发现它们排着整齐而又别致的队列。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航空部队军事手册上,这种队列的规范名称是“戈特盾形护阵”,即战斗舰艇列成圆弧状,将非战斗舰艇保护在身后。它得名于上一场战争后期的诺兰福德战役,弗兰克-戈特将军率联邦军第1混合舰队攻击诺曼帝国境内的亨特要塞。是役,第3混合舰队以29艘飞行战舰掩护12艘运输舰强行越过敌方防线,将9000名精锐的联邦士兵直接空降到了当时已近乎废墟的要塞区,在敌人防线的后背插上了一颗钉子,以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搅乱了诺曼帝国的防御部署,进而极大地动摇了诺曼士兵的心理防线,帮助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赢得了这场关键性的进攻战役。在那之后,联军势如破竹,最终击败诺曼帝国,平息了这场燃遍世界的战火。 眼前这支采用戈特盾形护阵的舰队,由两艘外观轮廓完全一致的飞行战舰占据盾首位置。它们便是被冠以前任联邦总统安古烈之名的安古烈级装甲巡洋舰,其横截面犹如工业纺织机上的梭子,或是两枚尾对尾合在一起的炮弹,其艏艉窄尖,舰身中间相当于舰身全长约三分之二的部位基本等宽;其纵截面,是个长宽比约为9比1的长方形,这使得它们看起来较巡防舰更加的敦厚结实;其推进和转向系统集中布置在舰体中后部,而主要的武器都分布在舰体中前部,这意味着它们适合像重骑兵一样正面对敌…… 盾首居左的那艘安古烈级装甲巡洋舰,旗杆上悬挂着一面綴有两颗金星的司令旗,它表明这支舰队是置于一名飞行中将的指挥之下,而他本人正在这艘战舰上履行职务。 在这艘装甲巡洋舰的堡垒式舰桥里,蒙斯特卫戍舰队司令官弗洛伊-格雷罗中将穿着蓝灰色的对开襟、双排扣军服,双手如往常一样背在身后,修剪整齐的山羊胡如同下颌的延伸部位,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睿智的光亮。 在这位老资历的将官身旁,昂首矗立着一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飞行上校,他个子较高,肩宽背厚,同样一款军服,穿在他身上笔挺端正气质佳。一头浓密的金褐色短发,发质微卷,梳成二八,一双浓眉如剑,双目炯炯有神,给人以正气凛然的直观感受。 “报告!我们收到了巴斯顿军校的回电,他们此次共有500名学员和65名教职督察人员参加演习,预计两小时内集结完毕,整装出发。”一名佩戴着通讯兵臂章的中尉军官上前报告。 格雷罗中将用他那沧桑感十足的低沉嗓音说道:“命令戈特4号运输舰前去接载,务必在3小时内返回舰队。” “是,司令长官!”通讯官中气十足地回应。 中将紧接着发出第二个指令:“传令舰队全体,航速降至40诺茨!” 等了约莫两分钟,如卫兵一般静静站在舰队司令官身旁的年轻上校,用嘹亮的嗓音对他的舵手发令:“掌舵官!保持航向,主桨转速降二,航速40诺茨前进!” “遵命,舰长!保持航向,主桨转速降二,航速40诺茨……前进!”负责掌舵的高级士官一边呼应,一边操作传令钟,将调整航速的指令传达给轮机舱(舵手将传令钟调整到某档位,轮机舱就会听到铃声,等到轮机员把传令种推到同样的档位,铃声才会停止)。 传令钟的响铃停止后,这艘标准重量6450ta、满载重量7230ta的庞然巨物开始缓慢减速。 这时候,年轻的上校原地转身90度,面朝格雷罗中将:“长官,可否准许我离舰三个小时,我想去巴斯顿军校见两个人。” 中将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你是说梵顿校长和尼古拉?” 上校点头道:“正是。” 中将慢慢转回头,双目平视前方:“若是平常,我一定会批准,可现在情况特殊,我可是跟托普拉克上将打过保票的,要确保你的绝对安全……凯撒,请你理解我的苦衷。” 年轻的上校微皱眉头,面露不快,但他心里清楚,若不是格雷罗中将态度坚决,军事情报部派来的人早就登舰为他提供“贴身保护”了。这种做法是否有利于他的安全暂且不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生活和工作秩序必定会受到影响。 作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五大精锐舰队之一,蒙斯特卫戍舰队的级别跟陆军的军团相当。格雷罗中将的军阶虽然比军事情报部长官托普拉克上将低一级,却有足够的底气对他的提议说不。要知道蒙斯特卫戍舰队常年处在战斗值班状态,以飞行战舰的管理和运行方式,外人想要混进来谋害凯撒,根本无机可乘,但尼古拉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巴斯顿军校的戒备等级和警卫力量无法跟蒙斯特卫戍舰队相提并论,不久前发生了的练弹爆炸事件,最终被定性为“敌对势力蓄谋破坏”,军事情报部籍此堂而皇之地派出所谓的特别保护小组。在凯撒-莱博尔德眼里,这一切不过是某些别有意图者借军事情报部之手搞的鬼。就那区区一个小队的特勤战士,加上三两个歪瓜裂枣的情报员,能把尼古拉保护好?还不如让他呆在自己的飞行战舰上来的安全! “你虽然不便前往,但可以书函一封,派人交给尼古拉,邀他登舰小聚,而我也将亲笔书信一封给梵顿校长,告诉他此次春季大会操,巴斯顿学生团还将协同我们演练长途奔袭敌后的战术,所以,他们可以提前将学员尼古拉-莱博尔德等学员派来观摩学习,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体贴,但是想到父亲当初对自己说过的话,凯撒-莱博尔德,这位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最年轻舰长”,却陷入了犹豫…… 章节目录 第84章 星河战队既视感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三年级四队!” “唔……哈!” “纵队前进,秩序登舰!” “唔……哈!” 伴随着嘹亮有力的口号声,在射击训练场列队待命的巴斯顿军校学员们一队接着一队登上了停落下来的运输舰。跟那些体形修长、线条流畅的战斗舰艇不同,这种军用运输舰活像是放大了n倍的鱼罐头盒,或许这样的描述还不够贴切,士兵们揶揄它们是航空部队的“平胸胖妹”。 如此调侃,鲜活形象跃然眼前。 钢盔野战服,步枪工兵铲,口粮急救包,水壶大背囊,魏斯这身标准的野战行军配备,总重量超过了50公斤。放在穿越前的他身上,扛着这身负重走几步还行,走上一段路可有够呛的,但在这个肌肉男横行的世界,别说是这种量,就算再增加个50%,照样有人能够持续跋涉十几里地不带歇息…… “三年级五队!” “唔……哈!” “纵队前进,秩序登舰!” “唔……哈!” 三年级学员每40人一队,总共列了6队。近些年来,巴斯顿军校每期招生名额均为300名,而每期毕业人数通常在230人左右,之所以存在70人的差额,就是因为实行了年度综合成绩的末位淘汰制。按照惯例,一年级末位淘汰30-40人,第二年淘汰20-30人,第三年淘汰人数最少,但也不是绝对安全,前两年就曾出现过临近毕业还有多名学员被淘汰出局的情况。 片刻过后,最后一队三年级生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集结待命区,魏斯左右看了看,同行的二年级生们看起来都对即将搭乘军用运输舰充满期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接触飞行战舰的机会,有幸进入巴斯顿军校学习的学员们,往后无论分配到哪个部队,或多或少都会有乘坐军用运输舰的机会,休假时想办法在飞行战舰上搞张特别客票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那毕竟是毕业后。在校的第一年,他们只能目送二三年级的学长们前去参加春季大会操和冬季大演习,直到进入二年级,才第一次有了参加全军会操演习的机会。 跟以往一样,学员们按照编号列队待命。魏斯右前方三米不到,便是尼古拉-莱博尔德,此时此刻,他也是同样的装束,乍看起来跟普通学员没什么区别。要说不同,那就是在队列之外,站着一群气质截然不同的军人,在这个特定的阶段,他们官方指派给尼古拉的贴身保镖。 如此待遇,整个巴斯顿军校只此一人。 从魏斯所处的位置看去,只能够看到尼古拉的半张侧脸,他微垂着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直到这时为止,他那位在蒙斯特卫戍舰队任职的哥哥依然没有现身,而从尼古拉前后的情绪反差来看,兄弟俩要么是早有约定,要么是对彼此的想法心中有数,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造成凯撒-莱博尔德“爽约”了。 正所谓军纪如铁,在教官和督察员们的注视下,众学员们如同雕塑一般保持站姿,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每个人都在静静等待。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斯没办法上前宽慰尼古拉,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别看这家伙能文能武,聪明无双,有时候表现得非常成熟,有时候又率性而为,乃至不计后果…… “二年级一队!” “唔……哈!” “纵队前进,秩序登舰!” “唔……哈!” …… “二年级二队!” “唔……哈!” “纵队前进,秩序登舰!” “唔……哈!” …… 每当众人齐呼口令之时,无论身处其中,还是在旁等待,皆有热血沸腾之感。面对此情此景,魏斯想起了曾经风靡全球的《星河战队》系列,尤其是被科幻迷们奉为经典的第一部。犹记得当年跟小伙伴们挤在录像厅前排的角落里连看三遍,对其中的科幻背景和血腥场面印象深刻。后来上大学时,偶然再看,觉得情节生硬,硬伤颇多——人类明明已经发展到了殖民外星球的科技水平,怎么还在依靠步兵攻城略地? 思绪回到眼前,一支火力强大到足以在几个小时内摧毁一座城市的飞行舰队就在不远处,大工业时代的重型火炮无坚不摧,为什么还要动用宝贵的星源石建造不具备直接作战能力的飞行运输舰?为什么还要派遣以栓动步枪为主要武器的步兵上阵拼杀? 两者的逻辑矛盾,似乎可以归为同类。 “二年级五队!” 突然听到自己所处的编队编号,魏斯不假思索地跟着同伴们一起高呼: “唔……哈!” “纵队前进,秩序登舰!” “唔……哈!” 话音落下,队伍开始向前移动。 沉重的背囊托着卷成捆的单人帐篷和防寒毯,背囊里塞着两天份量的野战口粮、便携式燃料炉(两罐备用燃料)、雨披、防水衬垫、干燥衣物袜子、个人清洁用具以及备用军靴、备用急救包,背囊外面挂着工兵锹,这些物件在重力作用下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拉力,让魏斯很难挺直腰杆,而在他的腰带和武装带上,还挂着带刺刀的刺刀鞘、装有一个基数弹药的弹药包、容量为1/2加尔的标准军用水壶以及焰火棒,除此之外,还有一支以笨重而闻名的“格鲁曼烧火棍”必须要随身携带…… 从集结待命区走到运输舰的登入舱口只不过三四百米,在体力尚且充裕的前提下,魏斯仰着头,一边走一边打量这艘专门用来运送人员物资的飞行舰船。跟《星河战队》里的登陆舰不同,它的体形没有大到那么夸张,船身长度约有百米出头,船身宽度有十多米,从船底到甲板的高度接近十米,其外观缺乏现代美感,从上到下布满了突兀但整齐的铆钉,甲板上方耸立着两根粗黑的烟囱,为数不多的几门火炮被安置在敞开式的露天炮位上——这个细节意味着它的实用升限不会太高,正常航速不会太快,防护和自卫能力也很有限…… 眼前这艘飞行运输舰,构造上跟坦克登陆舰有些相似,但它的登入舱口不止船艏一处。在佩戴袖标的舰员指引下,魏斯所在的40人分队来到了它的右舷,这一侧有两个横向打开的钢铁舱门,舱门底部离地面差不多有一人高,舰上人员提前用一块又大又厚且有防滑刻槽的木板搭在舱门与地面之间。 通过搭板走上这个登陆舱口,呈现在学员们眼前的当然不是舒适的座位或铺位,而是一个货舱式的方形空间,里面已经整齐地码放着成堆的大箱子。 “沿着楼梯往上走,注意脚下!你们的位置在上层!”一名舰员高声说道。 从侧边绕过成堆的货物,便是一条向上的舷梯。魏斯抬头看了看,所谓的上层,并不是另外一个隔层,而是在这个货舱的上半部分有一圈悬空层,挨着舱壁固定了一排的长木条凳。 在魏斯他们到来之前,那些“挂票座位”已经被先到的学员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一。魏斯扫了一眼,里面有几个眼熟的面孔。 他们是巴斯顿军校的三年级生。 二年级生上来之后,双方既没有相互招呼,也没有任何不善的举动。 自从登上飞行运输舰之后,随行教官便没有再下达任何指令。二年级五队的学员们很自觉地挨着他们的学长依次就座。 魏斯刚好坐在了拐角位置,可以较为方便地跟尼古拉进行交流。 坐下之后,尼古拉抬头看了看魏斯。 这家伙果然是眼神黯淡,一脸沮丧。 魏斯给了他一个善意的笑容,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作用。 尼古拉又看了看离魏斯很近的卢恩,然后低下了头。 过了不多会儿,又有一队二年级生进入这个人货混载的舱室,木条凳上基本坐满。 两名舰员将那横开的大门推拢拴好,舱室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好在外舱壁的上部留有四个圆形舷窗,既透光又透气,这才不至于觉得黑暗憋闷。 关闭大门之后,这两名舰员一语不发地穿过内舱壁一侧的小门到里面去了,随行的教官和督察员也跟着进了小门。 三个分队的学员被单独留在了这货舱里。 一个三年级分队,两个二年级分队,这样的搭配,似乎是有所用意的。 正当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二年级学员们一脸茫然的时候,三年级生那边有人站了起来,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你们好啊,二年级的小兄弟们!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狄奥-诺恩-埃斯勒,早你们一届进入巴斯顿军校。求学两年多,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只不过成绩还算凑合,优秀率80%,目前在准毕业生中的综合成绩排名第4。作为参加过一次春季大会操的老学员,容我在这里向你们介绍一下某些规则之外的情况,就如同去年这个时候,老学长们对我们所介绍的……” 对于这个名字,魏斯全无印象,但当他看清对方那胖乎乎的面容时,立刻想了起来,在博格维因上校特别狙击课程,北山南麓夜战,这位老兄就在阻击者的行列之中,而且从那天的不完全印象来看,他是个思维敏捷、能说会道的角色。 章节目录 第85章 请叫我真相帝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同一件事情,经由不同人的叙述,可能会给听者留下截然不同的印象。 从身材略胖的三年级学霸狄奥口中,魏斯看到了春季大会操的另一面,或者说,是更为本质的一面。 自由联邦军之所以坚持每年搞一次春季大会操,根源上是因为当年诺曼帝国是在这个时节挑起的战争。历年历次的春季大会操,形式上无一例外是在模拟诺曼帝国进攻、自由联邦防反。 拥有2亿多人口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常年维持着一支总兵力从未低于100万人的现役军队。这只规模庞大的军队,大约25%配属于飞行部队,65%归为陆军,还有10%是直属于国防部的首都卫戍部队、守卫内湖和沿海的“水军”等等。 飞行部队有五大舰队和十个空中防卫区,陆军有六大军团和十二个卫戍区,现役部队的驻地分散于自由联邦辽阔的领土各处。每年两次全军规模的会操演习,既是各舰队、军团共同展示联邦军实力和威势的舞台,也是检验各部队日常训练成果的考场,更加重要的是……每一次大会操,必定是扮演防反的一方赢得胜利,以向军政高层、全体国民乃至于国际社会昭示联邦军队有信心、有能力再次挫败强大的入侵者。 从狄奥的阐述来看,春季大会操固然有“做秀”的意图,但也不是走走过场、放放烟花,每年扮演进攻一方的,都是驻扎在跟诺曼帝国接壤地区的第1舰队和第1军团,他们平常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密切关注诺曼帝国在军事技术和战术策略的动向,并对其加以研究。这两支王牌部队,在装备升级、物资补给以及常规训练等方面得到了联邦高层的特别关照,可以说,他们的技战术水平始终走在了全军前列。要想在大会操中抵挡住这两支部队的进攻,其他参训部队就必须使出全力,即使如此,几乎每次大会操的初始阶段,防反一方都非常被动吃力,直到中后期才艰难扳回局面。 这种有趣的鲶鱼效应,最大的益处就是让联邦军队各部居安思危,时刻保持着军事上的活力,而这样的大规模会操演习,也成了军官们谋求晋升和调动的绝佳机会。只要表现好,甚至表现格外出彩,很容易在上级乃至高层眼里留下印象,从而较同僚们更易获得表彰和晋升。舰队和军团司令们,也会特别留意友军和对手阵营里那些特别能带兵打仗的青年军官,然后想方设法将他们挖到麾下……正是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联邦军上下都对春季大会操和冬季大演习格外重视。 说完了宏观大略,狄奥接着又介绍了跟巴斯顿军校学员们切身相关的细节:巴斯顿学生团作为上一场战争中立过大功的陆军荣誉部队,因为汇聚了年轻一代的优秀军事苗子,每年都会受到陆军高级将领的特别关注,往年多次出现过优秀学员还没毕业,就被某军团参谋部预定甚至引来两个军团争抢的情况,若能得到那样的机会,往后的晋升之路简直就像是坐上了电梯! 小胖狄奥分析说,既然此次巴斯顿学生团全体又是搭乘蒙斯特卫戍舰队的运输舰前往指定集结地域,那么他们十之八九还是跟上次一样,跟蒙斯特卫戍舰队一块编入到防反一方。从好的角度来看,他们是提前锁定了胜利的一方,也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在后发制人的阶段比较容易得到出彩的表现机会,而从坏的角度来看,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兵员最足、战力最强的第一军团,想在他们身上占到便宜可不容易,被突袭、被包围才是司空见惯的情况。 战后18次春季大会操,巴斯顿学生团有6次遭遇团灭,7次遭到重创,只有5次笑到了最后。 在说完这些之后,小胖狄奥抛出了一个问句:“如你们所知,联邦军队的一个常规步兵团编员2200人,非战争时期的实有人数通常是编员数的40%-60%,而我们两个年级加起来也就500人。你们觉得一个只有区区500人的团,能跟那些有八九百、上千号人的团相抗衡吗?” 二年级生这边鸦雀无声。 魏斯往三年级生那边扫了一眼。 对于这个问题,他们要么是无动于衷,要么是咧嘴坏笑。 小胖狄奥话锋一转:“从你们脸上,我看到了去年的我,那个缺乏信心、不知所措的我。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们去年也是两个二年级分队和一个三年级分队搭配,编成了四个临时的战斗营,余下一个二年级分队和一个三年级分队,组成了先锋突击营。也就是说,我们这个团拥有五个营,比一般的步兵团多出一个。这样的话,你们还觉得我们不能跟那些普通步兵团对抗?” 话音刚落,便有人毫不客气地驳斥道:“抱歉,埃斯勒先生,我觉得这只是个蹩脚的障眼法,只能哄骗一下七八岁的孩童。” “蹩脚的障眼法?”狄奥转过身面朝这名对他发出质疑的二年级学员,“好!那么请你告诉我,在779年前的卢恩塞恩战役中,菲斯二世是如何以23000士兵击败拥有52000名士兵的达尔诺斯军队的?又或者你可以好好解释一下,20年又6个月前,在多斯雪原战役中,在没有飞行舰队参战的情况下,诺曼帝国的雷恩鲁特将军凭什么以半个兵团的兵力一战击垮我们的两个兵团?而在19年又4个月前,在摩里森林战役中,我们的阿尔格劳恩将军凭什么以3个兵团击溃了诺曼帝国的7个兵团?” 这名综合成绩排在二年级前20位的学员,面对小胖狄奥的一连串问题,思维显然跟不上他的节拍,愣是憋了个脸通红。 “答不上来?”小胖狄奥得意地摇了摇头,“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吧!要想在以少胜多的情况下赢得胜利,首先一点,必须要有取胜的信念!” 就在他说完之后,这艘运输舰上先是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紧接着是长长一声汽笛,船舱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然后,背后的舱壁和脚下的地板都传来了一阵颤动。舷窗外的树梢与远山开始“下沉”,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在此之前,魏斯已经有过搭乘飞行战舰的经验,这飞行运输舰的起飞方式虽然有所区别,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新鲜感,而参加过去年大会操和大演习的三年级学员们,这时候也显得非常淡定,唯独二年级学员这边,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往舷窗那边看。 使用燃煤锅炉和蒸汽轮机的飞行舰船一旦运行起来,轰隆隆的机器声便没个停。 这种环境,即便拿着扩音器也很难进行群体式的沟通,小胖狄奥索性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用牛皮纸包着的肉饼,美美地享用起来。 运输舰上升到一定高度,便转为水平飞行,其平稳度跟魏斯此前坐过的巡防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对飞行舰船的运作和操控方式感到好奇,在搭乘“侦察兵奥尔莱尔”号前往莫纳莫林山脉期间,他试着向舰上的军官和舰员了解,怎奈他们将此视为军事机密,一个字都不愿多说,魏斯只好作罢——想来“自己”原本是个制作飞行战舰模型的高手,对其构造和原理肯定不陌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 见尼古拉依旧无意交谈,魏斯闭上眼睛,靠着舱壁稍作歇息。身体放松了,思维却没有停止运转。从训练弹爆炸事件,到莫纳莫林山脉遇险,再到现在莱博尔德总统一家受到威胁,总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之间,有条若有若无的线索相连,如果尼古拉对于诺曼帝国高层行事风格的理解是正确的,那么,这很可能是来自联邦内部的一场可怕阴谋,而自己早已无可避免地地卷入其中。 想到在接下来的春季大会操期间,几百个战斗单位、数十万空地部队在横跨数百公里的沙场上相互激斗,如果有人趁这个机会布下杀招,那真是防不胜防。魏斯不由得睁开眼睛,担心地看了看尼古拉。虽然军事情报部大费周章地派了布鲁克斯少校前来,还给他配了一队精锐的特勤战士,可又有什么用呢?在到处是枪炮弹药的演习场上,做点手脚再搞出个爆炸事件来,或是瞅准时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个地雷,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尼古拉真该听从布鲁克斯少校的建议,老老实实呆在演习指挥部。 错过跟同学们并肩奋战的机会,总比丢掉性命来得好吧? 魏斯正踌躇着,忽觉有人走到自己身旁,抬头一看,只见来者穿着特勤部队的迷彩军服,腰带上佩着左轮手枪,他弯下腰,凑到魏斯耳边:“你是二年级177号学员龙-克伦伯-海森没错吧?” 在这吵杂的飞行运输舰上,即便是面对面说话,人们也不得不尽量大声。 “是的!”魏斯答道。 “请跟我来一趟!”来者道,“我们队长想跟你聊聊。” 在此之前,魏斯跟布鲁克斯少校带来的那支特勤小队全无交集,但在训练之余,他是跟尼古拉接触最多的人,想必自己的外观特征连同身份背景,早已被这些特勤战士牢牢记在了脑海里。他们这个时候来找自己,难道是想跟自己谈谈尼古拉在春季大会操期间的安全问题?若否,那么他们找自己应该是另一个原因——自己是莫纳莫林山脉雪林之战唯一活着的见证者! 章节目录 第86章 故人挚友 本站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怀着一种探知的好奇,魏斯跟在那名特勤士兵身后,穿过幽深的通道,来到了一间貌似会议室的舱室。走进舱门的刹那,他仿佛又回到了莫纳莫林山脉的那处庇护所:十来个身穿黄绿迷彩装的士兵各据一处,行囊和武器放在身边,舱室里安安静静的,年轻矫健的特勤战士们或闭目养神,或擦拭配枪,没有一个无事走动或是找人瞎bb。 在大长桌的正中位置,坐着一个理着板寸头的白肤青年。他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五官长相并不惹眼,可以说长了一张大众脸。跟所有的特勤战士一样,他外形精健,气色饱满,有着跟年龄不符的老成。在他面前,摆着一支拆成零件状态的半自动手枪和一把黄澄澄的子弹,当魏斯进来的时候,他正用擦枪布、毛刷等工具,仔细打理着面前的每一个部件。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心平气和地说:“请坐吧!克伦伯-海森先生!” 待魏斯落座,他擦了擦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联邦第1特勤大队第19小队指挥官蒂莫-曼加拉军士。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找你来。” 说罢,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皮夹,在夹缝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将其递到魏斯面前。 魏斯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卢克的分队指挥官、曾跟自己并肩作战过的那位大高个么?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这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巴凯-根特纳,你应该认识对吧?” 魏斯点了点头:“相识虽然短暂,但记忆非常深刻。” 曼加拉军士继续低头擦枪:“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了有关你的事情,既然这事经过了军事情报部的甄别鉴定,应该是确信无疑了。因为个人对一些具体细节存有疑惑,所以冒昧请你过来。” “您想问什么?”魏斯道。 “事实上,我曾在巴凯的第11分队呆过两年,不但是他,我跟分队里所有的人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巴凯在战斗中阵亡,这是一名战士最光荣的归宿,对此我只有敬意。之所以找你来,是想确认一下,那日你究竟有没有击杀诺曼帝国头号狙击手,‘黑死神’克洛斯男爵?” 魏斯如实道:“当时距离很远,我无法确定是否将其击杀,但从后来的战局变化推测,当时我应该是射中了他,至少是将其击伤了。” “埃尔、凯文、克拉斯,这三位同样是我的好朋友,三个精英战士,居然被他给那哪样残酷无情地狙杀了……此仇此恨,只要他没死,我一定要报!” 好一个兄弟情深,义薄云天! 军士又道:“如果他没死,肯定会想法设法找出你,然后来找你报仇!” 魏斯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如果那个可憎的“黑死神”没死,并且想方设法来找自己寻仇,那么近来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能解释通了。 寻寻觅觅,兜兜转转,原来根源就在自己身上! 可是,逻辑是捋顺了,但跟实情相符么? 不,这里面好像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魏斯冷静下来思量。那日诺曼帝国士兵应该仔细清扫过现场,以确保不留活口,自己能够生还,基本属于不可复制的小概率事件,在自己向莱博尓德中尉透底之前,诺曼帝国方面没道理知悉自己的存在,这是其一。正如尼古拉所说,诺曼帝国的统治阶层历来视荣誉为生命,克洛斯男爵即便是要复仇,怎堪用那偷偷摸摸的手段?这是其二。 基于以上两点,先前那些事情,跟“黑死神”扯上关系的可能性应该很低。 思绪重新陷入头绪纷乱状态。 将每个部件擦拭干净之后,曼加拉军士飞快地把手枪组装起来,动作如此麻利,令观者眼花缭乱,枪械部件相接的清脆声响很是悦耳。 “只要他敢来,我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他咬牙切齿道。 魏斯想了想:“所以……你希望我帮你引他出来?”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曼加拉军士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尼古拉,如果让他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受到伤害,那将是我们自己都无法原谅的失职行为,但……若是‘黑死神’出现在附近,尼古拉的安全肯定会受到威胁,我们不能坐视不理,主动出击未尝不可!” “那一天,我本该跟他们一同死去,埋葬在那冰天雪地的山林之中,可我却活了下来。如果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义无反顾,即便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对于魏斯的坦诚表达,曼加拉军士没有做出明确的反应。他将手枪插回腰间,从桌旁拎上来一支长长的狙击步枪。 魏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诺曼帝国的“猎鹰”狙击步枪么? “你不问问我有什么计划?”他头也不抬地说。 在军校,魏斯这几个月还在努力跟上节奏,无论近来所学还是从前所知,都跟特种作战无甚关联。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绝不会看了一部士兵突击就把自己当专家。所以,他谦逊而诚恳地说:“如果你们愿意告诉我,我洗耳恭听。若否,你们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全力配合。” 曼加拉军士抬眼看了看他:“你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个普通的军校生,面对生死险境能够临危不惧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能发挥出不逊于我们的战力,甚至捕捉到不同寻常的机会,毙杀敌首,逆转破阵……你说,这该归为天赋异禀呢?还是训练有素?” 魏斯从这番貌似称赞的话里听出了质疑的意味,他轻松一笑:“在我们这样的制枪世家,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在玩枪了。枪,对我来说,就像是从手臂上延伸出去的身体部位,这可说是一种家族天赋吧!卢克的射术,不也是非常优秀吗?” “卢克……”提到这个名字,曼加拉军士连连点头,“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卢克也是从你们那个以制枪为主产业的边陲小城出来的。没错,他的射术在我们这能排进前十,跟我比也相差不多。” 听这口气,眼前这位也是狙击高手,难怪有信心收拾掉诺曼帝国的狙击王牌——若是公平对等的一对一厮杀,他可能还不是“黑死神”的对手,但加上主场作战的各种优势,在技术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应当事有可为。 他人的想法,魏斯只能揣测、分析而无从探测、鉴别,但是对于硬实力,眯眼瞅瞅就知道了,方便得很。结果这一看,突然发现跃然眼前的虚框较以前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五栏数据下方,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现在可以看到人形图案,其外廓是粗实线,内部是细虚线,仔细观察,那些细虚线勾勒出了人体各处脏器。 哟?这是让自己兼职当医生的节奏? 这生物形态线图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他认真打量起曼加拉军士的战斗数值来。 生物机能3.2-3.2 精神活力4.8-4.9 战斗潜能12.9-311.2 等效防护7.3-13.1 行动速度17.5-37.2 第一感觉是均衡,全面,强悍。记得大高个和卢克那一队特勤精英,战斗力上限都是两百几,自己逮住的那个使用“猎鹰”的诺曼帝国士兵,战斗力极值也不到三百。 细细琢磨,这位曼加拉军士的各项能力,跟己方狙击王牌博格维因上校相比较,精神活力和行动速度稍显不足,特别是跟射击精神专注度和思维敏捷度直接相关的精神活力,甚至还不如尼古拉。存在这样的“短板”,关键时候靠得住么? 摆上桌面的“猎鹰”狙击枪,军士并未大卸八块,而仅仅是拆下枪机部件,用捅棍、毛刷、枪油对枪管枪膛枪机进行了清理保养。等整得差不多了,他冷不丁问道:“盯着我看了这么久,看出来什么?” 魏斯掂量一二,道:“我们二年级生,今年有幸得到博格维因上校亲自指导,在射术方面获益颇多,但跟他那样专的专业狙击手比起来,各方面都还差了很远。” 曼加拉军士突然挑起嘴角,不无得意地说::“特勤部队的精英射手,每年都要去狙击学校接受三周的特训。对于博格维因上校的技术,我们很是钦佩。不过,在去年的冬季大演习中,我们有幸赢了上校一次,而且演习裁判委员会判定是我……在演习中击杀了'敌方头号射手'——我们的博格维因上校!” 魏斯先是愕然,继而坦然。 人无完人,纵使高高在上的圣贤也会犯错,因此,现实世界不可能存在绝对意义上的不败战神。博格维因上校在演习中被击杀,说明他也有弱点,谋划行动也会出现疏忽,而曼加拉军士能够将其击杀,并不能就此断言新人已经超越旧人。演习毕竟有明确的战场设定和计分规则,精妙的辩解和推演有可能左右甚至逆转演习的判定结果,而真正的战场上永远是以成败论英雄。毫不夸张的说,博格维因上校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而且多年专注于狙击技战术,绝逼是这方面的顶尖专家。 曼加拉军士能赢上校一次,还能赢第二次、第三次? 章节目录 第87章 王牌威力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西北边陲。 沙场,给人的印象应该是黄沙飞扬,寒风瑟瑟,但当飞行运输舰缓缓下降时,舷窗外的世界,却是个一望无垠、绿意盎然的大草原。 它有个很美很浪漫的名字,娜莎草原。 这个大草原的面积接近20万平方公里,大部分归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纳沙泰尔联邦州,小部分属于一个名为希流森的北方小国。草原以北,便是存续已有一千六百多年、横跨北陆和北方极地的威塞克斯王国。 尽管国家体制和民主形态存在较大差别,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威塞克斯王国的战友情谊还是从战火纷飞的年代延续下来。每年的春季大会操和冬季大演习,联邦方面都会邀请北方盟国派员参加。战争刚刚结束的那几年,威塞克斯王国视之为锻炼部队、保持协作的重要契机,多时曾派遣三分之一的现役部队加入操演,只是在老国王麦斯林四世逊位、新王隆格斯二世即位后,威塞克斯开始谋求扩张,跟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主张的和平、互信、共存、互助的国际理念相悖,外交矛盾时有发生,两国的亲密关系有所淡化。即便如此,威塞克斯皇家防卫军每年依然参加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会操演习——近两年,来自北方的参训部队仍二三十艘飞行战舰、八九千陆战部队,以及百十名来自各个领域的军事观察员。 以上这些,皆是魏斯和他的同伴们落地宿营之后,听那小胖狄奥所说。 这个无偿为二年级学弟们提供讲解服务的三年级学霸,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3步兵营的指挥官,并且得到了全体成员的一致拥护。 走马上任之后,小胖狄奥除了组织全营合练,大多数时间都在给学弟们科普各种跟大会操有关的知识。除了演习规则和注意事项,他叙述最多的,便是担当进攻方地面部队的第一军团。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陆军的军制,从小往大是连、营、团、师、兵团、军团,最低的编制单位是连队,最大是军团。因实际战斗需要,可将连队临时分拆为分队、小队,在军团之上组建战役指挥部。 第一军团的常备部队是5个战斗兵团,分别是号称“冠军”的第一兵团、号称“铁拳”的第四兵团、号称“利刃”的第五兵团、号称“烈火”的第九兵团以及号称“雄狮”的第十一兵团。这些称号可不是各部队自己封的,而是在战场上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拼来的荣誉。 联邦陆军的常规兵团分为三个等级,即战斗兵团、警备兵团、后备兵团。战斗兵团是现役的一线部队,常规配置是3步兵师+1炮兵师,辎重补给和火炮拖曳主要依靠畜力,而第一军团所属各部,采用的是3机动步兵师+1防空炮兵师的新型配置,机动步兵师和防空炮兵师均大量使用卡车,辅以一定数量的骡马,机动速度更快,补给能力更强,即便是在脱离飞行部队掩护的情况下作战,也能够抵挡敌方飞行战舰一定强度的攻击,而不至于像上一场战争那样,一旦单方面遇到敌方飞行战舰,哪怕敌人只有三两艘巡防舰,也会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大会操的序幕即将拉开,全军各部队陆续集结而至,常年扮演反派角色的第一舰队和第一军团早已就位。这是他们的防区,也是他们的主场,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每次以多打少还能抢占先机也就不足为奇了。 就在演习临开始前两天,尼古拉给魏斯带来了一个令人颇感意外的消息:此次春季大会操,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政府照例向各国进行了安全通报,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诺曼帝国方面竟然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派一个军事观察团前来观摩,而且作为交换,他们邀请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派出一个同等规模的军事观察团,观摩他们两个月后举行的“夏季-雷暴”多军种联合实弹演习。 大概是出于政治外交上的考虑,在经过短暂的协商之后,联邦高层接受了诺曼帝国的提议,允许其派出一支不超过40人的军事观察团,在边境换乘联邦方面提供的军用运输舰来到演习地域,并且全程接受联邦方面的安排。 尽管事情得到了较为圆满的处置,但诺曼帝国军事观察团的“突然插足”,让演习指挥部不得不重新考虑安全保卫、外交影响、军事机密等各方因素。 就在尼古拉向魏斯透露消息的当晚,部队接到命令,春季大会操的开始时间推迟三天,所有战斗单位原地待命,做好随时调整驻地的准备。 这个突然变故,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各种揣测、评论以及半真半假的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说诺曼帝国此次是来探察联邦军队备战情况的,有说他们早已对联邦军队的实力了若指掌,此番是故意来装小白的,还有说诺曼帝国真正的伏笔是两个月后的“夏季-雷暴”,那是为霍亨斯陶芬四世登基20周年所举行的超大规模烟火盛会,那是要秀肌肉、颂功绩的。然后?然后当然是再次为独霸世界而挑起战端! 两天下来,即便是蹲个茅坑,也能够听到好几种说法。 生活单调的军人们,简直把八卦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时间所剩无几,大会操是按原定计划进行,还是部分调整,亦或是重新谋划,当然不是这些低阶军官、普通士兵以及军校学员们能够决定的。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都是无责任的吃瓜群众,上面怎么下令,他们怎么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简单。 在魏斯的视线里,只有尼古拉整天闷闷不乐。 他的兄长凯撒-莱博尔德迟迟没有露面,这是他情绪低迷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鲁克斯少校在得知诺曼帝国军事观察团将会现场观摩演习之后,执意让他远离战斗一线,至少是到军团一级的参谋部去,以免他的人身安全受到未知因素的威胁。 在大多数学员们眼里,见习参谋可是一份前途无量的好差事。参谋参谋,那就是协助指挥官出谋划策,可说是辛苦一阵子,受益一辈子。在联邦军队特别是陆军,有几个将校军官不是从参谋位置上起步的?可是对尼古拉而言,参谋是一份相当无趣的工作,因为可以预见,无论他去哪一个级别的参谋部,大家碍于他的身份,绝不会把最苦最累的活交给他做,那样固然轻松,但也失去了本来的意义,反倒不如待在一线部队来的实在。 尼古拉不同意,布鲁克斯少校不敢硬来,但他日复一日的软磨硬缠,着实让尼古拉几近抓狂。 好在命令下来了,巴斯顿学生团被编入防守方的“第二波预备队”。学员们连夜收拾行装,登上飞行运输舰,集体转移到了距离主战场四百多公里远的“大后方”。 推迟三天的春季大会操,终于吹响了号角。 或许是演习指挥部有意为之,此次会操刚一开始,扮演进攻方的第一舰队就在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战斗中重创了第二和第三舰队,取得了战场上的相对制空权。第一军团兵分三路,虚实交替,只用了两天一夜就在防守方的正面防线上凿开了一个突破口,拥有“冠军”称号的第一兵团一马当先,抢在防守方一线部队回撤之前,进抵位于防线后方六十多公里的重要补给点,并在飞行舰队的强势支援下,迅速夺取了这个意义重大的战术支撑点,切断了防守方四个主力兵团的主要补给线——按照演习规则,这些防守方部队在随后的战斗中遭到了1比2的“战损比惩罚”。等到他们狼狈不堪地撤回第二防线,兵力损耗已达半数,而演习开始只不过短短3天。 即便是在上一场战争初期,仓促应战的联邦军对在面对诺曼帝国主力时,也没有败成这副模样。 按照修改后的演习计划,防守方拥有三倍于对手的总兵力。一线部队在第二防线拼命死守,“第一波预备队”迅速开赴前线,试图稳住战局,伺机发起反击,可是出乎防守方的意料,进攻方再度施展空中跳跃战术,以飞行舰队掩护运输舰只强行突防,将两个精锐的步兵师投放到了一个处在铁路交通枢纽位置的城镇,以突袭效果抵销无补给线的战损比惩罚,快刀斩乱麻地夺取了这座城镇,既迟滞了防守方预备队驰援前线的速度,又扼住了防守方前线部队的主要补给线,尽管这两个精锐步兵师在一天一夜的鏖战后全军覆没,却创造了远大于其损失的战果。 在大会操开始后的第7天,“第二波预备队”接到了开赴前线的命令,这比原定计划时间足足提早了一个星期,而且从演习指挥部传来的通报表明,防守方一线部队损失率接近80%,那些精锐兵团已基本全军覆没,第一波预备队不再向前线挺进,而是在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预设防线组织防御。 按照演习规则,防守方连遭败绩,士气大受影响,飞行舰队的战斗力削弱20%,地面部队削弱30%,形势岌岌可危。 章节目录 第88章 敌后抓鸡 雨夜,一艘轻型运输舰在没有战斗舰艇保护的情况下,搭载着“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3步兵营的120名学员以及20名“编外人员”全速掠过交战区,直插“敌军”战线后方。 这听起来很酷,实际过程却一点也不酷。由于“敌军”航空部队实力占优,运输舰从落地到重新起飞,间隔只有三分钟。舰员们根本没时间搭放踏板,直接让学员们从舱口往下跳,然后将他们的一次性补给抛下来,就像行窃得手的小贼一样仓促离开了。 魏斯没来得及拍去身上的积雪,便跟同伴们一道将装有补给品和作战物资的木箱子拖进附近的小树林里。安排殿后的几个三年级生,努力用树枝扫去他们降落的痕迹。 雨下的很大,若是天亮前没被发现,这些痕迹基本上会被新的雨水冲刷掉。 待大伙儿全部安全进入树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为便于组织指挥,狄奥将全营拆分为营部和三个战斗小队,每个战斗小队由10名三年级生和25名二年级生组成。他任命的三位小队长,无一例外都是三年级生,三名副队长皆为二年级生——本营综合成绩排名最高的二年级生卢恩-施密特被任命为第2小队副队长,而在北山南麓夜训中有突出表现出色的魏斯和尼古拉,则被他直接编入了营部。 每个战斗小队都是35人,营部编员加上布鲁克斯少校所率领的“编外人员”,加起来也刚好是35人。 这些气质气场跟学员们截然不同的“编外人员”,只负责保护尼古拉,不直接参与行动。对于这种奇葩的情况,大多数学员都已见怪不怪。事实上,有一队特勤战士随行,即便他们不插手演习,许多人还是觉得踏实不少。要知道,第1特勤大队是从联邦军队各部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是经过严格训练和严苛操练锻造的精锐,是战后近二十年唯一有过实战经验的虎狼雄兵。 这是一群很强悍的牛人。 在将一次性补给分配到各个小队之后,小胖营长将正副队长们召集起来。 巴斯顿学生团此次会操接到的第一个正式任务,是在敌后实施袭扰作战,即:找到并袭击敌方的地面巡逻队、运输队、联络站、指挥部、战地医院等目标。 在这同一个夜晚,暂编第一和第二步兵营也被分别运送到了敌后某处。 三个营各自为战,暂编第四步兵营和团部留在了己方战线后面,驻防一个地图上不太起眼的小城镇。如果前面三个营不幸全军覆没了,那么,巴斯顿学生团至少还有“火种”留存。 尽管上级的指令只字未提,但奉命出击的学员们,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悲壮的意味。 按照演习规则,直插敌后的作战部队,一次性补给最多可以供他们在敌方占领区维持四天需要。若四天之内未能从敌人手里缴获新的物资,又没有得到己方航空部队的空中补给,将会被直接判定出局。 落地后的第一次作战部署会议,小胖营长告诉他的小队长们,团部在传达上级指令之余,还向三位营长们透了底——此次在敌后活动,不太可能得到航空部队的后续补给,换句话说,从他们落地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只能依靠他们自己了。 狄奥表示,他和他的三年级同学们此前参加过一次春季大会操、一次冬季大演习,但那两次的形势加起来都没这一次凶险。 落地之后该如何展开行动,团部没有明确,小队长们各有各的想法,意见并不统一。小胖狄奥平日里才思敏捷,讲起战术策略来那是一套一套,这个时候也左右彷徨,迟迟拿不定主意了。 作为营部成员,魏斯和尼古拉有资格坐在旁边听他们讨论。在魏斯看来,小胖狄奥瞻前顾后,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只有嘴上的本事。埋伏在路边,摸一支运输队,或是进入村镇,捣一个联络站,干起来不难,得手的机会也大,可是然后呢?这样的天气,学员们负重越野,一个小时能走多远? 敌人的地面机动部队,乃至搭载战斗部队的飞行战舰,很快就能捕捉到他们的行踪,不用费什么气力,就能够将他们就地剿灭。 偷鸡不难,难的是偷鸡之后如何脱身! 如果抱定主意,来个以小博大的一次性行动,那么袭击对象应该是具有战略价值的,比如说师以上级别的指挥部、囤积大量物资的补给点或弹药库,但这种目标不是说有就有,得有情报,还得碰运气。稍有不慎,半路就可能把这些小鲜肉搭进去。 有关敌方兵力部署的情报,偏偏是防守方当前最欠缺的——自己的部队被敌人祭出的进攻组合拳打得七零八落,整顿战线、稳固防守牵制了防守方指挥部的大部分精力,他们能对敌军的进攻部署实施战术侦察就不错了,哪有气力去摸清敌人的纵深配置? 因此,卢恩提出先撒网侦察,再确定目标,入夜发动攻击,打了马上就跑,白天潜扶不动。这种狡猾而又灵活的战术思路,在队长们中间拿到了较多的赞成票。 小胖狄奥正打算拍板,尼古拉插话了。 “抱歉,诸位,请允许我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第一舰队是联邦军五大舰队里实力最强的,战斗舰有六十多艘,运输舰在四十艘左右。经过这一个多星期的作战消耗,他们的战斗舰损失近半数,运输舰也在强击塞尔巴特城的战役中损失了三分之一。现在,他们的前线部队离大后方已有三百多公里,补给距离很长,需要占用大量的运力。最近两天,他们的前线部队放缓了进攻速度,显然是因为现有的油料弹药不足以让他们立即发动新的进攻。假定他们将所余运输舰的大部分投入运输补给,日夜运转,按照战斗兵团的作战消耗,也只能维持最多一个兵团的补给量,其余部队的补给必须通过铁路和道路运输进行。如果我是进攻方指挥官,肯定会将大部分的警戒兵力部署到铁路和道路沿线,基于我们目前的位置,以徒步侦察的方式,估计两天内都不会获得有价值的情报。” 尼古拉的提醒,是换位思考得出的结论。小胖狄奥连忙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铺在地上的作战地图,预定降落点在这上面有明确的标注,实际降落位置可能会有些许偏差,但基本可以确定,他们离铁路线和主要道路有几十公里远。 “你说的对!”狄奥道,“我们降落在了一个相对安全但较为偏僻的地方,以雪地步行的速度,一日可及的行程之内,应该找不出很有价值的目标。如果我们一味求稳,宝贵的时间可能就这样白白的浪费了。进攻方的新一轮攻势,也许很快就会发起,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能否坚守住,还是个很大的未知数。” “不,无论进攻方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投入多少兵力,那条防线一定会守住,一定会!因为,我们的演习指挥部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进攻方赢得胜利的结果,那是绝不容许出现的情况!”尼古拉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个超出了军事本身的政治决策。” 小胖狄奥张着嘴,破天荒的没有说话。 “如果敌人注意到了运送我们飞越战线的运输舰,他们很快就会撒开搜捕网,留给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无论我们最终作何决策,最好尽快离开这里,找个足够安全的藏身之所,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在道出了自己的分析和建议后,尼古拉安静下来。他的这个姿态,无疑是向在场的学员们表明,他不会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来篡夺这个队伍的指挥权。 自暂编第3步兵营成立以来,小胖狄奥一直自信满满地掌控着局面,这是他第一次遭遇考验,也是尼古拉第一次在这个团队里展现出他的大局观和理性思维,两相比较,前者的表现是令人失望的,后者则让人充满期待。 愁思良久,狄奥无奈叹道:“可是,我们该往哪走?” 小队长们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心里都有想法,却没有把握说服其他人,甚至不能说服自己…… “逆向思维,往西走。” 这个坚定的声音,发自于魏斯之口。 相较于在场的这些学员们,他最大的优势在于知悉另一个世界的各种经典战例、战法,在得知此次任务的内容之后,心里就已经设想了多种战术策略。听了众人的发言,特别是尼古拉的警醒之言,他的想法愈加成熟完备,于是果断向众人道出。 首先一点,以这个由120名军校学员组成的暂编战斗营,是不太可能成功“偷”到敌方指挥部或弹药库的,与其寄希望于敌人守备松懈,不如踏踏实实地发挥出敌后游击的精髓,剪线、摸哨、炸桥、毁路,乃至于小规模的偷袭、伏击,尽可能给敌人制造麻烦,同时尽量保全自己,等待“大势所趋”的胜利大逆转到来。 这听起来有点怂,有点赖,不够光明正大,有违骑士精神,却是当前形势下最理智、最合乎逻辑的策略。 只要给哥一次机会,哥会让你们这些军校骄子们好好见识一下啥叫作游击战的精髓! 章节目录 第89章 猪队友与背锅侠 尽管魏斯的提案有创意、有见地,而且有可行性、有说服力,担任营长的小胖狄奥并没有完全采纳,而是集众人之策,做出了一个既不激进也不保守、既不简单也不复杂的决定:一个小队在前展开扇形侦察,两个小队和营部居后跟进,全营先往西、后朝北,向敌军纵深地带挺进,寻找并攻击易于得手的猎物。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形势,陌生的战术…… 全体收拾行装,即刻出发。 三年级生吕安-库尼森领着第1小队走在全营之前,魏斯因为自己的敌我识别系统具备全天候的特殊侦察能力,主动向营长请缨,作为营部联络员跟随第1小队行动。 狄奥毫不犹豫地批准了魏斯的申请。 夜深遂,雨未停。巴斯顿军校学员们背负着沉重的行囊,艰难行进在没有道路、没有参照的荒郊野外。只凭着指南针的指引,穿过了一片又一片漆黑的树林,跨过了一条又一条潺潺的溪流,每两个小时短暂休息一次,如此往复,直至天明…… 天渐渐亮了。在一片树林的边缘地带,库尼森示意自己的队员们停下来休整,然后取出望远镜,仔细观察树林外的情形,试着对照地图推测现在的准确位置。 魏斯卸下野战背囊,将“格鲁曼烧火棍”用作拐杖,倚在一棵松树旁,眯眼看着远方。 视线中没有出现虚框。 对于没有战斗力的物体,山川河流、树木花草,除非视线聚焦,否则,“敌我识别系统”是不会有显示的。譬如说地上的一块石头,单纯的眯眼扫过去,它就是环境的一部分,不会被动地出现读数,但只要将视线的注意力集中在这块石头上,就能够读出它用作武器时的潜在战斗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魏斯对于这套依托脑波进行探测的无形系统越来越熟悉,也用得越来越顺。他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个独一无二的系统,必定让他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端详许久,库尼森似自言自语道:“从地图上的标识来看,我们应该是在一个很大的私人牧场里,但不确定牧场的屋舍仓库在什么位置。也许在树林那边,也许在离我们几十里的地方,谁知道呢?以徒步侦察的方式,短时间内不太可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要是能让大家出去找几匹马回来就好了!” 司令部之所以将各营降落点设定在远离战线和敌军集结区的位置,也是出于无奈,此时再去纠结这事毫无意义。既然营部会议已经明确了侦察过程中不分散兵力,也没必要再打这主意……魏斯如此提醒,让库尼森有些恼火,他皱着眉头反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在这个地方白白呆一天,等到晚上再行动?” 走出这片树林,无论往西还是向北,至少要走十里路才能抵达下一处树林。即便学员们不惜体力地全速前进,以目前的负重状态,怎么也得走上半个小时。如果是在雪天,大家披着白色伪装布,在人烟稀少的开阔地带行走,并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但现在是春天,积雪已经消融,青草还不茂盛,即便是穿着黄绿迷彩服,也很难在光天化日之下隐匿行踪。只要有一艘飞行舰艇从附近飞过,或是在望远镜可及之处有敌人的警戒岗哨,他们的行踪都有可能暴露。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可一旦成为现实,那基本上意味着暂编第3营的敌后行动将以失败告终——敌人只需要动用一艘运输舰,就能够迅速将数百名士兵运送过来,而无补给的战损比惩罚,让深入敌后的作战人员根本没有正面抗衡敌人的机会。 魏斯俯下身查看库尼森铺在地上的地图。从既有的地图标识来看,方圆百里都是畜牧区,而牧场主们通常会让他们的畜群在牧场各处流动。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再走一天也有可能遇不到牧场主和畜群。 那又何必冒险出去? 于是,魏斯借用战术课程上讲师说过的一句话劝诫面前这位躁动的小队长:“在敌情不明的时候,能耐得住气,才能走得更远。” 忠言逆耳,库尼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听多了头疼!所有人都听好了,现在轮流休息,不准生火,不准熟睡,保持警惕!” 这种鲁莽好斗、一言不合就暴脾气的学员,在巴斯顿军校可不在少数,反而是小胖狄奥那样思维敏捷、能言善辩的,还有卢恩这类沉稳老练、谋事周全的,是相对另类的存在。纵观历史,那些功成名就的军事将领从来没有固定的模子,有勇往直前的“进攻将军”,有坚韧顽强的“打不垮将军”,还有貌似中庸但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的“关键将军”,截然不同的性格作风和思维方式,都有可能成为战场上的胜利者。因此,巴斯顿军校历来只重视对学员灌输英勇、忠诚、果敢、坚毅的战斗精神,不把性格养成和思维方式列为教育培训内容,各军团和卫戍区挑选军校毕业生时,往往也只看重成绩和校方有关学员军事能力的评价。 在树林边缘逗留了一会儿,魏斯对库尼森说:“你们在此宿营休整,我去后面联络其他人。有什么需要向营长报告的?” “嗯……替我问问胖子狄奥,他到底有没有当好这个指挥官的信心跟把握?”库尼森没好气地说。 这话,魏斯当然不会原样带给决断力不够强的小胖狄奥。 将武器弹药之外的行装留在原地,魏斯轻装简从地往回走。这片树林不大,翻过一个山坡,便来到了它的另一侧。树林外是一条小溪,溪流底部是松软的泥沙,两侧是青草茂盛的泥土地,小溪的那一边是大片开阔地,然后才是自己先前经过的另一片树林。 不出意外的话,营部和另外两个小队就在那片树林里。 要跟他们接上头,就得穿过眼前这片开阔地。 尽管一个人目标很小,魏斯并没有冒冒失失地走出树林,而是在树林边缘蹲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在视野里有了新的发现。 北方天际,出现了一艘飞行战舰。 此次春季大会操,进攻方由西向东推进,防守方在东面节节抵抗。 以第一军团主力的推进路线为战场中轴线,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3营的降落地点是在中轴线以南,远离了进攻方兵力部署较为集中的区域。 魏斯的目光锁定了那艘飞行战舰,跃然眼前的虚框,居然是绿色的! 那是防守方的飞行战舰? 不,理性的逻辑清清楚楚地告诉魏斯,除非防守方的飞行舰队赢得一场逆转之战,否则的话,他们的飞行战舰不会在大白天孤军深入到敌方腹地,“敌我识别系统”之所以显示绿色,想必是因为演习中的“敌人”并非真正的敌人。 至于这艘飞行战舰的战斗读数,看起来连“游骑兵德尔隆格”号以及“侦察兵奥尔莱恩”号的一半都没有。也就是说,它应该是一艘二级巡防舰。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队对于飞行战舰级别类型的划定,采用的是当前国际通用标准,即:空重超过15000T、主炮口径大于等于60PIR(300mm)的,划为战列舰;空重介于6000T到15000T、主炮口径在40-60PIR(200-300mm)的,划为装甲巡洋舰;空重介于3000T到6000T、主炮口径在30-40PIR(150-200mm)的,划为快速巡洋舰;空重低于3000T、主炮口径小于30PIR(150mm)的,划为巡防舰,而巡防舰通常以1000T为界限,进一步细分为一级巡防舰和二级巡防舰。 基于“星源石”产量相对固定下的规模效应,各国很少建造空重低于500T的飞行舰艇。因此,二级巡防舰基本上就是航空部队最低等级的战斗单位。 魏斯站在树木的阴影下,静静看着那艘渐行渐近的飞行战舰,就这样过了十来分钟,突然听到对面树林传来一声熟悉的唿哨。 转头一看,果然是尼古拉。他站在树林边缘,远远朝自己挥手。 魏斯连忙挥动双手,然后示意他北面有敌情。 尼古拉以手势回复说,我知道。 魏斯很无语,知道还吹唿哨,以为敌人隔的远就听不到? 尼古拉接着又做出手势,示意他身后有情况。 魏斯转过身仔细一看,喵的,树林里竟然有一团黑烟升起! 不是说了不准生火么?这是怎么回事? 给尼古拉做了个“你们带着别动”的手势,魏斯连忙朝第1小队临时休整的地方飞奔而去。 不到五百米远的林地,脚下拌蒜,摔了两跤,结果浑身泥污,狼狈不堪。 当魏斯抵达时,库尼森叉着腰,瞪着眼,活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 所有二年级生都面朝这位小队长站着,其中一个名叫哈特-雷索斯的,不但衣服裤子满是泥污,就连头发和脸上也没能幸免。 现场已经不见黑烟,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焦烂的气味。 “怎么回事?”魏斯上前大声问道。 “怎么回事?”库尼森怒不可遏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们这群二年级的番瓜蛋,连最基本的战术纪律都不懂!这下好了,热茶没喝到,还把我们暴露给了敌人!大家就坐在这里等着被俘吧!” 魏斯看了看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哈特-雷索斯,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心里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且不说这倒霉蛋是跟自己一起的二年级生,这种时候,追究责任或是大发雷霆无济于事,重要的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魏斯快步走到树林边缘,视线中的那艘飞行战舰,果然调转方向,径直朝这边飞来了。 整个暂编第3营,此次没有携带任何防空武器。 就算临时给他们几门防空炮,也不足以直接对抗敌人的巡防舰。 好嘛!这落地还不到12个小时,就要全员交代在这里了! 魏斯咬着牙,皱着眉,心里很是不甘。 生活的经历,造就了他不服输的性格。他冷静下来,甩开沮丧和绝望,迅速审视当下的形势:这毕竟是一场演习而非实战,敌方巡防舰不可能上来乱轰一通,无差别地将可疑目标消灭掉,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查明情况,这就给了自己拯救局面甚至偷一把鸡的机会…… 想出剑走偏锋的办法,魏斯返身走到哈特-雷索斯跟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沾满泥污、雨水还有眼泪的脸,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眼神,然后回过头对哈尼森说:“我有办法对付敌人,前提是……你们所有人从现在开始听从我的指挥。” 哈尼森诧异地看着魏斯,他离开跟小胖狄奥一队,因而亲历了那晚在北山南麓的特别演习,知道眼前这个二年级生曾让“四大佬”吃瘪,能有这样的本事,想来不是个简单角色,何况对于眼下的困局,他自己没有任何的办法,于是顺水推舟道:“好!只要能解决问题,我这个小队长的职务让给你都行,但如果你失败了,那么今天这锅,由你背!” 魏斯目光直视对方,毫无怯意:“好,一言为定!” 章节目录 第90章 人生如戏,就靠演技 在离树林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扮演进攻方的巡防舰低空悬停,用吊框筐放下6名军人。 这六个人,戴皮帽、穿皮衣、蹬皮靴,是舰员的标准装束。 领队拿着手枪,其余5人携带步枪。 一行人来到树林外,领头这人朝树林里喊话,内容无非是说,按照演习规则,你们已经在飞行战舰的炮击中阵亡了,可以出来缴械,并且搭乘他们的飞行战舰返回后方,舒舒服服的吃顿热饭,洗个热水澡,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睡上一大觉。 树林里没有人回应。 几番试探,领队舰员带着3名同伴进入树林,另外2人留在树林外接应。 进入树林之后,他们很快找到了“敌人”的临时休整地。这里有十几个单兵帐篷,五六个便携式火炉,其中两个火炉子上还煮着热茶,唯独不见一个人影。 “跑了?”领头舰员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他环顾四周,继而向同行者吩咐道:“约翰,卡伦斯,你们四处看看,不要离开太远。” 两名舰员端着步枪朝树林深处走去。 这名领头舰员和另一名同伴留下来查看“敌人”遗留在这里的物件,然而翻看了几处帐篷,都不见有武器弹药和行军背囊。 遗落在帐篷里的,都是一些无关轻重的东西。 从这细节来看,“敌人”应该不是仓促逃离的,而是有组织、有秩序地离开。 “约翰!卡伦斯!”领头舰员高声呼唤,试图叫回那两名同行者,但他连喊两遍都没有任何回音。 他感觉不妙,准备带着余下那名舰员退出树林,然而刚转过身,看到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 …… “那是什么情况?树林里有敌人!拉警报!有敌人从树林里出来了!”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二级巡防舰“阿莱斯”号的舰桥舷窗前,举着望远镜进行警戒的舰员冷不丁发出警报,惊得其他人纷纷挤到了观察位置。 视线中,进入树林探察敌情的四名舰员居然被解除了武装,由一群身穿迷彩装、佩戴蓝色袖标的士兵押着走出树林。等在树林外的两名舰员举枪相向,但形势很明显,他们这两杆枪压根镇不住场! 地面上,树林外,一名身形和容貌并不出众,军服沾了不少泥污的青年,昂首阔步地走到那两名表情非常紧张的舰员跟前。 两名舰员端着步枪,枪口几乎顶着这名青年的面门。 “放松点,先生们,我要跟你们的长官对话!”青年沉稳自若地说。 “你说什么?”其中一名舰员很是诧异的问。 在这样的情况下,青年居然微微一笑:“我说……我要跟你们的长官对话。难道你们没看出来,你们的同伴们已经被我们俘虏了?如果要硬来,你们两位必定‘阵亡’。” 两名舰员显然没料到简单的巡逻任务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相互看了看,一人继续用枪瞄着对方,一人回到巡防舰下方,示意上面放下吊筐,然后用里面的电话机跟舰上报告了地面发生的情况。 不多会儿,一名军官独自搭乘吊筐来到地面,跟那名回来报告的舰员交谈了几句,然后在他的陪同下走向魏斯。 魏斯双手背在身后,静待那名军官走到跟前。 从领肩章标识来看,这名歪戴军帽的军官,是个飞行少尉。 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二级巡防舰指挥官通常是上尉军阶,一级巡防舰对应少校,而快速巡洋舰和装甲巡洋舰分别对应中校、上校,那些能当上战列舰指挥官,至少是资深上校或是准将。 这名佩戴红色袖标的军官,第一句话便问道:“你们是什么身份?” 魏斯敬礼道:“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三营,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这名军官面色平静地还以军礼:“第一舰队,马隆-金。” 如此简单的自我介绍,似乎是航空部队的一贯风格,而他们的傲慢姿态,就跟数千米高空的空气一样,冷的毫无保留。 魏斯开门见山道:“军官先生,冒昧请您前来,是因为您的士兵被我们俘获了,我们想……” 这名军官一声冷笑,打断他的话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满脑袋不切实际的奇思异想。若是实战,你以为我们会轻易派人下来让你们打伏击吗?我们会先用炮火清扫这片树林,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如果来的是一艘巡洋舰,这话我信,但巡防舰……”魏斯摇了摇头,“长官,我绝无不敬之意,而是实事求是——你们这艘战舰装备的是18皮埃尔口径的火炮,在我们提前做好分散隐蔽的情况下,你们对我们设置的假目标快轰一轮,根本造不成杀伤。如果你们炮击之后直接离去,我们无话可说,但为了确定战果,你们派来了一小队舰员,便如同鱼儿咬了钩。现在鱼在我手,难道没有有资格跟您谈谈?” 这名军官将魏斯上下打量了一遍,威吓道:“就算损失几名舰员,我们的战舰还能正常运转,而你们呢?全军覆没!” 魏斯不急不躁地回敬说:“我们全军覆没,那也是共同进退!你们若是这样舍弃同伴,不怕损害名誉?” 飞行军官愣了一下,然后换了种语气:“有意思!说说看,你们想怎么样?” 魏斯道:“我们要40人六天份量的补给,还有你们三天内不予追击的承诺。” 军官往魏斯身后看了看,押着三名舰员走出树林的“敌方士兵”只有十几个,按照对方要求的补给份量,应该还有二十几个人藏在树林里。 他皱起眉头:“如果我们答应你们的要求,我们能得到什么?” “这几位舰员不被判定出局,以及……一个绝对有益的教训。”魏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答。 军官未置可否,而是低头思虑。 对方在犹豫,说明他们无意拼个鱼死网破,毕竟这只是一次演习。 于是,魏斯进一步道:“长官,对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飞行部队而言,我们就是一群不起眼的小鱼小虾,消灭与否,对演习的评分影响甚微。可是对我们这些军事生涯刚刚起步的学员们来说,若能在困境中脱身,无论是对我们的演习评分,还是对我们今后的道路,都会有非常大的影响。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想出这种不得已的办法,希望您能够体谅!” 听了这话,这名军官舒展眉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无权答复你,我需要回去向长官报告情况。我们能否达成这笔特殊的交易,还得看他如何决定。” 魏斯面露笑容:“感谢您,金先生。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记得您给予我们的理解。” 说到这里,这名军官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接着问了魏斯几个问题:他们是如何流落至此,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否需要演习规则之外的帮助,譬如将有伤病的学员带回后方去,等等。 对于这些问题,魏斯含糊其辞但又合乎常理地一一作答。这样的对抗演习,除了演**指挥部掌握着有关双方兵力部署和行动路线的信息外,任何一方都不会提前知晓对手的部署,他们只能通过各种侦察手段,不断获取、拼凑有关对手的军事情报,加以分析、甄别、计算、推论,从而判断出战场另一边的局势,然后有针对性地调整己方部署。所以,“巴斯顿学生团”究竟编入第一波还是第二波预备队,什么时候投入战场的,眼前这名飞行军官心里肯定没数,只要魏斯的演技够赞,完全能够误导对方,让他以为这群散兵的意图就只是撤回己方控制区。 在十几个兵团、数十个师相互对抗的战线上,区区40名学生兵投进去,无异于将一小块石子丢进大海,根本掀不起波浪来。 该问的都问了,这名年轻的军官对魏斯敬了个军礼,转身走了。 刚才回去报告的那名舰员,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直到他坐进吊筐。 魏斯偏过头,对留在他身旁的那名舰员说:“他……是你们的舰长对吧?” 这名舰员没有立即否认,而是迟疑了一下:“为什么这样问?” 魏斯笑了笑:“感觉。” 他还是没有直接回答:“是与不是,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说实话,没什么区别,这毕竟只是一场演习。”魏斯答道,“跟他说话,觉得他像是一名战舰指挥官,而不是听命于战舰指挥官的下级军官,所以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他回头朝飞行战舰那边瞅了一眼,低声道:“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很准。” 魏斯仰起头,注视着依旧悬停在半空的飞行战舰。马隆-金……他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在“阿莱斯”号的舰桥里,刚刚回来的马隆-金上尉,重新穿上了属于他自己的军装。在跟两名副手商议后,他决定用240份军用口粮交换被俘的舰员。大会操期间,这样一艘拥有60多名舰员的二级巡防舰出动执行警戒巡航任务,除搭载供舰员们生活半个月的食物淡水之外,还额外携带了4000份军用口粮,用以提供给那些遇到麻烦急需援助的地面部队——包括放弃抵抗的演习敌对方。 从中拨出240份,根本不算什么事。 安排手下的军士长处理以货换人的具体事宜后,马隆-金手捧热茶,站在舷窗前注视着地面上的人,挑起嘴角,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胆子大,脑子活,能成事!” 章节目录 第91章 借题发挥,达成目的 看着两个装满野战口粮的补给箱,小胖狄奥惊讶的合不拢嘴。 看到“敌方”战舰降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失去整个第一小队的准备,而且慎重考虑了牺牲部分人阻击牵制追兵、多数人快速撤离的应对策略。 剧情的大逆转,不但颠覆了他的惯性思维,更让他对那个谜一样的男子另眼相看。 而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又是一个新的抉择。 狄奥再次召集小队长们商议,而这一回,讨论过程简单明快——经过短暂的考虑,狄奥采纳了魏斯的建议,将这些连唬带骗来的野战口粮直接分配给学员们。 这支空降敌后执行袭扰任务的部队,落地还不到十个小时,携带的补给几乎没有消耗,而这“40人六天份量”的野战口粮,可以让这支部队的自持时间延长两天。 这是物质上的小胜利,更是一个精神上的大鼓舞。 因此,魏斯建议,借着这个胜利带来的士气加持以及敌方空中侦察的“空档期”,让学员们抓紧赶路。 方向,当然是继续往北。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武装行军,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人烟。 在那地势开阔的草原上,矗立着一栋不大的木头房子,旁边还有马厩、仓库以及羊圈。 很显然,这是牧场主的居住点。 经过一番谨慎的侦察和探查,狄奥亲自带着一伙学员包围了木头房子。 一个健壮的金发白肤女子,正在木头房子旁劈柴火。见到这些佩戴蓝色臂章的军人,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而是笑问他们是否属于防守方阵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坦然告诉来者,她跟他的丈夫还有儿子居住于此。丈夫带着儿子牧羊去了,一般是早出晚归,如果走得远了,也有可能在外面住上一晚。 按照演习设定,这一区域原属于“蓝军”也即防守方,居民虽不直接介入“战争”,但对交战双方有倾向性的立场。简单来说,他们更乐于向“自己人”提供帮助,包括以合理的价格出让马匹、食物,提供自己所知的敌方军事情报,故意隐瞒己方部队的行踪,等等。 在征得这位女主人的许可后,狄奥让学员们在草料仓库休整半天,并亲自部署了明哨和暗哨。 看得出来,这名三年级学霸的军事基础非常扎实,各种细节安排、处理可说是信手拈来。 在此期间,魏斯的作为,便是跟牧场女主人进行了一番友好轻松的语言交流。 之后,应牧场女主人的邀请,营部数人加上布鲁克斯少校以及他带来的情报员,在屋子里享用了一顿面包配煎肉的美味,以及算不上精致但让人感到舒服的餐后茶点。 吃饱喝足之后,小胖狄奥对魏斯说:“我唯一想不明白的事情……你如何笃定对方不会直接将你们'歼灭',而是接受了你的条件?” 魏斯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事实上,我并不确定。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一次低风险的赌博。输了,提前结束演习行程;赢了,继续向前。” “如果这是实战,你也敢这样做吗?”狄奥又问。 魏斯稍作思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大概觉得魏斯的话不够自信,他追问:“确信?” 没等魏斯再答,尼古拉插话道:“我确信他有这样做的勇气和魄力。” 狄奥看了看尼古拉,又瞧了瞧魏斯,眼神有点儿复杂。 “好吧,那么说说看,两位‘正确先生’,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尼古拉瞥了魏斯一眼,默默喝茶。 魏斯不紧不慢地说:“以当前的形势,要想坚持到大会操结束,当然不能寄希望于‘敌人’履行三天之约,而要尽快远离这一区域。所以,接下来,我们得好好想想办法,解决交通工具的问题。” 狄奥低声道:“牧场里现在还有三匹马,即便全借给我们,也解决不了问题。” “借两匹辅助侦察就好了。”魏斯一板一眼地说,“遵照演习规则,借用居民财产,必须在居民同意的前提下,给予其足够的现金或等价物作为质押。” 在这偏僻地方,借两匹马,给一千克朗的质押金绰绰有余,但问题是……演习期间,指挥部并没有向参训部队发放专项经费,如果要想居民借取或是购买物品,就得自己出钱,若演习期间发生损失,也得算在自己头上。。 “这应该不是难事吧?”狄奥道。 魏斯看了看尼古拉,见他无意接茬,便也没有吭声。 狄奥只好自己掏出钱包,把所有的钞票连同硬币都拿了出来,认真数了两遍,低声道:“339克朗……哎,你们身上有带钱吗?先借我一点。” 营部另外几名三年级生把钱包翻了个底朝天,才勉强凑出了不到700克朗。 巴斯顿军校的学员们虽然按月领取津贴,优等学生还能时不时拿到校方的奖励金,最高标准达到了1000克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个个都是出手阔绰的主,而且也没几个人动辄将几百上千的钞票带在身上。 狄奥皱了皱眉头,偷偷瞥了眼布鲁克斯少校,他和他的情报员对于刚刚的话题完全无动于衷。 尼古拉更是一贯的高冷。 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魏斯。 魏斯双手叉在胸前:“别总是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才想起我们二年级生,跟你们相比,我们欠缺的仅仅是一些经验,其他方面我们可一点也不差。” “这话是什么意思?”狄奥瞪着魏斯。 魏斯没跟对方客气:“在巴斯顿学生团,在您指挥的营,我们二年级生应该得到更加公正平等的对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团结一致,将全部的战斗力发挥出来。否则的话,我们走不了多远。” 狄奥的脸色阴沉下来:“你具体指什么?” 魏斯从始至终都没再提库尼森准备扣给自己的“锅”,而对于林中燃烟引来敌舰的缘由,库尼森在狄奥面前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进行了报告,未将尖锐矛头指向那个倒霉的二年级生。在这件事情上,双方达成了默契,但这并不能够成为魏斯继续忍受无能者担任小队指挥官的理由,他发炮道: “营部是您说了算,这无可厚非,但三个小队,队长全部是您直接任命的,而且都是三年级生,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公平。为什么我们二年级生只能当副队长?在我看来,我们的卢恩-施密特就比大多数三年级生更有能力胜任小队指挥官的职务。当然了,如果您愿意指派我或者尼古拉担任指挥官,我们乐意为之,并且有信心比他们干得更好!” 有同级学员在场,狄奥当然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指派的那三名队长之中,有人能力存在问题。他气呼呼地盯着魏斯,但又发作不得,所以只能是干瞪眼,不说话。 这个时候,魏斯毫不退让,他一板一眼道:“从哲学的角度来看,现在的你们就是明年的我们,等到明年的现在,我们中的很多人都能达到乃至超过你们现在的水平;从逻辑的角度来说,一个人的智谋、性格、魄力、眼光是经年累月形成的,有些甚至是与生俱来的,一年的时间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我们明年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跟未来一年我们所学所闻并没有绝对的关系。基于以上原因,我代表二年级生向您提出建议,以公平公正的方式重新确定各小队指挥官。” 狄奥眼珠一转,秒换了一副好人脸:“你们二年级生,我相对熟悉的就是你们二位,特别是你,龙-克伦伯-海森,此前已经拿出了足够令人信服的表现。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任命你当任何一个小队的队长,怎么样?这个建议够有诚意吧?” “行!”魏斯爽快道,“那就第一小队吧!” 小胖狄奥再一次愣住了:这家伙咋不按套路出牌捏? 说完之后,魏斯从钱包里抽出四张百元面额的纸钞,豪气地拍在桌上。 论软硬件实力,二年级生里的佼佼者显然超过了三年级生里的平庸者,但在狄奥麾下的这三个小队当中,除了卢恩-施密特能力全面且出类拔萃,走马上任就能镇住场面,没谁是有足够说服力的。魏斯前面的那些铺垫,无非是要让狄奥认识到二年级生不是他们三年级的从属、附庸、炮灰,而是与之并肩作战的同伴。三个小队只要有一个归由二年级生指挥官,就足以在心理上打破旧的思维模式,让二年级生在这支部队里得到足够的尊重。 看着桌上那几张新崭崭的大面额纸钞,狄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但话已出口,岂能当众反悔? 想了好一会儿,狄奥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抓起钞票,起身走到牧场女主人跟前,提出了租用两匹马的要求,并与之商议以1000克朗现金作为质押,演习结束后一手还马、一手退钱。 女主人言无二价地答应下来。 交易达成后,狄奥转而向她了解附近是否有敌军驻扎,得到的答案跟魏斯先前问的一样:她本来就很少外出,在接到军方的演习通知后,更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牧场——如果他们等到晚上,等她的丈夫和儿子回来,或许能从他们那里获知他们想要了解的情况。 “我们可以派两个人穿平民服装骑马出去侦察。有一下午的时间,骑马能够覆盖很大一片区域,我认为……我们应该重点侦察西北方向,从地图上看,80里之外有一座城镇,附近有一条道路和一些桥梁,这里可能会有敌方的少量警戒部队。如果有,我们天黑出发,明天凌晨正好抵达并发起攻击,要是能从他们手里缴获马匹或者车辆,那就再好不过了!” 章节目录 第92章 一个牧场主的飞行梦想 从牧场女主人这里借到了两匹马,小胖狄奥毫不迟疑地派出了骑术最好的两名三年级生,让他们扩大警戒巡察范围,并重点对地图上那座标为“埃波伦叶”的小镇进行侦察。 80里的行程,徒步需要花上七八个小时,骑马只需要四分之一的时间。 对于小胖狄奥的布置,魏斯没有提出异议。他的“敌我识别系统”用在侦察上效果逆天,但无奈自己的骑术差强人意,连续骑马两三个小时已是极限。所以,机会还是让给更适合执行这项任务的学员。 吃饱喝足之后,以小胖狄奥为首的一行学员,连同布鲁克斯少校还有他的两名情报员,彬彬有礼地向女主人道了谢,准备前往草料仓库休息。 临出门前,尼古拉不经意的一瞥,发现客厅的书架上摆着一架木头做的飞机模型。于是走过去细细一看,便向女主人打听这模型的来头。 女主人告诉他,她的丈夫是桑顿莱尔工程大学的毕业生,曾在大名鼎鼎的卡迪斯工厂当过技师和工程师,后因父亲病重,离职返乡,陪着父亲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年。在这一年的生活中,她的丈夫对牧场生活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于是放弃了在大城市打拼的机会,安心留下来当了一名牧场主。 听说牧场主曾经从事机械工程专业,而且在著名的发动机工厂工作过,尼古拉不禁眼前一亮,关切地询问女主人,他的丈夫是否在家试制过真正的飞行器。 女主人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她同时补充说,她丈夫从来没有勇气驾驶它尝试飞行。原因很简单,一个有着强烈责任感的丈夫和父亲,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为所谓的梦想冒险。 “能带我们去看看您丈夫制作的飞行器么?”尼古拉故作平静地问。 女主人有些为难:“我不知道,也许……我丈夫并不希望有外人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碰触他的梦想。” 尼古拉劝道:“放心,夫人,我们绝无恶意,说不定,我们还能够帮助他实现梦想。” “实现梦想?”女主人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尼古拉笑了起来:“我可是上一届卡斯洛斯飞行大赛的冠军,驾驶飞行器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卡斯洛斯飞行大赛?真的么?”女主人显然听过这项赛事之名。 尼古拉掏出钱包,变戏法似得从里面摸出一枚金色的徽章。 “这就是冠军的证明!” 女主人瞪大眼睛:“天啊……我丈夫要是知道您是飞行冠军,一定会对默默顶礼膜拜的。” 尼古拉狡黠地说:“那么,现在可以带我们去看看么?我保证,没有他的允许,我绝不会把他的宝贝带走。” 女主人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好吧,请跟我来!” 在她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马厩后面一个低矮丑陋的木头仓库。进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个没有安装机翼的丑陋机身,还有一堆的木头部件。若不是女主人有言在先,一般人哪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可以拼凑成一架飞行器? 仓库里很杂乱,而且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可尼古拉非但没有捏着鼻子逃走,反而饶有兴致地察看这里面的各种物件。 “卡迪斯C6型发动机?呃……这家伙有点笨重,而且输出功率偏低,说实在的,它不太适合为飞行器提供动力。嗯……这些五金件还不错,但这些木头材料没加工好,做工不够标准,实际上,您丈夫的木工活儿真不敢让人恭维!” 女主人应道:“这东西是他花了200克朗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听说原先是住在镇里的卡崔先生那辆车上的。几个月前,卡崔先生不小心把车开进了沟里,车散了架,人也受了伤,一气之下,就把车当废品处理掉了。我先生觉得捡到了宝贝,但我总认为他花大价钱买了个完全没用的东西,就算能改装成拖拉机,我们也不需要犁地啊!” 兜了一圈,尼古拉摇了摇头:“幸好您丈夫没有冒险尝试让它飞上天去。” 女主人松了一口气:“我记得他说过,他在卡迪斯工厂主要是负责发动机制造,飞行动力只是他学生时代的个人兴趣,而兴趣跟专业是两码事!真搞不懂,他既然知道兴趣跟专业是两码事,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折腾这些不赚钱的活!浩格才13岁,如果他能考入大学,还要花不少钱供他上学呢!” 尼古拉没有理会女主人的絮叨,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如果给我一两天时间,我也许能让它飞起来。有汽车燃料吗?” 女主人点点头:“喏,就在那角落,大半桶,也是花了些钱买来的。” 尼古拉上前看了看、嗅了嗅,转身对女主人说:“如果您丈夫愿意的话,我倒是乐意用2000克朗买下这里所有的东西。” “2000克朗?”女主人几乎叫了出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的,2000克朗,现金交易。”尼古拉不以为然地说。 女主人连忙道:“噢,我想他会愿意的,一定会愿意的。毕竟这些东西,在他手里没法变成真正的飞行器。再说了,如果他能看到您驾驶他做的东西飞上天,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尼古拉掏出手帕,包着捡起了地上的摇柄,轻轻敲击发动机的不同部位,然后拧开发动机盖,将螺丝刀伸进去探了探,又仔细察看螺丝刀前端所沾的液体。最后,他将摇柄递给魏斯,示意他用这个将发动机启动。 魏斯将摇柄插进发动机摇口,猛地撸了几圈,便听得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响起。 低头一看,满手油污,再看尼古拉,这家伙检查了一遍发动机,手上居然没沾半点油污。 魏斯只想在地上写个大大的“服”字。 尼古拉没有理会魏斯的好奇与女主人的忐忑,他绕着发动机转了一圈,一边观察一边倾听,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切断油路,将发动机关闭。 “如您所知,我们正在进行演习,时间很有限。假若您可以给我们行个方便,让我们现在开始改装工作,我很乐意提前把钱付给您。等您丈夫回来之后,若他对价格存有异议,我们可以另行商量。” 对于尼古拉的要求,女主人显然还是存有顾虑,但耐不住2000克朗这么一大笔钱的诱惑,她终于还是点头了,并且喃喃自语道:“我觉得他应该会同意的,是的,应该会同意。” 以尼古拉的性格,那是说干就干。 他让魏斯从学员当中征集粗通木匠活和略懂机械加工的学员,以便分工合作,提高效率,自己从女主人那里要来一副干净手套,亲自切削打磨木质螺旋桨。 魏斯一面去草料仓库里拉壮丁,一面还得跟小胖狄奥解释飞行器的重要性和可靠性,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带着四名二年级生加入到尼古拉的工作行列中来。 在简单询问这些同学的特长和经历后,尼古拉明确了每一个人的具体工作,并简单明了地解释了这些工作的要求和意义,而他自己一个人埋头苦干了三个多小时,总算在原有基础上改出了他觉得勉强合格的双叶螺旋桨。 及至天黑,小胖狄奥来询问进展情况,尼古拉答复说,飞行器的改造进度已经过半,但大伙儿干了一个下午,晚上最多再工作两个小时,这意味着飞行器最快也要到次日中午才能进行组装和试飞。 对于飞行器的作用和价值,小胖狄奥似乎并不那么看重。天黑后不久,骑马侦察的两名学员带回了敌情——他们在80里外的小镇埃波伦叶发现有敌方部队活动的迹象,而且在途径该镇的公路沿线,发现了敌人的哨卡,特别是地图上标明的四座公路桥,无一例外都有敌兵驻扎。 听取侦察报告之后,狄奥很快将营部人员和正副队长们召集起来,道出了他对局势的分析判断以及他的作战部署:眼下的目标是袭击并夺取离埃波伦叶镇最远的一座桥梁,在那里等待伏击敌方运输车队,利用缴获的运输车辆快速向北转移。 针对这一作战部署,狄奥做出了精确的时间计算:当晚全员推进到目标桥梁附近,潜伏一个白天,顺便侦察并搜集情报,等到黄昏前后动手,争取在上半夜搞定车辆,利用下半夜的夜幕掩护,远遁至两百里外的森林地带。 按照狄奥的估计,在干完这一票之后,他们就会有足够的补给跟敌人玩藏猫猫,直到防守方发起绝地反击,再跟己方正面部队来个里应外合。以演习的计分办法,三等集体功勋肯定跑不掉,没准还能搞到二等——有此荣誉加身,毕业后正式进阶军官行列的时间至少可以缩短6个月! 除了魏斯,另外两名队长都表态支持。 这时,尼古拉提了个要求,他可以独自留在这里,晚一天赶去跟部队会合。 只要能够搞出可以正常飞行的家伙来,这支敌后袭扰部队的侦察视野将会瞬间得到几何倍数的提升。之后无论进袭还是遁走,都能够及早洞悉敌人的动向。 狄奥稍作考虑,同意了尼古拉的要求,而且给他配了两个帮手。 魏斯已经光荣晋升为第1小队指挥官,当然没办法留下来陪尼古拉。 临走的那一刻,魏斯突然感到非常不舍,甚至有些后悔去争这小队指挥官的职务。想到尼古拉有两个帮手,还有以布鲁克斯少校为首的一票保镖寸步不离地守着,除了驾驶飞行器这事存有一定的隐患,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这才劝自己安心上路。 章节目录 第93章 库尔森的主意 雨夜的树林,格外阴冷潮湿。 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3营的学员们各自穿着雨披,在这幽深的林地里静静等待着。 在树林边缘,以狄奥为首的数人匍匐在灌木丛中,悄然观察着外面的敌情。 百多米外,有一座二十多米长、三米多宽的桥。桥头各有数座营帐,里面亮着灯,桥面有两名哨兵背着步枪来回走动。 从这座桥的外观造型来看,应该是至少半个世纪前建造的。它横跨溪谷,让视线中这条蜿蜒的道路变成了通途。 当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时,狄奥用雨披遮光,拧开电筒看了看表,低语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 黑沉沉的田野里出现了一对一对的亮光。按照每车两灯来算,这应该是一支拥有十数辆卡车的车队。 “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按原定计划行事。”狄奥向麾下的队长们叮嘱。 这是他们抵近目标的第一晚,依照狄奥的作战方案,应该是第二晚上半夜发动袭击,下半夜乘车遁走。若是他们提前发动袭击,即使侥幸得手,也来不及在天亮前撤走。天明之后,行进中的车辆根本无所遁形,藏在附近树林里,很快就会被敌人找出来。 更何况他们对当前之敌的情况了解甚少,贸然行事乃是战场上的大忌。 过了十来分钟,那些带着隆隆轰鸣声驶来的汽车来到了近处。借着汽车车灯和桥上马灯的光亮,隐蔽在不远处的巴斯顿学生团学员们一个个眯着眼睛,努力辨认它们的模样,观察敌人的动态。这支车队总共有15辆车,除了领头和殿后各是一辆双排座的小汽车,其余的都是带车厢的货车。根据这些货车的体形以及当前发动机的技术水平,魏斯推测它们的载重量在2吨以内,放在他的那个时代,属于小型货车。 这些小货车的车厢罩着帆布车棚,一辆紧跟着一辆从那石桥上开过。 魏斯注意到当这些汽车从石桥上经过时,哨兵并没有将其拦下检查核验身份。 车队不做停留地驶过石桥,轰鸣声渐渐远去,一切恢复如常。 在狄奥的示意下,众人退回到树林深处,围在一起商议策略。 “每辆车有司机一人,跟车士兵三到四人,他们的战斗力是我们必须考虑进去的。”魏斯提醒道。 “我只看到驾驶室里有两三个人,看来车厢里还藏了一两个士兵?”第2小队指挥官霍克斯拐弯抹角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车辆自身是没有生命力的,而且搭载的人员数量相对减少,所以,魏斯能够通过“敌我识别系统”的读数,较为准确地推算出货车搭载的人数,这绝对要比常人在夜里肉眼观察的情况来得准确。 魏斯故作神秘地说:“我有我的技巧,准确率非常高的技巧,但事关军事机密,恕我不能传授给大家。” 此言一出,众人虽是好奇,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绕远路向前线补给物资,我觉得他们开辟并利用这条运输线的真实目的非常可疑!”狄奥提出了另一个疑惑。 几个人顶着雨披遮光,狄奥铺开防水地图,拧开手电筒,再次查看这条道路的延伸轨迹:它向西通达加里加斯城,那是演习双方当前争夺的焦点之一;向西穿过辽阔的草原和森林,通往进攻方腹地。 在地图上,从进攻方腹地前往加里加斯,有一条铁路线和多条公路可走,而且任何一条路都比眼前这条更近。 它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易引起对手的注意。 顺着这个思路,狄奥领着大家探寻敌人的潜在动机,并着重探讨了敌方部队集结精锐,从加里加斯打开突破口之后,快速迂回守军侧后,一举歼灭其有生力量的可能性……这一个个煞有介事,视角俨然上升到了守军总参谋部的高度。 “各位,别忘了我们的初衷!”魏斯提醒道,“不败即是胜利,至于大局,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根本插不上手。”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众人哑然无语。 见还有不服气的,魏斯反问道:“我们连发报机都没有,即便捕捉到了敌情,怎么跟指挥部联络?” 升任第一副营长的原第1小队指挥官库尼森跳出来说:“你们不是捣鼓了一架飞行器么?如果发现重大敌情,为什么不能用它将情报带回去?” 魏斯冲这家伙翻了个白眼:“我们试制的这种简易飞行器,最实际的用途就是空中侦察。只要避开敌人的飞行战舰和防空枪炮,一般不会有被敌人击落的风险,但如果要让它穿过双方部署大量部队的交战区,‘存活’下来的概率恐怕很低。” “说来说去,还不是瞎折腾!”库尼森不满地嘀咕道。 魏斯懒得跟这莽夫辩驳,他转向狄奥:“以我个人的意见,还是应该执行原定计划——偷袭敌人的运输车队,然后连夜撤走。” 狄奥思量片刻:“好,现在统一思路,照原定计划布置分工。龙,你带第1小队负责主攻;霍克斯,你带第2小队负责包抄;马特,你带第3小队负责接应。接下来,你们各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观察敌人的活动规律,谋划具体进攻路线和人员安排,天黑前到我这汇总方案。” 营长拍板,队长们也就不再争辩,各自领命离开了。 狄奥靠着树根坐下,从背囊里取出野战口粮,就着凉水硬嚼。库尼森蹲在他旁边,递给他一个金属小酒壶,低声道:“我们为什么要对那二年级的小子言听计从?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可是老老实实跟在三年级生屁股后头,他们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去年的结果还算不错,拿到了个集体三等功勋。今年这情况,我觉得悬了。” 狄奥接过酒壶喝了一小口,皱眉道:“我没有约翰斯的智谋,也没有隆森的手腕,更没有西佩恩的决断力,让我独自指挥一个营,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吕安,想想看,我们之中有谁能够以谈判的方式,从敌人的巡防舰指挥官弄来补给和三天不予追击的承诺?换了是我,简直想都不敢想啊!再说了,他跟那位莱博尔德的关系很铁,以莱博尔德家族的地位和能量,他往后的晋升肯定比我们快,没准哪一天我们都成了他的手下,还要倒过来仰仗他提携呢?” 这话让库尼森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想到之前自己逞一时口快,说出了“背锅”那种不应该摆上台面的字眼,心里既悔恨又不甘,于是咬牙道:“我们是三年级生,比他们多学了整整一年,若是我们是用他们的谋略拿到了演习分数,甚至得到了演习功勋,岂不更要被他们看低了?” 狄奥将酒壶交还给他,然后扬起头,任由雨点洗刷他那张肉乎乎的脸:“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嗯?” 库尼森闷了一口酒:“我的主意是……第一步,抢夺运输车辆,第二步,袭击埃波伦叶镇,第三步,据守埃波伦叶镇。这条路线,最后的结果是我们‘全体阵亡’,但只要给敌人造成足够的伤亡,而且拖延他们在这一翼的进攻行动,也能拿到较高的演习得分,没准还能拿到三等集体功勋。” 狄奥摇头道:“这个方案我考虑过,它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确定敌人在埃波伦叶镇的具体部署,也不清楚敌人在附近是否有快速机动部队。若是偷袭不成又强攻不下,我们就只能等着被敌人歼灭了。那样的话,我们不但拿不到演习分,还会得到不佳的评语,有什么意义呢?” “那样至少我们尝试过,努力过,抗争过!”库尼森道,“若是跟着二年级生的想法走,得到的依然是个非常不如意的结果,拿不到演习分,可能得到不佳的评语,还得背上没思想、没主意的恶名。” 狄奥却不住地摇头和叹气:“我现在开始理解西佩恩常说的那句话了,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官,最需要培养的就是判断力,因为你的一个决定,不仅关系到自己的生死,还可能关系到成百上千士兵的命运。理智告诉我,二年级生的想法是正确的,是获胜概率最大的方案,但直觉告诉我,这条路既漫长又危险……” 库尔森仰起头,将酒壶里的烈酒一饮而尽,向狄奥请缨道:“幸好,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纠正错误。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带上两三个人,悄悄靠近埃波伦叶镇进行侦察,希望能够有所收获。” “你?”狄奥不放心地看了看自己这位行事鲁莽的同学。 面对狄奥的顾虑,库尼森拍胸脯道:“放心,从这里前往埃波伦叶镇也就三十多里,一来一回要不了几个小时,我们会注意隐蔽,尽量从树林里走。即便没能侦察到有用的情报,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狄奥犹豫了一下:“好吧!既然你这样坚持,我把两匹马拨给你,你带卡伦斯或埃尔格特去探察一下敌人在埃波伦叶镇及其周边的部署。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泄漏我们的位置,明白吗?” 库尔森咧嘴笑道:“放心,这毕竟只是演习,我们宁可‘阵亡’也不‘被俘’,他们没办法从我们嘴里撬出什么情报来!” 狄奥点了点头,向库尔森伸出自己的右手:“为了巴斯顿军校的荣誉……” 库尔森将右手叠在对方手上,两人齐声道:“战斗!” 章节目录 第94章 红色警报 黎明到来前,位处战线纵深地带、代号“龙穴”的航空基地一片忙碌景象。飞行战舰停泊区,一艘艘完备形态的飞行战列舰和巡洋舰陆续升空,跟等候在基地上空的巡防舰会合;运输舰着陆区,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逐次登舰,不断有满载兵员的运输舰起飞。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飞行舰艇,无一例外涂刷着醒目的蓝色星徽,而此时在这个规模甚大的航空基地,还有一群舰身标记银盾金冠徽章的舰艇,它们便是北方威塞克斯王国派来参加春季大会操的“盟友部队”。以往历次会操演习,威塞克斯王国的参训部队都会在后半段登场亮相,而且每次都扮演防守方援军,此番显然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在春季大会操总指挥部的二号作战演示厅,演习评定委员会的成员们围在沙盘旁,听取防守方参谋长有关最新作战部署情况的汇报——经过接连三天的鏖战,防守方已在最后一道防线稳住了阵脚,并在局部发动了战术反击,暂时遏制住了进攻方的进攻势头。为了尽快扭转攻防局势,摆脱连续失利造成的“战损惩罚”,防守方集结起4个师的精锐部队,会同威塞克斯王国的“盟国援军”,在敌军战线左翼后方实施大规模空降作战,地面部队也将配合发动进攻,前后夹击敌军左翼。 “第一波次空降部队由第71和第80师组成,空降场位于伏拉克城以北,这两个师降落后,首要任务是切断伏拉克城敌军与前线部队的联络,并从北、东、南三面围攻城区。第二波次空降部队由第53、第59师以及威塞克斯王国特遣师组成,第53师的任务是会同友军包围并夺取伏拉克城,预计攻城部队的损失在10000人左右,攻城作战在36个小时内结束;第59师的任务是直插敌军战线后方,对C31-C32段的敌军纵深阵地发起进攻,争取在12个小时内取得突破,重点夺取或摧毁敌军在这一区域的炮兵部队;威塞克斯王国特遣师,兵力只达到我方战斗师的70%,所以,我们安排他们进攻并夺取伏拉克城以西的森源镇和草林镇,建立阻击阵地,钳制敌军援兵。” 在以清晰的思路和流畅的语言表述完己方最新作战部署后,防守方参谋长达恩戈斯中将以立正姿态等待委员们的询问和点评。 委员们照例问了几个装备投入和预计损失的问题,接着便就威塞克斯王国特遣师的作战地点和作战任务提出了他们的质疑:早些年,威塞克斯王国派来的参训部队数量多、战力强,在会操演习中的定位是“战争中后期的生力军”,但近些年来,随着两国关系的微妙变化,威塞克斯王国派来的参训部队不断缩减,最近三年更是连一个满员的战斗师都不到,有鉴于此,让他们参与敌后恐将作战是否妥当?让他们独力担负阻击任务是否妥当? 刚刚年过五旬就已是满头白发的达恩戈斯中将解释说,这样的安排主要基于两点考虑,其一是防守方部队消耗过大,多个主力师急需时间进行休整和补充,另有大量部队部署在防线正面,眼下确实是缺兵少将;其二是威塞克斯王国参训部队指挥官林克将军主动请缨参战,希望通过这次大会操好好磨练他的部队,顺便改善和增进两军关系。 对于达恩戈斯将军的解释,委员们在短暂商议之后表示接受,并同意防守方按这个计划展开行动。 从演**指挥部出来,达恩戈斯将军立即指令随行人员发出无线电讯号,指示参战部队立即发起行动——如此紧凑的安排,能够尽可能避免对方通过非常渠道获得有关己方部署的信息。虽说从政治战略角度出发,防守方一定是这场演习的胜利者,但进攻方在会操演习期间可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给防守方制造的麻烦越多,表现越出彩,其指挥和参谋人员越能够得到高层的认可,由此获得更好的褒奖和升迁机会,这样的情况在以往并非没有出现过。 收到出击指令,战斗舰队迅即向战区挺进。根据演习规则,被判定为毁损或重伤的飞行舰艇都已退出了演习行列,中等和轻度受损的,需等待一定的时间才能重返战斗行列,导致演习中期,双方可用的飞行舰艇数量都大幅减少,这时的战斗主要在双方地面部队之间进行,而这样的设定,跟实战状况是高度吻合的。 当进攻方的空中机动部队被主动出击的防守方舰队吸引过去之后,防守方的五个运输舰中队在蒙斯特卫戍舰队的直接掩护下,绕过进攻方左翼战线,迅速扑向了防守方用于休整部队和囤积物资的伏拉克城。抵达目标区域后,蒙斯特卫戍舰队以尚存的两艘装甲巡洋舰对城内守军展开压制性射击,两个接近齐装满员状态的精锐步兵师只用了四十分钟便全数降落在了城外,各营落地后直接向预定作战位置开进。 此前一直没有参与“战斗”的威塞克斯王国参训舰队,随后以格外齐整的阵容出现在了战场上。他们以10艘飞行战舰护卫着15艘运输舰,包括3艘可以一次运载1500名士兵及其全部作战装备的大型运输舰,在未受阻截的情况下飞抵伏拉克城西北。8600名战斗步兵在半小时内全部落地,短暂收拢集结后,以团为单位向西开进。 完成预定的空降任务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和威塞克斯王国皇家防卫军的百余艘飞行舰艇调头返航。来时井然有序的队列,返程时显得凌乱不堪。就在这个过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艘标有银盾金冠徽标的轻型运输舰“掉队”了。它躲进云层,全速向南飞行。 在这个没有雷达的时代,人们观察空中目标全凭目测耳听,所以,多云的天气是战舰指挥官们既爱又恨的,他们可以借助云层的掩护隐蔽行军,可以在战场上进退自如,而他们的对手同样可以利用云层部署战术。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这艘轻型运输舰钻出云层,在通过地形特征确认方位后,它打开位于后部的特殊舱门,放飞了一架无动力的滑翔机,接着迅速钻回云层,隐匿了身形。 (在此过程中,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派驻舰上的领航员对所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因为在伏拉克城外降落后,他“或因”疲劳造成的不适昏迷了,直到返回“龙穴”才苏醒过来,而领航员的昏迷,也成了这艘轻型运输舰半途迷航、耽搁了几个小时才回到航空基地的理想借口。) 这一天,无论是驻扎在埃波伦叶镇的进攻方士兵,还是潜行至镇外侦察的两名巴斯顿学生团学员,对于发生在两百多公里之外的激烈战斗全然无知,他们还在按照各自的角色定位执行各自的任务。 当那架没有任何标识的滑翔机悄无声息地掠过树林时,跟库尼森结伴前来的学员卡伦斯-费泽勒恰好抬头瞥见了它的踪迹。 “嘿,瞧啊,一架飞行器!” 库尼森连忙抬头往天上看,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卡伦斯以肯定的语气和专业的术语对库尼森说:“那绝对是一架飞行器,依靠空气动力而不是星源石升力的飞行器。” 库尼森微皱眉头:“那位莱博尔德真把它搞出来了?” 卡伦斯低语道:“听说啊,他跟他哥哥一样,从小就想当飞行战舰指挥官,但他父亲担心自己会在一场空战中失去两个儿子,只允许他哥哥加入航空部队,而让他来到巴斯顿军校。他对陆军课程全无兴趣,倒是花了不少时间和气力在飞行器上,并且成为了这方面的行家。” 库尼森冷哼道:“你们对这位总统公子的事情如此上心,可得找机会好好结交一下。” 卡伦斯尴尬地笑了笑:“可惜这位总统公子脾气古怪,一般人根本搭不上两句话。” “他跟那个克伦伯-海森的关系倒是好的很。”库尼森没好气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飞行器通常是以汽车发动机驱动螺旋桨提供前进的推动力,再依靠空气动力飞起来,而它刚才从树林上飞过的时候,我一点声音都没听见。这不太对劲!” 库尼森眼珠一转:“你是说……它可能发生故障了?” “嗯,有可能。在失去动力之后,飞行器一般会滑行降落,这种情况我在飞行竞速赛上见过,但它们也可能完全失控,直接坠落下来摔个粉碎。” “这不是很好吗?就像我刚刚说的,这是个跟他结交的机会!”库尼森道,“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了,你过去看看情况。” “你不去?”卡伦斯诧异道。 “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库尼森很干脆地回答说。 卡伦斯迟疑了一下:“那好吧!我去看看情况,毕竟他现在是我们这边的,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讨不到好处。” 库尼森冷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卡伦斯猫着腰退回到树林深处,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循着那架飞行器离开的方向策马疾行。 章节目录 第95章 死亡名单 刚走出树林,卡伦斯就看到远处有一股黑烟翻滚升腾。他稍作权衡,便快马加鞭地奔了过去。等他赶到事发现场时,那架先前从树林上空掠过的飞行器已经燃成了一团火球。除了还能看出它采用的是单翼构造,而且机翼后缘裁剪成鸟翅造型,其他一概藏进了熊熊火焰,很快就会彻底化成灰烬…… 卡伦斯翻身下马,飞快地跑到了这燃烧的“火鸟”旁,他发现机鼻位置的敞开式驾驶舱里空空如也,而且,这架飞行器既没有发动机和螺旋桨,也没有动力装置断裂缺损的迹象,那逐渐烧尽蒙皮的机身,显露出了比常见飞行器更加敦实饱满的横截面,里面还能隐约看到座椅模样的东西。 作为一个对航空飞行器颇有兴趣且具备一定常识的上进好青年,卡伦斯在一番近距离的观察后作出判断:这不是尼古拉-莱博尔德捣鼓的那架飞行器! 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地上能够寻觅到一些脚印,却拼凑不出一条离开这里的路线。 这些不速之客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来到这里是何目的?为什么要刻意隐匿自己的行踪? 出于对这些问题的反思,卡伦斯立即警惕起来。他迅速回到马背上,举目远眺,视线很快锁定在了此不到两公里的小山包上。如果那些不速之客是徒步而行,那么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他们是不可能走远的,视野中唯一的障碍就是那座小山包,他们很可能藏在小山包的那边,或者翻过它继续往远处走。 想到这里,卡伦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策马向小山包右侧移动,以便在不过分靠近小山包的情况下观察到它背面的情况。这是他在巴斯顿军校战术课程上学到的一个小经验,前辈们之所以这样干,主要是防备埋伏在障碍物后面的敌方枪手。 在同年级的学员当中,卡伦斯的骑术算是非常出色的,即便是跟不熟悉的马匹搭档,也能够游刃有余地控制速度和方向。他小心翼翼地计算着行动路线,不让自己跟小山包离得太近,3000尺……应该是足够了! 就在他即将绕到山包右侧的时候,山包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婉转而不凄厉的唿哨。卡伦斯心中一个激灵,连忙催促胯下的马匹加速前行。一转眼的功夫,一人一马来到了一处迎风的坡地上。在这个视野良好的位置,可以看到山包后面有一片开阔的草地,再往西走四五里有一片枝叶繁茂的树林,那是个非常合适的藏身之所。 尽管卡伦斯没有魏斯那种能够看透伪装让隐藏着无处遁形的特殊本领,可他毕竟在顶级军校潜心学习了两年多,在同期两百多名学员中排名前列,仅凭一副普通军用望远镜就从看似正常的野地景观里瞧出了端倪:在离树林还有那么一两里的地方,有几个颜色偏深的“长草的土墩”,它们的问题不在于跟周围环境存在反差,而在于分布的位置太过密集,显然不是自然界所为。 看出了问题所在,卡伦斯从背上取下了步枪,远远地保持着警惕。这个时候,他在是否开枪示警的抉择上陷入了犹豫,因为他觉得这伙人很可能是自己这边的——进攻方人员当然用不着在自己的控制区域鬼祟行事! 为了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身份,卡伦斯有意将右臂的蓝色臂章往上扯了扯,又放低枪口,原地驻足了十来分钟。 可是对面没有任何反应。 卡伦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改换姿势,一手拎枪,一手策马,缓缓前行。 一百尺,两百尺,三百尺……当他离开先前逗留的位置四百尺也即百多米时,突然眼皮一颤,只觉山包那边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如遭重击,猛然坠落马下。 枪声随之入耳! 山包背面靠近顶部位置,一团茂密的“青草”微微一动,而那团淡若无形的白色硝烟则迅速随风消散。 马匹受惊逃跑,只留下卡伦斯仰面朝天地躺在草地上,双眼失神地看着那碧蓝的天穹与洁白的云朵,血沫不断从口鼻涌出,四肢不住地抽搐着…… 听到身后方向传来的枪声,库尼森大吃一惊。 卡伦斯在搞什么?就不怕枪声把镇子里的敌人都惊扰了?不对!那不是“鲁格曼烧火棍”的枪声,肯定不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多想,库尼森拎着枪跑回到系着马匹的地方,解绳上马一气呵成,头也不回地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出了树林,看到已经烧成一堆灰烬的飞行器残迹,稍稍减慢了速度,大致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然后继续骑马前行,没几分钟便看到了倒在草地上的同伴。 “卡伦斯!卡伦斯!”隔着好几百米,库尼森便急切地高呼同伴的名字。 倒在地上的卡伦斯已经无法说话了,他艰难地举起左手,往山包那边指。 库尼森不明所以,见自己的同伴一息尚存,他扬鞭策马,飞奔过去,发现卡伦斯的右臂已经脱离了身躯,右胸缺了一块,从伤口流出的鲜血将偌大一片草皮染成了绛红色。 “坚持住啊!卡伦斯!”库尼森下了马,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同伴身旁,从对方口袋里扯出急救包,撕开包装,止血棉、止血药、绷带什么的一股脑往他右胸位置的伤口上招呼。 卡伦斯急切地冲他摆手,见他依然没能领会,使出最后的力气推了他一把。 就在这一刻,子弹破风而至,蹭着库尼森的脸颊飞过。 库尼森惊呆了,他下意识地身手摸了摸脸,满手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卡伦斯身上的。 卡伦斯极其艰难地发出了几个音节:“有敌人……” 库尼森转过头,两眼看着不远处的山包。他看到了飘散的硝烟,看到了异样的草丛,看到了反光的狙击镜。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博格维因上校教导过的狙击与反狙击技能;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卡伦斯一样,成为了某个狙击手的猎物。 “混蛋……啊……”库尼森瞬间爆发了,他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手抓步枪,原地跃起,疯了似得朝那山包冲去。这个时候,他在巴斯顿军校所学到的战斗技能以被动技能的方式展现出来:在近乎全速冲刺的情况下,他压低身姿,不断改变方向,宛若一直躲避恶狗追击的猫,又像是一只全力捕捉羚羊的猎豹,只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冲到了距离那山包不到1000尺的位置,感觉再努一把力就能冲过去,狠狠一枪托把匍匐在那里的狙击手砸个脑浆迸裂。可就在这时,枪声响起,子弹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库尼森的右大腿,在高速飞行的尖头弹面前,健壮的肌肉和坚硬骨胳就像是薄纸一样脆弱不堪…… 伴随着吃痛的一声惨叫,库尼森重重的栽倒在地。这个体格魁梧的军校学员毕竟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既没有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一面,也没有做好流血牺牲的心理准备,甚至在几分钟之前,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和平年代的一场常规演习当中,觉得自己的同伴有可能是碰到了枪走火的情况,于是匆匆赶来救助,殊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何等恐惧的一幕! 抱着血淋淋的断腿在地上滚了几圈,库尼森停止了嚎叫,他咬着牙,闭着眼,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急救包,颤抖着撕开,用绷带扎住大腿根,再用止血棉强按住伤口,然后咬开止血药包,将具有止血消炎功效的药粉往大腿伤口上撒……在这短暂却漫长的两分钟里,他熬过了人生最难熬的阶段,通过了一场最残酷、最恶劣的考验,具备了成为一名合格战士所需要的坚韧毅力,但他没有机会再去体会这全新的人生境界。 视线中,那个“草丛”站了起来,用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注视着以正确方式完成自救的库尼森,然后端起了手里那支带有狙击镜的步枪。 枪声再度响起的刹那,库尼森突然想起来,这枪声的确不是“格鲁曼烧火棍”所发出的,它清脆而利落,就如同长笛之于小号、铜钹之于大鼓,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特点。在博格维因上校的狙击特训课程上,他曾听过这种狙击枪的枪声,那是通过层层考验,走到最后几堂课程的学员才有的“殊荣”。 他记得这种狙击枪有个贴切的名字,“猎鹰”,是诺曼帝国费耶诺特皇家兵工厂的独家专利。因构造精密、射程精度俱佳而闻名,其价格是一般狙击步枪的五倍以上,虽然被列为禁止出口物资,但因战争、走私以及高层赠礼等多种缘由,有不少流落到了其他国家,成为私人藏品以及精锐特战部队的特有装备。 第二发尖头弹,无情地射进了库尼森的胸膛,从他的后腰位置穿出,一头扎进了染血的泥土。 库尼森两眼圆睁,牙缝里挤出最后一句:“该死的诺曼狗……” 章节目录 第96章 落单的尼古拉 当南面出现一根淡淡的烟柱时,狄奥指挥的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3营,正按原定计划潜伏在距离石桥不远的树林中。由于距离较远,没有人意识到那黑烟居然弥散出一股死亡的气息,即便瞧见了,也觉得那是进攻方捣鼓出来的。 卡伦斯和库尼森相继倒下,两个各有所长的青年,再也没机会跟巴斯顿军校的同伴一起勤学苦练,曾经憧憬过的远大未来,随着鲜血渗进泥土,生命力迅速消失,徒留斑驳痕迹…… 隐隐听到几声若有若无的枪响,魏斯感觉左眼皮猛地跳了几下,但他心里想到的却是尼古拉,他那边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吧? 有布鲁克斯少校带着一票特勤战士近身保护,会有什么意外状况呢?在来这之前,魏斯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每个人都“识别”了一遍,每个人都是自然又环保的绿色,如果他们的立场或意识有问题,自己应该会有察觉才对。 想到这些,魏斯宽慰自己稍安勿躁。这毕竟是数十万大军相互对抗的演习场,除了划定区域的实弹射击,士兵们携带和使用的均为空包弹,即便擦枪走火,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危险。 于是,他安下心来,继续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将桥梁周围的敌军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座南北走向的桥梁,北侧有4名士兵,配备的武器是一支手枪、三支步枪,南面有3名士兵,配备的都是步枪。 在这个临时设立的哨卡,没有机关炮一类的重武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出现要塞式的抵抗力,而且处在纵深腹地,士兵们的警惕性不高,站岗巡逻,居然长时间地面朝一个方向,或是两人凑在一起聊天,造成警戒视线存在较大盲区…… 另一个直接关系到行动成败的关键,敌方运输车辆,同样是魏斯细心观察的目标。上午9点10分和中午12点20分,出现了由南往北的运输车队,小汽车和货车的数量分别是1+14+1、1+13+1;上午10点40分、午后1点30分,由北往南也各有一趟运输车队经过,小汽车和货车的数量都是1+13+1。由北往南时,车上装运了较多物资,底盘压得很低,而由南往北时,车上负荷很轻,底盘几乎没有下压,而跟着押运的士兵,由北往南和由南往北都是每车3-4人。 有组织、有规律的运输,没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嫌疑,说明这确确实实是敌人的一条物资运输线。袭取这座石桥,伪装成哨兵,在运输车队经过时,趁押运人员不备再度偷袭,得手的概率应该很高,甚至可以考虑二杀、三杀,将用不少的汽车统统“处理”掉,最大限度地破坏敌人这条补给线,从而赚取尽可能多的演习积分…… 魏斯不光考虑了这个计划积极的一面,也冷静地反思着它的不足。天黑再行动固然稳妥,弹如果上半夜没有敌人的运输车队经过这座桥,按原定计划行动得手之后,还得等到下半夜才能劫车,留给他们跑路的时间依然不多。若是下午行动,把握好运输车队经过的间隔,不响枪一般不会引来埃波伦叶镇那边的“敌人”,接下来就能争取到大半夜甚至一夜还长的时间。 还有,这些运输汽车的自带油料能载着他们跑多远,也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4时许,又一队由南往北的运输车队出现在了视线中。按照之前观察到的规律,再有那么一个多小时,由北往南的车也将从此经过,那时恰是黄昏! 待这队运输车队四平八稳地经过了石桥,魏斯悄悄起身,从树林边缘返回到树林深处,找到了坐在帐篷里啃食野战口粮的小胖狄奥,将自己的考虑和顾虑和盘托出。 狄奥眯眼听魏斯说完,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踌躇良久,他叹气道:“若依你所说,行动提前,你带着第1小队摸上前去,我安排第2和第3小队策应,一旦行动途中被守桥士兵发现了,他们开枪示警,我们是该继续强攻,还是中止行动,迅速撤退?” 魏斯以概率论作出回应:“我认为,我们夜间行动,顺利得手的几率估计在80%以上,但也有20%的可能提前暴露;黄昏行动,只要审慎行事,得手的几率应该在70%左右,暴露的可能是30%。夜间行动,最大的弊端就是我们尚不确定这里上半夜会不会有运输车队经过;黄昏行动,最大的好处就是基本可以确定,天黑前还有一次捕捉敌方运输车队的机会,而且留给我们撤退和隐遁的时间会比较充分。” 狄奥依然犹豫不决,他先是嘀咕说尼古拉-莱博尔德的飞行器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接着又提到了副营长库尼森。 魏斯这时才发现,自己有大半天时间没看到那个鲁莽的家伙了。 “我让他和卡伦斯骑马去埃波伦叶镇那边进行侦察了。没准……我们有机会打一场出乎敌人意料的突袭战,占领那个镇子,缴获敌人的补给,阻断敌人的运输。”狄奥很认真地解释说。 魏斯愣了一下,接着反问道:“然后呢?” “然后?”狄奥摸了摸鼻子,“如果敌人大举反扑,我们就拼死据守,哪怕最后全员阵亡,也能够获得不错的演习评分。” 魏斯不禁苦笑:“如果敌人只是派来两艘飞行战舰,直接将那镇子夷为平地呢?再如果镇子里既没有敌人的高级军官,也没有大量补给,我们是否还能拿到理想的演习评分?” 狄奥皱起了眉头,这种可能性,他显然也已经想到了。 “我始终相信,在战场上,生存才是根本。”魏斯道,“这是博格维因上校的特训课程给我最大的启示。” 能言善辩的狄奥,在魏斯面前再一次哑口无言。 并非江郎才尽,而是因为站在指挥官的位置上,他没办法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进行构思辩驳,他的每一个假设、每一个推论,都关系到整支部队的命运。 厚重的责任感,让他不得不谨慎做出他的每一个决定。 就在两人沉默相向,谁也没办法完全说服对方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了一阵轰鸣声。 两人顿时舒展眉头:尼古拉成功了! 此刻,尼古拉-莱博尔德正驾驶着一架比“飞行者97号”简陋不少的单翼飞行器,缓慢飞行在百米高度——不是不能飞得更高,而是出于对这架飞行器稳定性的不信任,不敢非得太高。 在这架飞行器的敞开式座舱里,尼古拉戴着皮质的骑手帽,系着暖和的毛绒大围巾,双手握着操纵杆,不断探头往下张望。他看到了那座石桥,也看到了石桥旁有几座营帐,推测这很可能是同伴们计划袭击的首选目标。尽管没能目测到同伴的踪迹,他依旧在附近盘旋了一周,然后沿着道路向南飞行,掠过方圆百里唯一一座小城镇。从空中俯看,这座房屋不满百、居民不过千的小镇,已经被进攻方部队改造成了一个拥有环形防御阵地和多处街垒的战术支撑点,而且在教堂前的广场上,可以看到好几十个白色营帐,这意味着镇子里有一定规模的常驻部队。 在小镇的西南方向,尼古拉看到了一队骑兵和一名骑摩托车的通讯兵,他们聚拢在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旁边,似乎发现了什么。当飞行器带着低沉的轰鸣声从这片开阔地飞过时,那些士兵纷纷抬头观望。兴许是见这架飞行器没有任何军事徽标,兴许是这种跟飞行舰艇相比毫不起眼的飞行物还未曾在战争中充当过武器,又或者觉得演习规则在步枪射击飞行器方面是个空白,他们并没有摆出付诸武力的姿态,而是原地不动的等待着,等到飞行器飞走了,才继续未完的任务——骑兵们向西移动,而摩托车手调头往埃波伦叶镇方向驶去。 尼古拉调头往北,沿着那条蜿蜒但不崎岖的道路飞行,过了那座石桥又飞了约莫一刻钟,沿途未发现任何敌踪,于是盘桓一周,准备折返回去,可就在驾驶飞行器转向的过程中,发动机竟然像患了风寒感冒的老头儿一样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接着就没了响动。 “不愧是恶名昭彰的卡迪斯发动机……”尼古拉兀自哀叹一声,双手用力抓紧操纵杆。在这个时代,民间的飞行爱好者通常都是先上手滑翔机,再驾驶有动力的飞行器。因为不靠谱的发动机随时可能罢工,有动力的飞行器就此可能变成头重脚轻的滑翔机,稍有不慎,分分钟从几十几百甚至上千米的空中坠落下来,连人带机摔个粉身碎骨。 所幸,尼古拉是飞行者俱乐部里为数不多的“百次飞行达人”,遇到过多次发动机空中停转的情形,如今依然四肢健全,滑翔技术自然不会太差。对于这架自己亲手改造的飞行器,他虽然只进行了两次短暂的试飞就上来玩了一票大,但依然对它的平衡点有所把握。在他谨慎而又从容的驾驭下,飞行器很快从百来米的高度降至地面,并且避开道路,在林地之间的一处平坦草地上滑降成功。 章节目录 第97章 突袭得手 临近黄昏,思虑许久的小胖狄奥终于拿定了主意,让魏斯带着第1小队在天黑前发动突袭,第2、第3小队依照原定方案在外围支援策应。 先前那架两度从树林上空飞过的飞行器,往北飞之后就没再折返回来,魏斯不禁为尼古拉担心起来。虽是如此,在狄奥正式发出指令之后,他还是心无旁骛地投入到了这场没有鲜血和死亡的“战斗”中。 石桥的南侧靠近树林,其间的距离二十多米,但这一侧的树林地势相对较低,而且树木间距稀疏,天黑前不容易靠近;石桥的北侧跟树林相距四五十米,其间有零星灌木丛和杂草,天黑前也不适合隐蔽穿行。魏斯策划的行动路线,是在石桥南端西侧百米开外的地方由树林下到溪谷,沿着溪谷抵达石桥下方,再分成两组,同时从桥南和桥北摸上去“干掉”桥上的哨兵,进而控制那些在营帐里休息的士兵。 如果执勤的守桥士兵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那么天黑前从溪谷靠近石桥的方法也是不可行的,但魏斯一整天观察下来,发现那些守桥士兵更多是将注意力放在两侧桥头,堤防“敌人”从树林靠近,对于视野开阔、无遮无避的溪谷,只是时不时看上一眼。 少了库尼森,第1小队现有人员是9名三年级生、20名二年级生。因为跟这些三年级生不熟,担心他们可能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而故意放水,魏斯将4名三年级生和5名二年级生编为A组,把另外5名三年级生和5名二年级生编为B组,让A组在靠近石桥北侧的树林中待命,B组在靠近石桥南侧的树林中听令,凭着平日里的印象,挑出了9名较为靠谱的二年级生,跟自己一起走溪谷接近石桥。 在事前勘定的位置等待了一会儿,看到值守的两名士兵又凑到一起聊天了,魏斯果断带着先遣小分队摸出树林,进入溪谷,踩着松软滑溜的泥沙,蹑手蹑脚地往石桥走。百来米的路程,十个人愣是走了三四分钟,而且越是靠近石桥,动作就越是小心谨慎。在此过程中,魏斯频繁启用敌我识别系统,以判定七名守桥士兵的位置和状态,等到先遣小分队顺利抵达石桥下方,他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从熟悉的地球来到陌生的奥斯伦星,这外挂的副作用虽然减轻了很多,但依然是个烧脑力、耗精力的家伙! 不等急促的呼吸完全平复下来,魏斯点了四名学员跟自己去南桥头,让另外五名学员去北桥头,挨着石桥栏杆边缘等待时机。在这个一冒头就能看到哨兵的位置,他们可以清楚听到那两名士兵的交谈。 他们在聊另一名同伴的趣事,调侃的语气,揶揄的心态,但目的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由于临近黄昏,没有执勤的士兵似乎开始准备晚餐了,在这儿还能够听到金属物件磕碰的声响,隐约嗅到煤油炉子的气味。 过了四五分钟,凑在一起的两名哨兵终于分开,背对背走向石桥的两端——在无法直视目标的情况下,又是用敌我识别系统让魏斯得以窥探到敌人的行踪位置。等到这两名哨兵各自来到了桥头,他朝对面的五人小组做出了发起行动的手势,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身边的四名学员迅猛出击! 当魏斯和他的小伙伴们摸上桥的时候,桥南侧的这名哨兵刚好背对着他们。面对这样的好机会,等待了一个白天的巴斯顿精英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分工,三人一拥而上,一个负责捂嘴巴、箍脖子,两个一左一右,抓手缚腰,直接把哨兵按倒在地,另外两人呈蹲姿端枪戒备。 按照演习规则,在未被发现的情况下抵近敌方营地,摸掉哨兵,就算突袭成功,即便对方其余人员这时发现异常并进行抵抗,也要受到相应的“战损比惩罚”。 两组二年级学员都没让哨兵发出太大的声响。 见此情形,埋伏在树林里的A、B两组立即向桥头靠近。兴许是太过兴奋,居然有人笨拙地摔到了,但这只是个别情况,大多数人还是依照魏斯的吩咐,以小步快跑的方式,端着枪来到了石桥。 留下两人看管哨兵,魏斯带着先遣小分队的学员们往守桥士兵的营帐围了过去…… 从发起到结束,两分钟时间,第1小队干脆利落地解决战斗。 在树林边缘坐镇全局的小胖狄奥,还有另外两个小队的三年级生,面对这样的过程和结果,一个个哑然无语。 他们仿佛在看一支精锐特勤部队的战术演练。 这般果断、老练、敏锐、从容,根本不像是二年级生所为。 可是现实摆在眼前,让他们不得不服! 战斗后,魏斯走到石桥中间,高高举起右臂,作出了胜利的手势。 狄奥带着营部人员走出树林,远远观望的第2和第3小队的学员们,也迅速向石桥围拢过来,转而以石桥为中心,做好伏击敌方运输车队的准备。 在狄奥来到现场并接管指挥官之前,魏斯迅速察看了守桥士兵的营帐。在石桥北侧的一座营帐里,他惊讶地发现,这队守桥士兵居然配备了一部野战电话,电话线沿着道路布置,妥善地用泥土和枯叶遮盖,以致于他们侦察了一整天,对此居然毫无察觉。所幸行动一举成功,中途没有出现任何差池,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队守桥士兵的长官,是个看起来约莫有二十八九岁的陆军下士,他长得高高瘦瘦,蓄着两撇唇胡,无论发型、脸面还是衣裤都收拾的非常干净,眼神既清澈又不乏坚定。被这一大群学生兵俘虏,他刚开始显得很是意外,但看到自己的士兵完全被控制住了,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心平气和地跟魏斯协商“战俘安置”事宜。 不一会儿,狄奥带着营部来到了石桥旁。在了解现场情况之后,他以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三营指挥官的身份跟这位陆军下士进行了一番磋商,并且达成约定:除非获得友军解救,被俘的守桥士兵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予反抗,不搞破坏,而作为交换,胜利一方对他们不捆不绑,而且允许他们在一定范围内享有活动的自由。 这,毕竟只是演习。 协议达成之后,陆军下士正准备返回休息的营帐,魏斯开口道:“下士先生,难道您不打算告诉我们,你们是定时主动向指挥部报平安,还是指挥部联系你们查证安全?” 这名陆军下士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两者皆非。” “这样的回答,让我觉得您对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缺乏真正的诚意。”魏斯道,“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们可能会采取很残酷的手段,迫使您或者您的手下交代情况。” “那又如何?”陆军下士笑了笑,“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战士,岂会惧怕敌人的卑劣手段?要不是演习,你以为我们真会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狄奥插话道:“说实话吧!即便你们口袋里放着一枚菠米弹,,我们四五个人上来对付你们一个,在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根本不会给你们献身殉国的机会!如果我们是诺曼狗,那么俘获你们之后,我们会用最卑劣、最无情、最可恨的手段让你们开口。” 陆军下士收起了笑容,他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坦然道:“好吧!我必须承认,你们巴斯顿军校培养出来的,都是非同一般的精英,你们观察得很仔细,推测的也很准确……每天晚上最后一队汽车开过之后,我们会跟指挥部挂个电话,报告今天车辆经过的情况。” 魏斯可没有因为对方的恭维而疏忽大意,他揣测道:“而且,这个电话,必须由您亲自来打。换了任何人,指挥部都会察觉。” 陆军下士再一次笑了起来:“可是,在你们突袭这座桥梁的过程中,我有可能已经阵亡了。那样的话,你们只好找个人假扮我,这会难么?我觉得一点也不难!” 魏斯和狄奥相互看了看,没再多说什么,放陆军下士回他的营帐去了。 这个时候,第1小队的学员们已经对这场突袭作战的“战利品”进行了清点。守桥士兵总共有7人,武器是1支左轮手枪、6支标准型格鲁曼M3.2步枪,除了士兵们随身携带的子弹,并没有额外的弹药储备。非战斗物资方面,他们找到了可供守桥士兵食用两天的野战口粮以及一些常规用途的药品。 看过了学员们登记的清单,狄奥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到喜悦的神情。等到没有旁人,他低声对魏斯说:“嘿,老弟,我有个疑惑,希望你能够不吝赐教……同样是从那边的树林观察,为什么你能够那么迅速而准确地判断这里的守卫力量,而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魏斯没说话,而是弯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在这场春季大会操当中,对阵双方主要依靠不同颜色的臂章区分身份,但由于巴斯顿军校学员的作训服跟现役部队的野战制服存在较大差别,魏斯安排四名长相较为成熟的小伙伴换上“战俘”的外套,两人假扮守桥士兵在石桥上值守,两人在石桥两头晃荡,第1小队余下的学员们悄悄埋伏在桥头侧旁,等着当天最后一支从北往南、满载补给物资的运输车队前来。 残阳蠕西,暮色渐浓,道路尽头终于传来了车辆的轰鸣声。 章节目录 第98章 两害相权 以零伤亡拿下了“敌方”的守桥力量,魏斯信心十足地带着他的第1小队进入了桥头两侧的伏击阵地。两名穿着“敌人”军装并戴上了红色袖章的学员,有木有样地站在桥头,等着运输车队进入包围圈。 按照原先在营部商定的作战计划,为了确保在伏击中不漏一条大鱼,将动手的时机选定为“半渡而击”,即运输车队半数驶过石桥的时候,采取截头、拦尾、斩腰的方式,全线包抄攻击,让运输车队里的护送人员首尾不相顾。 第1小队的任务便是“斩腰”,他们负责对付运输车队中间的4-5辆车,既要防备“敌人”强行夺取石桥,依托桥面车辆进行顽固抵抗,又要提防“敌人”逃入溪谷,从溪谷分散逃走。 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无论是二年级的新手们,还是三年级的进阶菜鸟,都在胜利的鼓舞下暗暗兴奋起来。 这一次全营集体行动,魏斯不必担心本小队的三年级生故意造次,于是将所有人编成6个小组,每组5人,第1-5组按编组秩序依次负责攻击“敌方”一辆卡车,他亲自带着第6组负责机动支援。 “敌人”运输车队渐渐驶入了第2小队的伏击范围,并且不紧不慢地朝石桥驶来,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在魏斯的敌我识别系统里,针对这些汽车连同车载人员测算的战斗数值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桥面上的两名“哨兵”站到了桥两侧栏杆旁,将路让给了即将上桥的车辆。 就在一切按部就班之时,那支运输车队排头的小汽车在离桥头三米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的卡车也一辆紧跟着一辆停了下来。 魏斯的心当即一沉:糟了,有情况!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但视野里的虚框全部是绿色的。 敌我识别系统并不能够分辨演习场上假扮对手的“敌我”双方。 只见那辆小汽车副驾驶位置的军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远远喊了句口令。 整整一天下来,从这石桥上经过的运输车队没有一次停下来问过口令,难道是他们看出了端倪?没道理啊!黄昏已过,夜幕临近,视线很是模糊,他们怎么可能从细节上察觉出问题? 一连串的疑问在魏斯脑海中闪现,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迟疑——那名喊出口令的军人见桥上的哨兵没有立即回答,猛地高喊一声“戒备”,魏斯当机立断,用更加高亢嘹亮的嗓音喊道:“进攻!” 接连两声意味截然相反的喊声过后,先是左轮手枪清脆明快的枪声,而后是“格鲁曼烧火棍”沉闷而有力的怒吼,将巴斯顿军校学员们不费一枪一弹解决战斗的企图击得粉碎。 尽管双方的枪膛里装的都是空包弹(实弹演习并不以是说所有人用的都是真子弹,通常是在划定的区域内实施实弹射击,正常对抗用的还是空包弹),骤然响起的枪声还是让人感受到了战斗的激烈。随车护卫的士兵们人数处于劣势,而且自然分隔开来,既不能聚拢,又难以相互策应,排头几辆车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攻击者们夺取。 随着部署在石桥南侧的第3小队迅速过桥支援战斗,局面更是呈现一边倒的形势。 就在胜利将近之时,车队后部突然有人高喊到:“嘿,兄弟们,别激动,瞧瞧这是谁!” 枪声很快平息下来,魏斯快步上前,看到一名身形魁梧的军官,一手拽着一名个头不高的青年,一手挥舞着左轮。 魏斯定睛一看,那个被劫为人质的青年,居然是尼古拉! 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他那支左轮手枪的枪口,此刻应该是顶在尼古拉的太阳穴上吧! 见魏斯出现在面前,尼古拉-莱博尔德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投降吧!军官先生!你的人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就算你手里有我们一名同伴又如何?”魏斯大声道。 “别当我是傻瓜,小兄弟!”这名领章肩章缀有一星一杠的少尉军官咧嘴笑道,“你们是巴斯顿军校的学员,是大名鼎鼎的巴斯顿学生团,是自由联邦陆军未来的中坚力量,而这位,是你们中非常特殊的一员,因为他的姓氏……是莱博尔德!” 魏斯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尼古拉,演习规则不允许任何一方对“战俘”进行审讯逼供,要想从对方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要么以话套话,要么交换条件,以尼古拉的性格,不应该被对方套出真实身份才对,难道说……这名少尉正好认识他? “抱歉,龙。”尼古拉开口道,“我跟这位弗洛伦茨少尉在飞行者俱乐部就认识了,所以……” 魏斯冲他点了点头,摊开手对那名少尉军官说:“好吧!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少尉咧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放了我的同伴,我放了你的同伴。” 魏斯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故意佯装不知:“一般来说,战场上是一人换一人。今天的情况有些特别,我让你一人换三人,如何?” 少尉笑道:“一人换三人?不不不,这位我不知道姓名的先生,你恐怕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放了你的同伴,你放了我的同伴——所有的同伴!” “这不公平!”魏斯道,“我们这边逮住了你们二十几个,而你打算用一个人换这二十几个?” 少尉道:“我说了,他不是普通人,他的名字叫尼古拉-莱博尔德!你觉得这不公平?我觉得这很公平!就如同600多年前萨顿国王用3000名战俘交换他们被罗林斯帝国俘获的王子一样,非常公平!” 素来果断的魏斯,这会儿却犹豫起来,他问:“既然你们是朋友,为什么要让彼此相互为难呢?” 少尉军官回应道:“没错,我们确实是朋友,可一旦上了战场,而且不幸站在了战争的对立面,我们当然是把对国家的忠诚放在第一位。虽然这只是一场演习,但阵营立场的逻辑,我们还是应该捋清楚的。” 魏斯的视线扫过周围。少尉军官身边聚集了五六名残兵,他们都保持着枪口略微朝上的姿态,而巴斯顿学生团的年轻战士们,只有一些三年级生抬起枪口,其余人煞有介事地端着枪,正正地瞄准对方。 演习并非实战,但又必须以实战的心态予以对待。如何把握好度,可是门学问。 魏斯想了想:“那好,既然你提出交换,那我们就好好谈谈交换条件,包括交换之后的事项……眼下的形势,我们占据绝对优势,对于这一点,您应该不会否认吧?” 少尉左右看了看,点头道:“你们确实干的不错。” “能得到您的赞赏,我们深感荣幸!现在,您想救回你的同伴们,而我们也不希望我们中唯一能够改造并驾驶飞行器的同伴退出演习序列,所以,这样的交换是可以接受的,但我有几个附加条件——其一,这里所有的汽车都是我们的战利品,我们有权将它们带走或是摧毁;其二,这里的通讯设施我们要破坏掉,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浪费,电话机我们只是带走。” 少尉考虑了一会儿:“我的士兵必须全部‘活着’,我们的武器必须全部留下。” 通过观察对方的神情反应,魏斯揣测着他的底线:“我们的第三个附加条件是……我要一份你们的作战地图。” “这办不到!”少尉就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当即跳了起来,态度坚决地回绝了狄奥的要求。 魏斯威胁道:“如果我们交火,你们将‘全体阵亡’,我们照样能从你们的‘尸体’上获得作战地图。” “那可未必!”少尉军官反驳道,“我有信心,我的士兵们会用生命为我争取到销毁地图的时间,而且,我们会引爆所有装载弹药的汽车,你们的伤亡也少不了!” “嗯……看来这是我们达成交换的分歧所在。” 少尉军官语气坚决地重申道:“任何条件都可以考虑,唯独这一项,不行!” 魏斯摸了摸下巴:“如此看来,你们确实是在酝酿一场大的行动。是的,一场大的行动。” 少尉对此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狄奥带着营部的两名三年级生,行色匆匆地来到了双方对峙现场。 “我们已经突袭成功,为什么不果断歼灭这几个敌人?”他喝问道。 魏斯还没应话,少尉军官却冷笑道:“突袭成功?喂喂,这位老弟,你究竟有没有搞懂演习规则?我们可是有备而来的,你们这根本不算突袭成功。” “有备而来?”狄奥反问道,“如果你们早有准备,怎么可能会进入我们的伏击圈?” 少尉辩解道:“我们并没有完全进入你们的伏击圈,对不对?事实上,我们碰巧发现了你们的侦察员,尼古拉-莱博尔德先生,虽然没能从他这里套出有用的情报来,但通过他的身份和他的遭遇,我们可以推测有你们这样一支袭击部队在附近活动,所以我们提高了戒备,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狄奥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了把少尉军官拽着胳膊的尼古拉,但他反应很快,迅速转移了话题:“好吧!就算你们有准备,但终究还是陷入了我们的包围。我们堵住了你们的去路,只需要干掉你们队尾的那辆汽车,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少尉军官冷哼道:“非要两败俱伤的结果?” 魏斯用尽可能简练的语言,将他们刚刚商谈的内容报告给了狄奥。 听完之后,狄奥皱着眉头没吭声。 魏斯看了看对面的尼古拉,又看了看身旁的狄奥,料到这家伙犹豫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于是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交换人质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将来如果出了问题,这锅……我背!” 狄奥叹了口气,转过身不说话。 魏斯继而对少尉军官说:“这样吧,我们各自退一步,地图,让我看一眼就行,如何?” 少尉态度依然坚决:“这张地图,就算我们整队人全部被判阵亡,也绝不能给你们看哪怕一眼!” 魏斯心里盘算着:进攻方开辟这条运输线,每天往来五六十辆汽车,运送七八十吨物资,以地面单位的消耗量计算,应该够维系2-3个师的后勤补给量,即便考虑到弹药消耗,这样的运输量也能够维持1-1.5个师的正常作战需要。 战事胶着的阶段,地面总兵力不过二十个师的进攻方,悄悄在侧翼集结了如此规模的作战部队,肯定是有所图谋的。如果继续按照尼古拉提出的“自保路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重自保而轻作为,固然有机会以较为稳当的方式拿到较为理想的演习成绩,也符合战场上生存优先、伺机制敌的“小兵法则”,却不是一个胸怀大局者所为。 章节目录 第99章 当断则断 “行,既然您如此决绝,我尊重您的抉择,但在正式达成协议之前,我还有几点要求必须事先申明:其一,我们在战斗前已经完全控制石桥,并在桥下放置了爆破物,24小时内不得有车辆从石桥通过;其二,我们之间虽然爆发了战斗,但持续时间很短,双方伤亡可以忽略不计;其三,运输车队装运的弹药,我们夺取后就地销毁,只带走部分食物和燃料,这些你们必须如实上报,且演习期间不得再利用这些物资。” 经过短暂而迅速的考虑,魏斯提出了自己的补充条件。 对面那位弗洛伦茨少尉权衡再三,勉强接受了魏斯的这些条件。在狄奥的默许下,魏斯走上前去与少尉握手,顺便将尼古拉给接了回来。 双方士兵各自退开,由两名指挥官指派数人,对这支运输车队的物资进行点算,以简易的方式办理交接手续。根据双方协商结果,在向演习指挥部上报时,护送这支运输车队的警戒力量,包括汽车驾驶员在内,共计1名军官、5名士官、52名士兵,无人阵亡或被俘,而是通过战俘交换幸存下来,但2辆小汽车,14辆卡车,18吨物资——半数是食物补给、半数是弹药物资,全部成为了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3营的战利品。 众学员当中,具备卡车驾驶技能的只有13人,再算上尼古拉和魏斯这两位“替补”,司机也就15人。此外,考虑到车辆越多,行踪越难隐蔽,在反复盘算后,魏斯跟狄奥商定只带走2辆小汽车和11辆装运食物补给的卡车,余下3辆满载弹药补给的卡车就地“报销”。当然了,临行之前,学员们给自己夺来的卡车带上了额外的油桶,以免因油料不足而在途中被迫放弃车辆。 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双方便厘清了所有事项。 骑马外出侦察的库尼森和卡伦斯依然渺无音信,先前陪同尼古拉留在牧场的布鲁克斯少校等人也未感到。 狄奥这一次倒是很果断,在征求了尼古拉的意见后,他直接下令全体出发。 折腾了一整天,特别是在偷袭石桥过程中频繁使用敌我识别系统,魏斯格外倦怠。因此,他此次没再请缨担当先锋,而狄奥为了平衡各小队学员的想法心态,安排第3小队上前面四辆车,第2小队坐后四辆车,功勋卓著的第1小队被这两个小队护在了中间。 靠在尼古拉身旁,魏斯不一会儿便酣然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发现尼古拉正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 为了改造牧场里的飞行器半成品,这家伙忙了一天一夜,估计也没睡上几个小时。 魏斯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双臂,转头看了看车外。 夜色正浓。 “醒了?”面前传来一个不算很熟悉的声音。 循声看去,原来是那个曾被库尼森狠狠训斥的二年级生,哈特-雷索斯。 “嗯。我们在路上开了多久了?”魏斯小声问道。 哈特答道:“四个多小时,快五个小时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有没有路过敌人的哨卡?” “呃……一共经过了三个哨卡,有两个是依桥而设,还有一个是在树林中,都是比较容易受到破坏的地形,每个哨卡的士兵人数都差不多,应该不到十个人。” “哦。”魏斯轻轻应了一声。正如之前所推测的,进攻方依托这条道路向前线运送补给,一来是因为现阶段航空和铁路运力捉襟见肘,二来是他们意图在这一侧发起令对方意想不到的行动——以当前的形势,要么是在新一轮攻势中强突守军侧翼,要么是在守军发动反击时直击侧后。 无论是哪一种,在战事最为焦灼的时刻,都能够成为主宰战场局势的奇兵。 想到尼古拉对于防守方终将取胜的政治性判断,魏斯不由得揣测,进攻方此举有可能是想在败局注定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消耗对手的兵力,从而达到“虽败犹胜”的效果。 在这样的大势面前,区区一营学生兵,无论如何作为,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也就是说,尼古拉一早就看穿了这一点,而自己的努力与挣扎,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就是差别,王侯将相宁有种的差别。 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魏斯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再醒来,天色犹暗,但车已经停了。 魏斯还没探头张望一下周围的情况,便听到尼古拉对他说:“你睡觉打鼾,磨牙,还说梦话。” 呃…… 没等魏斯有任何的表示,尼古拉就已经岔开了话题:“我们似乎抵达了计划中的第一个隐蔽点,车外是一片树林。” 魏斯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感觉头脑清醒了,身体的倦怠也基本散去。 “几点了?”他问尼古拉。 尼古拉的手表有夜光指针,不需要借助外部光线就能够辨别时间,这种高级装备别说是一般学员,就连普通的军官也没见有。 “差几分钟到五点。” 魏斯不急不忙地站起来活动四肢,并且低声对尼古拉说:“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可能会比预想的更早结束。” “你也察觉到了?”尼古拉道,“这条路线在敌人眼里很重要,所以,他们会迅速调集机动部队前来围捕我们。如果是派运输舰搭载陆战部队来,估计我们今天就得完蛋。” “你昨天往北飞了多远?”魏斯问。 尼古拉坦然回答道:“还不到一百公里,发动机出了故障,迫降下来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 说罢,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愤愤道:“我恨卡迪斯的发动机!” “恨有什么用?”魏斯道,“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们联手创建一家顶级的发动机工厂,怎么样?” 尼古拉几乎想都不想:“好,一言为定!” 造发动机是个相对长远的规划,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在这场大会操中尽可能久的“生存”下来,为己方阵营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魏斯刚下车,就遇到了营部的传令兵,狄奥派他来召集队长们开会商讨行动事宜。 四人会议开始之前,魏斯便已理清思路,想好了当前的应对策略——面对敌人势在必行的围追堵截,最理智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分散行动,以免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对于魏斯的提案,狄奥这位“犹豫哥”照例踌躇了许久。担任另外两个小队指挥官的两名三年级生,显然也不愿意对一个二年级生言听计从,但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导致这四人会议的气氛很是压抑。 魏斯只好催促道:“估计天一亮,敌人的空中和地面侦察力量就会出现。我们最好能尽快拿定主意。” 狄奥争辩道:“可我们这一夜赶了至少四百多里路。从沿途哨卡直接放行的情况来看,他们完全把我们当成了空车返回的运输队,毕竟电话线路被我们切断了,那些人没办法迅速联系到上级指挥部。” “问题就出在这里!”魏斯皱着眉头说,“每经过一个哨卡,就等于留下了一个无法抹去的痕迹。等到敌人恢复了通讯,只需要联络沿途哨卡,就知道我们的大致位置,然后相应进行侦察搜索。” 第3小队指挥官德莱斯勒没好气地责问道:“这个存在严重缺陷的计划还不是你们这些满脑袋奇思异想的家伙想出来的?现在才来说这些那些的问题已经晚了!” 魏斯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指责而失去自信,他朗声道:“没错,你说到了点子上!这种情况充分反映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们的部队缺乏强有效的侦察手段,只能依靠徒步和骑马的方式进行有限的侦察。如果我们能提前侦察到敌人在这条路线上有大量哨卡,就可以相应调整计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 德莱斯勒哼道:“敌后作战,能有马匹就不错了!你们不是造出了飞行器吗?结果又怎么样呢?事实证明,它不但没有发挥作用,还拖了我们的后腿!” 魏斯飞快地说道:“它确实不太成功,但还是为我们获取了一些重要的情报,也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启示。等到会操结束后,我们会向校委员会和总参谋部提交一份加强空中侦察技术运用的专项报告,没准等你们进入部队服役的时候,飞行器已经开始成为陆军部队的标准侦察配置了。” “那当然,你们甚至可以将报告直接呈送到总统面前。”德莱斯勒冷讽道。 这话一出,气氛已经变了味道。第2小队指挥官霍克斯连忙瞪了德莱斯勒一眼,用提醒的口吻说道:“这扯远了吧!” 德莱斯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当言论有可能成为断送自己军事生涯的炸药桶,悻悻地缩起了脑袋,并且有意避开了魏斯的目光。 魏斯虽然没打算揪着这种事做文章,但也不会坐视他人如此蔑视,他故意黑着脸,用阴沉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三个三年级生的脸庞:“有些事情,是与非,日后自有定论,眼下多说无益。现在,我们必须拿定主意,究竟是在这坐等,还是尽快离开;究竟是继续一起行动,还是分散开来。我的意见是……以小队为单位分散行动,必要的时候,将小队拆分成若干小分队,以灵活机动的策略跟敌人周旋!” 章节目录 第100章 晴天霹雳 决定全营行动路线的四人会议上,纵使魏斯费尽口舌,踌躇不决的狄奥还是没能果断大气地干一次,到头来依然要用最传统、最中庸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就是投票。 四人投票,结果还有什么悬念可言? 赞成分散行动的,就魏斯一票,而赞成集中兵力的,有三票。 此前魏斯通过自己的努力提高了二年级生在这支学生部队的地位,但在部队的决策层,三年级生的力量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 既然是集体决策,魏斯也只好无奈接受。 最初的方案是全体在这树林里隐蔽一个白天,等入夜之后再驱车西行,尽可能穿插到敌人的大后方去,但经过一番客观现实的推敲分析,狄奥和两位担任小队长的三年级生也意识到“敌人”不会给他们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的搜索就会覆盖这一区域。因此,在霍克斯的建议下,狄奥决定采取了“人货分离”的策略,让学员们就地取材,将车辆伪装隐蔽起来,然后携带尽可能多的补给向西转移。 作为对魏斯的一种补偿,狄奥授意他带领第1小队先行出发,并指派尼古拉以营部联络员的身份随行。 不久,晨曦初露,魏斯带着第1小队踏上了新的征程,而营部连同第2、第3小队这时候还忙着扫尾。按照狄奥的设想,“敌人”还是有可能反应不够灵敏,以至于在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都没发现这些隐蔽在树林里的卡车,所以,他特意将掌握驾驶技术的学员们留下来,跟负责殿后的第3小队一起行动,以便于在必要的时候杀个回马枪。 上午8时许,魏斯和第1小队全体成员已在林间穿行了近三个小时,离开运输车辆隐藏地点有十数公里。 这时候,视线中出现了四艘飞行舰艇。 常人需要通过观察飞行舰艇的外形轮廓来判断识别舰种舰型,对魏斯来说,即便目标离得很远,只需眯起眼睛,就能够迅速而准确地探明它们所属的阵营和实时战力。 对这个时代的舰队指挥官而言,若是具备这种能力,对于行军布阵、临战指挥绝对是大有裨益,可以让庸将瞬间化身良将,良将进阶战神! 也许有朝一日,魏斯能够成为左右战场局势的人物,但是现在,他仅仅是一名小小的小队长,等到演习结束后,还将回归军校学员的身份。 所以,他现在的角色充其量就是个人肉雷达兵,而在他的“雷达屏幕”上,从东北方飞来的四艘飞行舰艇,有两艘是二级巡防舰,两艘是轻型运输舰。 演习地域少山峦、多平原,只见四艘飞行战舰两两一组,由巡防舰搭配运输舰。运输舰在稍高于树梢的位置飞行,巡防舰则在离地三四百米的高度。这样的组合,一看就是在执行战场搜索任务。只要发现敌情,巡防舰立即进行火力压制,运输舰迅速降落,放下全副武装的陆战部队。 之前只是推测,现在,魏斯可以百分百的确定,这条偏僻的道路对进攻方的作战部署有着特殊的价值。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在前线战事胶着、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调派四艘飞行舰艇前来。 两个飞行小组同时投入战场搜索,行动效率可想而知。 不等“敌人”的空中搜索编队靠近,魏斯及早下令分散隐蔽,并让大家就地取材,配合伪装网使用,尽量降低被“敌人”发现的概率。 一切部署妥当之后,他找了一棵枝叶繁茂的阔叶树,爬到离地三四米的枝干上观察敌情。 作为营部派来的联络员,尼古拉也手脚麻利地上了树,在魏斯旁边的树干上用跟他出奇一致的姿态朝外面观望。 视线中,一组飞行舰艇逐渐靠近运输车辆的隐蔽地点,那艘运输舰飞得很低,舰底只差几米就能擦到树梢。这样的飞行高度,那些车辆能藏得住么? 魏斯正担心着,突然看到运输舰左舷前部的露天炮位火光一闪,然后出现了一小团灰白色的硝烟。,小口径火炮射出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坠入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生了爆炸。 看着树林中闪跃的橘色火焰,魏斯惊呆了——那,分明是一发实弹啊! 可是,眯眼观察,两艘飞行战舰对应的虚框依然是绿色。这是怎么回事? 转瞬过后,运输舰右舷靠后位置的火炮也发射了。如果说第一门炮打出实弹有可能是操作失误,那么这落地即炸的第二发炮弹,把魏斯心中的侥幸击得粉碎。 这摆明了就是实弹攻击! 轻型运输舰搭载的火炮,是用于自卫防御的小口径火炮,直接杀伤力不大,但在它们的指引下,高处那艘巡防舰突然而猛烈地朝相同区域倾泻炮火——十数门中小口径舰炮密集速射,转眼便在树林里掀起了一阵炽烈狂暴的火雨! 目睹此情此景,尼古拉惊惶地抓着树干,失声叫道:“这是怎么了?他们竟然在用实弹射击!怎么办?我们该怎么阻止他们?” 魏斯皱紧眉头,试图找出能够阻止这两艘战舰继续“发疯”的办法。可事发突然,他根本没辙! 就这样,宛若雷霆风暴的炮声前后持续了一分多钟,两艘飞行舰艇不计消耗地投射了上百发炮弹。接着,炮声突然停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但树枝依然在摇动,硝烟依然在滚腾。运输舰迅速下降,几乎不作缓冲地降落在了一片林间空地上,头戴钢盔、身穿黄绿迷彩作战服的士兵们端着步枪跳出舱门,迅速呈战斗队形散开。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陆战队有两种形式,一种隶属于航空部队,跟随飞行战舰行动,可以随时投入地面战斗;另一种是隶属于陆军、接受过登陆训练的战斗部队,在有作战需要的时候搭乘飞行舰艇奔赴战场。 视野中这些投入地面作战的士兵,从军容装束和战术队形上看,应该是属于后者。 放在平时,魏斯定会想方设法援救同伴、阻击对手,可是,他们是在演习期间遭遇这极其意外的一幕,固有的思维方式失去了用武之地,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思索这场突发意外的幕后真相究竟是什么,然后才能判断下一步该作何举动。 自来到这个世界起,“敌我识别系统”从未发生过误判。在莫纳莫林山脉遇到诺曼帝国的装甲舰时,显现的便是醒目的红色虚框,而在格鲁曼集团的高层午宴上,不怀好意的董事们也是红色虚框,演习场上的对手则是绿色,说明它判断敌我的依据是思想心态,而不是单纯的国籍、阵营。 视线中那两艘飞行战舰——确切地说是飞行战舰的操控者,明明没有站在敌对立场,却向地面上的巴斯顿学生团开火。按照正常逻辑,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误以为这群藏在树林里的学生兵是真正的敌人。 换句话说,这场演习中出现了真正的敌人! 对于自己推断出的结果,魏斯先是诧异,紧接着意识到它很可能就是当前的实际情况,而且,敌人进入演习区域,目标极有可能是尼古拉!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昨日在树林里隐隐看到远处有乌烟升起。当时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一下,那十之八九跟闯入演习地域的不速之客有关。 军事情报部如此大费周章地派人保护尼古拉,防的不就是这种情况么?现在好了,布鲁克斯少校和那一队精锐的特勤士兵被抛在不知什么地方了,不仅如此,自己所在的部队还被己方飞行舰艇搞错了身份,没反应过来就给轰了个满头包,这可咋整啊? 魏斯的视线,再一次放在了尼古拉那张焦急而又茫然的娃娃脸上。 透过魏斯那异样的眼神,尼古拉也幡然顿悟。 “看来情况不太好。”他对魏斯说,“一定是有人遭到袭击了。” 怀着极为沉重的心情,魏斯点了点头,心里已然拿定了主意:无论敌人是什么身份,在什么位置,耍什么轨迹,也不管己方团队受多大的冤屈,遭多大的伤亡,做多大的牺牲,自己现在能做的,应该做的,就是保护好尼古拉。 原因无他,敌人的目标就是尼古拉,而对敌人最好的反击,就是让他们的阴谋破灭! 于是,魏斯迅速将隐蔽在周围的第1小队成员们召集起来,向他们布置道:“大家注意,现在情况有变,附近很可能出现了敌人,而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我们中的一员。为了那些不幸受伤甚至献出了生命的学员,为了挫败敌人的险恶意图,从现在开始,我们改变原定计划,所有人改换实弹,做好随时跟敌人交战的准备!” 演习期间,所有参训官兵在正常情况下使用的是空包弹,但考虑到偏僻地区有野兽活动,每一名军官和士兵照例配发了一定数量的实弹用以备不时之需——使用手枪的军官和士官有一个装实弹的弹匣,而步枪手有一个3发弹夹是实弹,这些真正的子弹跟备用急救包以及应急口粮装在一个专用的应急包里,通常被放在行军背囊的最里层,数量虽少,但能够让官兵们在极端情况下不至于求生无门。 章节目录 第101章 原来如此 在形势不够明朗的情况下,魏斯没有草率地带着第1小队转移,而是在一番客观周全的权衡分析后,命令本小队全体学员就地部署防御。他将所有人编入5个分队,指派5名自己较为认可的学员分别担任5个分队的指挥官,召集他们面授机宜:其一第1-第4分队各负责一个方向,第5分队担任预备队;其二是每个分队在警戒阵地外围布设1-2个暗哨,其三是叮嘱所有学员枪膛里暂不装弹,实弹放在上衣的右下口袋随时取用。 布置妥当之后,魏斯重新爬上了那棵阔叶树。从天而降的“敌方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树林之后,树林里并没有传出激烈枪声或者爆炸声。没过多久,他便看到己方学员们垂着手,三三两两地走出了树林,而那些佩戴红色袖标的“敌方士兵”,每个人都背了好几支步枪。 魏斯数了数,己方学员有六七十号人,他们有的后腰还插着伪装用的枝叶,有的浑身上下黑乎乎的,像是刚从煤洞里出来的挖煤工,但除了个别人需要同伴搀扶之外,其余都能自行走动。照此看来,学员们此前遭受“误击”,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沉重伤亡。 这是怎么回事? 魏斯正纳闷着,突然听到尼古拉说:“他们用的肯定是空爆弹!” 空爆弹,说白了就跟礼花弹差不多,以纸壳包裹黑火药,装有简易的延时引信或特制的触发引信,它们爆炸时看起来跟普通炮弹一样,而实际杀伤力要小得多,据说几步开外最多是灼伤毛发皮肤,隔得稍远一些就只是听听响。 仔细回想,刚刚那痛暴风骤雨般的炮击,确实跟实弹训练时的情形有所区别。 如果那两艘飞行舰艇用的真是空爆弹,刚刚的场面,或许根本就是演习的一部分。 亏自己刚才还悲痛欲绝,没想到剧情接连“急转弯”,这套路真是太深了! 想到这里,魏斯如释重负,他连忙爬下树,找来小队里的三年级生询问过往演习的情况,然而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参加过的两次大规模演习和若干次专项演习,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究竟一番思虑是自己少见多怪,还是另有隐情? 更重要的是,自己接下来该作何抉择? 为了尼古拉的安全考虑,最妥当的办法无疑是飞奔过去向“敌人”投降,作为他们的战俘被送回后方。这样一来,也就远离了单独在野外活动所面临的种种潜在危险,但同时也断送了第1小队在这场大会操继续获取演习积分乃至创造佳绩的可能…… 究竟是该为了团队的荣誉,将尼古拉置身未知的危险当中,还是为了莫须有的威胁,牺牲团队的利益与荣誉? 魏斯没去征求尼古拉的意见,因为他知道,这位“倔强先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经过一番慎重思虑,他从第5分队挑了两名机灵的二年级生,吩咐他们循着来时的道路回去侦察“敌情”,一旦发现那些从运输舰上面下来的士兵,立即引着他们往这边来。 这两名二年级生虽然对此感到诧异,但是出于对魏斯个人能力和声望的认可,他们接受了指派,迅速朝“敌方士兵”所在区域奔去。 末了,魏斯再次爬上树,用他的绝技进行远距离侦察。 那些走出树林的学员们,正被佩戴红袖章的士兵带上运输舰。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轻型运输舰,正常情况下能够搭载400-60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而先前登陆地面的士兵也就百多号人,舰上显然还有大量的空余位置用以容纳“战俘”。 按照演习规则,这些战俘是可以被解救的,只不过解救后的战斗力要相应折减。 与此同时,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运输卡车也一辆接着一辆驶出了树林,但是细数之下只有1辆小汽车和8辆卡车,还有1辆小汽车和3辆卡车没有出现。想来很可能是在先前那通气势凶猛的炮火中受到了损坏。 在放下武器的学员们陆续登上运输舰后,佩戴红袖标的士兵也三五成群地撤回到林间空地。过了约莫一刻钟,先前不见踪影的4辆车又有2辆从树林里驶出,其中一辆车棚被烧了个干净,另一辆驾驶室也被熏得黑乎乎的。 还有2辆车,大概是在炮击中彻底损毁了,直到最后一批登陆士兵返回运输舰也未见踪影。 运输舰缓缓升空,停留过的地面可以看到两道又粗又深的压痕。 看到这一幕,藏身林间的第1小队学员们大多松了一口气。 唯独魏斯紧紧皱起了眉头。 “敌方”陆战兵没有深入树林搜寻侦察,自己派出去的两名学员也没接触到“敌人”……让尼古拉彻底摆脱危险的机会就此溜走,这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 魏斯下了树,站在树下,叉着腰、低着头,发了会儿呆。 尼古拉爬下树:“他们走了。也许……情况没有我们担心的那样糟糕吧!” “也许吧!”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向西走?” 魏斯没应声,而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尼古拉,他的表情和语气虽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的澎湃潮涌,想来只多不少。 见魏斯盯着自己看,尼古拉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靴子:“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刚刚只是在想……我们携带的补给够用4天,往西再走2天,就进入‘敌方本土’了。难度提高了,演习得分率也提高了,有点意思哈?”魏斯道。 尼古拉依然低着头,跟露出地面的一小截树根较上了劲。开始用靴子尖轻磕,然后越想越不爽,于是狠狠踢了几脚。 “是啊,本来很有意思,可现在……有时候,我真讨厌自己的姓氏。” 魏斯照例宽慰道:“命运安排了我们的出身,让我们从一出生就担负了某种特定的使命,但是,我们未必要屈从于命运的安排,我们可以做真正的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不济,我们也可以偶尔任性一把,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对不对?” 尼古拉苦笑道:“对,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努力做真正的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我肯改变自己,别人也未必肯让我如愿啊!” 魏斯轻车熟路地揶揄道:“是啊!有谁像你,参加演习还带着一串的保镖,而且还是政府买单的保镖!” 这种冷嘲热讽若是从他人口中出来,肯定会被尼古拉痛扁一顿,然而魏斯得到的仅仅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白眼。 “好吧!一想到把布鲁克斯和他带来的那群士兵撇在了屁股后头,我就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尼古拉说。 “噢,可怜的布鲁克斯少校,这会儿正应该在什么地方很生气地捏拳跺脚吧!”魏斯说。 两人相视一眼,终于露出了笑容。 越是形势艰难,越需要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 不多时,强袭并俘获了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3营主力的两艘飞行舰艇掠过这片树林,魏斯和尼古拉躲在树下不动也不吭声,自动放弃了这获得快速回程票的最后一次机会。 待那两艘飞行舰艇渐渐飞远,魏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尼古拉,心里清楚,接下来,保护这位莱博尔德先生的重任就完完全全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等到两队空中舰艇都从视线中彻底消失了,魏斯集合第1小队,亲口向全体学员通告了自己的决策:尽管己方营部和另外两个小队都在这场演习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这支小队沦落为一支弱小的孤军,但在巴斯顿学生团光荣传统的照耀下,他们仍将继续战斗,并将最终走向胜利。 这些二三年级的学员们正是青年热血的年龄,在魏斯先抑后扬的鼓动下,一个个都重新振作起来。他们收拾心情,背起沉重的行囊,摆开战斗行军队形,朝着“敌人”的纵深复地走去。行进途中,派去侦察的两名学员赶了上来,而且还带回来9名侥幸未被捕获的学员,他们全部隶属于第2小队,是先于同伴出发的先遣分队。根据他们的描述,“敌方”飞行战舰的炮火看似猛烈,其实没有太大的破坏力,而且炮弹有意往没人的地方招呼,这跟魏斯和尼古拉观察推测的结果完全相符。 得到壮大的第1小队,当天又两度遇到了进行空中侦察搜索的“敌方”飞行战舰,所幸他们人数不多,目标不大,而且已经有过分散隐蔽的经验,两次都没有暴露行踪。 在夜幕降临之前,魏斯带着学员们在靠近树林边缘的地方休整了两个小时,等到天色全黑才走出树林,小心翼翼地穿过了一个十多公里宽、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开阔地带。他们一刻不停地赶路,丝毫不敢携带,而就在他们抵达这开阔地带西边的林地后,夜空中出现了一艘二级巡防舰,它开着探照灯,犹如一只在深海捕猎的巨型章鱼,张牙舞爪,横行无忌。 “敌方”飞行舰艇出现越频繁,魏斯的心态反而是越放松,因为一旦出现危及尼古拉性命的危险,只要闹出大一些的动静,他们很快就能得到来自空中的支援,若是这种危险状况不发生,便可使出平生所学所悟,好好跟对手在这演习场上过上几招…… 章节目录 第102章 歼灭与俘获 树林边缘的一丛灌木后面,魏斯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数公里外的“敌情”。在一条水流潺潺的小河旁,露天堆放着小山般的乌黑燃煤,一艘悬挂着红色旗帜的二级巡防舰停落在河流与煤堆之间的空地上,一群身穿黑色工作服的工人正用机械传送皮带往这艘飞行战舰的煤仓里装填燃煤,另外几个相同装束的工人则用内燃发动机带动的抽水机,通过软管将河水抽送到飞行战舰上…… 尼古拉轻手轻脚地来到魏斯身旁,低声道:“情况怎么样?” 魏斯将望远镜递给他:“呃,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尼古拉毫不迟疑:“先听坏消息。” “这个偏僻的加煤补水站约有100名守军,30名工人,每4-5个小时就有一艘巡防舰前来补充燃料,每次逗留2-3个小时,中间的间隔时间只有2个小时,也就是说,要想袭击这个加煤补水站,留给我们行动的时间非常短。” 尼古拉端起望远镜:“那好消息呢?” 魏斯咧嘴笑道:“估计是因为这个加煤补水站远离交战区,而且他们的航空部队在战场上占据了优势,所以士兵们的戒备比较松懈,而且他们的四个防空阵地隔得较远,白昼还能相互策应,入夜之后,只要不发出很大的声响,其他防空阵地上的士兵不会注意到某处阵地出现了异常。” 自天亮前抵达这里起,魏斯已经对这个专为飞行舰艇设置的加煤补水站进行了小半天的细致的观察。这周围共有4个防空阵地,每个阵地2-3门轻型高射炮,每个炮组6名士兵,炮手共有70-80人,加上执勤巡逻的士兵,战斗人员总数在100左右,另有30名负责加煤补水的非战斗人员。 在这个蒸汽机发展高度成熟、内燃机技术方兴未艾的时代,各国飞行舰艇均以燃煤锅炉和往复蒸汽机为主要动力,而且动力系统一多半的输出用于转换为供星源石产生浮力的电力。一艘800T级的二级巡防舰,通常搭载100T左右的燃煤,以正常巡航每小时消耗0.5-0.8T燃煤计算,能够维持5-6天的持续飞行,若是执行战斗任务,那么2天左右就要补充一次燃煤。由于巡防舰续航力短、出勤率高的特点,在进行大规模作战行动时,通常会在前线与大后方之间设立若干加煤补水站,而战列舰、巡洋舰这些吨位较大、自持力较强的飞行舰艇,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才可能光顾这种临时补给点。 魏斯这个得到增强的小队,目前共有50名学员。若突袭得手,按1比3演习战损比计算,能够以阵亡30-40人的代价夺取这个加煤补水站,进而缴获130名敌方官兵的参战铭牌——每个参加演习的官兵都有一块标明身份的参战铭牌,“击毙”对方便可取走铭牌,从而获得对应的演习分数。普通士兵10分,士官20-30分,军官40-100分,而普通辅助人员只有2-5分。粗略估算,这130名“敌军”的演习分数在1500分左右,小队成员平均每人获得30分,而在双方第一阶段的正面交战结束后,不少部队的人均得分已经超过了50,集体平均过百的也不在少数,这意味着魏斯的小队即便成功突袭了这个加煤补水站,也不足以拿到三等功勋。 战争不是简单的分数计算,演习场也是一样。50人正面突袭驻扎130人的加煤补水站,结果未必要按1比3的战损比换算。如果发挥局部优势,比如说50人先袭击驻扎20人的高炮阵地,以突袭+包围的叠加效果,可以取得1比5的战损比,如果不歼灭而迫使对方投降,虽然得分减半,但己方无需减员。 照此计算,在极致条件下夺取加煤补水站,可以不折一人而获得七八百分。 好莱坞战争剧《兄弟连》的第一场精彩战斗,就是B连摧毁德军在海滩背后的炮兵阵地,这一剧情深深印刻在魏斯的脑海中。因此,他依葫芦画瓢地谋划了一个夜袭计划,逐一包围并突袭“敌人”的4个炮兵阵地。制高射炮,然后集中炮火,摧毁一艘二级巡防舰,再遁入树林,轻装撤退。 基于地面部队跟飞行部队对抗的极端劣势,重创或摧毁一艘飞行舰艇,可以拿到战斗吨位*10的演习得分,若是俘获一艘,不但可以拿到战斗吨位*20的基本分数,还可以按照击毙或俘获的舰员另行计分。往年的演习中,曾有过一个步兵营俘获一艘一级巡防舰的战例,他们一口气拿到了40000+的演习积累,仅此一战就足够拿到一等功勋! 听魏斯说了他设想的作战方案,尼古拉却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有诈?” “你的意思是说,‘敌人’在这里故意设下埋伏?”魏斯问。 尼古拉点了点头:“他们俘获了我们的同伴,很可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我们逃脱围捕的情况,以及我们原先设定的作战计划,从而判断我们大致的方向和方位。为了引诱我们主动出击,故意摆出警备松懈的假象。” 魏斯摇头道:“可是我仔细观察过了,这里没有伏兵,所有的敌人都在我们眼前。如果是埋伏,应该有相应的部署才对。” 尼古拉见识过魏斯这双眼睛的神奇之处,他想了想:“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断,就这样干吧!” 魏斯没有急着召集学员们进行部署,经过一夜行军,又在这熬了一个上午,他早已是身心俱惫。为免疲乏的精神状态影响了判断力,他让尼古拉顶替自己继续在这里监视,自己找了个避风的位置,裹着毯子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尼古拉观察的半天时间,视线中的加煤补水站依然循规蹈矩地运转着,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情况。于是,魏斯决定执行夜袭计划,他将原属第1小队的5名分队指挥官连同后来加入的分队指挥官召来,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分析和设定,推测了行动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并且着重描绘了“击落敌方飞行战舰”的可观前景,让这6名分队指挥官个个两眼放光,跃跃欲试。 跟之前奇袭石桥守军不同,魏斯选择的动手时点是午夜过后,因此除了轮流站岗放哨的学员之外,所有人上半夜都在养精蓄锐。临近午夜,所有人又都饱餐了一顿——虽说吃的是没有加热的战地口粮,入口又冷又硬,味道也差强人意,却足够支撑他们在后半夜乃至次日早晨保持充沛的精力和体能。 行动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加煤补水站西南角的高炮阵地,它紧挨着树林,呈三角形布设了3门高射炮,从外观轮廓判断,有两门是中等口径的速射炮,一门是小口径机关炮。得益于巴斯顿军校全年而严格的军事课程,二年级学员就具备操作速射炮的能力,而三年级学员基本上可以玩转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所有的制式武器。 即便是在深夜,进攻方的巡防舰依旧不断降落下来补充燃煤和淡水,为传送带和抽水机提供动力的机器持续发出隆隆轰响声,这种动静恰好为夜袭者的行动提供了掩蔽作用。魏斯用他的“火眼金睛”勘定了炮手的准确分布,籍此向分队指挥官们做了精细的布置和安排。行动开始后,他让尼古拉带着两个分队在后面伺机而动,自己亲自带着四个分队对目标进行四面合围,待所有的分队就位之后,他一马当先,端着“格鲁曼烧火棍”摸进敌方阵地,带着第1分队直接拿下了阵地上唯一一个值守哨位的士兵,并以低沉的嗓音喝令道:“你已被俘!不许动!不许叫!” 这名士兵被三名学员掩住了嘴、按住了手脚,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看着魏斯。 魏斯背朝正在加煤补水的敌方飞行舰艇,飞快地拧开然后关闭手电筒,往复两次,示意另外三个小队同步进入阵地,干净利落地控制了正在掩体里酣睡的17名炮手,有人想要反抗,有人竭力挣扎,还有人拼命弄出了一些响动,但双拳难敌四腿,他们很快认清了局面,为免遭受更多的皮肉之苦,一个个都顺从地接受了现状。 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里,18名炮手和3门高射炮悉数成为了魏斯小队的战利品。 “各位,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们,你们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俘虏。形势明了,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反抗的机会,等到行动结束,我会释放你们,在此期间,你们应当遵循演习规则,不得有任何的逾越,否则的话,哪怕担上‘杀俘’的恶名,我也会拿走你们的参战铭牌!” 在跟这伙被俘的士兵简单沟通之后,魏斯指派一个小队看押“俘虏”并操控火炮,便带着余下的几个小队奔向下一个目标,而在每次得手之后,他都会对被俘者进行这样一番口头警告。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是第四个,魏斯和他的小伙伴们迅速夺取了全部四个高射炮阵地,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而在各分队将高射炮的炮口对准场中的巡防舰之后,魏斯点燃红色的焰火信号棒,单手高举,昂首阔步地朝它走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103章 阴暗面 当魏斯走到飞行战舰舷侧的舱门外时,手里的焰火信号棒刚好熄灭。 他没有匿入黑暗,因为舰上的探照灯已经牢牢将其锁定,就连影子都无所遁形。 对面,是舰员们手中的步枪,还有舷侧露天炮位的小口径速射炮,虽说是在演习场上,但这样的场面,仍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 魏斯毫无惧色,从容不迫的停住了脚步。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一名舰员高声喝道。 “巴斯顿学生团学员,龙-克伦伯-海森!”魏斯正声道,“去请你们的指挥官来!我要跟他当面谈!” 那名舰员道:“谈什么?你要向我们投降吗?” “不!”魏斯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我是来通知你们,按照演习规则,你们这艘战舰已经被我们摧毁了!” 舰员们想来是没有碰到过这种怪异的情况,他们面面相觑,既觉得匪夷所思,又不敢怠慢,于是通过舰上的联络电话向战舰指挥官进行报告。 不多会儿,一名个头很高、穿着双排扣军服的上尉军官出现在舱门口,他歪戴着军帽,扬着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跟魏斯对话。 “听说我们被摧毁了?是谁在开这种玩笑?” “巴斯顿学生团学员,龙-克伦伯-海森!”魏斯中气十足地报上了家门。 上尉摘下军帽,用手捋了捋头发,露出了饱满的中庭。 “你?一个人?” “不,我不是一个人!”魏斯答道。 “我听说,你们想摧毁我的战舰?” “不,不是想,而是已经……您的战舰在演习中已经被我们摧毁了。”魏斯一本正经地回答到。 “什么?”上尉愣了愣,然后仰头大笑,笑了足足半分钟。 魏斯静静地看着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他太过自信了。 笑过之后,这名舰艇指挥官一脸鄙夷地盯着魏斯:“克伦伯-海森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您看来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魏斯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第二根焰火信号棒,将其点燃,单手高举,当空转圈。 片刻过后,黑暗中闪现一团橘色的焰光,轰然炮响随之而来。 面前这位飞行上尉瞬间瞳孔放大,满脸讶异。 魏斯不由得挑起嘴角。 焰光跃动,夜空忽明忽暗;炮声轰鸣,寂夜喧闹不休。 炮火持续了一分钟,在此期间,上尉和他的舰员们没有采取任何的反击举措。 待到炮声停息,魏斯大声道:“四个防空阵地高射炮,突然对您的舰艇发动攻击,以每门炮每分钟射击5-6次的速度计算,您觉得您的战舰能支撑多久?在巴斯顿军校,我们学习了专业的炮术,很清楚什么样的火炮能够什么样的目标构成什么样的伤害。一分钟,最多两分钟,您的战舰就会彻底失去战斗力。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一轮射击就能将它打瘫!” 上尉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身材不太高也不太壮的年轻人,然后以疑惑的口吻发问:“你们有多少人?究竟是如何在我们眼皮底下夺取并控制这些火炮的?你们想要什么?” 魏斯清了清嗓子:“我们有多少人不重要,我们怎么夺取这些阵地和火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演习中占领了这座补给站,并且击毁了您的战舰,拿到了相应的演习分数!” 他的话也不尽然,在这加煤补水站周围还有二三十名负责地面警戒防御的士兵以及三十名工人,他们还是有能力对四个高炮阵地发起反击的。不过,巴斯顿军校的学员们终究是作为军官后备力量培养的,文能参谋运筹,武能冲锋陷阵,夺取高炮阵地的学员既可以操作火炮,也能够随时拿起步枪进行防御,若是硬拼一场,以当下的形势,对方未必能占到便宜。 飞行上尉正了正自己的军帽,低着头走到魏斯跟前,放低了身段,也放低了语气:“我想,这应该是个选择题,而不是论述题吧!也就是说,除了击沉我们的战舰,你们应该还有别的选择?” 魏斯盯着他那张表情复杂而精彩的脸:“抱歉,先生,我们没有别的要求,也没有别的设想。我们击沉了您的战舰,从而获得对应的演习分数,这就是既成的事实。” 上尉一脸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想要击沉我这艘二级巡防舰,可没有你想象的简单!你以为夺取了这些阵地和火炮,就一定能够得手?” 魏斯从容不迫地说:“根据演习规则,如果对抗双方对战斗结果存在争议,应将战斗过程上报演习指挥部,由演习指挥部进行评判。” 刚刚的炮火已经印证了魏斯的分析,如若将战斗情况上报演习指挥部,不但不会改变结果,还会引起高层的注意,然后?当然是取胜的巴斯顿学生团一战成名,失意的战舰指挥官沦为同僚们口中的笑柄。 上尉轻叹了一口气,低语道:“年轻人,演习终究只是演习,虽然抢眼的表现能让你们得到显耀的荣誉和乐观的前程,但将来一旦上了战场,你们还想得到航空部队的火线支援?” 这,确实是魏斯此前没有考虑到的问题。 “演习终究只是演习,有很多比演习分数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友情和誓言。” 说到这里,上尉伸出手,揽住魏斯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语道:“今天的事情,我们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今后,我马西莫-奥比纳就是你龙-克伦伯-海森的好朋友,我可以用我的家族名誉起誓,只要你的部队在战场上遇到了危险,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们!” 听了对方这番话,魏斯低下头,闭着眼,心情突然变得很低沉。原来……演习的过程与结果,在这些指挥官的眼里是主观可控的,是可以跟对手“合作共商”的。这样的演习,究竟还剩下多少操练战术、锻炼兵士的效果?演习场上的这些交易,将来又会在战场上起到怎样的负面作用? 他的立场没有发生动摇,而是第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阴暗面感到深深的悲哀。 就凭这样的军队,怎能抗衡如狼似虎的诺曼帝国? 这名自称“马西莫-奥比纳”的飞行上尉以为魏斯闭着眼是在做最后的心理斗争,于是拍了拍他的肩旁:“放心,这种合作方式很常见,上面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接下来,你带你的人撤走,我们不但不追击,还会指引并掩护你们攻击另一处物资补给站,从那里获得足够的演习分数补偿。它离这里只有百十里远……” 魏斯猛然睁开眼睛,正声道:“不!” 前几日,他将计就计,设局诱捕敌方舰员,用战俘换来补给和限期不予追击的承诺,那还算得上是战术性的发挥,后来因为敌方扣住了尼古拉,无奈的跟对方做了一次交易,已经是在打演习的擦边球了。如若这次再跟对手“合作”,这样的演习还有什么严肃性和真实性可言? 不,不能一错再错! 上尉转过身,一脸诧异地看着这名巴斯顿军校生。 “不,上尉先生,我认为演习如实战,一切既成事实,就不能因为我们个人的主观意图而做改变。如果这是战争,您和您的战舰已经被我们击沉了,舰员生还率应该不超过20%……现在,请您交出战舰参战铭牌,如果您拒绝,我将如实向演习总指挥部报告。” 上尉一脸不解地看着魏斯,眼神中逐渐显露出怨怒之色。 “这是你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巴斯顿军校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魏斯抬着头、挺起胸,坦然无惧地回答道:“是的!” 上尉纠结着,迟疑着,脸色愈发阴沉。 末了,他从上衣的口袋里一枚金灿灿的船型铭牌,紧紧攥在手里,掌心朝下,伸到了魏斯面前,一字一句道:“既然你如此坚决,我便遂了你的愿,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行负担!” 魏斯面色平静地伸出手,掌心朝上,五指张开。 上尉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指。 落到魏斯手里的东西也就打火机大小,做工看起来很是精致。 “击沉了我们,你们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上尉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魏斯耸了耸肩:“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上尉点点头,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到舱门口,喝令道:“全体归位!准备返航!” 舰员们不尽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看指挥官那格外阴沉的脸色,听他那相当不善的语气,猜都能猜到肯定不是好事。于是,他们动作麻利地返回舰舱,关闭各处舱门。 两分钟不到,飞行战舰带着隆隆轰鸣声起飞了。 魏斯摊开手,借着探照灯的光亮,看到这枚金色的船型铭牌正面刻着“长枪兵格拉伦特”,显然是这艘二级巡防舰的舰名,将其翻转过来,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应该是与这艘战舰有关的各种信息,包括舰艇技术参数和指挥官姓名等等。 突袭成功了,50名步兵干掉了一艘数百吨的二级巡防舰,这样的演习成绩,应该能够成为此次春季大会操一个引人注目的亮点,从而名利双收。可是,魏斯这时候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深知一支军队武器落后点没关系,但如果没有斗志,没有拼劲,演习场上“以和为贵”,处处弄虚作假,等有朝一日上了战场,还能指望他们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章节目录 第104章 大人物眼里的小跳虫 拿到了“长枪兵格拉伦特”号的参战铭牌,魏斯当机立断,率领第1小队迅速撤出加煤补水站,遁入西南面的树林。 在突袭者撤离之后,加煤补水站终于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艘体形较二级巡防舰大了近一倍的飞行战舰从东面飞来,杀气腾腾地抵达加煤补水站上空,在离地百米的空中悬停。不到五分钟,三十多名陆战兵籍由速降绳和吊框降落地面,联合原先驻守在这里的陆军士兵编成若干搜索队,气势汹汹地扑进树林…… 当敌方第一波空地联合搜索行动紧锣密鼓地展开之时,在离加煤补给站大约20里的密林中,魏斯的小队已经停止移动,潜伏下来。这群来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顶级陆军院校的学员开始施展平日所学,依托地形构筑起一个隐蔽的伏击区。 在这个伏击区东侧,魏斯和尼古拉双双蹲在离地三四米的树干上。视线中,敌方飞行战舰的探照灯光束正在树林上方游移,而在枝叶繁茂的树林深处,隐约可见若干光点在左右晃动,那是敌方搜索队的手电筒。 “来了么……有多少人?”尼古拉低声问道。 魏斯早已数好:“十四个!” “十四个?”尼古拉学着魏斯的模样,眯眼皱眉,然而在这样的视觉环境下,除了能观察到有敌人在前方活动,别说是精确的人数,敌人究竟是个位数、两位数、三位数,他都无法做出判断。 尽管尼古拉没有发问,但从他的语气里,魏斯听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于是咧嘴道:“呃……这是天赋异禀的能力,无法传授或复制,实在没必要念念不忘。” “好吧!需要我回去传达战斗指令吗?” “当然!去告诉大家,行动开始后,速度一定要快,要猛冲上去缴掉‘敌人’的武器,绝对不能让他们使用信号弹和焰火棒!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用拳头和枪托,如若对方有人受伤,责任由我一力承担!明白了?”魏斯道。 “当然!”尼古拉动作敏捷地爬下树,一溜烟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魏斯眯眼注视着东北方,不得不说,在军事领域,特别是在战场上,“敌我识别系统”能够在各种恶劣环境中发挥积极作用,其意义不亚于雷达此次登上历史舞台,若是能够普及开来,哪怕一个营只配备一个,也能够对敌人构成压倒性的技术优势呐! 可惜以这个时代的生物和电子信息技术,即便再过一个世纪,恐怕也掌握不了这种意义长远的军事技术。换句话说,自己的这门绝学,可以让自己在军界达到超乎想象的高度,也能够给自己效力的军队和国家带来超乎想像的益处,乃至成为主宰战争胜负的存在! 见敌方搜索队越来越近,魏斯也动作轻盈地爬下树,紧随着对方的节奏缓缓退向己方伏击圈…… 二十分钟后,14名士兵一个不少地被巴斯顿学生团的学员们按在地上,他们反抗过,挣扎过,嘶喊过,有一个人甚至点燃了焰火信号棒,但是就在转瞬之间,一名学员将它夺了过来,插进了湿润的泥土里。 为免这些士兵引来游弋在树林上方的战舰,学员们用事先准备好的备用袜子堵住了他们的嘴巴,这虽然能阻止他们发出声音,却引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见此情形,魏斯只好让学员们将他们两两一对,背靠背的捆了个结实,缴了他们的武器和补给,放任他们自行离开——以他们的状况,从这里返回加煤补水站至少要四五个小时,而且途中免不了跌跌撞撞的吃些苦头。 魏斯将分队指挥官们召集到一起:“好了,各位,先别高兴,我们这样干,基本上是彻底得罪了我们的对手,在这场演习结束前,我们最好不要落在他们手里,否则的话……你们应该知道后果。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撤离,而且要改变路线,先往北,再往西,争取在天亮前跳出他们的搜索区域,这意味着我们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必须一刻不停地赶路。让大伙儿精简行装,每个人只留12发空包弹和3发实弹,6份野战口粮,其余物件,包括行军帐篷、防水布、伪装布、睡袋、行军毯等等,只需要两个人共用一份,多出来的全部就地遗弃,明白吗?” 听到魏斯的这个指令,分队指挥官们大为惊讶,他们七嘴八舌地表示,这些行军装备都是按人发放的,待演习结束后需要清点上交,如有遗失,需要由个人照价“买单”。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连这一点担当都没有,将来上了战场,如何能够应对凶恶残暴的敌人?魏斯有些恼火,他厉声道:“演习期间,本小队丢弃的装备物件,若在演习结束时无法寻回,所需补偿费用,我全部承担!” 分队指挥官们顿时鸦雀无声。 魏斯继续道:“如有其他责罚,我也将一力承担!现在,大家可以放心行动了吧?” 见众人还是有些犹豫,尼古拉开口道:“如有队长解决不了的问题,届时我会出面解释。” 能够撇清责任,分队指挥官们也就不再纠结,纷纷按照魏斯的要求去布置了。 待分队指挥官们散去,魏斯双手叉腰,低头叹道:“若不是这场演习,我压根不会发现联邦军内部存在这么多问题,前景真是很不乐观啊!” 此时此刻,他身旁就尼古拉一人,这些话自然是说给他听的。 尼古拉叹气道:“唉……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呢!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不少高层人物对诺曼帝国的军事威胁深为忧虑了吧!” 专制帝国与民主国家的优劣,在一款名为“钢铁雄心”的战棋策略类游戏里得到了数据化的体现。军事帝国的软肋在于行政和经济效率低下,但是军队体制在激发官兵战斗力方面有一定的优势,民主国家的“弱点”在于无论国家政策还是军民心态都不好战,以至于对战争的准备相对较少,战争中前期会很吃亏,但只要顶住了对方的攻势,就能够通过全民动员激发出更大更强的战争潜力。 想到这些,魏斯没有再长吁短叹或是怨天尤人,而是就近找了棵大树,爬到高处观察敌方各支搜索队的位置还有行进方向,从而找出一条能够从容避开对手的路线。 五分钟后,学员们简装完毕,将遗留的装备物资连同从“敌人”那里缴来的武器弹药堆在一起,既不遮盖也不伪装,直接在树下丢了一堆,然后跟着魏斯的指引迅速遁走。 就在这时,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第一舰队旗舰“自由城”号上,值班的舰队副参谋长梅尔-卡迈伦特上校已经拿到了有关“长枪兵格拉伦特”号在演习中战沉的报告。看过报告内容,他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因为已经有好几年没出现过步兵偷袭战舰得手的战例了,倒不是步兵部队没有这个智慧和能力,而是基于相互理解、互相配合的“默契”。只要是在演习场上,航空部队不会把陆军部队往死里整,陆军部队也不会让航空部队失了面子,大家携手合作,时不时为军政高层献上一场精彩纷呈的战斗,最终皆大欢喜,各自高升…… 惊讶之余,一脸老成的卡迈伦特上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兀自嘀咕道:“巴斯顿学生团么?一群自以为是的雏鸟,觉得自己在课堂上学到一些战术谋略就无所不能了?觉得自己在演习中有抢眼的发挥就能前途无量了?幼稚啊!真是幼稚啊!” 不一会儿,舰队参谋长乔森将军睡眼惺忪地来到舰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这个点叫醒我?” 卡迈伦特上校将报告递了过去:“抱歉,将军,这事虽小,但着实有些棘手呢!” 有着俊朗面容和峻拔身形的乔森将军迅速扫了一眼:“噢?一群学生兵干掉了我们的一艘二级巡防舰?有点意思啊!” “我刚刚询问过了,过程没有问题,演习规则的运用也没问题,而且那艘巡防舰的参战铭牌已经交到了那群学生兵的指挥者手里,嗯……他复姓克伦伯-海森,来自洛林联邦州的一个制枪家族,跟格鲁曼集团有些关系。”上校在一旁毕恭毕敬地介绍说。 乔森将军瞥了眼身旁这个比自己年长近十岁的副职,不冷不热地应道:“克伦伯-海森?噢,我想起来了,那是个专门制造高级猎枪和功勋步枪的家族。即便是跟格鲁曼集团扯上关系,也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角色而已,一个搞不清状况的愣头青!” “问题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将战况报告如实上报给演习总指挥部?” 乔森将军想了想,反问道:“不然呢?” 卡迈伦特上校似乎被问住了,垂着眼没答话。 乔森将军不屑地冷哼一声:“依我看,这份战斗报告上写得很清楚,是陆军的防空部队疏于防备,四个阵地接连被对手偷袭,居然连警报都没能发出来,导致我们白白折损了一艘二级巡防舰,所以等演习结束后,他们应该好好整顿一下自己的部队,以免再次发生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您说的对,责任当然是在陆军部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这样做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群学生兵?” 乔森将军道:“那毕竟只是一群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再说了,这场春季大会操进行到现在,我们已经出尽了风头,那场成功的大规模空中突击,让老头子还有我们舰队参谋部获赞无数,接下来只要配合对手上演一场艰苦卓绝、曲折跌宕的大反击,这场演习就圆满了。我们注定是今年春季大会操的头号赢家,眼里怎会容不下一群敢于挑战传统的小跳虫呢?” 卡迈伦特上校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您说得对,在这样一顿丰盛的宴席上,出现一碟新奇的小菜,哪怕它辣的有些过头,也不尽是坏事嘛!” 乔森将军微微一笑,然后打了个呵欠:“好啦,就这么点儿事,非得要我起来一趟,行了吧!这时间还早,我回去养足精神。后面几天,我们还得机智而体面的让正义一方逆转局面,最终拿到胜利蛋糕不是?” 卡迈伦特笑而不语。目送上司离开之后,这位舰队副参谋长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他低着头,独自一人嘀咕着:“等老头子知道了这件事,没准又要大发一通脾气,到时候你自己解释吧!我可不会再替你背黑锅了!” 章节目录 第105章 死神来了? 又一个安静的清晨,明净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奔波一夜的巴斯顿军校学员们或披着伪装布和毯子靠着树根,或钻进睡袋藏入灌木丛,除了值守的几个人,其余都已酣然入睡。 远处,两艘巡防舰在林海上空低飞,另有一艘运输舰正从加煤补水站的位置起飞。很显然,那个临时补给点依然处于运转状态。 虽然倦意十足,魏斯还是坐在高高的树梢上,静静注视着远处的飞行舰艇。 这些傲慢自负、不愿正视缺点的“天之骄子”,迟早要在诺曼帝国手里吃到苦头吧! 可是,让整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深为憎恶的诺曼帝国,如今又是怎样的状态呢?励精图治、整军备战,还是穷兵黩武、怨声载道? 魏斯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在巴斯顿军校,还是在跟外界的接触中,关于诺曼帝国,说的是它在上一场战争中如何的凶残暴力,说的是它的统治阶层如何骄横嗜血,说的是它如何横征暴敛、压榨人民,却没有人可以清楚而客观地描述这个国家的现实情况——传闻已久的政治变革达到什么效果,社会和经济发展处于什么水平,军事实力究竟强在哪里、弱在何处? 大多数人对于诺曼帝国的了解,似乎还停留在泛泛而谈的层面。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诺曼帝国都已经破天荒的派出军事观察团前来观看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春季大会操,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除了相应回访之外,是不是也该早作些准备呢? 整整一个上午,魏斯想了很多,而且越想越觉得担心。回首人类历史的两次世界大战,法兰西的境遇便是最好的教训。如果高卢鸡的遭遇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重现,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又该何去何从呢? 捱到了正午,魏斯被尼古拉替换下来,准备好好休息几个小时,可尼古拉的一句话让他瞬间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过来…… “那些飞行战舰去哪了?” 是啊!那些飞行战舰去哪了? 看着只有白云和飞鸟的天空,魏斯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 那些巡防舰都飞走了,连带运输舰也不见了踪影。这种情况似乎持续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他心情沉重,思绪如麻,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 “看来,他们那边在前线有大动作,或者说……我们这边的行动开始了。”魏斯揣测说。 尼古拉道:“决定性的战斗已经开始了么?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只需要再坚持几天,就能撑到演习结束了?” 魏斯琢磨了一会儿:“正如你所说,这场大会操的结果不可能逾越政治的需求,但是,事情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比如说?” “比如说……诺曼帝国威胁论。”魏斯稍稍压低声音,“我们都觉得——甚至笃定……诺曼帝国有再次发动侵略战争的野心,而且已经做好了军事上的准备。我在莫纳莫林山脉的遭遇,似乎为这种推测提供了不容置疑的铁证。可是,我刚刚突然在想,我们看到的,甚至是亲身经历的,就一定是事情的真相吗?” 见魏斯这般反常,尼古拉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沉思良久: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我们所处的这个国度,看起来一切都是在阳光的照耀下运行,可这只是表面现象。不错!诺曼帝国曾经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最大威胁,只差那么一点,就把我们打垮了,但那已经是上一代人的故事了。现在的诺曼帝国,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邪恶、污浊、黑暗,也不是强权横行、民不聊生的地狱。客观的说,自从皇储帕里吉尼担任摄政以来,诺曼帝国的经济和社会面貌已经有了非常大的改观,底层民众的生活条件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军事实力的增长速度反倒是比较慢的。我们的舆论之所以鼓吹诺曼帝国威胁论,从一定程度上说,只不过是某些政治投机者和军火供应商谋求利益的手段。至于说你碰巧卷入其中的‘K博士事件’,在我看来确实有很多不合常规的疑点,这背后可能另有隐情,调查应该深入的进行下去,而不是以现有的证据下定结论。” 尼古拉的话,让魏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假如你我刚刚所推测的属实,那么,威胁你和家人生命安全的,很可能是自由联邦内部的敌人,导致K博士事件发生的元凶,也有可能是同一群人!” “我现在总算理解父亲常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尼古拉正要道出后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给打断了。 这枪声,听起来跟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使用的格鲁曼M3.2系列截然不同,那过分清脆的啪哒声,让他身旁的魏斯瞬间瞳孔放大,牙缝里挤出一个专用名词:“猎鹰!” 接着,见尼古拉还在树上张望,魏斯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下去,自己也从树上滑了下来,压着嗓子冲着周围的学员吼道:“装填实弹!全体装填实弹!敌人来了!” 原地休整之前,魏斯照例将这50名学员编成6个分队,按照外4+内2的配置部署警戒防御,并在外围安插了几个暗哨。从枪声判断,开枪者离得不远,最为关键的是……除了特勤部队,自由联邦军没有哪支部队装备有诺曼帝国制造的顶级狙击步枪。 落地观察形势之后,魏斯继续低吼道:“各分队指挥官立即清点人数!报告伤亡情况!” 不多会儿,6名分队指挥官相继报告了人数,除了派出去担任暗哨的学员之外,各分队均未发现有人员伤亡。 莫不是暗哨出了问题? 枪声应该是从南边传来的,魏斯迅速来到南面的临时防御阵地,趴在凸起的树根旁,眯起眼睛眺望树林深处。果不其然,跃然眼前的绿色虚框,显示的生物机能近乎为零,这一幕让他瞬间想起了来这个世界第一天侥幸击杀雪罴后的情形,想起了那头差点吃掉它的野兽在濒死之前的眼神…… 魏斯右手拎着步枪,左手紧紧抓住树根,咬着牙问:“谁在暗哨岗位值守?” 分队指挥官回答说:“是哈特-雷索斯!他主动要求去的!” 魏斯“虎躯”一震,虽然此前跟这名同级学员少有交集,但就在几天前,他在树林里用炉子惹了麻烦,被库尼森狠K了一顿,那自责而羞愤的模样,深深印刻在了魏斯的脑海中。年轻人犯点错没什么,知耻后勇才是正道,而哈特-雷索斯显然就是这样做的,没想到天意弄人,他还没来得及向人们证明自己,就要陨落在这苍茫林海之中…… “哈特!哈特!”分队指挥官压低声调,接连唤了几声,可树林中没有任何回音。 这名同样出自巴斯顿军校二年级的学员转头看着魏斯,急切地说道:“他的位置离我们也就两三百尺,只要站起来就能看到人,没道理听不到啊!哈特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魏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声问道:“大家都装上实弹了吗?” 周围几名学员纷纷回答“装好了”。 魏斯眯眼道:“大家千万要小心!这次我们很可能遇上真正的敌人了!” 他眯起眼睛,是想要找出隐蔽在树林中的敌人,但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树林太密,他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发现。想来想去,心一横,就近找了棵大树,蹭蹭爬了上去。这下,他一眯眼就看到若干红色虚框,有的静止不动,有的正在缓慢向这边移动。 魏斯正数着虚框,突觉危险袭来,下意识地睁大眼睛,看到远处树林中枝叶一抖,连忙缩头下蹲。 转瞬之间,只听一个轻盈而尖锐的破空声,一发高速旋转的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卷动的气流撩起了他前额一缕黑发,在空气中留下了一股淡淡的焦味……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魏斯哪敢继续在树上逗留,三下两下回到地面,气喘吁吁地说:“敌人从南面摸上来了!全体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在有把握射中目标的情况下,准予开火!” “那些真是敌人?怎么会有敌人?” 一名三年级学员的疑问,反映出多数学员此刻的心声。射出实弹,一旦命中,那基本上就是一条人命,如果搞错了敌我关系,即便下令射击者一力承担了主要责任,自己还是免不了要接受讯问乃至审判,搞不好军界的前途还没迈出第一步就要夭折于此。 魏斯咬了咬牙,以悲而生愤的语气说:“哈特-雷索斯……已经被敌人狙杀了!我们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是想将我们置于死地的敌人!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对付我们,我也想要知道答案,而我们眼下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击败敌人才能够活下去!活下去!” “对!活下去!”尼古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边,侧身靠着树干,一脸坚定地给魏斯点赞。 一听到尼古拉的声音从近旁传来,魏斯暗道一声不好,看都不看,直接拽着尼古拉的胳膊往旁边扑倒。果不其然,就在他做出动作之后,又一发子弹咻地擦着他的耳廓飞过,鬓角的黑发瞬间扬起,紧接着又是一股焦灼的气味…… 章节目录 第106章 厉害了我的哥 在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接连两次跟死神“接吻”,一次差点被掀掉了天灵盖,一次差点被打爆了太阳穴,思维受到本能的驱使,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胸膛紧紧贴着潮湿的地面,鼻腔里灌入了泥土的气息,魏斯整个人才清醒了一些。 “嘿,龙,你没事吧?”尼古拉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很显然,他是没事的。 险些丧命的幸运儿长出了一口浊气,低语道:“我没事,只是,我们的处境看起来不太妙!” 尼古拉道:“怎么?你看到什么了?该不会是诺曼帝国的‘黑死神’克洛斯男爵来找你复仇了吧?” 魏斯诧异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了一丝戏谑的成分,于是学着他翻了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也不完全是开玩笑。”尼古拉应道,“之前我们所说的,毕竟只是我们自己的揣测,也许事情根本没我们想象的复杂,想要干掉我们的,就是诺曼帝国!” 魏斯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近旁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有人一声惊呼:“该死!杨中弹了!” 听到这个声音,魏斯大惊失色。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学员仰面倒地,满脸是血。从旁人的称呼中,魏斯得以推断他的身份,克雷斯-杨,一名二年级学员,成绩排名中上游,印象里是个谦逊友善、与人无争的小伙子。 终究还是见血了! 在这场演习中,魏斯头一次见到了真正的鲜血,不禁心惊肉跳。 旁边两名学员急忙撕开急救包,取出止血棉和止血带,紧张兮兮地往受伤同伴的额头上按。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他们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将身形暴露在了敌方射手的视线中,而当魏斯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时,又一发子弹带着短促的破空声飞射而至,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另一名学员的脖子,瞬间血溅三尺,场面惨不忍睹! 魏斯清楚地记得,这个名叫诺特-古亚雷尔的二年级学员,每次见到别的同学都会给予他们一个淡若春风的微笑。 此刻之后,这个微笑将永远留在记忆中…… 联想起莫纳莫林山脉木屋外那残酷无比的一幕,魏斯瞳孔瞬间缩小,肾上腺素的分泌让他的身体和思维进入了应激状态。他如同一名奋力扑救单刀球的守门员,以最快的速度扑了过去,将呆愣在原地的另一名学员扑到,然后大声喊道:“趴下!都趴下!别起身!” 克雷斯-杨和诺特-古亚雷尔所属的第3分队是由二年级优等生戈特-格斯特指挥,见此情形,他又急又气,一面承应魏斯的指令,招呼余下的学员们保持匍匐姿态,一面带头朝着敌人所在的方向开枪射击。 霎时间,咚哒、咚哒的枪声响彻这片树林。 亲身经历过发生在莫纳莫林山脉的残酷战斗,魏斯对鲜血和死亡的畏惧已经不那么强烈了,他冷静地意识到,诺特-古亚雷尔是没得救了,而克雷斯-杨只是伤了额头,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眼下最为重要的,就是保护好余下的人,不让他们沦为落入虎口的羔羊。见格斯特带着学员们打得兴起,急忙叫道:“停火!停火!不要浪费子弹!” 魏斯连喊了好几嗓子,总算控制住了局面,但就刚刚那么一会儿功夫,第3分队有的学员打了两发子弹,有几个手快的、激动的,直接把三发子弹都给打光了! 高声喊过之后,魏斯转而压低声音:“大家沉住气!每一颗子弹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敌人数量不多,但很精锐,我们有取胜的希望,前提是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认真观察、谨慎思考,找到取胜的办法!” 这般简单直接的道理,大家其实都懂,只是在血淋淋的伤口和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下,有几个人听得进去? 好在随着敌人的靠近,魏斯不用爬上树就可以探寻到他们的踪迹了。之前那一瞥,只看到敌人的队形较为集中,没来得及点算人数,这会儿细细清算,视线里的红色虚框总共有8个,其中6个凑在一块,左右两侧各有1个离得稍远。 至于这些敌人的单兵战斗力,从敌我识别系统判定的战斗数值来看,跟布鲁克斯少校带来的那队特勤战士不相上下。 搞清了敌人的大致情况,魏斯在心里盘算起来。“格鲁曼烧火棍”的绝对射程不差,可是,它的有效射程只有区区三四百米,而诺曼帝国的“猎鹰”狙击枪,在“黑死神”克洛斯那样的顶级杀神手里,有效射程可达600米以上! 两者的差距,是没办法通过技术手段进行弥补的,唯有从战术层面想办法。 好在自己这边的人数六倍于对手,学员们虽然缺乏实战经验,但身体素质并不差,而且脑袋里的军事学识远远多过于普通士兵。他们使用的武器以性能平平的“格鲁曼烧火棍”为主,每个人只备了三发实弹,但空包弹不少,如若交替使用,虚虚实实,敌人根本摸不着规律。 经过迅速而又慎重的考虑,魏斯向分队指挥官们下达了战斗指令:负责四面防御的4个分队保持原位,跟第3分队相邻的第2、第4分队半数人员就地转向,重点防御从南面来的那伙敌人;担任预备队的第5和第6分队,前者直接支援第3分队实施防御,后者只带武器弹药,跟随自己从侧面迂回包抄敌人! 除此之外,魏斯还叮嘱分队指挥官们,不见敌人不用实弹,而且头两发实弹必须是在有命中敌人把握的情况下才能发射,第三发子弹则是“保命弹”——必须是、在生命受到威胁、唯有射击才能摆脱危险的情况下方能使用。 布置妥当,魏斯亲自带领第6分队从北面离开了临时防御圈。经过前期一连串的演习行动,特别是通过夜袭搞掉了敌方一艘二级巡防舰之后,他这个小队长已经得到了全体学员的高度认可,若是留下来指挥防守,可以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但是面对一群特种兵级别的凶残敌人,侧面迂回包抄的分队能否得手,关系到整个小队的存亡,不容有失,而魏斯的特殊侦察技能,至少可以将他们的成功几率提高一倍! 两相权衡,魏斯将尼古拉留下来,自己以身冒险。 离开学员们临时构筑的防御圈之后,他领着第6分队的10名学员以逆时针方向兜了一个大圈子,而且每走五十米,就要停下来仔细观察。林中的枪声,多数时间都是零落稀疏的,每当有紧凑密集的枪声响起,特别是格鲁曼M3.2粗犷的“咚哒”声骤起之时,魏斯的心都会悬在半空。为了确定伙伴们的安全,他一次次查看“绿色虚框”的数值情况,一次次受到精神心理上的挫伤:生命数值减少的绿色虚框不断增加,有的干脆一减到底! 一次次集中精力观察敌情,魏斯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本就颇为疲惫的身躯,渐渐有了气力枯竭的感觉。为免惊扰敌人,他和他带领的第6分队学员们,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即便是在体力消耗严重的情况下,他依然在咬牙坚持着。 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经过了十多分钟的大半径迂回,魏斯终于带着第6分队的学员们兜到了敌人侧翼,而后两两一组,相互掩护,交替前进——当然了,动作依然非常的谨慎和缓慢。 博格维因上校狙击特训课程上传授的技能,在这一刻犹如金子般宝贵! 到了距离敌人大约四百尺也即120米左右的位置,魏斯和同行的学员们终于可以通过肉眼看到敌人的身形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穿的居然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陆军野战服。 魏斯停止移动,举起右手,连续两次握拳,示意学员们做好就地射击的准备。 这个时候,敌人距离第3分队的简易阵地,也就三四百尺远。如果他们人数够多的话,一个冲锋就能结束战斗,但人数的劣势,加上防守一方采取了坚决的防御姿态,让他们心存忌惮,只能是缓慢前进,逐步消耗对手。 魏斯选了一棵树干粗大的云杉,单膝跪地,平举步枪。视野中,有一个红色虚框的战斗极限数值较其他高出20左右,而且它的位置更加靠后,应该就是那个使用“猎鹰”狙击枪的狙击手没错了。 由于肉眼无法直接观察到那家伙的身形,魏斯端着枪,静静等待着机会。静态射击科目练就的功力,让他得以长时间的保持这种待发状态。几分钟后,前方终于响起了“猎鹰”的清脆声响,而在魏斯的视野中,一棵高大的阔叶树上,隐约出现了几缕灰白色硝烟。 受死吧!混蛋! 魏斯牙关紧咬,敌我识别系统能够清楚地显示目标的方位,却无法精确推断出目标的距离。子弹不会拐弯,所以,必须确认目标是否被其他的树木遮挡。 必须结合刚刚出现硝烟的位置,魏斯做出了判断,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保险,瞄准,微调,扣动扳机。 转瞬过后,目标对应的红色虚框里,生命数值……见底! 章节目录 第107章 难以逾越的高山 因为面对的敌人是一群战斗值颇高的精英战士,在毙杀敌方狙击手之后,魏斯并没有带着第6分队的学员们猛冲猛打,而是带领他们以虚实结合的方式,对残余之敌展开压制性的射击,联手正面阵地上的同伴组织起交叉火力。 一通较为猛烈的射击过后,魏斯透过敌我识别系统,发现敌人那边有两个人的生命活力出现了减损,但减损程度都不大,一个下降了大约10%,估计是次要部位中弹,另一个只下降了1%,大概只是受了点擦伤。 与此同时,魏斯注意到敌人左翼的单兵非但没有后撤,反而迅速向自己的侧翼迂回,意图给自己来个迂回包抄。 来得好!魏斯心道,他招呼第6分队的同伴们匍匐射击,没听到命令不要擅自起身,自己拎着弹仓里还有两发实弹的“格鲁曼烧火棍”,循着跟敌方单兵移动轨迹平行的路线隐蔽奔行,抢在对方之前占据了有利的射击位置:一丛茂盛的灌木! 趴在灌木丛后面,魏斯摆好匍匐射击姿态,以轻微而缓慢的动作退出子弹壳,将第二发实弹装填入膛,先眯眼确定了目标的位置,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左眼闭、右眼睁,视线紧紧盯住准星,只待准星缺口对面出现敌人的身影,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伴随着有力的一声枪响,硝烟气味瞬间弥散开来。 魏斯眯起眼睛,看到对面的红色虚框,生物机能锐减三分之二,其余各项数值也大幅度降低。 重创目标,但未毙命! 魏斯灵机一动,故意重重地拉动枪机,发出响亮的声音,在退壳装填之后,迅速向右侧做了一个标准的横滚动作,就地匍匐下来,等待对方出手。 片刻过后,只听得“格鲁曼烧火棍”特有的枪声从对面传来,几乎同一时间,一发子弹穿透魏斯刚才藏身的那片灌木丛,在他呆过的位置激起一团尘土。 这下你死定了! 魏斯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爬起身来,单膝跪地,端枪瞄准。这个时候,两百尺之外的一棵大树旁,身负重伤的敌方士兵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气力进行躲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瞪大双眼,以惊恐而绝望的神情望着突然暴起的魏斯。 经历了莫纳莫林山脉的残酷血战,魏斯对敌人已经提不起半点怜悯之心,他毫不犹豫地瞄准敌人的胸口,凝神定气,仿佛是在靶场上射击人形靶,如此近的距离,一枪击中,绝无偏差! 弹仓空了,心却踏实了许多。深吸了几口气,调匀了呼吸,大声呐喊道:“兄弟们,我又干掉了一个!” 树林中,不知是谁带头高呼了一声“克伦伯-海森威武”,这样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树林! 魏斯迅速回到第6分队学员们所在的战线,向两名位置靠后的同伴各要了一发实弹,一边将子弹填入弹仓,一边高呼“巴斯顿学生团威武!” 学员们纷纷呼应。 装填完毕,魏斯微微抬头,试图观察一下敌人的活动迹象,但这个细微的动作差点让他送了小命。就在他眯眼观察之时,对面突然射来一发子弹,若不是视线中的一个红色虚框忽地一闪,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规避,这发子弹可就直接给他的脑袋开瓢了。 魏斯惊出一身冷汗,嘴里爆出一句旁人根本听不懂的国骂:“我CNMD!” 见接连击杀敌方两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改变局势的己方小队长差点被干掉,第六分队的学员们顿时怒了,他们退出实弹,装入空包弹,狠狠造了一通势,然后冷不丁打出几发实弹。 “我看到我的子弹击中敌人了!”一名射击成绩不错的二年级学员用惊喜的语气说。 魏斯这会儿没办法确认战果,但他依然鼓励道:“干得漂亮!索伦森!” 那名学员急切地看着魏斯:“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干?” 魏斯故意很大声的说:“别急!这是我们的国度,我们的家园,枪声很快就会召来我们的祖宗汗部队。等到我们的飞行战舰赶到,他们就完蛋了!” 片刻过后,主阵地那边传来一个较为熟悉的声音:“敌人在撤退!那些诺曼狗在撤退!” 紧接着,另一名学员高声喊道:“喂,诺曼狗,你们逃不掉的,乖乖投降吧!” 魏斯以匍匐行进的姿态向侧旁移动了一段距离,借着树干的掩护抬起头观望对面的情况。跃然眼前的红色虚框,一共有三个生物机能见了底,余下各项也趋近于零,意味着有三名敌人已经死亡或是处于濒死状态,另有四人达到或接近“满血”,他们此时正在逐步后撤。 敌人知难而退了?危险解除了? 魏斯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这伙军校学员摆脱险境而小小地庆幸一下,就听到主阵地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声。想到尼古拉还在那边,他若不保,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失去原本的意义,魏斯不禁心急如焚,他抓起枪,试图用最快的速度绕回到主阵地去,可是还没跑出几米,右肩像是被一辆汽车狠狠撞上似地,痛得整个人差点昏死过去,等到他重重地跌倒在地,侧头往右臂一看,思维当场当机:右臂靠外的军服连同一大块皮肉不翼而飞,直接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这特么就是直接挨了一发大口径步枪的后果? 剧痛之下,魏斯居然咬着牙没发出刺耳的哀嚎声,他艰难地半转过身,仰面朝上,哆嗦着用左手掏出口袋里的急救包,用牙咬开。这时候,他的右手完全动弹不得,在几乎疼昏过去的状态下,只凭左手根本取不出止血面,好在第6分队的学员发现他受伤了,有人高呼“队长受伤了”,有人掩护性的拼命开火,有人迅速匍匐过来,合力将魏斯拖到一棵大树后面。 伤成这个样子,魏斯对于尼古拉那边已经完全是有心无力了,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左手的手指甚至深深地插进了泥土里,拼命忍着从创口传来的巨大痛楚,意识一阵模糊、一阵清醒。幸运的是,过来帮忙的两名学员战地急救课程学的不赖,他们用了两个急救包,总算压住了他的创口,使他不至于因为流血过多而亡。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魏斯龇牙咧嘴的问:“敌人撤退了吗?” 一名学员扭头看了看,答道:“好像已经撤走了。” 魏斯道:“叫大家注意点,敌人那边好像还有一名厉害的狙击手!” 话音刚落,便瞥见了尼古拉的身影。看到这家伙安然无恙,魏斯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挣扎起身道:“尼古拉!隐蔽!别过来!” 听到魏斯的呼喊,尼古拉没有就地趴下,而是耍起了“迷踪步”,他不断在跑动过程中改变路线和速度,而且有意识地利用树木作掩护。也不只是敌方第二名狙击手没有辨认出他的身份,还是在此期间未能捕捉到合适的猎杀机会,亦或是其他什么情况,总之,尼古拉安然无恙地来到了魏斯这边。 看到那张娃娃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魏斯长出了一口气:“你没事啊?没事就好!” 尼古拉绷着脸,撕开自己携带的急救包,在魏斯的创口位置多包扎了一层。 “刚才你们那边遭到敌人攻击了?”魏斯问。 “嗯,有一个落单的敌人非常狡猾,他悄悄从侧面靠近阵地,想用菠米弹攻击我们,幸好被米洛发现了。我们集中火力对他进行压制,好像还击伤了那个家伙。因为你说了不许擅自出击,我们没去追,结果让他逃掉了。”尼古拉说话的语气很低沉,眼睛红红的,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似得。 魏斯道:“你们做的对!敌我形势不明,这种时候千万不要盲目追击敌人!好了,既然坐定有敌人渗透进来攻击我们,赶紧收集一些树枝,点起火来,用烟柱发出求援信号。” “好,这事我去办!”先前过来帮着包扎伤口的学员主动请缨。 魏斯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坦然宽慰道:“皮肉之伤,骨头没事,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尼古拉低着头,欲言又止。 魏斯自嘲道:“战争还没爆发,我就已经两次赶上战斗而且两次负伤了,看来注定要在战火中熔炼成钢啊!” 尼古拉既没有被逗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翻白眼,而是喃喃自责道:“这伙敌人十有八九是冲着我来的,到头来我没事,兄弟们却死的死、伤的伤,连你这牛哄哄的家伙也伤成这样了……也许父亲说的对,我已经不适合继续呆在巴斯顿军校了。” 魏斯楞了一下,而后叹气道:“说来说去,我们看到的其实只是浮在表面的东西。无论你去到哪里,哪怕呆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敌人就会善罢甘休么?不会!我们这些人就会安全么?不会!阴谋者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杀死你,而是要改变当前和平、稳定的大格局,他们要挑起危机,他们要挑起战争,从而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想想看,一旦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陷入动乱,一旦我们跟诺曼帝国开战,我们这些军校生岂能置身事外?” 章节目录 第108章 上帝视角 茫茫林海中,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过了十来分钟,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如魏斯所愿,这醒目的烟柱引来了在演习中扮演红方的飞行舰艇。 一艘二级巡防舰。 只待那艘飞行战舰靠近,魏斯令学员们向空中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意味此地发生紧急情况,参加演习者退出演习寻求救援。 看到红色信号弹,巡防舰不再采取战斗侦察姿态,只见它逐渐降低高度,朝黑烟升起的位置飞来,舰底离树顶不过十几二十米。舰员们很快发现了身处林地的巴斯顿军校学员们,他们操控战舰在烟柱近旁悬停,从舷侧的升降台放下吊框。 眼看载有两名舰员的吊框即将着陆,林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魏斯下意识去看尼古拉,这位莱博尔德家族直系成员茫然环顾四周,很显然,冷枪并不是朝他们这里打来的…… 转瞬过后,一个黑影从巡防舰上坠落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魏斯抬头一看,巡防舰左舷的吊机操作员不见了。刚刚那个黑影,莫不就是这位舰员?真该死!那伙敌人居然没有跑路,而是隐匿在附近,等待最后一把偷鸡的机会。可是,他们冒险暴露位置,射杀的却是飞行战舰上的吊机操作员,这是作何打算? 吊机操作员被射中的时候,显然碰触了吊机的某个操纵杆,使得吊框在离地三四米的位置停止了下降。吊框里的两名舰员,一个看起来是士官,另一个则是普通舰员,听到枪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缩头伏身,发现吊机操作员坠落地面,吊框停在半空,那名士官忙不迭地大喊“继续往下放”。 吊机经由若干操控杆控制升降收放,通常是一人操作,一或数人在旁边帮忙。在操作员殉职后,旁边的舰员迅速上前顶替了他的位置,可就在这时,林间又响起了枪声,众目睽睽之下,这名舰员竟然被轰碎了脑袋,残躯往后倒了下去。 那吊机操作台上终于没有舰员再敢上前了,舰上也适时地响起了呱噪的战斗警报声。片刻过后,它左舷的一门小口径舰炮率先发炮,射出一发尾迹明显的红色信号弹。其余舰炮在短暂的调整之后,纷纷朝着那枚信号弹落下的位置开火了! 战斗重新打响,魏斯也向他的临时下属们发出了指令:“全体隐蔽戒备!各分队指挥官统计弹药存余情况!” 学员们迅速依托周围的树木进行隐蔽。此时此刻,处境最尴尬的莫过于被困在吊框里的那两名舰员。只见那名士官从右舷方向探出头来看了几眼,冲着地面上的学员们喊道:“让开点!我要下来了!” 学员们其实早就给吊框的着陆让出了足够的位置,三四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特别是林间的地面高低不平,这样跳下来很容易伤到脚。 片刻过后,那名士官以敏捷的动作翻出吊框,下落过程中身体保持着笔直向上的姿态。落地瞬间,他顺势一个翻滚,完美着陆! 有同伴的示范,吊框里的另一名舰员也跟着跳了下来。他背着步枪,不但动作没有同伴潇洒,落地时还沾了一脸泥巴,模样颇为狼狈,好在也是安全着陆了。 不一会儿,第4分队指挥官、三年级生西蒙-莫尔加领着从吊框跳下来的两名舰员来到魏斯身旁。 “这位是我们的小队指挥官,表现神勇的巴斯顿军校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莫尔加如此介绍魏斯。 “幸会!克伦伯-海森先生!我是第1舰队第4巡逻舰队二级巡防舰‘火枪手巴雷托’号的陆战队中士若昂-埃莫森,这位是上等兵麦-德拉罗卡。”落地的飞行士官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向魏斯询问了这里发生的情况。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从头说起还真是一段漫长曲折的故事。时间紧迫,魏斯只能尽量拣重要的说。待他概述完,所过时间也就一分多钟。 埃莫森中士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得离开树林!只有离开树林,才能将伤员送上飞行战舰!” 有的伤号,譬如魏斯,通过战场急救手段止住了血,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有两个伤势严重的同伴急需得到进一步的救治。 除此之外,身份特殊的尼古拉,也需要尽快转移走。 考虑到以上种种,魏斯道:“是的,我们得想办法撤离,但不能莽撞,敌人的狙击手正等着我们犯错误呢!” 想到舰上有两名同伴被那可恶的狙击手秒杀,埃莫森中士皱眉道:“我要亲手干掉他!” 飞行战舰的炮击还在持续,如果用的是标准榴弹,如此猛烈的轰击,树林中的敌人恐怕难逃一劫。所以,魏斯从埃莫森中士的话语揣测:“你们是不是只携带了空爆弹?” 埃莫森中士叹了口气:“这毕竟是演习!” 演习中,地面部队配发少量实弹是防备凶猛的野兽,飞行舰艇则没有这种顾虑,对它们来说,只携带空爆弹,反而可以有效避免演习对抗中发生误击。 片刻过后,各分队指挥官相继向魏斯报告了弹药情况:六个分队加起来才35发实弹,倒是演习用的空包弹仍有300多发,还可以通过虚实相间的策略迷惑敌人。 知悉了这队学生兵的弹药情况,埃莫森主动向魏斯透露,他携带左轮手枪一支、空包弹12发、实弹12发,他的搭档携带步枪一支、空包弹18发、实弹18发。 待到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埃莫森中士对魏斯和莫加尔说:“我们得找到敌人的狙击手,就算不能干掉他,也要让他没办法呆在那里继续窥觑我们。不过,要对付一个厉害的狙击手,两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我希望从你们这里征募三五个勇敢的志愿者。” 莫加尔毫不迟疑地说:“我愿意去!” “我愿意去!” 听到尼古拉的声音,魏斯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不能去!” “龙,听我说,你已经为我们付出了足够的努力,现在轮到我们来保护你了!”尼古拉表情坚定地说。 “不行!你不能去!”魏斯伸手想要拽住尼古拉的胳膊,却被他灵巧地避开了。 “戈特,你留下来指挥大家,一定要替我们照顾好队长!”尼古拉向第三分队指挥官戈特-格斯特交代说。 “你疯了么……尼古拉!”魏斯唤道。 尼古拉冲着他眨单眼:“别忘了,博格维因上校的第一堂测验课,我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魏斯本想告诉那两名舰员,这小子是莱博尔德总统的血脉,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他去冒险。可是,他张着嘴,这番话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必须要迈过坎坷,越过荆棘,历经艰险,才能找到真我,成就不凡。 尼古拉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自己一介屁民,能帮他党枪就不错了,还能替他决定何去何从? 无计可施,无力为之,魏斯静静的躺了下来,仰面朝天,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着湛蓝的天穹,心如止水。 当他脑袋里什么也没有想的时候,眼前突然映现出一副极为奇特的画面。那情景就像是游戏角色死亡后的自由视角,又或是灵魂出窍那般,时而站在树梢上俯瞰地面,时而蹲在树下观察四周,时而径直穿过粗壮的树干和茂盛的枝叶。他看到了被炮火击中而燃烧的树木,看到了倒毙在地的敌兵,看到了正在奔跑的尼古拉等人……他们交替掩护,每当从一棵树来到另一棵树后时,必定是以Z字形路线迅速移动。 敌人呢?残余之敌在哪里? 飘忽的视角在林间无序游移,突然间,魏斯在一棵阔叶树的树杈上看到了披着伪装衣的敌人,他身上插着新鲜的枝叶,手里端着一支被精心伪装成树枝的“猎鹰”狙击步枪,再加上选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不靠近了很难辨认出来。 糟糕!尼古拉他们未必能发现这蹲在树上的“老阴”,要是被对方认出了身份,搞不好会被一枪爆头…… 魏斯这一急,平心静气的超脱状态顿时被打破,那飘忽的视野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了,他睁开眼睛,感觉像是打了个盹,做了一个短浅的梦,可是他非常清楚,这并不是梦,而是从敌我识别系统衍生出来的某种新技能——暂且称之为“上帝视角”。 对战游戏中,如若一方开局就清除了战争迷雾,无疑将在战术层面获得巨大的优势。 魏斯试着调匀呼吸,摒除杂念,重新进入刚刚的“上帝视角”。这一次,他试着驾驭自己的视角,让它随自己的意念移动或停止。乍一开始,他依然觉得有力使不上劲,但渐渐的,这匹桀骜的小马驹放慢了步伐,它好像听到了魏斯的指令,缓慢、笨拙、飘忽地朝着他想看的方向移动…… 从高过树梢的位置俯瞰地面,魏斯看到两名舰员在前、三名学员在后,谨慎而又果断地向前推进。前方不远处,便是敌人狙击手藏身的大树,这样近的距离,他未必有开第二枪的机会,一个理智的的狙击手,哪怕是博格维因上校那样的绝顶高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应该想方设法撤退才对。除非……这家伙是个意念决绝的亡命之徒! 章节目录 第109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方脸,蓄须,一双透着冷厉目光的小眼睛……这,就是魏斯透过“上帝视角”看到的敌方狙击手的模样。他整张脸都涂着墨绿色的草浆,很难推测出他的准确年龄,但从他的装束特点和身上散发的气质来看,跟诺曼帝国的“黑死神”还是有明显差别的,更何况他孤身一人留在这里。如果他真是声名显赫的克洛斯男爵,先前那几个士兵怎敢先走? “黑死神”克洛斯男爵有可能早就殒命在了莫纳莫林山脉,眼前这货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里端着一支精度极高的“猎鹰”狙击步枪,它的口径虽然略小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格鲁曼M3.2,但因为使用的是尖头长弹和微圆锥形弹壳,出膛初速快、远程精度高,一旦击中人体,因瞬时空腔效应而产生的炸裂威力并不比“格鲁曼烧火棍”的标准弹药小,战场上“一发入魂”的概率非常之高。 巡防舰的猛烈炮火已经将这名狙击手先前藏身的大树燃成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可这家伙看起来一点惧色都没有。他一动不动地端着狙击枪,右眼紧盯着瞄准镜,在他的视野里,以埃莫森中士为首的五人战斗组正在不断靠近。硝烟熏黑了他们的脸庞,再加上汗水和泥污的混合,相当于涂抹了天然的战术迷彩。相熟之人还能辨认出来,如果是素未谋面之人想要通过照片进行战场识别,那难度可就大了! 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狙击手迟迟没有开火。 与此同时,最先赶到事发现场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二级巡防舰“火枪手巴雷托”号正在树林上方缓慢移动。在它的上层甲板和各处可供射击的舱口位置,二十多名陆战兵手里端着步枪、腰上挂着菠米弹,以俯瞰视角紧盯着下方的树林。演习期间,舰上的火炮弹药库里装载的都是空包弹,而陆战兵的枪械弹药库里依然可以找到真家伙! 不多时,埃莫森为首的五人战斗组已经来到敌方狙击手的眼皮底下,关键时刻即将到来,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魏斯只觉一阵深重的倦意袭来,随之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脏兮兮的作战服换成了宽松舒适的病号服,右臂虽然肿胀发痛,但白净的纱布让他安下心来。 “嗬,队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临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魏斯转头一看,这脑袋包成粽子的家伙,不正是第三分队的克雷斯-杨么? “呃……噩梦终于结束了,真好!”魏斯道。 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克雷斯-杨不禁仰面长叹:“是啊,那可真是一场噩梦!” 哀默片刻,魏斯问道:“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你说谁?尼古拉-莱博尔德?在最后的战斗中,他射杀了敌方狙击手,嗯,一枪穿胸,让那家伙死了个透心凉!” 得知尼古拉安然无恙,魏斯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们失去了古亚雷尔、雷索斯、马隆、弗兰德、乔纳森-伦布、沃勒尔……呃,还有库尼森和卡伦斯,总共有8人阵亡、31人受伤,巴斯顿军校还从未在一场演习中遭受如此惨重的损失。听说……梵顿校长已经向陆军部提交了辞呈。”克雷斯-杨转而以深沉的语气概述了他所知的情况。 梵顿校长引咎辞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魏斯还是沮丧地发出一声叹息。这种非正常事件的发生,是人们难以预料和预防的,校方组织和派遣学员参加演习,乃是延续多年的惯例,是得到军方高层认可和批准的。如果非要追究,那么梵顿校长唯一的疏忽,便是准许尼古拉-莱博尔德和龙-克伦伯-海森这两个“不安定因素”参加演习,而不是将他们送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去。 魏斯和克雷斯-杨聊了没几句,一位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白大褂”来到魏斯的病榻前:“喔,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肿胀发痛,一阵一阵的。”魏斯应道,“我这胳膊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后遗症么?”这位微微发胖的中年军医官眨了眨眼睛,“正常来说,这种创伤只要治疗得当,就能够完全康复。” “那真是太好了!”魏斯道。 这名军医官一脸和善地看着他:“嗯哼,是我亲手给您动的清创缝合手术,可以百分百确定,您右臂的筋骨没有受到损伤,只要好好修养几个月时间,保证跟以前一样灵活有力,在这方面,您完全不必有心理负担……年轻的一等个人功勋获得者,克伦伯-海森先生。” “喔!一等个人功勋!太棒了!”临床的克雷斯-杨看来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他们之间的交谈,完全没有顾忌旁人的意思,魏斯当即被至少十双眼睛头来的目光“锁定”。 魏斯本该欢欣雀跃,可是因为那些殒命和受伤的同伴,因为通情达理的梵顿校长遭遇不公,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接着,这名因发福而略显油腻的“白大褂”殷勤地告诉魏斯,今早已经给他换过了药纱,下一次换药是明早八点,他会亲自到场。在此期间,如果有任何的不适或其他问题,可以随时询问护士,或者让她们来找自己——医术一流的军医官莱德中尉。 自离开运输舰登陆“敌后”以来,魏斯一直绷着神经,只有在这安静的、飘散着酒精气味的战地医院,他才得以卸下心理负担。 “谢谢您!军医官先生!” “白大褂”微微一笑:“能为未来的联邦英雄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 魏斯没再搭他话,而是环视四周。这个白色的大营帐里容纳了约莫二十张病床,且是床无虚席。有的人坐着,有的人躺着;有的人睡着,有的人醒着。在这些“病友”当中,魏斯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他们基本上都是自己小队的,当然也有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第三营另外几个小队的。 目光每扫过一张或熟悉或似曾相似的面孔,魏斯都会默默地点点头。末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邻床的克雷斯-杨:“我在这昏睡了多久?大会操结束了么?结果怎么样?”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克雷斯-杨不紧不慢地逐一回答:“你在这已经昏睡了三天,因为有敌对武装渗透进入演习区,大会操已经在两天前宣布提前结束,许多参加演习的部队都换装了实弹,目前还在围捕清剿残敌。至于说会操的结果,目前好像还未正式公布,而从演习停止时的战线分布情况来看,双方似乎打了个平手。” “打了个平手?”魏斯讶异道,“这可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克雷斯-杨回应道:“自上一场战争结束以来,历年的大会操和大演习,也从未发生过敌对武装渗透进入演习区的情况啊!” “围捕清剿残敌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抓住活的?” “不清楚。”克雷斯-杨很干脆地答道。 呆在这野战医院的人,能听到的也多是各种小道消息吧! 魏斯没再多问,而是靠躺在病床上冥思。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是如何深入演习区的?他们的目标到底是尼古拉还是龙-克伦伯-海森?他们的行事方式果决却鲁莽,如果是让自己指挥那支小而精锐的袭击队伍,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怎么会匆匆出手? 疑点越想越多,相互矛盾之处也不少,真相仿佛是个虚无的幽灵,无论他如何假设推断,逻辑的终点都是死结…… 恍惚间,有个修长矫健的身影来到跟前,用低沉而亲切的口吻说道:“嘿,龙,听说你醒了。” 魏斯抬起头,看到了卢恩-施密特神色平静的脸。 这位老兄虽然也是暂编第三营的成员,但因为分在另一个小队担任副队长,并没有跟着魏斯和尼古拉卷入林间的恶斗。 “喔,卢恩,你来了。”魏斯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尼古拉的人影,他怎么没跟施密特一起来看自己?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卢恩显然看出了魏斯的疑惑,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用低沉的语气说道:“尼古拉跟着布鲁克斯少校走了,应该是回自由城去了。” 如果尼古拉只是去配合调查,顺带暂避风头,卢恩不会是这般语气。想起尼古拉在自己受伤后所说的话,魏斯揣测道:“难道他不打算回来了?” 卢恩叹了口气:“他让我转告你,离开巴斯顿军校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痛苦的决定,但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他不得不这样做,希望你能够理解和体谅。他说……他希望你能够以出色的成绩完成巴斯顿军校的全部课业,那样的话,你们还能够在陆军总参谋部聚首。” “陆军总参谋部?”魏斯瞪大眼睛。 “每年巴斯顿军校排名前十的毕业生,都能够以见习军官的身份进入陆军总参谋部。”卢恩解释道。 “那尼古拉他……”魏斯追问。 卢恩没有答话。把该带的话带到了,他默默起身,舒展眉头。看来对于尼古拉的离开,他除了不舍,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魏斯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以尼古拉的身份,他的去向当然不需要自己操心,而且知道的人越少,对他来说越安全。 好吧……毕业生前十名,只要自己竭尽全力,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当然,必须做到的! 章节目录 第110章 我们离战争有多远 经过了36天的休养,魏斯伤愈归队,返回了巴斯顿军校。 这时的巴斯顿军校,依然是那个首屈一指的陆军院校,然而这里的氛围却跟从前大不相同。发生变化的原因,既不是巴斯顿学生团在今年春季大会操厄运连连,损失了多达8名学员,也不是德高望重的梵顿校长辞去职务、提前退休,而是因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再一次走到了战争边缘。 巴斯顿学生团转为战时编制,学员们日日操练,枕戈待旦! 时局之所以变得如此紧张,导火索便是春季大会操期间进入演习区域并杀伤多名联邦军人的那伙武装人员。为了缉捕这些十恶不赦之徒,联邦军高层不惜提前终止演习,调动数十艘飞行舰艇和数万现役军人展开拉网式的搜捕,先后找到了全部9名不速之客,但是很可惜,这些人要么是在战斗中被击毙,要么是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饮弹自尽,这就使得他们的真实身份成疑。 当然了,鉴于各国的历史关系和当前的世界格局,人们普遍认为是诺曼帝国导演了这令人意外的一幕。消息传开后,自由联邦各阶层民众深受震撼,不但媒体口诛笔伐,许多城市都发生了针对诺曼帝国的抗议游行,过激者甚至做出了攻击诺曼帝国外事机构的举动。与此同时,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政府也依据入侵者遗骸上发现的线索和证据,要求诺曼帝国给予合理解释,诺曼帝国政府则针对本国外事机构和侨民受到威胁的情况,要求联邦政府依照国际公约采取有力措施,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刚开始的时候,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诺曼帝国政府还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和理智,双方通过外交渠道举行了一系列的会晤和协商,使得事态逐渐朝着积极正面的方向发展,然而随着自由联邦军事情报部门甄别确认其中一名入侵者是诺曼帝国的退役军官,以及从谍报渠道获知诺曼帝国此举乃至有意试探自由联邦军队实力和军事底线,局面急转直下。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总统莱博尔德在全国讲话中表示,虽然自由联邦军民热爱和平、反对战争,但面对来自外部的威胁,他们将义无反顾地拿起武器,捍卫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自由权利。 针对诺曼帝国的接连“越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宣布提高国防动员等级,战斗兵团、警备兵团、后备兵团的满员率分别提高到100%、90%、80%,现役兵员由此扩充至160万人。与之相应的,联邦国会迅速批准了高达9亿克朗的特别军费预算,这笔巨额资金除了用于添置各军种、各部队的训练和装备用具之外,还将用于航空基地的战备维护以及飞行舰艇的加速建造等等。 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宣布提高国防动员等级后,北方威塞克斯王国很快做出响应,他们通过延长现役人员服役期、提前征募新兵等方式,将现役军队的规模扩充至60万人,并启用他们的后备舰队。这样一来,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威塞克斯王国的联盟军将对诺曼帝国及其殖民军、仆从军构成5比2的绝对兵力优势。 当魏斯回到巴斯顿军校时,看到有人摩拳擦掌,憧憬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成为万人歌颂的英雄人物,也有人忧心忡忡,因为他们觉得提高国防动员等级只是在短时间内扩充了军队员额,并不能迅速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而在军备素质方面,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的情况都不尽如人意,真要跟诺曼帝国干起来,联盟军在技战术层面根本占不到便宜,若像上一场战争那样拼消耗,又将有数以百万计的联邦将士殒命疆场,等到战争结束时,风华正茂的一代人又将所剩无几…… 随着国防动员等级的提高,巴斯顿学生团作为联邦第22后备兵团的组成单位,开始接受兵团司令部的征召和指派。短短一个月时间,他们两度奔赴指定集结地域,与友邻部队展开合练。通过这种介于常规训练与实弹演习之间的中等强度操练,魏斯和他的同伴们得以切身了解自由联邦军第三等级部队的实力——其骨干力量是退役超过15年或年龄超过60岁的军官、士官,以及退役超过10年或年龄超过50岁的士兵,这些人虽然经验丰富,相当一部分还亲身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跟诺曼帝国生死相搏的残酷战争,但许多人的身体状况都已远离了巅峰状态,有的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性训练后,才能勉强达到陆军士兵条例规定的体能标准。 加入后备兵团的新生力量,是年龄介于16-30、肢体健全且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青壮年。相较于联邦军每年征募的新兵,这些接受征召加入后备兵团的公民,身体条件通常要逊色一些,个矮、瘦弱、近视的情况不在少数。为期12-16周的基础训练,能够让他们掌握最基本的军事技能,从而作为后备力量补充进入警备兵团——其角色主要是在战线后方进行巡逻警戒,保护重要设施等待呢个,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上阵杀敌。 巴斯顿学生团若是作为一个战斗单位使用,战斗力完全不亚于一线战斗部队,军方之所以将他们安排在后备兵团,目的是给未来的军官们一次提前适应的机会。合练期间,学员们被分配进入到友邻部队,有的担任参谋官,有的担当低阶士官或军士长,带着新兵们进行训练。魏斯因为春季大会操期间爆了个冷,成为步兵干掉飞行战舰的楷模,得到了一等个人功勋和二等集体功勋,从学期初人见人嫌的学渣华丽变身为明日之星,在梵顿校长离任之后,他俨然成为了新任校长眼中的香饽饽,与三年级学员综合成绩位居前列的几位牛人一样,被委任为各个新兵营的代理指挥官——那可是至少上尉级别才能够担当的职务! 尽管被校方委以重任,不仅为自己的军校档案添上了光彩夺目的一笔,亦成为四五百名新兵满心崇拜的“启蒙长官”,魏斯却没什么可高兴的。几度经历生死,目睹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如夏花般陨落,他打心底对战争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一旦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跟诺曼帝国大打出手,即便有北方的威塞克斯王国助阵,依然免不了生灵涂炭。所幸的是……紧张的时局没有继续恶化,这居然得益于诺曼帝国方面的克制态度。他们并未针对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的国防动员采取措施,而是积极配合自由联邦方面的调查,不但提供了那名退役军人的档案信息,还允许自由联邦派出调查人员进入诺曼帝国,询问相关人员、调取相关资料,这可是诺曼帝国近一个世纪以来从未有过的姿态。尽管这些调查遇到了很多无从克服的技术难题,无法为诺曼帝国彻底洗脱嫌疑,至少在心理层面缓和了两国紧张对立的关系,使得战争爆发的几率大为降低。 8月,自由联邦美好却短暂的夏天结束了,距离春季大会操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时间。随着国际局势的持续缓和,联邦军宣布降低国防动员等级,巴斯顿军校就此解除了备战状态,回归正常教学节奏。没有了尼古拉的相伴,魏斯的军校生活就像是一碗没放盐的汤,味道寡淡,倒也不缺养分。他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训练课程当中,经过了早前几个月的适应和摸索,他逐渐找到了适合自身条件的训练与考核方法,而且不同于胖副总裁取巧为主的策略,他的方法是在勤奋苦练的基础上带来了扎扎实实的实力提升,再加上敌我识别系统带来的“技战术加成”,决定期末成绩的秋季大考,他的综合分数一举位列第13名,距离前十仅是咫尺之遥。 冷风起,枯叶落,寒冬将至,自由联邦的西部边境地区率先迎来了大面积的降温降水。前期因为国际局势紧张,联邦军近半数的现役部队都被调派到了靠近诺曼帝国西部边陲,各处军事要塞和基地兵营均已人满为患,有不少部队只好住在生活设施简陋甚至不适合长期居住的战备工事里。冬季的来临给调驻部队的官兵们带来了诸多不便,病患人数开始增加,部队的士气也出现了一定的波动。 幸在此时,自由联邦和诺曼帝国持续数月的外交军事谈判终于有了结果,双方授权代表签署了一份专项备忘录,申明有关大会操侵入者身份的调查只是暂告段落,今后如有必要,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方面随时可以重启调查,而只要不涉及本国核心利益,诺曼帝国方面都应无条件予以配合。 随着双方相约退兵,边境地区的军事部署重新回到了早前的态势,两国舆论终于停止了相互掐架,民众的生活逐渐回归正常。这场来势凶猛、波及甚广,一度将这个世界推到了大战边缘的危机,似乎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收场了。 章节目录 第111章 造访格鲁曼 “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出列!” “到!” “跑步前往校长办公室,立刻执行!” “是!” 得到领队教官的指令,魏斯满腹狐疑地来到了新任校长阿德米尔-莱诺将军的办公室。 敲门进去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来自军事情报部的“讨厌鬼”布鲁克斯少校。 “许久不见,克伦伯-海森先生!”少校主动跟他打招呼。 “是的,少校先生。我曾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魏斯不客气地应道。 “别这么说,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毕业后很可能去到高级参谋机构供职,等到那个时候,你会知道军事情报部其实无处不在。” 魏斯耸肩道:“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莱诺校长假咳两声:“好了,少校先生,该办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人也已经到了,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学员离校期间,还烦请您多费心照顾。” “离校?什么意思?”魏斯不解地看着这位头发油光发亮的新校长。 莱诺校长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是这样的,军事情报部发来一份公函,有一桩案子需要你协助他们调查,所以,要求我批准你因公离校一段时间。如果因此影响到了你的课业学习和期末考核,校方会酌情安排你补训和补考。” “这样?”魏斯将目光投向布鲁克斯少校。 少校朝莱诺校长点了点头:“至于是什么案子,因为涉及机密,恕我不能透露。” “我能够理解。”莱诺校长道,“学员龙-克伦伯-海森,你现在的任务是无条件配合布鲁克斯少校的调查工作,明白吗?” 魏斯微皱眉头:“明白了,尊敬的校长!” 莱诺校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布鲁克斯少校拾起帽子,起身,敬礼,昂首阔步地朝门外走去。 魏斯别无选择,只能默默跟在少校后面离开了这个令他非常不愉快的办公室。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走廊,下了楼梯,来到了军校办公楼的大门前。 台阶下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一名勤务兵模样的青年,毕恭毕敬地站在车门旁。见布鲁克斯少校走近,他迅速拉开车门,彬彬有礼地低头欠身。 好大的官架子……魏斯心里嘀咕着。 待魏斯板着脸坐到车后座,少校瞧了瞧司机座位,示意开车。 车开之后,他半转过头:“怎么?对我有意见?” 魏斯冷讽道:“我这么个小人物,对您能有什么意见?” “小人物?”布鲁克斯少校笑道,“你可不是小人物,克伦伯-海森先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你经历的事情,比许多人一辈子加起来还要惊险复杂。” “您以为我愿意?”魏斯反问。 “答案不在我这,而在你那!”少校指着魏斯的胸膛说。 魏斯别过头看向窗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少校缓了口气,道:“奥城,格鲁曼大厦。” “格鲁曼大厦?”魏斯很是诧异。 “对。”少校道,“我们去调查一桩案子,它在军事情报部的档案编号是A-25-LB07。知道这个编号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A,是最高机密等级;25,是年份的位数;LB,代表的是莱博尔德家族;07,是人物编号,对应的是尼古拉-莱博尔德。懂了?” 魏斯皱眉道:“我想我只懂了一部分。” 布鲁克斯少校想了想:“好吧!让我们换个切入点……据我所知,克伦伯-海森家族名义上虽然加入了格鲁曼集团,这些年来一直受到格鲁曼集团的打压排挤,不少优秀技师都被挖了去,经营状况江河日下,要不是还掌握着独一无二的焙青技术,你们的枪坊有可能已经垮掉了。” “确实如此。”魏斯道。 “可是,近半年来,克伦伯-海森家族犹如枯木逢春,不但大规模改造了生产设施,全面提升了生产能力,还在竞争激烈的军方制式狙击步枪竞标中胜出,拿到了数千支狙击步枪的订单,一下子就扭转了在格鲁曼集团的尴尬处境。” “您想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少校道。 魏斯其实没有想那么明白,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岂能穷追猛问。 巴斯顿军校就在奥城郊外,没过多久,汽车便开抵格鲁曼大厦。 魏斯居然看到胖副总裁带着几个主管在门前等候! 一个董事会有两名荣誉上将的工业巨头,竟对一名军事情报部少校的到来如此重视…… 汽车停稳之后,坐在副驾驶的那名年轻军人迅速下车,为少校打开车门。 少校正了正军帽,跨出车门。 胖副总裁满脸堆笑地伸出手:“尊敬的布鲁克斯少校,蒙您大驾光临,让我们深感荣幸。” 魏斯从另一侧车门下来,整了整衣襟,绕过车尾,走到布鲁克斯少校侧旁。 见到魏斯,胖副总裁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 “这位是我的特别助手,龙-克伦伯-海森先生,想必你们彼此已经非常熟悉了。” 胖副总裁迟疑了一下,答道:“龙是我们格鲁曼集团年轻一辈中表现最出色的,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布鲁克斯少校半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魏斯,点头道:“此番例行公事,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胖副总裁低头欠身:“您太客气了。这边请!总裁先生正在办公室恭候大驾。” 布鲁克斯少校背着手,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大厦。 魏斯瞥了眼胖副总裁,见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不动声色地跟在少校身后。 在从大厅到总裁办公室的这一路,布鲁克斯少校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有被这里的布局和装饰所吸引。 一行人抵达了格鲁曼大厦的第68层楼。 总裁先生穿着一件得体的黑色燕尾服,以正装姿态迎接布鲁克斯少校。 见面之后,布鲁克斯少校礼节性地欠了欠身:“您好,尊敬的格鲁曼先生!久未谋面,您看起来还是跟多年前一样健壮!” 总裁先生朗声笑道:“您总是这样幽默,即便再过十年,也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嗬,这不是我们的小克伦伯-海森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在巴斯顿军校二年级吧?” “是的,总裁先生。”魏斯应道。 布鲁克斯少校看了看魏斯,然后对格鲁曼总裁先生解释说:“是这样的,总裁先生。龙-克伦伯-海森在巴斯顿军校表现非常出色,在我们的春季大会操期间,他创造了近五年来巴斯顿军校生的最佳成绩,获得了一等个人功勋。此次我负责调查的案子,恰好跟春季大会操有关,所以特意请了他来帮忙。未及向您通报,还请谅解。” “您言重了。”格鲁曼总裁微笑道,“从进入巴斯顿军校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小克伦伯-海森就把他的人生献给了自由联邦军队,忠于联邦军队,听从军队的调派,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配合自由联邦军队一切合法合规的行动。” 合法合规?他是在暗示什么吗?魏斯心里揣测。 布鲁克斯少校没有应话,而是反问说:“我们……要这样一直站着说话?” 格鲁曼总裁仰头大笑,然后邀请来访者在围着大茶几摆放的沙发椅上落座。这些沙发椅的四角和坐垫都很正常,唯独靠背比成年人站着还要高,仿佛是专为短腿巨人准备的座位。 两名侍应奉茶之后径直离开了这个占据整层露面的办公室,只留下两位客人以及格鲁曼总裁和胖副总裁。 啜了第一口茶,总裁先生问道:“少校先生此次前来,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 布鲁克斯少校不慌不忙地回答:“在我调查的案子里,有一个线索是跟枪支子弹有关的,它们恰好都是由格鲁曼集团生产的,所以……循着这个线索,我来到了这里。” 总裁先生给了胖副总裁一个眼色,后者道:“不知这些枪支具体是什么型号?” 布鲁克斯少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写了两串字符。 他将这张纸递给了格鲁曼总裁。 老头儿瞧了瞧,旋即将它递给胖副总裁。 胖副总裁看了看,遂以非常专业的口吻道:“噢!M3.2B,这种型号持续生产多年,总产量超过了一百万支,除了少量出口之外,绝大多数都交付给了联邦军队。CZ908732是枪支生产编号,它是CZ厂区制造的,出厂时间应该是在6年前,我们可以根据编号查明它出厂的去向,至于它交付之后是否经过转手,我们可就无能为力了。D7044011是子弹生产编号,它是D厂区制造的,出厂时间应该是2年前,这个厂区制造的子弹,全部是供给军队的,我们可以找出它的准确出厂日期和供应批次,但如果想要查明它最初是交付给那支部队的,恐怕得找军需部核对档案才能确定。” 对于胖副总裁的专业解释,布鲁克斯少校显得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幸好有你们帮忙,我们的调查才得以继续进行,我谨代表军事情报部对你们致以崇高的谢意。毕竟这两个月来,你们接到了军方的大批订单,工作肯定非常忙碌。” 少校的最后一句话,即便是魏斯这样的菜鸟,也隐约听出了一些意味,跟军界打了多年交道,格鲁曼总裁和胖副总裁当然不会听不懂。 格鲁曼总裁用深沉的语气说道:“人们总觉得军火制造商是战争的最大获益者,无论哪一方赢得胜利,他们都是稳赚不赔,事实并非如此啊!您应该知道,我们跟军方签署了长期供应协议,枪支弹药的价格都是相对固定的,此次提高国防动员等级,我们接到了20万支步枪和6000万发子弹的订单,全部订单必须在120天内完成,这意味着我们必须不分昼夜地投入生产,而夜班工资通常比白班高出10%-20%,大批量采购原材料导致各种原材料的市场价格上涨5%-20%,鉴于这些因素,紧急生产大量枪械弹药是几乎没有利润的,甚至有可能亏本。” 章节目录 第112章醉翁之意 “果真?” 听了胖副总裁关于应急生产军火装备几无利润的阐述,布鲁克斯少校将目光投向魏斯。 少校这一转头,格鲁曼总裁和胖副总裁的视线也集中到了魏斯脸上。 魏斯顿时懵了:这特么唱的哪出戏啊? 格鲁曼集团长期挖角打压克伦伯-海森家族,说起来终究是弱肉强食的商业行为。现如今,克伦伯-海森家族虽得到胖副总裁的暗中帮助,在军方制式狙击步枪竞标上扳回一局,扭转了江河日下的颓势,可是跟格鲁曼集团这样一个军工业的巨头相比,重新回到上升轨道的克伦伯-海森家族依然是只弱鸡。以克伦伯-海森家族现有的实力和势能,魏斯不可能跟格鲁曼集团高层明的盯着干,但也不必唯唯诺诺、低三下四。 魏斯清了清嗓子:“我想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的现代工业,是以大规模和标准化的流水线生产为基础的。生产规模越大,标准程度越高,产品质量越好,经营效益越高,对于这一点,想必两位总裁是深有领会的。” 这是实话,亦是正解。格鲁曼总裁和胖副总裁皆表赞同。 “格鲁曼集团如今的规模在自由联邦已是屈指可数,但不得不说,标准化的程度还有所欠缺,要制造出质量优良的军工品,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技术工人的熟练程度,而熟练的技术工人数量有限,精力也有限,一旦需要在较短时间内赶工制造大量军工品,必然要支付额外的加班薪金和夜班补贴,单位人工成本的上升是合情合理的。至于说原材料市场的价格波动,大批量采购确实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生产20万支步枪和6000万发子弹,所耗金属矿石应该不超过十万T吧?” 魏斯的最后一个问句,让布鲁克斯少校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两位总裁。 胖副总裁迅速而又专业地回答说:“我们细致地计算过,一支格鲁曼M3.2k型步枪需耗用金属23磅,木材20磅,这其中包括了那些无法重新利用的废料。100发3.2PIR口径的标准步枪弹,需要耗用金属32磅、火药13磅。这样算下来,20万支步枪和6000万发子弹总共需要成品金属12000T,成品木材2000T,火药3600T,折算成矿石和原木,采购量估计在15-20万T,短期内集中购买这么多原材料,的确会引起原料市场不小幅度的价格上涨。” 魏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胖副总裁的耗材数据跟实际情况基本相符,但是有一点他故意没说,格鲁曼集团在联邦多个州都有工厂和仓库,完成这笔“大订单”所需的原材料,也许耗用库存材料就已经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匆匆忙忙地在市场上采购。 见魏斯没有异议,布鲁克斯少校道:“其实刚刚这个问题,我也只是顺带了解情况,并不作为调查内容。眼下最为关键的事情,就是要查明涉案枪弹的准确流向。” 格鲁曼总裁半转过头看了看胖副总裁:“我们需要多久时间?” 胖副总裁略作思考:“正常来说,两天时间是足够了,但考虑到这是关系到国家安全的机密事务,最好是派得力人手亲赴位于阿尔萨联邦州的CZ厂区和洛林联邦州的D厂区,一来一回,恐怕需要一个星期。少校阁下以为如何?” “如您所说,副总裁阁下,调查必须在高度机密的状态下进行,哪怕要多耗费一些时间也是值得的。此次调查,不知您是否会亲自前往?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要一同前往阿尔萨联邦州的制枪厂区。” 布鲁克斯话说到这份上了,以格鲁曼总裁的老辣,岂会卖弄破绽? 于是,胖副总裁以一贯的效率安排好了其后的行程,他亲自陪同布鲁克斯少校还有魏斯驱车前往联邦中部的阿尔萨联邦州,同时派出一名得力手下,跟少校的副官一起前往联邦西南部洛林联邦州的D厂区。 应格鲁曼总裁的盛意邀请,布鲁克斯少校留下来用了顿午餐,餐后在独一无二的格鲁曼大厦天台花园散步。他和格鲁曼总裁走在前面,魏斯有意与之拉开一段距离,跟胖副总裁走在后面。 “我是一大早被他从军校拉过来的,说是协助调查大会操期间尼古拉遇袭一事。”魏斯小声道。 “我觉得这可能只是台面上的借口,他们的真实目的不在于此。”胖副总裁低声说。 “我也这么觉得,但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听说了么?上层有种说法,想要对莱博尔德家族不利的并非国外敌对势力,而是对莱博尔德总统采取忍让克制态度不满的大军火商,譬如……我们格鲁曼家族。” “啊?”魏斯很是讶异地转头看着胖副总裁。 胖副总裁皱眉道:“这可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说……” “联邦政府已经连续14连保持年度财政盈余,国库的充裕程度是近三十年来不曾有的。可以说,联邦政府有足够的资金跟任何敌对国家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军备竞赛,从而形成军事上的相对优势,用军事威慑迫使敌对国家做出退让。毫无疑问,一旦这样的军备竞赛拉开序幕,各大军火商将获得丰厚的利润,赚个盘满钵翻。可是,莱博尔德总统坚持推行和平发展的国家战略,对诺曼帝国采取宽容忍让的立场,这种政策路线有效阻止了联邦和诺曼帝国进入恶性军备竞赛状态。事实上,诺曼帝国近年来的国防军备发展程度,远没有某些人宣称的那样‘咄咄逼人’,他们之所以制造这种错误的心理印象,只是为了让联邦政府加大军备投入力度。” “您所说的‘某些人’,要包括了格鲁曼集团的某些人?”魏斯试探着问道。 胖副总裁对此表示默认。 魏斯沉默了。正如《资本论》引用的一句名言:“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绞死!” 如果战争能够带来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那么,某些利益集团必定会想尽办法挑起一场战争,为此不惜牺牲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甚至不惜断送国家、民族的命运…… 人性,便是这样的贪婪可怕。 一言不发地走了十来分钟,胖副总裁突然问魏斯:“你了解我们在阿尔萨联邦州的CZ厂区吗?” 魏斯摇头。 胖副总裁瞥了眼走在前面的两位,凑到魏斯耳边:“它是格鲁曼集团旗下规模最大的三大枪械工厂之一,那里有三条流水式生产线,每一条都是按照年产5万支步枪的标准建造的。也就是说,光是CZ厂区,满产就能制造15万支步枪,若是采用战时应急措施,在原料供应充足的情况下,甚至可以达到年产18万支步枪……要知道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自上一场战争结束以来,20年间总共也就订购了60万支步枪。当然了,在那场战争持续的6年时间里,交战各方总共制造了3000多万支步枪,产量最高的诺曼帝国皇家兵工厂,每年要制造近百万支步枪,它规模最大的威廉厂区,年产量超过40万支步枪。跟它比起来,我们的产量并不高。” 想到升级改造前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枪坊,每年充其量能够制造3000支步枪,魏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现代工业的巨轮面前,传统工业犹如一艘木制帆船,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是,军工企业的生产能力,不是都在军备部门登记备案了么?” “对,我们确实进行了登记——在军备部门的备案资料中,格鲁曼集团的设计年产量是步枪40万支、子弹2亿发,火炮8000门、炮弹600万发。”胖副总裁道。 “所以?” “所以,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产能,为的是在必要的时候进行‘超量生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有些明白,但又不完全明白。”魏斯道。 “这是军工企业常用的策略之一。”胖副总裁解释道,“比如说,今年军备部门给我们的生产配给额是39万支步枪,而我们的实际产能是45万支步枪,那么除了完成军备部门的任务之外,我们还有6万支步枪可供外销——除了军备部门批准外销的1万支步枪,余下5万支将以库存品或零部件组装、旧枪维修的名义出售,从而赚取额外的利润。通常情况下,外销步枪的利润率比军备部门采购高出50%,甚至是100%!” 听了这番解释,魏斯总算搞清楚了这里面的一些内幕。他低语道:“这么说来……少校之前给你的枪械编号,有可能就是这类未在军备部门登记备案的步枪?” “我猜想……是的,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它们很可能经由军火掮客转售给了诺曼帝国,因为数量不多,所以从未引起过外界的注意。” 魏斯想了吓死你个:“如果查实了是这种情况,会有什么后果?对格鲁曼集团的巨额罚款,还是对高层负责人进行法庭审判?” “都有可能,但也许都不是。”胖副总裁答道,“这要看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如果抓到了我们的把柄,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迫使我们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譬如说……加入他们的阵营,支持他们的政见,以隐秘的方式向他们提供资金,又或者……他们会提出我们意想不到的要求!” 章节目录 第113章 第一印象 从奥城搭乘火车,16个小时就可以抵达联邦中部的阿尔萨联邦州雷根城。 CZ厂区是格鲁曼集团的内部称谓,其正式名称是格鲁曼集团所属卡伦博格-泽尔波克生产制造公司,它坐落在雷根城北郊,距离联邦最大的煤炭开采和金属冶炼中心施派尔城仅有两百多里。 抵达CZ厂区后,布鲁克斯少校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厂区各处生产设施,一路上问这问那,活像是头一次参观博物馆的小学生,但基于他的身份,陪同参观的厂区管理人员既不敢怠慢,又得小心翼翼,时不时还要看胖副总裁的脸色。 半天的参观下来,布鲁克斯少校只是询问,没有任何的表态或是质疑。 当天晚些时候,厂区的档案管理人员找来了CZ908732的生产、保管以及销售记录。根据这些泛黄的档案资料显示,这支格鲁曼M3.2B型栓动步枪制造于奥伦星公历3910年4月,当年5月5日出库,运往联邦陆军第二军需部。 布鲁克斯少校取出便携式的高倍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查看这些档案资料。魏斯瞥了眼胖副总裁,见他气定神闲,看来这件事并没有牵扯到格鲁曼集团的幕后生意——“格鲁曼烧火棍”固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它的综合性能终究比过去的单发步枪以及压杆式步枪好得多,不但正规军有需求,非政府武装乃至民间需求一直存在。有需求就会有市场,这个定律放在什么地方都适用。 仔仔细细看过了这些档案,少校像是对魏斯介绍情况似得:“第二军需部,负责的是预备部队的武器物资调配,相较于正规部队,预备部队的装备耗损率和丢失率历来受到诟病。” 这么说来,该第二军需部来背这个锅咯?还是说,格鲁曼集团有可能跟第二军需部内外勾结,将一些本该供应给预备部队的军火偷偷外销? 布鲁克斯少校如此老谋深算,魏斯根本不能从他的语气和神情里找出答案。 这时候,胖副总裁插话道:“从枪支子弹的编号入手,确实是调查武器来源的办法,但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敌人模仿我们的武器弹药,制造了一批仿品,并且用了假的编号?” 布鲁克斯少校转头看了他一眼,沉吟道:“从逻辑来讲,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胖副总裁道:“要想甄别出那些武器弹药是真品还是仿品,其实也不是难事。比如说步枪,我们可以对枪械部件的钢件进行碳含量测定,不同国家甚至不同供应商的钢件,碳含量是不一样的;至于说子弹,我们也可以对弹头弹壳进行碳含量测定,对火药进行硫含量测定。这些技术测定,我们的研究中心都可以办到。” 布鲁克斯少校点头道:“这个建议非常好,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调查进行到这里,似乎已经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CZ厂区了,但布鲁克斯少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提出到格鲁曼集团在雷根城的各处仓库和关联企业去看看。 胖副总裁眼珠子一转,立即应承下来,顺便向布鲁克斯少校预告,今天将会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来到雷根城,专程设宴款待他们一行人。 布鲁克斯少校看来早就得悉消息,他淡淡地回了一句:“是你们格鲁曼总裁的大公子埃德威格.格鲁曼吧!” “正是!”胖副总裁回答道,“作为格鲁曼集团首席执行官,埃德威格一多半的时间都在自由城,近期更是亲赴威塞克斯王国洽淡贸易事宜,在寒冷的北方一呆就是一个多月。这种奔波劳顿的辛苦,可不是一般人愿意承受的。” 格鲁曼集团总裁的大公子埃德威格.格鲁曼,魏斯此前未尝一面,只是听胖副总裁说过,那是个高颜值、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物,气质出众、聪明伶俐而且长袖善舞,自24岁起担任格鲁曼集团首席执行官,总揽集团运营事务,跟联邦军政高层关系甚是熟络,跟北方威塞克斯王国乃至诺曼帝国的高级别人物也多有联系。他深得BOSS喜爱,也得到了多数董事的尊敬和认可,被视为是未来接掌格鲁曼集团的不二人选。 “说起来,我跟埃德威格也是老相识了。”布鲁克斯少校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襟,“十年前,他初到自由城,我当时还只是军事情报部的一名见习军官。因为公务的关系,我们在斐特利大街的老格鲁曼分部办公室第一次见面。说起来,我们的生日在同一个月,只不过我的年龄要大三岁。” 胖副总裁跟着起身,笑容也变得轻松了:“缘分往往就是这样的奇妙啊!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先去您说的那些地方转转,然后到酒店去跟埃德威格会合。不出意外的话,他再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布鲁克斯少校却一本正经地说:“事情归事情,人情归人情,两者不要混为一谈,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当然明白!”胖副总裁讪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布鲁克斯少校往外走去,魏斯也只能跟着离开。从头到尾,他都没能好好看一看档案管理人员找来的那些档案资料。如果少校在调查报告里着重强调自己全程随行,自己可不就莫名成了背锅侠? 接下来的行程有些出乎魏斯的意料,格鲁曼集团在雷根城居然有10处仓库、7家关联企业,哪怕每个地方只呆两分钟,算上路途所耗时间,也足足花了两个小时。 这些仓库,有的位于铁路货场,堆积了数量可观的燃煤和木料,有的设施齐备,存放着整堆的钢管、整箱的零部件——CZ厂区作为格鲁曼集团产能最大的生产基地,流水线作业的现代化程度位于时代的前列,即便是投入巨资进行升级改造的克伦伯-海森枪坊,也只能望其项背而无法比肩…… 至于说格鲁曼集团的诸多关联企业,有的跟克伦伯-海森枪坊一样,只是加盟性质的合作关系,格鲁曼集团通过签署协议、贸易合同等方式影响其经营;有的是格鲁曼集团注资控股并直接参与经营的关联企业。位于雷根城的这7家关联企业,无论其形式是哪一种,生产经营范围无一例外跟CZ厂区密切相关:它们有的负责对格鲁曼步枪上使用的木材进行粗加工,有的专业生产步枪撞针数十年,还有的生产优质弹簧。虽说CZ厂区的生产规模并不完全局限于这些关联企业的产量,但通过它们的总体产能,还是可以大致推断出CZ厂区的产量上限——魏斯的观察和测算结果,跟胖副总裁透露给他的数据大致相符。 布鲁克斯少校坚持要来“参观”,是否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夜幕完全降临之时,参观活动终于圆满结束,少校一行人来到了毗邻雷根火车站的E-格鲁曼大酒店。 严格来说,E-格鲁曼大酒店并非CZ厂区的关联企业,因为它的直接投资者是埃德威格.格鲁曼,而不是格鲁曼集团的股东们。 魏斯从胖副总裁那里听说过,出于保持绝对话语权的考虑,格鲁曼总裁所持的股份迄今没有分给他的子女们,无论长子埃德威格、次子鲁奥夫还是另外一子二女,生活来源都是大BOSS固定给付的生活费以及在格鲁曼集团工作所获得的薪酬。身为这个庞大工业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埃德威格拿着高昂的薪水,在一些特殊的贸易事项中,还可能拿到不菲的奖励,但他没有将这些收入用于个人享受,而是悉数用于投资,其投资的主要方向便是以连锁酒店为代表的地产业,E-格鲁曼酒店已经被打造成为自由联邦最具知名度的连锁酒店品牌之一,埃德威格的个人财富也逐渐积累到了令人乍舌的程度。 这般完美之人,最大的不完美之处就在于他迄今依然单身,亦无子嗣。据说他一直迷恋着威塞克斯王国的一位公主,发誓非她不娶,那位公主的心意如何不得而知,但威塞克斯国王是坚决反对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一个连贵族血统都没有的平民,哪怕他作用亿万财富,哪怕他背后是个富可敌国的军工集团…… 在E-格鲁曼酒店最高层的私享餐厅里,魏斯终于见到了这位以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跟格鲁曼总裁一样,他也是金发碧眼白肤的西方面孔,一双有神的浓眉让他在人群中有很高的识别度,其五官轮廓跟指环王里的精灵王扮演者李-佩斯颇为相似,但又不像“精灵王”那样傲慢高冷,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轻松淡定的微笑。 也许是心态使然,也许是保养有道,他的年龄只比布鲁克斯少校小3岁,可看起来仿佛比他年轻了十几岁。 这么个有貌有才的不老帅哥,威塞克斯王国的那位公主若是真心看不上,只能说是阶级观念和世俗眼光害死人啊…… 待一行人进入餐厅,独自坐在餐桌主位上的埃德威格从容起身,等着布鲁克斯少校走到近处,他笑着与之拥抱,然后道:“我敬爱的布鲁克斯少校,很高兴又见面了!瞧瞧!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又四个月之前,那是在自由城的E-格鲁曼九号酒店,当时还有庞克将军和戈特奥斯上校在座。我没记错吧?” 布鲁克斯少校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您的记性比公务秘书的记录本还要准确,怎么可能会出错呢?庞克将军如今是我们军事情报部的最高长官,而戈特奥斯上校已经是戈特奥斯准将了,唯独我……依然只是个小小的少校情报官。” 埃德威格拍了拍他的右臂:“别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近期我正好要去拜会庞克将军,商谈一些关于在威塞克斯王国建立新情报站的事情,据我所知,庞克将军一向是对你非常认可的。” 布鲁克斯少校没有应声,而当他在餐桌旁落座之时,魏斯分明从他的侧脸看到了红润之色。难道说兜兜转转这么久,就是为了埃德威格刚刚这一句话?仅从这一点来看,格鲁曼集团的“少东家”还真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章节目录 第114章 北方疑云 一番寒暄后,众人各自落座。四位年轻靓丽的女侍应生鱼贯而入,每个人推着一辆餐车,各自对应一位宾客,将色泽鲜艳、外观精致而且香气诱人的菜肴汤品呈上。 格鲁曼集团的“少东家”起身举杯道:“来,诸位,为了自由联邦最可贵的自由精神,为了捍卫自由的伟大军队,干杯!” 布鲁克斯少校、魏斯以及胖副总裁皆举杯相应。 埃德威格放下酒杯,拿起刀叉,一边切着盘中的羊排,一边对布鲁克斯少校说:“听说……少校此次是在调查莱博尔德总统家人遭到武装者袭击的案子?” 少校抬头看了看站在埃德威格身后的女侍应生,大概见她眼神毫无波澜、面色全无变化,便放心道:“您的消息非常灵通。” 埃德威格不急不忙地解释说:“我此前在北国待了一段时间,跟联邦外交武官毛滕上校聊过几次,还有幸见到了军事情报部派驻北方的官员,是他们告诉我联邦发生了这种令人愤怒的事情。事实上,因为洽谈商业贸易的缘故,这些年来我多次造访北国,跟当地人士以及时常往来的外国人士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后来通过这些渠道,我偶然获得了一些可疑的信息。” 少校暂且停住手里的动作,一本正经道:“根据联邦宪法,每一位联邦公民都有义务保守国家机密,同时,在发现联邦利益受到或可能受到侵害的情况下,有义务及时向国防、治安、情报等部门报告。” 埃德威格别有意味的笑了起来:“那是当然!” 不等对方多说什么,少校不失时机地说:“这事我们可以在晚餐结束后单独聊聊。” 埃德威格爽快答道:“没问题。” “其实我一直想去威塞克斯王国转转,看看他们的军事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们的情报站虽然有定期的报告,但他们的表述方式永远是那样的古板和枯燥,许多事情,还是要亲眼看到才会有准确、贴切的了解。”少校感叹道。 “要听听我的想法么?”埃德威格道。 对于这样的话题,少校没有特意去顾忌在场人的身份,而是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埃德威格娓娓叙道:“在许多人的观念里,威塞克斯王国人烟稀少、经济落后,军事上主要依靠恶劣的地理环境和全民皆兵的动员体制抵御潜在的外部威胁。确实,这个北方国家的大部分地区常年处于封冻状态,植被难以生存,在这些地区,居民只有两种生活方式:要么过着狩猎捕鱼的原始生活,要么受雇于伐木和采矿企业,经济和社会水平甚至不如我们的洛林联邦州。可是,真正游历过威塞克斯王国的人,对它会有截然不同的印象。事实上,它的大多数居民都生活在几个气候相对温润的盆地,那里植被茂盛,畜牧发达,粮食、毛皮乃至工业品都达到了完全自给自足的程度。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特殊的文化和信仰,使得这个国家很难被外族征服,也造就了桀骜彪悍的民风,埃塞克斯军队历来是以吃苦耐劳、坚韧不拔而著称。即便是在武器装备水平远不及对手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够利用出色的战术和坚强的意志跟敌人抗衡。试想一下,如果他们的军工水平跟最强的国家相当,甚至在某些方面处于领先,那该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布鲁克斯少校顺着他的思路揣测道:“如果使用相同的武器,联邦的常规战斗兵团和诺曼军的近卫兵团,可能都不是威塞克斯常备兵团的对手。” 埃德威格打了个响指:“正解!” 少校皱眉道:“难道说……威塞克斯王国的军备水平,真的已经赶上了自由联邦,甚至跟诺曼帝国相差无几?可是,他们的飞行舰队规模还不到我们的一半,主力战舰的火炮口径比我们小了一个档次,这些技术数据难道有错?” 埃德威格摇头道:“这些数据应该没错。如果将飞行舰队作为衡量国防力量的唯一标准,那么毫无疑问,威塞克斯王国依然全面落后于自由联邦和诺曼帝国,但这种假设并不正确。在人们容易忽略的方面,这个北方国家取得了超乎想像的成就。比如说步枪,我们的格鲁曼M3.2系列胜在采用了简单合理的构造,适合大规模制造,而且生产和保有数量非常庞大;诺曼帝国的K3系列胜在做工精致、性能优越,在训练有素的士兵手中能够发挥出很强的杀伤力。唯独威塞克斯的S3.5型步枪被视为单纯追求射程和威力的平庸之作。确实,威塞克斯军队的这种制式步枪体积大、重量大、威力大,稍作改造都可以用作机关炮了。如果配发给我们的士兵用,那肯定是恶评如潮,名声恐怕连‘烧火棍’都不如。可是,它们在威塞克斯士兵手里成了相当厉害的武器,即便是在远距离的交火中,它们都能击穿用手臂粗细的树干所堆砌的掩体,或是轻易摧毁射程内的敌方车辆,更要命的是,威塞克斯士兵有着不逊于诺曼士兵的射术,他们很擅长一击即退的袭扰战术,而且徒步和骑马行军的速度都比我们想象的要快。” 说到这里,格鲁曼集团的“少东家”稍作停顿,将切好的嫩肉送进嘴里,以细品慢咽的姿态将它们“消灭”掉,这才继续道:“我们和诺曼帝国配发给基层战斗单位使用的机关炮,口径普遍较步枪更大一些,唯独威塞克斯王国选择了跟步枪相同的口径,使用跟步枪同型号的弹药,这样做的最大优点就是减轻了辎重部门的负担,极大地方便了士兵使用。所以,在进行遭遇战和阵地战的时候,威塞克斯军队非但不会吃亏,在火炮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他们还可能占有一定的火力优势。” 布鲁克斯少校一直认真在听,但他显然对埃德威格的论调持不同看法。等到对方的表述告一段落,他急不可耐地发声道:“抱歉,我虽然没有干过参谋官,在陆军战斗单位所呆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半,但近两个世纪以来所有的战役战例我都仔细研读过,特别是近五十年来的几场战争,许多战斗细节我都能信口拈来。现代战争早已不是当年那种依靠地面作战决定胜负的模式了,谁掌握优势的空中力量,谁就掌握了火力优势,就能够取得战争的主动权,甚至主宰战争进程,而威塞克斯王国在这方面偏偏是最弱的。就算他们确实在加强陆军部队的武器配置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那也只能说明他们的防御能力得到了提高,从国防力量的特点来看,他们不具备独立的进攻能力,只有在跟联邦军或诺曼军联手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在战略上对另一强国构成威胁。” “没错,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几乎是所有人!”埃德威格回应道。 少校摊开手:“这是正常逻辑,也是正确逻辑。” 埃德威格向这位军事情报部的军官举起酒杯,意味深长地说:“逻辑并不一定代表着真相,我敬爱的布鲁克斯少校。关于这一点,相信您有着很深的认识。” 少校哑然失语。 “难道说……威塞克斯王国的飞行舰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孱弱?”魏斯适时地刷了一下存在感。 埃德威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魏斯举杯示意:“龙老弟,我们已有九年零七个月没见面了,你现在很像你的哥哥了,嗯……五官和身材都很像,气质也像。” 这口气,感觉有所隐喻。魏斯遂问:“你们以前是朋友么?” “何止是朋友!”埃德威格的回答果然给人以无限遐想。 魏斯大胆发问:“您近几年可曾见过他?” 对于这个问题,埃德威格先是别有意味地看了布鲁克斯少校一眼,然后才回答说:“这事只适合单独聊聊。” 布鲁克斯少校没有任何表示,仿佛没听到两人刚刚的问与答。 埃德威格继续对魏斯说:“对了,你刚才说到威塞克斯王国的飞行舰队,在我看来,他们的战舰除了格外耐寒,并没有任何技术上的优势,但是,这仅有的特性,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有可能成为他们以弱胜强的关键。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向联邦军事技术委员会提交过一份简要的分析报告,希望能够对联邦军队有所帮助。” 魏斯点了点头:“真羡慕您,能够去到各个国家,领略他们的风土人情,观察他们的发展动向,这应该是件既辛苦又有趣的事情吧!” 埃德威格笑道:“你说对了,这确实是件辛苦但有趣的差事。于公,我这一介平民,能为联邦做这么多贡献,心满意足了。于私,我跟军方保持良好关系,对格鲁曼集团的发展很有帮助。” 布鲁克斯举杯道:“听您说了这么许多,我对您从北方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感兴趣了,而且,我刚刚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也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曾被视为安宁之地的北方威塞克斯王国,如今已经成为了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最为激烈的地方,而我们既有的情报设施和情报人员已经难以应付局面,军事情报部才会急于在那里建立新的情报站。” 埃德威格举杯相应:“我只是个商人,为国效力是我无可推卸的义务,军事情报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不是我需要操心、也不是我能够操心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115章 格斗赛 晚餐结束后,埃德威格邀请他的宾客们去看格斗赛。 在奥伦斯星球,人们喜爱格斗赛,如同地球人类热衷足球篮球、歌剧歌舞等娱乐。 离E-格鲁曼酒店仅仅一个街区的位置,坐落着雷根城最大最有名的格斗场。这地方埃德威格肯定常来,因为无需他刻意吩咐,侍应生直接将他们领到了一个装饰考究、视角绝赞的包厢,奉上茶点水果。 跟地球上的格斗比赛相比,这里的拳赛应该称为“现代角斗”更为贴切——可以是一对一单挑,也可以是多对多群K;可以是赤手空拳,也可以是用棍棒器械。 在一些杂耍式的场前表演过后,当晚的格斗赛拉开序幕。上半场,是四对四的表演赛。一边是四个手持短棍的光膀壮汉,一边是四个使用臂棍、防爆盾并且穿戴制式护具的男子。这样一场看着势均力敌、悬念迭起的格斗赛,却以一种戏谑的方式呈现在观众们面前:四个壮汉不但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败了同等数量的对手,还把他们的盾牌和护具给砸了个粉碎。 上半场是表演赛,下半场则是挑战赛。六名现场自愿报名的男性,使用跟先前那些人一样的防暴装备,对抗刚刚那四名持短棍的光膀壮汉。待挑战者确认后,主办方开出赔率,接受观众押注。 “先生们押注吗?红色1赔4,蓝色2赔3。” 身材火辣、衣着暴露的女郎捧着一个银色的圆盘走进包厢。 埃德威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将数张“红胡子”——面额100克朗的纸钞,放在女郎托盘的蓝色半区,顺势对三位客人介绍说:“红色是挑战者赢,蓝色是守擂者赢,赔率你们都听到了。很显然,今天挑战者依然不被看好。” 换了身便装的布鲁克斯少校依然高冷,他盯着格斗场内的两组人观察了一会儿,掏出一张“红胡子”,迅速放进了蓝色半区。 胖副总裁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无意押注。 魏斯眯眼瞧了瞧,转头问埃德威格:“这些挑战者,真的都是现场观众么?” 埃德威格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魏斯爽快地掏出钱包,取出5张“红胡子”放在红色半区。 埃德威格虽然没有正眼去看魏斯掏钱的动作,但等他将钞票放进托盘,从女郎那里拿到了对应押注区和押注额的牌码后,格鲁曼集团的“少东家”对他说:“我有种预感,你会是我们今晚唯一的赢家。” 魏斯笑道:“您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挽回损失。” 埃德威格面色平和的回应说:“有时候,我们不必太在意细节,掌握大势才是关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从字面意思结合说话者的身份,魏斯大概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不确定他是否话外有话。于是,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埃德威格没再多说什么。不多会儿,格斗赛下半场敲钟开场。 显然是因为有现场观众参与,且很多人都下了注的关系,下半场的气氛跟上半场截然不同。四名壮汉主动发起进攻,以少打多,周围观众一半欢呼、一半嘘声。很快的,两名挑战者被击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躲到同伴们身后,壮汉们趁势进击,其中一人更是在短距离主炮后飞身而起,以“人体攻城锤”的霸气招式撞得对方退到了格斗场的边缘,呼声顿时压倒了嘘声。 这一边倒的场面,显然对投注蓝半区的埃德威格和布鲁克斯少校非常有利。虽说赔率不高,押注200只能赚100,以他们的身份和身家,也不差这点小钱,但小赢也是赢,心情自然不会差。至于魏斯,此刻面临着“鸡飞蛋打”的结局,倒也一点都不惊慌。 别人怎么判断赢面,他不确定,他这双能够将个体战斗力量化的“慧眼”,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自愿上场的挑战者里面有两个厉害的家伙。他们也许是民间的高手,也许是庄家有意安排控场的卧底,总之,他们绝对是有翻盘的实力,只不过结局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庄家的意愿。 正如魏斯所料,被逼入绝境的挑战者没有发生崩盘,而是在那两名“高手”的带领下发起了绝地反击。只见两人用盾牌夹住一名壮汉,一人一棍,直接把这名壮汉给“闷”倒在地。紧接着,他们举盾向前,各自扛住一名壮汉,角力片刻,他们突然蹲下,将警用防爆盾牌摆成斜角。那两名壮汉见此情形,顺势趴在盾牌上,试图用体重压垮对手,不想这是对方的套路——他们猛然发力,横向翻起盾牌,将趴在上面的壮汉掀翻在地,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起夹击第四名壮汉,用暴击第一名壮汉同样的手法将这人也干翻在地。 半分钟不到,四名壮汉全部被击倒,而且有两人被打破了头,起来的时候满脸是血。此情此景,令格斗场外的观众们热血沸腾,欢呼声、呐喊声甚至是咆哮声四起。 既然是在意料之中,魏斯的心态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埃德威格和布鲁克斯少校。前者的神情依然平静的像是无风的湖面,后者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那样的沉稳,身体却诚实地连续挪动。 那两名导演了精彩反击的挑战者,似乎因体力消耗极大而没有继续攻击,他们这边的另外四个人想要“痛打落水狗”,可是,刚刚的打击远不足以瓦解四名壮汉的战斗力,何况他们的身体和武器都利于贴身格斗,三下两下就把对手掀翻在地。受了伤的野兽,气势骤变,战力陡增,他们咆哮着发起进攻,一通猛冲猛打,又将人数居多的“防爆警察”逼到了格斗场的另外一边。再次被逼到绝境的挑战者们,丢盔弃甲,手里只剩下三面盾牌、四根警棍,危局之下,他们只得抱团取暖,结阵抵抗。壮汉们尽管气势逼人,但也面临着再而衰、三而竭的窘况,连番试探无果,双方第一次进入了对峙。 格斗场内的人喘着粗气,淌着鲜血,这般场面却让格斗场外的人兴奋异常,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埃德威格适时地向客人们介绍说:“允许现场观众自愿参赛,是雷根城格斗赛的特色之一,也是它较为独特的魅力所在。” “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径。”布鲁克斯少校冷冰冰地评价说。 有意思的是,他刚刚也押了注,尽管金额很小,却不争地参与其中了。 埃德威格转头道:“法律终究是人制定的规则,经过几千年来的演进,不断进行修改扩充,但还远远没有达到至臻完美的程度,还有很多的漏洞。有不少人专门研究法律,不是为了充当执行者和解释者,而是想方设法找到并利用这些漏洞,然后大发其财。” 说完之后,他别有意味地看了眼胖副总裁。 胖副总裁没有押注,却聚精会神地盯着格斗场,仿佛没有听到埃德威格的话。 从晚餐见面起,叔侄俩的对话互动就少得可怜。 布鲁克斯少校端起茶杯:“大法官豪斯曾说,不义之财不可取,因为它会刺激人的贪欲,蒙蔽人的心智,让人不知不觉从法律边缘走到法律之外,最终落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说话间,格斗场内有了新的动静。先前那名充当“人肉攻城锤”的壮汉再次飞身而起,依仗自己的重量形成冲力,另外三名壮汉紧紧跟随其后,而且他们改变了之前猛冲乱揍的粗犷打法,砸开缺口之后并不跟对方团战,而是从挑战者阵营里生生拽出一人,接着三名壮汉打掩护,余下一人直接骑在被拽出来的挑战者身上,短棍和拳头一起招呼…… 现场气氛顿时又起一浪! 包厢里这几位都还坐着,格斗场周围的观众都已起身,或振臂呐喊,或焦虑注目。 突然间,暴揍对手的那名壮汉高举双臂,血迹斑斑的脸上显露出胜利者的骄傲,地上那人蜷缩成团,唯独右手举着,手里抓着一块白手帕。 有人举了白手帕,裁判敲响了铃铛,格斗场内的战斗暂时停止,医疗人员迅速入场,简单查看那人的伤势之后,果断用担架将其抬走。 铃声响起,战斗继续。 用新的战术一劳永逸地干掉了对方一员,壮汉们气势大盛,押注蓝方的观众们也是声势高涨。 魏斯瞥了一眼,布鲁克斯少校微微翘起了嘴角,而埃德威格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湖面。 四对五,壮汉们似乎已经一只脚迈进了胜利的门槛。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非但没能摧枯拉朽地解决战斗,反而被对手拖进了消耗战——余下的五名挑战者拼死结阵,不仅没让壮汉们故伎得逞,还趁机狠K了那名“人肉攻城锤”。虽说壮汉们上半场赢得轻松,但毕竟花费了一些气力,再加上他们在人数上的劣势,以及或多或少的肌体损伤,导致他们在消耗战中逐渐落于下风。 500克朗的“豪掷”,并没有让魏斯把注意力放在格斗赛的胜负上,他一边查探、琢磨格鲁曼集团“少东家”以及布鲁克斯少校的心性,一边研究人体战斗力与损伤消耗的量化关系。在常规的格斗对抗中,当个体的生物机能下降到上限值的三分之二、精神活力下降到上限值的一半时,就有很大的概率放弃战斗。当然了,这种比率关系因人而异,譬如那些显然经受过专业格斗训练并且有丰富经验的壮汉们,即便生物机能下降了很多,精神活力依旧很足,而且生物机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回升现象,而那些身体素质尚可、格斗技巧和经验有所欠缺的挑战者,一旦遭到对方持续攻击,生物机能和精神活力的下降速度非常快。 章节目录 第116章 错综复杂的关系 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斗勇斗智、角力角心的拼斗,挑战者与守擂者的搏杀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挑战者这边,四名实力较为一般的登场者逐个被对手清扫出局,只剩下那两名一度力挽狂澜的强人;守擂者那边,四个壮汉只倒下了一个,但余下三人脸上身上都已是血迹斑斑,不仅模样狼狈,体力和机能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 从场面上看,守擂者依然是更有希望拿下最终胜利的那一方,但在奥伦斯星球的格斗场上,从不缺乏荡气回肠的大逆转! 格斗赛进行时,观众仍可中途下注,而庄家也根据场上形势的变化不断调整赔率。当挑战者最后两人与守擂者三名壮汉短暂对峙时,赛场女郎再次进入包厢,用甜腻的嗓音告诉宾客们,此时的赔率调整到了红色1赔5,蓝色4赔7。 “少校,能否帮我一个忙?”埃德威格突然开口道。 布鲁克斯少校转过头看着他:“以我们的能力,有什么事情是您在这里做不到而我能够做到的?” 魏斯也以好奇的目光看着格鲁曼集团的“少东家”。 埃德威格像是变戏法似得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大概有百十来张,都是“红胡子”。相对寻常平民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富人阶级来说,这也许只是一个月的零用钱,或是几顿饭钱。 “我拿不定注意该下注哪一方,相信您可以帮我这个忙。赢了,我们对半分。输了,算我的。这个忙,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红,或是蓝?” 这看起来是个简单的选择题,实质上却是种“发福利”的小手段,而且,无论方式还是数额,都巧妙规避了联邦现行法律关于行贿、受贿、索贿的条款,可以让布鲁克斯少校这样的军职人员拿的没有后顾之忧。 布鲁克斯少校稍稍考虑了一下:“各押一半,这样的话,即便红色输了,损失也很小,但如果红色赢了,可以赢得一倍左右的利润,非常划算。” 埃德威格一边赞叹“好策略”,一边将手里那叠钞票分为两份,轻描淡写地放进女郎的银色托盘里。 魏斯注意到,埃德威格没有仔细清点钞票数量,这不足为奇,但女郎也没有现场清点,如此数额的押注,就不怕出差错? 女郎旋即俯下身,向胖副总裁和魏斯询问:“这两位先生还需要追加下注吗?” 胖副总裁看来很不喜欢押注,有些不耐烦地摆手拒绝了。 魏斯想了想,也表示无需追加。 待女郎离开包厢后,埃德威格转过头对魏斯说:“龙老弟,在少校的帮助下,我们今晚都有可能成为赢家啊!” 魏斯讪笑道:“我有种强烈的直觉,您才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是么?”埃德威格笑着应了一句,旋即将视线转回到了格斗场上。 经过足足三四分钟的停顿,守擂的壮汉们终于发动进攻了。今晚若是守擂成功,他们必定能够得到相应的奖励,而挑战者们之所以站在格斗场上,既为了勇士的荣誉,也为了主办方张榜公告的不菲奖励…… 魏斯眯起眼睛,关注着虚框里面跳跃的数字。两名挑战者在场面上虽然落于下风,但他们精神活力充足,生物机能也很坚挺,反观三名壮汉,有两人的生物机能已经低于上限值的三分之二,说明这两人状况不佳,这时只是在咬牙强撑。 格斗场内,两名挑战者背靠着背,各自扛着一面破损的盾牌,顽强地顶住了壮汉们的攻击,而后突然暴起,各自瞅准一名壮汉,以臂棍接连猛击对方头部和颈部,迅即将他们击倒在地。之后,两名挑战者迅速后撤,以免被第三名壮汉借势强击。可是,二对三的劣势摆在那里,而这三名壮汉格斗技术出色,经验又足,不会轻易错过关键时刻的关键机会。在两名挑战者迅速击倒两名壮汉之时,第三名壮汉也盯住了其中一名挑战者,两记闷棍下去,那名挑战者顿时倒地抽搐…… 医护人员火速入场,将丧失战斗力的两名壮汉和一名挑战者抬了下去。 偌大的格斗场,只剩下了最后两个身影。 在魏斯眼中,最后一名挑战者,是六人中战力值最高的,而最后一名壮汉,也是守擂四人组中最强的。 “这人我有印象!”埃德威格突然开腔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雷根城警察局的探员,但名字我记不清了。” “在你们这儿,探员也可以参加格斗赛?”布鲁克斯少校稍有些惊讶。 埃德威格解释道:“根据阿尔萨联邦州的地方法律,任何人都能够以个人名义参加格斗赛,公务人员也不例外。当然也有前提,那就是不得以公务身份对格斗赛的过程进行干预。在雷根城,探员们在休假期间时常以自由身份报名参赛,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雷根城的格斗赛是很有地方特色的。要是你们在格斗赛场上看到穿着护具的联邦议员,也不必太过惊讶,因为这种事情以前是发生过的。” 少校点头道:“难怪看这人使用警务装备非常熟练,原来如此啊!以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今晚的赢面应该很大吧!嘿,龙,要不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追加下注?” 迎着布鲁克斯少校的目光,魏斯面色从容地摇摇头:“古人说,小赌可以怡情,大赌则会伤身。输赢几百克朗,也就是图个乐子,如果太在意,反而失去了本来的意思。您说呢?” 少校讪讪地笑了笑。 “哈哈……”埃德威格发出爽朗的笑声。 胖副总裁瞥了他一眼,嘀咕道:“这话说的很好啊,有什么可笑的?” “没错,这话确实说的很好。”埃德威格道,“我笑,是因为我没料到克伦伯-海森家族这一代接连出了两个相当不错的人才,这着实让我们格鲁曼家族相形见拙啊!” 胖副总裁怼道:“哈!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确实不值一提,但你们兄弟妹几个,哪一个不是聪慧至极、精明过人的人才?克伦伯-海森家族近况虽然有所改观,跟格鲁曼相比,只不过是个站在巨人面前的骑士,再怎么勤奋努力,也难以缩小两者之间质的差距!” “那可说不定啊!”埃德威格别有意味地说道,“克伦伯-海森终归是个拥有悠久光辉历史的家族,有顶尖的天才设计师,还有雄厚的资金支持,重现巅峰只是时间问题。说到人才,嗯,有些人,是极尽所能地表现自己,显露了锋芒,也暴露了底牌,而真正的聪明人,往往刻意隐藏了实力,用聪明的手段避免竞争者的打压,借势生势,暗中壮大。” 这般指桑骂槐的话语,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谁。 胖副总裁却不生气,只是冷冷一笑。 就在这时,格斗场上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最后一名挑战者丢下盾牌,从地上捡起一根臂棍,双手双棍,摆开架势,可当最后的守擂者拎着短棍冲上来时,他并没有与之拼力或是较量棍术,而是连续格挡,以技化力,卸下了对方气势汹汹的攻击招式,接着贴身上前,用一个司空见惯的擒拿招式撂倒对手,牢牢扣住这名壮汉的颈部和右臂,将其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红色,胜了…… 格斗场外,嘘声四起,隐隐盖过了欢呼声。 包厢里,埃德威格向布鲁克斯少校伸出手:“感谢您,少校!您的建议,让我们今晚收获不菲!” 少校与之握手,然半转过头:“就今晚的收获倍率而言,克伦伯-海森先生才是我们的头号赢家。” “哈哈……”埃德威格再次发出他那仿佛带有魔性的笑声,他走到魏斯跟前,与之握手并附耳道:“等到你们二年级的学业结束后,我可以帮你弄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入学考试资格。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个参谋学院的学制是两年,毕业生没有见习期,通常可以获得中尉或上尉军阶,前往兵团或卫戍区的司令部担任参谋军官。” 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格伦森尔高级炮兵学院以及德雷斯克高级航空学院,并称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队的三大“将星摇篮”。据说联邦军现役的九百多名将军,超过百分之九十八出自这三大高级军事学院,校级军官当中,比例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足见三大高级学院在联邦军界的份量。 这意味着短短四年时间,就能够站在许多人花费十几年都未必能够达到的高度。 面对埃德威格抛出的橄榄枝,魏斯不急于表态,毕竟他和胖副总裁已经缔结钢铁同盟,得益于后者的注资,克伦伯-海森家族正扭转颓势,逐步走上正规。经过这大半年的接触与合作,他觉得胖副总裁是个靠谱的伙伴。埃德威格在格鲁曼集团的地位和影响力固然高于胖副总裁,可对于魏斯来说,这位在格鲁曼集团炙手可热的“少东家”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在完全不明底细、不晓意图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便是不做任何表态。 见魏斯无动于衷,埃德威格倒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快,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坐在位置上没动的胖副总裁,得意地笑了。 章节目录 第117章 沙盘上的功夫(上) 造访雷根城之后,布鲁克斯少校带着从格鲁曼集团CZ厂区抄印的资料踏上了前往自由城的火车,他要去陆军第2军需部继续追踪那批枪支子弹的去向,魏斯本以为他会一路带着自己,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让自己自行返回军校。 莫可名状的行程,无疾而终的调查,却让魏斯对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现状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感悟。它的灵魂与躯壳,固然是建立在自由精神之上,但行走于经脉血管、五脏六腑的血液充斥着阶级意识和利益欲望的因子。简单来说,这是个貌似健康的病人,在身体的某些部位,肌体组织正悄然发生病变,要想根治病患,绝非一剂药或是一个手术能够搞定的,而需要一场从上到下、贯彻始终的改革。 这,必定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返校之后,课业学习和军事训练一如往常的进行着,但是这种风平浪静的状态,很快被一个令人新奇的消息所打破:在双边关系得到有效缓和的基础上,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协商一致,互派访问团进行军事、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交流。 两国上一次官方组织、各领域各行业参与的综合性互访交流,居然要追溯到37年以前! 这究竟是诺曼帝国真心诚意的搞亲善,还是大规模军事行动前的试探摸底,各种路边社消息让人感觉眼花缭乱。 不久,校方正式发布校内通告:巴斯顿军校被军方确定为两国互访交流的军事区块之一,此次负责接待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访问人员,而在诺曼帝国访问团的交流行程结束后,还将派出代表前往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进行访问交流。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学员们利用课余时间将军校打扫干净,所有的校舍和训练设施都被修葺一新,一些新的训练装备,包括最新定型的、装配莱德尔6倍狙击瞄准镜的克伦伯-海森M1.8式狙击步枪,也提前配发到了军校。为了让学员们迅速掌握这些新装备的使用,校方临时调整了课程安排,组织三年级生进行了密集特训。 听着从射击训练场上传来熟悉而亲切的枪声,魏斯很是疑惑:军方将这批最新列装的武器展现给诺曼帝国的访问代表,是为了敲山震虎,让最有可能成为战争对手的诺曼人知难而退?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幼稚了?如果诺曼帝国的军人真如传闻那般视荣誉为生命,而且精研战术策略,岂会因为对手装备了几样新武器而丧失斗志? 距离诺曼帝国访问团预定抵达日期还有一个星期,这天晚上,魏斯正在宿舍里看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转过头,看着室友特伦格把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小胖”狄奥和那名银发的三年级生——魏斯清楚记得,在博格维因上校的狙击特训课程中,带领三年级学员在北山南麓封堵二年级生的,正是这位老兄。 两位学长居然到自己这儿来串门,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你好,克伦伯-海森,我们来,是想找你聊聊……呃,这位同学,能否耽误你几分钟?” 说话的是狄奥。春季大会操期间,他当过魏斯的上司,那段行程虽然因为“意外”发生了人员伤亡而让人不愿再提,但无论狄奥的指挥还是魏斯的发挥,客观来说都还过得去,所以他们也都各自获得了相应的褒奖。 特伦格识趣地夹起书本笔记,迅速离开了房间。 狄奥侧身让银发学员进入房间,然后将宿舍门带上。 银发学员一脸平静地走到魏斯跟前,伸出右手:“你好,克伦伯-海森。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莱哈特-威利斯-穆斯德根,来自北维尔克斯的穆斯德根家族,是维尔克斯王国时代‘护国元帅’穆斯德根的直系后代。” 魏斯与之握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很高兴再次见到您,穆斯德根学长。” 这位五官轮廓非常有立体感的银发青年,以陈述性的语调说道: “那次在北山,你用出色的表现狠狠将了我一军。前阵子的春季大会操,你的突出表现再次让我们三年级生黯然失色。龙-克伦伯-海森之名,如今在巴斯顿军校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魏斯微微一笑:“能够得到学长们的认可,我感到非常荣幸。” 银发青年看来是个生性高冷的家伙,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好吧!我们长话短说,今天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的兵棋推演团队。” “兵棋推演团队?”魏斯一脸茫然。 “让我来解释一下!”狄奥快嘴快语地介绍说,所谓的兵棋推演团队,是应对诺曼帝国访问人员造访巴斯顿军校临时组建的一组人马,领头者是军校战术课程的主任教官多里曼,其成员主要从三年级生里面挑选,没有严格的人数限制。根据既定的行程安排,诺曼帝国访问人员将在巴斯顿军校参观校区设施,观摩4-5个训练演习科目,并进行学员间的互动——来访的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学员跟巴斯顿军校学员将进行军事基础技能和军事战术能力两项内容的交流切磋。 “军事基础技能,我们会派上能力最强的学员,这点没什么好担心的,真正的关键在于军事战术能力的较量,也就是兵棋推演对抗。”少年老成的穆斯德根皱着眉头道,“众所周知,诺曼帝国自霍亨斯陶芬一世的时代开始就格外重视军事将领的选拔和培养,逐渐形成了特有的军事贵族阶层。近三个世纪以来,诺曼帝国屡屡发动战争,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胜率达到了惊人的83%,而在这些战役中,诺曼帝国常常以少胜多,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诺曼帝国将领们极强的战术能力。校方认为,军事基础技能方面,我们跟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水平相差不多,军事战术能力方面,我们差的也许不只是一星半点,所以,兵棋推演对抗,我们的第一目标是不要输得太难看,其次才是保平争胜。” “这么悲观?”魏斯道。 穆斯德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悲观,而是客观。” 魏斯想了想:“可是,让我进入你们的兵棋推演团队,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你们愿意将这个团队的指挥官交给一个二年级生?” 狄奥有些恼火:“别想太多,没谁说要把指挥权交给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年级只有初等战术课程,也就是说,你只不过学习了最基本的战术知识。我们请你来帮忙,其实是给你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而你的作用,就是在兵棋推演过程中,用你那奇怪的思维方式分析局面,给我们不同角度的建议,说白了就是出点主意,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出点注意?”魏斯冷笑道,“出了主意你们又不采纳,那不是跟没去一样?既然跟没去一样,又何必来找我帮忙?” 穆斯德根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大度地看着魏斯:“把兵棋推演的指挥权交给你不是不行,问题在于你确信自己有把握对付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最优秀的应届毕业生?” “没有!”魏斯实话实说。 穆斯德根道:“这样吧!如果你可以在接连三场兵棋推演中击败我们,我们就让你担任这个团队的指挥官,如何?” 魏斯考虑了一下:“不妨试试。” “不妨试试?”狄奥抱着手说,“你当我们时间很多,可以随心所欲地陪你练手?” 对于狄奥那点儿嘴上功夫,魏斯已是深有了解,他不急不忙地辩驳道:“如果你觉得这样耽误了你们正事,不妨挑一两个最厉害的来,如果我能赢下他们,再召集整个团队来进行正式的兵棋推演。如何?” “行啊!近二十年来,能以二年级生的身份在春季大演习上拿到个人一等功勋的,除了你也就只有一个人,而那人如今已升任某战斗师参谋长、陆军上校军阶了。只要你有信心,我不介意陪你试试。”说罢,穆斯德根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战术训练室正好没人,走?” 反正输了也不损失什么,再怎么也能攒些经验,魏斯爽快道:“走!” 对于穆斯德根的决定,狄奥不但没有异议,还很积极地帮着他们选定沙盘、摆放兵人并担当裁判。巴斯顿军校的战术推演,采用的是联邦军固有的兵棋推演规则,往简单了说,就是一盘相对复杂并且立体的棋局,对战形势可以是既有的战例,也可以是虚拟的战场,胜利标准可以设定为击败对手,也可以是围歼、击溃、守点等特定的战术目标。 狄奥为魏斯与穆斯德根选定的第一局兵棋推演,是以上一场战争中期的格德林克战役为模板,交战态势和双方兵力均遵照史实数据设定,这也是军校常用的战术教程。那场发生在22年前的战役,联邦军投入16个兵团70余万兵力,以伤亡超过20万人的沉重代价,从诺曼军队手里夺回了西部重镇格德林克,而诺曼帝国此役虽然只损失了不到9人万,却折损了3艘主力战舰,彻底由战略进攻转为防守。 章节目录 第118章 沙盘上的功夫(下) 根据掷硬币的结果,魏斯得到了兵棋推演的优先选择权。在格德林克战役中,联邦军不但兵力占据优势,而且因为是在“主场作战”,享有后勤补给的技术加成,这意味着它的部队在同等条件下移动更快,作战的坚韧度也更高。反观诺曼帝国一方,长时间的“客场作战”,受到了后勤补给的技术惩罚,不但移动速度受到削减,部队的战斗力也相应受到了削弱,但它投入战场的9个兵团有6个达到或接近齐装满员状态,师级战斗单位的战斗值超出联邦军50%,飞行舰队规模超出对手30%,这使得诺曼帝国在战役初期占据了战术优势。 简而言之,在以格德林克战役为模版的兵棋推演中,诺曼帝国一方适合上手打快攻,只要避开诺曼人在史实中犯下的轻敌冒进、犹豫不决等失误,赢下战役胜利还是比较容易的,而自由联邦一方适合稳扎稳打,时间拖得越长,翻盘取胜的难度越小。 略作思索,魏斯选择了代表自由联邦的蓝方。 “你确定选蓝方?”狄奥有些诧异地看着魏斯。 魏斯白了他一眼:“是啊!有什么问题?” 狄奥摇了摇头:“选蓝方,你很可能在三周之内输掉这场战役。” 魏斯这还没应声,穆斯德根便喝斥道:“啰嗦!” “好吧好吧!规则不需要我多说吧?”狄奥看着魏斯。 二年级的战术课程以战术常识和经典战例为主,辅以兵棋推演的讲解和模拟。课堂之外,学员们时常相互约战,魏斯跟尼古拉还有卢恩都是老对手。对于单人约战的规则和方式,他当然不会生疏,但出于稳妥,他还是问了句:“是用兵棋推演的标准规则对吧?” 狄奥“嗯”了一声,穆斯德根则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沙盘西侧。 魏斯很自觉的走到沙盘东侧:“那就开始吧!” 狄奥看了眼穆斯德根,见他神情冷峻,俨然已经进入了战术思考模式,便在沙盘上拉起了两道帘子——这两道帘子将沙盘一分为三,红方和蓝方指挥员各自在帘子后面排兵布阵,两道帘子之间的部分,双方都可以看到的,帘子的位置由裁判根据双方交战形势移动。之所以布设这样的帘子,主要是模拟实战中的两军视野,增加兵棋推演的实操性。 根据兵棋推演的规则,非情景重现式的约战,双方指挥员可在帘子升起后对己方兵棋进行调配,只要部署区域不超出战线控制区即可。至于调整幅度,通常视兵棋推演参与者的战术风格和临战考虑而定。有的人喜欢出其不意,摆出大开大合的战术布局,有的人喜欢按部就班,使用常规的线形阵地、纵深部署。 在挑边之前,魏斯显得不以为然,但从挑边开始,他就摒除杂念,专心致志地盘算着如何赢下这局兵棋推演。他的对手,莱哈特-威利斯-穆斯德根,那可是巴斯顿军校三年级生综合成绩第一的牛人,二年级期间曾创造过课业成绩全优的佳绩,被誉为是这一届学员中的“莫伦格”——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第二任参谋长,以足智多谋而著称。在一百多年前那场关系到联邦存亡的纳沙泰尔战役中,莫伦格制定了左翼佯退、中路死守、右翼反击的“转盘战术”,使联邦军以48万军力击败了总兵力超过80万的君主同盟军,为自由联邦的存续发展立下了赫赫功勋。 跟穆斯德根相比,龙-克伦伯-海森这个“后起之秀”近来的表现毫不逊色,不但课业成绩有了颠覆性的改观,还得到了炮术教官推荐深造的机会,并在春季大会操中创造了“步兵击毁飞行战舰”的经典战例,成为此次巴斯顿学生团唯一获得个人一等功勋的学员…… 带着平凡而又特别的自信,魏斯深思熟虑,从容布阵,等到帘子对面响起“红方准备就绪”的声音之时,他不慌不忙地举起右手:“蓝方准备就绪。” “双方就绪,推演开始!”狄奥宣布,“现在,交战首日,第一回合,请双方各自展开行动!” 言毕,他按惯例先去到红方,察看红方的排兵布阵情况,询问红方指挥员交战第一天的行动情况——包括侦察、攻击、防御等等。接着,他来到魏斯这边,察看了蓝方的排兵布阵情况,然后告诉魏斯,他的前线遭到敌人的大范围侦察,局部遭到了低强度的炮击,敌方飞行舰队出现在战线右翼。 “地面部队按兵不动,侦察舰艇前往战线右翼,机动舰队在其左后方接应,主力舰队一级战斗准备。”魏斯对狄奥低语。 狄奥点了点头,又走回到了穆斯德根那边。 基于狄奥跟穆斯德根的关系,让他担当裁判,似乎有可能出现暗中偏袒甚至提醒的可能。魏斯虽然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的去找个相对中立的裁判来,但还是留了个心眼,不动声色地关注狄奥的言行举止。 得到了裁判反馈的战场形势变化,穆斯德根做出了相应的部署。 当狄奥再次到来,魏斯从他这里得到的消息是:敌方侦察舰艇同时出现在左翼、右翼和中路,一支疑似主力舰队的飞行舰队在右翼对守军防线展开了远距离炮击,前沿阵地防御攻势损毁达20%,前线部队减员1000。 在史实的格德林克战役中,双方飞行舰队上演了一场两败俱伤的空中对决。从战术层面来看,双方指挥官都出现了一定的失误,而基层官兵的发挥较为正常,战损对比是诺曼帝国一方略微占优,而从战略层面来看,诺曼帝国则是彻底的输家,他们最为重要的三艘主力舰在这场战役中一毁两重伤,联邦军的空中旗舰“自由”号仅仅受了轻伤。战役后期,“自由”号连续出击,用它那70PIR口径的超级重炮猛轰敌军地面部队,为联邦军扭转战局起到了“开罐器”的作用。 正因如此,以格德林克战役为模版的兵棋推演中,蓝方指挥员都格外重视“自由”号这一神兵利器,红方指挥员则会想方设法诱使对手尽早派上主力舰队,只要重创或击毁“自由”号,接下来的战斗几乎毫无悬念。 略作思考,魏斯道:“我方派出以自由号为旗舰的主力舰队,从左翼往中路再到右翼,进行一次跨越前线的飞行。如若遭遇敌方主力舰队,我们将在右翼第二阵地摆开战斗横队;若未遭遇敌方主力舰队,无论何种情况,皆从右翼阵地返回A航空港。” 狄奥当即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确定?” “是的!”魏斯非常从容地回答道。 狄奥走回到中间位置,高声道:“交战首日,第一回合,战场进行时……” 说罢,他将两片帘子的位置各自后移了一段距离,使得双方指挥员的“公共视野区”相应扩大了一些。在红方的帘子下,出现了若干团级单位,而在魏斯这边,出场的地面部队数量较对方略多一些,但也只是依托警戒防御阵地设防的团级单位。 移动帘子之后,狄奥走到红方那边,对帘子后面的兵棋进行了调整,三支各有三艘侦察舰的飞行分队被放到了帘子前方,这就是裁判之前所说的同时出现在战线左、中、右的空中侦察力量。 接着,狄奥来到魏斯这边,由于地面部队没有调整部署,他只需要移动代表飞行舰艇的兵棋。根据魏斯的表述,蓝方主力舰队出现在一线主阵地上方,并没有越过帘子,只不过按照战场实际情况,对方是能够观察到这般规模的空中行动——情况由裁判酌情告知对方指挥员。 这个时候,裁判的权衡就显得颇为重要了。 调整完毕,狄奥高声道:“交战首日,第二回合!” 言罢,他走到红方区域,用魏斯能够听到的音量对穆斯德根介绍前线战况。 魏斯看到穆斯德根皱了皱眉头。很显然,自己开局让主力舰队巡弋前线的做法,是他没有料到的。 考虑了一会儿,穆斯德根用魏斯无法听到的低音将己方对应举动告知狄奥。 狄奥来到魏斯这边:“敌方侦察舰艇对你方主力舰队进行了挑衅,你方舰队未予理会。当你方舰队从前线右翼飞过时,敌方机动舰队进入舰队射程边缘,你方舰队未予理会,最终返回A航空港。敌方地面部队进行了火力侦察,结果遭到你方舰队的覆灭性炮击,出现了一定的人员伤亡。夜幕即将来临,你方部队作何调整?” 裁判的这番描述,意味着蓝方在第一回合取得小胜。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士气应该会有一定幅度的上升,只不过在兵棋推演中,这种小规模胜利带来的士气影响通常是被忽略不计的。 魏斯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穆斯德根,因为帘子的遮挡,只能看到他脖子以上部位。此刻,这位银发青年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来,仅仅一个回合的战斗,就让他打心底的重视起自己这个对手。 面对穆斯德根的目光,魏斯淡然一笑,对狄奥低语道:“前线警戒部队全力戒备,一旦发现敌军行踪,立即向司令部和飞行舰队指挥部通报。机动舰队在夜幕降临后进入第二防线区域,保持无线电静默,若当晚敌军袭扰前线,低空飞行至火炮射程,以舰炮对前线前方的敌军展开炮击,每次炮击消耗本舰携带弹药的10%,当晚最多转场炮击五次,无论情况如何,黎明前返回B航空港进行补充。主力舰队在A航空港保持最高战斗戒备,如敌方主力舰队发动突袭,前往右翼第二阵地后方列阵迎击。” 魏斯之所以安排机动舰队进行夜间的低空炮击,目的是让对手产生错误判断,以为自己在一线阵地后方部署了兵团级的炮兵群,实际上地面炮兵部队都部署在二线阵地及阵地后方,而主力舰队的战斗集结区域放在右翼第二阵地,则是因为他将三分之二的高炮部队部署在这里。如若敌方飞行舰队强行突击,己方绝对实力并不占优的飞行舰队将在地面高炮的策应下进行强有力的阻击。 章节目录 第119章 不按套路出牌 前后不到五分钟,兵棋推演的战役首日两个回合全部结束。当担任裁判的狄奥宣布战况进程及双方损失情况时,穆斯德根那张冷峻的面孔终于有了变化。 魏斯没有理会对面的目光,而是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沙盘上的变化。 如他所料,穆斯德根执棋红方,做的是速战速决的盘算,每一个回合都要妥善地加以利用,但又不能冒冒失失地暴露自己的主攻方向。因此,战役首日的第二个回合,他“两翼齐飞”,派出地面部队同时向守军左右两翼发起试探性的攻击,结果遭到了守军地面部队和充当移动炮兵的机动舰队痛击,折损了4000兵力,双方飞行舰艇则没有发生交火——有可能是红方舰队没有出动,也有可能是活动位置不够靠前。 战役第二天第一回合,魏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飞行舰队主力集中派往战线右翼,并做出了“如在战线右翼遭遇敌方飞行舰艇,无论敌方强弱,果断展开进攻,如未遭遇敌方飞行舰艇,越过己方战线向前突进50里,沿路轰击敌方防御阵地、炮兵阵地、道路桥梁以及辎重车辆,而后果断折返”的明细指令。 对于魏斯的表述,狄奥除了讶异,更流露出一丝郁色。 在听取了双方的战斗部署后,裁判回到中间位置,在本子上写算了足有两三分钟,这才宣布战况进展情况:这一回合,红方折损战列舰一艘、装甲舰一艘、巡防舰两艘,另有战列舰一艘、装甲舰一艘、巡防舰三艘受创需要维修,地面部队的损失包括三个炮兵团和一个辎重团,兵力损失超过8000,而蓝方有战列舰一艘、装甲舰一艘需要维修,部分阵地遭到损毁,兵力损失仅为2000人。 没等狄奥全部说完,穆斯德根的脸唰地成了红苹果,他盯着狄奥看了几秒,又低头盯着沙盘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魏斯。 这个时候,魏斯故意挑衅道:“怎么?想要投子认输?重新再开一局?” 穆斯德根瞪眼道:“别太得意,战役才刚刚开始!” 魏斯双手抱在胸前,不急不忙地说:“您的军队士气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动摇,总体作战能力下降了不少。此后我只需要全力坚守,你必败无疑,何必做困兽之斗呢?” 看到穆斯德根眼中的犹豫,魏斯知道,他的话已经成功让对手的信心受到了动摇。如果穆斯德根不够沉稳,那么不仅是在这局兵棋推演中,今晚所进行的每一局,他的心态都有可能受到负面影响。 片刻过后,穆斯德根突然冷笑起来,他转头对狄奥说:“好吧!我承认如你所说,这确实是个不同凡响的家伙!这一局我基本上是输了,但我不会放弃,因为穆斯德根家族的词典里,没有‘投降’这个词。” 这厮说的冠冕堂皇,但魏斯知道,他的真正意图是利用这盘残局摸清自己的战术套路。 看破不说破,魏斯同样可以利用这盘残局试探对方的惯用策略,他谨慎但不保守地掌控着局面,以避实就虚的手法,逐步将对手拖入消耗战,最终以不到历史伤亡一半的代价,赢得了这场战役。 狄奥重新摆设棋盘,将兵棋推演恢复到战役发起前的史实状态,魏斯和穆斯德根不约而同地来到门口,用外面的冷风加快技能冷却。 穆斯德根仰头道:“其实我并没有小看你,开局的时候,只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心理,觉得常用的开局策略就足够对付你,没想到……” “惯性思维是最容易被对方琢磨透的东西。”魏斯应道,“我觉得真正厉害的指挥官,一定是懂得揣摩对方心思,审时度势地做出部署,而没有什么固定的套路。” “你说的没错,但问题在于……如果是两个从未交手而且对彼此了解甚少的指挥官第一次在战场上相遇,难道不该采用自己最熟悉、最有把握的战术策略么?”穆斯德根反问。 “这种绝对的情况,在战役层面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魏斯道,“打个简单的比方,如果我们跟诺曼帝国爆发战争,对于诺曼帝国方面能够担当战役指挥官的将领,我们会一无所知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说明我们的情报部门是完全不称职的,而我们自己也是不称职的。” 穆斯德根莫名地哼了一声。 “好了,指挥官们,可以重新回到你们的战场上来了。”狄奥在里面说。 等两人回到沙盘旁,狄奥道:“这一局,你们是互换角色,还是重新抛硬币选边?” 穆斯德根看着魏斯,而魏斯耸了耸肩:“我无所谓。” 前者于是道:“那就按照惯例,互换角色吧!” 魏斯表示没有异议。 狄奥拉起帘子,示意双方各自开始调整战前部署。 从沙盘上的兵棋来看,代表诺曼帝国的红方显得稀落一些。事实上,在那场席卷大半个星球的战争爆发时,诺曼帝国全部控制区域的总人口仅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55%,可动员军队的极限值不到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的40%,愣是这样,他们差点就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在军史学界,一种普遍的看法是战争初期的诺曼军队,两个师能打联邦军三个甚至四个师,在野战条件下对阵以精锐著称的威塞克斯军队,以少打多也是轻轻松松。 从红方入手,魏斯觉得取胜的核心是集中兵力、发挥优势,而不是单纯拘泥于速战速决的思想。因此,他将三分之二的地面部队分梯次部署在战线右翼,中路和左翼部署疑兵,并在中路第二线的战术支撑点部署了一个精锐的陆战兵团,从而制造了一扇“旋转的大门”。如若对方采取坚守策略,自己就从右翼逐步撬开乌龟壳。如果对手打的是防守反击,则诱使对方从中路和左翼突入,利用战术支撑点牵制对手,主力部队以地面强推、空降策应的立体战术实现侧后迂回包抄。 就这么简单! 先输一局,而且输的体无完肤,穆斯德根多多少少还是背上了一些心理负担。开局之后,他采取的是非常稳妥的坚守战术,飞行舰队似乎只作策应掩护,并不轻易靠近前线,如此经过战役前四天八个回合的交战,红方以损失3万多人的沉重代价,叩开了蓝方防线左翼的一线阵地,两个精锐的、齐装满员的步兵师从防线破口涌入,飞行舰队主力也在同一时间突入对方防区,对防线破口侧翼和后方的蓝方炮兵实施压制。 战役第5天第一回合,关键性的决战在红方右翼、蓝方左翼区域上演。养精蓄锐的蓝方飞行舰队全员开抵前线,在高空摆出攻击性十足的双行斜线战斗队列。这时候,红蓝双方的主力舰为4比5,巡洋舰为6比9,巡防舰为12比17,蓝方飞行部队整体占优,并拥有这场战役中吨位最大、火力最强的“自由”号战列舰。所以,若是进行硬碰硬的空中对决,红方几无胜算。 正当穆斯德根以为自己将对手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时,魏斯神情自若地告诉裁判,己方舰队在防线突破口上方摆开单行半月弧形战阵,弧心指向敌方舰队中央,每艘战舰得到的指令是,只有在损伤程度达到极限时,才允许单独撤出战斗。同时,野战部队的4个重型高炮营跟随第二波部队进入蓝方防区,就地布设防空阵地。 不仅如此,魏斯还向狄奥提出了现场指挥空中战斗的要求。也就是说,指挥官本人随同飞行舰队参战。如若旗舰在战斗中损毁,这场兵棋推演将因为指挥官的阵亡而直接宣告失败。 狄奥将魏斯的要求转告穆斯德根,询问他是否也加入现场空战指挥。如是,则与魏斯面对面进行空中战斗的现场推演,若否,则由裁判根据一般规则对蓝方飞行舰队进行“自动指挥”。 穆斯德根考虑了一下,选择了“否”。 由于空中战斗几乎不受地形限制,兵棋推演之中,天气状况的影响因素也被降到了基本可以忽略的程度,对于空中战斗的现场推演,只需要在空白区域进行即可。 穆斯德根选择的双行斜线战斗队形,是指主力舰在上方(通常是战舰升限的极限区域)排成一列斜线,而速度较快的轻舰艇在其侧后下放排成一列斜线。这种阵形,既利于主力舰发挥重炮的火力和射程优势,又能够在战斗初期保护好轻舰艇。等到双方舰队逐步接近,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时,轻舰艇以正面突击或侧翼游击的方式投入战斗。它们的火炮虽然难以直接击穿敌方主力舰的装甲,却可以通过攻击敌舰后部的推进装置使之丧失机动能力。在史实的格德林克战役中,诺曼帝国飞行舰队便因此折损了他们的新锐主力舰“诺瓦斯上将”号。 魏斯选择的单行半月弧形战阵,则是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飞行舰艇投入战斗,以火力上的投入弥补数量上的不足。在现场推演指挥的过程中,他让四艘战列舰摆出了斜30度角的“风骚走位”,让两翼的装甲舰主动前压,最大限度地提升了舰队的火力输出。 按照兵棋推演的战损换算规则,狄奥埋头计算许久,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于是又仔仔细细地演算了一遍,结果依然如此,只得带着一脸的不解宣布战斗结果:红方折损战列舰2艘、重伤2艘,轻舰艇损失七成;蓝方折损战列舰2艘、重伤3艘,轻舰艇损失六成。 双方所有的战列舰均已损毁或重创,短时间内再无庞然大物主宰战场上空,至于双方所剩不多的轻舰艇,已不足以对地面部队构成碾压之势。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被对手的高炮部队击伤击毁。 章节目录 第120章 优雅的狼群 兵棋推演第二局,双方飞行舰队在关键性的战斗中倾巢而出,结果拼了个两败俱伤,这场战役基本转入了传统地面战模式。尽管蓝方地面兵力占优,但攻破对方一线阵地的红方无疑抢占了先机,他们的精锐部队整师整师地越过突破口。虽然蓝方迅速调集预备部队加固第二道防线,并在一二道防线之间实施了定点阻击作战,策应前线部队从第一防线回撤,无奈红方部队目标明确、动作迅速,空中战场还未分出胜负之时,其精锐先遣部队就已经在向蓝方纵深地带快速推进,此后又不惜代价地攻占了敌方二线阵地的重要战术支撑点,对蓝方主力部队形成了包抄之势……穆斯德根使出浑身解数,从前线艰难撤出了主力部队,并在第三道预备防线勉强稳住了阵脚,但场面上已完全落于下风。 在这之后,魏斯采用高压紧逼策略,对蓝方部队穷追猛打,完全不给对手力挽狂澜的机会。经过17天34个回合的较量,穆斯德根再次落败。 终场时分,魏斯长舒了一口气。在军校各项课业当中,兵棋推演无疑是最“烧脑”的一项,尤其是在连续跟高手过招的情况下,思维长时间保持高速运转,此时自是倍感倦怠。他迅速走到门口,贪婪地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穆斯德根则拉着狄奥在沙盘旁低语,想来是在询问兵棋推演的细节情况。 兵棋推演既已结束,担当裁判的狄奥对自己的同伴自是知无不言。 在门口站了有十来分钟,魏斯回到沙盘旁。 穆斯德根以手托腮,两眼盯着沙盘,显然处在深思状态。 此前两人言谈之间似有争论,魏斯遂问狄奥:“刚刚这局有什么问题吗?” 狄奥深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只是一些有关兵棋推演战损计算的讨论,问题基本解决了。” 魏斯点了点头:“第三局,还是用这场战役?” 狄奥没回答,而是看向沉思中的穆斯德根。 可这位银发青年就像失了魂似地,全然没有注意到来自狄奥的目光。 狄奥没有打算穆斯德根的思考,而是跟魏斯说“稍候片刻”。 趁着这“片刻”功夫,魏斯接连做了两遍眼保健操。 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他感觉精气神足了许多。 穆斯德根终于从近乎禅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只见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微垂着头,缓缓走到魏斯跟前。 “没必要进行第三局了。”他开口道。 这是主动认怂的节奏哎? 他伸出右手,但不是要跟魏斯握手,而是轻缓的搭在了魏斯肩膀上。 “刚刚这两局兵棋推演的结果,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以我们的能力,兵棋推演可能根本赢不了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精英们,但你不同,跟我们非常不同,你的战术非常灵活,难以捉摸,而且,非常的果决、精准。不过,恕我无法让你担任兵棋推演团队的指挥官,因为如果我那样做了,我们这一届毕业生的声誉就完蛋了。不光是我个人的前途受到影响,很多三年级生的人生道路都会蒙上一层阴影,这一点……希望你能够理解和体谅。” 魏斯想了想:“好吧!我能够理解。事实上,我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全能。我愿意加入你们的兵棋推演团队,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必要的建议。相信经过刚刚那两局,你们会认真考虑并酌情采纳我的建议,这就够了。” 穆斯德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魏斯看了看表,虽说这两局兵棋推演的进行速度算是比较快的,但连同中途休息和后面的复盘检算,加起来还是耗费了两个多小时。再过一会儿,哨兵就该吹响熄灯号了。兵棋推演室是在教学区,只要得到管理人员的批准,彻夜使用也是可以的,但今晚显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 临别之前,魏斯提出了他的第一个建议:“如果可能的话,尽量搜集一些关于对手的情报。关于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军事情报部那里多少总有些资料可用吧?” 穆斯德根不置可否,狄奥却是一脸苦涩:“关于诺曼帝国的现况,我们能够接触到的信息,绝大部分来自传闻。在官方层面,这永远是个禁忌话题,希望此次诺曼帝国代表团来访,能够打破这层坚冰。噢,话说回来,你跟军事情报部的那位少校很熟吧!能不能想办法从他那里搞些资料来?” 如果能够联系上布鲁克斯少校,魏斯倒是不介意去碰碰运气,问题在于那家伙压根就没留联系方式给自己,咋找? 魏斯道出真相,狄奥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结伴同行,从教学区返回校舍区。走到半路,穆斯德根半转过头对魏斯说:“在对诺曼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原先的设想是第一局稳扎稳打,尽量搞清楚他们的战术套路,争取第二局赢回来,再不济,第三局也一定要挽回颜面。可是,从今晚我跟你对局的情况来看,我发现这种想法太过简单了,保守的结果很可能是三局全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希望你能够多抽些时间,跟我们的团队成员们进行对练。一方面,让他们像我一样对即将到来的挑战有足够清醒的认识,另一方面,也让你的战术思维变得更为完备……我想了很久,如果第二局我冒险加入现场空战指挥,你赢不了,而诺曼人的战术思维,据说跟鬣齿兽一样凶狠、狡猾,他们可能不会给你留这种机会。” 魏斯虽然连赢两局,却也直到自己的胜利是有些侥幸成分的,于是道:“我尽力而为。” 接下来,魏斯每日课业训练之余,至少要在兵棋推演室里呆上四五个小时。以穆斯德根为首的兵棋推演团队共有9名成员,可以说汇集了三年级学员当中的“最强大脑”,他们随便拉出一个来,综合课业成绩都稳稳压过魏斯。这些人都曾听过龙-克伦伯-海森之名,听说穆斯德根在这个二年级生手里输了两局,他们既惊讶又好奇,于是轮着与之过招,结果只有一个名为赖斯特的学员赢下了一局,其余悉数败北。 这位被寄予厚望的赖斯特,时隔两日再跟魏斯交手,先后两局都输了个精光。 众人折服。 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魏斯一面跟三年级学长过招,一面利用零碎休息时间研读军史战术资料,认真思考,反复琢磨。他渐渐发现,学长们的问题并不出在智力或是对战术的理解上,而是偏重于既有的“套路”,说白了就是战术思维过于僵化,在战术的运用上缺乏灵活性,细节处理上也过于求稳,碰上魏斯这种没有固定套路,而且打小熟读三国、水浒,热衷各种近现代军事军史书籍的穿越者,不输才是怪事。 数日之后,诺曼帝国的访问团如约而至,他们的到来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引起了轰动。所到之处,万人空巷。人们翘首观望,想看看来自那个残暴国度的人究竟是怎样的面貌。 出于亲善目的而来的诺曼帝国访问团,既没有搭乘庞大威武的飞行战舰,也没有佩带寒光闪闪的刀剑,他们搭乘火车穿境而过,每至一处,都会乘坐联邦方面安排的汽车游览街景,跟联邦方面安排的民众代表会面交谈,并相互赠送纪念品。 这天上午,从巴斯顿军校的正门广场到教学区,军校学员和教员们穿着笔挺整洁的礼服,戴着洁白的手套,沿路列队,迎接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访问代表。 视线中,插着两国旗帜的车队从远处驶来,扬起路面的滚滚沙尘,撩起心中的无限好奇。 在学员队列中,魏斯昂着头、挺直胸,以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渐行渐近的车辆。春季大会操期间,他率领的小队跟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进行过激烈的交火,如果这些人来自诺曼帝国,对于从那场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学员而言,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时刻,但如果那些人并非受到诺曼帝国的指示,那么这里的近千号人里面,魏斯很可能是唯一一个跟诺曼人进行过搏杀的。 那场发生在莫纳莫林山脉的雪林之战,魏斯从未忘却。 明媚的阳光下,嘹亮的军乐中,车队驶过巴斯顿军校大门,穿过矗立着卡伦比元帅狄雕像的圆形广场,沿着林荫道路匀速行进。 车外的人,透过车窗看着车里的人;车里的人,同样够过车窗看着车外的人。 那些来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学员戴着制式的短檐军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眉宇,只露出冷厉的眼眸和冷峻的侧脸。他们穿的是藏青色的、毛呢质地的军礼服,领子上套着灰白色的裘皮衣领,乍一眼看去,果真是要颜值有颜值、要气质有气质。 在巴斯顿军校学员们的目送下,车队驶抵教学区。车门打开,来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以从容不迫的姿态迈过车门。他们一共来了14人,个头都很高,仿佛一群穿着修身军礼服服的男模,除2人蓄着胡须,佩戴不同颜色的肩章和胸饰,看着像是领队教员,其余12人有着跟巴斯顿军校学员一样的青涩面孔。 这些年轻的军校学员们,可说是各自军队的未来,只是不知道他们未来是否会在战场上遭遇,在残酷的战火中如夏花一般陨落,亦或是百炼成钢,铸就属于自己的一段传奇历程。 章节目录 第121章 蹩脚的战前准备 在带领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代表参观教学、训练、生活区域的过程中,联邦军方和校方人员表现得格外热情。这种热情,甚至让处在旁观视角的魏斯觉得有些可笑。 这是什么精神?大气魄、大胸怀、大无畏的国际主义精神? 如果诺曼帝国确实是为了缓和局势、改进关系而来,那么这种热情恰到好处地体现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诚意,但如果不是呢?如果诺曼人志在击败联邦,乃至统治世界,以此为目的前来探察联邦的军备情况,联邦方面的大度岂不是正中下怀? 这显然不止是个别人的想法,相信军方高层也有不少人对此感到忧虑,然而,这终究只是一种主观推测。莫纳莫林山脉之战的发生,追根溯源,是K博士“叛逃”,联邦“接应”以及诺曼帝国“追捕”引发的冲突,这也是双方始终对此秘而不宣的缘由;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几次三番渗透破坏,各方调查始终没有确凿的结论。所以,当诺曼帝国历史性地抛出橄榄枝之时,联邦高层的积极反应倒也符合民主体制下掌权者的正常逻辑…… 午后的和煦暖阳下,巴斯顿军校射击训练场,六十名三年级生排成横队,手里举着崭新的M3.2S型栓式步枪。听到教员发出的口令,他们沉稳自若地扣动扳机。 齐整的排枪射击,引来临时观礼台上一阵礼节性的掌声。 少时,领队教官高声报出了从靶区传来的射击结果:“1500尺静态射击,第一轮成绩,57发上靶,21发命中靶心区!” 观礼台上旋即响起了一阵更为热烈的掌声。 对于这个成绩,在射击训练场外观战的一二年级学员们莫不如释重负。要知道他们在这一训练科目的团体上靶率通常只有60-70%,靶心率能达到15%就很牛叉了,而这样的表现肯定不能拿出来在诺曼人面前献丑。三年级学长们的基本功当然要扎实一些,从两百多人里面挑出的六十名佼佼者,再加上精工制作、中远距离射击精度较M3.2G型和M3.2K型略胜一筹的M3.2S型步枪,能有这样的成绩算是“正常发挥”。 听到射击训练场传来步枪齐发的声响,身处兵棋推演室的魏斯,目光从沙盘转到了窗口。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代表对巴斯顿军校的访问安排了四天行程,分别是校区参观和训练观摩,军事基础技能交流,军事战术能力交流,以及不定项目、不定形式的综合交流。穆斯德根领衔的兵棋推演团队,担负的便是军事战术交流任务,这一项被安排在了行程第二天下午。也就是说,在诺曼人抵达后,他们还有一天的时间作最后的准备。 就在这时,胖乎乎的狄奥推门进来,只见他反手把门扣上,一脸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纸张:“瞧瞧!伙计们,众所期待的东西——他们的名单,终于搞来了!” 不算魏斯,兵棋推演团队有9名成员,而包括穆斯德根在内,有5人被选去参加作训科目的展示。余下4人,一个是刚刚进来的狄奥,还有三人是怀特、努里、罗伯特,前者负责联络并打探各方消息,后者在这儿继续研习兵棋推演策略。 听到狄奥的话语,三人快步上前,唯独魏斯站在沙盘旁没动,心里无奈道:诺曼帝国的访问人员抵达之后才搞到这些信息,还好意思得瑟? 率先凑到狄奥旁边的三年级生怀特嘟嚷道:“他们的领队是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总务官戈恩斯-姆斯莱特-格拉维尔。呃……他们的总务官是什么职务?跟我们的军需总监是一回事么?” “不清楚!感觉像是职务低于校长、总管校内各项事务的官员,职务在校内应该是比较高的。不过……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估计也就四十来岁,这种人要么是能力很强,要么是背景很强,亦或是两者兼有。”狄奥道。 怀特照着名单上的名字继续说:“副领队是他们的首席技术官洛曼-萨格-金特尔,听起来应该是高级教员或者顾问之类。” “等等!”另一名三年级生努里插话道,“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洛曼-萨格-金特尔……呃,我想起来了,这家伙该不会是上一场战争中诺曼帝国三大王牌狙击手之一,射杀记录超过400的那个‘幽灵金特尔’吧!哎,待会儿回宿舍翻翻我那本《狙击者手册》就知道了!” 狄奥回应说:“从年龄和身份来看,这个金特尔很可能就是你说的‘幽灵金特尔’。不过这也很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的头号王牌狙击手博格维因上校不也定期来巴斯顿军校传授狙击技术么?” 努里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的学员是奥斯玛诺-杜克、弗朗兹-马里奥-莱特纳、卡尔-马格-巴特拉……”怀特一口气将12个学员名字全部读了出来。 全部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这里面,会不会有几个诺曼帝国的皇室成员?”三年级生罗伯特好奇揣测。 “皇族很难说,但贵族肯定有,比如说这个弗林斯-泽尔-伦茨。泽尔-伦茨家族在诺曼帝国是个历史非常悠久的世袭大贵族,上一场战争中,诺曼帝国左翼军团的指挥官威廉-泽尔-伦茨上将就是来自这个家族。”狄奥言之凿凿,也不知是他本就知晓,还是从名单提供者那里听来的。 罗伯特揣测道:“这么说来,上一场战争中第一次奥城战役的诺曼帝国指挥官名叫瓦萨尔-普莱斯勒,而这份名单里面也有一个普莱斯勒……雷特-安德烈斯-普莱斯勒,也是贵族身份咯?” 努里以知情者的口吻回答说:“据说,普莱斯勒在诺曼帝国是个很常见的姓氏,就跟我们的里德尔、瑞特斯、拉尔森一样,有几十万人使用这个姓氏,他们遍布各地,家族之间并没有血源关系。” 怀特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们擅长什么,偏好什么,以及惯于使用什么样的战术策略……关于这些,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狄奥道:“事实上,我刚才遇到了在军事情报部供职的一位学长,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并不比我们多,但他给了我一个很不错的建议——今天的欢迎晚宴是个至关重要的机会,我们可以通过跟他们的交谈,尽可能他们的性格和思维,然后记录下来,加以分析琢磨。” 怀特又问:“他们有12个人,要想了解他们所有人,必须提前做好分配,确保没有遗漏。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去哪找那么多懂诺曼语的人进来翻译?” 这是个很实在的问题,魏斯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狄奥坦然回答说:“校方从奥城第一高等教育学校请来了10位精通诺曼语的教员和学员,我们军校有2名能说诺曼语的教官,还有军方派来的2名翻译员,这样刚刚好14个对14个。诺曼人的那2名领队官员,我们不必应付,要熟悉的就是12名学员。我们的团队有10个人,我想过了,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我去找德尔诺拉和艾锐帮忙,这样就齐了。” “我没意见!”怀特应道,“他们能来帮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我也没意见。”努里道。 “没意见!”罗伯特说,“关键看他们答不答应。毕竟当初他们是非常想要加入我们的团队,但最后被拒绝了。现在,我们又找了个二年级生进来,他们多少会有想法吧!” 当狄奥带着征询的眼神看向自己,魏斯耸了耸肩,极其简约地答道:“没意见。” “嗯,既然大家没意见,这事我去搞定。”穆斯德根等几个大牛不在的时候,狄奥俨然一副话事人的姿态。事实证明,他应对大场面存在犹豫不决的毛病,应付这类事务性的东西倒是游刃有余,换句话说,这货生来就是当副手的料。 窗外,排枪射击的声响一阵接着一阵。身处兵棋推演室的几名学员,固然对同伴们的表现心有牵挂,但责任所在,他们还是抓紧最后的时间研究诺曼帝国近现代战争史上的大小战例——根据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巴斯顿军校的事前协商,此次兵棋推演对抗为三局两胜,双方各选定两个战术模板并制作对应的战术沙盘,然后以随机抽选的方式逐次抽出三个战术模板,每个战术模板进行一场对抗。不管随机抽选的结果如何,至少有一场是用诺曼人的战术模板,而按照常规逻辑,他们应该会以本国战史上的某个真实战例为基础制作战术模板,而且大概率是选近一百年来的战例。 因此,在兵棋推演对抗的方案确定之后,团队成员们不但对战术教材、军事书籍上可查的跟诺曼帝国有关的战例进行了研究和推演,还特意去图书馆查找了大量非专业军事类的历史书籍,将未被纳入联邦军事研究范围的、不太出名或是不被联邦军事专家们提及的战例找了出来,相应制作了简易的沙盘模板,对战例所处的环境、进行的过程以及场中场外的各种影响因素进行了复原性的操作和分析,虽说简易沙盘不足以直观展现一个战例的环境全貌,一两次复盘不足以让学员们领悟到战例战术的精髓所在,至少可以在对方选定这个战例的时候,做到心中有数。 章节目录 第122章 颠覆性的认知 巴斯顿军校的大礼堂,临时布置成了可供千人参加的开放式宴会场。入夜之后,巴斯顿军校全体教员、学员以及联邦军政官员、工作人员,还有来自诺曼帝国的宾客们,在此共享盛宴,举杯相庆。 既是开放式晚宴,巴斯顿军校学员们便有机会跟来自诺曼帝国陆军第一军事学院的同行们进行面对面的沟通交流。在奥伦斯星球,诺曼帝国多数居民使用的是诺曼语,该语种属于历史悠久、影响广泛的诺曼语系,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以阿尔斯特语为官方语言,境内还有另外几种地方性的语言,它们大都属于埃斯特语系。诺曼语系跟埃斯特语系有着各自的文化传承,两者无论发音、书写还是语法都有较大差别,在不通对方语言而且没有翻译者的情况下,双方几乎无法进行沟通。因此,联邦方面为来访的每位诺曼宾客配备了一名翻译,这些翻译有的来自政府和军方,但更多是临时从几个开设有诺曼语专业的院校征募的志愿者。 因有任务在身,在进入宴会场之后,魏斯囫囵吞枣地吃了些东西,便循着那些穿着墨绿色军礼服的身影去了。来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学员,每人胸前都佩戴了一块银色的金属铭牌,上面用诺曼语和阿尔斯特语刻出本人的全名。与之相应的,巴斯顿军校生此次也在胸口缀了一块用双语刻写名字的铜制铭牌,以利于双方的沟通交流。 只有对方名单而没有详细资料,以穆斯德根为首的兵棋推演团队,最终是以无差别分配的方式进行了“配对”。魏斯选了个名为“沃尔夫冈-赫克托-海因茨”的目标,如果非要探究他选这个人有什么缘由,这个名字读起来比较顺口,而且似乎有那么几分贵族味道。 在那些惹眼的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学员当中,魏斯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这人的个头估摸着有六尺三,也即一米九,而且体型匀称、四肢矫健。这身高,这体形,不但放在地球上让人羡慕,在奥伦斯星球的成年男性当中,也是非常标致的身材了,何况这位小哥生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真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搭配这笔挺帅气的军礼服,在诺曼帝国绝逼能让无数少女怀春、令众多妇人垂涎吧! 等到走近,魏斯赫然发现,配给这位“海因茨”的翻译居然是个文静恬美的小女生,她个头并不矮,只是在这名诺曼青年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娇小柔弱。他们各自端着一个高脚杯,青年频频跟走到自己面前的联邦人员举杯示意,时而侧耳倾听翻译的话语,时而微笑着说上几句。 目标确定了,但难题也来了。寥寥数语显然不足以摸清对方的性格脾气,更不用说兵棋推演的战术套路,有什么办法既不失体面又能顺理成章地让对方跟自己聊下去? 魏斯挠了挠头,这事有些棘手,但总不至于会比搭讪妹子更难吧! 试探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稳妥起见,魏斯悄悄从背后靠近自己的目标,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侧身站定,打算先旁听一下他跟别人的交谈。结果呆了几分钟,听到的要么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要么是连内容都听不清的话语——那文静恬美的小女生,说话声音实在有些太过“娇柔”啊! 无奈之下,魏斯只好若无其事地往他们那边走了两步,结果,那位“海因斯”赫然转过身,眼神恰好停留在了魏斯的脸上。 进退之间,魏斯瞬间做出了决断,他转过头,冲自己的目标微微一笑,举杯道:“您好,尊敬的……沃尔夫冈-赫克托-海因茨先生。” 魏斯的话语故意在对方名字前停顿,目光也适时地在对方胸前的铭牌上停留片刻,假装成“偶遇”的情形。不过,这一表演,就连他自己都感到很不满意,若是被对方看穿也不足为奇了。 “您好,尊敬的……龙-克伦伯-海森先生!”读出魏斯的名字,这位研制身材气质俱佳的诺曼青年似乎眼前一亮。接着,他飞快地说了些魏斯完全听不懂的话语。 等他全部说完,身旁的那位娇小女生才柔柔地说道:“海因茨先生说,在来的路上,他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知道你来自一个当地有名的制枪家族,是那个家族年轻一代里面最具天赋的设计师。” 正愁不知如何展开话题的魏斯,听了这话是既惊又喜:自己的名头如此响亮,以至于外国友人一入境就知道了?话说……那份报纸叫啥名字?自己是不是该买个百来份好好收藏起来? 可是,魏斯转念一想,不对啊!即便报纸上登载了关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新闻或是访谈,也应该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它角逐军方制式狙击步枪竞标获胜并得到第一批3000支狙击步枪订单虽然不是什么绝密消息,但也不会在主流媒体上长篇累牍地进行报道。诺曼帝国的访问人员入境不过短短两天,难道就有这么巧让这位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青年在一份地方小报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关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信息,而且这么牛掰地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这样的几率,应该跟中彩票差不多吧! 想到这里,魏斯顿觉后背一阵凉意。如果说诺曼帝国的情报工作已经细致到了这种地步,而且让出访的学员张口就来,简直就是知己知彼,若是两国交锋,胜负天平恐怕已经朝他们倾斜的一塌糊涂了…… 见魏斯愣在那里,“海因茨”主动与之捧杯,并用阿尔斯特语说了句“祝健康”。 魏斯下意识地回了句“祝健康”,而后惊讶地看着对方:“您会说阿尔斯特语?” “海因茨”微笑道:“阿尔斯特语,威塞克斯语,我都学习了一些,能说,但不流利。” 短短一个回合的交谈,魏斯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突然看到飞机的古代人,认识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且还得庆幸自己是在宴会场而非战场上遇到对方,否则的话,自己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更让魏斯震惊的还在后头。 “海因茨”突然凑近了一些,低声对他说:“克伦伯-海森……嗯,其实这是个令我印象很深的姓氏,因为我有个老朋友,他来诺曼帝国之前,似乎也叫克伦伯-海森。” 他所说的,难不成就是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哥哥?他真是去了诺曼帝国,而且加入了诺曼军队,得到了进入高等军事院校深造的机会……真是这样么? 见魏斯一脸讶异、满眼纠结,“海因茨”转过头,笑着对他的翻译说了些什么。那看起来文静娇弱、天真无邪的小女生遂对魏斯说:“海因茨先生说他的阿尔斯特语水平有限,特别是发音带有浓烈的诺曼口音,你听不懂也是正常的,不必为此介怀。” 啥叫听不懂?啥叫水平有限?这家伙的阿尔斯特语虽然确实有些奇怪的口音,可是语法准确、表述清晰,沟通起来绝无半点问题。 魏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那份名单上挑了个非常可怕的目标,又或者说,12名诺曼学员个个都是这般厉害的角色,无论自己怎么选怎么挑,都逃不出他们的套路。 尽管这宴会场,自由联邦的军人和军校学员百倍于诺曼人,魏斯却陷入到了深深的无助当中。这一刻,他无比想念尼古拉,因为那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且愿意帮助他的人。 “海因茨”紧接着又对翻译说了两句,小女生随即将其转换成阿尔斯特语:“海因茨先生说,相逢即是缘分,何不坐下来边吃边聊?” 这原本是魏斯求之不得的机会,现在却像是在与狼共舞,更糟糕的是,他根本没得选择——即便逃得了一时,又岂能逃得了一世? 魏斯只能硬着头皮接受邀请。于是,三人各自取了餐盘,选了些餐食点心,找了张圆桌,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落座之后,“海因茨”对他那文静恬美的翻译说了句话,小女生应了声好,旋即起身朝取餐区走去。 翻译离开后,“海因茨”以流利的阿尔斯特语低声对韦斯说:“你看起来很紧张,克伦伯-海森先生,这完全没有必要!作为泽-克伦伯-海森的朋友,我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你有害的事情来。” 泽-克伦伯-海森,没错,他就是自己那位失踪多年的兄长,克伦伯-海森家族曾经的骄傲和法定继承人。 魏斯眯起眼睛,正如上午这群诺曼人下车时他眯眼甄别时的情形一样,跃然眼前的虚框全部是白色的。这意味着他们当前的立场是中立的,或者说是“非敌对的”。至于他们日后会不会“白转红”,悍然发动新的战争,那就很难说了。 “海因茨”嘴唇微动,语速飞快:“机会不多,我直说吧!对于克伦伯-海森家族近年来的境遇,还有你在枪械设计和军事指挥方面的才华,我们已经有所了解。你的兄长之所以选择为诺曼帝国效力,正是因为不甘心自己的家族被格鲁曼集团打压欺凌,因为他无论承袭家族产业还是投身军界发展,都面临着重重困难,而在诺曼帝国,他能够尽情施展才华,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你们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诺曼帝国是个黑暗、腐朽、官僚的国度,因为你们的媒体舆论是这样宣传的,民间传言也是这样散播的,久而久之,你们都形成了这样的观念。等你有机会去诺曼帝国走一走、看一看,你就会发现,你的兄长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章节目录 第123章 当头棒喝 担当翻译的小女生不在,来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海因茨”,用阿尔斯特语说起话来简直有如滔滔江水,而等那娇小柔美的姑娘回到桌旁时,他立即变回“只懂一点点阿尔斯特语”的外国宾客,每说一句话都会耐心等待翻译的转述。 这一出,魏斯看破却不能点破,心中很是憋闷。 初次跟诺曼人直面接触,虽说“敌我识别系统”判断他们暂时没有敌对意图,可这家伙虚虚实实的手段,让魏斯总觉得很不踏实,隐隐担心他们是在算计着什么。冷静下来理清头绪,试着跟对方聊了些跟训练生活有关的话题,想要摸摸对方的脾气性格,然而这并没有卵用——对方的言行举止表现得相当沉稳老练,简直可以用滴水不漏来形容。 乍一开始,魏斯觉得对方毕竟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代表的是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最高水准,心智如此成熟,情商这般老练,也是理所应当。宴会结束后,兵棋推演团队成员连同两名外援碰头一合计,发现他们遇到的对手都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不禁面面相觑:如果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培养出来的都是这种既有军事能力又工于心计的军人,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愁思良久,一贯立场鲜明的穆斯德根也只能无奈地表示,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概是因为心烦意燥的关系,这一夜,魏斯睡得并不安稳,幸好作息有规律、训练有强度的军校生活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显著的增强,即便没能睡个好觉,状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武装行军、行进射击、刺刀格斗,是双方军事基础技能交流既定的三个项目。根据事前商定的规则,每个项目双方各派出6名学员。巴斯顿军校派遣上阵的,都是三年级生当中单项成绩最为拔尖的,而且从体能方面考量,只有少数人参加两个项目,无一人参加全部三个项目。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总共只派来12人,至少有半数人要参加两个项目。从这方面来看,巴斯顿军校学员肯定是占据优势的,然而随着交流项目一个接着一个进行,期待胜利的主场观众们大失所望——武装行军,诺曼人大胜;行进射击,诺曼人以无懈可击的成绩赢得胜利;刺刀格斗,诺曼人取得了18比10的优胜…… 巴斯顿军校学员竟然三局皆墨! 为了尽可能了解对手的技战术思维,以穆斯德根为首的兵棋推演团队成员全体在现场观战,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从场面来看,12名诺曼学员不但个个表现出色,而且展现出了充足的自信心,仿佛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占据无可动摇的技术优势。硬实力方面,这些诺曼学员几乎达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20里武装行军,他们的平均耗时领先对手足有四分多钟;行进射击,他们1000尺的上靶率达到90%,靶心率达到30%,就连1500尺的上靶率也接近75%,靶心率15%,堪比巴斯顿学员们的静态射击成绩。唯独是在刺刀格斗项目上,巴斯顿学员稍稍挽回了颜面,可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午饭后,诺曼人回到下榻处小憩,穆斯德根和他的同伴们则在兵棋推演室为下午的军事战术技能交流做准备。在此期间,联邦军方官员在校长阿德米尔-莱诺的陪同下前来视察。几位将军语重心长地谈起了上一场战争经历的那些艰苦卓绝的战斗,以此勉励学员们为巴斯顿军校乃至自由联邦的荣誉竭尽全力。 这般鼓励,却让在场的每一名巴斯顿学员倍感压力,然而除了祈祷和等待,这个时候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为严酷的考验终于到来了。诺曼学员们带着他们预先准备的两个战役沙盘来到兵棋推演室,穆斯德根也将妥善存放的两个战役沙盘取出。 在这种颇为正式的兵棋推演对抗中,双方协商安排了一个五人裁判组,联邦陆军总参谋部的作战部高级参谋官劳伦斯-卡尔森特上校担任第一裁判,诺曼帝国的两名领队官员和巴斯顿军校的两名高级教员共同担任助理裁判,再加上两名翻译人员,构成了一个规模空前的裁判团队。 按照事前约定的方式,双方以抽签的方式从四个战役沙盘中挑出三个。毫无疑问,两个沙盘都被选中的那一方能够在心理层面占据很大的优势,假如双方的战术能力势均力敌,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在抽签阶段就已定下。 在一众观战者的忐忑目光中,卡尔森特上校为巴斯顿军校抽出了“上上签”:他们精心准备的两个战役沙盘——上一场战争中期的洛尔斯特战役和半个多世纪前的瓦尔莱登湖之战,分别成为了第一和第三局兵棋推演的战术模板,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制作的克伦毕斯战役被抽在了第二局——相对于他们准备的另一个战役沙盘,这场诺曼军队防御、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进攻的战役,知名度无疑要高出很多。 抽签结束后,魏斯环顾四周,发现无论是己方的官员还是团队的同伴,紧绷的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如果军事战术技能交流胜出,不管是3比0还是2比1,对外都能宣称双方学员在两个大项的面对面交流中平分秋色。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最为理想的。 可是,对面那些诺曼学员,在抽签结果出来之后,却没有流露出明显的负面情绪。 他们看起来依然是那样的从容稳重。 这种从容,很快在双方第一局的较量中显现威力…… 象征性地征询了魏斯的意见后,穆斯德根以既定的战术方案执棋。 洛尔斯特战役,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兵力占优却以失利告终的最后一场战役,之后随着威塞克斯军队由守转攻,迫使诺曼军队的左翼军团后撤,联军逐渐扭转了战争初期的颓势,继而攻入了诺曼帝国境内,迫使其统治者签署条件苛刻的停战协定。正因为在洛尔斯特战役中,联邦军是在五比三的兵力优势下落败,这场战役成为了联邦军事学者、军史学家以及各个军事院校着重研究的对象,他们总结出了联邦军队赢得洛尔斯特战役的多种路线方式,刊印出版了好几本以这场战役为蓝本的书籍,而时任联邦军参战部队指挥官的蒂姆-华伦兹上将,直至去世都背负着“糊涂将军”、“软蛋将军”等恶名。 兵棋推演第一局,握有选边决定权的诺曼学员,有些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这场战役中处于相对劣势的红方,这让穆斯德根放心大胆地执行他的第一预案:战役伊始,他在洛尔斯特城下布设三道防线阻击敌军主力部队,同时派出两个精锐兵团和三分之二的飞行舰队在敌军最为薄弱的左翼发动进攻,这是军事研究人员公认的制胜捷径。因为对方若抽调地面部队加强左翼,中路的攻势将被削弱到无法夺取洛尔斯特城的地步,而且时间拖得越久,联邦军在洛尔斯特城周边集结的部队数量越多,投入作战的飞行战舰数量也将持续增加,最终以洛尔斯特城为支点提前发起战略反攻。对方如果不抽掉地面部队增援左翼,仅靠飞行舰队进行策应,那么联邦军只需要在这一翼坚定不移地采取攻势,就能够在5-6天内突破敌方左翼战线,这时即便对方主力部队攻占洛尔斯特,联邦军也可以用一个镰刀式的大包抄,或切断诺曼军队的后路,或迫使诺曼军队放弃洛尔斯特全线撤退。 集众多军事专家智慧得出的作战策略,经穆斯德根及其同伴们多次演练,似乎已经达到了万无一失的地步。预先准备之时,魏斯几次从对手的角度推演棋局,都没有找出出奇制胜的法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诺曼学员无计可施。他们见招拆招,一面让左翼部队且战且退,顺势将主力部队的侧翼暴露给了蓝方,一面从右翼调出四个精锐战斗师,连同预备部队一并投入中路,摆出抢攻洛尔斯特城的表象,却突然对攻击其左翼的蓝方部队展开猛烈的两面夹攻,辅以空中强击、敌后空降,以一场近乎自杀式的狂攻瓦解了蓝方志在必得的“边路反击”,战局骤变。红方两翼齐飞,很快对洛尔斯特城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接下来又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消耗战,结果竟然是红方以所剩无几的兵力成功夺取洛尔斯特城! 当卡尔森特上校代表裁判组艰难宣读这一局兵棋推演的结果时,穆斯德根呆若木鸡,满心纠结的团队成员们也如同一群斗败了的公鸡,纵有百般不甘,却只能低着头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身为巴斯顿军校兵棋推演团队的一员,魏斯出神地看着沙盘上的残局。在他看来,作为蓝方执棋者,穆斯德根在当前的情势下采取进击策略是符合逻辑的,而且在战术推演的各个环节上,其抉择既没有偏离预定方略,也没有丢弃同伴们的建议,更没有出现人为的失误。刚刚若是让自己担任执棋者,布局走棋也是大同小异,结果恐怕依然是输。 一番思虑过后,魏斯抬起头,看着诺曼学员们平静而从容地等待着下一局兵棋推演,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真是一群可怕的对手!他们,难道就没有弱点么? 章节目录 第124章 最后的机会 克伦毕斯,是位于诺曼帝国东北部的工业重镇。上一场战争的第4个年头,联军在北方和东部战线同时发起战略反攻。为了抵挡联军攻势,诺曼军队在此集结了6个兵团近30万兵力,另有10万余人的国民卫队协助作战,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投入45万地面部队以及两倍于对手的航空部队。战役初期,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了诺曼军队在克伦毕斯城外布设的防线,双方军队随之围绕这座坐拥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展开一场空前惨烈的巷战。战役期间,诺曼军队两度投入反击,一度将联军逐出城区,并依托城区建筑的掩护,布设了多个防空陷阱,击毁击伤多艘联军飞行战舰。此后联军调来主力战舰和地面重炮,以猛烈炮火开道、空地联合推进,逐一扫清诺曼军队的火力点。在持续26天的城市攻防战中,克伦毕斯城区近八成的建筑被彻底摧毁,交战双方阵亡和失踪人数高达37万人,另有近20万平民死于非命。战役以联军占领克伦毕斯、诺曼军队多支精锐部队被打残而告终,通往诺曼帝国腹地的大门就此洞开。 军事基础技能交流三项全胜,军事战术能力交流旗开得胜,来访的诺曼学员可以完全放下心理负担,轻松上阵应对最后两场兵棋推演。反观巴斯顿学员这一边,三年级生之中最具领袖气质和指挥能力的穆斯德根首局受挫,压力山大,自觉无法继续胜任执棋者的角色,他有意让魏斯执棋,但兵棋推演团队的另外几名成员对此不甚赞同,他们坚决认为应当按照之前议定的结论,以三年级全体学员的名誉为重,只让魏斯扮演次要角色。 形势如斯,穆斯德根拿不出力排众议的魄力来,只好向他的同伴们妥协。 当他向魏斯投去歉意的眼神时,魏斯挑起嘴角,无奈苦笑。 第二场兵棋推演,巴斯顿军校这边由三年级生约翰斯-罗森特执棋,诺曼学员们那边也更换了执棋者,由前一晚跟魏斯交谈的那位“海因茨”登场。 上午的军事基础技能项目,这位“海因茨”出战两场,分别是行进射击和刺刀格斗。行进射击,这家伙打出了6发6中2个靶心的超强成绩,实力碾压全场。刺刀格斗,面对巴斯顿军校三年级生里刺刀格斗技术位列前茅的学员,他以5比0的分数完虐对手。这般耀眼的表现,已经加深了魏斯心中的忧虑。约翰斯-罗森虽是三年级综合成绩排名第二的强人,各项成绩非常均衡,总体能力跟穆斯德根不相上下——但也仅仅是不相上下。 棋局伊始,“海因茨”的战术布局便让联邦这边的观战者摸不着头脑:他主动放弃了克伦毕斯城外的防御工事,依托建筑密集的城区组织防守,在敌方部队攻入城区后,他逐次添兵支援巷战,对于炮轰城区、支援进攻的敌方飞行舰队,他仅以速度快、火力强的装甲舰实施袭扰。从表现上看,战事进展逐渐朝着对进攻方有利的方向发展,战役进行到第7天,约翰斯-罗森通过稳扎稳打的战术占领了城区三分之二,赢得战役胜利只剩咫尺之遥,但战役第8天第一回合,“海因茨”突然从城北和城南两翼同时发起反击。约翰斯-罗森为了防范对手反扑,做出了教科书式的以点带线的整体部署,并在第一时间调派飞行舰队前去压制敌军地面部队,但裁判组判定的结果依然印证了魏斯的忧虑——棋盘上的联军部队侧翼告破,攻入城区的主力部队随之陷入到了对方的反包围当中,而执棋者的一个细微疏忽,将己方的空中优势也给败光了。 15天30回合,约翰斯-罗森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卡尔森特上校宣布结果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现场观战的联邦官员和校方人员,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军事交流进行到现在,主场作战的巴斯顿军校学员居然连败五局,若是再输一局,该如何向联邦高层以及外界民众交代?联邦陆军颜面何存?信心何存? 第三场兵棋推演开始前,负责军事战术课程的主教官林德森上尉来到场下,对参加兵棋推演的学员们说了些打气助威的话,他有意让弟子们缓和情绪,尽量发挥出正常水平。就在这时,校长莱诺也来了。跟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交流切磋,固然关系到巴斯顿军校的百年荣誉,可是,莱诺将学员们表现不佳的根源,归咎于前任校长管理方式太过宽松,没有把学员们的全部潜能激发出来。 嘀嘀咕咕地说了这些让人很不愉快的话,莱诺校长又问,第三场由谁来执棋。 穆斯德根和约翰斯-罗森接连败北,而且输得毫无脾气,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兵棋推演团队的成员们不得不相信,只有不走寻常路的二年级生克伦伯-海森是他们挽回颜面的唯一希望。 在穆斯德根将魏斯之名报告给莱诺校长后,他用很怪异的眼神盯着魏斯看了足有半分钟。对于这名二年级生的过往表现,他肯定有所了解,而在不久之前,军事情报部的布鲁克斯少校还亲自向他“借”走此人。就课业成绩而言,这名二年级生显然还不足以跟最优秀的三年级生相提并论,可他在春季大会操期间的出彩表现,又不禁让人对他充满好奇和期待。 末了,莱诺校长走到魏斯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道了句“全靠你了!”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如狼似虎的远方来客,自己能为巴斯顿军校扳回一城么?若是为了这块遮羞布,向诺曼学员展现另一个时空近现代战争的战术典范,会不会造成因小失大的后果? 此时此刻,魏斯很是踌躇。 但时间容不得他多想,经过十来分钟的准备,第三长兵棋推演已经一切就绪。 卡尔森特上校照例走到诺曼学员们那边:“请确定执棋者……好的!” 魏斯抬头看着沙盘对面,自己的对手,是个长着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阔唇的青年,给人以气宇轩昂、勇武刚正的感觉。 这人的容貌气质,会是个战术思维大开大合的主吗? 发生在五十多年前的瓦尔莱登湖之战,本就是一场“以大打小”的惩戒战争,讲究的是速战速决。事实上,相较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或者诺曼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法莱恩王国的领土简直就是弹丸之地。当年,这个只有八十多万人口的小国家,在诺曼帝国的暗中煽动下,以武力侵吞了位于瓦尔来登湖东岸的维斯伦里,一个独立地位获得联邦保证的部落联邦,强行将维斯伦里连同它的4万多名居民并入了王国版图。这一事件引发了一场持续45天的战争,前30天是维斯伦里的地下抵抗组织以游击战的方式抗击法莱恩军队,后15天是联邦军解放维斯伦里,继而沿着瓦尔来登湖畔横扫法莱恩王国全境,进逼法莱恩王国首都瑞恩城下。诺曼帝国援引诺曼-法莱恩协定,宣布进行国防动员,诺曼军队迅速开进了位于诺曼帝国与法莱恩王国之间的弗里斯王国,借道进入法莱恩王国。诺曼军队和联邦军队在法莱恩王国境内对峙,险些引发大国战争。在国际联合机构和中立大国的调停下,这场中途以诺曼帝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同时撤兵、法莱恩王国和维斯伦里各归原样而平息,但它对国际格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为三十多年后的大战埋下了伏笔。 就当时的形势和条件而言,装备齐整、训练到位的六万联邦军加上人数不多但熟悉地形的维斯伦里游击队,击败四万法莱恩正规军以及数万临时拼凑的国民军简直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挑选这场战役作为兵棋推演的模板却不是穆斯德根等学员的本意,而是来自校方的指示,校方背后又有来自联邦军方高层的某些政治考量。 正当魏斯有些分神的时候,从对面传来了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让他瞬间凝神定气。 “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学员,奥尔格-萨特-迪特恩,请多指教!” “巴斯顿军校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请多指教!”魏斯连忙应道。 在裁判组的主持下,双方抛硬币决定选边的优先权。 前两场兵棋推演,诺曼人无论先选还是后选,都选择了诺曼帝国一方。在瓦尔来登湖之战中,法莱恩军队虽然没什么像样的表现,实际战斗力却不差。作为诺曼帝国的准盟友,他们不惜贷款购入诺曼军队的制式装备,接受诺曼教官的训练,还请来退役的诺曼军官担任军事顾问。有鉴于此,魏斯觉得诺曼学员在兵棋推演中选择法莱恩军队一方的可能性极大,若真是如此,第三场兵棋推演的取胜难度,着实要比之前两场小得多。 值得一提的是,瓦尔来登湖之战发生的年代,星源石的奥秘刚刚被发现,飞行舰艇技术处于萌芽状态,当时联邦军和诺曼军虽然已经装备了少量小吨位的飞行舰艇,但都视之为秘密武器,并没有在这场战役派遣上阵。也就是说,那是一场典型的、单纯的平面式战争。 落在卡尔森特上校手里的硬币,字面朝上,意味着对面的诺曼学员先选。 “我选蓝方!”国字脸毫不犹豫地说道。 蓝方,是得到维斯伦里游击队帮助的联邦军! 章节目录 第125章 逮个正着 国字脸的诺曼学员选了兵势占优的联邦军一方,着实出乎了魏斯的意料。可眼下的场合,也只能是见招拆招、尽力而为。 在开局布阵阶段,魏斯迅速盘算各种战术的可行性。在这场兵棋推演中,法莱恩军队的战斗力按联邦军同等单位的90%计算,这个换算比例已经高过了当时的公认水平,而且瓦尔来登湖之战的大部分区域都位于法莱恩王国境内,享有本土作战的隐蔽、筑垒以及补给加成,但是,法莱恩王国倾其全力也只能集结4万正规军和5万多名战力很低的国民军,且要分兵驻防各处堡垒要塞和交通枢纽,若“以空间换时间”,消极防守,收缩病例,逐步舍弃这些可以用来牵制、分散、消耗入侵者兵力的防御设施,以法莱恩王国的国土面积,一方面很难起到非常明显的效果,在决定性战斗中依然不能形成兵力优势,还可能拱手交出战役主动权,以至于逐步陷入被动的境地——这是常规思路,也是正常人能够想到的。魏斯没有轻易舍弃这种看起来不明智的策略,而是以逆向思维琢磨起来:如果自己这么干,对手会怎么出招?是稳扎稳打,逐次占领并接管法莱恩王国的领土,还是单刀直入、直取首都瑞恩城,沉重打击对手士气,并且寻找歼灭敌方主力的机会? 魏斯抬头看了看布帘那边的国字脸,他一脸认真地排兵布阵,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对手有什么想法。也不知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是否会将这场战役列为兵棋推演的沙盘模版并加以运用,反正在巴斯顿军校,这个战例是生僻的,只在难度极高的考核中出现过。 准备阶段时间有限,魏斯迅速拿定主意,开始调整战役初期的兵力部署。史实中,法莱恩高层虽然对联邦出兵干涉做了军事上的准备,却低估了对手的作战效率。仅仅三天,进入维斯伦里的2个法莱恩步兵团,连同在边境一侧接应的4个步兵团、2个骑兵团,便遭到了联邦军和维斯伦里游击队的重创,1.8万人的部队有1.2万人被击毙或俘获,撤回后方的部队也有大量的伤员。有这样一个糟糕的开局,法莱恩军队的信心士气迅速瓦解,而后几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才有了联邦军15天拔12城、夺4大要塞,占领法莱恩70%面积并包围该国首都的惊人战绩。 毫无疑问,维斯伦里是法莱恩王国丧失道义制高点的“病灶”所在,法莱恩军队在此集结兵力抵挡联邦军队,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可说是未战先败。因此,魏斯果断将瓦尔来登湖东岸的部队撤回本土,在北岸的安卡要塞、洛非拉特要塞各部署两个步兵团,并以这两个要塞为支点,沿着从北方奔腾而来的安特瓦尔河布设防线;在南岸的伦斯迪要塞、米伦要塞各部署一个步兵团,同时在密林遍布、水系发达的米伦森林部署了6个骑兵中队和6个轻步兵营,对进入这一区域的敌方部队实施袭扰。除去这些部队以及驻扎在瑞恩城的卫戍旅,魏斯将所有的部队编成两支机动部队,一支部署在瑞恩城以东的湖滨港口慕德北面的隐蔽地带,计有6个步兵团和4个炮兵营,一支部署在瑞恩城与安特瓦尔河防线之间的隐蔽地带,计有5个步兵团和3个炮兵营。 至于为数众多的国民军,按照这场兵棋推演的设定,需在战役开始后的第8天才能够加入红方的战斗序列,其战斗力以本方正规军的30%计算,在本土的移动速度以正规军的60%计算,在遭到敌方炮击或袭击的情况下会有额外的减员惩罚。因此,这是一支只适合敲敲边鼓、打打掩护的力量,指望它来救场是非常不现实的。 “准备好了吗?”担任主裁判的卡尔森特上校以一种似勉励似担忧的目光投向魏斯。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1:5跟0:6,看起来有质的差别,其实只不过是多了一块遮羞布。无论这一局结果如何,联邦军方高层都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当前军校体制和教学模式的不足之处。 带着这种想法,心头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他冲卡尔森特上校点了点头:“准备就绪!” 战役开场,蓝方毫不意外地挥军扑向了维斯伦里,第二个回合就收复了这座自由市。在没有进行军事抵抗的情况下,即便魏斯在这一“敌对区域”潜伏探哨,也只能获知极其有限的情报,所以他干脆略去了这一细节,一门心思等着对手进入客战模式——即使得到了维斯伦里民众的支持,联邦军在法莱恩王国境内作战依然要受到补给惩罚,若是深入王国腹地,特别是接近瑞恩城,依靠陆路运输补给将受到-20%的惩罚,军队的额外损失也会相应增加,若是通过水路运输,在拥有水域控制权的情况下,这一惩罚将下降到区区5%。 瓦尔来登湖的水域面积超过6000平方公里,在奥伦斯星球上属于规模较大的淡水湖泊,上游有40多里通航,下游则有300多里通航。历史上,联邦军队为了这场战役,特意征调了国内近半数的轻型炮舰,一开战就以压倒性的优势击垮了实力不强但在瓦尔来登湖横行无阻的法莱恩舰队。战役期间,联邦舰艇在维斯伦里军民的帮助下,完全封锁了瓦尔来登湖,使得部署在南北两岸的法莱恩军队无法通过水路快速调动,从而两路并进,逐个消灭了固守四大要塞的法莱恩部队。 历史是历史,兵棋推演是兵棋推演,两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前者是有血有肉的拼杀,统帅者必须为麾下将士乃至身后的百姓国家负责,而后者只不过是沙盘上的规则演算,即便有天大的荣誉,也仅仅是荣誉罢了…… 四天八个回合下来,推进迅速的蓝方部队终于抵达了魏斯精心准备的安特瓦尔河防线。经过一番试探性的进攻,蓝方选择两大要塞之间的地段展开猛攻。与此同时,他们的南路部队也进入到了地理条件复杂的米伦森林,开始遭到红方正规游击队的袭扰,为了尽快摆脱这种无休止的“失血”,蓝方选择规模相对较小的伦斯迪要塞展开攻击。 瓦尔来登湖南北两岸两处驻兵防守区域接连遭到攻击,魏斯在这一轮选择了沉着观望。以这些要塞和防线的坚固程度,没有四五倍的兵力优势加上强大的炮火支援,是不可能在短期之内将其攻破的。通过裁判组计算的交锋战损情况推断,对手对这两处目标的攻击应该是试探性的,当然也不排除对手是在故意误导自己。 仅仅一个回合之后,魏斯部署在瓦尔来登湖西部水域实施警戒巡逻的舰艇突遭攻击,当场损失了3艘炮舰和5艘巡逻舰,而对手在这场水战中的损失却微乎其微。鉴于这些舰艇是有规律的分散部署,而且有遇敌不与之硬拼的明确指令,出现这样悬殊的战损比,只有一种解释:蓝方水面力量正倾力而来! 正面佯攻+背后登陆? 魏斯摸了摸下巴,这战术思路还算不错。如果自己将多数部队派往安特瓦尔河防线阻击对手,后方确实兵力空虚。一旦联邦军队在湖泊西北岸登陆并站稳脚跟,登陆部队依托水运维系补给线,短时间内不必顾虑补给惩罚,倒是红方军队将因为敌人的前后夹击而受到战损惩罚,这对于兵力和战力本来就处于劣势的红方来说是非常致命的。接下来蓝方登陆部队无论强袭红方首都瑞恩城还是联手正面部队夹攻安特瓦尔河防线,取得速胜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想要让巴斯顿军校净吞六弹?没那么容易! 魏斯紧皱眉头,故意装出一副焦急的表情,实则继续按兵不动,等着对手的登陆部队送上门来。法莱恩王国首都瑞恩城位处瓦尔来登湖西北,但不在湖畔,而是经由瑞恩河与之相连。从湖畔溯流往上,要走40里方能抵达瑞恩城,封锁瑞恩河、阻挡敌方舰船抵近瑞恩城,显然要比直接防守湖岸容易得多。在瓦尔来登湖西北岸,适合登陆的地方不少,但适合补给船停靠的码头设施主要集中在湖滨港口慕德。无论蓝方选择在哪个位置登陆,要想保证登陆部队的补给畅通,就必须在登陆后迅速夺取一座港口,实际情况或许并非如此,但在兵棋推演中,因为规则所限,执棋者必须这样做。 这一回合结束后,对面的国字脸漫不经心地看了魏斯一眼。下一回合,他的登陆部队就已经杀到了,速度之快,让众多观战者露出了跟魏斯相差无几的表情。 这情况,有些棘手啊! 蓝方先遣部队的登陆地点,选在了慕德港以东15里处的开阔地带。回合结束后,裁判组依据主场作战的规则,向魏斯提供了一些关于登陆部队的信息:这个白天,约有2000名敌方士兵登岸,近岸水域有大量敌方炮舰,还有不少等待靠岸的运输船。 按照这个速度,接下来的这个夜晚,至少还会有1000名士兵和一定数量的物资补给被运送上岸,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登陆的敌方部队应该会越来越多。 尽管魏斯部署的机动部队距蓝方登陆地点不到40里,几个小时就能赶过去将登陆之敌歼灭在滩头阵地,这样的胜利固然可以振奋士气,改变局面,却对不住这“逮个正着”的大好机会。 抱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态,魏斯在下一个回合只派出一个步兵营对登陆之敌实施夜袭。 章节目录 第126章 半渡而击 蓝方部队登陆的回合是白昼,次回合是夜晚。这一夜,红方一个步兵营对蓝方登陆场展开突袭,但裁判组判定突袭效果未达成,蓝方登陆部队在滩头一线构筑了简易阵地,并得到己方炮舰的有力支援,因此,红方的这个步兵营损失过半,无功而返。 魏斯故意不去看对面的国字脸,而是继续用演技派的实力让对手觉得自己慌里慌张。这个时候,只有裁判组以及坐在自己这一侧的前排观战者,能够从自己的排兵布阵上看到战局的转机所在。 兵员损耗过半的那个步兵营,魏斯直接将其拉回到慕德港,加入港口的岸防部队。依据史料,当时慕德港西岸有一炮垒群,安放了诺曼帝国生产的轻重火炮数十门,除非投入重兵,水陆齐攻,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夺取港口。 再往后这个回合,白昼,蓝方在安特瓦尔河一线骤然发力。魏斯从裁判组那里得到的战况反馈是:两处要塞、多处筑壕地带遭到了猛烈的炮击,并有三处阵地受到敌方步兵攻击,那里的守军部队伤亡甚重。 从守军伤亡情况来看,虽然还没有任何一处阵地被对手突破,但蓝方投入了强大的炮兵和骁勇的步兵。若是魏斯没在防线后方部署机动部队,或是前面两轮为了应对敌方登陆部队而将这些机动部队抽调走,那么现在就该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同一个回合,蓝方登陆部队继续增兵,已登陆部队的规模,裁判组提供给魏斯的是个不准确的“侦察数字”:3000-3500人,40-50门野战炮,200-300匹马。在失去突袭机会的情况下,若以迅速攻取慕德港为目标,登陆部队的总规模应在6000人以上,而且兵力越多、把握越大。 对于接下来这一回合的动作,魏斯踌躇良久。若将两支机动部队派遣上阵,必定能够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一边是筑牢防线,抵挡住敌人进攻,一边是犀利反击,将敌方登陆部队赶下湖去。可是,这样做依然没能发挥出“半渡而击”的理想效果,特别是在敌方支援火力占优的状况下,纵使赢得阶段性胜利,付出的代价也会让红方在后面的作战中时时面临捉襟见肘的困境。 临下决断,魏斯捏了捏拳,深吸了一口气。 “有点紧张,嗯?”卡尔森特上校来到魏斯跟前。这一轮,他已经先问过了诺曼学员的战术安排,以他的见识和能力,当然很清楚魏斯正处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抉择点上。 “确实有点。”魏斯应道,“不过,我已经想好了。” 上校点点头:“那就请吧!” 魏斯缓慢而坚定地道出自己的战术安排:从位于安特瓦尔河防线后方的机动部队调出4个步兵团,在防线守军的策应下对当面之敌展开夜袭。夜袭的方向是敌方白昼攻击线路的侧翼,4个团全部渡河,攻击顺序和路线一如拳手挥出的勾拳,担当拳头的团最终砸在安特瓦尔河以东35里、蓝方部队用于囤积前线物资和调配辎重车辆的村镇。 至于蓝方登陆部队,魏斯暂时不做任何动作。 听完之后,卡尔森特上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不过,作为兵棋推演的主裁判,他是不能作出任何明示或暗示的。 这一回合过后,裁判组进行战况推演和战损计算的时间相对较长一些。通过这个细节,兵棋推演双方以及现场观战者都察觉到战场节拍的变化。 好戏渐入高潮! 经过合计,卡尔森特上校宣布了新一轮交锋的情况:红方在安特瓦尔河防线发起的战术反击取得了夜间奇袭的战术效果,当晚毙伤蓝方官兵4000人,摧毁火炮60门、辎重500吨,迫使蓝方战线后移40里;蓝方登陆部队连夜奔袭慕德港,取得了夜间奇袭的战术效果,突破守军防御阵地进入港区,与守军残余部队及港内的水面舰艇激战一夜,因兵力所限,未能夺取港口。 来得这么快? 魏斯微微挑起嘴角,对面的国字脸,果然是个战术思维大开大合的猛人,不等登陆部队凑足人手就抢着攻击港口,而且还是夜攻。没准,他离胜利只差一千人马,但无论差的究竟有多少,结果都是一样的…… 接下来这一回合,魏斯果断派出他的第二支机动部队,其中两个步兵团直接杀向攻击慕德港的敌军,余下的步兵团和炮兵营不惜代价猛攻敌军登陆场。 你猛,我比你更猛! 回合部署结束,魏斯一扫之前的颓势,昂起头、挺直胸,以信心饱满的姿态迎向来自沙盘对面的目光。 见魏斯这般气势,国字脸的诺曼学员脸上露出了讶异之色。 从始至终,他和他的对手都是一个人主导战局,同伴们俨然成为了一群近距离观战的特殊观众。 这是他们两个人光明正大、公平对等的战斗! 裁判组的推演计算时间,跟刚才那一轮相差无几。推演者和观战者很快等来了关于战局进展的消息:蓝方登陆部队遭到歼灭性的打击,除少量突围进入附近的树林外,其余均被红方歼灭,慕德港的战斗也随之落下了帷幕。为了这个逆转性的胜利,红方付出了7000人的代价。 相较之下,蓝方对安特瓦尔河防线的强势突击,以及在瓦尔来登湖南岸的攻击行动,完全不值一提! 没等卡尔森特上校说完,现场观战的巴斯顿教、学员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击掌相庆了,仿佛被寄予厚望的二年级“怪牛”已经为他们赢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似得。 前后两个回合,魏斯的两记勾拳不但歼灭了敌方一万官兵,摧毁和缴获了对方不少武器辎重,还妥妥地争取到了国民军“到达战场”的时间。此消彼长之下,双方在这场战役中的总体实力已经没有开局时那样明显的差距了。 胜利还遥远么? 答案似是而非。按照这场兵棋推演的目标设定,蓝方的直接取胜条件是占领红方首都瑞恩城或歼灭法莱恩王国军队主力(消灭其总兵力的80%有效),红方的直接取胜条件是歼灭联邦军参战部队主力或将其逐出国境(战役开始的第7天后逐出有效)。如若双方均未达到直接取胜条件,那么从战役开始的第14天开始,联邦军的单位战斗力以每天2%、补给效率以每天3%的速度下降,等到战役的第22天,只要联邦军未能达到胜利条件,则判定红方取胜。 接连赢下两场重要战斗的红方,离原本遥不可及的胜利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是,执棋红方的魏斯,却把刚刚展露出的自信和从容收了起来,以加倍的谨慎应对接下来的战斗。从场面上看,蓝方仍有5万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和占据优势的水面力量,在失去了速胜和巧胜的希望后,“国字脸”很可能采取务实的正面平推战术,集中主力部队强行叩开红方的安特瓦尔河防线,步步推进到瑞恩城下,最后用一场不惜代价的攻城战夺下城池……时间是够的,兵力也是够的,当然了,红方也依然有机会获胜,前提是利用一切机会削弱对手,而且自己不能犯错误。 前路艰险,任重道远! 接下来几个回合,魏斯以防为主,将派去歼灭敌军登陆部队的机动部队调回首都瑞恩城换防休整,把装备精良的首都卫戍团调换出来,派去增援安特瓦尔河防线。等到这支兵力和防御战力双倍于普通步兵团的特殊部队抵达目的地时,正赶上蓝方部队加紧猛攻防线,魏斯的第一支机动部队已经填入战场,但防守方的兵力还是日渐吃紧。首都卫戍团的抵达,让他的部队得以在安特瓦尔河防线至少多撑了一个回合。不过,光靠法莱恩王国的半数主力,这条摇摇欲坠的防线肯定是守不住的。关键时刻,第一批24个营的国民军加入了魏斯的战斗序列。 这一万多名国民军,总战斗力折算下来跟2个轻步兵团相当。权衡再三,魏斯将他们部署在安特瓦尔河防线之后的鲁瓦尔森林,令他们在此布设防御阵地、囤积物资,接应从前线撤下来的部队。 战役开始后第10天第1回合,红方重兵防守的安特瓦尔河防线被蓝方攻破,包括驻防两座要塞的数千兵马,总数近2万人的红方守军开始后撤。从安特瓦尔河往西,穿过鲁瓦尔森林,便是瑞恩城所在的瑞恩河谷平原,将鲁瓦尔森林作为预备防线乃是唯一之选。 在国民军的接应下,撤离安特瓦尔河防线的红方部队虽然遭到敌方穷追猛打,却只在撤入鲁瓦尔森林途中损失了不到20%的人马,而就在第11天的第1个回合,裁判组宣布,蓝方部队又一次在瓦尔来登湖西北岸登陆。如若魏斯此前将所有部队派往安特瓦尔河防线和鲁瓦尔森林,那么这个时候,后方兵力空虚,形势绝逼会比蓝方第一次登陆时更加糟糕。 基于敌方在各条战线的投入情况,魏斯料定他们第二次登陆投入的兵力不超过6000,所以,他毫不迟疑地用第二批加入战团的12个国民营替换出在瑞恩城休整的第二机动部队,将其全数派往湖畔扑杀敌军登陆部队。 章节目录 第127章 战火之后 战役第11天第2回合,再次将蓝方登陆部队赶下湖喂鱼,歼敌3000自损2000; 第12天第2回合,在布鲁尔森林北侧实施战术反击,重创蓝方炮兵部队一支,摧毁补给点一处,歼敌2000自损2000,有效迟滞了蓝方部队在布鲁尔森林的正面攻势; 第13天第2回合,在米伦森林发动夜袭,歼敌1000自损1000,迫使包围伦斯迪要塞的蓝军部队解围后撤; 第14天第2回合,在布鲁尔森林南侧主动出击,强袭了蓝方攻击线的左翼部队,歼敌2000自损2000,使这一侧的蓝军部队缺席次日的进攻行动…… 战役相持阶段,魏斯充分利用本土作战的夜袭加成,将战术层面的微操作发挥得淋漓尽致,使对手空有火力和兵力上的相对优势,却迟迟未能突破守军防线,将战线推进到瑞恩城下。特别是到了第14回合,依据这场兵棋推演的条件设定,蓝方作战部队的战斗力和补给效率开始逐日下降,自此到战役的第22天,蓝方的作战难度将越来越大,直至失利出局。 胜利,对魏斯而言终于变得越来越近,乃至于唾手可得了。令他感到钦佩的是,在战局遭到逆转之后,对面的国字脸既没有慌乱,也没有急躁,而是从容不迫地施展各种战术套路,只可惜两次登陆作战皆遭挫败,折损了大量精锐部队,再难像开始那样翻云覆雨,而入境他国展开军事行动,部队需要尽量集中,许多常规战术根本无法使用,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让他很难在魏斯面前翻盘。 经过最后一番努力,至第19天第2回合战罢,国字脸长叹了一口气,弃子认输。 兵棋推演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众多巴斯顿学员忘情地欢呼起来,全然忘记了这场胜利只是为他们扯下了一块遮羞布。 魏斯高举右臂,原地转身,向周围的同伴们致意。 “巴斯顿军校的龙-克伦伯-海森!”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让魏斯将目光放回到自己的对手身上。那位来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国字脸主动走到了他这一边,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 “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奥尔格-萨特-迪特恩!”魏斯礼节性地点出了对方之名。 握手之后,国字脸用流利的阿尔斯特语对魏斯说:“看来你的表现征服了全场!事实上,跟你交手,我感觉收获颇多,希望等你们国家的访问团造访诺曼帝国时,你也能来,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魏斯应道:“希望能有这个机会!” 国字脸点点头,转身离开。 紧接着,前夜跟魏斯聊过天的“海因茨”健步走到魏斯跟前:“没想到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击败我们的,居然会是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你,克伦伯-海森!” “我依然是那个不起眼的我。”魏斯回应说,“这场兵棋推演赢得似乎有些侥幸,如果对上的是您,也许我根本没有赢得机会吧?” “海因茨”不置可否,而是说了跟刚刚国字脸差不多的话——希望魏斯能有机会去诺曼帝国访问。 魏斯道:“虽然我也希望有这样的机会,但最终能否成行,并不取决于我的意愿。”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海因茨”眨眼道,“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切,让你各方面的才华不受阻碍地发挥出来,就如同你的哥哥一样。” 魏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海因茨”留给魏斯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再往后,魏斯便被热情洋溢的同伴们所包围,各种赞美的言辞充斥耳际,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袋被各种念头给塞满了: 这些诺曼学员一个个都精通阿尔斯特语,为啥?是因为诺曼帝国铁了心要侵略并占领自由联邦?还是因为他们真心仰慕自由联邦的精神与文化?他们抛给自己的橄榄枝,是否也抛给了别的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人?这般挖角,本质上是想削弱自由联邦吧?还有自己的那位兄长,泽-克伦伯-海森,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巴斯顿军校的军事交流项目至此全部结束。尽管在交流对抗阶段落了个1比5的结局,巴斯顿军校的新任校长阿德米尔-莱诺在送行晚宴上那番信心满满的讲话,让人感觉他对此次军事交流的成果十分满意——巴斯顿军校学员们的军事基础技能是扎实的,军事战术能力是出色的,潜力更是非凡,他相信,在巴斯顿军校回访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之时,这种潜力一定会转化为具有信服力的优越表现。 莱诺校长那华丽的言辞、张扬的神情,显然迎合了某些联邦军方官员的想法。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他们的情绪在最后也来了一个“大逆转”。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这般自欺欺人,担任兵棋推演主裁判的卡尔森特上校便是其中之一。这位供职于陆军总参谋部的高级军官,对于战术策略的运用和临阵指挥的决断有着高人一等的理解,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从他的视角,可以对双方学员们的能力做出更加全面、客观的评判。此次送行晚宴,他没有全程参与,而是半途离开,据说是直接返回首都自由城去了。 卡尔森特上校离开前,魏斯倒是有幸与之交谈了一小会儿。言谈之中,魏斯表达了自己对于双方军事素养的担忧,在他看来,双方学员的表现之所以存在明显差距,深层次的原因是双方的军事理念存在质差,就如同古代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区别:前者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思维相对禁锢;后者劫掠成性、来去如风,思维天马行空。在沙盘上,后者优势明显,但如果放在真正的战场上,前者也未必会输。 魏斯的这些观点,卡尔森特上校没有置评,而是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千万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成绩而自满,以至于固步不前。巴斯顿军校虽是联邦陆军最好的军事学校,但它存在的意义还只是为陆军输送基础军事人才,无论军事基础技能还是军事战术能力的培训,代表的是联邦陆军的基本水准,而不是最高水平。相应的,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在对方阵营扮演的也是类似的角色。学员们毕业后,在军事能力方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诸如联邦军的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和诺曼帝国的佩剑骑士圣堂,就是供军官们继续深造的场所。 宴席散,酒香在。随着诺曼人离开,巴斯顿军校重归平静,但氛围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校方很快对各级学员的作训课程安排做出调整,学习和训练强度提高了至少20%,各项目的达标要求也相应提高了。不止如此,教员们的训练方式也“升级”了,不少学员一时难以适应,以至于各项课程的不合格率骤增…… 一个多月后,年级大考如期到来。在“更好更强”的新要求下,最为悲催的莫过于三年级的应届毕业生了。在莱诺校长的亲自监督下,绝大多数学员得以顺利毕业的惯例被打破,近三分之一的学员因未能通过毕业综合考试而延迟毕业。即便是那三分之二的通过者,获得的毕业评价也较往年减色不少。 三年级生遭遇“鬼门关”,二年级和一年级生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各项科目的考核标准提高了,学员补考率较以往翻倍不止,更要命的是,校方将每个年纪的末位淘汰人数从过去的10-20人提高到了30-50人,这意味着学员们即便全科补考通过,5-6人也会有1人被淘汰出局。这样的做法倒也有些作用,学员们的危机感和紧迫感大为增强,他们学习训练的专注度得以提升,规定作训时间之外,自发进行学习训练的积极性也提高了许多。 整整一个学期的刻苦学习,再加上一些小技巧,魏斯在二年级期末大考中成功跻身年级前十,创下了巴斯顿军校建校以来的个人进步最快记录。当然了,作为巴斯顿军校本年度的风云人物,有什么比全科通过直接放假更愉快的呢? 魏斯刚收拾好行李,便被告知莱诺校长有请。带着七分好奇三分忐忑,他再一次来到了校长办公室,结果发现除了自己,二年级前十的其余9位牛人也都被召唤过来了。 莱诺校长清了清嗓子:“好,人都到齐了!相信你们都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你们找来。嗯,我这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们获得了一个宝贵的短期集训机会,集训地是在你们做梦都想去的地方——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至于坏消息么……如果你们参加此次集训,将自动放弃假期,因为集训时间刚好跟你们的假期一样长。” 学员们相互看了看,这确实是个前所未有的宝贵机会,相较之下,区区一个假期算得了什么? 莱诺校长用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样,我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下午三点的时候,愿意参加集训的人,请到我这里来报到。自愿放弃的,我不强求,会有递补者代替你们去。噢,有一点额外要说,龙-克伦伯-海森,因为你此前的种种表现,我们决定指派你作为集训队的领队学员,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你必须前往。明白吗?” 魏斯看了看周围的同伴,有人对他投以羡慕的眼神,也有人表情冷淡。无论何种反应,说明大家对于这种情况一点都不奇怪。这是好事么? 嗯,应该是好事吧! 章节目录 第128章 你好,戴勒菲格 “先生们,你们好!我,夏维-迈尔-伦德斯坦,是你们此次特训的总教官,也是总负责人。或许,你们对自己来到这里的任务还不是很清楚,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这些来自巴斯顿军校、诺斯诺德军校、拉格森军校以及哈迪尔斯士官学校的精英学员之所以站在这里,可不是来参观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而是要通过一次特别集训来提升自己的军事修为。请注意,我说的是‘军事修为’,而不是你们常常听到的军事素养、军事能力,等到特别集训结束时,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领悟到它的意义。此外,你们综合表现最好的5个人,将获得出访诺曼帝国的机会。” 在位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首都自由城的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一间装潢考究、陈设精致的大教室里,40名身穿军校礼服的年轻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座位上,聆听一名中年军官的讲话。这位军官佩戴着陆军中校的领肩章,领口系着一枚金质自由勋章,胸前还有两枚战役纪念章,这意味着他赶上了那场跟诺曼帝国的战争,而且为自由联邦的胜利做出过重要的贡献。 作为巴斯顿军校的领队学员,魏斯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显眼位置,昂着头、挺着胸,右胸佩带着一枚小小的、紫铜色的三等个人功勋奖章。听到说综合表现前五的学员有出访诺曼帝国的机会,他跟在场绝大多数学员一样,脸上表情平静,内心却很澎湃。对他们而言,诺曼帝国就像是童话中的恶兽一样,被用来恐吓顽童或是赌咒发誓,若是认真探究,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正是用亲眼观察、亲身经历来解开各种谜团的好时候。如此难得的机会,谁愿意错过呢? 这位个头不高的中校军官继续道:“需要说明的是,此次特别集训没有淘汰,没有排位,也没有直接竞争,你们这四个星期所要做的,就是专注学习,沟通互助,我们将根据你们各方面的表现,评选出综合表现最优的五个人,并在结业典礼上作公开的说明解释。” 听到这里,魏斯微微点头。在座的40名学员,是从联邦陆军四所优秀军事院校挑选出来的、最具发展潜力的明日之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代表着联邦陆军的未来。在此之前,各大军事院校从未有过类似的特别集训,学员们毕业前很少接触,而等正式入役后,学长带学弟、学弟助学长这样的抱团取暖现象非常普遍,派系心态无疑降低了军官团队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因此,跨校际的特别集训,宜协作不宜竞争、宜交流不宜对抗,这样才有可能化解学员们之间的心理屏障,让他们各尽其力,各展所能。 伦德斯坦中校安排的特训课程,一如他的开训讲话简单直接。学员们来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第一堂课,便是复盘诺曼学员与巴斯顿军校学员进行军事交流的那三场兵棋推演。沙盘,是教官们提前制作好的,兵棋推演的分析资料,亦是教官们自行编整准备的。这般细致而全面的复盘,纵是亲身经历了这三盘兵棋推演的魏斯,也深感讶异,并愈发体会到己之不足。 那些诺曼学员在军事战术能力方面的优势究竟有多大? 特训教官们认为,如果以水平划分段位,双方至少差了两三个级别! 对于魏斯执棋并且取胜的瓦尔来登湖之战,伦德斯坦中校亲自解析,并请魏斯上台“现身说法”。中校认为,魏斯赢在对于对方实施登陆作战的预判,而且在关键的时候拿出了足够的耐心,这样的胜利,多少还是有些侥幸的成分。相较而言,那位国字脸的诺曼学员,军事战术能力要胜出魏斯一筹。双方若是多番交手,对方的赢面肯定要大一些。 听了伦德斯中校的论断,魏斯没有任何的不服气。在复盘过程中,他发现对手在细节的处理上、时机的把握上以及战术策略的运用上都比自己更加老道,简而言之,那位国字脸的基本功要比自己扎实,军事素养也比自己深厚。 在客观分析了双方技术层面的差距后,伦德斯坦中校领衔的特训教官团队又逐一剖析了对方三位执棋者的性格特点和思维盲区,特别是巴斯顿军校学员输掉的那两场,其实都是有破局之法。只不过以巴斯顿军校生的功力,在没有预备套路的情况下,是无法驾驭这些破局方略的。 一个下午的兵棋推演复盘,让魏斯们获益颇多,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对以伦德斯坦中校为首的教官团队诚心折服。这样的复盘,毕竟是事后总结,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现场发挥的顾虑,不足以体现出教官们的真实能力。 伦德斯坦中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特别集训的第一晚,他为学员们准备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晚餐,准备了大量的马奶发酵酒和淀粉作物酿造酒,并请来了一群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在读学员作陪。这一顿,教官们放下了身份,把酒言欢,从现役军官中选拔出来的精英们也展现出了军人豪迈的一面,使得晚餐氛围格外融洽。几个小时下来,40名学员个个酩酊大醉,没有例外。 经此一役,学员们对伦德斯坦中校和他的教官们是彻底折服了。 餐桌上,好酒好菜招呼着,训练场上,教官们也是一点都不客气。他们用极其严苛的标准和近乎无情的方式,狠狠蹂躏着这些本该轻松享受假期的军校学员们。不过,严格归严格,教官们的做法依然是“以才服人”、“以能服人”。但凡要求学员们做到的,他们必定以身示范,而且大部分课程都有高级参谋学院的在读学员前来领操或是担当训练对手。这些为高级别军事单位培养的高级别参谋人才,可不是只会耍笔杆子的“内勤”,这些年轻的军官们多的已经在军队服役了六七年,少的也有两三年。在现役部队,他们的军事基础技能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为了给士兵们做示范,有的已经到了如火纯青的程度。 在战术策略方面,这些高级参谋学院的在读学员们也是个中好手。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研习战史上的典型或非典型战例,研究历史名将以及那些现象级指挥官的性格思维,不仅如此,他们还认真钻研各种战场规律,细到辎重补给在不同地形条件下的运输效率、各方因素对部队士气的影响程度等等。他们进行的兵棋推演,结合了地形测绘、军需供应、部队指挥等要件,其复杂程度是军校生们难以想象的,其过程简直可以用“烧脑”来形容。在沙盘上跟他们过招,即便是魏斯这样的风云人物,前十场也只艰难赢下了两场。正因如此,魏斯不止一次地想,当初若是从这些高级参谋学院在读学员中拉几个外援来,巴斯顿军校也不至于在跟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军事交流中输得全无脾气。 再或者,那些诺曼学员也不完全是初等军事院校的学员身份,没准他们也带了高级别的外援来,只不过联邦方面没有能力甄别,老实人最终吃了老实亏…… 闲聊之中,魏斯将自己的这种猜测说给几个时常照面的高级参谋学院在读学员听,有人觉得他言之有理,下次回访诺曼帝国的时候不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有人不屑一顾,觉得这种手段纯粹是自欺欺人,对于一支军队的人才培养乃至于一个国家的国防军事建设毫无裨益。 最让魏斯印象深刻的观点,来自于一位名叫布夫卡-戈米的在读学员,他言之凿凿地表示,任何对诺曼军队传统特别是军官群体传统有正确了解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猜想。因为对于诺曼军人而言,弄虚作假、冒名顶替无异于自毁名誉,是绝对不能够接受的事情。假若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为了在两国军事交流中取得好成绩而请了外援,那么,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大可以放假庆祝——一支失去了荣誉信仰的诺曼军队,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以这次谈话为契机,魏斯此后数次向戈米讨教跟诺曼军队有关的问题,基本上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戈米告诉他,自己在进入高级参谋学院之前,在第一舰队服役了五年之久。因为防区紧邻诺曼帝国,他多次利用侦察巡逻的机会,跟生活在边境地区的民众进行深入的沟通交流,跟诺曼帝国的边防部队也有过接触。得益于这些颇为难得的机会,他成了半个诺曼通,而且了解的越多,越发觉得绝大多数联邦军民对诺曼帝国存在盲目的偏见。 在不断的探索和求知中,第一个星期过去了,第二个星期也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魏斯渐渐对伦德斯坦中校所说的“军事修为”有了切身的领会:真正的军事修为,往往是要很长时间——甚至是几代人的积淀与传承,最终凝练而成的内在品质和精神财富,此次特别集训,只不过是为学员们的修行之路开了一个头,今后的人生有多漫长,修行之路就有多漫长! 章节目录 第129章 陆军至上 魏斯和他的伙伴们接受特别集训的第三个星期,正遇上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毕业生的毕业考核。依照高级参谋学院的管理规定和往年惯例,所有的考核项目均在学院内部公开进行。为了让学员们多看多学,伦德斯坦中校特意为他们争取到了旁观旁听权利,并相应调整了每天的特训安排,以便他们能够前去现场观摩。 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毕业大考,分为综合作战技能、综合作战理论以及毕业讨论这三个大项。前两项,是作战技能和战术理论的集成,且侧重于组织实施和总体谋划,对个人能力的要求相对较低;第三项,是由校方选定一个毕业课题,每个毕业生各自准备,逐一在礼堂公开阐述自己的论点,并且现场接受质询——这听起来有些类似毕业论文答辩,只不过在场每个人都有资格提问,评分委员会依据论述的质量和问答的情况对毕业生的综合成绩进行打分。 校方本次选定的毕业讨论题目,曰为“明日战争”,旨在探讨现代战争的发展趋势。 49名毕业生,同一个毕业讨论题目,却不必担心出现雷同,因为这是一个开放型的题目,既可以从战术和技术角度,也可以从战略角度进行论述,甚至可以结合国家的政治外交方略进行分析推敲。 在高级参谋学院的大礼堂,魏斯和他的同伴们坐在后排位置,专注倾听未来的高级参谋们阐述各自的观点。有的人,观点简明、论述简洁,讲的是众所周知、分歧较小的内容,从开始到结束只用了半个小时;有的人,立场鲜明、分析透彻,仅是论述就滔滔不绝地讲了二十分钟,再加上问答、论辩,一个小时也不见得够。 如此一个上午,也就答过了7名毕业生。 在这其中,能让魏斯给赞的只有2人,一个说的是未来的战争经济,阐述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当前经济模式应对战争的优点和不足,并提出了战时经济转轨的一系列建议;一个说的是未来的空战模式,对飞行战舰的经济成本、作战性能以及技术更替等因素进行了综合考量,推测出三大强国飞行舰队规模的合理区间,进而推算出联邦军各舰种的建议配置比例。 一百多年来,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为联邦陆军培养和输送了一批又一批高级别的参谋人才,此间26任陆军总参谋长,有19任出自这里,而在历次战争中,为国立下赫赫功勋的智将、名帅,亦有不少是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毕业生。随着“星源石”的浮空特性被发现,飞行战舰技术发展迅猛,飞行舰队在国防体系中的位置越来越重要,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也顺应时势发展,开设了航空技术和战术课程,并且积极推行“通用型参谋人才”——合格的毕业生既能够胜任陆军参谋官的角色,也能够适应航空参谋官的要求。 这一新颖的人才方略,最初便是一名毕业生在毕业讨论中提出的建议。 当天下午,又有8名毕业生通过了毕业讨论,但都表现平平,没有出现令人眼前一亮的观点分析。 晚餐后,来自四所军校的40名特训学员在二号兵棋推演室集结。当天的特训课程分为两个部分,体能和基础安排在早上,战术和理论安排在晚上。跟往常一样,以伦德斯坦中校为首的教官团队亲自上阵操练,高级参谋学院的在读学员们有时也会前来帮忙,而无论军事基础还是战术技能,他们总能够让这些小弟们受益颇多…… “喔,戈米上尉,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毕业讨论是安排在明天吧?” 循着伦德斯坦中校说话的方向,魏斯看到那位名叫布夫卡-戈米的青年军官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他有着令人羡慕的峻拔身材,而且长相阳刚、仪表堂堂,生来有种从容不迫的气质。只见他微微一笑:“您没记错,我的毕业讨论确实是明天,发言次序明早抽签决定。” 伦德斯坦中校笑着说:“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房间里准备资料么?” “临阵磨枪?不,那不是我的风格!”戈米上尉应道,“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放松情绪。” 伦德斯坦点了点头:“阿尔穆特将军看人从未走眼,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对于这种褒扬,戈米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环视四周,冲相识的学员们逐一点头致意。 “介意跟大家聊聊你明天发言的内容么?”伦德斯坦提议道,“你说,我们来提问,就当是一次预演,如何?” 戈米上尉想了想:“如果大家想听,而且保证在明天之前不对外透漏我所说的内容……我觉得可以试试!” “当然!”伦德斯坦中尉转头看了看参加特训的学员们,“这样的机会,我们求之不得,而且,我们绝对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参加特训的学员们纷纷称“是”。 戈米笑道:“好吧!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只不过在我上台发言之前,需要保留一点点悬念。” 他清了清嗓子,如同白天那些在礼堂登台讲话的毕业生一样,自行发掘观点、梳理逻辑、进行表述。相较而言,戈米上尉语言流畅、条理清晰,而且旁征博引,用了不少生动有趣的修饰,表现力堪称上乘,更重要的是,他的观点可不像某些毕业生那样“无病呻吟”,而是旗帜鲜明地提出,明日战争的真正主宰者并非航空部队,而是回归本源,由陆军来决定战争胜败! 陆军至上的观点,乍一听感觉像是逆行倒施,跟技术发展趋势格格不入。要知道现役的飞行战舰中,吨位最大的已经突破了35000T,装备着超过70PIR口径的重型舰炮,单单一艘的火力输出就超过了陆军的标准炮兵师,整支舰队的摧毁力和统治力,远远超过了陆军最精锐的兵团,而且移动速度比步兵快得多! 为了推导自己的观点,戈米上尉围绕大国战争的各种必然因素展开论述——假如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诺曼帝国爆发战争,双方统帅可不会一股脑派出主力舰队进行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斗,毕竟两大强国构建现有的飞行舰队,耗费了多年的时间和天文数字般的资金,谁也不希望这些昂贵而又重要的舰艇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烟消云散,而是将其视为国家战略的核心力量,在关键时刻投入到关键战场去。有鉴于此,在战争天平失去平衡之前,双方的空中战斗可能只是试探性的,点到即止的。如此一来,战况的推进乃至于僵局的打破,将主要依靠陆军部队。 以上,是假定交战双方航空力量势均力敌或相差不大。如若交战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譬如诺曼帝国与威塞克斯王国爆发战争,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因为某些原因作壁上观,诺曼帝国将以两倍于对手的航空力量展开空中攻势,进而夺取制空权。饶是如此,要想彻底击败威塞克斯王国,诺曼帝国方面依然需要依靠陆军——没有陆军的强势发挥,光靠航空部队是很难夺取敌方要塞,继而攻城略地、吞并领土的。 反过来看,假定威塞克斯单独对抗诺曼帝国,想要赢得战争胜利,其航空部队必定避实就虚,尽可能保存实力以待机会,抗击诺曼帝国入侵的重任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陆军肩上。无论是利用坚固要塞以点扛线,还是避敌锋芒、诱敌深入,利用地形跟敌人周旋,都需要一支强而有力、意志坚韧的精锐陆军。 铺陈开来探讨了各种战争模式,戈米的思路回到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国防建设上。他对近年来联邦军队的国防建设情况进行了分析,航空部队的投入占到了国防预算的三分之二以上,飞行舰队的总体规模位居全球第一,但飞行舰艇数量过多,导致舰队维护费用偏高、更新换代偏慢,近几年来建造和入役的舰艇数量已经落后于诺曼帝国,甚至比不上威塞克斯王国。另一方面,联邦陆军建设受限于经费投入不足、高层重视不够,跟诺曼帝国乃至威塞克斯王国相比,存在武器装备陈旧、战术理论落伍等诸多问题。要想在“明日战争”中抢占先机——至少是不落下风,联邦军队必须改变现有发展策略,一方面果断裁撤精简航空部队的规模,将舰龄较长、性能较差的飞行舰艇退役拆借,将回收“星源石”用于建造新锐战舰和快速运输舰,把节约下来的经费部分投入到陆军建设,重点对陆军的单兵武器、多用途火炮等技术装备进行升级。此外,通过设立奖励基金,激励现役军人、技术人员以及民间人士、工业企业投入军用技术创新,诸如此类。 戈米上尉的精彩论述,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停顿,持续时间接近半个小时。待他阐述完毕,特训学员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举手要求提问。他们的反驳和质疑很有针对性,而且是有理有据有分析,戈米上尉以他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一一作答,让每一个提问者都无以为继。 章节目录 第130章 负气出走 经过一番口舌之辩,即将从高级参谋学院毕业的戈米上尉,让参加特训的军校学员们乖乖地闭上了嘴,但是,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胜利者的得意。很显然,这些进入初等军校才短短两年的学员们,在践行军事理论方面还是一群懵懂无知的菜鸡,他们所提的那些问题,侧面暴露了他们对于外部环境以及宏观战略的粗浅理解…… 跟伦德斯坦中校聊了一会儿,戈米上尉准备离开。这个时候,魏斯已经酝酿好了思路,他走到戈米上尉跟前:“尊敬的上尉,您刚才所述的观点,我觉得非常正确。轻视陆军发展,也许是近年来联邦在国防建设方面犯下的最大错误。事实上,通过跟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访问代表的面对面交流,我们吃惊地发现,他们的基础作战能力较我们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这一部分源于他们对于战斗技能的熟练掌握,一部分源于他们使用了性能更加优越的武器装备。” 戈米上尉此前跟魏斯聊过几次,已有印象在前,故而认真听他说话。 “所以呢?” “所以……”魏斯不紧不慢地说,“认真回想起来,在我们跟诺曼学员进行的三场兵棋推演对抗中,他们对陆战部队的运用非常熟练,战术手段也很丰富。正如您先前所言,当交战国的航空部队实力相差不大时,指挥官们在飞行舰队的使用上会倾向于采取相对稳妥的策略,这样一来,至少在战争前期,作战行动主要是在地面进行,擅长陆战的一方必然占据优势。我想要说的是……陆军的建设往往是个长期的过程,如果‘明日战争’所指是短期内可能爆发的战争,那么,我们必须考虑采取一些行而有效的应急措施,如此,才能够尽可能做到周全,您觉得呢?” 戈米上尉顿时眼前一亮:“嗯,你的建议不错,请继续往下说!” 魏斯道:“短期之内,要想迅速提升陆战部队的作战能力,最有效的办法是进行高强度的轮战,简单来说,就是选定一支精锐部队担当假想敌,让其他部队轮流前来与之对战,而且这种对战一定要尽可能贴近实战。武器装备方面,集中精力对两到三项关键性的技术兵器进行升级换装,研发列装一到两项新式装备。譬如,用卡车搭载防空火炮替换旧式防空炮,使用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步兵速射武器,研发新式装甲战斗、运输车辆等等。总之,一定要将有限的经费投入到可以最大限度提升陆战部队战斗力的方面。” “重点提升陆战部队的机动能力么?”戈米上尉摸了摸下巴,“类似的建议,我担任兵团参谋官的时候就曾提过,但是要想付诸实施,有两个非常大的障碍:其一是换装的代价太高,以一个战斗兵团配备200辆装甲汽车和500辆载炮卡车计算,全军列装的预计耗费至少是3亿克朗,以联邦政府对陆军的投入水平,这是根本无法负担的。其二是新装备的可靠性太低,我们曾对卡迪斯公司提供的样品进行了测试,供装甲汽车和载炮卡车使用的发动机故障率太高,完全无法胜任实战要求。” 没等魏斯应话,戈米上尉自说自话道:“可是跟战争失利的可怕后果相比,跟青年一代阵亡几十万人的苦果相比,追加几亿克朗军费的代价昂贵么?一点也不!采用新装备的阵痛期难熬么?一点也不!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啊!” 魏斯想了想:“卡迪斯公司的发动机技术确实有些问题,所以,我的建议是通过公开竞标或是举行公开比赛的方式进行筛选,那样的话,应该会有较为理想的收获。” 戈米上尉耸肩道:“好吧!假如我们争取到了高层的支持,选定并采购了相当数量的装甲汽车和载炮卡车,以此为前提,你觉得应该如何编配使用,才能够达到理想的效果?” 魏斯最初的想法,是充分发掘内燃机的技术潜力,用造价相对低廉、适合大批量制造的飞机战车,打造一支颠覆传统的现代化军队,用坚决的快速穿插攻击,将对手的传统作战体系砸个粉碎,但是,这种思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这种改革也不是三下两下能够完成的,它需要的是不破不立的气魄和决心。 可是,如今的联邦高层,有这样的气魄和决心么? 想到这里,魏斯叹了口气,以简练的语言概括道:“理论上,这些技术装备应当集中配置,重点部署,作为战役的突击力量使用。在打开局面之后,利用高速机动能力抢占敌军纵深的战术据点,切断敌军退路,或对敌军主力完成包围,迫使对方率先动用主力舰队,为我们的舰队争取到后发制人的机会。” 对于魏斯的无奈,戈米上尉看来感同身受,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人生难得一知己!只可惜,我们似乎没有生在一个正确的时代,和一个正确的地方。” 不知何故,这话让魏斯想起了自己那从未谋面的兄长。离弃家族,只身前往诺曼帝国的他,真的得到了实现梦想、施展抱负的机会么?如果自己这次得到了前往诺曼帝国的机会,能否跟他见上一面,解答心中长久以来的种种疑惑? 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戈米上尉默默离开了。 第二天,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毕业考核继续进行。经过抽签,戈米上尉排在了上午第三个发言。经过前面两位反响平平的论述,戈米上尉主题突出、逻辑清晰、论述充分的阐述,给了在座的听众们耳目一新的感觉。 跟前夜的阐述方式有所不同,戈米上尉将陆战方式的变革创新列为主要的应对策略,明确提出了“铁拳战术”的概念——以装甲车辆和载炮卡车掩护步兵突击群强行突破守军阵地,而后向敌军纵深快速突进,抢占敌军后方的交通枢纽和战术据点,打乱敌军部署,摧垮敌方士兵的心理防线。 针对这一战术概念,戈米上尉提出了明确的速成整编计划,即:采购400-500辆装甲战车和2000辆载炮卡车,组建4-5个装甲突击团和10个机动炮兵团,再配备4-5个重装步兵师,便可组建一支铁拳部队。为了提高铁拳部队的战斗力,使它在和平时期发挥出积极的战略作用,戈米上尉将魏斯所说的轮战训练策略融入其中,使得他的整个论述体系更加饱满、丰富。 当戈米上尉的论述结束时,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即便是那些坐在前排、大多数时候都绷着脸的高级教员和资深专家们,对他的精彩论述也纷纷报以赞许的目光。当然了,越是超凡脱俗的观点,越会受到人们的质疑与驳斥。来自首席专家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采购战车和卡车的资金足以建造2-3艘主力舰,而2-3艘主力舰能够轻轻松松将他所谓的铁拳部队给轰成渣渣,这种悖论该如何破? 戈米上尉淡定地回应道,增加2-3艘主力舰并不足以改变强国之间的航空力量对比,基于谨慎决斗的理论假设,双方指挥官倾向于集中飞行战力,以防己方航空部队遭到对手的削弱。以少建造2-3艘主力舰的代价,打造一支足以改变地面作战形势的突击力量,无论是从战术还是经济角度,这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首席专家之后,在场的专家、教员以及学员们相继提出了各种疑问或不同观点,发问的人数和问题的质量明显超过了此前发言的任何一名毕业生。有如此热烈的反响,足以说明戈米上尉的毕业讨论是何等精彩。可是,魏斯注意到专家们的总结发言虽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却没有提到要将他的论述观点呈报上级以供决策参考。相较之下,前一天论述战争经济行为和合理配备飞行舰艇的那两名学员,不管是现场表现还是观点深度都有所不及,却获得了专家们的推荐。 很显然,出于某些现实的原因,戈米上尉的观点和方案不具备可操作性,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摆在面前,仅凭几名军校专家的意见,结果只会是石沉大海。 受此“不公正”待遇,戈米上尉非但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看起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连一点儿沮丧的表情都看不到。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心里不遗憾、不失望,在上午的毕业讨论结束后,他匆匆离开了大礼堂,此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得,既没有去伦德斯坦中校的特训班帮忙,也没有出现在大礼堂旁听同窗们的论述。直到举行毕业典礼那天,他才匆匆现身,带着复杂的神情给大家一一告别。 此后又过了几天,就在特训班临近结束之时,魏斯从教官们那里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戈米上尉从高级参谋学院毕业后没有前往指定部队报到,而是离奇地失联了。按照以往发生类似事件的经验,人们认为他极有可能是叛逃去了诺曼帝国,只不过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联邦方面无法向诺曼帝国提出外交抗议,也没有办法要求诺曼帝国遣返人员,而这类秘密调查通常都是无疾而终……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另一个角色 因为戈米上尉失联事件,包括伦德斯坦中校在内,所有跟戈米上尉有过接触的教官和特训学员都接受了军事情报部特别调查组的问话。尽管如此,魏斯等人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特训课程仍得以顺利完成。 正如伦德斯坦中校在特训课程开始前所说的,综合表现最好的5名学员将获得代表阿尔斯特自由前往联邦诺曼帝国访问的机会,而最终胜出的5人,分别是来自诺斯诺德军校的伊戈尔-尼斯、来自拉格森军校的穆萨-马鲁斯-埃蒙兰、来自哈迪尔斯士官学校的温纳斯-科维里尔,以及来自巴斯顿军校的龙-克伦伯-海森和奥托-伦德斯。 在公布5人名单之后,伦德斯坦中校还透露说,诺曼帝国来访时总共选派了12名军校学员,所以此番回访,联邦方面也准备派出12名军校学员。根据军方高层确立的出访方案,从特训班选出的这5人专门参加军事战术能力交流,此外还将组织各大军校举行一次联合考核,从众多学员中挑选出5名军事基础技能最好的,专门负责军事基础技能交流。也就是说,未能通过特训班获得出访机会的学员们,还有一次在军事基础技能联考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至于10人之外的2个名额,伦德斯坦中校表示,军方另外做了安排,其目的是防止此次出访交流又发生大比分失利的尴尬情况。 特别集训结束后,参训学员们各自返回军校。当魏斯和他的同伴们抵达巴斯顿军校时,假期已近结束。有些学员已经提前返校,为即将到来的新学期做准备。 在接到特训任务之前,魏斯计划回索姆索纳斯城呆两三个星期,帮着谋划家族产业拓展事宜。早在半年以前,制式狙击步枪的流水化生产就已顺利上线,月产量轻松达到了军方要求的500支,而且产能还有富余。让这条花了大价钱购置的流水化生产线处于半闲置状态显然很不划算,但是,传统工艺步枪的生产,有些步骤必须要手工制作,无法做到完全的流水化生产,而为胖副总裁旗下的工厂代工,对克伦伯-海森家族来说既无利润可图,也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因此,寻求新的大宗订单,使克伦伯-海森家族产业稳步向前,已是势在必行。 去一趟索姆索纳斯城是来不及了,魏斯拍了封电报,让技术总监何塞来奥城,当面商议对策。 两天后,何塞来了,带了首席枪匠威克斯和两名年轻技术员来,还有个没办法甩掉的“小尾巴”——勋爵夫妇的掌上明珠,贝拉-克伦伯-海森。 半年不见,小萝莉长高了一些,言行举止较过去更加稳重也更加腼腆了。当魏斯和何塞等人讨论正事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要么看书,要么发呆,一点也不给他们添麻烦。 从政治外交角度来看,诺曼帝国的官方代表团造访联邦,无疑对缓和国际形势、改善两国关系起到了积极而显著的成效。受此影响,联邦国会否决了军方提出的三年内大规模换装制式武器的方案,只批准对现有装备进行有限的技术改进。军方采购委员会已经正式通知克伦伯-海森家族,尽管新狙击步枪交付军队反响良好,但由于专项军费预算未获批准,先前签署了意向性协议的第二批6000支新狙击步枪恐将无限期延后。 何塞告诉魏斯,以当前的生产速度,再有7-8个月,第一批新狙击步枪订单就将全部完成。届时若是没有新的订单,流水化生产线就得转产,否则将承受巨大的停工闲置损失。勋爵的想法是征得军方同意,在民用枪械领域推出技术简化版的狙击步枪,以打靶、狩猎、收藏等市场需求,估计可以售出2-3万支,不但可以弥补军方订单的缺口,还能够带来相对丰厚的收益。 在魏斯看来,勋爵的想法在大方向上是对的,但推出军方用品的简化版,只能吸引中低端的民间用户,若将军方狙击步枪的技术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传统工艺结合起来,推出简化版、增强版、豪华版等不同档次,满足各个消费层级的需求。此外,考虑到军方很可能出于技术保密的考虑,否定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制式狙击步枪为基础推出民用版本的请求,魏斯觉得有必要做好预案,研发一种构造不同于制式狙击步枪的新枪。 魏斯脑袋里的新枪模型,是3.2PIR也即16毫米口径的毛瑟狙击步枪!栓式构造,三发弹仓,不追求射速,中远程的射击精度要高,绝对威力够大——在命中要害部位的情况下,能够秒杀荒野中的各种凶猛野兽。不同于制式武器的口径,既能够避嫌,又可以发挥弹药生产线的作用,实现附加利润。 魏斯代表克伦伯-海森家族跟胖副总裁达成的合作协议里,胖副总裁提供巨额资金供克伦伯-海森家族翻新和扩建厂房、购置流水化的武器生产线。现如今,第一期和第二期资金均已到位,厂房设施的翻新扩建业已完成,第一条武器生产线运转良好,只要解决了订单问题,满足后期资金的注入条件,购置第二条武器生产线的计划就可以正式提上议事日程。鉴于联邦国会否决了军方的大规模换装计划,有限的军费除了维持常规军备之外,就只能用于采购新式技术装备。在魏斯看来,步兵速射武器和机动防空武器是最有可能获得军方青睐的两种新武器,一旦确定列装,需求量应该不是小数目,但问题在于目前外部形势宽松、军费投入缩减,想要拿到军方订单,首先得制造出性能出色的样品,还要争取到向军方官员进行展示的机会,即便通过了层层测试,到头来还是取决于军方高层的想法。 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专利制度已经较为完善。有鉴于此,魏斯绘制出大名鼎鼎的马克沁重机枪技术图纸,让何塞转交给勋爵,由其亲自组织样枪制作。只要试制完成,立即向专利管理部门申报备案,以确保克伦伯-海森家族享有这种新式武器的专利权。口径方面,魏斯为这种自动化武器设定了1.4PIR和3.2PIR两种口径,前者匹配新制式狙击步枪的9毫米尖头弹,2名士兵就能够携带操作,后者匹配格鲁曼M3.2型步枪的制式锥头弹,体积大、威力大,需要3-4名士兵携带操作。 跟何塞等人沟通完上述事务,魏斯这才得以抽空带贝拉出去逛逛。在奥城这样一座典型的工业城市,适合休闲娱乐的地方说多不说,说少也不少。两人先是直奔游乐场,坐摩天轮、乘热气球,看马戏表演、玩各种游戏,无拘无束地耍了半天,而后转战格鲁曼大厦,在那里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再在商业区逛街购物。这一趟,贝拉可没有跟魏斯客气,连吃带买花了他大两千,把他上学期获得的奖学金给干了个精光。 经过一番愉快的采购,贝拉连蹦带跳地走在前面,魏斯大包小包地跟在后头,正要离开格鲁曼大厦返回住处,恰在这时碰上了熟人……贝拉的声乐老师古妮薇尔-格鲁曼,还有一身便装难掩飒爽英姿的“巴斯顿女神”——野外战斗教官奥克塔薇尔-格鲁曼。 “格鲁曼小姐?真的是您啊!” “噢,是贝拉啊!假期应该很愉快吧!” “嗯,还不错!对了,这是龙-克伦伯-海森,我的哥哥,你们见过的!” “是的。克伦伯-海森先生,很高兴又见面了。” “很高兴见到您,格鲁曼小姐!”魏斯放下手里的东西,彬彬有礼地向这位格鲁曼小姐问好,然后以立正姿态向她身旁的女教官敬礼道:“您好,教官,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向您致敬!” 一年前,也是在这格鲁曼大厦,魏斯以一种意外而尴尬的方式跟这两位格鲁曼小姐初次照面。一年过去了,他历经千辛万苦,实现了从学渣到学霸的华丽转身,从恶名昭彰的“风云人物”变成了声名显赫的风云人物。在奥克塔薇尔-格鲁曼的野外战斗课程中,魏斯屡有高光表现,以无可争议的实力拿到了优等成绩。正因如此,他能够昂首挺胸地站在两位格鲁曼小姐面前,用中气十足的语调跟他们交谈。 奥克塔薇尔瞥了眼一身粉色的贝拉:“难怪晚餐的时候听约瑟夫说,今天派人去巴斯顿军校找你,但是没找到,原来是这样。” 约瑟夫-格鲁曼是胖副总裁之名,他私下找自己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次显然是出于“公事”。因此,魏斯好奇道:“找我?” 奥克塔薇尔不冷不热地回答说:“诺曼帝国的工业联盟访问团明日即将抵达奥城,埃格威德今天中午拍来电报,他随联邦官方接待团跟这支访问团进行了接洽。诺曼帝国的三大工业巨头之一,以军工制造为主业的卡伦比斯集团,有意跟我们合作研发新一代的枪械和火炮,因此,埃格威德建议我们将集团最优秀的枪械火炮设计师召集起来,看看能跟卡伦比斯集团探出什么结果来。然后,总裁钦点了你的名字,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 被格鲁曼集团大BOSS盯上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吧?魏斯心里嘀咕着。此前他确实有听说,诺曼帝国官方代表团的成功来访,为两国民间领域的互动、交流、合作打开了一扇大门。先有诺曼帝国的金融财团来访,跟联邦金融机构签署了高达十数亿克朗的意向性合作协议,后有科技、医疗、教育等领域的互访合作,阻隔在诺曼帝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之间的历史坚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此次经由联邦政府核准,诺曼帝国的工业联盟组织了一支空前规模的访问团前来,意在促进双方交流,增进双方合作,力争取得互惠互利的效用。 章节目录 第132章 来者何人 奥克塔薇尔虽是巴斯顿军校的高级教官,负责传授行军警戒、地形利用、宿营自给、伏击和反伏击等野外作战技能,对兵器研发却不怎么感兴趣。她让魏斯和贝拉在原地等待,自己就近找了部电话,一个CALL,不出十分钟的功夫,胖副总裁便屁颠屁颠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边擦汗边道:“哦哦,克伦伯-海森先生,我正派人到处找你呢!好了好了,总算找到你了!” 魏斯冷静回应:“抱歉,副总裁阁下。我的亲妹妹,贝拉,今早抵达奥城。趁军校还没开学,我带她四处转了转。应该没耽误正事吧?” “还好来得及!”胖副总裁回应。接着,他讪笑着对奥克塔薇尔说:“噢,奥薇尔,你真是我的福星啊!这下,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奥克塔薇尔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约瑟夫叔叔,人找到了,我和古薇尔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胖副总裁笑迷了眼:“好的,没问题,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我来办吧!” 古妮薇尔和贝拉在一旁私聊许久,两人似乎还约好了时间一同出游。离开之前,这位身世不凡的声乐老师礼貌地朝魏斯露齿一笑:“再见了,克伦伯-海森先生。” 魏斯微微欠身:“相处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格鲁曼小姐,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古妮薇尔点了点头,挽着姐姐的胳膊转身离去。 待两位“薇尔”走远,胖副总裁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瞧了瞧魏斯和贝拉,咧嘴自嘲道:“看看,格鲁曼集团的副总裁,其实就是个高级总管的角色。” 此情此景,魏斯有感而发:“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大智也!” 胖副总裁笑着摇摇头:“你们两位,今晚准备住哪?” 魏斯迟疑了一下,将何塞等人来访并在另一处酒店下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胖副总裁。 “原来如此!”胖副总裁道,“这样吧!我安排车送你们过去,有关诺曼人来访的事情,我们边走边说。” 魏斯自是应“好”。 一路上,胖副总裁也不避讳贝拉,他告诉魏斯,从大少爷埃格威德发回电报到诺曼代表团抵达奥城,前后不过十几个小时。时间如此局促,格鲁曼集团只来得及将奥城及周边工厂的高级技术人员召集起来。受大BOSS钦点之人,连带魏斯不过区区三人,而另外两位,在格鲁曼集团都是顶梁柱级别的重要人物。 至于说诺曼人此行究竟是何目的,胖副总裁表示自己尚不清楚,但他觉得无论是出于历史渊源还是国际格局,诺曼帝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都不太可能摒弃前嫌,成为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因此,指望诺曼人慷慨提供他们特有的兵器技术是不现实的,而跟诺曼人联手研发新一代武器装备,前景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乐观。不过,在格鲁曼高层,有不少人都对此次突破历史的契机寄予了厚望,特别是跟诺曼帝国还有威塞克斯王国方面直接打过交道、自诩工业外交家的集团大少爷埃格威德,此次主动请缨前去跟诺曼人接洽,看他的意思,似乎想要借此机会大干一场。 概述了事件背景,胖副总裁话锋一转,低声叮嘱道:“明天,你会遇到几个老熟人,他们都是在你们枪坊工作多年的高级技师。也许你痛恨他们抛弃你的家族另攀高枝,也许你根本不屑于记恨这种人,不管怎么说,明天的场合很重要,千万不要让诺曼人看我们的笑话。” 那些老技师,魏斯即便当面见到了,也辨不出他们的性命,何况在他的观念里,这些人是“跳槽”而非“叛离”。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追根究底,是克伦伯-海森家族没落衰微在前,这些技师接受格鲁曼集团的高薪邀请在后,此乃人之常情,何恨之有? 于是,他轻描淡写道:“放心,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 何塞等人下榻的酒店离格鲁曼大厦并不远,汽车很快便驶抵了目的地。在魏斯和贝拉下车前,胖副总裁又叮嘱了一遍明天的行程安排——诺曼访问团预计于次日上午9点抵达奥城火车站,格鲁曼集团高层将悉数前往站台迎接,技术人员须于上午8点准时在格鲁曼大厦第47层集合。如无特殊情况,他们将参加下午2时举行的技术性会商,但是考虑到双方的会晤没有前例可循,技术团队整个上午都要随时候命。 魏斯回应说:“作为巴斯顿军校学员,我完全没义务参加这种商业性质的活动,但作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一员,作为格鲁曼集团的合作伙伴,我想我责无旁贷。” 胖副总裁点头表示理解。 魏斯带着贝拉进入下榻酒店,考虑了一下,找来何塞,让他调整行程,带威克斯等人在奥城多呆两天。此次跟诺曼帝国的工业访问团接触,或多或少会对这个“头号假想敌”的军工现状有所了解,以此为基础,对武器装备的研发思路进行调整修正——往小了说,这有益于持续改善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经营状况;往大了说,这对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国防建设大有裨益。 第二天一早,魏斯赶到格鲁曼大厦,正遇上大BOSS带着众董事以及各部门要员浩浩荡荡地乘车离开,想必是去火车站迎候诺曼帝国访问团的到来。魏斯识趣地闪到一边,等着这群趾高气昂的家伙走了,才从侧门进入大厦,向工作人员自报家门,然后被引到了大厦的第47层楼。 偌大的会议室里,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十多名年龄、衣着不尽相同的男士。有人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神情有些茫然,也有人年纪不大,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有人眼神深邃,沉默寡言,也有人眼眸灵动,很是活跃。 在魏斯进入会议室之后,有许多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住了他,有的是在好奇打量,不惧与之对视,有的是在小心观察,努力避免眼神上的交流。 魏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语不发地坐了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联邦史,认真阅读起来。 在一种不乏躁动但整体偏向于寡淡的氛围中,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在这装饰考究的会议室里,应召而来技术人员可以随时点选任意的饮品餐点,甚至可以小酌一杯低度的奶酒。约莫九点半,有人透过落地窗看到庞大的车队驶回了格鲁曼大厦,想来诺曼访问团已经抵达。又过了约莫十分钟,胖副总裁的助手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口,只见他寻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魏斯身上。 片刻过后,这个行事老成的年轻人来到魏斯身旁,对他耳语道:“克伦伯-海森先生,请跟我来一趟。” 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出场了? 魏斯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问,不紧不慢地收起书本,起身整了整衣襟,跟着离开了会议室。 走出会议室之后,胖副总裁的助手才又低声道:“似乎是从火车站到格鲁曼大厦途中,跟总裁同车的诺曼人提到了你,所以总裁吩咐让你参加上午的会晤。” “提到了我?”魏斯小小地吃了一惊,自己果真是被诺曼帝国那边给盯上了。是因为自己设计了一款性能出色的制式狙击步枪?还是因为自己在巴斯顿军校的表现?亦或是两者兼有? 胖副总裁的助手继续道:“对了,跟总裁同车的两个诺曼人,一个非常年轻,估计就比你大几岁,长得非常俊朗,个头也很高,另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精明干练的模样,看起来很有气度。” “知道他们的身份么?”魏斯问。 “呃……在车站相互介绍时,隐约听到翻译提到公爵、伯爵,至于他们的具体身份,第一副总裁应该会清楚一些,待会儿您有机会可以问问他。”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搭乘电梯来到了格鲁曼大厦的第58层楼。 同样是会议功能的楼层,这一层的设计格局却跟技术人员待命的那一层有很大的不同。它有一半的空间是铺着红地毯的开放式区域,摆放着一组组可供宾客休息聊天、饮茶小憩的沙发茶几,而余下那一半,是用幕墙隔开的半圆形会议室。 这显然是个更加正式、更适合商业谈判的场合。 半圆形会议室有三个门,居中的是一闪硕大的对开门,旁边各有一扇小门。胖副总裁的助手,将魏斯领到了右侧的小门前,跟候在门外的工作人员低声说了两句。 只见这名工作人员轻轻拉开小门,如猫一般闪身进入了会议室。过了半分钟,胖副总裁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但没来得及跟魏斯说上两句话,总裁的大公子埃格威德也出来了。 瞧见埃格威德,胖副总裁很识趣地让到了一旁。 “克伦伯-海森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埃格威德主动向魏斯打招呼,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意。 魏斯与之握手道:“尊敬的首席执行官阁下,见到您是我莫大的荣幸!” 埃格威德道:“你是我们格鲁曼集团的一员,见到我不足为奇,倒是里面有一位身份非常特殊的客人,放在过去,我们是根本不敢想象与之谋面的。如今的形势变化之快,真有些让人应接不暇啊!” “是么?” “不仅如此,这位特殊的客人之前还提到了你,新型制式狙击步枪的设计者,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天才武器设计师。”埃格威德深有意味地盯着魏斯,似乎话外有话。 魏斯不喜欢这种兜圈子的方式,他问道:“不知您说的这位特殊的客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埃德威格清了清嗓子:“他就是前任诺曼帝国皇帝霍亨斯陶芬三世之孙,斯塔罗茨齐克亲王的次子,阿拉维尔公爵。” 章节目录 第133章 诺曼人的伟大梦想 “斯塔罗茨齐克亲王?阿拉维尔公爵?在诺曼帝国算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么?” 当魏斯问出这样的问题时,埃德威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表情,就像大儒遇到蛮人、学着碰上白丁,压根聊不到一块去。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绝非魏斯孤陋寡闻,也非学艺不精。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报刊杂志极少报道有关诺曼帝国的新闻,而坊间流传的种种传闻往往浮夸、失实,充斥着好事者的无端臆想,既缺乏逻辑性、客观性,亦无细节可言。专业的军事书刊,包括军校的教学资料,对上一场战争中发生的战史战例有较为详细的记载记述,但对于战争之前的决策、准备,战争之后的反思、收场,这些材料里面甚少涉猎。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平民大众,还是像魏斯这样的军校生,对于诺曼帝国的政治构造、军事特性以及权力阶级所知甚少。阿拉维尔公爵是谁,斯塔罗茨齐克亲王又是谁,他们在诺曼帝国掌权基层究竟处于什么位置?这样的问题,恐怕只有专业外交官员和军事情报部人员知晓答案。 从某种程度来说,秉承自由精神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更像是个跟外界隔绝的乌托邦。 白眼归白眼,格鲁曼集团的大少爷耐着性子对魏斯解释说:“亲王,在诺曼帝国是仅次于皇帝和皇储的高级贵族,而斯塔罗茨齐克亲王不仅是诺曼帝国现任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的亲弟弟,还是诺曼帝国陆军元帅和北方军团司令官,是众位亲王中实力最强、地位最高的。公爵,是皇室成员成年后所获得的最基本的头衔,但对于普通贵族乃至平民百姓来说,则是高不可攀的显赫身份,是大多数人毕生难以逾越的鸿沟。这位阿拉维尔公爵本虽是次子,但只要积累起一定的功绩,或是在战场上获取功勋,也能够进阶亲王行列,乃至成为手握兵权的国家栋梁。” 见埃德威格言语之中不乏敬慕之意,魏斯心有不爽,遂反戈道:“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有朝一日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开战,讨好这样的公爵大人,能让他对我们的军队和百姓手下留情么?” 埃德威格楞了一下,而后嗤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把你的身份给忘了!对,你是巴斯顿军校的佼佼者,是迟早要成为联邦军官的有志青年,跟我们这些工商业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不过,你此刻站在这里,是作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首席设计师受派前来,所以,我建议你暂且放下你那保家卫国的高尚观念,从格鲁曼集团与克伦伯-海森家族共同的商业利益出发,跟这位公爵率领的诺曼访问团探讨双方合作的前景。至于联邦和诺曼帝国未来是维持和平关系还是爆发战争,那不是我们这些平民大众能够预测或是左右的——没有那个能力,何必去操那份心呢?” 魏斯没有固执己见,而是从客观立场进行思考。埃德威格的话也确实有他的道理,谁也不能料定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将来一定会爆发战争。在有各自生存空间的前提下,即便是意识形态对立的国家,也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上一场战争的爆发,归根结底是诺曼帝国前任皇帝霍亨斯陶芬三世及其军政幕僚的扩张野心过度膨胀所致,是独霸世界的妄想与国际平衡关系的激烈碰撞。以当下的世界格局,只要诺曼帝国统治者不作死,大国之间不会轻启战端,而从诺曼帝国近期主动缓和国际矛盾、积极消融外交坚冰的举动来看,霍亨斯陶芬四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前任的错误,转而以友善的姿态努力改变诺曼帝国所处的国际环境…… 见魏斯没有说话,埃德威格得意地挑起嘴角:“既然这位阿拉维尔公爵对你的设计非常感兴趣,你,或许会成为双方开展合作的突破口。据我所知,这位年轻的公爵是诺曼帝国军事技术部门的高级官员,还是工业联盟的荣誉主席,在诺曼帝国工业界很有影响力。” “那他也是一名军人咯?”魏斯问。 埃德威格迟疑了一下:“我想……应该……是的。” 魏斯点了点头:“直接告诉我,这位阿拉维尔公爵,我之前很可能见过。” “呃?”埃德威格很是意外,“你们见过?什么时候?” 魏斯道:“一个月前,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访问团造访巴斯顿军校。当时,来访的14名诺曼访问代表,名义上是2名教官和12名学员。想必您也听说了,那些诺曼学员的表现极为出色,巴斯顿军校最优秀的学员在他们面前相形见拙。” “嗯,这事我确实听说了。”埃德威格应道,“如此说来,这位阿拉维尔公爵当时有可能以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学员的身份造访了巴斯顿军校?” 魏斯道:“真相究竟如何,等我见到那位阿拉维尔公爵就知道了。” 埃德威格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礼节性的会晤,还没有进入正题。待会儿你跟我进去,坐在我后面,不要说话,也不要到处乱看,明白吗?” 对于自己刚刚的揣测,魏斯其实是没什么把握的,所以,他对答案也充满了好奇。 “当然。” “那好!”埃德威格瞥了胖副总裁一眼,“我们进去吧!” 胖副总裁略微欠身,摆出了“您走先”的姿态。 两人依旧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埃德威格转身走向侧门,魏斯看了看胖副总裁,连忙跟了上去。 第一次进入这半圆形的会议室,魏斯不禁为它的精妙格局和精巧装潢所吸引。朝外的弧形落地窗,为会议室提供了充裕的光线和理想的视野。适逢多云天气,窗外烟雨蒙蒙,给人一种置身云端的感觉,而这会议室里的陈设和装饰,恰恰是云端城市的风格。来自诺曼帝国的客人们,被安排在正对大门、背朝落地窗的一侧,剧中而坐的,是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他有着一头金褐色的短卷发,身穿白底金饰的礼服,一眼看过去就有种皇室甲胄的尊贵感官。 这人……魏斯不认识,准确地说,是从未谋面。 错误的直觉导致了错误的判断! 魏斯很是尴尬,他默默地跟着埃格威德走到背朝大门的一边,待他落座之后,迅速在他身后找了个列席旁听的空椅子。 格鲁曼集团大少爷的座位,跟居中而坐的大BOSS隔了三个人,这三人皆为董事会成员。从座位的安排来看,埃德威格在格鲁曼集团的地位,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高。 至于胖副总裁,只能坐在左侧靠边的位置,其地位可想而知。 落座之后,魏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在一众来访者之中,居然找到了一个熟面孔——曾以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学员身份来访的“海因茨”。 有意思的是,他也坐在后排的列席旁听位置,只不过他身前便是那位身份显赫的阿拉维尔公爵,而且,他身上穿着军礼服,跟前次造访巴斯顿军校时的装束大同小异。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 迎着魏斯的目光,“海因茨”与之隔桌相望,并且做了个眨单眼的怪表情。 这家伙是阿拉维尔公爵的私人幕僚?纯洁的小伙伴?亦或是跟着来凑热闹的? 长桌两旁,诺曼人操着生涩难懂的诺曼语,由专业的翻译人员进行转译,而格鲁曼集团这边应话答话都是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官方语言——阿尔斯特语。 感觉两群人像是在鸡同鸭讲,交流是否到位,全靠翻译人员的临场发挥。 联想起跟诺曼学员的接触,魏斯不免好奇,这些诺曼帝国工业界的精英们究竟是不懂阿尔斯特语,还是故意不说阿尔斯特语? 这是个值得玩味的细节。 旁听了一阵子,魏斯发现双方的沟通确如埃格威德所言,是一种礼节性的会晤。双方意在相互了解、互相试探,所以说的聊的都是一些概括性的情况,比起主流报刊上的介绍性文章还要乏味无趣。 就在这时,魏斯看到“海因茨”对身旁之人低语了一句,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朝外走去,看样子像是要去盥洗室放松片刻。他灵机一动,低声道了句“抱歉”,小心翼翼地起身,跟着往侧门走去。 等走出侧门,魏斯看到“海因茨”已经就近找了张沙发,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等着自己。 “真是意外!”魏斯上前道,“这么快又见面了。” “海因茨”面露微笑,待魏斯在他跟前坐下,他以流利的阿尔斯特语说道:“事实上,我此次是专程为你而来。” “为我?”魏斯诧异道,“有必要么?” “海因茨”保持着他那深有意味的笑容:“我们对你的关注由来已久,而且我们认为你目前展现出来的才能,仅仅是你全部才华的一小部分。很可惜,你的这些才华,在自由联邦很难得到自由的发挥。” 魏斯冷静反问:“偌大的诺曼帝国,难道还缺我这种档次的设计师?” 对于自己的目标,“海因茨”给予了充分的耐心,他不紧不慢地解释说:“对你的关注,最初源自一次偶然,但是随着调查和了解的深入,我们发现你和你的哥哥一样,有着无与伦比的巨大潜能。确实,诺曼帝国不缺少才华横溢的武器设计师,也不缺少能力出众的军事指挥官,但能够将这两种角色完美融于一体的人,一代人里面或许会有一两个,或许一个都没有。我们坚信,一流的武器设计师是真正理解武器规律的人,一流的军事指挥官是真正精通战场规律的人,既理解武器规律又精通战场规律的人,必定能够成为主宰战争的人!” 魏斯思量片刻:“可是,即便我跟你们走,你们真能放心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我?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让人觉得荒唐啊!” “海因茨”笑道:“抱歉,克伦伯-海森先生,你刚刚这种理解恐怕偏离了实际。我们允诺的,是让你施展才能、功成名就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当一名专督武器研发生产的技术将领,也可以选择当一位统揽军需的文职将领,还可以选择当一个运筹帷幄的军事将领,你能够获得什么样的成就、得到什么样的地位,取决于你付出多少努力、发挥多少潜能,这个过程也许只需要三五年,也许要花上二三十年,而不是你点点头就能够得到一切。” 魏斯一脸严肃地说:“可是留在联邦,我同样有机会成为你所说的技术将领、文职将领或是军事将领,还能通过我的努力,让克伦伯-海森家族重现昔日的辉煌,为什么一定要去诺曼帝国呢?如果你们真心诚意跟我们交好,我们大可以通过技术合作的形式,分享我在武器技术和军事指挥方面的潜能。如果你们依然野心勃勃地想要侵略联邦,那么很抱歉,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你们的邀请,更不会帮助你们对付联邦。” “海因茨”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以认真而深沉的语气说道:“以我的身份和角色,无法对诺曼帝国的立场和意图作出保证,但是,如今的诺曼帝国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诺曼帝国了。经过上一场战争的残酷洗礼,无论是上位者还是军人平民,都意识到侵略和扩张并不会给我们带来想要的一切,反而会造成无尽的伤痛和悲哀。我们重视军事,发展军备,是秉持诺曼帝国以武立国的本源,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国家不被欺凌、尊严不受践踏、家园不受侵略。我们之所以邀请各国的青年精英加入我们,是希望诺曼帝国的经济、社会、军事发展保持旺盛的活力,是希望通过和平的手段让诺曼帝国成为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强最好的国家。这,是霍亨斯陶芬四世陛下的伟大梦想,也是全体诺曼公民的伟大梦想!” 章节目录 第134章 被动而为 跟“海因茨”聊过了贫瘠的现实与饱满的梦想,魏斯心里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曾经年少的他,也曾追逐过诗和远方的田野,但是在妹妹生病之后,他对于人生的价值,对于生命的意义,都有了更深更透彻的领悟。这种领悟,让他抛弃了浮躁,收获了担当,懂得了珍惜…… 等到两人回到会议室时,主宾双方的暖场阶段已近尾声,开始切入实质性的话题——诺曼人表示,格鲁曼集团研发制造的制式步枪和野战火炮性能一流,而他们的卡伦比斯集团同样长于枪械火炮的设计和生产。为了保持技术上的优势,无论格鲁曼还是卡伦比斯,都必须要在技术研发领域持续不断地投入高额费用,若是双方能够展开全方位、深层次的合作,在技术研发和产能调配方面互通有无,必定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在具体的合作意向上,诺曼人主动透露说,他们最近几年在车载轻型速射武器的设计研发方面投入了很大的精力,而且已经初见收效。鉴于这种新式武器能够很好地填补步枪与火炮之间的技术空隙,一旦开始列装部队,需求量必定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诺曼人的眼光很准,或者说,他们来之前做足了准备工作。格鲁曼集团当下在军工领域的经营业绩,主要是靠M3.2系列栓式步枪、M15系列多用途轻型火炮、M25系列高平两用火炮以及配套的枪炮弹药撑起来的,联邦军队对这三款武器的总体采购量和保有量相当庞大,但是列装的高峰期已过,目前联邦陆军主要是汰旧换新,致使格鲁曼集团近十年的业绩较前十年减少了一大半,若不是航空部队对于枪械火炮的需求较为稳定,再加上冶炼和铸造产业提供了较为丰厚的收益,这个军工业巨头的经营恐怕早已陷入困境了。 随着机械和动力技术的发展,陆战武器的自动化和机动化确实是可以预见的发展趋势,而一款成功的轻型速射武器,不仅可以搭配车辆、配属步兵,还能够大量装备在飞行舰艇上。面对诺曼人抛出的绣球,格鲁曼集团的大佬们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但他们眼中的欲求和肢体的微动却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作为格鲁曼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埃格威德就诺曼人的合作条件发问。也许是担心翻译不能够准确转达自己的原意,也许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博学,初次发问之后,埃格威德又亲自用诺曼语问了一遍。 诺曼人那边,坐在埃格威德对应位置上的中年人给出了正面回答:他们希望双方在工业领域的合作是以技术合作、共同开发的形式进行,而不是简单的协议交易。 这个时候,格鲁曼集团的董事们交流了一下眼神,由样貌最英俊、最有贵族气质的亨利-格鲁曼——奥克塔薇尔的老爹,开口道:“不瞒各位说,格鲁曼集团在技术研发和技术储备方面,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确实是首屈一指的。如果你们已经有了意向性的标的物,不妨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只要是无碍于联邦国防安全的,我们都可以谈。” 对面的诺曼人,不乏生意场上的好手,他们当然不会傻乎乎地一开局就亮底牌。坐在那位阿拉维尔公爵右边的尖脸男子,俨然是诺曼访问团的主要发言者。他一会儿盛赞格鲁曼集团的机械化生产模式,称这种现代化的流水线效率高、质量好,较诺曼帝国常见的人力密集型生产模式有显著优势;一会儿褒扬格鲁曼集团过去为联邦军队贡献的几款经典武器,觉得格鲁曼集团最为宝贵的财富便是技艺高超、态度严谨的技术团队。 在这名尖脸男子说话的过程中,格鲁曼集团的董事们一个个绷着脸,全然没有因为对方的赞誉而感到高兴和骄傲。想来也不难理解,在格鲁曼集团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从竞争对手乃至合作伙伴那里挖掘人才技术是惯用的手段。既然深谙此道,对家财遭人惦记这种事情格外反感也就不足为奇了。 兜了一大圈资,尖脸男子表示,车载轻型速射武器是卡伦比斯集团军工技术储备库里最具发展前景的项目,能够拿出这个项目跟格鲁曼集团合作,体现出了卡伦比斯集团乃至诺曼帝国工业联盟的十足诚意。格鲁曼集团若有诚意,也应从军工技术储备库里挑选出成熟度高、前景潜力好而且尚未获得军方定型的项目来,相互交流,合作共赢。 诺曼人信心满满,从容不迫,会谈的套路想必已经事前商量好了。格鲁曼集团这边虽有全体董事会成员坐镇,却不能任性妄为。这毕竟是两国工业界代表自战争结束以来的首次会晤,不但联邦政府派了官员前来“助阵”,军事情报部也有专员在场“旁听”。格鲁曼集团可以拿出什么项目、以什么形式跟对方合作,必须征得联邦官方的同意才有可能付诸实施。 眼看会晤陷入僵局,大BOSS写了一张纸条让人传给埃格威德,这位首席执行官开始发挥他的谈判专长。在对卡伦比斯集团进行了一番吹捧之后,他委婉地表示,格鲁曼集团虽然也有军工技术储备库,但现存的军工项目要么是技术成熟度较低,短期内难以列装部队,要么是成本造价过高,不适合大批量制造。再者,当前的大环境是对立情绪日渐消减,国际关系持续改善,无论诺曼帝国还是自由联邦,国防战略处境都在发生积极的变化,这样一来,各国的军备需求和军费投入都会持续减少,无论是格鲁曼还是卡伦比斯集团,军工产业都得面临严酷的寒冬。在这样的情况下,双方不宜将主要精力继续放在军工研发上,而是将经营重心转向军民两用乃至民用领域。因此,埃德威格提出建议,双方可以在冶金、铸造、机械等领域展开技术合作。 众所周知,诺曼帝国的冶金和铸造技术一直领先各国。在此基础上,诺曼帝国的军事工业为军队制造了一大批性能高、质量好的武器装备。如果诺曼人愿意共享他们的冶金和铸造技术,对联邦工业界大有裨益,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才是足够证明他们要跟联邦和平共处的诚意之举!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尖脸男子居然非常爽快地表示,诺曼帝国工业联盟很乐意以公允的价格向联邦工业企业提供他们的冶金和铸造产品,只要联邦方面出得起价格,他们也可以转让冶金配方,提供铸造设备和机械技术。而且,诺曼人表示,在和平发展的国际大环境下,各国裁减军备已成定局,但这并不意味着军费投入的断崖式下降,恰恰相反,这是各国军队调整战略、汰换装备、推行改革的绝佳时机,谁能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竞赛中占得先机,谁就能在未来的国际舞台上获得更大的发言权。 对于诺曼人的冶金和铸造技术,埃格威德试探性地询问了他们的心理价位,但对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数额,而是含糊其辞地做出了肯定性的回复:只要价格合适,诺曼帝国工业联盟可以转让任何未被列为军事机密的技术。 诺曼人还顺势表示,车载轻型速射武器目前尚未获得诺曼帝国军方的认可,所以不属于军事机密技术,卡伦比斯集团既可以对外销售这种装备,也可以跟国外企业进行技术合作。 若诺曼人所言属实,那么在军工产品管制方面,诺曼帝国的官方约束确实要较联邦方面更为宽松。当然了,凡事都有两面性,此举有利于激发企业的经营活力,但也存在不小的隐患——谁能保证军方技术官员不会看走眼呢? 诺曼人的大度和主动、联邦人的谨慎与被动,成了第一场会晤的主旋律。在随后举行的欢迎午宴上,格鲁曼集团的大佬们虽然举止从容、神情淡定,却掩饰不住心中的躁动。作为老牌军火商,他们对国际关系和战略格局的重大转变忧心忡忡,试图采取收缩防守的策略,而且已经做好了抵御严冬的打算,当他们看到诺曼同行们逆势而上的积极态度,不免会对自己的既有判断产生质疑——格鲁曼集团的崛起,不正是在上一个历史转折点抓住了时机?那些曾经辉煌的家族企业之所以走向没落和衰亡,不正是在历史转折点消极守旧以至于被历史淘汰? 根据当天的行程安排,双方在午宴结束后,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然后才是下午的会谈和参观。利用午休时间,格鲁曼集团高层召开紧急内部会议,像魏斯这种没身份没职务的边缘人物,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会议的,但他却被埃格威德安排在会场之外等候召唤。 等了约莫一个小时,魏斯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一名工作人员把他带进了会议室。 格鲁曼集团的董事会成员、高级管理人员以及联邦政府和军事情报部派来的专员们围坐在椭圆形的长桌旁,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魏斯,仿佛他是解开某个重要谜题的答案。 章节目录 第135章 居心叵测 在进入会议室之前,魏斯一直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两次跟“海因茨”接触,他都在极力鼓动自己投效诺曼帝国,而且从言谈内容来看,诺曼帝国方面刻意收集了跟自己有关的情报信息,这说明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让诺曼人很感兴趣。 有可能是龙式狙击枪以及此项设计体现出的枪械设计能力,也有可能是自己在军事领域展现出的潜力,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列席上午的会晤时,魏斯觉得诺曼人假借卡伦比斯集团的名义,是想从格鲁曼集团获取某项或某几项武器技术,包括之前被格鲁曼集团高价收购的龙式狙击枪。可是后来转念一想,二十年前掀起狂涛骇浪,差点打败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独霸世界的诺曼帝国,如此大张旗鼓地跟联邦冰释前嫌、主动交好,若只是为了常规的武器装备技术,也未免太肤浅、太低能了。诺曼帝国权力阶层的精英们,肯定是站在战略高度进行布局,至于说他们的战略意图究竟是什么,要是可以全方位了解当今三大强国——诺曼帝国、威塞克斯王国以及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军事、政治、社会状况,应该可以做出较为准确的推断,但,这显然不是魏斯这个层级所能够做到的。 …… 在魏斯进入会议室后,椭圆形长桌旁有人用缺乏情感的声音发话道:“克伦伯-海森先生,我们请你来,是想听听你作为PM1.4型步枪设计师,对于这款武器的客观评价。” PM1.4型步枪,也即魏斯当初设计的龙式狙击步枪。在制式狙击步枪竞标失利后,格鲁曼集团将这种具备半自动射击功能的新型步枪,以现役制式步枪替代型号的名义推荐给了联邦陆军,联邦陆军的兵器技术委员会虽然对这种新式步枪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且对它的各项性能非常满意,但推荐采购方案却在陆军计划与预算委员会遭遇“搁浅”,原因是联邦国防委员会为了保障新一代主力舰建造,在联邦国会拒绝追加军费预算的情况下,调减了陆军的军费预算。没有经费,陆军的制式步枪换装计划只能一再延后。于是,陆军兵器委员会将这款连发步枪编入技术储备库,赋予其PM1.4的技术编号——P代表预备序列,M代表制式武器,1.4代表枪械口径(联邦公制单位是PIR,折算后即为9mm)。 在此之前,魏斯已从胖副总裁那里获知了一些消息:尽管未能争取到大批量生产、大规模列装的经费,陆军兵器技术委员会还是通过他们自己的路子,促成了PM1.4型步枪的小批量试生产,一部分样枪交给武器试验场用于技术测试,一部分提供给了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特勤大队。据说,武器试验场的枪械试验员和特勤大队的使用者都对这种武器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于这种反馈,魏斯一点也不觉得惊奇,因为他这款半自动步枪是苏制SKS半自动步枪的翻版,那可是经过时间证明的经典之作。 今天这样的场合,由格鲁曼集团的技术总监米拉斯问出这样的问题,魏斯自然会将自己设计的步枪跟诺曼人上午所提出的合作建议联系起来,心想道:这款半自动步枪的技术性能没得说,但还不足以成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武器,也就是说,它带来的影响主要是战术层面的,还达不到战略层面。如果诺曼人的车载速射武器确实是一款较为成熟和成功的设计,那么,用这款半自动步枪换来诺曼人的技术分享,也不失为一笔双赢的交易。 略作思考,魏斯简要回答:“客观来说,这是一款非常优秀的设计。一名合格的步兵,使用这种连发步枪,战斗效率至少可以提高一半。不过,这种步枪的构造并不复杂,只要得到一支样枪,敌人很容易进行仿制,所以,我们很难做到绝对的技术保密。” 米拉斯紧接着又问:“那么,以你的估计,连发步枪的技术优势大概有多少年?” 魏斯回答道:“抱歉,站在枪械设计师的立场,我无法做出这样的估计。正如我刚刚所说,这种步枪的构造并不复杂,也许再过几年,就会有别的设计师设计出类似的装备,又或者在诺曼帝国或者威塞克斯王国,已经有类似的设计面世,只不过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罢了。” 这话怼的米拉斯哑口无言,只见他将目光投向在座的董事们,但谁也没有开口。 片刻过后,联邦政府派来的官员假咳两声,然后道:“鉴于一些客观原因,国会没有批准陆军制式步枪的换装方案,致使PM1.4型步枪只能暂存于军方的技术储备库。如果我们将这种步枪的技术拿出来跟诺曼帝国分享,诺曼军队的列装进度有可能大幅领先我们。那样的话,联邦陆军是否会在面对诺曼军队时,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魏斯之前已经说了,连发步枪的战斗效率较栓式步枪提高了至少一半,所以,他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会。” 这名官员皱眉道:“我们从诺曼帝国获取的车载速射武器技术,能否抵消这种被动?”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魏斯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车载速射武器,说白了就是机关枪或机关炮,它不但可以跟现有的作战平台相结合,还是作战飞机的关键装备。现阶段,虽然联邦军方既不重视飞机技术的发展,也不看重速射武器的作用,导致军工企业对飞机和速射武器的研发缺乏积极性,但得益于民间飞行爱好者的努力,飞行技术还是在不断向前发展。至于说速射武器技术,无论是魏斯领着克伦伯-海森家族技术团队进行研发攻关,还是以合作的方式从诺曼帝国方面获取现成的技术,终将在若干时日后瓜熟蒂落。 围绕明日战争这个思维点引申开来,在这拥有飞行战舰技术、陆地面积超过海洋的星球上,军事技术的发展究竟会走出怎样一条轨迹?在不久的将来,是否会出现遮天蔽日的机群和滚滚前行的钢铁洪流?这些都是非常值得推敲的。 见魏斯似有走神,那名政府官员假咳两声以为提醒。 魏斯随之答道:“作为枪械设计师,我无法做出回答。作为巴斯顿军校学员,我认为关键取决于双方的装备数量和战术质量。试想一下,如果一支五万人的诺曼军队装备了四万支新步枪、两千具车载速射武器,且能够熟练运用这两种新式武器,而五万人的联邦军队只装备一万支新步枪、五百具车载速射武器,由于列装时间较短,部队还不太熟悉新武器。两军对阵,形势如何,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说了等于没说!”那名官员有些不满地嘀咕道。 这一声嘀咕,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魏斯耳朵里。话虽刺耳,魏斯却没有暴怒,而是冷眼盯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用淡淡的口吻说:“在其位,谋其职。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那名官员顿时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辩驳。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此前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接受特训,有幸聆听了一位学长关于明日战争的毕业讨论,觉得深有启发。这位学长认为,在未来的大国战争中,交战双方的空中力量是相互制衡的,所以,战争进程取决于陆战,重视陆战部队的建设和陆战武器的研发,是当前我们努力的方向。以我个人的浅薄认识,诺曼人之所以要跟我们进行技术合作,一方面是想探察我们目前的陆战武器研发能力,另一方面是想关注我国对陆军发展的重视程度。” 此言一出,除了少数几人,在场者莫不面面相觑。 照着学长们的样子,魏斯又补充了一句套路话:“以上纯属个人之见,如有不当之处,恳请各位指正!” 少顷,奥克塔薇尔的老爹,格鲁曼集团董事会的“颜值担当”,亨利-格鲁曼发问道:“那依你之见,诺曼帝国工业联盟是否真心诚意的想跟我们展开技术合作?” 循着自己刚刚理清的思路,魏斯沉着冷静地回答:“如果我是诺曼人,只要能达成我的战略意图,在经济方面做出一些牺牲又有何妨?” 只见亨利-格鲁曼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貌似是理解了魏斯的想法。 在大BOSS的授意下,担任集团首席执行官的埃格威德道:“好了,克伦伯-海森先生,非常感谢你提供的帮助。你的观点阐述,我们会作为重要的参考,慎重做出抉择。再次对你的配合与支持表示感谢!” 听了这话,魏斯感觉如释重负,在做出礼貌的回应之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有人开口道:“克伦伯-海森先生,请你稍等片刻。” 魏斯转过身,看到说话的是那名穿着军服的军事情报部官员, 从军服上的佩饰来看,他的军阶跟布鲁克斯少校一样。 这名军事情报部官员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敏锐而严厉的目光落在了魏斯脸上。 “据我所知,你说的那位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长,是被列入失踪人员名单的布夫卡-戈米上尉。在高级参谋学院的当届毕业生中,戈米上尉获得的综合评价位列前三,前途一片光明。不幸的是,根据我们的深入调查,发现他的档案资料特别是家族背景存疑,我们认为,他很有可能是潜入联邦的外国谍报人员,近十年来,他先后在联邦陆军多个岗位任职,而且在高级参谋学院接受了完整的军事教育,洞悉联邦军队的许多军事机密。我不清楚你和戈米上尉的关系,也不清楚你是否知道他的秘密,但你刚刚所言,明显是对他的军事观点推崇有加,这让我感到十分的疑虑和担忧。” 魏斯一脸不解地看着这名情报官,即便戈米上尉确实是诺曼帝国派来的间谍,自己引用他的某些军事观点有何不可?这种话明明应该找自己单聊,却偏偏要在这样的特殊场合当众说出来,到底是何居心? 章节目录 第136章 风暴来袭 会议室门前,魏斯挺直腰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名来自军事情报部的官员。这人看着要比布鲁克斯少校年轻一些,或是年少得志,或是背景不凡,他一脸傲慢,语气轻浮,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魏斯没搭话,这货却不依不挠:“我们对戈米上尉的调查还未结束,如有必要,会再请克伦伯-海森先生配合我们调查。” “好,没问题。”魏斯高声回答,“我与戈米上尉相识时间不长,有限的几次接触,讨论的都是单纯的军事战术问题,此前军事情报部已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只要是对军事情报部的调查有益,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随时奉陪。另外,关于刚刚的阐述,我还想补充一点: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军事与政治、外交、经济、工业都是密切相关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割裂开来单独决策。我想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政府和军队高层特意委派了两位专员前来坐镇。” 撇下这句只说了一半的话,魏斯朝格鲁曼集团总裁以及几位董事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那两位表情古怪的军政官员,果断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也不知会议室里的大佬们后来是怎么商量的,下午的会谈和参观,格鲁曼方面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不过到了第二天,双方进行技术交流时,格鲁曼方面的姿态又有所转变,而这种摇摆不定的立场,基本上贯穿于诺曼帝国工业联盟造访奥城的三天时间。双方虽未签订任何书面协定,但在技术和资源方面找到了不少合作共赢的利润点。此后诺曼访问团继续在联邦境内的工业城市访问,期间曾在雷根城短暂逗留。后来,魏斯从胖副总裁那里得知,联邦政府和军方官员对于跟诺曼帝国工业企业开展合作一事持谨慎态度,即便如此,埃德威格还是代表格鲁曼集团高层在雷根城跟诺曼人达成了意向性的合作协定。诺曼工业联盟向格鲁曼集团提供B级铬钼合金钢配方,格鲁曼集团向诺曼工业联盟提供基础级渗碳钢配方——所谓的B级和基础级,是当前军供型的上一代配方,通常已经解除了军事保密状态。 除此之外,双方允诺以国内价格向对方提供铜、铝、镍、钒等工业原料,以利于降低生产成本,提高运营利润。当然了,这些合作协定都是口头性质的,并没有留下书面记录。两国关系正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即便消息走漏,联邦官方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地对格鲁曼集团施予惩戒。 这便是商业大佬们的精明之处。 诺曼帝国工业联盟访问团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工业界的眉目传情、秋波暗送,此间魏斯未再参与。就在诺曼人结束对奥城的访问时,巴斯顿军校的新学期如约拉开了序幕。魏斯和他的同伴们正式步入了三年级生的行列,这是他们在巴斯顿军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关系到他们军旅生涯起始点位置和高度的关键时期,学员们不论排名先后,皆以加倍的努力投入学业。 此外,对于魏斯、奥托-伦德斯以及在军事基础技能联考中脱颖而出的约芬-格伦德、卢恩-施密特等优秀学员来说,接着还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待着他们,那就是跟随联邦访问团造访诺曼帝国,去赫赫有名的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探探诺曼人的深浅。 不久,联邦军方代表团访问诺曼帝国的方案,在历经联邦国防委员会和联邦国会的审议后终于尘埃落定。在与跟曼人协商一致后,代表团的行程安排随之出炉,集结地点和启程时间也相应下达到了各部队、机构。 接到正式命令,魏斯和他的小伙伴们既兴奋又期待,然而当他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时,国际风云突变,弗里斯王国北部地区的约肯族闹独立,这本来是弗里斯王国的内部事务,但北弗里斯地区西接诺曼帝国,北临威塞克斯王国,东南边还跟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接壤,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而被称为“北奥伦斯大陆的十字路口”,自近代以来一直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地区。 北弗里斯地区境内山峦叠嶂,交通不便,以畜牧业和采矿业为经济支柱,社会经济发展较为落后。居住于此的30余万居民,约有三分之二是约肯族。约肯人在历史上建立过独立的约肯王国,并存续了七百多年,后被弗里斯王国吞并。因为不满弗里斯王国的统治,加之外国势力施加的影响,约肯人谋求独立的活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未曾停止过。上一场战争期间,弗里斯王国被诺曼军队占领,在诺曼帝国的支持下,约肯人得以“复国”。战争后期,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将诺曼军队逐出弗里斯王国,并帮助流亡在外的弗里斯王族重新掌权。为了安抚北弗里斯民众特别是约肯人,弗里斯王室和政府决定给予北弗里斯地区高度的自治权,但这不仅没有让约肯人停止闹独立,反而让北弗里斯地区的形势变得愈加复杂。 此次约肯人搞武装独立,消息一出,外界普遍以为是诺曼帝国在背后捣鬼,外交舆论纷纷指责诺曼人插手别国内政,可就在两天之后,局面出现了180度的大转折:诺曼帝国发布官方通告,宣布关闭本国与弗里斯王国的边境通道,并表示本国不支持约肯人的“武装叛乱”,也不介入北弗里斯地区的武装冲突。 诺曼帝国的官方表态让人大为意外,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弗里斯王国通过各国派驻其首都的外交使节,通报了弗里斯政府军在前往北弗里斯地区途中遭到威塞克斯军队阻挠的消息。紧接着,威塞克斯王国发布公告,宣称为了维护边境地区的稳定,保护居住在北弗里斯地区的威塞克斯侨民及威泽克族、塞米尔族居民安全,业已派遣部队进驻北弗里斯地区。此举无关于北弗里斯地区的领土归属,也绝无侵犯弗里斯王国主权之意,待地区动乱结束后,威塞克斯军队将悉数撤离,并对驻兵期间造成的一切损失给予赔偿。 威塞克斯王国的举动,不但让国际舆论大为震惊,就连他们的传统盟友——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也感到深深的惊讶。在诺曼帝国、弗里斯王国以及威塞克斯王国先后发布官方消息后,联邦政府在经过了两天的沉默后,终于以一种绵软乏力的姿态发布官方通告:联邦政府认为北弗里斯地区的争端和冲突属于弗里斯王国内政,任何国家不应有侵犯其主权之举动。因此,联邦政府对威塞克斯王国出兵北弗里斯的决定深感遗憾,提议在国际和平联盟的主持下,协调威塞克斯军队撤离、弗里斯王国重新掌控北弗里斯社会秩序。 联邦政府的提议得到了弗里斯王国的积极回应,然而威塞克斯王国方面却对其视若无睹。数日之后,北弗里斯地区宣布进行全民公投,若超过半数的居民投票赞同独立,将组建临时政府,确立和实施独立建国的相关事宜。在此期间,弗里斯王国多次尝试向北弗里斯地区派遣部队,但地面交通已被约肯武装阻断,险要关隘由威塞克斯军队驻防,弗里斯王国弱小的航空部队在载运部队前往北弗里斯地区途中遭到威塞克斯战舰的阻挠,双方甚至发生了一场完全不对等的空中较量——威塞克斯王国的装甲巡洋舰以横蛮的姿态撞击弗里斯王国的巡防舰和运输舰,导致后者伤亡数十人,两艘飞行舰艇近乎报废。 在这场戏剧化的冲突中,以往甚少插手国际事务的威塞克斯王国罕见地表现出了强势的一面,羸弱的弗里斯王国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同情,诺曼帝国则成功置身事外,唯有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处境尴尬。一方面,联邦各界对政府外交部门的迟缓反应和消极作为非常不满,另一方面,面对弗里斯王国的出兵干预邀请,联邦高层政要和军方将领发生了激烈争论,结果只能是一拖再拖。 很快,北弗里斯地区通电宣布,全民公投的结果是81%的居民赞成独立。得知这一消息,莱博尔德总统将政府部长们、军方要员以及各主要党派领袖紧急召集起来,会上大发雷霆,痛斥外交部门“眼睁睁看着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走向毁灭”,抨击军事情报部门“每年耗费千万克朗却跟瞎子聋子无异”,诘问军队参谋机构“保险柜里锁着上百种军事预案却对当前的局势不知所措”,指责各党派“只关心席位、不在意国家利益”,而且当众提出,现在不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进行政治和军事改革,那么在更为严峻的危机到来之时,联邦恐将付出鲜血淋漓的惨痛代价。 莱博尔德总统的怒火,通过一些非主流的报刊媒体迅速传遍联邦各地,他那发人深省的言论观点得到了民众异乎寻常的热烈支持。在首都自由城,在多个联邦州的首府,各界知识分子组织了规模浩大的游行,声援莱博尔德总统以大国姿态积极干预“北弗里斯叛乱”的最高决策,要求政府和军方正视问题、反思缺陷。一时间,安定多年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掀起了激荡澎湃的改革呼声,那些掌握着国家和军队权力的官员们,也在这风雨飘摇的形势中,陷入了空前的忧虑和惊惶…… 章节目录 第137章 谁占道德高地 北弗里斯危机爆发之初,世人皆以为是诺曼帝国在背后搞鬼,孰料诺曼人迅速撇清关系,反而是威塞克斯王国以罕见的蛮横强势姿态示人。此后一个多月,人们看到了弗里斯王国的孱弱无力,看到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庸碌无为,听到了北弗里斯地区发现储量丰富的“星源石”矿藏、约肯人在北弗里斯大肆驱逐迫害其他民族等等传闻,唯独不见诺曼帝国有任何举动,仿佛这事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乎,人们不禁发出感慨,这世道变了,变得有些看不懂了。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舆论焦点从小小的北弗里斯转向了联邦内部的政治和军事改革,军政两界也围绕改革的方向方式进行着激烈的争论和角力,只有极少数观察家以微不足道的声音提醒人们,威塞克斯王国令利智昏,做出了这等见弃于人的蠢事,阿尔斯额自由联邦应当果断出手,对其施以惩戒,挽救岌岌可危的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 那将强兵盛、全民尚武的诺曼帝国,才是和平世界的最大威胁! 就在联邦权力阶层无暇顾及北弗里斯危机之时,诺曼帝国外交大臣第里比斯-罗兰公爵和军方代表不请自来。在自由城,长袖善舞的罗兰公爵通过一系列的亲善活动,迅速赢得了联邦军政高层乃至主流舆论的好感。经过数轮会商,罗兰公爵代表诺曼帝国与联邦政府达成了共同解决北弗里斯危机、维护弗里斯王国合法主权的外交协定,并且发布联合公告,敦促威塞克斯王国停止对北弗里斯独立者的单方面支持,由威塞克斯王国、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诺曼帝国以及弗里斯王国四方部队组成国家联合行动部队,帮助北弗里斯地区回归正常秩序。 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的联合公告,不但没有让威塞克斯王国知难而退,反而将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推向了“死亡”——威塞克斯王国通过外交渠道向联邦政府发出强烈抗议,指责后者违背了两国之间的同盟协定,单方面跟宿敌诺曼帝国缔结协约。威塞克斯方面表示,如果联邦政府不能立即放弃跟诺曼帝国的合作,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将自动失效。在那样的情况下,威塞克斯王国有权与北弗里斯地区的约肯族政权签署共同防御协定,并将长期在北弗里斯地区驻扎军队。 近年来,随着国际政治见解的分歧增多,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已是貌合神离,饶是如此,联邦从上到下依然视这个曾经拯救过自己的钢铁同盟为和平与自由的保障。为了一个北弗里斯地区舍弃这一珍贵的同盟关系,在绝大多数联邦公民看来是得不偿失的。因此,在威塞克斯王国近乎通牒的外交行动面前,联邦高层妥协了,他们告诉威塞克斯外交官员,联邦政府与诺曼帝国所达成的外交协定,只是为了尽快平复北弗里斯危机,避免更多的无辜民众受难。只要威塞克斯王国接纳联邦军队进入北弗里斯地区,共同维持该地区秩序,直至以弗里斯王国以及国际社会能够接纳的方式解决这场危机,联邦政府可以中止跟诺曼帝国的外交合作。联邦官员还提出,鉴于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协定将在4年后期满,两国可以适时地开启续签谈判,对一些有必要调整的协定条款进行修改。 联邦高层的让步,让威塞克斯人的态度得以缓和。他们邀请联邦政府派出谈判代表前往威塞克斯王国,就共同解决北弗里斯危机进行外交会商。然而,这似乎只是威塞克斯方面的缓兵之计,在联邦谈判代表抵达威塞克斯王国后,双方谈判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一个多星期,依然没有讨论出具有实质意义的结果来。在此期间,约肯人建立的北弗里斯政权已经开始运转,受约肯人控制的武装部队也完成了初步的整训工作,从威塞克斯军队手里接管了一些位于非重要区域的军事设施。 北弗里斯地区的形势日趋明朗,弗里斯王国的统治者终于意识到标榜自由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捍卫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自由,靠他们遏制威塞克斯王国、调停解决北弗里斯危机,也许还不如向诺曼帝国寻求帮助更为有效。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诺曼帝国外交大臣罗兰公爵结束了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行程,亲赴弗里斯王国首都进行友好访问。在罗兰公爵抵达弗里斯王国后,联邦军事情报部门向高层提交了一份报告,经收集各方情报并加以分析,基本坐实了北弗里斯地区有至少1处“星源石”矿藏的情况。以威塞克斯王国的技术力量,估计数月之内就能够建起矿井。随着新矿投入开采,威塞克斯王国的飞行舰艇产量将得到相当程度的提高,虽然未必能迅速赶超诺曼帝国和自由联邦,但其实力的增长,势必提高威塞克斯王国的战略地位和国际发言权。长此以往,对自由联邦的战略利益和国防安全可不是好事。 拿到军事情报部的报告,此前已被军队体制改革呼声闹得焦头烂额的军方高级将领们,赫然发现自己被威塞克斯人耍了一道,顿时又惊又恼。他们知道,此事呈报到莱博尔德总统那里,免不了又要挨一顿狠削。几个大佬坐下来一合计,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诺曼人。 在诺曼帝国外交大臣罗兰公爵访问联邦期间,与之随行的军事代表异常活跃。这人军阶虽然不高,却是个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家伙,他见缝插针地利用各种机会,让联邦军方的高级将领们知道诺曼帝国是有办法迅速解决北弗里斯危机的,只不过碍于国际社会对诺曼帝国的利齿獠牙非常忌惮,不愿去做那因小失大的事情,何况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是无条件限制的防御同盟,也就是说,只要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任何一方遭到任何第三国的攻击,另一方都有义务参战。诺曼帝国出兵北弗里斯地区,极有可能跟威塞克斯军队交火,如若威塞克斯王国籍此宣称遭到诺曼帝国攻击,而自由联邦方面能也认定这种情况达到了同盟协定的参战条件,那么诺曼帝国与自由联邦将再次陷入战争! 尽管诺曼帝国的军事代表没有明言,身居高位的联邦军方将领们岂会听不出话外之音?要想让诺曼帝国出面解决北弗里斯危机,联邦方面得给他们一个承诺:诺曼军队与威塞克斯军队在北弗里斯地区交火,不属于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协定的保障范围。 以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当前的决策机制,军方负责界定某种状况是否达到了触发同盟协定条款的条件。只要军方认定不属于,宣战的法定程序就不会启动。无论国会还是莱博尔德总统,都无法越过军方单独做出宣战决定。 相较于自由联邦复杂而微妙的制衡机制,诺曼人的行事方式就要简单粗暴得多。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有直接调动军队出境作战的权力,而无所谓帝国是否已经处于战争状态。这种独断专行的做法,很容易将一个国家置于危险境地,但另一方面,在情况特殊的时候,他们的应对手段要灵活得多。 借诺曼人之手教训一下狂妄自大、忘乎所以威塞克斯人,乍一听给人的感觉是在引狼入室,毕竟诺曼帝国曾经做出过独霸世界的尝试,而威塞克斯王国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相对安分和安定的北方豪强。但细想之下,有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的保证,诺曼军队充其量是将威塞克斯王国的军事力量从北弗里斯地区驱逐出去,既不能侵入威塞克斯领土,也不至于重创威塞克斯的主力部队,形势的发展依然处于可控状态。届时自由联邦出面调停,对威塞克斯“施恩”、向诺曼帝国“示威”,理应能够顺利收场。此后无论北弗里斯独立还是回归弗里斯王国,只要确保北弗里斯地区发现的“星源石”矿藏不被某个强国独占,便达到了维持当前格局、维护联邦利益的目的。 在做出“踩钢丝”的决定之前,联邦军方高级将领们通过先期建立起来的军事热线,向诺曼帝国询问了他们的态度:若诺曼帝国出兵北弗里斯地区,能否限期撤军,能否保证不向弗里斯王国或北弗里斯地区索取任何军事或经济上的要求? 诺曼帝国总参谋部迅速给出回复,以霍亨斯陶芬四世皇帝之名,保证一个月内让北弗里斯地区平息战火,两个月内完全撤兵,保证不向弗里斯王国或北弗里斯地区索取任何要求。诺曼帝国如在北弗里斯地区采取军事行动,其唯一意图便是防止任何强国获得攻击诺曼帝国罗莱尔河谷平原的跳板,绝无强占北弗里斯地区、掠取该地资源的企图。如北弗里斯地区有重要矿藏的消息属实,建议由当地合法政权组织开采,并遵照米诺陶斯公约向各国定价供应。 《钢铁燃魂》正文 第138章 野兽的獠牙 某个晨雾弥漫的清早,北弗里斯地区,乌里德拉卡斯哨卡。 在这座嵌入山体的钢筋混凝土堡垒顶部,可见三座半球形炮塔,从它们浑厚扎实的钢铁外壳伸出三对粗长的炮管,炮口昂首指天。这是乌里德拉卡斯哨卡赖以抵挡敌方航空部队突袭的强力武器,上一场战争的数次战例表明,坚固堡垒搭配钢制炮塔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地面防空手段,足以应付装备同口径火炮的飞行战舰。 这堡垒顶部四角皆有固定的瞭望警戒哨位,每个哨位配有一名身背步枪的武装人员,有的是军人装束,搭配齐整而且神情干练,始终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有的是民兵模样,虽然武器装备不缺,但看上去举止随意,值守岗哨这种枯燥工作让他们心浮气躁。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林间的雾气逐渐消散,可视距离逐渐增加。就在这时,一艘灰色的飞艇毫无征兆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哨卡上方,只见六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士兵顺着两条绳索迅速降落在了哨卡顶部。不等哨兵们发出示警,他们便以箭弩射杀了其中三人。 只有一名哨兵反应机敏地躲过了箭矢,随之鸣枪示警。 灰色飞艇旋即上升,重新隐入云雾之中。 枪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衣士兵撇下冷兵器,取出半自动手枪和拳头大小的手雷,有的负责守住通往堡垒下部的通道口,有的前去对付哨位上的哨兵,还有的用特制的塞子堵住那些高射炮的炮口。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而且行动非常麻利。不到两分钟时间,他们便成功堵塞了炮口,干掉了最后一名哨兵,继而朝天打出了三发绿色信号弹。 作为防备诺曼帝国进攻的重要前哨基地,弗里斯王国在上一场战争结束后,耗费了足足两年时间和大量的人力物力建造乌里德拉卡斯哨卡。除了各种型号和用途的火炮,这座堡垒还有规模可观的地下防御工事,常备的弹药物资能够维持驻守者半年之用。随着独立公投的结束和约肯政权的建立,北弗里斯危机似乎已经临近尾声,这乌里德拉卡斯哨卡不但有精锐的威塞克斯士兵驻守,还加入了为数不少的约肯民兵。在反应过来之后,守卫者迅速调集兵力,试图夺回哨卡顶部,消灭入侵者,然而他们在通往哨卡顶部的通道遭遇爆炸物,每一个爆炸的轰响声,仿佛是敲击守卫者的重锤,让他们不断丧失信心和勇气。 见堡垒内部通往哨卡顶部的通道难以穿行,威塞克斯士兵转而攀爬哨卡外部的应急楼梯。尽管他们相互掩护,彼此策应,无奈对方占据了地形上的优势,哨卡的重武器又完全无法应对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守卫者接连几轮进攻终以失败告终。 十来分钟过后,一阵隆隆轰鸣声从空中传来。在看不到飞行物轮廓的情况下,守卫者仓促用哨卡下方的火炮设计,但这些中口径火炮的垂直射界远不如哨卡上部的高射炮,漫无目的开火根本没有发挥作用。须臾,从空中传来的机械轰鸣愈发清晰,只见一艘周身布满铆钉的轻型运输舰从哨卡的垂直上方缓缓落下,并在距离哨卡顶部三四十米的位置悬停。大批黑衣士兵们顺着绳索滑降至哨卡顶部,飞行运输舰上的吊框也不断将战斗装备和弹药物资吊运下来。 随着飞行运输舰的出现,战斗形势旋即发生逆转。黑衣士兵们用火焰喷射器、连发短枪以及各种爆破武器攻入哨卡内部,守卫者或是躲进地下工事,或是仓皇逃离哨卡。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战斗,易守难攻的乌里德拉卡斯哨卡被诺曼军队拔除。驻守于此的一百二十名约肯民兵和三十五名威塞克斯士兵,近半数在战斗中丧命,余下的大多缴械投降,只有少部分人得以逃脱,而发动奇袭的诺曼军队只付出了微不足道的损失…… 同一个上午,诺曼军队以近乎相同的作战方式攻占了位于北弗里斯地区西部和西北部的4座哨卡,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威塞克斯军队和约肯政权猝不及防,亦给了全世界一个惊天响雷:善于防守的威塞克斯陆军,在诺曼帝国的精锐部队面前居然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在从诺曼边境通往北弗里斯腹地的道路上,还横挡着一座战后建造的军事要塞——贝格斯特要塞。诺曼人没有强攻这座投入实用还不满十年的新要塞,而是以飞行舰艇搭载陆战部队实施蛙跳进攻,夺取了贝格斯特要塞周围的哨卡和村镇,切断了它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使数百威塞克斯军人以及相当数量的约肯民兵受困于此。 黄昏时分,6艘涂着威塞克斯王室徽标的飞行舰艇出现在了贝格斯特要塞西北方。这支飞行舰队的绝对规模并不大,此前却让弗里斯王国的航空部队一筹莫展,原因无他,在这支飞行舰队当中,有两艘威塞克斯王国颇为自傲的卡堡级装甲巡洋舰——它们是各国现役装甲巡洋舰里建造时间最晚、技术等级最高、综合作战能力最强的。弗里斯王国现役的飞行舰艇,加在一起还不够这两艘卡堡级装甲巡洋舰的吨位,直接交锋更是毫无胜算。 在斜阳西沉的方向,出现了4艘飞行舰艇的侧影。威塞克斯特遣舰队旗舰“梅伦狄根”号的指挥室里,军官们顿时紧张起来。不一会儿,瞭望台传来报告,出现在视线中的4艘飞行舰艇,疑似诺曼帝国的2艘格伦芬级装甲巡洋舰和2艘战后建造的一级防护舰。 听到这个报告,军官们稍稍放松了一些。虽然同为装甲巡洋舰,但诺曼帝国的格伦芬级是战争时期建造、战后竣工服役的老舰,舰龄接近20年,设计细节和工艺水准都逊色于战后建造的卡堡级。 受威塞克斯国王委派担任特遣舰队司令的威奥纳莱将军,此刻却是一脸阴郁地望着西面的那些黑点。上一场战争经历的残酷战斗迄今依然历历在目,诺曼人的刚猛顽强以及对于生命的漠视,让他们成为战场上令人敬畏的对手。如果只是武装对峙,那么毫无疑问,这支威塞克斯舰队是能够占据一定优势的。若是殊死搏杀,那么胜败并不单纯取决于双方的纸面实力,而是战术策略、士气斗志、运气发挥等等因素综合在一起。如今的威塞克斯军人,精神面貌较上一场战争时期稍有不及,假若对面的诺曼军人还是跟当年一样骁勇彪悍,或是因为战败的种种苦果而满心仇恨,近日之状况恐不容乐观…… 踌躇良久,威奥莱纳将军深吸了一口气:“传令,拉响战斗警报!” 对于指挥官的这一命令,周围的军官们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尽管威塞克斯王国与诺曼帝国尚未宣战,但诺曼军队强行夺取了多个由威塞克斯士兵和约肯民兵共同防守的哨卡,此过程必定发生了伤亡,双方实质上已经处于交火状态。无论那些诺曼舰艇接到的命令是什么,出于理性的考虑,威塞克斯舰队都应该采取战斗警戒,做好随之跟对方交战的准备。 至于他们会不会真跟诺曼人干起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随着战斗警报的拉响,六艘威塞克斯战舰开始向上爬升。如果说水面舰艇之间的战斗,是处于同一水平面的“平面战场”,那么飞行舰艇之间的战斗,便是从地面到万米高空的“立体战场”。两者的交战模式看似相近,其实千差万别。 当威塞克斯舰队提升飞行高度以便抢占优势射击阵位之时,远处的四艘诺曼战舰排成一字纵队,边爬升边向威塞克斯舰队逼近。 双方距离不断拉近,透过自己望远镜,威奥纳莱将军愈发清晰地看到了敌方战舰的轮廓,心里也愈发地疑惑起来:那两艘战舰真的是格伦芬级装甲舰? 上一场战争结束后,战败的诺曼帝国失去了大量的海外领地,经济蒙受重创,政局动荡不堪,甚至一度处于崩溃边缘,但在霍亨施陶芬四世的领导下,诺曼人顽强地抵挡住了来自外部的资本金融渗透,以近乎闭关锁国的方式度过了战后最为危险的低迷期。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权力阶层也出于各自的考虑,对诺曼帝国采取了联手抵制的策略,并且限制本国公民和企业跟诺曼帝国进行合作交流,国际和平联盟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其摒除在外。战后二十年,诺曼帝国仿佛成了一个被文明世界抛弃的孤岛,至少在公开层面,各国与之互通甚少——就拿威奥纳莱将军来说,作为威塞克斯王国飞行舰队的一名高级指挥官,他对本国现役和曾经服役的每一级飞行舰艇了若指掌,对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航空部队的装备和编成情况也非常熟悉,见过他们大多数级别的舰艇,并通过情报部门得到了较为详实的技术数据。可是对于诺曼帝国,他的直观印象还停留在上一场战争时期,而后从情报部门获得的资料,既不准确也不完整,甚至相互矛盾,让他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眼看着四艘诺曼战舰继续逼近,再有那么几分钟就要进入己方舰炮射程了,威奥纳莱将军心跳骤然加速。如果诺曼人真是抱定决心要跟自己干一仗,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改变队形,转入接战状态,届时自己必须迅速做出应对——拼死搏杀和试探性交火,采用的战术策略和战斗队形是截然不同的。在当前这种形势下,再去请示上级肯定来不及了,何去何从,自己必须拿定主意,而且要为之担负起责任…… 战斗吨位达27000+的6艘飞行战舰,作战人员接近2000,这,可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钢铁燃魂》正文 第139章 绝杀利器 笔趣阁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望远镜的视野里,诺曼战舰的烟囱口喷出滚滚黑烟,在这晴朗的天空中拖出了一条又浓又长的烟雾带。 威塞克斯特遣舰队旗舰“梅伦狄根”号的指挥室里,一名穿戴整齐的参谋军官揣测道:“瞧,它们的锅炉应该接近或达到满负荷运转状态,可是,它们的航速并不快——目测估算在50m左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格伦芬级装甲舰建成服役时的最大水平时速有68m。可能因为舰龄太久,保养不好,导致动力设备状况不佳?” 佩戴红底金纹领章的威奥莱纳将军,一语不发地凝视着前方。崇尚武力的诺曼人,那可是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让武器装备得到良好保养的,难道说一场战争的失利,就让他们改换了习性?不,没那么简单! 少顷,参谋官向威奥莱纳将军进言道:“将军,是不是该向他们开火示警了?” 威奥莱纳轻吁了一口气:“鸣炮,发信号,让他们撤出北弗里斯,否则……予以击沉!” 参谋官先是瞪大眼睛,紧接着,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兴奋。他迅即将舰队指挥官的命令传达下去,片刻过后,旗舰以副炮发射空包弹进行示警,而后用国际通用的旗语发去信号,要求诺曼舰队立刻撤离北弗里斯地区。 诺曼战舰遂以旗语作出回复:要战便来,奉陪到底! 看到对方霸气的旗语答复,“梅伦狄根”号指挥室里的一众军官表情很是丰富。 片刻过后,瞭望台传来报告:瞭望员借助高倍望远镜进行了细致观察,判定敌方舰队的两艘主要战舰是疑似经过改进的格伦芬级装甲舰,两艘次要战舰是原版的奥卡奇勒级防护舰。 改进型格伦芬级? 威奥莱纳将军凝眉眺望前方,改进型的性能会较原版有较大幅度的提升,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上一场战争结束后,根据停战协定,诺曼帝国向停战委员会提交了详实的备案资料。在这份资料中,原版格伦芬级装甲舰的战斗吨位为10920t,装备2座双联装和4座单装45pir(225mm)主炮,8座单装30pir(150mm)副炮,8座单装14pir(70mm)速射炮,装甲厚度20-30pir(100-150mm),动力输出16000z,最大水平时速68m。 若是改进型的战斗性能较原型提升30-40%,那么眼前的两艘诺曼装甲舰,硬实力跟战斗吨位12680t、装备5座双联装49pir(245mm)主炮、最大水平时速70m的卡堡级装甲舰并不存在级差,也就是说,硬碰硬的交火,胜负主要取决于双方官兵的发挥。 想到这里,威奥莱纳将军倍感压力。 而就在这时,射击控制室传来了令气氛骤然紧张的报告:“敌舰已进入我方射程!” 进入射程后,双方随时都有交火的可能。要想抢占先机,必须要因地制宜地选用某种战斗队形、采取某种战斗部署。 威奥莱纳深吸了一口气:“全体左转,右舷对敌。” “是,全体左转四分之一圆角,右舷斜向对敌!”重复指令之时,参谋官的声音带有明显的颤音。 威奥莱纳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一会儿,6艘威塞克斯战舰在旗舰的带领下集体转向,在敌舰队面前摆出一字斜线纵列。 跟水面舰艇不同,飞行战舰的武器布局既要考虑球形射界,又要保护脆弱易损的推进系统,主炮火力相对分散。战前设计建造的老式战舰,朝一个方向射击时,最多只能集中五分之三的火炮,而战后设计建造的新型战舰,诸如威塞克斯王国的卡堡级装甲舰,因为优化了武器和动力配置,在左前或右前的一定角度内,可以集中五分之四的主炮进行射击,并由此演化出新的战术队形。 舰队转向之时,威奥莱纳将军重新端起望远镜,密切关注着诺曼舰队的动向。视线中,诺曼人的反应看起来有些迟缓,在威塞克斯舰队完成调整之后,他们的队形才开始发生变化:后排战舰上升、前排战舰下降,摆出了飞行舰队作战最为常见的竖列队形。这种队列,利于老式战舰发挥前向火力,最大限度地保护推进系统,而且坚定表明了本方的进攻姿态,是上一场战争中诺曼帝国舰队指挥官最热衷的战斗队形。 这些诺曼人的思维,难道还停留在二十年前? “敌首舰距我90链!” 射击控制室的报告,明确无误地告诉以威奥莱纳为首的军官们,敌舰已在己方眼皮之下。只要下令开火,按照他们平日的训练成绩,两轮炮火即可获得命中。 卡堡级装甲舰装备的49pir(245mm)主炮,因为加长了身管,并且采用了重型弹,穿甲能力较过去的45pir(225)舰炮提高了50%,即便诺曼人的格伦芬级大幅度增强了装甲防护,依然可以轻松击穿。 转眼功夫,射击控制室报告:“敌首舰距我80链!” 威奥莱纳将军咬了咬牙:“传令,全体装填穿甲弹!” 舰队既已采取战斗警戒,实弹早就在射击位置备好,只待指挥官一声令下,十秒时间,所有炮膛皆装填完毕,籍由射控系统向指挥室反馈:“全体准备就绪,射击待命!” 威奥莱纳将军眯起眼睛,只要诺曼人调头离开,这场战斗仍可避免,但是……诺曼人什么时候认过怂? 就在威奥莱纳捏紧拳头,准备喊出那一声“开火”之时,一名参谋军官叫道:“诺曼战舰在转向!” 威奥莱纳猛地松开拳头,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视线中,四艘诺曼战舰果然在整体转向。 它们的炮塔分布,利于前向对敌、不利于侧面交火,所以,它们主动转向应该是避战而不是调整战术……威奥莱纳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但是出于谨慎考虑,他没有急着下令解除战斗警戒。诺曼人的骁勇与狡猾,历来是对手深为忌惮的。 在相距70链也即35000尺的状况下,诺曼舰队不紧不慢地转向八分之三,四艘舰艇皆以左舷朝向威塞克斯舰队,双方由相向而行变成了同向平行,而诺曼舰队的飞行高度较威塞克斯舰队低了大约1000尺。 诺曼人这是唱的哪出? 威奥莱纳将军的疑惑,很快在僚属军官的惊叫声中变成了诧异和惊惶。只见敌方两艘装甲舰从舷侧“抛”出若干雪茄状的金属物体。它们有着鱼一样的短鳍,拖着深色的烟迹,离舰之后迅速上升,而在到达威塞克斯舰队所处的高度之后,它们飞快地放平身姿,朝着威塞克斯战舰猛冲过来。 “开火!”威奥莱纳放声叫道,“主炮攻击敌舰,副炮拦截射击!” “开火!射击!”参谋军官惊慌失措地抓住传音筒,向射击控制室传达指令。 各炮位立即开火,震耳炮声随之响起。发现参谋军官漏了自己后半段指令,威奥莱纳冲过去将其推开,打算亲自向射击控制室下令,然而主炮射击的巨大声威让他不得不等待片刻。 身旁有人惊叫道:“它们冲过来了!” 威奥莱纳抬眼一看,那些雪茄状的金属物体如一排箭矢飞射而至,以他多年从军的经验,这些高速飞来的物体,体形要比己方战舰刚刚打出去的炮弹大得多,这意味着它们可能装有大量的烈性炸药…… 当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狠狠敲击威奥莱纳的精神,一个巨大的爆炸声也裹夹着剧烈的震荡猛烈袭来。指挥室里的军官们猝不及防,一个个摔倒在地。 在这受到装甲保护的指挥室里,最为年长的威奥莱纳第一个爬了起来,他扶着布满铆钉的舱壁,透过碎裂的观察窗,看到了令他心碎的一幕:原本崭新的战舰转瞬成了一艘“破船”,大团的黑烟带着橘红色的火焰从破裂的右舷喷涌而出,破口周围的舰体呈现出可怕的扭曲膨胀状态,位于前甲板的第二主炮塔,炮塔和炮座之间居然出现了一条很大的裂缝,足见刚刚的爆炸威力之大。 威奥莱纳还没来得及多想,便感觉到舱壁和地板不断倾斜。飞行战舰失去平衡,意味着舰体内部的浮空构造受到了破坏,除非短时间内可以修复,否则的话,“梅伦狄根”号在敌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该死,诺曼人是用什么东西攻击了我们!”一名参谋军官艰难地来到威奥莱纳身旁,大口喘着粗气。 “会飞的炸弹,他们的新秘密武器!”威奥莱纳哀叹道,“给其余战舰发信号,让它们掩护我们撤退!” “是,将军!”这名参谋军官试着用传声筒联络信号台,结果毫无反应,只好走出指挥室,亲自去信号台传令。可是,这艘飞行战舰的倾斜越来越眼中,最后几乎是完全往右边横侧过来。在此过程中,战舰上有不少物件掉落下去,舰体内部也不断传来奇怪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突然间,“梅伦狄根”号再度发生爆炸,这艘飞行战舰竟如同风中的树叶般抖动着,威奥莱纳麾下有一名参谋军官险些从舱门口摔了出去。意识到这艘战舰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威奥莱纳不得不考虑弃舰。“梅伦狄根”号位于舰队中前部,前面还有一艘名为“肖特”的一级巡防舰。在“梅伦狄根”号发生爆炸后,它一直在朝诺曼舰队开火,而当威奥莱纳打算将其召来接走舰员时,冷不丁瞧见那艘巡防舰被一发炮弹击中。巡防舰的防护和构造,哪里扛得住装甲舰主炮级别的攻击,它的舰艏瞬间炸裂开来,无数舰体碎片和残肢断体四散溅落……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0章 大佬们的心思 在自由城北区有一大片植被茂密的林地,从空中俯瞰,这里宛如城市之肺,为这座高楼鳞次栉比、街巷蛛网密布的大都市带来清新养眼的元素。 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国防委员会,便坐落在这片林地之中。它的主体建筑位于地底深处,即便是最为强大的飞行战舰,也难以直接摧毁这隐蔽而又坚固的地下堡垒。 黄昏时分,暮霭沉沉,偌大的都市一如往常的繁忙祥和,而在联邦国防委员会的会议室里,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华克-莱安德米利奥上将,国防部长马里奥-乔尔达诺上将,联合参谋部总参谋长何塞-古拉姆上将,陆军司令鲁本-尼科尔斯上将,航空军司令弗兰西斯-沃比达上将,预备军司令加雷德-阿隆索中将,军需司令卡莱斯-巴尔维德中将,军事情报部司令戈弗雷尔-庞克中将……联邦军界大佬们一个个面色凝重,以致于这会议室里的氛围格外压抑。 闪袭北弗里斯,包围贝格斯特要塞,击溃威塞克斯舰队,短短两天,诺曼军队便以犀利的方式让全世界目瞪口呆。作为诺曼人的老对手,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对于诺曼军队进入北弗里斯地区展开军事行动给予了极大的关注,通过外交和军事渠道从威塞克斯王国以及弗里斯王国了解情况,然而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两个与之关系密切的国家都只提供了片面的情报信息。 战后这些年,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军事情报领域的投入逐年增多,海外情报点和谍报人员也与日俱增,但自由联邦的全球情报网络,离“控场”的要求还差了很远。诺曼舰队和威塞克斯舰队在北弗里斯发生交火后的12个小时里,联邦军事情报部只从弗里斯王国的情报点收到了一份有关这场战斗的报告,而派驻在诺曼帝国和威塞克斯王国的情报人员对此毫无反应! 此时距离诺曼舰队和威塞克斯舰队在北弗里斯地区大打出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综合各方情报讯息,联邦军方总算拼凑出了一份较为靠谱的战况报告,并以兵棋推演的形式呈现在了高级将领们面前。 交战一方是拥有4艘飞行战舰的诺曼舰队,其舰艇总吨位为23000+,主要战力是两艘经过现代化改装的格里芬级装甲舰,另一方是拥有6艘飞行战舰的威塞克斯舰队,舰艇总吨位为27000+,主要战力是两艘新锐的卡堡级装甲舰。从双方的纸面实力来看,威塞克斯明显占据优势,但从双方的军事传统和过往战绩来看,诺曼人不落下风。可令人讶异的是,在这样一场双方都有可能取胜、也有可能打平的战斗中,诺曼舰队居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据目睹这场战斗的弗里斯军民爆料,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威塞克斯舰队损失了三艘战舰,还有两艘受伤起火,而诺曼舰队无一损失。之后威塞克斯舰队狼狈撤退,诺曼舰队追击了一阵便鸣金收兵了。 在硬实力处于相对劣势的情况下,只用十几分钟就把对手揍得怀疑人生,不管联邦军联合参谋部的智囊们如何复盘、分析,得出的结论都指向了一种可能:诺曼战舰使用了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 待参谋们完成了复盘式的兵棋推演后,总参谋长古拉姆上将率先“抛砖”:“诺曼人此次绝对是来者不善,他们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强大实力,足以说明他们近年来一直在暗中厉兵秣马,而且在军事技术上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客观来说,无论我们还是威塞克斯王国,单独对抗诺曼帝国都会非常吃力。要想避免上一场战争初期的困局再度出现,我们必须……跟威塞克斯王国联手……对抗诺曼帝国!” 陆军司令尼科尔斯上将是在场诸人当中资历最老的,早在上一场战争时期,他就历任营长、团长、师长,终战时被任命为第29兵团代理指挥官。这位鹤发白须的老将是众所周知的直性子,他旋即应声道:“没错!现阶段,我们绝不能再姑息纵容诺曼帝国在北弗里斯的军事行动了,必须向他们提出严正警告。如若他们置之不理,那么,我们有必要以外交通牒的形式,让他们认识到我们的立场是坚定的,不容置疑的。” 总参谋长和陆军司令相继发言,可余下的高级将领们却没有急于表态。过了一会儿,体型硕壮的国防部长乔尔达诺上将正声道:“诸位,两国联手抗敌,前提有二,其一是两国有共同之敌,其二是两国自愿联手。从弗里斯王国方面反馈的情况来看,诺曼帝国此次是应了弗里斯王国的请求,以武力形式帮助弗里斯王国维护领土完整,而不是直接针对自由联邦。从威塞克斯王国方面反馈的情况来看,他们对我们插手北弗里斯事务非常不满,为了让我们罢手,甚至拿解除同盟关系相要挟。基于以上几个方面的原因,我认为我们有必要以谨慎而周全的方式处理当前的特殊事件。事实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摸清楚诺曼人究竟是如何用两艘改造过的老式装甲舰把威塞克斯舰队揍得落花流水的,还有,他们的地面部队只用一天时间就夺取了威塞克斯部队严密驻防的多个哨卡,肯定也是采用了某些特别的技战术手段。” 最后两句话,乔尔达诺是看着军事情报部的“掌门人”庞克中将说的。言下之意,是要军事情报部担起责任,主动作为,而不是被动解释种种客观理由。 庞克中将当即接过话题:“军事决策,情报当先。必须承认,我们在情报网络构建和情报信息收集方面还存在很大的不足,这其中虽然有一些众所周知的客观原因,但我本人也是难辞其咎的。为了扭转这种不利局面,我们正将情报方面的精兵干将派往北弗里斯,此外,我建议国防委员会批准我们将‘穆尔格特’号侦察舰派去搜集情报。” “你说的是那艘配备了高倍望远镜和高级无线电监测设备,造价相当昂贵的独立侦察舰么?”国防委员会副主席莱安德米利奥上将沉吟道。 “是的,主席阁下。‘穆尔格特’号的造价确实跟一艘老式装甲舰相当,但它在军事侦察方面的作用是任何战斗舰艇都无法媲美的。它拥有26600Z的强大动力,无风状态下可以飞出107M的极速,这确保它可以从任何敌舰面前从容撤走。3套安装飞行稳定器的18P-Z望远镜,可以让操作人员从40里之外观察战场情况,格鲁斯7型双向收发机是当前最新最强的无线电检测设备……” 没等庞克中将孜孜不倦地介绍完他的如意宝贝,莱安德米利奥上将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既然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将它建造出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它派上用场,诸位觉得呢?” 众人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国防部长乔尔达诺上将表态道:“只要舰员们能够牢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行动期间好好把握中立自由法则,有何不可呢?” 两位大佬都表示赞同,其余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向北弗里斯地区派遣技术侦察舰一事就此敲定下来,只需要再报国防委员会主席——总统莱博尔德同意,便履行完成既定程序。事实上,技术先进的“穆尔格特”号侦察舰属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方的一项机密,即便是在军方内部,也只有高级将领知道它的存在。特殊形势下执行特殊任务,自然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接着,国防部长乔尔达诺上将以低沉缓慢的口吻说道:“今天上午,我通过蒂塞兰将军的联络官向其询问,威塞克斯方面是否有重新启动联合参谋部机制的意向,得到的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答复。由此看来,威塞克斯舰队在北弗里斯的失利,并没有让威塞克斯王国高层感到恐惧和绝望,他们或许正在积极调兵遣将,准备对诺曼帝国还以颜色。所以,庞克将军,‘穆尔格特’号要尽快出发。另外,沃比达将军,我建议提高第一舰队的警戒等级,同时加强边境巡逻,并用侦察舰试探诺曼帝国的备战情况。” 掌管联邦军航空部队的沃比达上将应声道:“我非常赞同您的建议。” “虽然我们跟诺曼帝国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提前做好应对——启动五级战备如何?”乔尔达诺将目光投向莱安德米利奥。 没等国防委员会主席答话,总参谋长古拉姆上将嘟嚷道:“五级战备怎么够呢?我觉得最好是启动三级战备,尽早动员预备部队,加大军备生产力度,让军队和民众意识到当前的形势需要我们团结一心,用我们的态度争取威塞克斯重新向我们靠拢。如有必要,我愿意亲赴威塞克斯,跟蒂塞兰将军当面谈一谈,相信会有成效。” 国防部长乔尔达诺与国防委员会副主席莱安德米利奥相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按照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军事体制,总统莱博尔德是国防委员会主席,是联邦军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但真正的军事决策者是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和国防部长,而后是手握兵权的军种司令们。至于联合参谋部总参谋长,其任务是上对总统提供策略建议、下对各军种进行战术协调,并不能直接调遣哪怕一兵一卒。 见两位大佬没吭声,陆军司令尼科尔斯上将开腔道:“我个人更赞同参谋长的建议,不管诺曼人意图如何,我们都应该早作准备。” 莱安德米利奥环视众人,而后以他一贯的从容语态发话:“应付当前的外部局势,五级战备就够了。如若启动三级战备,我担心会制造不必要的恐慌,让民众以为我们已经面临战争威胁了。事实上,我们不但要跟威塞克斯王国积极沟通,也应该试探一下诺曼帝国那边的态度,毕竟我们两国已经重新建立了正常联络渠道。关于这一点,我今晚会跟莱博尔德总统商议,顺便商定派往两国的军事代表人选,大家不必过分担心。” 话已至此,耿直的总参谋长和陆军司令纵有百般顾虑,也只能服从大局,不再争辩。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1章 击破坚盾的力量 午后的阳光,从贝格斯特要塞各处堡垒的通风口、观测窗、射击孔照进幽深的工事里。明朗的光线刺穿了黑暗,却无法给心情阴郁的守卫者们乐观起来。 在要塞1号堡垒西侧的观测窗前,威塞克斯王国陆军第15步枪团的比约尔-古斯塔夫中尉独自站了许久。他眯着眼,静静观望那些停留在火炮射程之外的诺曼舰艇。装甲舰,防护舰,运输舰,加起来也就十几艘,场面算不得震撼,跟威塞克斯国王埃德拉二世加冕三十周年庆典上的阅舰式完全没得比,可越是如此,古斯塔夫少尉心里越觉得不是滋味…… 当今三大强国当中,威塞克斯王国的航空实力虽然是最弱的,却没有弱到不值一提的程度。由于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的存在,诺曼帝国不得不将它的航空力量拆分开来,分别部署在东部、北部以及位于腹地的首都区。就规模而言,威塞克斯主力舰队对诺曼帝国北方舰队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威塞克斯国防大臣德希尔维斯特公爵就曾放言两小时内歼灭诺曼帝国北方舰队。北弗里斯地区处在威塞克斯王国和诺曼帝国的夹缝之中,威塞克斯主力舰队和诺曼帝国北方舰队,从各自驻地赶到北弗里斯都只需要三四个小时,而在目睹前一天威塞克斯特遣舰队惨败给诺曼舰队的战斗之后,古斯塔夫中尉已经痛苦地意识到,这些年来诺曼人闭关修炼,还真的憋出了可怕的大杀器。装甲舰对装甲舰,居然一个回合就取得了碾压性的胜利,这样的形势下,己方主力舰队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在北弗里斯了。 没有空中支援,仅凭威塞克斯陆军和约肯民兵武装,几乎不可能解贝格斯特要塞之围。 让古斯塔夫中尉稍感宽慰的是,他和他的同伴们所处之地,是弗里斯王国用了6年多时间,耗费4500万弗里斯盾——约合1200万克朗巨资,打造出的现代化要塞。虽说这笔资金来源于诺曼帝国的战争赔款,但对于这样一个山地小国来说,已经算是史无前例的军事工程了。为了抵御来自空中的攻击,要塞配备了12门41PIR口径的超重型高射炮和30门26PIR口径的重型高射炮,还有大量用于地面防御的速射炮部署在各处堡垒,构成了一个没有四角的立体防御圈。要塞主体均为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构造,其厚度足以抵御大口径舰炮的连续轰击,而且,各处堡垒内部均有木质隔层,用于吸收外部的爆炸冲,理论上能够应付分舰队级别的攻击。 前日傍晚,诺曼舰队携胜势而来,对贝格斯特要塞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守军旋即还击。在这场激烈有余、战果寥寥的炮战中,要塞的防空炮群展现出了足够强大的威慑力,别说是眼前这三两艘装甲舰,就算来一两艘装备重炮的战列舰,也还是有还手之力的。 在这座遭到诺曼军队围困的要塞里,共有417名威塞克斯士兵、544名约肯民兵以及29名原先在弗里斯军队服役的约肯族军人。以这不足千人的兵力,如果得不到己方航空部队的策应,强行突围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留下来据守要塞,还有可能熬到局势逆转、诺曼人主动撤兵…… 困守贝格斯特要塞的400多名威塞克斯军人,来自三支不同的部队,古斯塔夫中尉的连队来自第15步枪团,法尔肯中尉带领的炮手们来自第39防空营,米勒中尉的炮手来自第6要塞团。至于编成4个战斗连的500多名约肯民兵,基本上都是只突击进行过数周军事训练的菜鸡,连队列都还走不齐,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帮炮手们搬运炮弹,其他基本指望不上。 “诺曼人还是没有动静?” 一个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古斯塔夫连忙转过身,向佩戴银色领章的军官敬礼。 这位罗茨少校,是受威塞克斯王国陆军参谋部委派的贝格斯特行动指挥官,在威塞克斯军队和约肯武装占领贝格斯特要塞后,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里的代理指挥官。 “暂时没有动静,但……”古斯塔夫停顿了一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正在准备进攻,而且,很可能是以一种我们未曾见过的方式展开进攻。” “我的担心跟你一样。自从昨天……” 罗茨少校话说了一半,而后便是不住的摇头。 “他们暂时不进攻,也许只是把我们当成鱼钩上的鱼饵。”古斯塔夫揣测道。 罗茨少校苦笑:“鱼饵,是根本没有权力决定自己命运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观测窗前,远眺天空中那几缕不祥的“乌云”。才看了几秒,便皱眉道:“它们在动!” 古斯塔夫脸色骤变,他端起随身携带的双筒望远镜端详片刻:“他们的装甲舰在调整位置,看来是要动手了!长官,下令进入最高戒备吧!” 罗茨少校迟疑了一下:“他们会有这么快动手?” 古斯塔夫没答话,因为他也吃不准敌人会不会这么快攻击贝格斯特要塞。如果不是,此时下令戒备,只会让士兵们精神紧张,情绪悲观,早早消耗掉所剩无几的士气。 视线中,诺曼人的两艘装甲舰缓慢向前,但尚在要塞火炮的射程之外。又过了一会儿,它们双双调整身姿,侧面正对要塞方向。 这个时候,罗茨少校终于意识到不妙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匆匆叫道:“快,传令,全体最高戒备!” “巴克!巴克!”古斯塔夫高声呼唤他的传令兵,“把罗茨少校的命令传达给各部队,全体最高戒备!” 古斯塔夫话音刚落,就听身旁的罗茨少校暗叫了一声“糟糕”。他连忙向外望去,天上除了那些诺曼战舰,还多出了两道细细的白色烟迹,再定睛一瞧,造成这烟迹的,是两条飞速袭来的大黑鱼。 没等古斯塔夫多想,罗茨少校猛地拽住他往工事里面走:“快!离开这!” 两人飞也似的沿着楼梯往堡垒深处跑,还没跑到楼梯最下面,突然觉得这世界像是整个崩塌了一般,山崩地裂,空间扭曲,别说是保持平衡,感觉下一秒还活着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接连两次极其猛烈的爆炸过后,感官世界逐渐恢复了稳定。古斯塔夫和罗茨少校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堡垒内部弥漫着浓烈的烟尘,以致于可视距离非常短,倒是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让他们稍稍安心一些。 罗茨少校一边咳嗽,一边对古斯塔夫说:“赶紧……让你的士兵……去统计一下各部队情况……” “巴克!巴克!”古斯塔夫连唤两声。 片刻过后,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来到了他们跟前,却不是古斯塔夫的传令兵,而是他麾下的一名士官。 “中尉,巴克他……晕过去了,还有好几个人晕倒。里面到处都是烟,太糟糕了,我们最好把他们弄到外面去……” “现在不能出去!”罗茨少校抢话道,“敌人的攻击刚刚开始,呆在外面不安全!” 这名满脸污渍和惊惶的士官将目光投向古斯塔夫。现年29岁的古斯塔夫,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上一场战争的残酷战斗,但威塞克斯皇家军事学院长达5年的学习,功勋卓著的前辈们孜孜不倦地言传身教,让他对战争的许多方面都有充分的了解。在担任军官之后,他依然虚心细致地向资深士官和老兵们学习各种技能技巧,用勤勉的态度弥补经验上的不足。 “通风口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古斯塔夫问。 士官摇了摇头:“不清楚,但似乎那个方向的烟尘最浓,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在接管贝格斯特要塞之后,古斯塔夫拿着约肯人弄来的图纸,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把这座要塞的构造以及各种武器设备的装配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在他看来,这座战后设计建造的要塞,相较于威塞克斯境内的那些著名要塞毫不逊色。这里的通风系统,采取了先进的防爆防污技术,按说一般的炮火不足以造成眼下这种堡垒内部烟尘弥漫的情形,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要塞的主体建筑在刚刚的爆炸中遭到了结构性的破坏。可是,就算是最大口径的舰炮配备最为强悍的穿甲弹,不费一番功夫是难以造成这种破坏的。诺曼人区区两艘装甲舰,一轮攻击,就达到了战列舰猛轰半天的威力? 犹豫了一下,古斯塔夫转过头对罗茨少校说:“看来,诺曼人掌握了一种全新的武器技术,能够毫不费力地摧毁战舰,夷平要塞。如果我们继续抵抗,恐怕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作为一名指挥官,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率部向敌人投降。罗茨少校涨红了脸,却没有出言驳斥古斯塔夫。他低头思虑片刻,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到那观测窗前。 窗外,到处是滚腾的硝烟和大大小小的碎块。贝格斯特要塞共有7座堡垒,1-3号堡垒呈三角形分布在内圈,4-7号堡垒呈四边形分布在外圈。位于1号堡垒西北方的5号堡垒,原本的外观是个敦厚浑圆的柱体,那里部署有6门重型和超重型高射炮,此刻却只剩下残墙断壁……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2章 王储尤里穆斯 笔趣阁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威塞克斯王国南部的库斯航空港,是北半球规模最大的军用航空基地,这里的设施可供整个威塞克斯王家舰队长期驻泊,而且拥有完备的警戒防御体系,其战略地位仅次于首都蒂克城。 自北弗里斯危机以来,庞大而又精锐的威塞克斯主力舰队便一直在库斯驻留,除了被派往北弗里斯的特遣舰队,其余舰艇不曾挪动半步。偌大的航空港里,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百余艘钢铁舰艇。从高高耸立的瞭望塔上望去,它们小的宛如溪流中的鱼虾,大的形同海涛中的巨鲸,场面蔚为壮观。 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旗舰,是紫水晶级战列舰“紫星”号。这艘外观威武霸气的巨型飞行战舰堪称威塞克斯军事工业的巅峰之作,其标准吨位接近36000t,装备着威力惊人的73pir(约365mm)口径重炮,采用了高品质的表面渗碳钢和先进的防护设计,而且拥有高达74000z的动力输出,无风状态下的最高时速65m,建成服役时是公认的“最强战列舰”。 随着夜幕的降临,通明的灯火为库斯航空港的画风添上了浓浓的科幻色彩。在“紫星”号侧面的登舰舷梯口,数百名官兵以严整的军容列出齐整的队列。不多时,一艘外观流畅简洁、体形介于一级和二级防护舰的飞行舰艇平稳降落在了毗邻“紫星”号的泊位,然后,一队衣饰鲜艳的骑兵,簇拥着一名头戴银色盔帽、披着白色斗篷的男子,从那艘飞行舰艇的舱门出来,径直来到了“紫星”号官兵们的迎接队列前。只见这名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子轻巧地翻身下马,当王室舰队指挥官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携一众军官向他敬礼时,他以标准的军姿还以军礼,而在跟军官们一一握手后,他在布拉西格里亚诺的陪同下,带着严肃的表情登上了舷梯。 几分钟后,在“紫星”号的作战会议室里,威塞克斯王储尤里穆斯-恩库鲁-埃德拉将他的银色盔帽放在会议桌上,闭着眼睛,双手轻揉太阳穴。等到一众高级军官们悉数落座,勤务兵将会议室的门关上,王储殿下睁眼环视众人,以一种不怒自威的姿态说道:“由于特遣舰队的灾难性失利,宫廷里充斥着撤军让步的声音,幸好英明的埃德曼二世陛下没有盲目听从大臣们的建议,而是继续信任和支持我们。可是,如若局面继续恶化下去,国家的根基都会受到动摇,到时候即便陛下无意,也难免生出某些变数……” 端坐在王储正对面的舰队指挥官布拉西格里亚诺,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将——他满头白发,可皮肤看起来光滑饱满,也不只是天生丽质,还是特意做了保养。待王储殿下讲完,他一脸恭敬地说:“殿下今日觐见陛下,想必已经确定了对策。” “对策?” 王储再次扫视在场众人,而后道:“陛下相信我们有能力将诺曼人逐出北弗里斯,但是考虑到种种政治因素,代价一定要尽可能小,时间也不宜拖得太久,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确保战必胜。从既有的情报来看,诺曼帝国暂时没有从他们的东方舰队抽调主力舰艇增援北方舰队,而北方舰队的大部分舰艇也还继续驻留在他们的亚历克斯航空港。” 布拉西格里亚诺以温缓但坚定的口吻说:“诺曼舰队从亚历克斯到北弗里斯只需要三四个小时,要歼灭他们的先遣舰队,必须速战速决,而当前困扰我们的头号问题,就是诺曼人之前使用的那种秘密武器究竟是什么,射程有多远,威力有多大,使用上有什么限制。要能探明这些情况,我们才能推算不同战术谋略的胜算,否则的话,这仗很难打。” 王储尤里穆斯挑起眉头:“为将者,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条军事铁律我懂,可如果每个人都严格遵循规则行事,战争史上还会有那些让人膜拜的经典战例,还会有那么多令人钦慕的伟大指挥官吗?” 布拉西格里亚诺没有应话。威塞克斯王国之所以选择他这样一位功勋卓著的老将,以飞行上将的高等军阶出任王家舰队指挥官,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工业实力在三大强国之中最弱,星源石的储量和开采能力也最低,导致航空部队的整体规模从未达到过诺曼帝国或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三分之二。出于战略上的考虑,威塞克斯王国将大部分作战舰艇编入主力舰队,这样做的优缺点都很突出,概括起来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在主力舰队的使用上,在舰队指挥官的挑选上,威塞克斯王室历来非常谨慎,而作为威塞克斯国王亲自委任的舰队司令官,布拉西格里亚诺重任在肩,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要反复权衡,慎重考虑。 跟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所处的角色不同,王储尤里穆斯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时期,精力充沛,思维活跃,而且对自己的名字格外自豪——在奥伦斯星球的文明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君王,他被人们称为“征服者尤里穆斯”。18岁那年,他继承了一个奴隶制小国家的王位,自此开启了一段极具传奇色彩的征服之路。当他故去之时,留下的是个庞大的奴隶帝国,其版图囊括了现在的威塞克斯王国南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西部、弗里斯王国、巴塞尔王国、肯普滕王国、法莱恩王国以及诺曼帝国东部,统治人口超过1500万——约占当时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在那个交通手段非常原始、生产力相当低下的时代,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已经是相当的牛掰。 在布拉西格里亚诺提出疑议之后,在座的分舰队司令和主力舰指挥官们一个字也没有多说。王储尤里穆斯看来对此早已习惯了,而且已有应对。只见他朝自己的侍从副官点了点头,这名气宇不凡的年轻军官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将其呈给王储。 “我这里有一份价值100万金蒂克的情报,是关于诺曼军队新式武器的。” 这话一出,在场军官们眼中的迷茫、忧虑、悲观等负面情绪顿时消散大半。 对未知的恐惧,乃是人们心中最大的心障。 王储既没有打开文件,也没有将它提供给对面的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或是在场的任何一名将领,而是把右手压在文件上,不紧不慢地说道:“事实上,这份价值不菲的情报,并没有为我们提供诺曼人新式武器的具体数据,也没有告诉我们破解或仿制这种武器的具体方法。这份情报有什么作用?我想,它可以让大家再一次确信,诺曼人不会魔法,他们的新式武器是科技发展的产物,是遵循自然界定律的物体。要想真正解开谜团,找出妥当的应对办法,最有效的办法是在战场上获取这种武器的实物。” 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两眼盯着王储右手压着的文件,待他讲完这番话,目光略微上移,最终停留在王储的右手上。片刻过后,被王室乃至整个国家寄予厚望的舰队指挥官抬起头来,看着对面这位少年从军、从士官一步步走到飞行中将军阶的储君,眼神中有敬畏,有期许,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停顿了一会儿,王储尤里穆斯用平静的口吻向众人透露,人工合成的星源石,是诺曼帝国新式武器的奥秘所在。 满场哗然。 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精英们不是没有听说过关于人工合成星源石的事情,实际上,威塞克斯王国在这方面也有投入,但技术研发始终没有获得突破性的进展。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人工合成星源石只是在理论上可行,就当前的工业技术水平来看,还无法实现理论到现实的转换。如果诺曼人真高出了人工合成星源石,无疑在这场看似遥遥无期的竞赛中取得了遥遥领先的位置,假以时日,即便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倾尽所能,也再难遏制诺曼帝国的称霸野心了。 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假咳两声,众军官们立即安静下来。 “我明白殿下的用意了……诸位,将诺曼军队逐出北弗里斯是我们的任务,从诺曼军队手里缴获他们的新式武器是我们的使命,两者若能同时达成,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如果实际情况不允许,我们应以使命为先。” 在布拉西格里亚诺表态后,王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将手里的文件推到了舰队指挥官面前:“为了这项具有革命性意义的技术,诺曼帝国耗费了二十多年时间,投入了数以亿计的资金,如果我们能从他们的武器实物上反向提取这项技术,特遣舰队的损失根本算不上什么。” 片刻的停顿后,王储加快了语速:“返程途中,听闻贝格斯特要塞遭到摧毁性的攻击,守卫部队已是身陷绝境。鉴于当前的形势,我认为舰队应尽速出战,那么留给诸位研究克敌对策的时间,恐怕就只有今天一晚了。” 尽管王储没有明言,布拉西格里亚诺和他的军官们都听出了言外之意。诚然,从政治角度来看,如果威塞克斯主力舰队连敌人一支小小的先遣舰队都不敢对付,威塞克斯军队继续留在北弗里斯还有什么意义?不如直接认输离场来得干脆。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3章 按计划进攻 笔趣阁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在那高高的云端,古人想象中神族居住的地方,有着跟地面截然不同的景观:阳光格外明朗,空气分外洁净,天穹仿佛触手可及,这里看不到飞禽走兽,有的只是各种形状的云朵,以及……偶然至此的人造飞行器。 云间,一艘周身布满铆钉的钢铁战舰正隆隆前行,烟囱里喷出的煤烟,在这湛蓝的天幕中划出了一条淡淡的黑线。这艘飞行舰艇涂刷着少见的灰白色涂装,舰身没有明显的标识,只有在舰桥侧面才能看到一个王冠与剑盾徽章,表明它是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一员。 在这艘装载火炮但数量偏少的战舰上,舰艏和侧舷各有几个鱼泡式的特殊舱室,里面架设了固定式的高倍望远镜,身穿厚皮袄的舰员和系着灰色围巾的军官正通过这些精密的光学设备,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整个区域的情况。在战舰下层的锅炉舱,司炉工们穿着背心,露出健壮的胳膊,一铲一铲往锅炉里添加黑色的煤块和白色的氧化剂…… “我想我看到贝格斯特要塞了,它像是一座喷发中的火山,不停地冒着火和烟。有几艘诺曼人的战舰停在要塞上空,看来围绕要塞的战斗已经从外部转向内部了,不知道他们还能坚守多久……长官!”舰艏观测舱里,一名蓄着短须的舰员,以平静的语气向身后的军官报告。 军官一脸冷漠地说:“不用去管地面的战斗,我们的目标是诺曼人的战舰!” 短须舰员应道:“就目前观察到的,诺曼人在这里一共有14艘舰艇,初步判断为3艘装甲舰、6艘巡防舰、5艘运输舰。” 军官没有接话,他端着一副大号的双筒望远镜,盯着远处的云层久久观望。 在这艘高空侦察舰后下方空域,一支规模可观的舰队正从威塞克斯方向朝贝格斯特要塞飞去。这一次,威塞克斯王家舰队几乎倾巢出动:各式飞行舰艇分成三个阵列,二十余艘巡洋舰和巡防舰组成了战斗前哨,四艘装甲舰和四艘战列舰在十数艘巡防舰的拱卫下组成了战斗箭头,旗舰“紫星”号连同新锐突击舰“圣骑”号在多艘巡洋舰和巡洋舰的护卫下居后坐镇。 旗舰“紫星”号的指挥室里,王储尤里穆斯坐在一张宽大的、未被固定的靠背椅上,貌似淡定地看着军官们忙碌往来。舰队指挥官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舰队参谋长利亚伊奇少将、舰长贝伦格尔少将在观察窗前一字排开,他们脸上的那种冷峻,并非实力足够碾压对手的冷傲,而是对于此战前景的忐忑和隐忧:严格来说,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两个大国在第三方领土上进行的一场角逐。这样的交锋,对威塞克斯王国的战略布局、外交定位以及长期发展来说,都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但是,在开局不利、形势不明的情况下,试图以毕其功于一役的方式取胜,是相当冒险的做法。 俄尔,一名参谋官向利亚伊奇少将呈了一张纸条,舰队参谋长瞧了瞧,转给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舰队指挥官瞧了瞧,示意舰队参谋长向亲自坐镇的王储殿下报告。 利亚伊奇转过身,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王储面前:“殿下,侦察舰已抵达预定位置,发现诺曼人的那支小舰队,有装甲舰3艘、巡防舰6艘、运输舰5艘,周围没有观察到更多的舰艇,而贝格斯特要塞的外部防御似乎已经被摧毁了,有诺曼舰艇停在要塞上方。” 王储尤里穆斯右手撑着下颌,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冷冰冰地问:“这么说,要塞守军已经停止抵抗了?” 舰队参谋长略微犹豫了一下:“以威塞克斯士兵的作风,除非彻底丧失希望,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抵抗。” 对于这个回答,王储似乎还比较满意,他点了点头:“按计划对诺曼舰队发起攻击!” 利亚伊奇双腿并拢,腰杆挺直:“如您所愿,尊贵的王储殿下!” 随着旗舰发出了新的旗语指令,飞行中的威塞克斯舰队开始变化阵形。排头的巡洋舰和巡防舰一分为二,它们一边向上爬升,一边向两翼伸展,摆出了迂回包抄的架势。居中的装甲舰和战列舰由同一水平高度的双列纵队调整为装甲舰在上、战列舰在下的双排横队,显然是要进行正面冲击。压阵的混编舰群,新服役不久的突击舰“圣骑”号带着四艘巡防舰突前,簇拥着旗舰“紫星”号的巡防舰四向散开,形成全方位的警戒防护圈。 气势汹汹的威塞克斯舰队刚出现在视野尽头,贝格斯特要塞附近的诺曼舰艇就警觉第作出了反应:装甲舰和巡防舰迅速上升,在空中结成了盾形防御阵列,运输舰纷纷调头,全速朝反方向飞去。 在犹如乌云压境的威塞克斯主力舰队面前,区区9艘诺曼战舰看起来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仿佛是用泥沙匆匆构筑的海堤,根本不可能挡住巨浪的侵袭,又或是用藤蔓编织的栅栏,对于大型动物的野蛮冲击毫无作用。纵使如此,驾驶这些战舰的诺曼官兵依然选择了迎敌。 诺曼战舰没有仓惶撤退,威塞克斯舰队的指挥者本应感到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舰队不需要分散兵力,满地图地追击敌舰。可是,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喜悦,反倒是眼神中的凝重又加深了几分。 诺曼人的新式武器究竟能让经过改造的装甲舰发挥多大的战斗力,换而言之,歼灭眼前这支小小的诺曼舰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是顾虑之一。 诺曼人精于战术谋略,以正常逻辑推论,他们不会孤军深入敌境而没有任何后手,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置于不败之地?这是顾虑之二。 尽管顾虑重重,透过观察窗上的淡淡倒影,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看到了王储那踌躇满志的面容。在威塞克斯这样一个实行君主专制的国度,君王的意志高于一切,而椅子上这个踌躇满志的年轻男子,注定会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者,哪怕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决策失误,也会有人替他背锅。 想到这些,戎马一生的布拉西格里亚诺无声地叹了口气,侧过头,给了利亚伊奇一个眼神。 舰队参谋长心领神会,再一次走到王储尤里穆斯跟前:“殿下,那些诺曼战舰摆出了迎战架势,看起来是要帮运输舰争取撤退时间。我们很快就要进入射程了,是否按计划对诺曼舰队展开攻击?” 王储赫然起身,健步走到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身旁,昂首挺胸地望着视线前方的舰群,朗声道:“按计划行动!这场胜利,必定属于伟大的威塞克斯王国!” 舰队指挥官低下头:“如您所愿,尊贵的王储殿下!” 王储在观察窗前矗立片刻,有意压低了声音:“瓦克,以你的渊博见识……王国如何才能成为帝国?” 布拉西格里亚诺整个人为之一颤。 “纵观历史,我觉得国家要取得长足的发展,就必须击败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然后在这个渐进式的过程中,迈过一个无形无边的门槛,成为世界的王者。”王储自问自答似得道出了这样一番话。 布拉西格里亚诺侧过头,静静地看着王国的储君,静静地回应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追随殿下实现那伟大的梦想,可惜,我再有几年就要退休了。人一旦上了年纪,不管承认与否,精力、活力、魄力都在衰减,恐难胜任艰巨而又长远的任务。” 王储微皱眉头,思虑数秒,而后收拾表情,用一种宽和的神态与布拉西格里亚诺对视:“只要策略运用得当,我们也许只需要几年时间就能够实现梦想,而我们,都将在梦想实现的那一刻站上人生的巅峰。” 布拉西格里亚诺没有为之动容,而是淡淡地提醒道:“胜利者自当接受万众膜拜,失败者却有可能失去一切,您……确定已经想好了?” 王储哼了一声:“那是当然。” 舰队指挥官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五分钟后,四艘列成横队的威塞克斯战列舰率先奏响了战斗的交响乐。 两艘山脉级,两艘冠军级,这四艘皆是威塞克斯王国在上一场战争后期设计定型、战后建成服役的战列舰,标准吨位介于24000-28000t之间,装备着64-70pir(320-350mm)口径主炮,虽说颜值和战斗力比不上那些战后设计建造的“巨无霸”,得益于良好的维护和各种改进措施,保持着较为理想的舰况,执行中等强度的战斗任务绰绰有余。 转眼之间,24发重磅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声砸向了十多公里外的诺曼战舰。在“紫星”号的指挥室里,将领们保持着既有的从容,王储尤里穆斯却在观察窗前眯起了眼睛。待炮火的震耳轰鸣声散去,他侧过头看着白发苍苍的舰队指挥官:“我们是不是过早开火了?” 布拉西格里亚诺不紧不慢地答道:“您是担心诺曼战舰会被我们吓跑?以我的亲身经历,诺曼人只会有组织的后撤,而不会四散奔逃,只有在战争临近结束的那几个月,诺曼军队的士气几乎崩溃,我才第一次看到诺曼人逃跑。”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4章 恰如螳螂捕蝉 呼啸而来的重磅炮弹,带着陨石坠落般的声势破空袭至,9艘诺曼战舰瞬间成了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只见它们颤抖着,摇晃着,拼命向上爬升,以规避那些一发就足以“入魂”的炮弹。 四艘威塞克斯战列舰共有24门可对前方目标实施攻击的主炮,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它们打了三轮炮火,投射了72发炮弹,虽然无一命中,但这种疾风暴雨式的猛烈射击,为进攻一方营造出了磅礴气势。在诺曼舰队身后,贝格斯特要塞以东,旷野中的树林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片大片的庄稼遭到损毁,村庄也被夷为平地…… 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威塞克斯舰队里装甲舰也加入炮击行列。这样一来,进攻方的火力输出强度大幅度增加,并且很快收获了战果:诺曼人这边的一艘巡防舰被大口径炮弹击中舰艏,霎时间,中弹部位绽开一团炽烈的焰火之花,橘黄的火球转瞬被灰色和黑色的硝烟包裹,而后连串爆炸向后蔓延,转眼的功夫,这艘诺曼战舰的中前部化成无数的碎块散屑,纷纷扬扬地落向地面。受此重创,它的舰体中后部竟然没有立即失去浮空能力,只见它的上升势头很快停止,舰体开始转向,试图带着未灭的火势和滚腾的浓烟撤出战斗。 片刻过后,又一艘诺曼战舰中弹。这次被对方炮火击中的,是一艘体型较大、轮廓粗短的装甲舰。装甲舰正如其名,舰体覆盖着用于保护核心区域的装甲钢板,虽然防护水平不如战列舰,但在战斗中仍具备有抵挡或减轻敌方炮火伤害的能力。视线中,受到对方炮火轰击的这艘诺曼装甲舰,中弹部位同样位于舰艏,爆炸威力同样惊人,却没有出现舰艏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情景。待爆焰和硝烟散去,可见舰艏右侧被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子,周围一大圈的装甲钢板被崩裂,舰艏两门主炮和数门副炮遭损毁,战舰的整体战力受到了削弱,但还能继续坚持作战。 在这场发生在第三方领口的战斗中,威塞克斯王国和诺曼帝国投入的装甲舰性能相差不多。威塞克斯装甲舰开火后,三艘诺曼装甲舰也加入到了这场炮战之中。尽管声势远不及拥有四艘战列舰的对手,但诺曼人以镇定的姿态和出色的准头守护着自己的骄傲。仅仅第二轮射击,诺曼舰队的炮弹就命中了威塞克斯战舰,而在双方距离进一步拉近之后,三艘诺曼装甲舰相继转向,将侧舷展现给对手…… “他们要用那种新式武器了!” 在威塞克斯王家舰队旗舰“紫星”号的指挥室里,舰队指挥官布拉西格里亚诺和舰队参谋长利亚伊奇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之前一晚,他们彻夜不眠地研究王储带给他们的情报,分析研究诺曼人新式武器的运行原理和规避方式,虽说收获不小,但还远不足以让他们从容应对,而化解这种尴尬的最好办法,便是获取那种新式武器的实物。 情势紧急,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直接掠过站在一旁的王储尤里穆斯,向利亚伊奇下令:“传令,战斗分队采取机动规避战术,游击分队立即从两翼展开攻击!” 利亚伊奇毫不迟疑地将这道命令传给通讯官,令其以无线电发出——战斗既已打响,也就没有继续保持无线电静默的必要了。 被布拉西格里亚诺和利亚伊奇“冷落”,王储尤里穆斯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愉快,反而对舰队指挥团队的默契配合流露出了满意和放心之意。随着战斗的进行,战场上的视野受到了硝烟的遮蔽,很难通过直接观察判断敌方的动向和状况,王储索性回到了自己的专座,右手撑着下颌,静静观察着指挥室里每一个人的行为举止。 关键的时刻迅速到来,布拉西格里亚诺可没心思关注王储尤里穆斯,他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对面的诺曼装甲舰,心底默默祈祷着,祈祷己方炮火能在敌方装甲舰发射“魔鬼炸弹”前再毁伤那么一两艘,尽可能减少自己这边的伤亡——由先遣舰队幸存官兵的描述以及情报部门获取的资料推断,诺曼舰队使用的新式武器,威力较最大口径的舰炮炮弹都要强大,没准就连战列舰也难以硬扛。 接到旗舰的战斗指令,由装甲舰和战列舰组成的战斗分队开始降低飞行高度。跟地面和水面部队的战术机动不同,飞行战舰既可以水平机动,也可以垂直机动,或者水平机动与垂直相结合,而且机动速度较地面和水面武装快得多。正因为这一点,飞行战舰进行远距离炮战时,命中率往往低得可怜,那些战果显赫的空中战斗,往往都是在中近距离甚至近乎肉搏的情况下取得的。 在威塞克斯舰队的猛烈炮火面前,三艘诺曼装甲舰主动横过来展露侧舷,受弹面积与中弹概率骤增。失去了前次作战的突然性,诺曼舰队的这种冒险做法很快遭到了战场规则的惩罚。居中的那艘诺曼装甲舰,舯部位置被高速袭来的重磅炮弹击中,炽烈的爆焰瞬间吞噬了位于舷侧的炮廓式单装主炮,沉重的炮管就像是一根干枯的枝条摇晃着飞了出去,舰身也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推后了至少二三十尺的距离,然后舰体发生纵向偏转,变成了右舷朝上、左舷朝下。很显然,这艘诺曼装甲舰不止是外部装甲被击穿,内部结构特别是动力系统也受到了损伤,虽不至于直接坠落,但也没剩下多少战斗力了…… 至于诺曼舰队的另外两艘装甲舰,包括先前已经挨过一发炮弹的,此间虽然免遭打击,但有好几发炮弹擦着它们的舰体飞过,若是弹道偏移那么两三米,甚至有可能将它们悉数摧毁! 挨过了最为危险的阶段,两艘诺曼装甲舰接连从舷侧的特殊发射口投射出威塞克斯方面所称的“魔鬼炸弹”。这种宛如超大号纺锤、拥有鳍状叶片并且拖着灰色尾迹的武器,离舰后先是上升到一定高度,接着转入平飞状态,而且在飞行过程中有明显的加速度。 诺曼舰队祭出新式武器之时,威塞克斯舰艇纷纷依照出发前得到了作战计划行事:战斗分队的装甲舰和战列舰疾速下降,并在下降过程中快速左转,这些宛若史前巨兽的大家伙,以跟体形不相称的速度进行着战术机动。游击分队的巡洋舰和巡防舰凭借天生出色的机动能力迂回至战场侧翼,接到攻击命令后,它们迅速调整航向,舰艏朝向诺曼舰队,迅速向其逼近,一旦进入射程,便毫不迟疑地对诺曼舰艇倾泻炮火! 在这个蒸汽技术接近满级、电气技术方兴未艾的时代,诺曼人这种能飞行、会定高的武器已经让人们觉得匪夷所思了,若再具备人工制导甚至智能制导功能,那也未免太过逆天了。在威塞克斯舰队的战斗分队持续改变飞行高度和水平方位后,诺曼人的“魔鬼炸弹”依然朝目标先前所处的位置猛扑过来,纵使它们速度很快,而且有一定的散布面,到头来还是扑了个空。 成功了! “紫星”号那置于厚甲保护的指挥室里,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目送这些天来让他寝食难安的“魔鬼炸弹”从数千尺之外飞过,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诺曼人的新式武器威力再大,也必须遵循自然界的客观规律,只要有规律可循,就能够找出破绽来——对布拉西格里亚诺而言,这场直接押上王家舰队主力、间接赌上威塞克斯国运的战斗,实在不容有失。 两艘诺曼装甲舰发着这一波“魔鬼炸弹”之后,没有继续呆在原地酝酿下一波攻击,而是迅速实施战术机动,以避开威塞克斯装甲舰和战列舰的凶悍炮火,但它们已经成为威塞克斯舰队的重点照顾对象,特别是在两翼包抄的巡洋舰和巡防舰进入火炮射程后,各种口径的炮弹如雨点般砸落下来,纵使它们在战场上“翩翩起舞”,也还是接连中弹,而且大幅度的战术机动容易将脆弱的推进器暴露在敌方炮火之下,一旦推进器遭到损毁,仅凭应急手段是很难逃脱的。 坚持了几分钟,两艘诺曼装甲舰撑不住开始后撤,由于先前受创失去平衡的那艘装甲舰已经先一步撤退了,只剩下几艘巡防舰拖在后面,勉强以炮火和烟幕掩护友舰撤退。从两翼包抄过来的威塞克斯战舰岂会轻易放它们离开?雨点般的炮火持续不断地砸向诺曼舰艇,巡洋舰和巡防舰的炮弹威力相对较小,但胜在数量,殿后的诺曼巡防舰接连中弹,起火冒烟不说,还有两艘推进器受损,全身而退已成奢望…… 从场面上看,威塞克斯舰队已是胜券在握,若能完整捕获一艘诺曼装甲舰,获取“魔鬼炸弹”技术,这将是一场完美的胜利。可就在威塞克斯官兵兴致勃勃地追击诺曼舰艇之时,他们的高空侦察舰突然发来警报:西南方出现了一支不明身份的庞大舰队! 北弗里斯的西南方,正是诺曼帝国!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5章 敌寡我众 笔趣阁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是诺曼帝国的北方舰队……” 获知己方侦察舰发现了新敌情,坐镇“紫星”号的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看来并不觉得惊奇。诺曼舰队的基地离这里固然有三四个小时的航程,而战斗从侦察阶段算起,到现在也不过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尽管早前的情报表明诺曼帝国北方舰队多数舰艇都呆在母港,但局势是不断变化的,以诺曼将领的骁勇与狡猾,岂会一直让己方小部队孤军深入,而主力部队毫无策应之举? “现在我们怎么办?”舰队参谋长利亚伊奇直奔主题,向舰队指挥官请示下一步应对:要么战,要么退,强敌当前,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布拉西格里亚诺凝眉沉思片刻,然后看了看跟自己搭档多年的利亚伊奇,深吸了一口气,亲自走到王储跟前,用坚定果决的语气王储说道:“殿下,诺曼人的援兵来得比我们预想的要快。若维持既定目标不变,接下来,我们得跟诺曼人狠狠干上一仗。诺曼帝国北方舰队实力不弱,我们必须把‘紫星’号和‘圣骑’号派遣上阵,出于安全考虑,我强烈建议您转乘预备指挥舰‘马鲁马斯’号在后方督战。” 得知另一支实力可观的诺曼舰队杀到,王储尤里穆斯虽然没有流露出焦急不安的神态,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淡定。上一场战争持续了六年,他从懵懂孩童长成志学少年,对战争的直观印象,是国王和将领们围着沙盘进行商议,是人们胜骄败馁的情绪变化,而对于前线和战场,他不厌其烦地听人们说起,也看过诸多的影像和文字,却终究没有亲身经历过。 对于舰队指挥官的建议,王储很快回应道:“我相信您的能力,相信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战斗力。既然诺曼帝国北方舰队来了,那就迎战吧!成为强者的道路,注定会遇到许多的困难和挑战,回避是不可取的。您不必因为我在这里而心存顾虑,尽管按照您的思路指挥舰队作战,就这样吧!” 布拉西格里亚诺立即劝道:“殿下,舰队交战,旗舰一贯是敌人的重点攻击对象,赢得胜利却失去旗舰的情况以前就曾发生过。若是您能屈尊前往预备指挥舰,对舰队指挥部乃至‘紫星’号全体官兵来说,将是莫大的鼓舞——我们将勇往直前,而不必有旗舰毁伤、舰队群龙无首的后顾之忧。为了大局着想,恳请您慎重考虑!” 王储尤里穆斯思量片刻,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吧!如您所愿,我在‘马鲁马斯’号为你们助阵,相信你们能够赢得这场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战斗,而您,英勇无畏、足智多谋的瓦克-弗拉米-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将作为威塞克斯王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舰队指挥官被世人铭记!” 布拉西格里亚诺低着头,以恭敬的姿态目送王储殿下离开,舰队参谋长舰长利亚伊奇和舰长贝伦格尔亦以相同的姿态恭送这位重量级的王室成员走出指挥室,前往搭载飞行艇的舷舱,乘坐旗舰飞行艇转往预备指挥舰。 王储前脚离开,布拉西格里亚诺后脚跟利亚伊奇凑到一起,迅速商定战术部署。接下来,利亚伊奇召来舰队参谋部的几位参谋官,向他们布置联络通讯、测距定位、航迹演算等具体事宜,而布拉西格里亚诺默默走到侧边的舷窗旁,看着白色的旗舰交通艇离开“紫星”号,飞往后方不远处的“马鲁马斯”号。相较于舰队中的其他战斗舰艇,那艘巡洋舰级别的预备指挥舰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不同,但实际上它搭载了两套无线电通讯系统,设置了旗舰级别的指挥室、会议室以及休息室,防护和动力配备也超出了同级别的战舰,而且依靠内燃机和蓄电池驱动星源石的飞行交通艇。这种微型飞行舰艇由于无法搭载体型庞大的变压设备,以内燃机和蓄电池输出的电力虽然可以驱使星源石产生浮空力,但浮空能效比很差,一艘二十吨的微型飞行舰艇,使用的星源石几乎跟一艘两千吨巡防舰相当,而且只能进行相对短距离的飞行,在电气技术出现革命性的发展之前,基本不具备大规模装备的条件。 在旗舰“紫星”号的指挥调度下,由巡洋舰和巡防舰组成的两支游击分队继续追击撤退中的诺曼舰艇,由装甲舰和战列舰组成的战斗分队跟旗舰所在的指挥分队合兵一处,五艘战列舰摆出了左高右低的“斜切队列”,突击舰“圣骑”号率领四艘巡防舰爬升至高空阵位——在双方主力舰艇激烈交战之时,利用势能转化动能,对敌方舰群实施高速突击,是这艘新式战舰的绝杀技! 威塞克斯王家舰队摆开了迎战阵势,从西南方全速飞来的诺曼舰队也不甘示弱,它们迅速从行军纵队转为战斗队形,从而将完整的阵容展现在了对手面前:三艘战列舰摆出了鼎鼎大名的“眼镜蛇战列线”,即上方的战列舰靠后,下方的战列舰靠前,这种战列线利于全体同时攻击远处的同一目标;两艘装甲舰和四艘巡洋舰在舰队上方一字排开,既能够输出火力,也能跟威塞克斯舰队的突击分队一样发动冲锋;余下的十五艘巡防舰,在战列线的侧后方组成了五个蓄势待发的三舰小分队。 最一开始,己方侦察舰的报告将诺曼舰队描述为“庞大的、拥有6-8艘大型战舰和大量轻舰艇的舰队”,如若属实,其舰艇数量已经超过了诺曼帝国北方舰队的常规配置,当时布拉西格里亚诺心里多少有些发虚,得到修正后的侦察报告,再加上自己的目测观察,这位威塞克斯老将顿时踏实了不少:突击舰“圣骑”号的设计思路虽然跟战列舰有很大的区别,但规格基本等同于战列舰,也就是说,威塞克斯舰队拥有两倍于对手的主力舰,装甲舰、巡洋舰以及巡防舰的数量也有优势,只要提防住诺曼人的“魔鬼炸弹”,这场仗的赢面还是比较大的。 “将军,我们刚刚监听到了敌人的无线电通讯,解译了部分内容。” 一名参谋军官将手写的纸片交给利亚伊奇。舰队参谋长仔细看过内容,遂向他的长官报告:“诺曼人命令他们能继续作战的舰艇全部投入战斗,看来……他们是决心跟我们拼一场了。” “或许,一场新的大战将就此开启。”布拉西格里亚诺凝视着前方,低沉地叹了一声。占据优势的威塞克斯游击分队继续对败退的诺曼舰艇穷追猛打,除了两艘推进器受损的巡防舰掉队之外,一艘尾部冒烟的装甲舰也明显慢了下来,原本一切都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但诺曼帝国北方舰队的及时出现,瞬间改变了局面,改变了双方官兵的心态——见援兵已至,余下几艘诺曼战舰索性不再后撤,掉过头来跟无法撤离的友舰并肩作战,而威塞克斯舰队这边,纵如布拉西格里亚诺这样经历过战争的老将,也变得患得患失了。 片刻过后,另一名参谋官上前报告,敌方舰队即将进入射程。 旗舰“紫星”号装备的是威塞克斯航空部队口径最大的主炮,对等高目标的交战射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94000尺,有效射程超过63000尺,而且使用的是动能衰减较少的重型炮弹,对远距离目标的装甲穿透能力非常强悍。毫无疑问,“紫星”号是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信心和荣耀所在,也是布拉西格里亚诺最值得依仗的强大武器,而今迎战宿敌,在心理并不占优的情况下,必然要发挥出王牌武器之势,才能够稳住场面,以正常状态发挥出技战术水平…… 拿定主意之后,只待敌方舰队进入交战射程,布拉西格里亚诺转向舰长贝伦格尔,冲他点了点头,果断下令:“开火吧!” 贝伦格尔当即将“前主炮对敌射击”的指令下达给了舰上的射击指挥官。 这一幕,让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经历。当时布拉西格里亚诺是一艘二级巡防舰的舰长,而贝伦格尔是他的传令官。每至战斗,前者总是通过后者向战斗岗位下达对敌射击的指令。两人合作的时间不算长,而在战争结束后,布拉西格里亚诺官运亨通,很快迈入了将官门槛,直至成为王家舰队指挥官,而贝伦格尔选择进入军事院校深造,通过勤奋学习和刻苦钻研,成了航空部队的一名炮术专家,用优异的表现实现了从射击指挥官到战舰指挥官的蜕变,获得了指挥巡洋舰、装甲舰乃至战列舰的机会,直至站在“紫星”号的指挥室里,成为舰队旗舰的指挥者。 不多时,“紫星”号全舰响起了主炮射击的预备铃声。这艘紫水晶级战列舰总共装备了10门73pir(约365mm)主炮,这些射程远、威力大的重炮被分配在五座双联装炮塔上,分别布置在舰艏、前主甲板、后主甲板、左舷舯部、右舷舯部。对正前方±4度、左右两舷±12度范围内的目标,能够集中8门主炮同时射击,其势甚猛,后坐力也大。随着射击预备铃的响起,舰上人员纷纷在安全区域就位,指挥室里的军官们也各自站定,默默等待着犹如隆隆战鼓的震耳炮声响起……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6章 一发入魂 笔趣阁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各炮位,穿甲弹装填!” “一号炮位,穿甲弹装填完毕!” “二号炮位,穿甲弹装填完毕!” “各炮长,水平射角归零,纵向射角正二零,射击诸元校正!” “一号炮位校正无误!” “二号炮位校正无误!” “射击准备……” 这般雄武有力的口令声,响彻在威塞克斯王家舰队旗舰“紫星”号的左舷炮塔内。自飞行战舰诞生以来,装配在舷侧的火炮多是炮廓式单装炮,偶尔可见炮塔式单装炮,而直到上一场战争后期,各国为了进一步主力舰的火力,才开始设计舷侧的炮塔式双联装炮。诸如威塞克斯王国的紫水晶级、诺曼帝国的威尔米伦级和诺曼级、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忠诚级,都成功实现了全舰主炮的双联装化。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随着射击指挥官的一声令下,“紫星”号舰艏、前主甲板、左右两舷的四对双联装主炮相继发出声势震天的咆哮。体形如此庞大的飞行战列舰,竟在这重炮的轰鸣声中猛烈颤抖起来,匀速航行状态也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雷霆般的重炮轰鸣渐渐散去,旗舰指挥室里,以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为首的威塞克斯军官们,大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从轮廓和外形特征来看,视线中的三艘诺曼战列舰,两艘是威尔米伦级,一艘是华莱格级。它们装备的火炮,威力和射程都不及“紫星”号的vk-73型舰炮。“紫星”号在接近射程极限的位置开火,它们当然只有干瞪眼的份。 “先前诺曼人的装甲舰在什么距离使用‘魔鬼炸弹’?”布拉西格里亚诺用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问道。 参谋长利亚伊奇当即答道:“根据‘洛山’号的报告,诺曼装甲舰在距离35000尺的时候使用了‘魔鬼炸弹’,而从我们观测到情况来看,敌人的‘魔鬼炸弹’非常准确地找到了我方战斗舰队原来的位置,之后又飞行了大约5000尺才开始坠落。如此算来,‘魔鬼炸弹’的极限射程在40000尺左右。” “40000尺……”布拉西格里亚诺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要跟诺曼舰队保持距离,避免拉近到45000尺以内,利用我方重炮的数量优势拖垮他们。一旦诺曼战舰发动突击,各舰立即集中火力予以攻击。” “这是个好主意。”利亚伊奇回应道,“我这就去通传命令。” 布拉西格里亚诺点头表示认可,就在他们说话间,舰长贝伦格尔低吼道:“进框了!干得好!” “进框”,是威塞克斯航空部队的特殊用语,意指射出的炮弹打在了敌方飞行舰艇所处的垂直截面之内。如果对手采用的是多纵列战斗队形,有炮弹“进框”的难度并不高,而从“进框”到“命中”,也许只差一轮炮火,也许遥遥不及。 白发苍苍的舰队指挥官端起望远镜瞧了一眼:“小伙子们干的不错,登茨,继续射击!” 贝伦格尔当即以高一度的声调下令道:“注意!前主炮继续对敌射击!” 接下来,“紫星”号以稳定的速率打出两轮炮火,炮弹皆有“进框”,等到它准备进行第四轮射击时,远处的三艘诺曼战列舰终于出现了炮焰闪跃、硝烟成团的情景,而威塞克斯舰队里的山脉级和冠军级战列舰,也随之加入了这场气势渐盛的炮战。大口径舰炮发射的重磅炮弹,六发或是八发一组,以肉眼可辨的弧形轨迹划过天穹,而后带着短促尖锐的啸声落下。 随着射击的不断校正以及距离的逐渐缩短,炮弹“中框”已是稀松平常,不久便出现了第一个被炮火命中的倒霉蛋:居于蛇首位置的诺曼战列舰遭到当头棒喝,炮弹打在了舰艏与前甲板主炮之间,击穿外层装甲并在内部发生爆炸。尽管穿甲弹的爆炸威力有限,没能炸穿这艘诺曼战列舰的前部弹药库,来个漂亮的一击毙命,但足以打击诺曼人的信心士气,让威塞克斯舰队官兵欢欣鼓舞…… 战场上,两支舰队以超过每分钟12000尺的相对速度逼近,仅仅两分钟后,战舰数量和炮火输出均占优势,并且率先击伤了对方旗舰的威塞克斯舰队居然率先转向,但它们不是仓皇失措地撤退,而是井然有序地向右偏转。在此过程中,相对脆弱的推进器必定要暴露在对手的视野中,但恰到好处的偏角,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护这个软肋,还能够避开对手最为密集的前向火力…… 距敌55000尺,布拉西格里亚诺指挥的威塞克斯舰队终于整齐地完成了转向,新航线跟诺曼舰队的飞行线路呈60度夹角,双方距离的拉近速度明显放缓,而在改换了相对方位后,两支舰队的互轰也“温柔”了不少——虽然双方战列舰的一级副炮也加入了战斗,但在战列舰对战列舰的重量级pk中,副炮无论造势助威还是伤害输出都力有未逮。 “紫星”号指挥室里,气氛早已不是战斗刚开始时的样子。纵如利亚伊奇这般儒雅的将官,此刻也是额头淌汗、青筋突起。他守在传音筒附近,唯恐因为里里外外的噪音错过了僚属的报告。 “距敌50000尺!”参谋官接到瞭望台的报告,立即大声向利亚伊奇汇报。 利亚伊奇转过头看着布拉西格里亚诺:“50000尺!” 舰队指挥官没有说话,而是以凝眉注目的姿态站在观察窗前。突然间,一道宛如闪电的黑影从指挥室前方掠过,那是敌舰发射的炮弹。若其轨迹偏移十数尺,便会从侧面击中战舰指挥室,即便无法击穿指挥室的外部装甲,也足以把这里面的军官们震晕过去。 目睹敌人的炮弹从眼皮底下飞过,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唯独布拉西格里亚诺没有动容。片刻过后,他用坚定的语气对利亚伊奇说:“传令,全速前进!” 此前为了舰队整体转向时能够保持战斗队形,各舰遵照命令将航速降低至40m,仅相当于战列舰最高航速的三分之二、巡洋舰和巡防舰极限速度的一半。此时提高舰队航速,既能够延缓双方距离的拉近速度,尽快冲过双方航迹的最近点,又能够起到规避敌方炮火的作用。可人算不如天算,旗舰指令刚刚发出,威塞克斯舰队阵列中的“珀山”号突遭打击,来自敌方战列舰的一发炮弹击中了其左舷舯部,贯穿装甲并在舰内爆炸。虽然爆炸的威力一般,表面破坏力很小,可是片刻过后,战舰的两座大烟囱里喷出了异样的尘烟,不但航速减慢了,飞行高度也在下降! “距敌47000尺!”利亚伊奇大声报告,“‘珀山’号好像是动力系统受损,正在脱离我们的队列!” 指挥室无法直接观察到战舰后方的情况,自战斗开始以来,布拉西格里亚诺第一次有坐立不安的表现。他紧紧皱起眉头,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受损的“珀山”号是山脉级战列舰的一员,在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各型战列舰当中,其战斗力仅次于紫水晶级。如果能用一艘“珀山”号换来一场完胜,这个代价是布拉西格里亚诺和威塞克斯王国能够承受的,可战斗尚未分出高下,诺曼舰队还有一手绝杀没有使出,此时对一艘主力舰放任不管绝非明智之举。 思虑片刻,布拉西格里亚诺以急促的语速吩咐道:“立即询问‘珀山’号损伤情况!如果飞行系统难以维持运转,准许它就近迫降!” 舰队参谋长传达命令之时,布拉西格里亚诺快步走到左侧舷窗前,面色凝重地查看战场情况。诺曼舰队依然没有改变整体航向,战斗队列中的两艘装甲舰除了频频开火以外,暂时还没有异常举动,但随着两支舰队的距离持续拉近,这位威塞克斯老将很是焦虑。 在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最为忐忑的时刻,威塞克斯舰队数量和火力的双重优势骤然显现了威力——诺曼舰队的三艘战列舰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相继中弹起火,处于蛇首位置且悬挂着舰队旗舰旗帜的威尔米伦级战列舰已是多次中弹,舰身留有几处明显的伤痕,舰艏主炮似已哑火。 跟诺曼舰队的狼狈情景不同,布拉西格里亚诺指挥的威塞克斯王家舰队只有“珀山”号受创,余下四艘战列舰和一艘突击舰基本处于满血状态。若不是担心敌人的“魔鬼炸弹”,布拉西格里亚诺早就率领舰队猛扑上去灭杀对手了。 不多时,舰队参谋长利亚伊奇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长官,‘珀山’号需要迫降,还有……敌舰队距离我们只有43000尺了!” 布拉西格里亚诺毅然决然地下令道:“先不管‘珀山’号,舰队整体右转15,等拉开跟诺曼舰队的距离,再回转30。在此期间,炮火全力攻击敌方旗舰!” 利亚伊奇正要传令,却听得舰长贝伦格尔惊叫道:“注意!敌人发射‘魔鬼炸弹’了!” 布拉西格里亚诺大吃一惊,利亚伊奇也跟着他站在了左侧舷窗前。循着天空中的灰白色烟迹,可见十多枚威力惊人的“魔鬼炸弹”已经被投射出来,而施放这些致命武器的载具,竟然不是那两艘装甲舰,而是不知什么时候进入射击阵位的四艘巡洋舰。 尽管已经做了较为充分的心理和战术准备,但在这一刻,无论布拉西格里亚诺、利亚伊奇还是贝伦格尔,莫不是神情紧绷、目露惊惶,要知道那些貌似不起眼的“魔鬼炸弹”,可是有着一发入魂的惊人威力,若是使用得当,绝对有逆转乾坤的功效!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7章 致命突击 笔趣阁 ,最快更新钢铁燃魂最新章节!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威塞克斯舰队战斗阵列中的各艘战舰上,紧急机动的警铃声急促地响起。无论是指挥室的军官、炮位上的炮手还是锅炉舱的炉工,纷纷在第一时间抓住身边的固定物,以免在战舰实施机动的时候失衡摔倒。 “紫星”、“洛山”、“冠军”、“凯旋”,战斗编队中的四艘威塞克斯战列舰迅速降低飞行高度,随行护航的巡防舰依然紧紧簇拥在它们周围。只一会儿功夫,威塞克斯舰队的战斗阵列便完成了空中的“乾坤大挪移”,它们先前所处的空域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旗舰指挥室里,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疾速飞来的“黑色纺锤”。它们拖着长长的烟痕,飞行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肉眼很难准确捕捉到它们的轨迹…… “糟糕!”这名经验老到的舰队指挥官突然瞪大眼睛,“登茨,快!急降1000尺!” 舰长显然也看出来情况,他毫不迟疑地回应道:“是,高度急降1000尺!” 事出紧急,值班军官刚刚拉响警铃,威塞克斯旗舰就已经在浮空系统和自然重力的双重作用下骤降飞行高度。其势之猛,舰上人员能够清楚体察到失重的感觉。 “紫星”号自身反应速度,但紧急降低飞行高度的指令传达到其余战舰需要一定的时间,即便只差一拍,关键时刻也可能造成天差地别的结果。 “糟糕……”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第二次惊呼“糟糕”。瞳孔所现,三枚“黑色纺锤”赫然冲入了他的舰队阵列,其中一枚,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冠军”号。 轰! 橘色火光一闪,炽烈的火球瞬间绽放,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袭来……“冠军”号离的不远,因为担心猛烈的爆炸会对观察窗的特种玻璃造成损坏,“紫星”号的防损人员紧急放下了观察窗外的钢制保护罩。 指挥室里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 发生在两千尺之外的爆炸,仅仅让体型庞大的“紫星”号微微晃了晃,一流的稳定机体设计让它迅速恢复了稳定。指挥室里,布拉西格里亚诺一拳砸在舱壁上,懊恼道:“诺曼人太狡猾了!他们料到我们会进行规避,所以把那些‘魔鬼炸弹’设定在了不同的飞行高度。” 利亚伊奇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片刻,外面没再传来爆炸声,舰长贝伦格尔急匆匆地下令道:“打开保护罩!” 在一众军官的急切期待中,沉重的钢铁保护罩缓缓开启。建造服役于上一场战争时期的“冠军”号战列舰犹在视线中,这让心怀忐忑的人们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细看之下,它的状况并不乐观:左舷前部冒出滚滚浓烟,时不时还有火舌窜出,受到黑烟遮蔽的左舷主炮暂时是指望不上了,更糟糕的是,舰体水平向左倾斜,这意味着战舰内部的浮空构造受到了损伤…… “警惕!诺曼人的巡洋舰发起冲锋了!”舰队参谋长利亚伊奇提醒道。 视线中,先前投射了一波“魔鬼炸弹”的四艘诺曼巡洋舰齐齐转向,并以迅猛之势发起骑兵式的冲锋。按照以往的经验,强行冲击敌阵的战舰,应该是身披战甲的战列舰和装甲舰,或是小巧灵活的巡防舰,而巡洋舰以及升级火力防护的战列巡洋舰,通常是在外围游击。以威塞克斯战斗编队的火力效率,诺曼巡洋舰只要敢进入中口径副炮的有效射程,保管被揍个生活不能自理,但是,它们携带的“魔鬼炸弹”,完全可以在相对安全的范围展开高效的攻击! 布拉西格里亚诺瞪眼看了看诺曼人那边的舰队战阵,又转头瞧了瞧刚刚挨了一击的“冠军”号,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利亚伊奇脸上。 “传令各舰,集中火力拦截敌方巡洋舰!再给突击分队发信号,准备突击敌方巡洋舰编队!” 利亚伊奇没有盲目从令,而是思虑几秒:“对付巡洋舰,令各舰主炮改用榴弹如何?” 穿甲弹造价数倍于榴弹,而且各舰备弹数量有限。有鉴于此,舰队指挥官果断采纳了这一建议。 视线中,四艘诺曼巡洋舰犹如四柄锋芒毕露的飞刃,凭借较为强劲的动力输出和由高而下的势能转化,势如猛虎地冲进了威塞克斯舰队编织的火网。不断有炮弹落在它们身上,或大或小的焰团在它们外部绽开、消散,化成浓烈硝烟。 调整目标,重新测距,计算射击诸元,转为射控标的……这个既不复杂也不冗长的过程,前后持续时间不到一分钟,诸如“紫星”号这样官兵训练有素、设备技术先进的战舰,甚至只用了半分多钟,即便如此,四艘战列舰主炮射击的短暂间歇期,让精神高度紧张的军官们倍受煎熬,而高速突进的诺曼巡洋舰,趁此时机越过了战场上的红色危险区域。当隆隆炮声再度响起,它们猛然转向,将易受损伤的侧舷展露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舰长贝伦格尔冲到通讯传令位置,冲着传声筒吼道:“射击指挥官!组织拦截射击!” 布拉西格里亚诺脸色陡变。 拦截射击,是飞行战舰的固有战术之一,通常用于应对敌方轻快舰艇的近身围攻,以及支援地面作战、压制敌方步兵。因战舰火力部分或完全输出,使用高爆弹或榴霰弹进行密集射击,亦被称为弹幕射击。威塞克斯航空部队现役的飞行战舰,配备大口径主炮、中口径副炮、小口径速射炮,另有配发给陆战兵和舰员的常规枪械,对抗敌方战舰、清扫地面目标是足够了,但对“魔鬼炸弹”这种新出现的武器,效果如何尚不可知。当前的战局下,若有疏漏,恐是舰毁人亡的下场! 此刻,战场视野的焦点所在,四艘诺曼巡洋舰横身甩尾,侧舷正对威塞克斯舰队的核心战列舰群。惯性使然,它们犹在高速运动,侧滑姿态之稳,足见战舰操控性能之优、官兵操舰能力之强。 眨眼间,黑色的纺锤状物体从诺曼巡洋舰上飞射而出,一团团灰色硝烟从舰舷升腾弥散。 望见敌舰在区区20000尺的距离上向自己的舰队射来成排的“魔鬼炸弹”,布拉西格里亚诺张着嘴,瞪着眼,就像是被敌人的枪口顶住了太阳穴似的,脸上写着生无可恋。 面对致命威胁,精锐的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爆发出了强悍的战斗力。战列舰、装甲舰、巡防舰,各舰打出的炮弹宛如夏夜的流萤,貌似胡飞乱撞,毫无规律,实则编织出了一张密集的拦截火力网。可是,飞行舰艇难以穿透的火网,却拦不住疾速袭来的“魔鬼炸弹”。仅仅一分多钟,那些可怕的杀器就已经冲到了近处。它们分布在不同飞行高度和水平位置,体型小、速度快,那些身形灵活的巡防舰尚难规避,体型庞大的战列舰更是避无可避。 目睹橘红色的焰团在己方战舰上绽开,布拉西格里亚诺的最后一分侥幸被彻底击碎。他用力抓住扶手,咬着牙,眯着眼,心中痛苦万分,但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迅速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场战斗的严峻形势:诺曼人不仅拥有新式武器,还通过新式武器衍生出了新型战法,如果再这么不明不白的耗下去,威塞克斯王家舰队有可能在这里遭受一场可怕的惨败! 从外部传来的猛烈爆炸一个接着一个,基本上每次爆炸都意味着有战舰被击中——如果是战列舰,还可能坚持一下,若是装甲舰和巡防舰,这一击就足以带来灭顶之灾。面对此情此景,布拉西格里亚诺的心情沉入寒冷冰谷,他不敢想象,身处预备指挥舰的王储尤里穆斯在想什么,更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此时此刻,他只能想着如何将这支舰队尽可能完整地带离这里,带离这个可怕的、失控的险境。 布拉西格里亚诺和利亚伊奇双双沉默,贝伦格尔却失声道:“我的天啊……‘凯旋’号中弹!‘冠军’号中弹!‘米洛斯’号中弹!‘莱尔’号爆炸!” 四声爆炸,来自四艘不同的战舰——两艘战列舰,一艘装甲舰,一艘巡防舰。这一轮攻击,四艘诺曼巡洋舰在半分钟内接连投射了20枚“魔鬼炸弹”,4枚击中目标,意味着高达20%的命中率,攻击效率和毁伤效果完全超过了四艘主力战列舰。 最糟糕的还不止于此,当威塞克斯舰队的精力被这四艘发动突击的巡洋舰吸引过去的时候,远处的三艘诺曼战列舰从容调整到理想的射击状态,并且逐步找到了射击准头。呼啸而来的重磅炮弹,时刻威胁着惊惶不安的威塞克斯战舰。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布拉西格里亚诺和他麾下的官兵们便体验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所幸的是,这位孤独无望的指挥官有着坚定的意志和顽强的品格,他没有崩溃,也没有暴走,而是用铿锵有力的声音下令道:“传令,舰队改变射击目标,向敌人巡洋舰开火!突击分队发动冲锋!无论如何都要干掉它们!”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8章 自断退路 “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们的舰队到底怎么了?” 预备指挥舰“马鲁马斯”号的舰桥上,威塞克斯王储尤里穆斯一脸愠色,大声叱问。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数位军事幕僚面面相觑。对于急转直下的战局,他们缺乏发言权,而对于以多击寡反被虐的原因,他们一时间也还摸不着头脑。 幕僚们无人应声,王储的怒气有增无减,他呼喝道:“穆萨恩将军,你说!” 众军事幕僚之中,最为年长的便是王储所称的“穆萨恩将军”。他满头华发,老态毕现,而且穿着一套旧款军装,但看起来精神奕奕,言行举止也给人以不卑不亢的感觉。 “殿下,敌方战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当前战况十分危急,但就此言败还为时过早。我们的战列舰,在同等吨位的飞行战舰中是防护最好的,敌人的新式武器具有一击摧毁装甲舰的能力,却无法摧毁我们的战列舰。我相信,以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的指挥能力,很快就能扭转局面,如果形势实在太糟,他也能够率领舰队及时脱离战斗。” 这位穆萨恩将军的回答,既维护了舰队指挥官临阵决策的独立性,又为王储及整个幕僚团队撇清了潜在的失利责任,可谓经验老到,滴水不漏。不过,踌躇满志的尤里穆斯对这种含糊其辞的答案显然很不满意,他旋即唤道:“穆萨恩博士,你说!” 在穆萨恩将军旁边,有个眉宇与之神似的中年男子,这便是他的儿子穆萨恩博士。说起来,老穆萨恩战功卓著,荣誉无数,以飞行中将军阶退役后,被威塞克斯王室聘为终身顾问,而小穆萨恩是威塞克斯皇家军事学院最年轻的军事指挥学博士,在战术研究和军事教育领域建树颇丰,且擅长兵棋推演,曾连续三年赢得威塞克斯军方的“国王杯”兵棋推演赛,是公认的军事理论专家。 “当前的形势,对我们来说好比是一场双方旗鼓相当的拔河,谁撑到最后,谁是赢家。我们唯有咬牙坚持,方有获胜的希望。殿下,就算我们损失再大——哪怕折损了半支舰队,只要能获得诺曼人的新式武器技术,也是稳赚不赔!今天我们损失的战舰,相信很快就能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得到补充。”小穆萨恩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显示出他一贯饱满的自信心。 “哦?”尤里穆斯先是一脸狐疑,但很快的,他恍然大悟,脸色顿时由阴转晴。 小穆萨恩继而进言道:“就我个人的建议,眼下不妨给旗舰发报,令舰队指挥官坚定斗志,全力以赴,切莫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说的对!”王储尤里穆斯应道,他旋即吩咐传令官,按小穆萨恩刚刚所说的向旗舰拍发电报。 老穆萨恩皱着眉头,却没有出言阻止。见王储没再发话,他转过身,对得意洋洋的小穆萨恩低语道:“真正的战争,跟你的兵棋推演,完全是两码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小穆萨恩非常从容地回答说,“在战场上指挥战斗,跟在兵棋推演室推演兵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但,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兵器推演室,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自己的性格和思维方式。如您所知,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是我们最优秀的舰队指挥官,他经验丰富,见识渊博,才思敏捷,而且在军官和士兵们当中有很高的威信,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行事不够果断,所以我才会建议王储殿下发出那样的指令。” 老穆萨恩叹了口气:“你的初衷也许是对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这道指令有可能扰乱了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对战场形势的判断?从战斗的情况来看,诺曼人对这场仗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在心理和战术层面都占据了优势,如果战况演变到了取胜无望、撤退有利的地步,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本该果断率领舰队撤出战斗,却因为刚刚这道指令盲目坚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应该清楚吧!” 小穆萨恩摸了摸鼻子,为自己辩解道:“威塞克斯王家舰队以大半主力出战,对手是未获加强的诺曼帝国北方舰队,这样的仗若是落败,必定是至高无上的造物主认为威塞克斯王国不够资格成为最强者。” 老穆萨恩继续低语:“单从战舰数量来看,诺曼帝国北方舰队似乎没有得到增强,但那些装配‘魔鬼炸弹’的装甲舰和巡洋舰,实际战斗力数倍于前。客观来说,眼前这支诺曼舰队,比我们曾经遭遇过的任何一支诺曼舰队都要强大!” 小穆萨恩摇头道:“如果我们迈不过这道坎,我们这一代,乃至我们的下一代,都注定要呆在北方苦寒之地,过着物资贫乏的生活。” 对于这样的论调,老穆萨恩显然无法苟同:“这样的生活方式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祖辈们世世代代都是如此,我们为什么就一定要作出改变呢?” 说到这里,小穆萨恩迟疑了一下,遂将视线投向了王储尤里穆斯。此刻,威塞克斯王位的法定继承人独自站在舷窗前,默默注视着正进行激烈战斗的空中战场。在他那健硕而挺拔的身体里,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宏大愿望。身为一国储君,他的勃勃野心也许会将这个国家带上历史的巅峰,也许会让这个国家堕入战败的深渊,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这个过程都会有无数的生命殉难…… 跟小穆萨恩不同,老穆萨恩被请来担任王储幕僚的时间并不长,而在以往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尤里穆斯给他的印象是勤学善思、谦逊有礼。直到近距离接触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这位貌似低调的殿下,胸膛里跳动着一颗不甘平凡的心脏。 看着王储的背影,小穆萨恩低声道:“接下来,我们就只能寄希望于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和他的舰队了。愿造物主能够垂青我们!” 事已成定局,老穆萨恩所能做的也只是祷告。 战场中央,布拉西格里亚诺的战列舰队正以近乎疯狂的状态猛烈轰击诺曼人的巡洋舰编队,特别是未遭打击的“紫星”和“洛山”两舰,主副炮火力既精准又凶狠,很快就将其中两艘诺曼巡洋舰打得起火冒烟。蒙受重创的“冠军”和“凯旋”也不示弱,能够投入战斗的主副炮均以爆发式射速向敌舰倾泻火力,再加上战斗阵列中的装甲舰和巡防舰,让人觉得再有几秒就可以歼灭这些孤军冒进的诺曼巡洋舰。 与此同时,由“圣骑”号统率的突击分队,也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发动了冲锋。无论是诺曼巡洋舰打出的炮弹,还是远处打来的炮火,对这艘身披厚甲的威塞克斯突击舰都像是挠痒痒一样。不一会儿,这个大家伙便赫然杀到了诺曼巡洋舰编队侧翼。只见它迅速稳定航迹,以多门主炮对诺曼巡洋舰实施抵近射击——尽管“圣骑”号装备的主炮是63PIR口径,绝对威力较同等吨位的战列舰低了一两档,但在“骑脸攻击”的状态下,穿甲弹的穿透力足以对付任何级别的战舰,包括当前防护能力最好的战列舰。 对付巡洋舰这类薄皮战舰甚至不需要动用穿甲弹。 在距敌舰不到12000尺的位置,“圣骑”号的主炮射击几乎达到了弹无虚发的准度。一波高爆弹招呼过去,被它锁定的那艘诺曼巡洋舰顿时被炽烈的爆焰包裹,震耳爆炸声如同夏日的雷暴连串响起。外部的爆炸刚刚结束,浓密的硝烟还在弥散,诺曼战舰内部突然发生爆炸,这艘用数千吨钢铁建造的巡洋舰,短短几秒便化成了无数的碎块,舰员们连尝试逃生的时间都没有。 “圣骑”号这般蛮横的强突+骑脸战术,是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精心研磨并寄予厚望的制敌杀招。初次投入实战就如愿杀阵破敌、收取“人头”,并且展现出了预期的战术效果,布拉西格里亚诺却依然愁容满面。相较于诺曼帝国已在装甲舰、巡洋舰上实现了实用化的新式武器,威塞克斯王国的突击舰战术还只是初见成效。圣骑级的二号舰尚在船台上建造,三号舰刚刚开工,三舰齐发的场面恐怕还要等上好几年。 撇开这些场外因素不说,布拉西格里亚诺忧心忡忡地察看战场形势:身板脆弱的诺曼巡洋舰正快速下降,试图通过战术机动躲避威塞克斯舰队愤怒的复仇之火,威塞克斯战舰虽具备俯射能力,但能够对下方目标实施直瞄攻击的火炮只占全舰火力的40-50%,若是尾追诺曼巡洋舰降低飞行高度,势必让实力强劲的诺曼战列舰编队占据优势阵位,但如果放松对那三艘诺曼巡洋舰的攻击,又有随时被它们咬上一口的危险。 少顷,诺曼舰队的大口径炮弹又一次呼啸袭来。三艘诺曼战列舰均已受创,主炮射速和火力密度有所下降,但威塞克斯舰队暂时将火力集中在了诺曼巡洋舰编队身上,这给了它们从容瞄准的机会,接连几轮射击都只是失之毫厘。看到敌人的重磅炮弹擦着己方战舰飞过,布拉西格里亚诺及其麾下的军官们前一秒是庆幸,接着便是愈发深重的担忧…… 就在布拉西格里亚诺踌躇之时,来自预备指挥舰的指令送到了他手里。看过电报纸上的内容,他形如雕塑,原地愣了足有半分钟时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令突击舰分队尽速歼灭三艘诺曼巡洋舰,游击分队放弃原定目标,从侧翼袭扰敌方战列舰编队,并亲率以战列舰为核心的战斗分队,正面迎击步步逼近的诺曼战列舰编队!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9章 败了 奥伦斯星历纪元1833年5月22日,一个注定不平凡的日子。在北弗里斯地区的贝格斯特山附近,威塞克斯王家舰队与诺曼帝国北方舰队展开了一场史诗级的较量。当时两国并未宣战,受到一些特定因素的影响,这场本该是相互试探、点到即止的“战前热身”,居然成了一场不留余力的生死决斗。结果,自1813年停战协定签署以来,持续了二十年的稳定格局一朝被打破,而后形势变化之快,更是大大超出了世人的意料…… 视角回到那场激烈战斗。威塞克斯旗舰“紫星”号上,决意孤注一掷的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仿佛换了个人,眼底的彷徨犹豫全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刚毅。在重新观察了敌方阵列后,这位历经沧桑的舰队指挥官下令集火攻击敌方首舰。 彼时“珀山”号因伤退出战斗,“冠军”号和“凯旋”号被敌方巡洋舰发射的“魔鬼炸弹”击伤,只有“紫星”号和“洛山”号还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但相较于对手,布拉西格里亚诺的舰队纸面实力依然略胜一筹,何况他们还有一艘新锐突击舰“圣骑”号以及数量占优的轻舰艇。 胜利仍有希望。 收到旗舰“紫星”号的战斗指令,各舰射击指挥官及其助手们再次进入烧脑状态。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测距和计算工作,将新的射击参数传递给主炮战位,然后进行最后的验算和检查……隆隆炮声响起,在威塞克斯舰员们饱含期待的注视下,威力巨大的炮弹呼啸而去。俄尔,战场对面焰光闪跃,那橘红色的火球,分明是猛烈爆炸才会有的场景! 胜利仍有希望! 主炮射击间隙,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强压着心中的澎湃,急切地注视着突击舰“圣骑”号。此前它首轮近射便秒杀了一艘诺曼巡洋舰,极大地鼓舞了舰队官兵的士气,亦给他们带来了无限遐想:如此彪悍的火力,用不了两分钟就能把诺曼人的巡洋舰编队全数歼灭吧! 两分钟早已过去,三艘诺曼巡洋舰既没有烧成灰烬,也没有炸成碎片,而是极力发挥空中机动优势跟“圣骑”号周旋。12000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圣骑”号的主炮一次次锁定目标,一次次瞄准开火,却总是跟目标“擦肩而过”,反倒是舰上的副炮多次取得命中,但这些中口径火炮也成了诺曼战舰的重点打击对象,而跟随“圣骑”号突入战场中央的威塞克斯巡防舰,也已经有两艘被敌人的炮火打得浓烟滚滚。 时间悄然流逝,而在战场上,每一秒都是极为宝贵的。见“圣骑”号受困于一场力有未逮的战斗,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不仅有种可怕的预感……仅仅半分钟过后,预想变成了现实,一艘诺曼巡洋舰突然向“圣骑”号射出了四枚“魔鬼炸弹”。在炮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这些黑色的毒箭并不惹眼。它们的初始速度不快,进行规避或拦截的难度不高,可此时的“圣骑”号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战象,并没有及时做出积极应对。等到它开始转动身躯,匆匆组织炮火进行阻拦射击,一切为时已晚! 轰……轰…… 接连发生的剧烈爆炸,让人们不禁担心“圣骑”号会就此陨落,但当硝烟散去,这艘突击舰的完整轮廓再次出现在视线中,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隐约听到了欢呼声。 圣骑无敌!国王无敌!威塞克斯无敌! 舰队指挥官捏紧了拳头:如果“圣骑”号的厚皮重甲能够抵御敌人的“魔鬼炸弹”,这场战斗的转机已经到来——剔除“魔鬼炸弹”的作用,眼前这支诺曼舰队,根本不是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对手。 是的,根本不是! 主炮射击的预备警铃声响起,布拉西格里亚诺昂起头、挺直胸,胜利的信念又重新回到了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眸中。上一场战争,威塞克斯航空部队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多次在实力占优的情况下被诺曼人暴揍,留了下一场场不堪回首的失利或惨胜。战后二十年,在国王埃德拉二世的直接支持下,威塞克斯王家舰队在武器装备方面获得了优先保障,性能优越的紫水晶级战列舰、卡堡级装甲舰以及圣骑级突击舰进入战斗序列。与此同时,军方通过精简编制、整顿纪律、培养骨干、勤加操练,提炼了舰队战斗和保障人员的素质……用“脱胎换骨”来形容现在的威塞克斯王家舰队,一点也不为过。 当敌阵出现火炮射击的斑驳闪光时,威塞克斯战列舰编队也响起了充满力量感的隆隆炮声。经过持续的交火,在战斗减员以及设备损伤的影响下,各舰已经无法再像刚开始那样进行齐整雄浑的射击了,但这并不妨碍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轰咚! 巨大的爆炸,瞬间将“紫星”号变成了巨浪中的扁舟,舰体发生剧烈的跳动,许多舰员猝不及防,被甩离了先前的位置。布拉西格里亚诺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了扶杆,故而得以幸免。这一次,防护人员没来得及放下观察窗外的装甲保护罩,防弹玻璃或被炸裂,或整块掉落,刺鼻的硝烟涌入指挥室,呛得人们咳嗽不止。 舰艏中弹,第一主炮损毁,炮手生死不知……初步的战损情况很快报送到了布拉西格里亚诺这里,几乎同一时间,僚属人员还带来了一个让他稍感欣慰的消息:刚刚这一轮射击,己方炮火连续命中敌方首舰,那货已经燃起大火,估计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 站在残破的观察窗前,布拉西格里亚诺目视前方。透过从“紫星”号舰艏滚腾而起的黑烟,肉眼可见那艘燃着大火的诺曼战列舰,它也许战斗力尽失,完全是在苟延残喘,也许实力犹存,只不过是外面哦看起来惨了点。踌躇片刻,重任在肩的威塞克斯舰队指挥官做出了继续围攻敌方首舰、直到将其击毁的决断,因为在他看来,这场战斗的胜负就在一线之间,而旗舰的存亡,便是这“一线”的关键所在。 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不再彷徨,但似乎为时已晚。片刻过后,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声从战场中央传来。循声望去,只见被寄予厚望的突击舰“圣骑”号竟然被炽烈的火焰与浓烈的硝烟所吞噬,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碎块碎片四散飞去…… 这分明是战舰殉爆的情景! “圣骑”号被击毁了? 猛烈的爆炸仍在继续,近旁的威塞克斯巡防舰受到波及,舰体暂时失去了平衡,而在稍远一些的敌方,三艘灰色涂装的诺曼巡洋舰正得意洋洋地朝幸存的威塞克斯巡防舰开火。 刹那间,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看清了战场形势,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悔恨——诺曼舰队当中,装备“魔鬼炸弹”并具备投射能力的就是三艘装甲舰和四艘巡洋舰,它们才是这场战斗真正的关键。交战伊始,威塞克斯舰队几乎摧毁了那三艘装甲舰,而在诺曼帝国北方舰队杀入战场之后,威塞克斯舰队一度占据优势,并有机会摧毁四艘巡洋舰。 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余下的便是无尽的懊悔。 现在还来得及纠正这个错误么? 布拉西格里亚诺上将牙关紧咬。战场上,从侧翼收拢的游击分队已经逼近诺曼人的战列舰分队,它们能够很好地分散敌方战列舰的火力,伺机毁伤敌方战列舰的转向装置,但缺乏像“魔鬼炸弹”那样能够直接摧毁敌方大型舰艇的武器。己方战列舰虽然还有以四对三的数量优势,随着“圣骑”号的陨落,整个威塞克斯舰队的信心士气或已由盛转衰,要是任由敌方巡洋舰在侧翼游移,时不时发几枚毒箭,局面恐怕很快就会失控…… “圣骑”号爆炸后,在没有得到新指令的情况下,威塞克斯舰队继续全力攻击诺曼舰队的核心阵列,而在对手的轮番打击下,三艘诺曼战列舰皆已是伤痕累累的状态,尤其是处于蛇首位置的那艘威尔米伦级战列舰,舰体多处起火,燃烟和蒸汽混杂难分,给人的感觉像是随时都会发生毁灭性的大爆炸,可它始终死守在阵位上,吸引着敌方的火力,为己方舰队的逆袭争取时机…… 短短几分钟过后,战场形势终于出现了无可逆转的变化。三艘诺曼巡洋舰摆脱了威塞克斯巡防舰的纠缠,如同不受束缚的野马,一路狂奔,霍然出现在了威塞克斯战列舰分队侧面。它们无视威塞克斯装甲舰的全力拦击,施展高速突进-横身甩尾-投射魔弹的战术套路,结阵集火的威塞克斯战舰如同受惊的群鸟,为避开诺曼人的“魔鬼炸弹”而实施机动。仓促之下,旗舰“紫星”号没能发出完整的指令,导致舰队阵列散乱开来。一直受到压制的诺曼舰队主力全然不顾威塞克斯巡洋舰和巡防舰的袭扰,趁势发起了凶悍的正面冲锋。 面对诺曼舰队恶名昭彰的“疯狗打法”,威塞克斯舰队没有一触即溃,多数战舰仍在旗舰“紫星”号的率领下与敌人对抗,但在这种焦灼的战况下,舰队阵列一旦打散就很难再收拢起来,而当诺曼人的“魔鬼炸弹”再度从背后袭来,威塞克斯舰队的战斗阵列被彻底搅乱。随着落单的卡堡级装甲舰“卡滕麦泽”号被诺曼战列舰近距离打爆,威塞克斯舰队的心理战线终于崩盘……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0章 一场猝不及防的大战 7月的最后一天,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奥城,巴斯顿军校训练场。 400多名军校学员,以全副武装的姿态列队集结。在这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上,写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冷峻,有些人甚至因为紧张而面色发白。 训练场北面的观礼台上,校长阿德米尔-莱诺以慷慨激昂的论调,为即将出征的巴斯顿学生团致辞。在他身后的贵宾席上,端坐着十数名军方官员,包括第8卫戍区参谋长莱米西斯上校——根据联邦陆军总参谋部的安排,经过编训整备的巴斯顿学生团将被部署到跟威塞克斯王国接壤的第8卫戍区,初期定位是在后方执行战斗警戒、巡逻执勤任务,后期将视时局而作相应的调整。 在学员队列的第一排,魏斯昂首挺胸,目视前方。莱诺将军初掌巴斯顿军校,虽然在改善教学条件、提高教员待遇等方面做了些实打实的事情,但他的官僚做派让他很难像前任校长梵顿将军一样受到学员们的爱戴。若是平时,魏斯会觉得他的言辞寡淡无味、乏善可陈,但今时不同往日,此行不是奔赴演习场,而是前往真正的战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活着回到军校。于是,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于莱诺校长的讲话,哪怕内容还是一贯的空洞无物。 一个多月前,当诺曼帝国刚刚出兵北弗里斯的时候,世人完全没有料到,时局会走出那样一条怪异的路线:贝格斯特一役,威塞克斯王家舰队冒然进击,结果折损了大半主力,残存舰艇狼狈撤回本土,而在成功夺取了制空权后,诺曼军队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只用了9天时间便会同弗里斯政府军平复了约肯人的独立叛乱,并将威塞克斯军队全数逐出了北弗里斯。 战事至此,诺曼帝国已经成为北弗里斯危机的头号赢家。世人纷纷揣测诺曼人会以何种方式处理后续事宜,结果,诺曼帝国一反常态,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跟弗里斯王国签订了钢铁同盟协定,允诺绝不侵占弗里斯王国一寸国土。此后两周,诺曼军队以清剿约肯游击队之名源源不断开进北弗里斯地区,并从本土卫戍舰队、后备舰队以及东方舰队抽调大批舰艇加强北方舰队。这个时候,明眼人已经看了出来,诺曼帝国的胃口不止是控制北弗里斯,而是有非常可怕的野心。果不其然,诺曼帝国以威塞克斯军队越界进攻弗里斯政府军为名,援引诺曼-弗里斯钢铁同盟的条款,直接略过外交通牒,对威塞克斯王国宣战了! 面对以防守著称的威塞克斯军队,诺曼军队发动了一场举世震惊的闪击战。宣战当天,诺曼帝国北方舰队奔袭威塞克斯的库斯航空港,贝格斯特战役中痛击威塞克斯主力舰艇的新式武器再次成为了战场上的开罐器,诺曼战舰在守军地面防空炮火射程之外连续投射“魔鬼炸弹”,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在库斯航空港的防空圈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迫使驻防于此的威塞克斯舰艇升空迎战。随后的战斗几乎成了贝格斯特战役的翻版——威塞克斯舰队顽强抗争,一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最终还是全面落败。 失去了库斯航空港这个重要的战略据点,威塞克斯军队在南部地区的防御完全陷入被动,诺曼军队则以一流的空地协同战术和跳跃式的进攻策略,拔除了一个又一个威塞克斯据点,歼灭了一支又一支威塞克斯部队。经过半个月的交战,威塞克斯军队在接连的挫败下,逐渐丧失了信心和士气。面对这样的局势,威塞克斯高层只好一面采取收缩防守的策略,一面向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求援。 威塞克斯-阿尔斯特同盟原本就属于防御同盟,任何一方对外挑起战争,另一方都不必承担参战义务。诺曼帝国指责威塞克斯军队侵犯弗里斯王国的手段本身并不很高明,关键在于威塞克斯王国先前出兵干涉弗里斯王国内政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联邦政府积极斡旋调解,却被威塞克斯高层几番耍弄,致使联邦政府深陷被动。当诺曼军队大举攻入威塞克斯王国之时,联邦高层虽知两国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却在对诺曼帝国宣战的问题上发生了严重分歧。不少军政大员认为威塞克斯王国的权力阶层野心过分膨胀,诺曼帝国的军事进攻能够让他们重新冷静下来审视自己的处境,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只要在军事上对诺曼帝国施加一定的压力,让诺曼人无法全力北上,以威塞克斯王国易守难攻的地理环境,即便航空部队精锐尽失,也能够撑上很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联邦方面既能够从容备战,又可以借机摸清诺曼帝国的军事实力,实在是一石二鸟的良策——这种坐收渔翁之利的观点不但在中高层深受欢迎,在普通民众当中也颇有市场,纵使威望颇高的总统莱博尔德叱责此为姑息养奸,呼吁国会议员们对宣战表决投赞成票,但两次国会表决都没有达到法定票数。 7月初,诺曼军队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占领了威塞克斯王国最为富庶的南部地区,不但沉重打击了威塞克斯王家舰队,还歼灭了威塞克斯陆军最为精锐的南地军团,如无外力介入,胜负几无悬念。慑于诺曼军队的空前威势,联邦高层终于在意识上形成了相对统一,以提高国防动员等级、在西部边境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等手段向诺曼帝国施压,但诺曼军队在威塞克斯战场上高歌猛进,这种常规手段已是收效甚微。中旬,诺曼军队已两路逼近威塞克斯首都蒂克城。联邦政府通过外交渠道向诺曼帝国发出警告:如若诺曼军队攻击威塞克斯首都,其意义已经超出了反击作战的范畴,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将视诺曼帝国此举为军事侵略,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条约的防御同盟条款自动生效,两国即时进入战争状态。 经过战后二十年的恢复和发展,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工业实力和国防动员能力大幅领先于诺曼帝国。对于两国之间的差距,诺曼人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从介入北弗里斯危机到进入威塞克斯本土,他们都是打着局部战争的幌子,既不进行全面动员,也不转入战时生产,而是以拆东墙补西墙的形式,从各处防区抽调部队增援威塞克斯战场,由此造成了东部边境的防御空虚。面对联邦政府的警告,诺曼政府很痛快地做出了让步:他们向联邦外交官员做出了绝不进攻威塞克斯首都的保证,并表示诺曼方面愿意接受停战斡旋,条件是威塞克斯全盘接受诺曼帝国和弗里斯王国的停战要求。 可是,诺曼帝国和弗里斯王国提出的停战条件不但苛刻,还有践踏威塞克斯王国尊严之嫌,就连联邦外交官员也觉得愧于启齿,威塞克斯王室和政府怎么可能接受? 于是,诺曼军队继续在威塞克斯领土上纵横驰骋。他们果然履行了承诺,没有强攻威塞克斯首都,而是调转兵锋,势不可挡地杀入了威塞克斯东南部地区。至7月中旬,拥有近二十万精锐的威塞克斯东地军团只剩下数万残兵,多个战略据点和工业重镇落入诺曼人之手。要知道东南部地区是威塞克斯重要的矿产区和工业区,全国三分之一的税收来源于此,这里还是威塞克斯王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陆地国境所在。一旦诺曼军队全面占领了威塞克斯东南部地区,不止是切断了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同盟的陆上纽带,还获得从北方进攻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战略跳板。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对诺曼帝国心存幻想,对威塞克斯王国幸灾乐祸,对自身处境认识不足的联邦人士,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最有实力的盟友被打残了,固有的地缘优势被打破了,自身战备状况还差强人意……在当前的形势下,诺曼人无论采取速攻还是打持久战,联邦军队都很难再像上一场战争那样取得伟大的逆转。 在诺曼军队攻克威塞克斯东南部工业重镇罗塞城的第二天,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终于宣布进行全国总动员——所有17-49岁的男性公民,只要身体健康,全部被列入了军队的征召范围,这意味着联邦军队打开了那扇几乎可以源源不断获得兵员补充的大门;所有登记在册的工矿企业,无论国有还是私营,都要根据国防委员会的调度转入战时生产;联邦所有的人力和物质资源,从发布动员令的这一刻起,全部纳入联邦国防体系——这,是联邦人通过上一场大战所获得的最为宝贵经验财富! 获悉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进行全国总动员,诺曼人毫不迟疑地发布了他们的总动员令。数百年的军事传统,趋于完美的参谋体制,更小的国土面积,更集中的人口分布,更发达的交通设施,让诺曼帝国拥有更为精良的动员体系。纵使如此,诺曼帝国派驻联邦的外交官员还是在第一时间向联邦方面洽询了终止总动员的可能性,得到的答复是诺曼帝国在24小时内停止动员并宣布停火,十天内从威塞克斯东南部撤走军队。在此前提下,由诺曼帝国、威塞克斯王国以及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进行三方停战谈判。 对于联邦政府提出的要求,诺曼帝国方面最初的回应是希望将24小时宽限至48小时,并且口头允诺,只要两国同时停止动员,诺曼帝国可以保证十天内从威塞克斯东南部地区撤出所有部队。 在莱博尔德总统的主持下,联邦国防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经过激烈的争论,最终以投票方式否决了诺曼帝国提出的宽限时间的要求——诺曼帝国必须在24小时届满之前做出决定。一旦超出时限,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全国总动员将按既定计划进行下去,整装备战的联邦军对,将对一切危及本国安全的外部力量发动反击。 得到联邦政府的最终答复,诺曼帝国不再为避免两国交锋而做积极努力,他们开始秘密召回派驻联邦的外交和公务人员,只在高级别的使馆保留部分官员。短短四天之后,诺曼帝国第一批由后备军官和预备士兵编组的作战部队开抵威塞克斯王国,而在威塞克斯东南部地区,追击敌方溃兵的诺曼军队开抵联邦边境,与接应威塞克斯士兵退入联邦境内的联邦军队发生冲突,双方各有伤亡。尽管这场冲突并未扩大规模,两军各自撤回到边境附近的工事地域,但此后诺曼帝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均向这一区域大量增兵,对峙很快升级到了军团级别,一举击败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的诺曼帝国北方舰队,也首次出现在了威塞克斯-阿尔斯特边境地区,联邦军的第2和第3舰队也浩浩荡荡地开抵了第8卫戍区。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1章 要战,便战,绝不畏缩 凯瑟式钢盔,R30型野战服,短帮黑皮靴,格鲁曼M3.2K型步枪以及皮质子弹袋——这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陆军士兵的标准装备。随着全国总动员的启动,光荣的巴斯顿学生团再度编入陆军作战序列,每一名学生兵都以现役士兵的标准配发武器装备和补给品,执行各种军事任务,必要时投入前线,上阵杀敌。这种做法,沿循了联邦军的传统,为军队培养了优秀的实战型指挥官,但也一直为人们所诟病。要知道巴斯顿军校培养出一名合格学员,耗费的国家资源是训练新兵的百倍之多。上了战场,面对敌人的枪炮,学生兵和普通兵的伤亡概率不存在本质的差别。 抵达第8卫戍区后,巴斯顿学生团被派往该地区南部的山林地带执行巡逻警戒任务。曾在去年秋季大会操上大出风头的魏斯,俨然成为了三年级生里面受关注度最高的“明日之星”。他和奥托-伦德斯、约芬-格伦德、卢恩-施密特分别被任命为第1至第4战斗营的副指挥官,这是现阶段学员们在学生团所能够担任的最高职务——鉴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诺曼帝国已经走到了战争边缘,巴斯顿学生团面对的不是训练演习,而是随时有可能降临的战火,联邦军方指派经验丰富的洛里-卡佩斯上校担任学生团指挥官,由他点选四名现役军官担任各营营长,巴斯顿军校派出16名教员和督察员担任各连连长或督察官,学员们凭课业成绩、校方推荐以及自荐讲演角逐团参谋、副营长以及空缺的连排长职务。 头一个星期,巴斯顿学生团未在巡逻警戒区域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众人的关注点,依然聚焦在这未战将战的大形势上。在巴斯顿军校这样一所顶尖的军事院校接受熏陶和洗礼,他们的眼界自然要比普通军人更高,思维也比常人更加开阔。他们很清楚,对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这样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大国来说,全国总动员一旦开始,便坐上了通往战争的快速道。只有在动员令刚刚下达的传达-响应期,政府还能紧急中止,等到动员体系运转起来,任何停止动员的指令,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所以没有哪个决策者会冒险发出那样的命令。等到动员实施完毕,数以百万的军人编入到成千上万的战斗单位,天文数字般的作战物资从仓库或生产线转运到了作战地域,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也转入了战时模式,这好比武士穿上了铠甲,拿起了长剑,在家人的祝福下走向敌人,这个时候再想要转身,非得双方都拿出极大的诚意和信任来。 以当前的形势而言,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可说是微乎其微! 完整的全国总动员,是个复杂而又漫长的过程。各国衡量动员效率的标准,通常是指预备部队完成集结、配齐装备并开赴作战地域的最短时间。按照动员的日程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集结并部署它的165个野战师需要18天,而诺曼帝国似乎能够在14天内集结它的120个野战师,两者相差不多。可是,现在的形势跟制定动员计划时大不相同:诺曼帝国的实际控制区增加了北弗里斯地区以及半个威塞克斯王国,无论采取进攻还是防守策略,它的部队都必须兼顾本土和北方战线。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实际控制区虽然没有发生变化,但它过去只需要防备自西而来的威胁,现在却需要同时应对可能从西、北两面发动进攻的敌人。 到了第二个星期,联邦军的边境守卫部队开始发现有不明身份的飞行器越界侦察。航空部队全力戒备,多次拦截、驱逐非法入境的飞行器,地面部队也进入了二级战斗警戒——戒备等级仅次于临战警戒。这个阶段,驻扎在第8卫戍区南部的巴斯顿学生团配足了马匹,巡逻方式从徒步变成了骑行,效率自然提高了不少,可惜上级否决了他们提出了使用飞行器进行空中巡逻的提议,否则的话,警戒型巡逻的效率还能有大幅度的提升。 因为在上一次秋季大会操期间遭遇过敌袭的关系,巴斯顿学生团的学员们在巡逻过程中格外警惕,以致于出现了几次误报。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预想中的诺曼侦察兵始终没有出现在这距离边界三四百里的纵深地带,外部局势却在一天天恶化:诺曼军队再度向威塞克斯王国首都挺进,与威塞克斯军队在蒂克城西南的山城华伦茨激战两天两夜,击溃了以精锐著称的威塞克斯近卫部队,据传威塞克斯王室和政府已经做出了放弃首都、撤往北方继续组织抵抗的决定。这样一来,威塞克斯军队短时间内只有防守之功、没有反击之力,威塞克斯王国的大部分领土和资源皆为诺曼帝国所用,接下来,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因素能够阻止诺曼帝国对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发动战争了。 8月,一年中最温润怡人的季节,享受了二十年和平时光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再一次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中旬,大体完成战争动员的诺曼帝国,向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派出了一支高规格的外交使团。前次出访联邦获得良好声誉的诺曼帝国外交大臣第里比斯-罗兰公爵,带着所谓的和平使命来到了自由城,拜会总统莱博尔德,并与联邦军政要员举行磋商。罗兰公爵表示,诺曼帝国愿与自由联邦签署一份为期二十年的和平协定。在此期间,除外事和交流人员外,诺曼军队绝不以任何理由进入联邦境内,联邦军队绝不以任何理由离开联邦国境。 一份无条件的和平协定,换来二十年的和平,这听起来非常诱人。可是,诺曼人将他们的前置条件藏进了协议条款——联邦军队不能离开联邦国境,也就不能干涉诺曼军队在弗里斯和威塞克斯的军事行动,换句话说。联邦政府只能躲在家里,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国家一个接着一个被诺曼帝国占领,而二十年后的诺曼帝国,极有可能成为一个联邦政府无法战胜的超级巨头! 对于诺曼人的缓兵之计,大多数联邦军政官员都持坚决的反对立场,陆军总司令尼科尔斯上将更是在国防委员会全体会议上发出了激愤的声音:要战,便战,绝不畏缩! 尼科尔斯上将的表态固然是豪情满怀,但在军方高层,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这样耿直刚毅。前期正是因为某些人的短视想法,导致威塞克斯王国独立对抗诺曼帝国,结果一败涂地。在总统莱博尔德的主持下,国防委员会统一了论调,在战略层面做出决定:哪怕倾力一战,也绝不向诺曼帝国退让的决定。底线,是诺曼军队立即停止对威塞克斯的进攻,以停战谈判的方式结束战争。在此基础上,可以考虑接受诺曼帝国的补偿要求,包括对北弗里斯以及部分威塞克斯领土的索求。 从联邦外交官员口中得知了联邦高层的态度,出访联邦的诺曼帝国外交大臣罗兰公爵尴尬地笑了。两天后,诺曼军队的炮弹开始落入威塞克斯首都蒂克城。就在当晚,联邦国会高票通过了对诺曼帝国宣战的决议——出于对和平的最后一丝期许,在正式对诺曼帝国宣战之前,联邦政府发出了最后通牒,只要诺曼帝国在12小时内宣布全线停火,联邦将立即与之重启谈判。 这转瞬即逝的12个小时,却被诺曼帝国用来加紧攻击威塞克斯首都,由飞行战舰投射的重型炸弹,在蒂克城那举世无双的厚实城墙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缺口,极大地震撼了城内的威塞克斯军民。在黯然结束出访行程后,诺曼帝国外交大臣带着他的原班人马北上威塞克斯王国,试图说服国王埃德拉二世放弃抵抗,但也遭到了埃德拉二世的果断拒绝。威塞克斯国王霸气地表示,他和王室、政府以及志在抵抗诺曼帝国侵略的军民正撤往北方的苦寒之地,那里数千年来从未被外族征服过。他们会在那里一直坚守,直到诺曼人撤离威塞克斯王国。 最后通牒的时限尽头,联邦外交部长在自由城向诺曼大使递交了宣战照会,宣布从即刻起,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进入了战争状态,并责成诺曼帝国外交人员在限定时间内离开联邦境内,同时正式召回本国派驻诺曼帝国的外交官员。 两个小时后,诺曼帝国向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宣战。 至此,占奥伦斯星球面积64%土地和近70%人口的三大强国再次卷入战争。这些国家的中老年人,对于上一场大战那残酷无情的战争场面还记忆犹新,以往谈起战争,他们往往噤若寒蝉,但当战争的时刻真正到来时,大多数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响应国家的号召,以力所能及的方式投入战备。 这波澜壮阔的战争画卷,就此拉开了序幕……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2章 信仰的力量 联邦参战的第四天清晨,当魏斯跟着营长布恩-萨尔格特少校前往团部确认当天的巡逻线路时,被告知原定的巡逻警戒任务取消了。此地的防务将会移交给第157后备师所属部队,巴斯顿学生团则全员北上,开赴边境地区执行新的任务。 “根据最新获得的消息,我们的第9兵团和威塞克斯暂编第1旅已经从诺曼军队手里夺回了朗兹城。它是威塞克斯境内离我们最近的城市,也是我们跟威塞克斯军队联手收复的第一座威塞克斯城市。诺曼军队前期攻势凶猛,导致战线拉得太长,现在他们把主要兵力投入到了威塞克斯首都方向,在威塞克斯东南部只有几个兵团,预计我们的第3军团能够以较快速度向前推进,沿途肯定会收容不少威塞克斯部队。我们团作为一线警戒巡逻部队,这一段时间的任务会很重,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团长卡佩斯上校以不骄不躁的口吻给他的营级军官们打“预防针”。 “那西线呢?”萨尔格特少校发问。所谓西线,指的是联邦西部战线——数百年来,联邦与诺曼帝国的势力范围一直是以莫纳莫林山脉为天然边界。不过,这两个强国只在莫纳峰有一段不到30里长的直接边境,在延绵千里的莫纳莫林山脉,由北往南散布着弗里斯王国、巴塞尔王国、肯普滕王国、法莱恩王国以及伊士尼尔部落联盟。上一场战争,诺曼军队便借道这五个弱小的中立国家进攻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战争结束后,这五个国家恢复独立主权,并宣布永久中立——其中立地位得到了国际和平联盟以及三强政府的背书保证,看起来有了更加坚实可靠的保障,然而北弗里斯危机的上演,再一次提醒人们:所谓的保障,不过是大国制约小国的手段。真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里。 此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相互宣战后,联邦北部与威塞克斯王国接壤的边境立即成为双方交锋的北线战场,联邦军和撤入联邦境内重新整编的威塞克斯部队主动发起进攻。北线打得热火朝天,西线却是出奇的平静,地势险峻的莫纳峰不适合作战部队展开,双方舰队隔峰对峙,任何一方想要从这里取得突破,必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适合大兵团通行的巴塞尔王国、肯普滕王国、法莱恩王国、伊士尼尔部落联盟,诺曼帝国没有侵犯它们的中立地位,标榜自由民主的联邦是无法逾越法理和道义强行借道的。至于说已经卷入战争的弗里斯王国,它虽然跟诺曼帝国缔结了军事同盟,但在联邦军队进攻诺曼帝国领土之前,它无需担负对联邦开战的义务,鉴于弗里斯军队进入威塞克斯境内属于正当的“反击作战”,联邦政府也未对它宣战,使得弗里斯王国在北部地区满目疮痍的情况下,南方领土得以免受战火荼毒。 “西线暂时还没有新的情况。”卡佩斯上校回答说,“如果这场战争的定位是恢复到战前态势,那么主要的战场会在威塞克斯,而西线有可能只是一场‘静坐战’。” 搭档卢恩-施密特的第4战斗营指挥官阿尔弗雷特-凯森少校说:“我不相信诺曼人会满足于威塞克斯的部分领土和资源,等到攻占蒂克城,扫清了北方战场,他们肯定会全力攻击联邦。” 卡佩斯上校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联合参谋部的将军们该操心的事情,由他们操心去吧!我们怎么想、怎么看,终归只是我们的想法、看法,没有人会在意。” 这话有些逆耳,特别是在血气方刚的军校学员们听来,不免觉得这位老学长是个态度消极、眼界短浅的角色,魏斯乍一开始也是这种感觉,但细细一想,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中级军官固然要心怀大局,相较而言,注重眼前才是更加务实和称职的表现。 说完军务,卡佩斯点了四名副营长的名:“龙、奥托、约芬、卢恩,经过这两个星期的相处,你们四位给我的印象非常好。毫无疑问,你们是这一届学员中最有天赋和能力的,相信也是最有上升潜力的。通过战争的历练,你们会领悟到许多无法从课堂和演习中获得的东西,有此基础,你们的军旅生涯会比我们更加通畅,所以,你们既要把握好机会,用你们的勇气和信念战胜困难,也要小心谨慎,避免因经验不足造成无谓的损失。至于诺曼军队的实力,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已经与之交过手,对此有非常直观的了解,也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四名学员以谦逊的姿态回应道:“感谢您的提醒,我们会牢牢记住的!” 卡佩斯一脸平静地吩咐说:“好,大家各自回去安排移防事务,待交接完毕,部队立即开拔!” 众人起立:“是!” 此次巴斯顿学生团正式编入作战部队,四个战斗营外加辎重连均按联邦陆军标准编配。魏斯所在的第1战斗营,满编495人,其中:巴斯顿军校学员105人、预备兵390人。除尖刀排以学生兵为主,其余连排均是学生兵充当骨干、预备兵为基础。随着军事动员逐步完成,编制中的预备兵陆续补充到位,而且编配给巴斯顿学生团的都是第一梯队预备兵——他们每季度要接受为期一周的国防军事训练,因而具备一定的军事基础技能,而且年龄都在18-27岁之间,在联邦军队的预备兵库中,是仅次于退役士兵和地方准军事单位人员的优等资源。 当天下午,第157后备师的先遣部队开抵巴斯顿学生团驻地。这支番号靠后的师级野战部队,是以现役军人担任中高级指挥官、大龄退役人员为基层骨干的三线部队,百分之八十的人员都是来自各个梯队的预备兵,成军之初基本没有战斗力,需在集结、调动以及驻防过程中加以训练。一般情况下,需要两三个月时间的磨合操训才具备上前线的基本条件。 看着这支后备部队凌乱松散的行军队伍,还有队伍中老老少少的面孔,魏斯不禁心生忧虑。跟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代表进行的兵棋推演对抗,让他领教到了诺曼人在作战谋略方面的厉害,而诺曼军队此前之所以能过迅速碾压威塞克斯军队,除了航空部队的新式武器,灵活多变、出人意料的战术策略也是取胜的关键所在。想想看,若是诺曼人发挥空中优势,来一场空地结合的大纵深穿插,第157后备师这种还未做好战斗准备的联邦军碰上如狼似虎的诺曼军队,恐怕无异于羊群遇到狼群,这仗还怎么打? 正当魏斯陷入沉思之时,旁边有人高声问道:“嘿,老哥们,你们是从哪来的?” “我们是第12卫戍区的预备兵。”队伍里有人大声回答说,“有些人来自纳沙泰尔,有些人来自洛林。” 洛林?洛林联邦州? 魏斯连忙循声看去,答话的是个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他脸方脖粗,肩宽膀圆,个头不高,但显得格外敦实,而那张表情憨厚的脸庞上,居然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惊讶之余,魏斯仔细观察队伍中的其他人。尽管长距离的徒步行军让这些缺乏系统训练的预备兵感到疲惫,但问答之间,大多数人都面带笑意。有人起头,其余人纷纷接棒: “我们是从洛林来的!洛林的葛斯堡!” “洛林的诺格莱茨!” “洛林的卡弗沙尔!” “我们是从纳沙泰尔来的!纳沙泰尔的考茨!” “纳沙泰尔的茅克鲁!” 巴斯顿学生团的军官们站在路边的大树下,仿佛在进行一场特别的阅兵式。有人找到了老乡,遂热情献上祝福: “嘿,我也茅克鲁来的!茅克鲁北区的菲尔德斯!” “我是茅克鲁郊区的马格洛斯!菲尔德斯先生,祝好运啦!” “也祝你好运!马格洛斯先生!” 这充满人情味的一幕,将魏斯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净。他突然意识到,时局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根本原因不是联邦高层一味消极避战,而是诺曼帝国与威塞克斯王国围绕北弗里斯地区的争斗,乃至于诺曼帝国借诺曼-弗里斯同盟条约对威塞克斯王国发动反击,都没有触犯到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核心利益——联邦公民信奉的自由精神。随着战事的持续深入,联邦各阶层虽然感到焦虑,却不至于用战争的方式来化解战争威胁。孰料诺曼帝国把威塞克斯军队打得丢盔卸甲,以惊人的速度占领威塞克斯南部和东南部地区,兵锋直逼联邦北部边境,使联邦的国家安全受到威胁。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捍卫自由,联邦民众义无反顾地投身这场他们避无可避的战争,哪怕敌人再强,他们也无所畏惧。 “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但我相信,联邦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卡佩斯上校的声音,冷不丁从巴斯顿学生团的众军官们身后传来。 军官们纷纷给卡佩斯上校让出一条路。 上校不紧不慢地走到军官们中间,停住脚步,静静看着友军的行军队伍:“诺曼帝国之所以封锁边界,不让诺曼民众跟我们往来,就是惧怕我们的自由信仰会传染给他们。因为心怀自由的人,是绝不会屈从于王权专制的,所以,诺曼帝国可以在战场上一而再地打败我们,但不能征服我们。诸位,请记住我今天这番话:我们可以失败,但绝不能放弃战斗!无论我们遇到多么绝望的处境,只要信仰在,希望就在!”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3章 国境之北 联邦参战的第十一天,魏斯头上戴着陆军便帽,手里拎着制式钢盔,独自靠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威塞克斯王国边境的一根界桩上,默默注视着北面的大草原。那里能够看到最早由威塞克斯军队构筑经营、后来被诺曼军队占领使用的边境防御设施。联邦军队在携手威塞克斯部队发起反击之前,用猛烈的炮火给诺曼军队的防区犁了一遍地,此时国境线以北遍地都是焦黑的弹坑,就连风吹过来,都还夹杂着焦灼的气息。 据说,联邦陆军的重炮部队当天足足轰了四个小时,硬是用炮火在敌方雷场里开辟了安全通道。第2舰队的那些大家伙也投入战斗,用威力巨大的高爆弹将敌方防线上的瞭望塔、炮垒、仓库、营房等目标一一拔除。有这样规模的炮击作铺垫,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得以一举击破敌人的国境防线,为这场声势浩大的反击战赢得了振奋士气的开门红。 随着边境之战的胜利,以第3、第7军团为主力的联邦军队和撤入联邦境内的威塞克斯部队,数十万兵马在联邦第2、第4舰队的掩护下深入威塞克斯境内作战,各部相互策应,交相掩护,以迅猛的势头连续收复了威塞克斯东南部的工业重镇罗塞城和航空港梅斯波特。期间诺曼人虽然出动了搭载新式武器的飞行战舰,却没有得到毁伤联邦主力战舰的机会——联邦航空部队祭出主力舰远程炮击+轻舰艇高速缠斗的战术策略,数次击退诺曼帝国飞行部队的袭扰,成功掩护了地面部队的作战行动。 缺乏战斗经验的巴斯顿学生团没有跟随主力部队一路向北,而是留在国境线一带担负巡逻警戒任务。主力部队与国境之间的“空隙”,由三个兵员齐整且装备较好的后备兵团填补。 战争,对于志在建功立业、展现自我的军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从诺曼军队进入北弗里斯地区算起,战争打响已有三个多月,巴斯顿学生团重新编成也有月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日夜操练,卯足劲要跟强悍的诺曼军队一较高下,尤其是在联邦军进入威塞克斯境内并取得一连串的胜利后,人们对诺曼军队的心理畏惧被打破,巴斯顿学生团的小伙子们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早日调防到距离前线较近的地方,哪怕远远观望战场,感受战争的磅礴气息,也比一直呆在距离前线数百里的纵深地带有意思。 经历决定眼界,性格决定思维。跟那些期待着痛击诺曼军队的伙伴们不同,魏斯一直冷眼观察这战局的变化,将各方战况代入一场虚拟的兵棋推演之中。跳出战场看战场,不难发现诺曼人在威塞克斯东南部的颓势,只不过是一种战略性的取舍——他们没有被前期的辉煌战果冲昏头脑,在总体兵力逊于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的情况下,他们在莫纳莫林山脉采取守势,在威塞克斯东南部且战且退,重兵投入威塞克斯首都蒂克城一线,其战略意图非常清晰:占领威塞克斯王国的政治、经济、科研、教育中心,打击威塞克斯王室声威,削弱威塞克斯的战争潜力,动摇威塞克斯军民的抵抗意志,此后以蒂克城为战略据点掌控威塞克斯中部局势,再腾出手来对付联邦军队和无足轻重的威塞克斯残兵……现阶段联邦军队貌似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可战场的总体节奏还牢牢掌握在诺曼帝国手里,从战争全局角度来看,联邦军队的作战部署还是不够果决。要想扭转局势,只在威塞克斯战场用劲还不够,应该像拳台上的拳手一样,左右开弓,手脚并用,狠劲巧劲一起使,才有机会打乱诺曼军队的战略部署。 有些事情,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有些事情,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还有些事情,是道理大家都懂,偏偏就是做不到。对于当前的战局,魏斯虽然有清晰的思路,却没有必胜的把握,而碰过的壁,吃过的亏,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作为一个普通角色,没有苏秦张仪的纵横捭阖术,干不了合纵连横的大事,所以,他没有像从前那样试着说服级别更高的指挥官,而是默默地观察着、盘算着、酝酿着…… “长官!长官!有您的信!” 团部的通讯兵,预备兵洛森-滕斯特,骑着棕马,背着黑挎包,沿着南面的道路来到近处,然后下马走到魏斯跟前。 “我的信?私人信件?”魏斯很是意外,要知道巴斯顿学生团抵达这新驻地也才个把星期,怎么会有信件送达?据参加过上一场战争的教员所说,当时从后方来的信件辗转送到前线,往往要耗上两三个月甚至半年时间,二十年来,信件传递手段并没有发生本质的变化,就算是刚刚开战,整个后勤体系还能以最理想的状况运转,似乎也没有这样高效吧! “是的,您的私人信件。”通讯兵仅仅是针对魏斯那句疑问句的字面意思做出了回答。他向魏斯敬了个军礼,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这是联邦陆军使用的制式信封,正面印有联邦国徽和简单的框格,背面印着陆军的军徽以及“勇敢、忠诚、奉献”的箴言。见是这样的信封,魏斯前面的疑惑顿时得到了解答:原来是军中同僚给自己的信件。是谁呢? 信封上的字迹便是答案。 久违了,尼古拉! “谢谢,洛森,你忙去吧!”魏斯草草打发了通讯兵,忙不迭地拆开信封。 里面有一张信纸,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尼古拉,依然还是印象里的那般模样。他戴着皮帽,系着围巾,穿着皮衣,坐在一架飞机的敞开式座舱里,竖起大拇指,流露出自信的表情。 看来这家伙混的还不错!魏斯心里嘀咕着,展开信纸。这家伙很吝啬,许久没有音讯,居然只写了寥寥数行,那龙飞凤舞的签名倒是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信里,尼古拉没有透露他人在那里,在干什么,也没有追忆情谊、倾述衷肠,而是轻描淡写地告诉魏斯,学业未尽而离开巴斯顿军校虽有遗憾,却离实现梦想更近了一步。战争的爆发,让他得到了重回军队的机会,但他并不感谢战争,而是期待它早日结束。信的末尾,他提醒魏斯要保护好自己,也许两人很快就会再见面,要是魏斯受了伤挂了彩,他不但不会怜悯同情,还会好好嘲笑一番。 看完信,魏斯笑了,许久没有这般心情愉悦。笑过之后,他恍然意识到,那些轻松欢乐的时光,随着尼古拉的离开而成为了记忆。没有尼古拉在旁边插科打诨,他醉心学习,专心操练,军校生活变得平静、单调。前后反差,一个色彩斑斓,一个枯燥无味。 果然还是二逼青年欢乐多啊……魏斯笑着摇了摇头,把信和照片收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昂首眺望远方。如果威塞克斯军民能够给力一些,在蒂克城牢牢拖住诺曼帝国的主力军队,为联军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这场仗,没准如尼古拉所愿,能够尽早结束吧! 四天后的清早,魏斯刚起床便被召去团部开会,一进门便发现气氛不对。待营团级军官到齐之后,卡佩斯上校以沉重的语气向众人通报说,威塞克斯首都蒂克城的守卫部队已于前日深夜向诺曼军队投降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说好的死守首都,战至最后一人,怎么就投降了呢? 通报这一消息之后,卡佩斯上校简要分析了威塞克斯战场形势:随着国都的陷落,威塞克斯王国的抵抗中心从中部的蒂克城转移到了千里之外的“北方冰城”纳尔拉克。诺曼军队不太可能翻越冰雪皑皑的崇山峻岭,前往北方苦寒之地绞杀威塞克斯王室和政府,接下来,他们势必掉过头来,跟以联邦军为主力的联军部队展开厮杀,那才是对联邦军队的真正考验。 一位称职的指挥官,不光是能看出问题所在,还应该拿出正确的应对措施。卡佩斯上校的对策是让巴斯顿学生团各部抓紧操练、积极备战,同时,他表示自己已经向上级提出建议,将威塞克斯境内的边境防御设施重新利用起来,与联邦境内的边境防线合为一体,构筑一条具有较大纵深的新防线,以备不时之需。如果可能的话,将巴斯顿学生团以及目前驻防在这一抵御的几个预备师固定下来,从巴斯顿学生团抽派骨干力量,协助这些预备师组织训练,择机进行小规模的对抗演习,从而尽快提高它们的战斗力。 对于巴斯顿学生团留守边境防线并支援友邻预备师训练备战这一安排,卡佩斯上校带来的军官们全无异议,担任团参谋和营级指挥官的几名学员却觉得未必妥当。奥托-伦德斯和约芬-格伦德便提出:以巴斯顿学生团现有的人员和装备配置,应该是联邦军战斗力最强的团级单位,而最能够发挥这支部队作战能力和作战特点的方式,就是利用飞行舰艇投送到敌军防线后方,这种战术模式业已通过历次会操兵演进行了验证磨合,并且取得了良好的成效。若是让巴斯顿学生团一直固守于此,且不说这条防线有无实际意义,学员们肯定是无法通过实战获取和积累经验的。在无法改变上级决策的情况下,他们会考虑申请调离,加入那些能够参与战斗的部队。 听完学员们的意见,卡佩斯上校既没有恼怒,也没有无动于衷,而是语重心长地说,三大强国既已全数参战,而且全力动员,打仗的机会肯定少不了。训练演习,失败一次还可以再来,而真正的战场,可不会给人从容成长的机会。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4章 耐得住寂寞,守得了平淡 联邦参战的第二十天,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线南侧的开阔地带,魏斯穿件背心,光个膀子,用力挥舞着军用铁锹,身上头上黏了不少泥沙,但他全然不在意。在他的周围,巴斯顿学生团1营四百多名官兵,包括营长萨尔格特少校,此时都在埋头“刨地”。 相距不远处,另一群人也在干着相同的事情。相较而言,他们人数更多,年龄分布更散,劲头似乎也差了那么一些。 “好!时间到!吹号!” 第139后备师指挥官怀斯准将一声令下,数名传令兵同时吹响了熄灯号。 在大白天吹熄灯号,这可不是滑稽的失误,而是事先约定好的休止信号。听到号声,两边的“刨地行动”都停了下来。 怀斯准将纵马前行,领着一群军官来到巴斯顿学生团1营这边,仔细察看了他们挖设的交通壕,然后去到第139后备师1团那边,认真察看了预备兵们挖掘的工事。经过两边对比,他做出了公正的评判:虽然第139后备师1团的官兵们非常努力,技术上有了明显的进步,但是,巴斯顿学生团1营挖设的交通壕,在整体效果、细节质量以及挖设效率方面依然更胜一筹! 按照事前的“约战押注”,怀斯准将让师属辎重营给取胜的一方送去了500份水果罐头。 率领部下赢得这场别开生面的军事技能竞赛,营长布恩-萨尔格特少校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情。巴斯顿学生团各营遵照卡佩斯上校的部署,一面抓紧备战,一面协助友邻部队组织训练。学员们虽然缺乏实战经验,但在军事理论、军事指挥、军事组织以及军事心理等方面,他们有着士官们无法比拟的优势。对于缺乏低阶军官和专业士官的后备部队而言,学员们的到来,很好地弥补了组织作训力量的不足,实际效果也得到了官兵们的好评。 在跟巴斯顿学生团的相邻防区,驻扎着第139和第142后备师。这两个师,兵员和训练状况较他们先前遇到的第157后备师稍好一些。除此之外,在国境线以北,还驻扎着第107和第124警备师——联邦军队通常划分为战斗、警备、后备三个等级。和平时期,战斗部队一般维持编制人数的50-80%,警备部队是10-30%,而后备部队仅保留少数军官。一旦进入临战时期,各级部队以常规编员为骨干逐次扩充到满员状态,战斗部队的训练和装备情况最好,警备部队次之,后备部队最弱。 巴斯顿学生团与第139、第142后备师的联动,当前还只是指挥官之间的“友情出演”。卡佩斯上校提出的重整国境防线的提案,得到了第8卫戍区司令部的肯定,但国境防线涉及到威塞克斯境内新增防区,他们做不了主,又向联邦军在北方战线的前线最高指挥部——北线司令部,递交了报告。值得庆幸的是,战争时期,联邦军事部门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北线司令部很快向驻防在国境线附近的各支部队下达就地修整和扩建作战工事的命令。不过,北线司令部要求各部先对防区进行地形和地理构造勘察,提出构筑野战和永备工事的计划,报第4军团司令部汇整校调,再由北线司令部安排调度此项工作所需的各种建筑材料和必要的设备器械。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往往很骨感。在威塞克斯前线,联邦第3军团的二十多万将士投入了战斗,第4军团有近半数部队跟在后头打辅助,再加上数万暂由联邦军统一指挥的威塞克斯部队,联邦的后勤体系负担了近五十万境外部队的作战消耗,每天运往前线的弹药、食品、药物等补给数以千吨计。就当前的作战形势而言,供应建筑材料和设备器械的优先等级,肯定是排在相对次要的位置,而修筑扩建一条现代化的防线,对钢材水泥以及各种武器装备的需求,必然是个庞大的数字。按照和平时期的效率,没有三五个月是难以完成的,但诺曼人会给联邦留足时间? 令牌在手,有担当的指挥官可不会坐等后方器械物资抵达,而是想方设法利用好现有资源。军事勘测是巴斯顿军校三年级的主要课程之一,卡佩斯安排巴斯顿学员们组成了若干勘测组,会同国境地区的联邦各部队进行技术勘测。第4军团司令部也千方百计从威塞克斯军方弄来了国境防线的军事部署图,这份看起来已经失去意义的“废纸”可帮了大忙:利用军事部署图上对于各处隐秘设施的标注,联邦军发现了多个被废墟或沙土掩盖的隐蔽仓库,起获了数量不菲的作战物资,还发现了一些能够重新利用的地下工事。 军事勘测工作大获成功,为国境防线整备开了一个好头。在卡佩斯上校的积极奔走下,各部队不等最终方案下来,便着手在国境南侧的联邦防线与国境北侧的旧威塞克斯防线之间大量挖设交通壕,以便将这两条防线结合起来。 除了尽可能多的挖设交通壕,驻防在国境以北的联邦部队还开始整理威塞克斯军队遗留的残破防线。这条防线的建立还要追溯到上一场大战爆发以前,在那个时代,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并未缔结军事同盟,诺曼帝国受到内部顽疾的困扰,也不像后来那样威势逼人。因此,威塞克斯军队非常认真地构筑了一条当时看来足够坚固的边境防线,配备了钢制升降炮台和地下交通设施,后来又陆续加设了用以抵御飞行战舰的防空武器,前些年还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翻修。诺曼军队之所以能够轻松占领这条防线,完全是因为他们从防线背后进攻,而且威塞克斯军队已经被打得毫无斗志;联邦军能够以摧枯拉朽之势碾碎这条防线,一方面是集中了最具摧毁力的空中和地面火力,另一方面,驻防于此的诺曼军队好比强弩之末,既没有实力也没有决心坚守这条防线。若非如此,外国军队也不至于淌过溪流一样在这条威塞克斯防线上来来去去。 数日后,第一批来自后方的建筑材料运抵国境防线。看来,无论是在北线司令部还是军需辎重部门,还是有不少人没被暂时的胜利蒙蔽头脑,知道后方稳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借全国总动员之利,他们从临近的几个联邦州紧急征调建筑材料,并征用民间运力进行运输。 有了钢材和水泥,驻扎在国境防线的各部队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有了先前组织勘测的经验,各警备师和后备师纷纷向巴斯顿学生团发出邀请。这一次,卡佩斯上校亲自出马,带着巴斯顿学员们现场勘察,出谋划策。事实上,这位老兄不但是老资格的巴斯顿军校毕业生,还是联邦军队里小有名气的土木专家,除了精通材料、施工,还对弹道、爆破等颇有研究。因此,对于如何依托现有工事加强防御,他的观察分析深入、细致、透彻,他的对策意见有理有据,而且考虑全面,处置妥当,着实给原本准备大干一场的学员们来了一次精彩生动的现场教学! 在卡佩斯上校这里,魏斯学到了不少,也意识到自己在基础知识方面还存在诸多不足。与此同时,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独立思考:堡垒式的永备工事,防御火力主要依靠中小口径的速射炮。尽管这些火炮可以用榴弹和霰弹产生不同效果的群杀伤,以此遏制敌方地面部队的进攻,但地球文明近现代战争史的经验表明,能够连续射击的枪械有着火炮无法替代的作用,是防御作战必要而且必备的。可是,当前联邦军队列装的唯一一款半自动武器,是配发给宪兵部门以及部分军官使用的半自动手枪,自动武器则只存在于军方的技术储备库以及一些军工企业的实验室里,由于技术不够成熟或是这样那样的原因未能投产列装。 若诺曼军队大举来袭,其攻击方式跟联邦军“践踏”威塞克斯边境防线一样,以空中和地面重炮直接荡平防御工事,那么这条防线上有无连续射击型枪械,确实没有太大的分别,这也是半自动和自动武器在各国军队不受青睐的重要原因。但如果诺曼军队不具备压倒性的火力优势,而是靠地面部队硬撼防线,那么有无连续射击型枪械,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在巴斯顿学生团从奥城开拔之前,魏斯特意联络了何塞,询问自动枪械的试制情况——半年前,他把以马克沁重机枪为蓝本设计的自动枪械技术图纸交给何塞,让他带回克伦伯-海森的家族枪坊进行研发试制,而这半年来,经过反复调整,1.4PIR口径的A型样枪已基本完成,能够达到预定的射击效果,3.2PIR口径的B型样枪小问题不断,还需要继续调整改进。当时魏斯交代何塞,在优先完成军方订单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生产一些A型样枪和配套子弹,以便在恰当的时候向军方申请进行新武器的战场试验。 眼下正是“恰当的时候”。 部署在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一带的联邦部队热火朝天第进行着作训备战工作,而在前方战场上,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继续保持攻势,但近来的斩获明显小于前期。第3军团以第9、第11兵团围攻工业城市昂隆,在兵力四倍于诺曼守军且有第4舰队全程支援的情况下,居然迟迟未能得手。战场上的风,似乎开始转向了。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5章 安古烈的陨落 征得卡佩斯上校的同意后,魏斯拍了封电报给何塞,让他派专人送2挺1.4PIR口径的A型样枪和20条空弹带到巴斯顿学生团驻地来,并以战场试验的名义向联邦军方技术和安保部门提出了特别运输申请,又向军需部门申请了2万发配备给新式狙击步枪使用的1.4PIR口径步枪弹。 这款以莫辛-纳甘步枪为技术蓝本设计制造的新式狙击步枪,配发部队之初饱受质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联邦官兵们逐渐体会到它的优秀之处。装备新式狙击步枪的部队,训练演习成绩有了显著提升,来自基层的良好反映加上国际形势的恶化,让联邦陆军一口气向克伦伯-海森家族企业追加了4万支订单。这意味着就算三条流水线日夜不停地运转,也要一年多时间才能消化订单。 在第一批新式狙击步枪验收通过后,联邦军方又针对1.4PIR口径的步枪子弹进行了招标。凭着在枪械弹药生产方面的丰富经验和一流品质,格鲁曼集团轻松胜出,拿到了4000万发子弹的军方订单。枪与子弹按照1比1000进行订购,就传统的训练和作战模式而言,这一比例已是绰绰有余,但如果是以机枪弹药的标准衡量,这个数字少得可怜——按照每连配备3支新式狙击枪的标准,一个团50支,训练备弹20000发,作战备弹30000发,所有子弹堆在一块,还不够两挺机枪打几个小时。 联邦参战的第二十九天,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两名技术员驱车两千多里,沿途通过重重关卡,将魏斯指定的样枪和配件送抵位于北方国境的巴斯顿学生团驻地。 当官兵们好奇察看这两挺样枪时,魏斯反而对送货的那辆哈森牌四轮轻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向两名技术员仔细询问了情况,得知哈森是洛林联邦州的本地企业,建厂时间还不到十年,目前只是在联邦西部地区小有名气。至于这辆三年前出厂的小卡车,虽说时不时有些小毛病,但总体而言,可靠性比老牌的卡迪斯汽车好得多。此次长途奔波,它的稳定运转保证了货物及时送达。如果要说缺点,它那近乎于无的避震性能,让驾驶者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枪和配件到了,军需库那边却只给巴斯顿学生团调拨了12000发1.4PIR口径的子弹。少是少了些,但有总比没有好。拿到子弹,魏斯遂让两名技术人员进行打靶演示,畅快的机枪声一响,引来众多官兵围观。对于这种前所未见的新武器,有人觉得是件战场杀器,也有人觉得口径太小,难以成为主宰战场的利器。 不管旁人作何评价,有这两挺机枪在手,魏斯心里可踏实了不少。 此时在距边境线800多里的隆昂城外,围城的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跟诺曼援军展开了一场恶斗。地面战场上,双方你来我往,表现基本上是五五开,而在空中战场,联军采取灵活应对策略,坚决避免跟诺曼舰队正面拼杀,多番交火倒也没有太大的损失。随着战役的进行,联军的总体兵力优势开始显现出来,负责阻击诺曼援军的部队逐次轮换下来休整,并及时补充预备兵,而诺曼人那边,顶在前线的部队一直是那些番号,中途基本上没有发生变化,战斗减员大概只能进行火线补充。照此下去,诺曼人有几成胜算? 可是,到了联邦参战的第三十一天,战场形势突变:一支诺曼军队在隆昂城以南两百多里的拉塔克森湖发动空地联合进攻,并且在战斗的关键阶段进行了敌后空降,三个多小时便击破了联军防线,而后一路狂飙疾进,黄昏时分便杀到了罗塞城下。这支攻势凶猛的诺曼军队并没有强袭罗塞城,而是绕过守军的城防阵地杀向梅斯波特航空港。在梅斯波特以西数十里的小镇达尔姆,联军以联邦第70步兵师、威塞克斯第45步兵旅以及联邦军北线司令部紧急抽派的第93警备师一部组织防御,他们虽然顽强抵挡住了诺曼军队的正面攻击,却败给了天亮前空降的敌方陆战部队。这样一来,梅斯波特航空港便暴露在了诺曼军队面前。联邦第4舰队的巡洋舰分队没有迅速撤离,而是以炮击敌方地面部队的方式协助友军抵挡诺曼人的进攻,结果在战斗中遭到了借助云层隐匿行迹的诺曼舰队袭击。在这场快节奏的空战中,诺曼战舰用他们的“魔鬼炸弹”取得了一场大胜,以区区两艘战舰受损的代价击毁了三艘联邦巡洋舰。 联邦参战的第三十三天清晨,烈焰冲天的梅斯波特航空港再次落入诺曼人之手。在威塞克斯东南部,梅斯波特是个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的据点,它三面环山,只有西南面敞开,仿佛是个天然的单兵掩体。以此为基地的诺曼舰艇,能够方便地出击袭扰在威塞克斯东南部地区活动的联军部队,联军地面部队却很难以夜战或游击战的形式袭击此地。更要命的是,梅斯波特位于隆昂城的东南方,距离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边境不到500里,若是诺曼军队继续以闪电式的快攻向边境地区突击,进入威塞克斯作战的数十万联邦军将陷入后路被断的险境…… 从越过拉塔克森湖,到占领梅斯波特航空港,诺曼军队在三天内连续突进300多里,攻克了联军多道防线和多处据点,在拉塔克森湖和达尔姆镇的激战,诺曼军队兵力并不占优,却犹如利剑穿心一般迅速取胜。消息传来,巴斯顿学生团从上到下无不深感惊诧,教员和学员们试图用兵棋推演的方式来解读“诺曼闪电战”,却发现自己的理解还远远达不到对手的境界。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那支孤军深入至梅斯波特的诺曼军队似乎丧失了向前的动能,但他们在战线南翼的长途奔袭已经搅动了整个战场,联军被迫放弃对隆昂城的围攻,他们试图有秩序地向后撤退,却遭到当面之敌的猛烈反扑,战斗形势非常不利。 写完参战第三十五天的日记,魏斯长吁了一口气。战争不同于演习,任何人都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诺曼舰队的新型武器和新式战法无疑非常吸引人眼球,而诺曼陆军的几次局部闪击战术,也是诺曼人得以迅速打开局面的有力武器。反复琢磨诺曼人的战术战法,魏斯不由得他想起了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毕业大讨论题目,“明日战争”,想起了跟自己英雄所见略同的戈米上尉。这两者之间难道只是偶然? 熄灯之后,魏斯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好不容易入睡,却又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侧耳倾听,杂乱的说话声之间,隐约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炮火轰鸣声。 诺曼人打过来了?没道理啊!诺曼军队离这里最近的据点是梅斯波特,他们再强悍,也不可能在一两天的时间里跨越400多里的距离——这当然是相对于地面部队,如果是飞行舰队,区区400多里算得了什么? 走出设立在地下掩体里的战地营房,魏斯跟周围所有人一样举目远眺。在西北方向,夜空被忽明忽暗的光团映成了一块姹紫嫣红的幕布,仿佛在上演一场光影效果的交响曲。站在室外,那隆隆的轰鸣声清晰了许多,那是炮火的轰鸣,是战斗的咆哮,是命运的交织…… “联邦舰队一定要赢啊!” 魏斯听到近旁有人低声祈祷,作为联邦的一员,他何尝不希望联邦舰队能够获胜,但从自己接触联邦和诺曼军人看到的巨大反差,以及联邦与诺曼在这场战争前后的种种表现,他对当前的形势持悲观态度。 不多时,西北方的夜空中出现了跃动的火光,貌似是一艘受伤起火的飞行战舰。随着跃动的火光不断增加,现场观望的联邦官兵们一片哗然。 “我们的战舰在撤退啊……”有人痛苦地道出了真相。 细看之下,天幕中时不时有流星状的东西飞逝而过,远处地面不断闪现爆炸的光亮,这意味着撤退中的联邦战舰遭到敌人的追击。又过了一会儿,防区终于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军官们高喊着“防空警戒”,招呼士兵们进入战位,随时准备使用防区里的防空武器进行对空射击。 这个时候,魏斯虽然还不是一名正式军官,但他毕竟担任了巴斯顿学生团第1战斗营的“营副”职务。一旦营长无法指挥部队,他将自动成为这个营的代理指挥官。所以在战斗警戒命令响起后,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营部。 营部掩体里,营长布恩-萨尔格特少校站在瞭望口,端着望远镜察看夜空。 “情况似乎不太好?”魏斯走到少校身旁。 “嗯,确实!”萨尔格特少校应道。没过几秒,他表情语气骤变:“糟了,有一艘战舰坠落下来了!” 魏斯连忙凑过去看,那些飞行舰艇先前只是豆丁大小,轮廓模模糊糊,就他回营部这么一会儿,它们近了许多,视觉轮廓增大了许多。萨尔格特所说的那艘战舰,舰体后部熊熊燃烧着,飞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条浓浓的烟迹,只见它以头重尾轻的姿态快速落向地面,看样子情况很不好。 “那是一艘安古烈级装甲舰!”少校突然道,“没错,是一艘安古烈级!” 听少校这么一说,魏斯不由得瞪大眼睛。前次参加大会操,他们从巴斯顿军校到集结地搭乘了蒙斯特卫戍舰队的运输舰,在那支舰队里就有两艘安古烈级装甲舰,当时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说视线中那艘正在坠落的战舰是安古烈级,那么这支正在撤退的舰队,很有可能是蒙斯特卫戍舰队,尼古拉的哥哥所在的那支舰队?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6章 预感不幸成真 伴着一阵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那艘急速坠落的联邦装甲舰竟以滑行着陆的方式安全落地了——所谓“安全”,只不过是指飞行舰艇在紧急迫降过程中没有坠毁。实质上,它那残破不堪、主体结构变形严重的舰体,跟坠毁也所差无几。 夜空中,占据胜势的诺曼舰队尾随联邦舰队而来。遭到挫败的联邦舰队看起来已经没什么还手之力了,幸好联邦国境防线拥有较为完备的防空体系,各处防空阵地及时开启了防御模式。大功率探照灯将一根根强光柱射向夜空,在这云朵稀少的晴朗天气里,双方飞行战舰无所遁形。地面上的各型防空火炮昂起炮口,朝导航灯未按约定节拍闪烁的飞行战舰猛烈开火,用以校正射击诸元的曳光弹在夜空中编织出了一张气势逼人的火网,装配延时引信的高射炮弹即便没有击中目标,也会在空中炸裂开来,将那夜幕映成姹紫嫣红…… 在联邦地面防空炮火的干扰下,诺曼舰队明显放缓了对联邦舰队的追击,但他们看起来并不打算放过这艘紧急迫降地面的联邦战舰,破空袭来的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了它周围。这艘装甲舰的舰体本就残缺不全,若是再挨上一两记重击,舰上的幸存人员是否还有生还的机会? “肯定还有人被困在舰上。1连跟我上,2、3连准备接应,4连坚守阵地!” 巴斯顿学生团第1战斗营的营部掩体里,萨尔格特少校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出手救援受困舰员的决定,而且亲自带队上。那艘联邦装甲舰的迫降位置处于第139后备师的防区边缘,紧挨着巴斯顿学生团防区。 这些年来,联邦航空部队的建设发展一直优先于联邦陆军,久而久之,航空部队的官兵们对陆军同僚们有了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在军事联席会议以及军种联合演习中经常让陆军官兵们感到尴尬甚至是恼火,可即便如此,一旦上了战场,大多数人都将这些成见或偏见抛之脑后,心里只有国家安危与军人荣誉。 萨尔格特少校带着1连上去了。作为营副,魏斯暂时接管了余下三个连的指挥权,但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他完全没有心情去体验在真正的战争中担任指挥官的感觉,而是紧张关注着地面部队解救幸存舰员的行动。 出于种种顾虑,得胜的诺曼舰队终究没有越界侵入联邦领空。它们在距国境线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调整队形,一边搜寻有价值的目标并予以攻击。从空中俯瞰,迫降后仍在燃火冒烟的联邦装甲舰无疑是个醒目而又固定的目标,那些部署了探照灯和防空炮的防空阵地也给自己拉了不少仇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反复锤击着联邦官兵的精神防线。人们藏身掩体尚且感到心悸,暴露在外所经受的冲击和震撼更甚。 透过望远镜,魏斯焦急忐忑地观望着萨尔格特少校和他率领的1连官兵。这百多号人是第1战斗营的精锐,地面战力毋庸置疑,可是在诺曼舰队的炮击面前,他们却又是无比脆弱,随随便便一发炮弹就有可能报销大半甚至全军覆没。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焦急等待,留守阵地的官兵们终于等回了萨尔格特少校和1连官兵,与之一同返回的还有六十多名舰员——约占一艘安古烈级装甲舰编员的十分之一。 魏斯将水壶递给一脸污渍的少校:“情况怎么样?只有这么点人生还?” 少校接过水壶,仰起头,咕咚咕咚,一气儿喝掉了大半壶,缓了缓,回答说:“情况很不好!虽然还有一些人被139后备师救走了,但存活下来的估计不到200人,其余的都阵亡了。” “他们是隶属于蒙斯特卫戍舰队的吗?有没有凯撒-莱博尔德的消息?”魏斯追问。 萨尔格特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凯撒-莱博尔德,莱博尔德总统的长子,你认识?” “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他的兄弟尼古拉-莱博尔德是我们的同窗好友。”魏斯简要地给出了解释。 萨尔格特点了点头:“我刚才问过了,这艘坠落的战舰是‘卡什’号,安古烈级的三号舰,隶属于蒙斯特卫戍舰队,舰长是奥法滕上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凯撒-莱博尔德上校应该是‘安古烈’号的指挥官,暂时还没有跟那艘装甲舰有关的消息。” 魏斯“哦”了一声。一般来说,战场上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今晚这一战,蒙斯特卫戍舰队在诺曼人手里吃了大亏,包括这艘‘卡什’号在内,他们损失了至少七艘战舰,舰队基本上被打残了,而他们的对手,仅仅是一支分舰队级别的战力。”萨尔格特叹道,“正如一些人所担心的,打赢这场战争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军队高层的预计,也就是说,我们的战备情况远不足以应付眼前这支诺曼军队。” 昔日的担心成为现实,魏斯心情沉重,但还不至于感到绝望。 掩体外面,诺曼舰队的炮击仍在持续。这些家伙像是在庆贺今晚的胜利,把炮弹当成礼花弹来用,劳师远征的疲惫和谨慎似乎跟他们无关。那响彻天际的隆隆炮声,宛如夏日的雷雨又急又猛,而换上高爆弹之后,每一轮炮火都造成了地动山摇的场面。 不知过了多久,炮击终于渐渐停息,而后万籁俱静,仿佛整个世界已被那狂烈的炮火所摧毁。待到天色渐亮,魏斯走出掩体,爬到高处。只见田野里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到处是焦灼酸涩的气息。在阵地前方几百尺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足以装下两三辆卡车的弹坑,昨晚那几乎震破耳膜的爆炸声,想必来自于这弹坑的制造者。那些飞行战舰虽是钢铁之躯,被这般威力的炮弹咬上一口也够呛。 “嘿,克伦伯-海森!来,给你布置个任务!” 循声望去,魏斯看到萨尔格特少校披着毯子,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站在营部掩体门口。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对方跟前:“少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少校扭头望着白雾深处,一脸忧郁地说:“‘卡什’号在我们东北方大约4000尺的位置,往北是K9雷区,往东是31号前哨站,你现在带2连过去,第一是看看舰上还有没有幸存者,我估计这种可能性极小,第二是找找看有没有还能用上的武器和物资——经过昨晚这一仗,估计我们很快就要跟诺曼军队交手了,我们得尽可能多做准备。” “遵命!”魏斯毫不迟疑地回应道。他唤来通讯兵,以最快的速度将2连官兵集结起来,向全连传达了任务指令,然后戴上钢盔,领着他们走进了依然飘荡在田野中的白雾当中。 离目标越近,地上的弹坑越密集,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绕过去,到了后面,直接从弹坑里走要比绕路更加省事。走了十来分钟,一个朦胧的黑影出现在了前方。走近之后,魏斯突然有种梦魇重现的窒息感,当初在莫纳莫林山脉死里逃生,站在雪地上看着“游骑兵德尔隆格”号焦黑的残骸,而今站在这寸草无存的野地里,看到同样焦黑、同样残破而且体形更加庞大的战舰残骸,心中的震撼和迷茫难以言喻。 2连的连长是巴斯顿军校的战术教官罗森-洛萨蒂,他是学员们的老学长,当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曾被视为前途无量的未来之星,一毕业就直接进入第1军团参谋部,后来还有幸进入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深造,却因人际关系不睦而申请调回巴斯顿军校任职。以他的资历和心气,编入巴斯顿学生团竟要“屈居”于几个还没毕业的新手之下,虽然没有用言语表达不满,但各种轻蔑和不屑的情绪却是流露在外。见魏斯愣在那里,他冷哼一声,挥手示意一连的学员和预备兵们继续前进,并且大声指示:“1分队前往战舰艏部,2分队在中段,3分队在尾部,4分队在周围搜索。大家不要轻易进入内舱,不要搬动不明物件,不要碰触阵亡者尸体,有情况立即报告!” 洛萨蒂教官的声音,让魏斯从恍惚走神的状态回到现实。眼前这艘联邦战舰就像是一条在海滩上搁浅多日的鲸鱼,身体高度腐烂,许多部分都露出了森森骨架,大大小小的部件和碎片散落一地。很显然,它昨晚迫降之后还受到了二次伤害——诺曼舰队的炮火以及失控的火势,造成了它这般惨淡模样。别说是拖回去大修,就算是废钢铁回收,也不晓得还有没有价值…… 魏斯默默站在这巨大的残骸前,看着2连的同伴们如拾荒者一般四处搜寻,结果不但收获聊聊,还被触目惊心、骇人惊悚的罹难者遗骸吓得够呛。过了不多久,天空中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机械轰鸣声,这种声响由远及近、由轻渐重,卷动的气流驱淡了雾气,拂动着发梢,而后,一艘灰色涂装的飞行战舰缓缓降临,从它的轮廓形态来看,应该是一艘一级巡防舰。 很快的,头顶上方传来了经过扩音喇叭放大的声音:“下面的伙计,注意避让,我们是蒙斯特卫戍舰队,我们要降落了!”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7章 诺曼人来了 那艘从天而降的巡防舰,紧挨着装甲舰“卡什”号的残骸停落在地。数十名舰员从舰艏和舷侧的舱门出来,径直进入友舰残骸当中。只一会儿功夫,他们从战舰残骸中找出了几个弹药箱大小、表面被熏得漆黑的方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回巡防舰去了。在此过程中,这些舰员跟站在旁边的陆军同僚们全无交流。 不多时,一名身穿黑色皮大衣的飞行上尉从巡防舰来到巴斯顿学生团的官兵们面前,他蓄着一小撮山羊胡,年龄看起来有三十好几,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说:“谁是这里的指挥官?” 魏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对方所指是自己无疑,于是上前敬礼道:“是我,长官!” 这位戴着平顶短檐军帽的上尉军官将魏斯打量了一遍,不紧不慢地还以军礼:“蒙斯特卫戍舰队第2巡防分队,‘山地猎兵卡伦特’号舰长,麦克-约尔维奇。” 魏斯端端正正地回应说:“巴斯顿学生团,龙-克伦伯-海森。” “学员代理军官?” “是的,长官。”魏斯回答。 这位上尉微微一笑:“前途无量!” 魏斯有些诧异,正当他踌躇着是该谦虚以对还是坦然道谢时,对方直接略过魏斯的反应,发问道:“这艘战舰落地时有没有幸存舰员?” “有!我们收容了66人,相邻防区的友军还收容了一些,但具体人数不详。” 没等魏斯说完,这位约尔维奇上尉就已经皱起了眉头,而且流露出一种不悦的神情——似乎是对魏斯所用的措辞非常抵触,但舰队刚刚遭遇了一场恶战,折损的友舰以及阵亡舰员的残骸就在眼前,但凡是有些气度的人,都不会揪着这种无关大局的小事情发飙。 沉默片刻,飞行上尉以低沉的语气说道:“感谢陆军兄弟们在我们遇到麻烦的时候施以援手。现在,这艘战舰最重要的动力盒我们已经取走了,而接下来,我们会接走所有的幸存舰员。至于余下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们处理吧!” 魏斯不清楚对方所说的“余下的事情”是指掩埋阵亡者遗体,搜集可用的器材装备,还是其他什么,所以没有当面给出肯定的回答。趁这位飞行上尉还没走,他试探着问道:“昨天的战斗……应该打得很惨烈吧?” 约尔维奇上尉先一怔,后叹道:“惨烈至极!” “敌人使用了新式武器?”魏斯又问。 上尉瞪了他一眼,有些窝火:“这些好像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对方此刻的复杂心情,魏斯完全可以理解,他宽慰道:“抱歉!长官,我不是有意要戳你们痛处,或是对你们的战斗能力有所质疑,而是担心我们这里很快就会成为前线。” 约尔维奇上尉默默摘下军帽,用手指弹了弹上面的灰,低语道:“你的担心,或许很快就会成为可怕的现实。你们……做好跟诺曼人正面交手的准备了吗?”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坦然回答道:“心理上的准备,我们早就做好了,而且我们也知道。一旦对敌交战,会有许多人受伤,会有许多人阵亡,而无论战斗的结果如何,我们都要承受失去同伴的痛苦,又或者我们的生命会在战斗结束前走到尽头。” 道理大家都懂,真正涉身其中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大概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上尉哼了一声,有些敷衍地说道:“那么,祝好运了,克伦伯-海森先生!” “也祝你们好运!”魏斯回应道,“若是你们不在,仗会很难打,所以,长官,你们千万不能丧失信心,更不能丢失勇气!” 上尉立即拔高了音调:“开什么玩笑!我们飞行部队是联邦的骄傲,敌人可以击败我们,但休想打垮我们的斗志!” 正说着,从巡防舰那边飞快地跑来一名舰员,他有意避开魏斯,向约尔维奇上尉单独报告。只见上尉脸色骤变,凝眉思虑片刻,容纳后转头对魏斯说:“战况紧急,我们必须立即赶往战场,‘卡什’号的舰员,我们现在接走也没办法安置到后方去了,还不如让他们暂时留在你们这里。我们会给指挥舰发报,让他们另外调派运输舰来。” “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们。”魏斯道。 上尉点了点头,来不及跟魏斯多说,便与那名舰员一道迅速返舰。 目送这艘联邦巡防舰跟来时一样匆匆升空离开,魏斯不禁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个时候,笼罩大地的雾气稍稍消散了一些,可视距离从百尺增加到了千尺,但站在开阔地带,依旧像是在在茫茫大海深处飘荡,不辨方向,不知所往…… 一个小时后,魏斯和第2连的伙伴们带着搜集来的装备物资返回驻地,临走之前,他们碰上了第139后备师的人马,他们应该是带着相同的目的而来,只不过在魏斯他们搜刮了一遍之后,他们恐怕不会有太多的收获。 在运输舰到来之前,魏斯有充足的时间向“卡什”号的幸存舰员了解昨晚的战斗经过。当然了,舰员们来自各个岗位,他们的所见所闻不足以概括战斗的全过程,但可以确定的是,昨晚的战斗是一场遭遇战,蒙斯顿卫戍舰队在前方指定地点途中意外遭遇了一支诺曼舰队。既然是狭路相逢,己方实力占优,又是在己方控制空域,蒙斯特舰队主动发起进攻,孰料敌方舰队有几艘装备了新式武器的战舰,在夜间的近距离肉搏战中,令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航空部队闻之色变的“魔鬼炸弹”再一次发挥了惊人的摧毁力,“卡什”号装甲舰几乎是被对方一击KO。在多艘战舰受损严重的情况下,蒙斯顿卫戍舰队只得狼狈撤退。 当天午后,一艘轻型运输舰抵达国境防线,将巴斯顿学生团和第139后备师联手施救的一百多名幸存舰员接走。运输舰离开后,国境防线区域重归平静,天空除了白色的浮云,便只有偶尔飞过的鹰雀。直到夜幕降临,蒙斯特卫戍舰队也未再出现。 入夜后,因为心里总担心会有事情发生,魏斯在营部待了许久,又在防区兜了一圈,捱到了午夜才在营部的行军床上和衣而卧,正迷迷糊糊睡着,突然被一阵隐隐传来的轰响声惊醒,于是一跃而起,穿上靴子,走到营部掩体外面观察情况,赢面遇到营长萨尔格特少校,两人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那隆隆轰响像是自然界的雷声。举目远眺,确有闪电的迹象。 原来是一场雷雨啊…… 两人相视,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无奈地摇摇头,各自回头。 一场漂泊大雨,从凌晨三点多下到了早晨七点,雨势渐弱。透过营部掩体的观察口往外看去,由于诺曼舰队的炮火而变得坑坑洼洼的地面仿佛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但远处那远古巨兽般的战舰残骸,却无言地提醒人们,战火已不再遥远。 魏斯伸了个懒腰,视线投向了营部的简易餐桌。在这样的雨天,纯白的热奶和焦黄的煎蛋令人胃口大开,可是没等他坐下来开始享用早餐,营部电话响了,担任参谋官的三年级学员约翰-格林斯迅速接起电话,他那骤然凝固的表情,就像是一股强劲的寒流,使得掩体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附近。 只见这名巴斯顿军校学员缓慢而沉重地转过头,用惊惶迷茫的眼神看着魏斯,说了句:“诺曼人来了!” 魏斯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刀叉。 诺曼人终究要来,只是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 电话那边已经没了声音,格林斯却还是抓着话筒没放。 “怎么回事?”营部督察官——来自巴斯顿军校的督察员迪特-马克西洛姆问道。 格林斯战战兢兢地回答:“团部说,几个小时前,诺曼军队在我们后方实施登陆作战,第133后备师、第157后备师早前报告他们的防区遭到诺曼人攻击。现在,指挥部已经暂时失去了跟第157后备师的联系。团部让我们做好行军战斗的准备。” 先前从巴斯顿学生团手里接管防务的那支部队,便隶属于第157后备师,而组成这个后备师的预备兵,主要来自联邦西部的两个联邦州,纳沙泰尔和洛林。 一切不好的预感,都在这场残酷战争中逐个变成了现实…… 马克西洛姆迟疑了一下,高声道:“还不快去向萨尔格特少校报告!” 格林斯匆忙丢下电话,踉踉跄跄跑出了营部掩体。 魏斯慢慢放下刀叉,从弹药箱堆砌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他已经在精神和心理上接受了这个糟糕的消息。在重创蒙斯特卫戍舰队——联邦飞行部队最为精锐的机动舰队后,诺曼人果然以最大胆、最冒险的方式展开了跳跃式的攻击,这一跳就越过了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边境,直接跳进了联邦国境,这是何等的果断和迅猛!试想,诺曼军队若能快速夺取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边境地带,把联邦陆军的两个精锐军团以及相当数量的二线、三线部队困在威塞克斯,足以让威塞克斯战场形势发生根本性的逆转,还将极大地动摇联邦的军心士气,破坏联邦的战略布局。 在上一场战争初期,联邦虽然一败再败,丢失了大量领土和重要城市,但得益于威塞克斯王国的支持,北方边境不但没有安全之忧,还是获得军事援助的重要通道,联邦军队始终只需要集中兵力对付当面之地。这一次,若是威塞克斯战线崩溃,联邦军队将不得不在西线和北线同时对抗骁勇善战的诺曼军队,诺曼人无论是采取双线并进、两面合击的策略,还是在北线集结重兵,通过娜莎大草原直入联邦腹地,都能够占得事半功倍之效。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8章 噩耗连连 晨末,雨停了,风也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泥水坑。 魏斯矗立在营部掩体之上,默默注视着排着行军队列离开的同伴们。由于诺曼军队突降后方,联邦军北线司令部急调部署在国境防线的部队前去“救火”,巴斯顿学生团得到的命令是抽派四分之三的部队编入由亨德里克-杜尔姆中将指挥的特别战斗群。在团部紧急会议上,卡佩斯上校做出了每营选一个连留守防区、其余连队和辎重部队全数出战的决定,并亲选两名营副担任留守部队的代理指挥官。 魏斯便是其中之一。 对于卡佩斯上校的决定,魏斯没有提出质疑,也没有质疑可言。在参战之前,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应付战场上的各种突发情况,乃至成为关键场合的关键先生,可是当真正的危机降临,却发现自己的那些见识和经历帮不上什么忙。 理论与现实的鸿沟,需要不断的践行、不断的摸索才能够跨越。 跟魏斯一道留守的,是巴斯顿军校应届生里的头号学霸奥托-伦德斯。尽管风头不及魏斯,可是论课业成绩,伦德斯先生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当仁不让的佼佼者,从军校官员到科目教官,所有人对他都是一致的夸赞。 正因如此,卡佩斯上校指派伦德斯担任留守部队的代理营长,而魏斯依然是营副。 地面上,数以万计的联邦官兵离开他们原先的防区,浩浩荡荡向向诺曼军队突降区域开拔。天空中,联邦舰艇三五成群地从威塞克斯方向飞来,急匆匆地朝联邦方向飞去。在这忙碌的场景中,留守防区的官兵们俨然成了一群看客。 “觉得他们此行前景堪忧,嗯?”伦德斯问魏斯。 之前的团部会议上,卡佩斯上校向营团级军官们坦言,司令部不清楚诺曼人空降了多少部队,不清楚他们的装备和火力情况,不清楚他们囤积了多少弹药物资。为了尽可能保证反击得手,必然要从国境防线大量抽调部队,而在国境以北,还有不少联邦部队横阻在诺曼军队面前,诺曼人就算狂攻不止,也需要三到五天才有可能杀抵国境防线。 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宽慰,但战况究竟会如何发展,谁也料不准。 “为什么这么说?”魏斯问。 “因为我从你脸上看到了很深很深的悲观。”伦德斯道,“这完全不像是你的性格。” 魏斯转头看着这位学霸:“你好像很懂我?” “以前不懂。”伦德斯一脸高深地回答说,“去年的春季大会操之后,我开始留意你的举动,琢磨你的想法,也许除了你的家人和最好的朋友,没人比我更懂你。” 这话令魏斯相当诧异,他不禁反问道:“研究我有什么意思?” 伦德斯答道:“我以为会有意思,其实没什么意思,又或者说……某人的离开,让你的生活变得单调枯燥了。” 尽管伦德斯没有直接道出那人的名字,但魏斯又怎会没有察觉?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目送巴斯顿学生团的行军队伍远行,直到那面蓝色的团旗消失在视线尽头。 午饭后,魏斯开始巡视防区。之前巡视第1战斗营的防区只需要十来分钟,现在巡视整个巴斯顿学生团的防区,一趟就得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由于减少了四分之三的兵员,防区各处都显得空荡荡的,站在高处眺望四周,友邻部队的防区也是同样的场景。 巡视结束时,魏斯隐隐听到南边传来隆隆炮声,看来临时编成的杜尔姆战斗群已经开始向突降联邦境内的诺曼军队发起攻击了。自天亮以来,国境防线周边只看到联邦舰艇活动,未见诺曼战舰踪迹,这对于仓促投入作战的杜尔姆战斗群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利好。除了来自空中的火力支持,投入反击的联邦各部队还带去了不少野战炮,用来对付立足未稳的诺曼部队应该是足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魏斯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但杜尔姆战斗群的反击难以获得成功,抽空兵力的国境防线也将形势堪忧。 从午后直至入夜,前线没有传来有关战况的确凿消息,倒是在黄昏时分,从联邦方向飞来四艘运输舰,从国境防线带走了几个装备轻型高射炮的防空连。照这个情形来看,战斗还要继续进行,而且到了夜晚,联邦舰队以及边境地区的防空部队难以阻遏小规模的诺曼舰队日侵入。 接下来这一晚,西南方的天际时不时被炮火的光焰映亮,这让魏斯始终无法安然入睡。直到清晨,他才勉强打了个盹,睡了不到力量哥小时,就被噩梦中的血腥场景惊醒了。 草草用过早餐,魏斯再次巡视防区。这一次,他试着从守军指挥官的角度出发,观察并思考工事构筑、火力部署的不足之处,将其记录下来带回指挥部与伦德斯商议。这位学霸一点也不含糊,他跟着魏斯在防区转了又转,将他发现的各处问题逐一予以解决。于是,在巴斯顿学生团的防区,又可以看到士兵们奋力挥动工具、调整火力阵位的场面了。当然了,这仅仅是基于现有兵员装备的补漏挖潜,难以从根本上提升防线硬度。 巴斯顿学生团主力编入杜尔姆战斗群开赴战场的第二天黄昏,留守人员从国境防线指挥部得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联军投入联邦第10兵团主力连同6个兵员较为齐整的警备师,全力阻击从梅斯波特航空港向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边境推进的诺曼军队,双方在梅斯波特东南方的卢瓦河谷一带激战两昼夜,结果依然是诺曼人技高一筹,他们凭着狡黠多变的战术策略,以劣势兵力击败联军,而后趁胜追击,进展迅猛,其先头部队已进抵距离国境防线百余里的小镇威登堡,威登堡往南便是无险可守的维尔狄草原和兵力空虚的边境防线! 得知这一消息,魏斯、伦德斯连同留守团部的每一个人都哑然无语。 傍晚的云霞,愣是将那天穹烧红了大半。 入夜后,西南方的夜空不甘寂寞地映现各种光亮,白的、黄的、红的、橘的,仿佛是在上演一场别致的灯光秀。及至午夜,远方传来的炮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对联军一方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果不其然,还没天亮,国境防线指挥部就通过电话线路传令各部进入战斗戒备,而且要格外提防敌军随同己方撤退部队进入防区。 换句话说,杜尔姆战斗群正向国境防线撤退。 这就败下阵来了? 在用电话传令各营连进入战斗戒备后,魏斯和伦德斯分头行动,连夜巡查本团防区。看得出来,留守人员无论是军校教员、学员还是战时征召的预备兵,都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感到紧张、忐忑,不少人的脸上清楚地写着忧虑或是恐惧,只有那些负责督察军纪的督察官还竭力保持着镇定…… 当防区南面出现第一波人影时,各部留守人员的紧张情绪绷到了极限,阵地上开始出现枪支走火的情况,这险些酿成了自相残杀的悲剧。好在各部军官以及督察官们发挥了制约作用,那些毫无战斗经验的士兵才没有在未辨敌我的情况下因为过分紧张而射击。 等到那些毫无队形可言的奔跑者靠近阵地,留守官兵们终于听到了自己人的呼喊声。出于必要的警惕,他们高声询问对方所属部队,得到的回答有第107警备师,有第124警备师,有第142后备师,还有第63战斗师,而这些都是原本驻守在国境防线区域的联邦部队。 留守官兵们抬高枪口,让这些狼狈不堪的家伙进入己方阵地。等凑近了一看,这些人确实是联邦军队的装束,但一多半的人都是两手空空,甚至连最基本的战术装具都丢弃了。他们大多没有负伤,或者只是无关痛痒的皮外小伤,可这一个个都像是丢了魂似的,就算重新给他们配发武器装备,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恢复战斗力。 了解情况之后,魏斯和伦德斯的想法不谋而合:对于进入巴斯顿学生团防区的撤退人员,让他们在堑壕和掩体里暂作休整,等到天亮之后,再让他们返回各自的留守部队。 不多久,第二波无序撤退的联邦军人员出现在了防区前方。有了前次的经验,各部留守官兵得以从容不迫地辨识他们的身份,对他们进行暂时的收容安置。 前后两波撤退人员,进入巴斯顿学生团防区的就有两三百号人,而他们的防区宽度仅占整个边境防线总体宽度的四十分之一。在安顿这些撤退者的同时,魏斯和伦德斯都在做着同一件事:向他们打听两日来的前线战况以及有关巴斯顿学生团主力的消息。通过归整这些人的叙述,得以描绘出这场反击战的大致情形——第一天,杜尔姆战斗群连同后方的警戒部队迅速对诺曼部队形成合围之势,依托联邦战舰的火力支援发动攻势,孰料这股诺曼部队的人数和战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但顶住了联邦部队的进攻,还在夜间发动凶猛的反击。第二天,联邦军队在白天继续围攻诺曼军队,连续的进攻使各部伤亡颇多,等到进入夜晚,诺曼军队再次由守转攻,也不知是从第63战斗师还是第107警备师开始,参战的联邦部队如雪崩一般发生溃退,而率先返回国境防线的这两波人,便是丢弃武器装备,从那修罗战场一口气后撤四五十里的“佼佼者”。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9章 横行天际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映亮天际,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一片沉寂,视线中不见炊烟,也看不到走动的人影,仿佛这些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已被遗弃似得,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正从堑壕、掩体还有各式堡垒里往外张望。 国境以南是联邦领土,跟北面地势开阔的草原地形不同,这一侧是植被茂盛的丘陵地形。联邦军队的边境防御工事,主防区位于丘陵之中,通过多条交通壕连接隐藏在树林里的兵营、仓库以及炮兵阵地。面对来自防区以南的威胁,留守防线的官兵们只有一条连贯的警戒阵地可以依托,炮兵部队匆匆将火炮调转方向,至于这般仓促准备能不能抵挡住诺曼人的凶猛进攻,他们心里完全没有底。 “注意……” 一个格外用力的嘶哑声音在阵地上响起,仿佛黎明时分的第一声鸡鸣,旋即获得了同伴们的呼应。军官和士官们用这样的声音提醒士兵们准备迎敌,但走出对面树林的却不是可怕的诺曼人,而是相互搀扶、蹒跚而行的联邦军人。 又一拨溃兵! 看着眼前的场面,魏斯情绪低落,悲观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国境防线现有的兵力自保尚且困难,根本不可能组织部队向诺曼空降部队发起反击,如此一来,诺曼人只需耐心等到下一个夜晚,就能够联合北方南下的诺曼军队两面夹攻联军国境防线,这场仗还有悬念么? 待己方撤退部队进入防区,魏斯终于瞧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连忙上前询问巴斯顿学生团主力的情况——夜里从前方撤下来好几拨人马,居然没有一个巴斯顿学生团的官兵,这让留守人员很是担心。 一名胳膊缠着绷带的巴斯顿军校学员向同伴们叙述他所经历和目睹的情况:“开赴前线的那天,我们团直到夜里才投入战斗,本以为可以打破战场僵局,没想到诺曼人做足了功夫,他们的士兵趴在散兵坑里等着我们进攻,无论我们强攻哪个地段,总会遭到密集枪弹的射击,好不容易靠近他们的阵地,又被他们的菠米弹炸得晕头转向。我们以为会跟诺曼人拼刺刀,可大多数人根本连他们的模样都没看清……等到了夜晚,那些诺曼士兵一改白天坚决防御的姿态,一波接着一波向我们发动进攻。我们试着模仿他们组织防守,但晚上看不清也打不准,有几次看到诺曼人的时候,他们已经端着刺刀冲到眼前了。如此往复,参战的联邦部队一支接着一支被敌人击溃……在这样的战场上,诺曼士兵根本不是士兵,而是魔鬼!” 听完这名学员的叙说,周围的人集体沉默了。 不多会儿,突然有人高声道:“快看啊!是我们的舰队!主力舰队!” 地面战事不利,扭转局面的希望自然寄托在了己方飞行部队身上。杜尔姆战斗群组建并投入战斗已经两日有余,联邦航空部队虽然频繁出动舰艇支援地面部队,可部署在北线的第2和第4舰队主力都被牵制在威塞克斯战场,机动能力很强的蒙斯特卫戍舰队又意外遭遇重创,能够派遣上阵的大多是巡防舰,它们的火力输出和精神震慑都很有限,发挥的作用远远无法跟装甲舰乃至战列舰相提并论。 众人连忙抬头观望,只见一支颇为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从南面飞来,编队中央的那些大家伙,即便隔着很远也能够让人们感受到那种舍我其谁的磅礴霸气。 作为营级指挥官,魏斯得到了一支半自动手枪作为佩枪,还配备了一副双筒望远镜。他端起望远镜,仔细察看己方舰队的阵容,而这一看,低沉的心绪顿时热流涌动。好家伙,联邦军队最新最强的忠诚级战列舰来了,卡斯蒂维耶上将级战列巡洋舰也来了,这是尽遣主力上阵的节奏啊! “哈!是我们的忠诚级!还有我们的卡斯蒂维耶上将级!是第1舰队来了!”一旁的奥托-伦德斯欣喜若狂地叫喊着,仿佛一场绝地大逆转已经就此拉开了序幕。 长期驻守西部边境的第1舰队,一直是联邦航空部队的最强舰队。为了保持对诺曼帝国的军事震慑,许多新式舰艇服役后都是优先调配给这支舰队。忠诚级战列舰,便是标准吨位达到40000ta的超级钢铁堡垒,是联邦有史以来建造的最大体形和最大吨位的战舰,在奥伦斯星球文明史上,与诺曼帝国的诺曼级战列舰并列占据第一位。以联邦名将卡斯蒂维耶之名命名的卡斯蒂维耶上将级战列巡洋舰,则是吨位仅次于忠诚级和诺曼级的一流战舰,凭借强大的动力系统稳坐各国主力舰水平航速最快、爬升能力最强的头把交椅,其装备的80pir(400毫米)口径的主炮虽然只有6门,却具备前向180度的全齐射能力和一发入魂的巨大威力。 看到己方舰队以遮天蔽日之势飞来,国境防线上的联邦官兵们,无论是先前留守于此还是刚刚从前线撤下来的,莫不振臂高呼“万岁”,被战事压抑的情绪得到了纵情宣泄。可是,这种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便被雷霆般的炮声给打断了。只见摆开战斗队形的联邦舰队当中,忠诚级战列舰的前部主炮喷射出耀眼的焰光,黑乎乎的炮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向北方…… 就在这时,阵地上又有人惊呼“诺曼人来了”,但来者并非打败杜尔姆战斗群的诺曼空降部队,而是出现在北方天际的诺曼舰队! 透过8倍军用望远镜,魏斯看到了一支几乎跟联邦舰队一样庞大的诺曼舰队。从外观轮廓来看,联邦战舰线条均匀、形态敦实,就像是一件件由专业工程师设计的工业品,虽然缺乏艺术美感,但结实耐用;诺曼战舰的线条可说是凹凸有致,它们的横截面上下窄而中间宽,它们的轮廓犹如放大许多倍的纺锤,理论上,这种造型具有较好的机动性和避弹性,但是在战场上,诺曼战舰更多时候是依仗舰员的操控技术和战斗意志取胜。 在联邦主力舰开火后,远在天边的诺曼战舰迅速做出回击。视线中出现主炮开火的焰光,足足半分钟才听到大口径炮弹破空划过的尖啸声。听到这刺痛耳膜、震颤灵魂的可怕啸声,地面上的联邦官兵无不躲在掩体里,两手塞着耳孔,心中默默祈祷。 轰!轰!轰!轰…… 连串的猛烈爆炸重重敲击着地面,让人觉得这世界仿佛要被毁灭了一般,而那些炮弹的落点尚在十里之外。如此可怕的威力,若是落在了近处,即便人们躲在掩体深处,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爆炸的冲击如狂潮般席卷而过,待到这一阵巨响散去,魏斯和伦德斯迅速返回团部。上级指挥部暂时还没有什么新的指令,两支实力超群的舰队在此交战,好比是神仙打架,凡人避无可避,只有仰视的份。 透过团部掩体的观察口,魏斯看到北面的地平线上腾起了大片烟尘,那些显然是忠诚级战列舰的炮火所为。双方主力舰的超远程炮击,命中敌方战舰的概率极低,开火的意义似乎在于鼓舞己方士气,压制对方气焰,这作用倒是跟古代军队的战鼓相仿。 “那好像是诺曼人的主力舰队。”伦德斯嘀咕道。 魏斯没搭话,而是眯眼看着天边的诺曼舰队,一堆红色虚框跃然眼前。尽管距离非常遥远,可他还是从这些虚框所载的数据里探察到了有关敌方实力的重要信息。 那些接近六位数的战斗值,显然是超级主力舰才能够达到的,稍次一些的应该是普通主力舰,然后是装甲舰、巡洋舰以及巡防舰。以往战役级的空战,巡洋舰和巡防舰基本上是无关大局的存在,但威塞克斯舰队所经历的惨痛教训告诉世人,如今的战斗模式已经不适合套用传统的战术思路了。 粗略观察了诺曼舰队的战斗数据,魏斯转身来到对向的观察口,以同样的方式观察联邦舰队,结果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双方的超级主力舰数量是诺曼4、联邦6,普通主力舰也是诺曼4、联邦6,装甲舰和巡洋舰方面,诺曼舰队以10艘对18艘,落于绝对下风,至于巡防舰,诺曼人那边约莫20艘,而联邦舰队有超过30艘。 两支舰队的数量对比,恰好反映了双方飞行部队的总体实力。自上一场战争结束以来,诺曼人有很长一段时间表现得非常低调,但战争既没有摧毁他们的工业,也没有浇灭他们的野心。二十年来,他们始终在和阿尔斯特联邦以及威塞克斯王国进行一场无形的竞赛。联邦军队在战后建造了4艘标准吨位达到33000ta的荣誉级战列舰,诺曼人在当时国内经济形势不佳的情况下,依然建造了3艘同等规格的威尔米伦级,后来联邦凭借强大的工业实力,建造服役了4艘忠诚级战列舰,诺曼人也不甘示弱地建造了3艘诺曼级。不过,诺曼帝国的经济总量和工业规模终究较联邦逊色不少,联邦在建造忠诚级战列舰的同时,还以每年开建一艘的速度建造了4艘标准吨位38000ta的卡斯蒂维耶上将级战列巡洋舰,诺曼人竭尽全力也只建造了两艘标准吨位36000ta的霍斯级战列巡洋舰——在两国现役主力舰当中,这是联邦唯一对诺曼帝国具有碾压优势的舰种。 掩体之外,滚雷般的轰响声一阵接着一阵。那数十万吨钢铁之间的剧烈碰撞,绝壁是这个时代的最强对决——既是空前,也很可能成为绝后…… 《钢铁燃魂》正文 第160章 自由精神与钢铁意志 , 这不是魏斯第一次目睹飞行战舰交火,但无论是在莫纳莫林山脉上空被诺曼装甲舰“秒杀”的那场战斗,还是在春季大会操期间看到的舰队作战操演,那种视觉感官的冲击力和精神感官的震撼力,都远远不及发生在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上空的这场大空战。 诸神之战,凡人只有仰视的份。 有威塞克斯王家舰队和联邦蒙斯顿卫戍舰队的惨痛教训在前,这支联邦舰队当然不会跟对手玩近身搏杀。诺曼舰队尚在视线尽头,联邦舰队便已调整战斗队形,摆出了在实战中较为少见的翅形阵列,各舰由舰艏对敌改为左舷斜向对敌。这种战斗姿态既减缓了双方舰队缩小距离的速度,又兼顾了火力输出,而且预留了一定是机动空间,是一种利于进行中远程炮战的舰队战术。 视线中,给联邦官兵莫大精神鼓舞的忠诚级战列舰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前锋线,它们不但拥有这个时代威力最强的主炮,防护水平同样首屈一指,它们使用的改良型渗碳钢装甲是联邦重工业的精粹,据说同等厚度的防护能力较普通渗碳钢高出30%,而革命性的重点防护设计,更是大幅度提升了战舰的生存性能。两艘巨无霸之后,是四艘外观完全一致的荣誉级战列舰,它们是两次大战之间批量建造效率最高的主力舰,从首舰开工到末舰建成仅相隔4年10个月,它们首次公开亮相便惊艳了世界,被外界誉为自由与和平的最强守护力量,尽管它们的单舰实力无法跟忠诚级、诺曼级乃至紫水晶级相提并论,长期的训练协作让这支战列舰分队默契十足。 战团中的忠诚级和荣誉级战列舰组成了联邦舰队的最强战列线,两艘舰龄接近20年的自由级战列舰率领装甲舰组成了第二战列线。在漫长的服役期当中,它们两次接受改装,最大的改动就是将主炮全部升级成荣誉级所用的66pir(330mm)口径舰炮,使得它们在火力上具备了同后辈们一较高下的资格,在当前这种远距离的舰队炮战中不至于沦为旁观角色。 四艘舰体崭新、外形威武的卡斯蒂维耶上将级战列巡洋舰,连同一众轮廓相近的巡洋舰,组成了翅形阵列的尾翼。当双方战列舰在射程边缘展开声势浩大的炮战之时,它们如同一群姿态优雅、沉着冷静的骑兵,不急不躁地等待着冲锋的命令到来。 战场对面,坐拥威慑力惊人的新式舰载武器,诺曼人显得有恃无恐。他们不急不忙地摆出惯用的“眼镜蛇”战列线,而如此庞大的战斗舰队,形成的“眼镜蛇”自然也是巨大无比:2艘霍斯级战列巡洋舰并排居于阵列的最上方,仿佛两根寒光闪闪的毒牙,随时准备刺向猎物;2艘诺曼级战列舰并列于第二阵位,可以同时向前方开火的10门77pir(385mm)的主炮,不短喷吐出致命的毒液;在诺曼级战列舰的后下方,是2艘和平时期出镜率颇高的威尔米伦级战列舰,它们是诺曼帝国战后设计建造的第一种战列舰,因率先实现主炮全双联装化而著称,曾被视为诺曼帝国重整军备的标志,它们同样拥有10门可以对前方目标进行齐射的主炮,72pir(360mm)的口径虽较诺曼级小了一个档次,但技术成熟度高,有效射程内的射击精度明显优于诺曼级,在战场上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强力武器;诺曼舰队主力阵列的最下方是2艘稍显老迈的华莱格级战列舰,就纸面性能而言,这种装备65pir(325mm)口径主炮的战舰已经全面落后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的主力战舰,难以胜任冲锋陷阵的高强度任务,但与威塞克斯主力舰队一战,它们在攻防两端表现都让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大口径舰炮的隆隆轰鸣声中,地面在震颤,烟尘在弥散。时间悄然流逝,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双方主力舰都还处于满血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双方无心置对方于死地。经过多轮炮火的试探,诺曼人率先发力,只见两艘占据着最高阵位的霍斯级战列巡洋舰骤然加速前进,两两一组的巡洋舰随之出阵,紧密掩护着它们的侧后。乍看起来,这支突击分队是以霍斯级战列巡洋舰为战斗核心,可是从诺曼飞行部队几次以少胜多的战例来看,那些装载了“魔鬼炸弹”的装甲舰和巡洋舰才是真正的突击手。 眼见诺曼舰队的阵列出现了变化,联邦舰队迅速调整火力部署。四艘荣誉级和两艘自由级战列舰在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开始对诺曼人的空中突击群实施阻拦射击,而且随着相对位置的变化,它们原本没有获得射界的后部主炮亦加入了炮击行列。紧接着,编在第二战列线的联邦装甲舰纷纷开火,战场上的炮声一阵紧过一阵,战斗氛围骤然升温。 在经过望远镜放大的视野中,魏斯看到诺曼人的霍斯级战列巡洋舰和随行巡洋舰并不是埋头向前冲,它们时而压住舰艏,快速下降,时而昂起舰艏,重新爬升,时而快速左转,时而迅速转右,在这种快速而连续的战术机动过程中,它们的炮火对于距离较远的目标几乎没有准头可言,但它们却在频繁开火,像是在用炮声助威,又或者意在干扰对手,顺便碰碰运气…… 联邦战舰的阻拦炮火密集而又猛烈,却迟迟没能命中高速机动的诺曼战巡,而以战巡的突进速度,只短短两分多钟就已经越过了战场间距的三分之一。威胁迫近,联邦舰队的阵形终于发生变化:四艘卡斯蒂维耶上将级战列巡洋舰率领六艘巡洋舰离开战列线,它们直线前进,航迹跟诺曼突击群保持六十度左右的夹角。最强战巡各自调整火炮,摆开了互轰成渣的架势。 掩体观察口的视角有限,魏斯索性走出团部,跟普通士兵一样站在堑壕里仰头观望这场至关重要的空中对决。人们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双方战舰的战斗力以数值形式展现无遗:联邦舰队这边,四艘卡斯蒂维耶上将级的战斗潜能、等效防护、行动速度分别达到了81700+、11780+、1930+,各舰之间存在少许差异。就数据而言,其攻防能力达到了一般装甲舰的3-4倍,最高航速接近装甲舰的两倍。对面的两艘霍斯级,战斗潜能、等效防护、行动速度上限值分别为78323.9/78455.4、11411.1/11392.4、2097.4/2090.2。 单看数据,诺曼战巡的绝对攻击力和防护力稍逊于联邦战巡,最高航速略有优势。双方战巡单舰实力相差不大,可说是棋逢对手,联邦军以四艘战巡对付诺曼人的两艘战巡,按说没道理会吃亏,但当魏斯仔细察看那四艘诺曼巡洋舰时,当即发现了端倪——联邦巡洋舰战斗潜能的上限值通常在24000-30000之间,而随同战巡行动的四艘诺曼巡洋舰,等效防护、行动速度并无异常,战斗潜能的上限值却高达60000+,远远超过联邦巡洋舰和装甲舰,甚至强于联邦舰队的自由级战列舰! 难怪诺曼舰队能够横行无敌,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令对手防不胜防。 凭着自己这双“火眼金睛”,魏斯看穿了敌人的伎俩,他想过用无线电联络联邦舰队指挥官,即便达成所愿,如何让对方相信自己依然是个大难题。再说了,战场比拼的是谋略、判断、决心、决心、意志以及各项战斗技能,还有无法量化的运气因素,即便自己站在舰队指挥官身旁,及时为他提供各种情报,也未必能够给舰队带来胜利;纵使没有这项逆天的技能助力,只要反复琢磨诺曼舰队此前的战术战法,加上对战场形势的观察与判断,也不难洞察诺曼突击群的战斗意图。 祝好运了,舰队指挥官先生!魏斯在心里默默祈祷。 视线中,诺曼突击群继续逼近联邦舰队,再有一小段距离就该进入“魔鬼炸弹”的射程了,而在这个时候,它们遭遇的阻力也空前强大——大型战舰的主炮、副炮火力以及轻型战舰的主炮火力都集中到了这支空中突击群头上。转眼间,两艘霍斯级巡洋舰接连中弹。领头舰的艏上位置被击穿,爆炸引发火势,舰艏冒出的滚腾黑烟使得舰桥指挥室的视野一塌糊涂,而另一艘战巡左舷挨了重重一击,左侧的双联装主炮被直接击毁,猛烈的爆炸让它的舰体暂时失去了平衡。为它们掩护侧翼的四艘巡洋舰也遭到了迎头痛击,有的舰体中弹,舰上火舌四窜、浓烟滚滚,有的舰桥被轰,战舰失去了指挥…… 诺曼突击群的狼狈模样,引来地面联邦官兵的一阵欢呼,许多人都以为联邦舰队将很快拿下这场空中对决的第一个局点,进而打破诺曼舰队在这场战争中的不败纪录,可是,受伤的的诺曼战巡和巡洋并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怯意,它们继续前进,因为有的舰艇机动能力受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灵活实施机动,它们索性直线突进,并迅速展现出诺曼舰队引以为傲的精准射击能力。半分钟之内,一艘诺曼巡洋舰被当空打爆,另一艘因伤重而失速下坠,两艘战巡也已是遍体鳞伤。在付出了这般惨重的代价后,诺曼突击群终于到了距离联邦舰队主力足够近的地方,两艘巡洋舰甩尾急转,在几乎不作停顿的情况下各自射出了3-4枚“魔鬼炸弹”。 为了规避这些运行原理尚不明确的大威力攻击型武器,联邦舰艇只得纷纷进行紧急机动。在此过程中,联邦舰队的队形并未大乱,而且只有一艘荣誉级战列舰挨了一击,舰队战斗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但当他们渡过危机准备重整队形之时,赫然发现队形齐整的诺曼舰队已经将双方距离缩减了近一半,6艘诺曼战列舰将猛烈而精准的炮火倾泻到了对位的联邦战列舰身上。不多会儿,联邦战舰纷纷中弹,虽说一两发炮弹未必会对它们造成重创,却可以毁伤它们的舰炮、炸坏它们的设备,削弱它们的作战能力,使它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难防备诺曼舰群的突击战术。 堑壕里,魏斯默默地保持站立姿势,久久仰望天空,时刻关注着双方战舰各项战斗数值的变化。以当前的战争形势,要想守住国境防线,为深入威塞克斯的数十万军队保住退路,联邦舰队无路可退,必须赢下这场至关重要的空中决斗,才有希望继续捍卫他们宝贵的自由;诺曼人蓄势已久,连战连捷,斗志昂扬,正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大好时机,若是松懈下来,又有可能陷入像上一场战争那样的消耗战,死拼的决心就像钢铁一样坚硬。 这一仗,谁赢谁输,谁也无法预料,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的结果必然影响到整个战争的走向。身处其中,纵有常人所不及的能力,也无法改变什么,则是小人物的无奈与悲哀。在那布满弹痕硝烟的天穹之下,魏斯突然顿悟:既然上天赋予了自己超凡的神通,就应该勇于承担特殊的使命,为何要瞻前顾后,遮遮掩掩?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未来的路,是该换一种走法了! 《钢铁燃魂》正文 第1章 孤独的国境防线 , 天,下着沥沥小雨。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n4防区,魏斯戴着边缘宽大的凯瑟钢盔,穿着卡其色的军用雨披,趴在泥泞的堑壕边缘,用罩着自制伪装布的望远镜观察阵地对面的敌情。 诺曼帝国与自由联邦的主力舰队对决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依然掌握在以联邦军为绝对主力的联军手里,但战场形势已经变得愈发险恶了:威塞克斯境内的两路诺曼部队遥相呼应,掀起又一波进攻狂潮。北翼战团盯住联邦军第2、4军团所部穷追猛打,南翼战团击穿多条防线逼至国境防线,在联邦境内实施空降的登陆部队完成反杀,从后方夹攻联军国境防线。 腹背受敌的国境防线,此时堆积了联军17个师级战斗单位和数十支被打散的队伍,而作战人员加在一起才七八万人,许多部队的实有人数仅为编员的三到四成,可说是伤兵满营、士气低迷。纵使如此,他们还是顽强顶住了诺曼军队的凶猛进攻,为深入威塞克斯的联邦军队守住这至关重要的撤退通道…… 魏斯久久匍匐在泥泞的前沿阵地上,直到天空中传来一阵机械轰鸣声,他放低望远镜,双眼直视前方。不多时,远处树林里突然飞出一个黑点,它以极快的速度越过战场,带着尖利的啸声落到了阵地后方。 循着树林上方飘起的淡淡青烟,魏斯眯眼观察数秒,然后转过头,对身后不远处的通讯兵吼道:“速报团部……以19号观测点为基点,方向南偏西72、距离14000尺,敌方炮兵阵地,急需火力压制!” “明白!南偏西72、距离14000尺,炮火压制射击。”通讯兵复述道。 魏斯竖起右手大拇指,表示校验无误。 通讯兵当即通过野战电话将这一战术讯息传递到团部,由团部调度炮兵连实施反制射击。 作为联邦陆军最特殊的团级单位之一,巴斯顿学生团编有4个战斗营、1个炮兵连、1个辎重连,配发的武器虽然不是最新最好的,但胜在装备齐全,架构完整。团属炮兵连配备15pir(75mm)口径野战炮4门、7pir(35mm)速射炮4门以及马拉炮车,除此之外,每个战斗营在战时还配备了5pir(25mm)口径速射炮4门,用以加强作战火力。 炮击参数刚刚传递出去,对面树林又有炮弹飞出,这次不是一枚,而是接连三发。这些炮弹旋即拖着短促而尖利的啸声越过守军阵地。 朝后望去,在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边境地带那到处散落着巨大黑色残骸的战舰坟场,停着一艘灰色的运输舰。从它的体形轮廓来看,应该是联邦军的鬃马级中型运输舰,它之所以冒险降落在诺曼军队炮火射程内,是因为连日来的激烈战斗使得联军国境防线的储备物资迅速消耗,伤员大量增加。由于陆地运输通道频频遭到诺曼军队的袭击,补给运输效率骤减,联邦舰队只得出动运输舰艇帮助运送弹药、撤离伤兵。 经过了前面一发炮弹的弹着点校正,诺曼人第二次射击的三发炮弹,落点离联邦运输舰不足百尺,正在卸货的舰员和士兵只好就地趴下,避免弹片造成伤害。运输舰上,几门用于自卫的小口径舰炮不甘示弱地进行还击,但炮手们只能判断出敌人的大致方位,急促的炮火对敌人毫无威胁。 片刻过后,巴斯顿学生团的阵地后方响起了m15b型野战炮的怒吼声。由那些炮术成绩优秀的军校学员们负责操炮,团属炮兵连的射击相当给力,第一轮炮火就让魏斯特殊视野里的敌方部队出现了伤亡。他当即扭头道:“速报团部,试射很准,就这样干!” 通讯兵周围还有几名士兵,听到魏斯所言,纷纷露出欣喜振奋的神情。眼前这种奇特的战况,在巴斯顿军校的任何一本军事教科书和战史参考书上都找不到范例,因为自从“星源石”的浮空能力被成功运用到飞行舰艇上,战场火力压制、火力支援俨然成了航空部队的专长。战舰呼之则来,机动灵活、输出高效,导致陆军炮兵的规模、质量不断受到削弱,战术定位也从司职地面攻坚转向了兼顾地面防空。突然有一天,横行天际的战舰变成了一堆堆焦黑的残骸,战场上空大多数时候只有鸟和云朵,不但指挥官们感到无所适从,士兵们也都陷入了迷茫。 发生在一周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空中对决,结果可说是两败俱伤:诺曼人损失了1艘华莱格级战列舰和2艘霍斯战列巡洋舰,另有2艘装甲舰、5艘巡洋舰、6艘巡防舰战沉,而联邦损失了1艘忠诚级战列舰和1艘荣誉级战列舰,并有1艘装甲舰、4艘巡洋舰、10艘巡防舰损毁。除了这些战损舰艇,双方主力舰艇基本上都是带伤离开。诺曼人引以为傲的2艘诺曼级战列舰,联邦方面4艘卡斯蒂维耶上将级战列巡洋舰中的3艘,在战斗中受创严重,不得不在友舰掩护下提前撤离。经此一战,诺曼帝国和自由联邦的主力舰队元气大伤,众多战舰需要回港大修,少则三四月、多则大半年无法出战。 在魏斯的人肉指引下,巴斯顿学生团炮兵连打出了一波颇具成效的压制射击,敌方炮兵只打了不到十发炮弹便偃旗息鼓。守军官兵们得以在不受袭扰的状况下搬卸作战补给,数以百计的伤员也在同伴们的帮助下排队等候上舰,最多半个小时,卸货载人的工作就能顺利完成。可是,诺曼军队虽然一贯标榜骑士精神,却不是迂腐脑袋。只过了十来分钟,对面树林炮声再起,经过最初几发试射,那炮声汇成了暴雨来临前的滚滚奔雷! 见特殊视野里的红色虚框数量骤增,魏斯心知不妙,连忙离开阵地最前沿的观察位置,沿着堑壕来到了通讯兵身旁,从他手里要过电话:“我是克伦伯-海森,快向司令部报告,诺曼人要发动进攻了……我说,诺曼人要发动进攻了,快向司令部报告敌情!” 突遭诺曼军队的猛烈炮火,守军阵地上爆炸一阵紧过一阵。魏斯不得不大声重复,以确保电话线那边的人能听清自己说的话。等到通报完毕,他霍然发现己方的那艘鬃马级运输舰已经飞离地面,仓促之下,舰员们把舰舱里尚未搬卸的物资直接推了出去,各种木箱、筐子、袋子如下雨般落向地面。 看到这个场面,他不由得捏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可恶!” 诺曼军队常规的野战炮口径是17pir(85mm),射程威力并没有比联邦军队的制式野战炮超出多少,对装甲舰及以上级别的大型战舰威胁不大,可是对于运输舰——尤其是停在地面的运输舰而言,只要被几发普通炮弹命中,就有可能瘫痪在战场上,成为敌方炮兵肆意蹂躏的对象。 联邦运输舰匆匆撤离,诺曼人却没有善罢甘休。经过了十来分钟的炮火准备,诺曼军队走出了树林,以他们惯用的方式向联军阵地发起攻击! 捱过了诺曼军队的炮击,魏斯和身边的同伴们站在泥泞积水的堑壕里,默默整理各自的战斗装备。在各路兵马撤回国境防线后,指挥部对原有防区进行了调整,巴斯顿学生团的正面防守宽度缩减了一大半,所余不足4000尺,而以旧威塞克斯防线为基础构筑的国境北防线还掌握在联军手里,他们目前只需要抵挡从南面也即联邦境内攻击防线的诺曼军队,压力尚处于可承受范围内。这一周来,在联邦境内实施空降登陆并击败杜尔姆战斗群的那支诺曼军队,对包括巴斯顿学生团防区在内的国境南防线发动了六次进攻,一度突破守军一线阵地、突入二线阵地,但还是被退无可退的联邦军队逐出防线。 对于那些坠落的战舰残骸,守军既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将它们处理掉,而阵亡者遗骸——前期主要是在战斗中殒命的双方舰员,后期是双方惨烈拼杀的地面部队,则被守军官兵利用战斗间隙草草掩埋之。 “敌军散兵线……距离3000尺……大家沉住气……” 巴斯顿军校三年级生哈特-雷索斯的高亢嗓音,在一线阵地上回荡着,给军校同伴以及战时编入这支特殊部队的预备兵们莫大的精神勉励。 视线中,数以千计的诺曼士兵戴着齐耳的战盔,穿着黄绿相间的野战服,端着以射击精准度著称的诺茨步枪,迈着沉稳而矫健的步伐,以松散的战斗队形向守军阵地涌来。在威塞克斯战场上,诺曼军队以纯熟的空地协同战术把善于防守的威塞克斯军队揍得毫无脾气,并且多次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击败联邦军队,以至于在世人眼中萦绕着精悍无敌的光环,而据受伤被俘的诺曼伤兵供述,眼前这支在联邦战线后方实施空降登陆并大败杜尔姆战斗群的部队,便是诺曼军队精锐中的精锐,有着“魔鬼师”之称的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在飞行部队昼间无法提供支援的情况下,他们硬是以一师之力扛住了数万联邦军队的围攻,而后不顾疲劳和伤亡,利用夜战反杀对手,实力毋庸置疑。此前一周,巴斯顿学生团连同友邻部队奋勇抵挡“魔鬼师”的进攻,虽有阵地防御之利,而且兵员数量占优,依然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代价。 《钢铁燃魂》正文 第2章 狂潮又起 咚咚……咚咚咚…… 不等诺曼军队靠近阵地,布置在防线各处火力点的速射炮不甘示弱地嘶吼起来,炮弹所及之处,无不血肉横飞、泥沙四溅。 在巴斯顿学生团的防区,四个残缺不全的战斗营只剩下7门5PIR(25mm)口径速射炮可用。它们名为速射炮,按照地球文明的标准,它们明显属于机关炮的范畴——这些手摇式转管武器由五根枪管组成,使用30发弹匣供弹,其理论射速为300发每分钟,标尺射程10000尺,战斗射速在200发每分钟左右,有效射程6000尺,也即1800米左右。尽管作用原理非常原始,作战效能无法跟真正意义上的自动化武器相提并论,但在电气化时代到来前,这些连发武器无疑是步兵作战最常见、最可靠的高杀伤力装备。这一周以来,驻守国境防线的联邦军队顽强抵挡住了诺曼军队一波一波的攻击,诺曼人相当一部分伤亡都是拜这些速射炮所“赐”。不过,随着战斗消耗的增加,守军手里尚能使用的速射炮已经减少了一半,而且弹药严重短缺,实战效用受到很大的削弱。 “敌军距离2000尺……所有人……准备射击……” 哈特-雷索斯的声音是如此嘹亮,在这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依然覆盖了相当大的防区。魏斯从堑壕中探出头,看到诺曼战团的前锋线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壕沟三四百米的地方。在速射炮的持续打击下,许多诺曼士兵已经倒在了进攻途中,以至于进攻队形前疏后密。若是守军手里有更多的速射炮,或是在阵地前沿部署一定数量的机枪,这样的散兵进攻根本就是送死! 见诺曼士兵进入己方步枪的有效射程,相邻阵地的友军部队急不可耐地开火了。这密集的步枪声一响,排头的诺曼兵顿时倒下了一大片。后面的士兵奋不顾身地继续往前冲,上来一排又倒下一排,锋线每向前推进十尺,至少要付出上百人的代价。照此趋势,诺曼人投入进攻的部队又将在守军阵地前流尽鲜血! 以骁勇著称的诺曼士兵,无视死亡的骇人气息,毅然踏着同伴们的尸体向前推进。要突破守军阵地,他们首先要穿过守军布设的雷场,越过阵地前方的壕沟和铁丝网带,然后将一线堑壕里的守军官兵歼灭或是逐退。经过这些天的大量炮击和反复进攻,阵地外围的雷场已基本不构成威胁了,原本又宽又深的壕沟由于诺曼军队的炮火和爆破出现了多处豁口,现在反而成了诺曼士兵的第二进攻出发阵地。 这一次,诺曼士兵冲到距离壕沟约百米的地方,突然纷纷匍匐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树林里硝烟升腾,炮弹随即呼啸而至,落在了守军前沿阵地。 突遭诺曼人的炮火覆盖,联邦军官兵们只得就地隐蔽。在泥泞的堑壕里,魏斯蜷身而蹲,手指塞住耳朵,两眼紧闭,思绪飞转。又是弹幕徐进,守军有不少人员伤亡和装备战损都是在这种状况下发生的。等这阵短促的炮击一结束,那些诺曼士兵必定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向守军阵地发起近乎疯狂的冲锋。每到这时,联邦官兵们的士气和斗志总是会被对方压制住,靠刺刀根本挡不住敌人,只得撤往二线阵地重新组织防御,伺机发动反击,才有可能继续守住防线…… 以空降方式登陆联邦军后方的诺曼军队,一直是依靠己方舰艇的空中补给和从战场上缴获的物资维持作战所需。所以,他们的炮火准备总是非常短促,此次弹幕徐进也只持续了两三分钟。炮声一停,“皇帝万岁”的冲锋口号再次以山呼海啸之势响起。 魏斯探头一看,好家伙,那些诺曼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过来了,他卯足了劲高吼道:“敌人上来了!自由射击!自由射击!” 守军阵地上,“格鲁曼烧火棍”响成一片,但是其声沉闷,其势凌乱。过了好一会儿,速射炮才又重新加入战斗,而这时候它们已经挡不住诺曼人的如潮攻势了。 见诺曼士兵迅速越过壕沟和铁丝网带,转眼就来到了阵地前沿,魏斯连忙高呼“投掷菠米弹”。相较于射速缓慢的栓式步枪,这种卵形手雷在防御作战中的效用无疑更好。得到提醒,堑壕中的联邦士兵们纷纷投弹,一阵密集紧凑的爆炸过后,冲在前面的诺曼士兵或死或伤,他们的攻击线基本退回到了壕沟附近。 就在这时,守军各部的炮兵单位开始发威,15PIR(75mm)口径野战炮和7PIR(35mm)口径速射炮纷纷向阵地前方倾泻炮火。前者是高平两用的加农炮,适合中近距离的精准射击,炮弹使用触发/延时两种引信,能够胜任多种对地和防空战术;后者是手摇式转管连发武器,4管构造,使用10发弹匣供弹,实际射速为60发每分钟,不仅射程优于5PIR(25mm)速射炮,撇开成本因素,7PIR口径触发式榴弹的步兵杀伤效果也较5PIR口径实心弹好得多。 在守军炮火的遏制下,诺曼军队的进攻在壕沟一线停滞不前。就在这时,诺曼人控制区的树林深处突然“跳”出一艘铅灰色的战舰。从体形来看,这是一艘吨位较小的二级巡防舰,通过巧妙的掩蔽手段隐匿在树林之中,为的是在战斗中制造出其不意的效果。 先前那场波澜壮阔的空中对决,双方主力舰队均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诺曼人以相对较小的损失换来了相对较大的战果,因而赢得了战术上的胜利,但战损舰艇基本上都坠落在了联邦军队控制区域,残骸中的“星源石”多为联邦所获,这些精炼的浮空材料能够让工业强大的联邦在较短时间内重建一支舰队,所以联邦方面成为了战略上的获益者。 此战之后,双方在威塞克斯战场以及莫纳莫林山脉战线都还保留着实力不容小觑的航空部队,可无论是战术上的胜方还是战略上的赢家,现阶段都不想再来一场损失如此巨大的硬仗。所以,在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地带,围绕制空权的角逐进入了一种相当微妙的状况:巡防舰级别的小规模战斗屡有发生,但双方只想取巧、不愿死磕。若是联邦战舰出现在国境防线附近,无论是为运输舰只护航还是攻击诺曼军队,驻守在梅斯波特航空港的诺曼战舰都会迅速派出至少跟对方实力对等的航空部队,如若诺曼战舰出现在国境防线附近,无论其目的如何,驻守在联邦北部航空港的联邦舰队也必定派出优势兵力迎战。 既然双方都在挖空心思对付敌方舰队,那么用于支援地面作战的精力和效果也就自然被削弱了。现如今,诺曼人挖空心思让一艘巡防舰“埋伏”在战场上,能够抢到的也就是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差。只要联邦战舰赶来,它必定停止对地攻击,或迎战或撤离,绝无第三条路径。 一艘二级巡防舰搭载的火炮,数量跟一个普通炮兵营大致相当,但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进行直瞄射击,其攻击效率比普通炮兵营可要高得多。隆隆炮声伴着机械轰鸣声在这战场上回荡,攻守双方的处境和气势迅即发生了逆转。守军这边,原本用来压制诺曼进攻部队的速射炮和野战炮不得不匆匆转为对空射击,但小口径速射炮难以在较远距离击穿诺曼巡防舰的舰体,野战炮发射使用触发引信的炮弹时,其威力对付二级巡防舰是够了,但诺曼战舰一上来就有针对性地猛轰守军炮兵阵地。受此影响,守军野战炮开火者寥寥,偶有三两发炮弹射出,也与目标失之毫厘。 这艘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诺曼巡防舰,以横蛮的姿态暂时压制住了守军炮火,在阵地前方等待机会的诺曼士兵们不失时机地发起冲锋。他们爬出壕沟,无视迎面而来的枪弹和手雷,高喊着“皇帝万岁”,一鼓作气冲过了壕沟与守军阵地之间的缓冲地带,冲进堑壕,用刺刀和拳头对付前沿阵地上的守军官兵。 凶悍的诺曼兵,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魏斯的梦魇之中,他们那受到妖魔化的形象,也几乎是每个联邦军人孩提时代最为恐惧的对象。现如今,他们不得不直面纷至沓来的诺曼士兵,直面他们的枪口与刺刀,如果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念,战线必定一触即溃…… 阵地上,魏斯左手拎着装上刺刀的“格鲁曼烧火棍”,右手握着军官配枪,从容不迫地朝跳进堑壕的诺曼士兵射击,几乎是每发必中,但除非射中要害,一发手枪弹很难杀死敌人,反而会让诺曼士兵像受伤的野兽般狂暴起来。 打光了手枪弹匣里的子弹,魏斯根本来不及装填,就被一个身材魁梧的诺曼兵给缠上了。他顺手将手枪插在腰带上,斜端起步枪,口中不忘招呼同伴们:“往回!往回!去第二阵地!” 联邦一侧的国境防线,纵深原本有二十多里,可是诺曼军队从身后攻来,可用的纵深地带缩水大半,守军只勉强组织起三道阵地。魏斯所说的二线阵地,距前沿阵地仅有千尺,两道阵地以多条交通壕连接。出于阻敌推进的考虑,这些交通壕两端为蛇形构造,中段数百尺均为直线,一旦前沿阵地被敌军突破,守军可以迅速撤退到二线阵地,以速射炮和枪弹直接封锁交通壕。 《钢铁燃魂》正文 第3章 壕沟之争 堑壕中,魏斯满身泥污,而且佩戴的是代表军校学员身份的黄色领肩章,单从外观无法辨认出他在部队所担当的职务,但看他腰间插着手枪,且在大声招呼周围的同伴,眼前这名诺曼兵挑起嘴角,只见他迈出右腿,身体前倾,双手紧握步枪,如同长矛突刺一般,明晃晃的刺刀猛然刺向魏斯的胸口。 在跟敌人刺刀对刺刀的情况下还发声招呼士兵们向二线阵地撤退,魏斯这既不是托大,也不是无知,而是故意卖个破绽,让对手以为胜券在握,诱使其放松警惕。眼角余光瞥见诺曼兵出招,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直接手腕一抖,用“格鲁曼烧火棍”的前端磕开敌人的刺刀,接着,左手收、右手出,刺刀在空中劈出一道弧线,刀尖静止的刹那,正对着诺曼兵的脖子。 杀! 魏斯心中一声怒吼,双手握紧步枪,使出朴实无华的突刺技能。这个套路,是他在格斗训练中摸索出来的小必杀技,对战没跟自己交过手的同僚,一击取胜的概率接近四成。 在上一场大战中,参战国军人的单兵素质以威塞克斯和诺曼帝国为公认的最优,其次是联邦军人,然后是弗里斯、法莱恩等小国。诺曼士兵能跟以精锐著称的威塞克斯士兵齐名,不仅得益于他们出众的团队精神,也是优等战斗技能的体现。魏斯眼前这名诺曼兵,魁梧但不笨拙,勇猛却不鲁莽,就在刀尖刺向他喉咙的一霎那,他竟用难以置信的反应速度抬枪格挡。枪机磕碰刺刀,发出清脆声响。 一击未中,魏斯连忙收力,提防对手使出后招。这名诺曼兵果然老练,他迅速向后退了半步,手腕一转,刺刀的刀锋朝魏斯横扫过来。 魏斯稳住下盘,侧身举枪一挑,用枪管靠前位置挑开对手的刺刀。短短几秒,双方攻防往来,转换节奏快若闪电。三招之后,诺曼人主动后退一步,瞪眼盯着魏斯。那种阴狠的眼神,给魏斯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两军交战之地可不是个别人的决斗场,魏斯与诺曼兵对峙不过两三秒,一对一的形势便被打破:不知是谁从魏斯身后开了一枪,射中了这名诺曼兵的右肩。纵使这家伙健壮如牛,也敌不过3.2PIR(16mm)口径枪弹的可怕威力,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卡车刮了一下,踉跄后退,那肩膀被削去了比拳头还大的一块皮肉,直接露出了森森白骨。可是,这家伙没有痛叫,而是闷哼一声,手里居然那抓着步枪,双目血红地瞪着开枪者。 紧接着,两名诺曼兵出现在了堑壕上方,一人径直跳进战壕,另一人瞧见魏斯,举枪便要对他射击。这一刻,魏斯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却被二线阵地的同伴救了一命。那名只差一秒就要将他射杀的诺曼兵,则被机关炮弹轰得倒飞了出去。 “快撤!”有人在魏斯身后喊了一声,他没有任何的迟疑,一边拉栓装弹,一边退入交通壕。撤退途中,联邦军士兵用卵形菠米弹阻滞了诺曼士兵的追击,为自己安全撤回二线阵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联邦国境防线的一线阵地再度宣告失守。 回到二线阵地,魏斯喘得就像是台破风箱,可形势不等时间,时间不等人,他匆匆招呼巴斯顿学生团的官兵们严防诺曼人攻过来。就在这时,留守部队的正牌指挥官奥托-伦德斯带着一队士兵们赶过来。 “你们看到克伦伯-海森了吗?你们……嘿,龙,你还活着!” 见伦德斯一脸欣慰,魏斯咧嘴道:“战争还没打赢,我怎么能死?” 经过战火的洗礼,伦德斯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冷傲而又自负的学霸了,他嚷道:“没死就好!我们把你的发明带来了,赶紧用它组织火力吧!” 克伦伯-海森工厂以战场验证名义运来的两挺水冷重机枪,先前分别布置在第1战斗营旁边的射击掩体里,后来魏斯让士兵们将其中一挺搬到团部附近。围绕国境防线的战斗打了一个星期,这两挺机枪都获得了参加战斗的机会,而且毙伤了至少数十名诺曼兵。毫无疑问,它们的射速和持续射击能力都要优于手摇式转管速射炮,但也出现过卡壳的情况。除了射程和威力不及联邦军装备的那两种速射炮,缺乏弹药也是制约它们发挥威力的一个致命问题——魏斯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也才搜刮到一万多发1.4PIR口径的子弹。在这般激烈的战斗中,若是放开了用,这些子弹可撑不了多久。 “好吧!我想你和你的支援来得正是时候!”魏斯上前给了伦德斯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对临时机枪组的学员和预备兵说:“伙计们,把机枪抬到这边来!敌人随时都会发起二次进攻!” 一二线阵地之间,每隔三四百尺就有一条交通壕,交通壕之外的区域易于遭到守军枪弹和炮火的杀伤,诺曼军队要从一线阵地到二线阵地,主要兵力一般会沿交通壕进攻。所以在部署防御的时候,巴斯顿学生团围绕它们配置兵力和火力。当然了,诺曼人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令进攻部队摆开散兵队形,以涌潮之势碾过战场——所付出的代价或许要多一些,或许要多很多。对联军国境防线形成取得前后夹攻之势的诺曼军队,无论战术还是心理层面都占得优势,一个星期的时间还没拿下联军防线,可不是因为他们心慈手软或有欲擒故纵的盘算,而是兵力不足、火力有限。在联军后方实施空降登陆的诺曼军队,前期投入作战的不过两万人,经过陆续增兵,或有三万多人,野战实力超群,投入攻坚作战可就力有未逮了。此前他们曾经攻破一线阵地,突入二线阵地,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当守军尽遣预备部队发动反击时,诺曼人若是再在前线投入几个团,有很大的机会保住战果。 在联军国境防线北侧,自地面一路攻打过来的诺曼军队,投入攻坚战的兵力也不多,且是孤军深入,补给线不断受到联军正规部队和威塞克斯游击队的袭扰。诺曼人迫切的想要结束这场拉锯战,拿下关键性的一分,但如果两支攻击部队都损失过大,即便夺取了联军防线,也很难抵挡住联邦第2和第4军团为夺生路而进行的拼死反扑…… 魏斯的机枪组刚刚就位,阵地上便有人高喊:“注意!诺曼人!” 话音未落,枪声骤起。“格鲁曼烧火棍”那单调沉闷的枪声汇集成片,反倒是让马莱格特速射炮的嘶吼声显得零零落落。 “我们的速射炮,弹药所剩无几。”伦德斯皱着眉头说道,“友邻部队的情况也差不多。今早的补给,本该有一万发速射炮弹,但据说只卸下来两千发,分配到我们这里还不足一百发!” “真糟糕!”魏斯回应说,“就算把机枪顶上来,也最多能撑一天。如果指挥部不想失去国境防线,必须想方设法为我们运送足够的弹药物资和补充兵员。” “问题是撤退中的第2和第4军团也要依靠空中补给维持作战所需。”伦德斯道。 魏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趴在堑壕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看。交通壕外面并没有出现大股敌军部队,这意味着诺曼人仍将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魄沿着交通壕发动强攻。 狭窄的交通壕限制了诺曼人的战术发挥,守军本来只需要一门速射炮或是几箱菠米弹就足以封锁一条交通壕,可今天的状况不同以往。在己方地面部队突破守军一线阵地后,战场上唯一一艘诺曼巡防舰冒着守军防空火力逼近防线,以直瞄炮火俯射守军二线阵地上的火力点。炮弹袭来,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感官世界地动山摇,这堑壕中顿时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隐隐让人觉得到死亡的气息正在弥散。 魏斯摸着堑壕壁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巴斯顿学生团防区右翼的交通壕岔口原本由第3战斗营负责防御,但那里的守卫部队此时已是死伤枕籍,布置了一门速射炮的火力点也被敌方战舰的炮火所毁。 如不及时补防,诺曼士兵很快就会从这个缺口涌入二线阵地。魏斯拽起几个为躲避炮火而缩在堑壕里的士兵:“2营、3营的都跟我上,用菠米弹堵住敌人!机枪小队!机枪小队跟我来!” 临时编组的机枪小队共有4名士兵,2人是巴斯顿军校学员,2人是预备兵。听到魏斯的召唤,他们连忙抬着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水冷机枪和装有子弹带的弹药箱赶了过来。 “你们把机枪架在那里,看到诺曼人再开火!”魏斯指着一旁被敌舰炮火轰开的掩体向他们吩咐。 硝烟还未散去,骁勇的诺曼士兵果然沿着这条交通壕冲了过来,被魏斯调去补防的士兵们朝交通壕投掷菠米弹,诺曼人亦从交通壕朝守军堑壕投弹,伴随着轰轰的爆炸声,两边都是血肉模糊的场面。 诺曼战舰火力压制,诺曼士兵强冲猛攻,这仗可怎么打? 魏斯咬牙眯眼,正好瞧见那艘诺曼巡防舰对应的虚框里,战舰图形布满红色斑块,等效防护值的下限降为零,行动速度的下限和上限都降到了两位数,这意味着它的舰体被击穿多处,动力系统出现严重问题,没准只要再给它三两发炮弹,就能够让它无法再对守军施威。 窥得眼前这艘敌舰的“秘密”,魏斯匆匆往回跑,冲着奥托-伦德斯喊道:“敌人的巡防舰快不行了!给指挥部打电话,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再给它几拳!” 《钢铁燃魂》正文 第4章 再彪也有弱点 “注意敌人的菠米弹!” 堑壕里,有人一声高呼,周围的联邦士兵们虽有意识地退避,却未必能够找对方向。这战场上硝烟弥漫,流弹横飞,枪炮声、呼喊声、哀号声交织在一起,敌人甩过来的雷落在哪里,也许只有距离最近的士兵能够及时发现…… (在奥伦斯星球,所谓的菠米弹是跟地球文明的手雷属于同性质、同用途的人造物,区别在于不论诺曼帝国、自由联邦还是威塞克斯王国,军队列装的菠米弹重量基本上在2-2.5磅,爆炸威力较大,一般投掷距离在30-40米) 只听得轰轰两声爆响,堑壕岔口瞬时被赤焰灰烟所笼罩,吞噬其中的联邦士兵们非死即伤,面对交通壕的压制火力锐减。趁此机会,诺曼士兵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迅速沿着交通壕向前突进。联邦军士兵匆匆补防,当他们看到成群结队的诺曼士兵从那迷雾般的硝烟中冲出,一个个凶神恶煞,势不可挡,顿时慌了心神——尽管思维和动作只是出现了片刻的僵滞、迟疑,带来的后果却像溃堤一样严重。 关键时刻,清脆的机枪声在阵地上响起。临时部署到火力点的“战场验证型机枪”,在巴斯顿军校学员和联邦军预备兵的操控下,朝着那些出现在堑壕岔口的诺曼士兵倾泻弹雨。 诺曼人一个个中弹倒下,有的还能动弹,有的还在挣扎,有的已然气绝。 谁说小口径枪弹就打不死人? 由于寒冷恶劣的环境所致,奥伦斯星球上的生物普遍拥有强壮的体格。眼前这些端着刺刀嗷嗷向前冲的诺曼士兵,个头大多在六尺以上。由于常年接受军事操练,他们肤色黝黑,身形健硕,一个个跟铁塔似的。在这个处于电气化阶段的大工业时代,在金属冶炼、铸造以及化工技术日趋成熟的情况下,各国军队以士兵负担和后勤压力为代价,选定大口径步枪为制式武器,可说是因地制宜的选择。以联邦军队装备的格鲁曼M3.2步枪为例,只要直接射中,目标基本上是非死即残——对于彪悍的诺曼士兵和凶残的野兽恶罴,都是同等效果。以往的实践经验表明,中小口径枪弹若是没能命中目标要害,有很大的可能激发对手的困兽之斗,以至于遭到狂暴反杀。基于这些原因,无论是军队制式装备还是民间狩猎武器,口径普遍在3PIR以上。 在魏斯的引导下,克伦伯-海森工厂成功研制出了1.4PIR口径的水冷机枪。尽管得到了进行战场试验的批准,但得知这种武器的口径,军方从上到下都不看好它的前景。在目睹实弹射击情形之后,仍有不少士兵觉得这是种实用性堪忧的先进装备,等上了战场,搞不好会被遍身弹孔的敌人踩扁。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生物机能经过万千年进化所获得的强化,在科技进步带来的变化面前是微不足道的。联邦军方之所以在争议中选定1.4PIR口径的新式狙击步枪,是综合枪械射程、枪弹威力、射击精准度以及实用性等各方考量做出的最终抉择。大量的实弹检验表明,一发中小口径的尖头步枪弹在射程内能够有效杀伤无防护或轻防护的人体目标,若是连续击中3-4发,即便没有射中致命要害,也足以让目标暂时失去战斗能力。 机枪火力的持续输出,堵住了这个险些决堤的溃口。巴斯顿学生团的士兵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迅速朝交通壕里的诺曼人甩了一波雷,将他们的攻势顶了回去。 国境防线的二线阵地是一个连贯的整体,巴斯顿学生团虽然在二线阵地扛住了诺曼军队的攻击,但如果友邻部队的防区有失,他们也独木难支。危急之势稍缓,魏斯和伦德斯忙不迭地指挥各营巩固防守、救治伤员,同时密切关注着友邻阵地的情况。战场上炮火纷飞,硝烟弥漫,仅凭肉眼很难及时准确地掌握战况变化,而这一周来的战斗,魏斯通过不断的观察、探索、揣摩,初步掌握了用“敌我识别系统”迅速辨明战斗形势的方法,一旦发现防线某处阵地出现异常,立即向指挥部告急求援。 地面上,攻守双方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着。诺曼军队的进攻兵力不占优势,攻坚作战可用的战术方式不多,而且常常陷入近身肉搏战,不像他们先前跟威塞克斯军队交战那般行云流水,而在天空中,诺曼人巧妙埋伏的那艘巡防舰看似不受制约,不断用炮火为陆战部队开道,但正如魏斯所见,它在跟联邦军地面防空部队的交火中多次受创,损伤持续积累。此时守军防区可用于防空作战的火炮不少,纵使弹药匮乏,应付一场小规模的防空战斗还是够的…… “瞧啊!那家伙被揍下来了!” 突然听到身边有人欢呼,魏斯连忙抬头一看,只见那艘肆虐横行的诺曼战舰拖着滚滚黑烟坠向地面,几秒之后便轰然坠地。这种情况,在双方舰队正面对决的战斗中出现过,估计是战舰的备用电力系统没有发挥作用,或是驱使浮空系统运作的线路遭到破坏。遇到这种极致状况,舰员除非及时跳伞逃生,否则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对顽强抵挡诺曼军队进攻的联邦军官兵而言,那艘诺曼巡防舰的坠毁,在减轻防线压力、提振军心士气方面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一功,无疑要算在联邦军地面防空部队头上,至于跟自己先前的提醒有无关系,魏斯既不在乎,更不去揣测。一听到周围阵地传来尖锐的哨声和此起彼伏的口号声,他迅速眯眼观察,而后发出高呼:“反击!反击!全体注意,投入反击!” 伦德斯匆匆跑来:“接到指挥部反击命令了?” 魏斯回答:“这正是全线反击的绝佳机会,想必给我们的命令正在路上。” 伦德斯一脸讶异地看着魏斯,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魏斯知道他的迟疑和顾虑所在,于是道:“老样子,你坐镇指挥,我带他们冲!” 战场上,如果不能审时度势,错过战机是小,搞不好拖累全局,造成无可挽回的糟糕后果,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眼下木已成舟,而且大势已起,再想收回命令是不可能了。伦德斯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千万要注意安全!” 魏斯麻溜地退下手枪弹匣,从腰间的子弹袋里摸出最后几发“存货”,一边往弹匣里填压,一边对伦德斯道:“来,赶紧再匀给我几发子弹。” 伦德斯毫不迟疑地掏空了身上的手枪子弹,连带备用单价,所余也不过十几发。前夜空运来的弹药物资总量不少,可分散到整个防区几十支部队,再分配到每个军官和士兵手里,数量就少得可怜了。 失去陆上交通线,无异于憋着气跟敌人打斗。若不是联邦境内的增援部队正陆续赶来,威塞克斯作战的联邦第2、第4军团又在稳步南撤,实施空降登陆的诺曼军队有被歼灭之虞,诺曼人根本用不着猛攻联军国境防线,只需要两边扼住敌人的补给线,坐等对手弹尽粮绝,就能够轻松赢得胜利。 面对联邦军的全线反击,失去了战舰火力支援的诺曼军队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气力,他们在交通壕与一线阵地相连的各处岔口勉力抵抗了一阵,捱不住联邦军队的刺刀+手雷打法,很快便丢失了这些岔口。守军防区的前沿阵地,对进攻者来说并不是理想的攻守转换之地,幸存的诺曼士兵如潮水般退去,撤退的决心似乎比进攻时还要坚定。 就这样,一线阵地再次回到了联邦军手里。在缺兵少将且弹药匮乏的情况下,守军官兵没有一鼓作气越壕追击诺曼军队,但也没有跟敌人讲究骑士精神,冲着诺曼士兵的背影一阵乱射,干掉了不少诺曼人,而且瞧见他们那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感觉相当解气! 防线守住了,诺曼军队的进攻又一次被粉碎。看着诺曼士兵一路丢盔弃甲,魏斯长出了一口气,他吩咐士兵们抓紧时间转运伤员,整修一线阵地,然后看着满目狼藉的战场,思考着一个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这一代的诺曼军人,并不像联邦老兵描述的那样“如狼似虎”。他们的军事基础技能扎实,战术策略运用得当,在战场上有很强的战斗力,但他们似乎对兵器和战术有着过分的依赖,又或者上一代的沉重伤亡,让他们改变了以往那种“漠视生命”的态度,而是重视发挥兵器装备和战术策略优势,尽量减少硬碰硬的拼杀,以尽量小的代价赢取胜利——在威塞克斯战场上,诺曼军队几十场战斗下来,阵亡人数据说只有两万多,这一数字还不及上一场战争期间发生的一场小规模战役。后来诺曼舰队跟联邦舰队展开主力对决,诺曼人之所以全力以赴,就是想要夺取制空权,使接下来的作战行动更为顺利,让地面部队的伤亡大幅减少。 从战术层面来看,诺曼军队的这种新状态无疑更理智、更聪明,但站在战略角度,年轻一代的诺曼人并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质朴、勇猛、无畏,有着铁一样的服从性,他们有自己的思维与想法,抵制皇权、追逐自由和抵制战争、追求和平的思潮有了适合滋生的土壤,在恰当的形势和条件下,会有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对诺曼帝国的扩张侵略脚步形成可观的阻力…… 《钢铁燃魂》正文 第5章 胜败一线间 16发步枪弹,2枚菠米弹,这是全团清理阵地、搜集整理弹药后,每一名步枪手所获的战斗补给。为了尽可能保存部队战斗力,巴斯顿学生团每五人就有一人使用缴获的武器。诺曼步枪的射击性能一点也不逊色于“格鲁曼烧火棍”,问题在于大多数联邦士兵以往见都没见过诺曼军队的制式步枪,从接触到适应,必然要一个相对的适应期。在没有专业指导的情况下,能发挥出几成战斗力,得看个人的功底与悟性。 经过连续的战斗消耗,巴斯顿学生团从满编状态的2490人,减员到了现在的600多号人,阵亡、伤退、失踪、失联人员超过70%,部队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继续作战已是难能可贵。在战力紧缺的情况下,担任代理军官的军校学员们纷纷跟普通士兵一样拿起“格鲁曼烧火棍”,时刻准备着抗击诺曼军队的新一轮攻击。 一线堑壕里,魏斯用他的“人肉雷达”密切关注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前几日,诺曼人一轮进攻过后,要到隔天才会发起进攻,但最近两天,他们不顾部队伤亡和疲劳,发动了一波又一波攻势,一日两攻成为常态。这不,清早的进攻遭到挫败后,未及正午,诺曼人又在频繁调动部队,看样子很快就要吹响进攻的号角了。 天空中,应战而来的两支舰队已遥遥对峙了几个小时。诺曼人出动了11艘战舰,联邦舰队出动了12艘,双方实力看起来相差无几。诺曼舰队拥有令对手忌惮的“魔鬼炸弹”,联邦舰队则有地面防空火力提供支援,一旦交手,双方各有依托,谁也别想轻易占到便宜,何况在那场惊心动魄的空战对决中,诺曼人付出了战损16艘、战伤31艘的代价,航空部队的可用战力直接打了对折,而联邦舰队战损17艘、战伤44艘,再加上第2舰队和蒙斯特卫戍舰队的损失,可用舰艇应付当前战事也已捉襟见肘。有鉴于此,双方在作战舰艇的使用上都谨慎了许多。 为了提防诺曼军队午后发动进攻,魏斯在跟伦德斯商议后,将巴斯顿学生团的午餐时间提前一个小时。辎重连的小伙伴们紧赶慢赶,将热腾腾的战地餐食送到了阵地上,然而饭还没吃完,对面的树林里就传来了炮火的隆隆轰鸣声。 魏斯三下两下把食物塞进嘴里,捂住耳朵蹲了下来。诺曼军队的这一轮炮火,持续了十来分钟,强度似乎有所减弱。等到炮火停息,诺曼军队发动进攻,魏斯发现敌人还是一样的进攻套路,只不过调整了进攻的主次,将矛头放在了防线左翼。那里的防御工事依托山势,相较于防线中段和右翼更易于防守,而这一侧的防守部队共有6个师,分别是第67、第70战斗师,第93、第124警备师,以及第142、第144后备师。这样6支战斗部队,满编状态下的作战人员接近10万人,但第70战斗师和第93战斗师先前参加了防守梅斯波特航空港的战斗,第67战斗师、第124警备师、第142警备师的主力部队编入杜尔姆战斗群前去攻击诺曼空降部队,它们的减员率都在六成以上,第144后备师是它们当中唯一一支编员齐整的部队,但其兵源多为第二批后备人员,兵员质量较逊、训练时间较短。 出于提高后备部队战斗力的目的,防线指挥部将第67、第70战斗师残余部队按加强团的标准进行战时整编,“超员”的军官和士官充入第144后备师,第93、第124警备师以及第142后备师也相应进行了缩编。这样一来,防线右翼各部队的阵容填实了,兵员结构合理了,但这仅仅是纸面情况,要想让这些部队的战斗力得到真正的提升,必要进行充足的训练和充分的磨合,而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星期,官兵们把多数时间和多数精力都放在了巩固己方阵地、抵挡敌人进攻上,补充进来的军官和士官们在战斗中发挥身先士卒的优良传统,有的还认不清自己的士兵就已经阵亡或是伤退了。 通过夜间的空中补给,在联邦军后方登陆的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始终保持着2-3万人的战斗力,并以一师之力打得联邦军防线上的十几个师灰头土脸。新一轮进攻发起后,他们以部分兵力佯攻守军防线中段,投入近万部队猛攻防线右翼——四五个诺曼步兵团如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涌向联邦军阵地,密集枪声一刻不停地从那个方向传来。在魏斯的特殊视野中,红色虚框一排排变成了无生气的灰色,每一分钟都有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阵亡,鲜血淋漓的场面必然触目惊心,但诺曼士兵旧前赴后继,这一刻,他们仿佛被那些狂热好战的先辈们灵魂附体,又或是潜藏在他们骨骼和血脉中的嗜血基因被激活了。尽管右翼防区的联邦军官兵们奋力抵抗,防线指挥部也紧急调派了一些机动部队前去加强防守,但面对诺曼人这种失去理智、近乎疯狂的攻势,在缺乏弹药且士气不稳的不利处境下,一线阵地只坚守了一个回合便宣告易手。 击破防线右翼的一线阵地之后,诺曼军队没有沿着阵地横向推进,而是追在守军屁股后面向二线阵地突进。联邦军的国境防线,一二线阵地之间设有较长距离的交通壕,此前两度发挥了防守节拍转换器的作用,但是这一次,诺曼人以力胜技。在他们横蛮的冲击下,右翼守军没能守住岔口,匆匆投入近身肉搏战,亦被士气高昂的诺曼人一举打败,残余部队匆匆撤往最后一道防御阵地,将友军的侧翼暴露在诺曼人的枪口刺刀之下。 连续击穿联邦军两道主要阵地后,诺曼军队依然没有挥下他们的镰刀,而是继续向防线的纵深地带挺进,他们的进攻异乎寻常的凶猛,丝毫没有停下来稍作休整的打算。不计伤亡、不顾疲惫地连续进攻,固然是指挥官的作战决策使然,但这种一反常态的作风,从侧面反映了战场形势的变化:北上驰援国境防线的联邦军第1混编战斗集群,克服了铁轨、公路、桥梁等交通设施遭诺曼人破坏的问题,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历经千辛万苦,离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地带已经越来越近了。以第2、第4军团为主力的出境作战部队,也在诺曼军队亦步亦趋的追击和接连不断的袭扰下,艰难回撤到威塞克斯东南边陲,距离国境地带只有几步之遥。北上南下的联邦军队,逐渐对锲入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地带的诺曼军队形成了反包夹之势。一旦它们铁拳合击,诺曼军队一度占尽优势的好局必定发生逆转。 连番猛攻之下,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的突击部队逐渐从战线右翼逼近守军第三道防线,他们若是突破了这道防线,就将直接威胁到国境线以北的联军防线——联邦军和威塞克斯部队已经在这里联手抵挡诺曼军队进攻达五天之久。自梅斯波特航空港一路杀到国境地带的那支诺曼军队,名头虽然没有皇家第1陆战师那么响亮,也没有在上一场战争中大杀八方的出彩表现,他们征伐多日,人困马乏,漫长的补给线不时地遭到威塞克斯游击队的袭扰,即使如此,他们携连胜之势而来,斗志高昂,战意十足,五日发动了六轮攻击,虽然没能攻下防线,但对联军造成了沉重的伤亡,使联军在威塞克斯国境防线基础上修筑的防御体系摇摇欲坠。来自背后的这一刀,极有可能摧垮联军防线。一旦阿尔斯额-威塞克斯国境线被诺曼人占据,出境作战的联邦军队将会受到极为沉重的打击,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眼看防线右翼被击穿,预备队尽遣上阵依然无力挽回局面,防线指挥部只好从中段和左翼部队抽调兵力,对突入己方阵地的诺曼军队实施局部反击。作为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上最为特殊的部队,巴斯顿学生团虽然兵力不济,但还是毅然抽出一个连的部队加入行动。跟往常一样,魏斯毅然决然地披挂上阵,带领小伙伴们冲向诺曼人。其后的激烈战斗中,他时刻做好了为国献身的心理准备——虽然联邦军政和社会体制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与弊病,但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临阵逃跑或是向敌人投降,说得崇高一些,这辈子注定要活在被己鄙视、被人看扁的阴影里,说得现实一些,对往后的军旅生涯会有很大的上升障碍。 见己方地面部队的境况岌岌可危,联邦舰队果断派出两艘巡防舰支援战斗。它们迅速降低高度,对突入守军阵地的诺曼军队展开精准炮击。诺曼舰队毫不示弱,包括2艘很可能载有“魔鬼炸弹”的巡洋舰在内,11艘战舰列阵前进。若是让诺曼舰队进入“魔鬼炸弹”的有效射程,这支联邦舰队大概连一刻钟都撑不了,但为了给己方地面部队助战,联邦舰队没有召回2艘派去炮击敌军的巡防舰,仅以余下的10艘战舰——包括3艘巡洋舰和7艘巡防舰,摆出双列战斗队形迎击。 《钢铁燃魂》正文 第6章 希望的曙光 沉重的呼吸,恍惚的视野,耳边的喊杀声若即若离,手里湿湿的、粘粘的,分不清是汗还是血。由于染上了一层血色,枪上的刺刀不再寒光闪闪,却又显得格外狰狞。 在这通往右翼防区的堑壕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巴斯顿学生团暂编突击连,被友军部队替换下来稍作休整。战况是如此惨烈,集结出发时的198名官兵,此时所剩不过63人。大家耗光了菠米弹,子弹也所剩无几,光靠刺刀,各种战术配合无从发挥,到后面完全是依靠意志在坚持战斗。 联邦军的将士们,这时完全是在搏命。因为选择防线右翼展开进攻的诺曼军队,以不惜伤亡的如潮攻势击破了守军的三线阵地,从背面打穿了联邦国境防线,往北便是联邦军和威塞克斯军联袂防守的威塞克斯国境防线——他们正顽强抵抗诺曼帝国北方第2战斗集团的猛烈攻击。抵在背脊的刀锋,让这条防线危如累卵,让北方战局形势急转直下! 事已至此,防线指挥部只得从中部和左翼防区抽调战力,编组若干突击营和突击连,对攻夺右翼防区的诺曼军队发动一波又一波的反击。 数百年来,诺曼军队以擅长进攻而扬名天下,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坚不可摧的堡垒,攻击取胜的经典战例数不胜数,防守功力倒是乏善可陈。在这场战争中,无论是在北弗里斯还是威塞克斯,诺曼人都将他们的传统特长展现的淋漓尽致,但如果就此断定他们不善防守,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在联邦境内实施大规模空间作战的诺曼军队,以牢不可破的野战防御挫败了联邦军第一时间组织的进攻,一战奠定了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的威名。 诺曼人的K式栓动步枪,采用的是3PIR口径,射程和威力跟联邦军的格鲁曼M3.2相当,其优点是精度高、射速快。在这种围绕堑壕展开的攻防作战中,枪械射程无疑是影响因素最大的。 魏斯发现诺曼士兵不但能够熟练发挥K式步枪的优点,还大量使用经过加强的半自动手枪——枪管有普通手枪的三四倍,而且使用了特制的长弹匣,近战的火力密度和持续度都相当强悍。在魏斯看来,这些不就是点射模式的小型冲锋枪么! 对大猩猩般强壮的联邦士兵而言,半自动手枪的威力偏小,挨了两三发子弹还能坚持战斗的比比皆是,但诺曼士兵不是单打独斗,他们的集火攻击让端着刺刀猛冲的联邦士兵难以近身。魏斯率领的突击连,狠狠甩了一波雷才得以冲到诺曼人近身,硬是用刺刀夺回了一段堑壕。当然了,代价相当惨重。 堂堂联邦第一陆军学院,经过百里挑一、苦心培育的准军官们,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如夏花般纷纷陨落,意义何在?这是个让魏斯十分纠结的问题。从经济学的角度出发,巴斯顿学生团是防线守军部队里最为金贵的,不应该无止尽地消耗在这种残酷的阵地肉搏战中,来自防线指挥部的战斗指令也有所暗示,但从磨砺意志、锻造品格的角度来看,这是让巴斯顿军校生迅速成长乃至取得升华的难得机会。正所谓大浪淘沙,能在这样的战斗中存活下来,可算是精英中的精英、人才中的人才。 名将之路,注定不凡! 地面战场的连番恶斗,让魏斯几乎无暇关注空战进程,但立体化的战争模式下,谁能够掌握制空权,谁就能获得地面战斗的高倍加成。事实上,诺曼巡洋舰接连投射“魔鬼炸弹”,联邦战舰竭力进行规避,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这场拼斗,绝对规模不大,却格外激烈和持久。战斗伊始,联邦舰队还能分出两艘巡防舰支援地面部队,而随着战斗的深入,双方不断有战舰伤退、毁损,于是,他们各自全力以赴,在分出胜负之前,谁也无暇顾及地面的同伴…… “巴斯顿突击连!巴斯顿突击连!” 传令兵的喊声,将魏斯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连忙应道:“我们在这呢!” 这名背着挎包、满身泥污的传令兵踉踉跄跄地来到魏斯跟前:“139师的突击营攻不上去,84师的突击营已经投入战斗,路森将军命令你们紧跟着84师突击营往前冲,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拿下E14火力点。” 传令兵所说的E14火力点,是联邦军在右翼防区的战术支撑点,构筑了混凝土工事,用于部署速射炮。此前守军在撤退时对来不及转移的武器装备进行了破坏,只是爆炸物太少,没能彻底摧毁工事,现在它成了诺曼军队用以巩固战线的火力点。魏斯眯眼看了看,皱眉道:“诺曼人已经把他们的速射炮运上来了!” 传令兵点头道:“情况确实很糟,听说139师突击营拼死进攻,最后只有几十个人撤下来。长官,我只能祝您好运了!” 是啊,除了祝好运,还能说什么呢? “准备战斗……”魏斯扬起手,深吸了一口气。 突击连所余的63名官兵,一多半都挂了彩,此刻没有一个怯阵畏战。他们纷纷站起身来,用低沉的嗓音应和道:“准备战斗!” 见投入进攻的友军部队已经全部上去了,魏斯挥下手,领着士兵们小跑前进。他们很快经过了先前跟敌兵展开拼杀的阵地,迎着诺曼人的枪弹继续前行。视线中,一批联邦军士兵倒在了诺曼人的密集火力下,后面一批又在精锐的哨声中毅然决然地冲进堆满尸体的堑壕里。 当他们踩进血水积成的水洼,溅起的猩红液体触目惊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连贯而又清脆的枪声,来自于架设在E14火力点的速射炮。两军交战,各式武器装备在战场上竞相争艳,双方你来我往,相互攻守,武器装备都或多或少的为对方所获,也就再无秘密可言。诺曼军队列装的速射炮,口径跟他们的制式步枪一致,弹药也实现了通用化,其构造跟联邦军的转管速射炮存在很大的不同: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传统野战炮,只不过炮口被一圈的枪口取代,若干枪管包裹在金属圆柱体,由一个竖起的圆盘状弹盒供弹,同样是手摇驱动,射速却比联邦军转管速射炮快了至少一倍。 前面的联邦士兵死伤殆尽,巴斯顿突击连很快就要顶到最前面了。如果一些菠米弹,还可以用爆炸产生的烟尘干扰敌人的射击,这样毫无遮挡地往前冲,所剩的这一点人马,根本捱不过诺曼速射炮十秒扫射。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魏斯咬着牙,恨不得两眼能喷出火来,把那些可憎的诺曼人活活烧死在阵地上! 想象归想象,现实却是那样的残酷无情。对比双方士兵的识别数据,诺曼士兵单体战力非但没有明显的软肋,在生物机能和精神活力方面还占据着较大的优势,他们不断开火,将无计可施的联邦军士兵们射杀在堑壕里,一如联邦军士兵在上午的防守作战中所做的。 就在绝望如海啸般袭来之时,魏斯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奇特的呼啸声。他猛然抬头,看到一架白色机身和灰色蒙皮的双翼飞机低空掠过,它有前后两座,后座飞行员将一枚没有尾翼的炸弹——很可能是直接用炮弹改装的爆炸物,往诺曼人扎堆的堑壕投了下去。 轰然一声巨响,在魏斯耳朵里宛如久旱之地响起的雷霆。 六架外观简陋、速度不快的双翼机,就如同天庭派来的六位神将,在战场上空横行无忌,大杀八方。它们一遍遍从诺曼人头顶飞过,不断投下炸弹,将堑壕里的诺曼士兵炸得人仰马翻。突然遭到这样的打击,诺曼人有些猝不及防,士兵们匆匆抬起枪口对空射击,几门速射炮也昂起炮口,这样的防空火力听着激烈,实际上却没什么效果。六架机身和机翼涂有简易徽标的联邦军飞机在战场上空反复进出,从容不迫地投下了二十来颗炸弹,炸死炸伤了不少诺曼人,而这种攻击的心理震慑作用和战术影响力,远远超过了炸弹的实际杀伤。 趁着诺曼人的注意力发生偏转,联邦军士兵们一鼓作气冲进诺曼士兵们据守的堑壕。尽管在近身肉搏战中,各警备师、后备师的联邦士兵无论单体战力还是团队协作都不及眼前这些精悍的诺曼士兵,凭着爆发的士气和果断的全线反击,联邦军以飓风之势横扫战场。胜负之势,影响甚大,诺曼士兵们拿出了不同寻常的韧劲,以寸土必争的心态顽强抗击联邦军的反扑,有的部队甚至全员战死在阵地上。在这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决死拼杀中,主场作战的联邦军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他们将攻入联邦军防区的诺曼军队分割开来,逐个予以歼灭…… 临近黄昏,地面战斗终于暂告段落。这时候,魏斯率领的突击连,可战之兵已不足20人。虽然联邦军在这个下午付出了远远超过对手的伤亡,战斗的逆转却让他看到了这场糟糕的战争出现了积极的一面: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联邦军方不再死抱着巨舰大炮思维,开始接受飞机这类新生事物,并且将其投入战场。 穷则思变,思变、求变,才会有新的希望…… 《钢铁燃魂》正文 第7章 战争本源 “好消息!好消息!第4兵团离我们只有半天的路程了!” 阿尔斯特国境防线的堑壕里,疲惫不堪的联军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对他们来说,这个消息如同久旱之地响起了隆隆雷声,让身处绝境中的人们看到了希望。 “第4兵团?第1军团的铁拳兵团?他们从西线过来增援我们了?”魏斯身旁,巴斯顿军校三年级生哈特-雷索斯喃喃自语道。 上一次春季大会操,第1军团扮演的进攻方表现相当出彩。作为第1军团的四大王牌兵团之一,绰号“铁拳兵团”的第4兵团坐镇左翼,曾令兵力数倍于己的防守方铩羽而归。这支战功赫赫的陆战部队长期驻守在西部国境线,那里的自然环境固然恶劣,但将士们装备精良、训练充足,加上后勤保障到位,所以一直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在上一场战争中,第4兵团多次跟诺曼军队交锋,两度在关键性的战役中胜出,是联邦军队里少有的能跟诺曼军队媲美的精锐之师。 长年戍边的第4兵团,战斗力和意志力当然不是那些普通战斗师能够比拟的。经历了此前艰苦卓绝的拼杀,魏斯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考虑战争大局了,只希望北上增援的联邦军队能够尽早扫清障碍,疏通国境防线与后方的陆上通道,接应出境作战部队撤回本土。 起身之后,魏斯环顾四周,而后眺望南面。在联邦境内空降登陆的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固然骁勇,可这一日两攻,已经让他们拼尽全力,在利用夜间进行兵员弹药的新一轮补充之前,他们不太可能再发动第三次进攻了。 见南面山林没有异常情况,魏斯仰头看天。关键时刻得到了己方飞机的支援,联邦军地面部队非常艰难地守住了国境防线,但在空中,联邦舰队却再次落败。12艘飞行战舰有5艘战沉、4艘遭重创,基本失去了战斗力,而诺曼人仅仅战沉3艘、遭重创2艘。所幸的是,联邦派出了由2艘装甲舰压阵的后援舰队,诺曼舰队主动脱离战斗接触,只远远保持监视。此后联邦战舰对山林地带的诺曼军队进行了短暂的炮击,之后诺曼人的后援舰队赶到,双方舰队重新转入对峙。 从黄昏直至入夜,双方空中和地面部队未再有新的动作。 夜深人静之时,夜空突然被炮火映亮,发生在国境防线以南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一队身穿联邦军服的骑兵出现在阵地对面的树林外,见此情形,国境防线的联军守卫部队沸腾了。 是夜,联邦军第4兵团用他们的“铁拳”击败了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为北上增援部队开辟了陆上通道。尽管诺曼帝国的“魔鬼师”并没有被彻底歼灭,而是化整为零,继续袭扰联邦军的后勤补给线,但对于国境防线守军以及从威塞克斯回撤的出境作战部队来说,这场战斗让他们的处境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 第4兵团开抵国境防线这天傍晚,巴斯顿学生团接到指挥部的命令,全体收拾行装,搭乘运输舰撤往后方。 国境防线上,联邦军各部并肩奋战多日。在战斗最激烈、最残酷的时刻,他们不分彼此,相扶相依,一起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当巴斯顿学生团的年轻官兵们列队从己方防区经过时,将士们纷纷起身相送,眼神中充满了敬意。 登舰离开之前,魏斯和奥托-伦德斯仔细清点人员。在战斗打响之前,巴斯顿军校的教员、督察员以及学员五百余人,加上战时补充的一千多名预备兵,总共两千四百多人。短短一个多星期过后,阵亡、失踪、重伤等原因减员近九成,如今只有区区311人得以昂首离开,而这311名官兵中,除去战时调配的军官以及动员征召的预备兵,来自巴斯顿军校的仅为137人。 夜幕降临后,一艘轻型运输舰飞临防线,降落在坑坑洼洼的阵地上。巴斯顿学生团的残存人员排成三列纵队,默默无语地依次登舰,直到坐在了舰舱座位上,才有人透过舷窗眺望即将告别的国境防线。 半个多月前,当巴斯顿学生团以齐整的队列和饱满的精神开抵此地之时,恐怕没有人料想到,他们将会在这里经受一场炼狱般的考验,而昔日的同窗好友,将会有许多人永远留在这里…… 伴着沉闷的机械轰鸣声,运输舰飞离地面。靠着轻微颤动的舱壁,魏斯百感交集。战争刚刚开始,巴斯顿学生团就已经被严重打残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补充兵员,重新整备,亦或是分拆开来,将学员们作为见习军官派往各级参谋指挥部门? 闭上眼,难以忘怀的那些血腥战斗场面历历在目。纵使筋疲力竭,整个人困倦到了极点,也难以踏实入眠。一路上,魏斯两次从血腥梦境中惊醒,又两次在彷徨踌躇中睡去。 经过了六个多小时的飞行,运输舰终于降落在了位于奥城以北300多里的霍芬蒂斯军事基地。此地去往北部国境防线和西部国境防线都是1400多里,是一处较为重要的军事据点。 在这距离前线一千多里的大后方,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枪炮声,更不会时刻跟死神相伴。抵达临时宿营地之后,魏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躺在行军床上,总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早餐后,巴斯顿学生团幸存的连以上军官以及督察人员被召集起来。在用作会议室的营帐里,他们很是惊讶地看到了卡佩斯上校以及他麾下的两名少校军官,还有卢恩-施密特等5名担任军官职务的军校同僚。这些人大多负了伤,卡佩斯的脑袋和胳膊还缠着绷带,卢恩-施密特拄着拐杖。原来,编入杜尔姆战斗群的部队被诺曼军队击败后,幸存者有的撤回到了国境防线,有些跟随友军南撤,还有些被诺曼人截断了退路,历经千辛万苦才突围而出。除去被诺曼军队俘获的和重返国境防线的,得以幸存的共有57人,而先期从国境防线撤离的62名重伤员有8人不治身亡,如此算来,巴斯顿军校此次编遣学生团出战,生还率在45%左右——具体数字取决于被诺曼军队俘获人员的数量,准确的说,是战后得以归国的人数。 上一场战争中的巴斯顿学生团,总体生还率为49%,这主要是后期参战人员伤亡情况已经大为好转。如果只看战争中前期的伤亡率,生还率仅有30%。 在敌人的枪炮刺刀面前,巴斯顿学生团跟普通部队并无本质区别。 卡佩斯上校等人此次在霍芬蒂斯军事基地跟“大部队”会合,既是正式归队,也是临行前的告别。卡佩斯上校向众人宣布,他已接到上级的委派命令,即将前往新组建的第190师担任代理师长,他的几位得力驻守也将随同前往。在他离任后,巴斯顿学生团的团长职务将由第8卫戍区指派——巴斯顿学生团虽然全员撤离了北方国境防线,但它依然隶属于联邦北部的第8卫戍区。 巴斯顿学生团残部在霍芬蒂斯军事基地短暂休整两日,期间不但没有补充一兵一卒,还将所有的预备兵划转出去,成了只有巴斯顿学员、教员以及督察员组成的骨架。如此看来,上级短期之内是不准备再将这支特殊的部队派往前线了。 后方的平静日子过起来很快,而在北方战线,联军官兵们还在忍受着煎熬。尽管北上增援的联邦军队击败了诺曼人的“魔鬼师”,扭转了岌岌可危的形势,但诺曼军队可没有预想的那么好对付。在向国境线回撤的联邦军第2、第4军团身后,紧跟着诺曼帝国北方第1战斗集团,他们是征服北弗里斯和威塞克斯的百战精兵,创造了一系列堪称军事经典的成功战例。就在巴斯顿学生团撤离国境防线的第二天,诺曼人以装甲战车部队为先锋,对联邦军后卫部队展开猛攻,而在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以北构筑阵地的诺曼帝国北方第2战斗集团先是示敌以弱,主动放弃了一些阵地,而后突然反扑,猛击联邦军侧翼。 距离国境线仅有咫尺之遥,苦撑多时的联邦军后卫部队竟然崩溃了。失去后卫掩护,刚刚抵达国境防线的联邦军第2、第4军团所部,连同随行的威塞克斯第1特混军团,争相撤入国境防线,混乱的秩序给了诺曼军队可趁之机,他们昼战夜袭,各种穷追猛打,使联军部队伤亡骤增。在出境作战部队尽数退入国境线后,联邦军队主动放弃了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国境防线,有秩序地后撤至马洛戈斯和塞尔西洛两大要塞之间的预备工事,依托有利地形组建了新的北方防线。 边境战役,联邦军和威塞克斯军的损失达到了诺曼军队的3-4倍,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惨痛失利。联军方面为数不多的利好因素,是双方战舰残骸里的“星源石”多数被联邦军回收,能够让联邦舰队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获得相对较多的补充。 通过对诺曼战舰残骸的勘察分析,联军也掌握了更多关于“魔鬼炸弹”构造原理的信息:它们以蓄电池作用于人造星源石提供浮空力,以火药燃烧提供向前的驱动力,构成极具攻击力的“空中鱼雷”。 这件新式武器的关键所在,便是人造星源石技术。 星源石的特性,是提供同等浮空力,电力越弱,需要的星源石越多,反之亦然。使用天然星源石的战舰,动力系统的输出,需要兼顾驱动星源石提供浮空力、驱动舵桨提供水平动力、驱动武器设备正常运转,如何分配达到效用最大化,是个相当复杂的系统工程,而星源石的产量,一直是制约各国飞行舰艇建造数量的首要因素。 人造星源石的出现,乍看起来是彻底打破战略平衡的力量,但诺曼战舰的数量并没有异常增长,说明人造星源石无法替代天然星源石成为战舰浮空动力来源,至于具体原因,仅从逻辑推测应该是稳定性或极限度方面的问题——要么无法长时间提供稳定浮空力,要么无法承受一定强度的电力,因而不具备成为战舰动力源的条件。联军这边应该对此感到庆幸,因为至少不必面对铺天盖地的诺曼战舰。 《钢铁燃魂》正文 第8章 战火中的毕业典礼 经过短暂的休整,巴斯顿军校学员们搭乘飞行运输舰离开了霍芬蒂斯军事基地。这一次,运输舰的全程飞行时间不到一个半小时,而它还未降落,众人已是泪流满面。舷窗外的熟悉景物告诉他们,这里是奥城郊区,是巴斯顿军校。他们,回家了。 留守军校的行政人员、教员以及一年级生在靶场列队,迎接巴斯顿学生团成员们出征归来。迈出运输舰的舱门,整个人沐浴在明净的阳光下,魏斯心中充满了从炼狱回到人间的幸福感。想起过去一年多在军校吃过的苦、受过的累还有各种委屈和无奈,跟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战场比起来,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归来者又一次站在了熟悉的沃土上,可是那些为国捐躯的伙伴们,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看着二、三年级学员们稀落的队伍,不少教员当场泪下。相似的情况,二十年前就曾出现过。时光境迁,物是人非,悲伤却被复制了。 热衷表现的校长阿德米尔-莱诺将军,站在迎接队列的最前方,逐一拥抱从战场归来的教学员。尽管巴斯顿学生团奔赴战场只有一个多月,真正对敌作战的时间只有十来天,但他们遇到的是敌人最精锐、最骁勇的部队,在形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在局面最为艰险的时刻,他们展现出了百折不挠的韧劲,用他们的热血青春抵挡住了敌人掀起的“惊涛骇浪”。 凭着坚守国境防线的贡献,他们完全配得上校长莱诺将军以及全体留守人员的敬意,但他们的脸庞上全无得意骄傲的申请。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军校宿舍,穿过安安静静的走廊,走进空空荡荡的房间,许多人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跟魏斯同住的那个大块头特伦格,据说在杜尔姆战斗群与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交战的第一天便阵亡了。 再也不会有人一本正经地跟尼古拉解释,自己叫特伦格而不是特伦特。 魏斯放下行囊,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盯着特伦格的椅子愣了好久。 当天的午餐,食堂准备了格外丰盛的菜肴,但学员们只是埋头进餐,一句话也不多说。 下午,学员们收到校方通知,有鉴于巴斯顿学生团成员在战场上的优质表现,三年级生将提前两个月毕业,既定的毕业考核程序虽然不能省略,但每个人的成绩都会获得参战加分。 至于二年级生,除了相应的战功奖励和成绩加分,还将获得一次特殊的选择机会:他们接下来可以继续留在军校学习,或是选择以见习军官的身份前往部队以战代训,这样既不耽误他们毕业,又能够提前完成军官见习期,可以比留校同伴提前获得正式的军官身份。要知道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往往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早走一步,便有可能获得更高的成就。 在接下来的5天时间里,包括魏斯和伦德斯在内,身体无恙的35名三年级生作为第一批战时毕业生接受了毕业考核。在经历了战火考验之后,仿佛每一名学员对于军事技能都有了更深的领悟和更好的掌握,各项课业成绩均较以往训练考核有了提升,再加上相当够分量的参战加分,35人的综合成绩居然全部达到了优等! 按照往年的“行情”,巴斯顿军校的优等毕业生那可是联邦军各军团、卫戍区看好的抢手货。虽说毕业生的派遣取决于校方推荐以及陆军总参谋部的调配,优等生们想去那支部队,只要写封信或是托人带个口讯,对方自然会去办妥相应的手续,相当于掌握了命运的自主选择权。 在综合成绩公布之前,胖副总裁约瑟夫-格鲁曼让他的得力助手给魏斯带来亲笔信,建议他考虑在毕业后前往军备部门发挥枪械设计特长,或是力争前往陆军总参谋部担任见习参谋官,这两条路他都可以帮忙牵线搭桥。如果以见习军官的身份派遣到陆军战斗单位,胖副总裁分析说,当前是战争时期,各部队随时都有可能开赴前线跟诺曼军队展开搏杀,即便是呆在师级甚至兵团级参谋机构,也不能够保证绝对的人身安全。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亲历战争前后,想法截然不同。过去,魏斯觉得是金子总会发光,去一线部队接地气、攒人脉,慢慢往高处走,能让攀登高峰的路径足够踏实,若是直接去到高级参谋机构,可以跟在名将大拿们身边多看多学,涨见识、拓思维,加上“后来人”的先知先见,不难成为顶尖的运筹帷幄者。 现在,魏斯对于自己的能力和定位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充足的身心磨砺,运筹帷幄只不过是在纸上谈兵,后来人的优势也无异于空中楼阁。他反复思量,既然命运安排自己来到了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成了一名前途光明的巴斯顿军校生,何必畏畏缩缩地考虑退路。有道是国之不存,民将焉附。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真正可取的只有两条:一条是去前线,在血火锤炼中成长,为今后统帅千军万马打下坚实基础,另一条就是去飞行舰队发挥人肉雷达的超级天赋,边干边学,力争成为一名所向无敌的舰队指挥官。 跳槽去航空部队发挥“无限天赋”,魏斯很认真地考虑过。只是作为联邦陆军第一军事院校,巴斯顿军校的毕业生自然要为联邦陆军所用。半个世纪以来,从陆军转入航空部队服役的巴斯顿军校毕业生有一两百号人,干到飞行少将以上的也有三十好几,他们有的是在航空部队成立之初前去“援建”的,有的是在高等参谋学院进修了航空专业。 若是主动向航空部队“投怀送抱”,或许会背上叛将的恶名,但只要能拯救国家,拯救苍生,担负骂名又如何? 要是尼古拉在,自己转去航空部队任职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可这货消失已久,除了那封没留地址也没留部队番号的战地来信,基本上是音讯全无。魏斯只好求助于胖副总裁,并且表示,若是没有直接进入航空部队的法子,也可以先考取诸如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航空专业,再顺理成章地进入航空部队服役。 厘清想法之后,魏斯又向军校教员打听了联邦各高级参谋学院的招生情况,得到的回复是战争时期,高级参谋学员只对现役参谋人员、各级军官进行中短期轮训,不针对军校生、现役部队士官士兵招生。 看来,这“曲线救国”还得多绕个弯子。 胖副总裁的回复迟迟没来,倒是巴斯顿军校动作迅速。针对战时的特殊形势,他们决定采取学员分批毕业的方式,即身体条件适合接受考核的先考核、先毕业,有伤在身的恢复之后个别考核,通过即毕业。在第一批35名学员通过综合考核后的第二个星期,校方专门为他们举行了一场毕业典礼。这一年,原本会有239名学员参加毕业考核,绝大多数人将会顺利通过,就此开启人生的新征程,然而毕业典礼上,只有区区78名三年级学员到场,因伤推迟毕业考核的占到了半数还多,坐轮椅的就有足足11人,还有3人因伤势较重而无法现场见证同伴们的毕业时刻。 那熟悉的军乐声依旧激昂,许多人第一次听懂了它的慷慨悲壮…… 在这场特殊的毕业典礼上,校长莱诺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多小时,辞藻依然华丽,内容依然空洞,他那盲目自信的论调,比起边境战役中的补给效率更加让人失望。所幸的是,老校长梵洛也受邀前来,为他任内倾注了不少心血的小伙子们作毕业赠言。老校长的语气一如过去的平和,他从自己的军校年华讲到战争亲历,从战后建设再到回归军校。在这近半个世纪的漫长时光里,他遇到过挫折也有过彷徨,获得过荣耀也铸就了辉煌,而当战争爆发的噩耗传来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看到了无数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昔日的好友们在战场上捐躯,看似不幸,但烦恼和忧愁从此跟他们无关,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解脱,而自己活了下来,看似幸运,却得一直担负责任与使命,要不断面对新的困难和挑战。从威塞克斯军队的惨败以及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边境战役的情况,可以得出一个令人遗憾的结论:如今的诺曼军队,实力较上一场战争更强,更加难以对付,俄日全额威塞克斯王国已经基本丧失了战争能力,需要联邦独立对抗诺曼帝国,赢得战争的难度前所未有。 尽管战况不甚理想,诺曼人的锋利獠牙令人呢胆寒,可是一想到那些战友们满怀期待的眼神,就觉得自己应当无所畏惧、全力以赴。正因如此,这位老校长主动向军方高层请缨,希望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国家和军队做些贡献。 此前联邦军出境作战部队和国境防线守卫部队损失了大量一线官兵,虽然国家动员体制将一波又一波的新兵送入军营,使联邦军的规模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但各警备师、后备师战力孱弱的弊端已在边境战役中显露无遗,它们屡屡成为诺曼军队击破联邦军战线的突破口。为了尽快扭转这种局面,军方高层决定将前期损失较大的战斗师拆散开来,以他们为骨干,以各警备师和后备师为主体,压缩编制、充实人员,组建若干全新的战斗单位:国防师。 在战斗部队数量骤增、现役将官不足的情况下,一批已经退役的老将又重新回到了战斗岗位,老校长梵洛也在其列。他被任命为第1国防师指挥官,不日即将启程赴任。 《钢铁燃魂》正文 第9章 新老校长的邀请 毕业典礼结束后,现任校长莱诺照例直接离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而老校长梵洛依然是那样的和蔼可亲。一群身着军礼服的毕业学员簇拥在他周围,很是热闹地说着什么。魏斯虽然对这位老校长很有好感,但他特别不喜欢往人堆里钻,所以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到学员们逐渐散去,才上前寒暄了几句。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前途不可限量,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角色,你都需要时刻保持冷静头脑。” 对于这种放在任何一名学员身上都好用的话语,魏斯一开始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应了句“多谢教诲”,正要告辞,老校长梵洛问道:“已经选好去哪支部队了吗?” 魏斯实事求是地回答说:“还在考虑。” 老校长笑了笑:“不妨多考虑一个选项,我们的国防师。” 魏斯想了想:“这是一场酝酿已久的军事改革么?” 老校长点头道:“是的,没错。” 尼古拉不在,魏斯获知各方消息的及时性大不如前。不过回到军校的这几日,他还是从同伴们那里听说了有关这场军事改革的一些情况。第一批组建的国防师共有10个,在战斗编制上,它们以相对灵活的三三制取代了相对僵化的四四制,即:每师下辖三个步兵团,每团下辖三个步兵营。部队的架构看似单薄了,但在营这一层面,在原先四步兵连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装备轻型速射炮的轻炮连,而在师级层面,增设了师属汽车营和防空营。这样一来,一个标准的国防师人数略少于战斗师,多于警备师和后备师,但配备的速射炮较战斗师多40%,野战炮多25%,纸面的综合战斗力优于战斗师。 国防师的概念,对旁人可能很有吸引力,但在魏斯看来,这种方式恐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因此,对于老校长梵洛的当面邀请,他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客套道:“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老校长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不悦的表情。他拄着军官手杖,从容不迫地走开了。 魏斯这边刚回到宿舍,便被唤去了校长莱诺的办公室。 到了楼梯口,遇到奥托-伦德斯迎面走来。魏斯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伦德斯微微一笑。当两人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魏斯听到他低声对自己说了句“第1国防师”。 啥意思? 穿过长长的走廊,魏斯来到了校长莱诺的办公室门前。 校长助理约翰森站在门外,他替魏斯敲门道:“校长先生,克伦伯-海森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从门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有力,但从音调和口气听不出说话者的情绪是好是坏。 “好的,校长先生!” 约翰森以恰到好处的力道推开门,示意魏斯进入办公室。 这样的待遇,在他上一次受到召见时可没有出现过。 “谢谢!” 魏斯向约翰森点头示意。除了担负行政工作,这位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还负责学员们的战地急救课程,在医疗方面有着无可挑剔的专业水平。 “祝好运!”约翰森用很低很轻的声音对他说,“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要惹他发火。” 没等魏斯问个为什么,校长先生已经主动迎了上来,而且那张几乎千年不变的冷面孔,此时居然挂着笑容! “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呃,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军官先生了。能以综合排名第二的好成绩顺利毕业,这已经充分证明了你出色的才智和能力。你是我们巴斯顿军校的骄傲,也是联邦军队的希望,相信有朝一日,你的名字会刻在巴斯顿名人堂的石墙上,甚至会有一尊专门为你而制作的雕像矗立在我们的广场上。这一切绝不只是梦想,路,就在你的脚下。” 这一刻,魏斯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校长,而个职业HR,是个猎头,正以他自认为高明的方式招揽人才。 在莱诺自信而又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魏斯不急不忙、不卑不亢地岔开话题:“毕业,本该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可战争如洪水猛兽般汹涌来袭。在过去的几个星期,我们眼睁睁看着同窗好友们一个个倒下,在战场上为国捐躯。活着的人是幸运的,也是痛苦的,因为这场战争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艰难,未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自己丢失勇气、丢失信心,丢失对自由的信仰。正如我平时所说,我们中有少数人心态不正,盲目崇拜权力,崇拜贵族地位,由此产生了暗中通敌的念头,这真是太要命了!”莱诺说到这里,突然语锋一转,又将话题带回到了人才专场:“这两天我看了你们的毕业志愿,之前我还担心会有人怯战畏战,情况比我预想的好得多,你们都是棒小伙!事实上,以我的严谨态度,是不可能向战斗部队推荐存有瑕疵的毕业生的。” 说着,莱诺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上面有许多手写的笔迹。 “因为你们在边境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许多部队的司令官和参谋长来电来函,希望我能够将最优秀的毕业生推荐给他们。瞧瞧,有第1军团参谋部,第2兵团参谋部,第5兵团司令部,第3卫戍区司令部,第6卫戍区参谋部,第7卫戍区参谋部,还有第9、第17、第18、第24、第31等战斗师的师指挥部、参谋部……这些可都是赫赫有名的部队!” 魏斯思虑片刻:“以您的见识和阅历,应该能给我们非常好的建议。” “那是当然的!”莱诺像是个看到鱼儿咬钩的钓鱼者,刻意压制住内心的喜悦,一本正经地表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的父母之外,大概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看到你们在军队获得成功。将来佩在你们胸前的勋章,缀在你们肩上的将星,都是我的光荣和骄傲。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推荐你们去最适合积累经验、建立功绩的部队,而根据你在军校期间表现出的种种特质,我认为……你应该从第2兵团参谋部或第3卫戍区司令部里面二选一,而我个人更倾向于前者——他们的参谋长阿尔伦森将军可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不但是兵棋推演高手,在上一场战争中还曾担任过卡斯蒂维耶上将的参谋官,为格德林克战役和洛尔斯特战役的胜利做出过重要贡献。” 魏斯不置可否:“想必您和这位阿尔伦森将军很熟悉?” “那是当然!”莱诺得意洋洋地说,“别的不提,只要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前去报到,参谋部里合适的位置随便挑,今后有深造和晋升的机会,我的老朋友肯定会优先照顾你。” 这人本就是一副官老爷的架势,到了忘乎所以的时候,那举止、那神态,很是让人反感。直到这一刻,魏斯终于知道伦德斯为什么要对自己说“第1国防师”了。果断拒绝莱诺的邀请,毅然投奔老校长,那啪啪的打脸,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快意呐! 见魏斯的反应并不热烈,莱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了,第2兵团正在西线对抗诺曼军队,战斗随时都有可能打响,如果选择去第3卫戍区司令部,处境当然会安定一些,但是累积军功的机会也会相对少一些。” 想起校长助理的提醒,魏斯稍稍酝酿了一下措辞,以免打脸太直接,惹毛了这位官僚气十足的校长。 “在经历边境战役之前,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是了不起的军事天才,可是见识了真正的战场,见识了血型残酷的杀戮,我才知道自己过去是多么的狂妄。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思考。离开军校后的第一步,我倾向于前往基层部队,累积更多的实践经验。” 听着听着,莱诺的脸色阴沉下来。耐着性子听魏斯说完,他冷哼道:“你该不会也打算告诉我,你准备去第1国防师报到吧?” 魏斯回答道:“事实上,这是我的备选项之一。” 看魏斯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莱诺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那你知不知道,这些新组建的国防师,兵员和装备只到位了一部分。以当前的战局,它们不太可能会有充分的训练整备时间,也许两个月,也许四五个星期,它们就得匆匆开赴前线。你们加入国防师,刚去确实能够得到不错的岗位,但等上了前线,你们就会发现,跟一群菜鸟为伍是多么的可悲!说实在的,我迄今为止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阻止巴斯顿学生团奔赴北方。在国防动员方案中,巴斯顿学生团之所以被部署在第8卫戍区,本意是让你们在战争初期远离前线,跟盟军部队进行协同磨合,再伺机派往前线作战。没想到事与愿违,第8卫戍区成了前线,巴斯顿军校精心培育的学员们在诺曼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死伤惨重,而那些国防师开赴战场的时候,可能还达不到巴斯顿学生团的战斗水平。我看这样吧……如果你实在想去基层部队接受磨砺,不妨去第2兵团所属的第9战斗师,那可是一支赫赫有名的铁军,战斗力绝对可以跟诺曼帝国的精锐部队媲美。” 莱诺校长这番话并没能打动魏斯,倒是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奥托-伦德斯之所以愿意加入第1国防师,除了老校长梵洛的人格魅力之外,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新编的国防师为胸怀抱负的年轻军官们提供了挑战自我、提升自我、展现自我的机会。如果能较短的时间里把一支不被看好的部队训练出较强的战斗力,足以证明他们拥有出色的组织、训练、领导、指挥能力。 《钢铁燃魂》正文 第10章 独辟蹊径 考虑到各种不确定因素,在离开莱诺校长的办公室之前,魏斯依然没有明确自己的未来。当他回到宿舍楼,发现奥托-伦德斯、华斯-卡莱特、马伦-恩格都站在楼梯口。 一见到魏斯,三双眼睛立即将他牢牢“锁定”。 “怎么样了?”伦德斯问。 魏斯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你们已经抱定主意,要追随老校长去第1国防师了?” “嗯哼!”伦德斯应道,“怎么,你不去?” “不是不去,是还没决定。”魏斯答道,“能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的吗?” 对于魏斯的说话方式,卡莱斯显然有所误解,他没好气地说:“怎么想?去第1国防师,当然不如去军团参谋部、兵团司令部那样官运亨通。如果你打算接受校长的安排,我们也无话可说!” “华斯,你在说什么呢!”伦德斯圆场道,“龙说了,他只是还没拿定主意。” 魏斯没有辩解,而是冲着伦德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伦德斯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在北方战役和边境战役中,联邦军队损失惨重,这一方面是因为诺曼军队有我们不熟悉的新武器和新战术,另一方面也要归咎于联邦军队陈旧落后的军事体制。简单来说,我们的战斗师装备齐整、训练充分,不但战斗力较强,士兵们信心也很足,而警备师和后备师的情况就很糟糕。在战场上,只要战斗师、警备师、后备师铺开部署,警备师和后备师必定成为敌人刺穿战线的突破口,如果将这些部队临时混编,效果也是差强人意。正因如此,我们的军事体制迫切需要一场改革,要让所有的部队都拥有比肩甚至超越战斗师的实力!” 边境战役期间,魏斯跟伦德斯搭档,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一起,却从未聊起过这样的话题,想来他是在回到巴斯顿军校后接触到了一些新观念、新想法。客观来说,联邦的军事体制确实存在种种弊病,也确实需要一场变革来医治这些问题。任何变革的本质都是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秩序,正所谓不破不立,要想在不损害既得利益者的前提下实现变革是不可能的。纵观历史,变革有的是自上而下推行改革,有的是自下而上发动革命。如果仅仅是用统一化的国防师替代旧的三级战斗部队分类,恐怕只是一场象征性的、治标不治本的军事改革。正因为看到了这些最本质的东西,魏斯才会对加入第1国防师缺乏兴趣,甚至心怀顾虑。莱诺校长的话固然不中听,但是有一句引起了魏斯的警觉:加入第1国防师,最终很有可能落个非常可悲的下场。 如果战争很快迎来转机,对改革者和守旧者而言,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可如果在接下来的一个阶段依旧战事不利,国防师和推行国防师改革的人就会成为失利的替罪羊。 这种误国误民的方式,恰恰是既得利益者排除异己的惯用手段。 魏斯长吁了一口气:“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推行变革的必要性,而且,真正的变革不局限于军事体制,还应该覆盖国家的各个领域,政治、经济、工业……” 伦德斯瞪大眼睛盯着魏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虽然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我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目标。伙计,祝好运!” 卡莱特和恩格还想说什么,却被伦德斯阻止了。 临行前,魏斯对伦德斯说:“谢谢你,奥托!” 伦德斯笑了笑,带着卡莱特和恩格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胖副总裁亲自来到巴斯顿军校,跟魏斯促膝长谈了一番。自联邦实施国防总动员以来,克伦伯-海森工厂得到了来自军方的大笔订单,所有的流水线都是日夜运转,工人们倒班轮岗,加紧生产。相应的,工厂的收益和利润也呈现出井喷式的增长。胖副总裁当初向克伦伯-海森家族提供了大笔资金,并一力协助他们购置生产线、培训技师、招募员工,根据双方协议,自当获得丰厚回报,进而增强自己的商业力量。正因如此,最近一段时间,胖副总裁表面在为格鲁曼集团东奔西跑,实际上干了不少“假公济私”的活,向军方推荐克伦伯-海森工厂的新式武器。战场测试情况良好的1.4pir口径轻机枪得到了军方技术委员会的认可,刚刚拿到了第一批5000挺的生产订单,其中1000挺将加装到哈森汽车工厂制造的轻型装甲车上,而经过反复改良后勉强达到设计效果的3.2pir口径重机枪,也得到了一笔金额不菲的研发补贴。 如今战局艰难,魏斯着实没有精力关注生意上的事情,而胖副总裁还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同意给这位战时在巴斯顿学生团担任过代理营副和代理副团长的优秀青年军官一次入学考试的机会。至于是否接受他作为学员插班生并将其安排到航空专业,还需要依据入学考试的成绩作出最终评判。 跟莱诺校长还有奥托-伦德斯谈过之后,变革的念头扰乱了魏斯的心绪,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和条件,还远不足以成为变革的发起者。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接受胖副总裁帮忙开的后门,前往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应考。 在和平时期,巴斯顿军校学员毕业后通常能够享受到一个月左右的毕业假。在此期间,他们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向部队推荐自己,也可以接受军校的安排,等到假期结束再前往部队报到。战争当前,局势紧张,只短短数日,巴斯顿军校的35名优秀毕业生就已经全部确定了毕业去向:包括伦德斯、卡莱特、恩格在内,共有12名毕业生申请前往第1国防师并且获得批准,而超三分之一的毕业生加入同一支师级部队,这还是数十年来的头一遭!余下23名毕业生,获军团级指挥和参谋机构选用2人,获兵团级指挥和参谋机构选用3人,加入师级指挥和参谋机构6人,前往基层战斗部队任职11人。 唯有魏斯得到了高级参谋学院特批的录取考试资格。 一起学习生活了三载的学员们相互告别,匆匆踏上了新的征程。 魏斯也背上行囊,独自一人搭乘火车前往首都自由城。 留给他备考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星期,所幸胖副总裁想方设法弄到了考试大纲,魏斯得以有针对性地进行突击准备。以巴斯顿军校优秀毕业生的水平,加上战场实操的磨练,要通过军事基础技能考核不难,难的是军事理论考试——不但要求掌握军事历史知识,还要求深度解析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并且引古博今,阐述道理;不但要求以兵棋推演取胜,还要正确分析胜败原因,并且举一反三,联系实际;最后,考核组还会临时提出一组刁钻古怪的问题,以测评应考者的反应能力,而且这部分所占分数还不低。 在这一个星期的应考准备以及此后两天的考试期间,魏斯心无旁骛,竭尽所能,可以说已经使出了洪荒之力。纵使如此,他的考试成绩也仅仅是勉强过线,虽说获得了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录取,以插班生的形式加入战前招录的最后一届常规学员当中,但是未能如愿进入航空参谋专业,而是被分配到了陆战参谋专业。 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常规学制是18个月,在魏斯跌跌撞撞成为插班生之时,他的同班同学已经在此就读了5个多月,而且绝大多数人都在军队担任军官或参谋官职务超过两年。拉下的5个多月课程,魏斯利用一切可用的时间奋起追赶,但在军队任职的经验,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弥补。在接下来的综合考核中,他排名倒数,而这里可没有游戏中的新手保护,若是两次综合考核的成绩都是这般惨淡,就将惨遭末尾淘汰。 魏斯再次开启了寒窗苦读模式,而他那些巴斯顿军校的小伙伴们,不少人又重新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前线。在此期间,北线全面转入守势,新防线虽有地利之便,但在诺曼军队花样不断的攻击下风雨飘摇,联邦军倾尽全力才止住了溃坝式的全线崩盘,而看似平静的西线也终于爆发了危机:巴塞尔王国、肯普滕王国、法莱恩王国宣布加入了诺曼帝国发起的“君主同盟”,诺曼军队立即开进这三个国家,借道进攻联邦。 这三个国家与联邦接壤的边境地区虽是莫纳莫林山脉的一部分,却有多条利于地面部队通行的山谷。为了扼守这些天然通道,上一场战争结束后,联邦对五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旧要塞进行了翻修和扩建,从北往南依次是安东尼奥、贝拉卡瑟、查伦德、道恩拉克、埃尔姆。这些占据险要地形的要塞,在传统的战争模式下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但是,诺曼帝国在北弗里斯和威塞克斯境内那“铁钳夹核桃”般的表演,已经完全颠覆了传统战争思维。 面对诺曼军队势如洪水的进攻,安东尼奥要塞告急,贝拉卡瑟要塞告急,埃尔姆要塞告急……在这种情况下,原定进行两个月整训的10个国防师,只接受了不到五个星期的训练整备便仓促上阵。备受瞩目的第1国防师,奉命开赴贝拉卡瑟要塞支援作战。 《钢铁燃魂》正文 第11章 梦想的坠落 夜深仍未睡,天亮已起床,不在学习就在操练,无暇书信,无暇闲侃,就连饭后散步也带着满脑袋课业问题……来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一个多月,魏斯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全力以赴,大概只差头悬梁、锥刺股了,但是,常人的潜力是有限的。在一群千里挑一的优秀青年军官当中,他无论先天悟性还是后天能力都无甚优势,一同起步还能争个中上游,这晚来五个多月,拼死拼活也只是勉强脱离末位淘汰区。即便如此,这种苦修也有着相当可观的潜在收获。要知道巴斯顿军校毕业生必须经过4-12个月的军官见习期才能转为正式军官,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毕业生,一毕业就能够担任团参谋长或与之相当的中级职务。同样是进入兵团参谋部,前者的身份通常是见习参谋官,后者可以担任作训室、测绘室、军需室等部门的长官,待遇差别立现。 在和平时期,学员们最看重综合排名,其次才是人脉关系,而在当前这种大战阶段,人们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航船的状况跟每一个人的命运休戚相关,没有人可以心无旁骛地投身学业。战争爆发后,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暂停招录学制18个月、每半年招手一期的常规学员班,将腾出来的教学资源用于举办4-6周为一期的战时短训班——参与者有的是部队被打残打散的指挥官、参谋长,来这里总结教训、分析对策,有的是部队驻地远离前线的军事骨干,来这里学习了解新的战场战法。这些人的军阶普遍在少校以上,肩上缀着将星也不少见。对常规学员而言,能够在学院里结识、结交这些有资历、有能力的中高级军官,无疑会为他们今后的道路提供相应的便利。因此,每当院方安排他们给战时短训班扮演实战操练或兵棋推演的对手时,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表现自己的才能,给安排作训的教官们提了不少难题。 有人得偿所愿,有人希望落空,也有人无心插柳。一次兵棋推演,魏斯连出两记奇招,并对推演对战形势做出了精准细致的推断,由此引起了好几位参谋长的关注。当他们得知这个年轻人在巴斯顿军校就读期间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随巴斯顿学生团参加了边境战役并获得了极高的评价,于是纷纷向他抛出橄榄枝,意欲将其招揽到自己麾下。 魏斯想方设法来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为的不是个人加官进爵,而是站在更高的位置,让自己的特殊能力发挥更大的效用,帮助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捍卫它那可贵的自由精神。尽管未能如愿进入航空专业,但留在陆军部队也不尽是坏事,毕竟“人肉雷达”放眼战场皆好用。对于军官们的诚挚邀约,魏斯既没有应允,也没拒绝,而是跟他们保持联系,时常向他们讨教带兵打仗的经验方法。接触的越多,学到的越多,魏斯受益匪浅,军官们也从他这里获得了不一样的思维方式。 苦修的时光过得飞快,而战场上的日子则要难熬得多。西部战线并没有像一些人担心的那样迅速崩盘,联邦军队依托莫纳莫林山脉的五大要塞顽强抗击诺曼帝国及其盟国的进攻。在贝拉卡瑟要塞,第1国防师和随后加入战团的第6、第10国防师,协助要塞守卫部队抵挡住了诺曼-巴塞尔联军的连番猛攻,而在边境战役中失去了半数战力的联邦第1舰队,此次以巧妙的战术部署接连挫败了诺曼帝国东方舰队的攻势,在实力处于相对劣势的情况下,将空中战局维持在微妙的均势…… 通过联邦军的内参资料以及新同窗们传递的消息,魏斯密切关注着西线战事,密切关注着第1国防师的处境。为了更好地研究西线战况,他仔细查阅了有关五大要塞的军事资料——包括地理地形、设计方案、改造历程等等。在这些要塞当中,贝拉卡瑟既不是最新的,也不是最大的,亦不是地势最险要的。在遭遇敌人同等兵力攻击的情况下,它很有可能是五座要塞里面最先失守的。上一场大战期间,贝拉卡瑟要塞便被诺曼舰队的炮火夷为平地。战争结束后,联邦方面重新部署西部国境防线,新的贝拉卡瑟要塞历经四年才得以建成,此后十数年,它除了武器配置方面的调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的强化,而驻防此地的贝拉卡瑟要塞师,也一直是弱于标准战斗师的兵力编配。 弱旅强势,无疑是战场的一处亮点。在官方的刻意推动下,贝拉卡瑟要塞防御战成了宣扬联邦军队钢铁意志、展现军事变革成果的素材。年逾六旬的梵洛将军和他统率的第1国防师,也得到了大篇幅的报道,这支朝气蓬勃的部队得到了“青年铁军”的光荣称号,一大批官兵凭借战功获得了荣誉嘉奖。 联邦军队在莫纳莫林山脉一线的防守顶住了狂涛骇浪的侵袭,国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北线却又出了大麻烦。经过一个多月的休整和补充,盘踞在威塞克斯的诺曼军队突然发威,他们在正面战场集中了数千门大炮和千余辆装甲战车,一天之内对联军的马洛戈斯-塞尔西洛防线发动了四次大规模进攻,纵使残骸遍地、血流成河也不退缩,终于在黄昏时分击穿联军防线。夜幕下,骁勇善战的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再次在联邦军队后方实施空降,会同主力部队前后夹击,再次炮制了联邦军的大崩溃。经此一战,联邦军队煞费苦心整顿编训的的北方战斗群不复存在,马洛戈斯-塞尔西洛防线以南各处据点,守军部队风声鹤唳,面对如洪水猛兽般涌来的诺曼军队,不少警备师、后备师一触即溃,导致第7和第8卫戍区到处是四散溃逃的残兵败将。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联邦军在北方战场折损了33个战斗师、21个警备师、17个后备师,损失兵力达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这场败仗,让整个联邦为之颤抖! 这场败仗,使整个联邦为之哭泣! 联邦总统亲临前线视察,最高军事委员会委员们亲临前线督阵,总参谋长亲临前线调度,大批生力军从联邦腹地开赴北方前线,即便如此,北方战场就像是被毒剑砍伤的创口,止不住的流血,止不住的溃烂。植被丰饶的沙泰尔联邦州在诺曼军队的铁蹄下沦陷,联邦军在亚克马伦联邦州沿维茨巴斯河布设防线,但新防线只坚守了两天便被诺曼军队突破。总参谋部下令撤退部队向该州首府海曼城集结,试图用一场城市防御战拖慢诺曼军队的进攻节奏,但许多部队还未抵达预定位置,诺曼人的装甲部队就已经绕道杀到了海曼城下,以非常规的战术方式发动攻击,守军部队勉强抵挡一阵,匆匆弃城而逃。 亚克马伦联邦再往南就到了联邦中部的阿尔萨联邦州和帕布伦柏联邦州,这两地交通发达,资源集中,联邦近半数的电力输出、三分之一的冶金铸造工业以及大量轻工行业都分布于此,一旦有失,联邦引以为傲的工业体系将遭受重创。要知道在上一场战争中,诺曼军队只占领了阿尔萨联邦州西部,未尝占领其全境,更没有踏足帕布伦柏联邦州。这一次,诺曼人在东线牢牢牵制住了联邦军最精锐的部队,从北线大举侵入联邦腹地,战争形势已截然不同于前。 西线尤固,但北线门户洞开,腹地已无险可守。 危机空前,空前危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不得不动员全部力量投入这场输不起也不能输的战争,年龄在17-49岁之间,处在非要害岗位的政府人员、工矿企业工人、手工业者等各行各业的的役龄男子全部应召入伍,年龄介于15-17、49-54岁的志愿者也被允许加入军队,年轻女性也被发动起来,代替男性进入工厂务工,劳动强度较低的岗位已基本实现了女性化。 数以万计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平民都已拿起了武器,各军校、学院的军队精英们岂能例外?总参谋部一纸命令,所有短期轮训班的学习时间减半,常规学员班暂停学业,以毕业生标准加入作战部队。 这是饮鸩止渴之举,也是别无选择之举。 进入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刚满两个月,魏斯接到了属于他的那份派遣通知书——总参谋部将其派往新组建的第11国防师担任师作战参谋。 形势如此,魏斯一言不发地收拾行装,迅速踏上了前往部队报到的行程。 第11国防师当下正在霍芬蒂斯军事基地接受作战训练。 魏斯上一次在霍芬蒂斯军事基地逗留不过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当他再度来到这里,却已物是人非。 从残酷的边境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巴斯顿学生团成员们早已奔赴前线,奋勇杀敌,或荣誉加身,或慷慨赴死,唯独他还在这里面对一群懵懂无知的新兵蛋子。 梦想在此坠落,现实的脚步却不曾停歇。是好是坏,是祸是福,谁也无法预料。 《钢铁燃魂》正文 第12章 新人报到 大工业时代,机械技术日新月异,但电气化、信息化手段依然单调贫乏。在前往霍芬斯蒂军事基地途中,魏斯买了一堆报纸,却没有得到跟第11国防师有关的任何讯息。就部队番号来看,它应该是此次军事变革所组建的第二批新军,至于其架构是否跟前一批国防师一致,兵员构成和武器配备有无变化,魏斯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一路西行的列车终于停靠在了距离首都自由城两千多里的伊瓦车站。下车之后,魏斯找到车站工作人员,出示证件并说明情况,随后得以搭乘运送军用物资的专用列车转往数十里外的霍芬蒂斯军事基地。 辗转抵达自己首次正式担任军职的部队,魏斯的心情是忐忑的。在各种物资堆积如山的军用车站等待了十多分钟,便有一名年轻军官驱车前来接站。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模样看起来也很普通,是个混在人群里不怎么惹眼的角色。 看到这名军官佩戴的是见习军官的领、肩章,魏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以地球文明的标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风俗习惯和思维方式偏近西方,直来直往、不拘小节,但作战参谋好歹是师参谋部的中级军官,只派这么个见习军官前来迎接,即便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不重视、不看好。 尽管心里有些不快,但是面对这名无辜的见习军官,魏斯没有任何不善的言行,而是主动与之攀谈起来。此人名为拉福-麦克斯,是诺斯诺德军校的应届毕业生,毕业后在第41战斗师担任见习军官,在那里只待了两个星期,便遭遇了马洛戈斯-塞尔西洛防线之溃,部队被打残,幸存的部分军官、士官以及老兵以自愿的方式转入了第11国防师。 麦克斯介绍说,第11国防师不仅融入了第41战斗师的部分官兵,还接纳了第87和第89警备师残部——这两个二线师在防守马洛戈斯-塞尔西洛防线时就遭到了重创,随后撤退到海曼城,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又诺曼军队痛揍了一顿,团级以上军官或死或伤,部队在撤退途中溃散,成为联邦军队首批被裁撤战斗番号的师级作战部队,残兵败将全部打散编制进入新组建的国防师。 来自以上三个师的官兵共3400余人,连同第二批动员的新兵12000人,第11国防师的实有人数达到了预定编制的95%,接近满员状态。武器装备方面,他们已从军需辎重部门接收了足额的枪械和八成火炮,训练用的弹药也较为充裕。看得出来,军方高层对这些新组建的国防师非常重视,极尽所能地给予了人员和装备方面的保障。 当魏斯问起第11国防师跟前期组建的10个国防师有何区别时,麦克斯很是自豪地介绍说,第二批组建的6个国防师,军官和士官的配置比例提高了不少,速射武器的数量也增加了,除此之外,狙击手学校抽派的精英学员组建了6个狙击分队,分别加入到这6个国防师的师属侦察营,而配备给第11国防师的狙击分队,是由联邦军王牌狙击手博格维因上校的得意门生、连续两届联邦陆军金射手大赛冠军得主安德雷斯-巴塞利少尉领衔! 应魏斯的要求,麦克斯特意绕路去了一趟训练区。偌大的训练场,成千上万的士兵正在进行技战术操练。同样的装束,同样的装备,不同部队展现出的精神面貌不尽相同。放眼望去,哪些是新组建的部队,哪些是已经编训了一段时间的部队,其实还是比较容易辨认的。 麦克斯将车停在路旁,指着不远处:“喏,那就是我们的部队,第931步兵团。今天932团和师属侦察营出去进行武装行军训练,933团是在进行战术训练,师属炮营和防空营在射击训练场。” 魏斯凝目注视着正在进行静态射击训练的官兵们,无论趴在泥地里操练卧射的,还是保持站立瞄准姿态的,队伍并不特别齐整,但却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那似乎是一种从容不迫、沉着冷静的氛围,一种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心态。 观察良久,他自言自语道:“不错,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 “接下来是去看看933团训练,还是直接去师部?”麦克斯问道。 魏斯想了想:“去师部。” 两脚油门下去,车便来到了外观被伪装成山包的师部。麦克斯在前领路,魏斯不急不忙地跟在后面。进入营帐,见一群军官围在沙盘旁,貌似正在进行一场兵棋推演。 麦克斯向为首的军官——一名头发斑白、身形敦实的将官,大声汇报说:“报告,我已经把我们的新作战参谋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接回来了!” 军官们纷纷将目光投向站在营帐门口的魏斯。 所谓的代理上尉,是指没有得到正式军衔任命,因战时形势需要或其他特殊原因而获得的临时军阶。这种临时军阶在累计一定的任职经验或战功战绩后即可转正,也可能随着战争或其他特殊状态结束而解任。 虽然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业只进行了一半,但随同巴斯顿学生团参加边境战役的残酷经历,让魏斯积累了可贵的战场经验和心理底蕴。在一众军官各怀心思的注视下,他昂起头、挺直胸,大步流星地走向沙盘,为首的那名将军则缓步朝他走去。两人相互敬礼,魏斯自报家门,而将军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好,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欢迎加入第11国防师。我是指挥官埃米利奥-德卢卡少将,这位是参谋长菲利普-华斯-布蒂奇上校,这位是督察官雷默-弗罗伊勒中校,这位是军需官本-萨卡尼奥少校,这位是情报参谋若奥-哈特鲍尔上尉,这位是通讯参谋马蒂亚-戈森中尉。” 魏斯以不卑不亢的姿态跟军官们逐一握手。在这个营帐里,除了见习参谋麦克斯之外,每一个人的年龄都比他大,而且看起来大了不少。有鉴于此,他以后辈的诚恳口吻道:“诸位,因战事所需,我和我的同伴们临时中断了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习,以代理上尉的身份加入一线战斗部队。虽然我们的经验有所欠缺,相信在各位的帮助和支持下,我们能够很快融入到战斗团队当中,为扭转战局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在联邦军队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可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军官们可以轻视魏斯这样一个连毕业证都还没拿到的代理军官,却无法轻视这样一个群体,更不可能否定军方的决策。参谋长布蒂奇上校,一个浓眉大眼、貌似正直的军官,便带头回应道:“我从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毕业已有十四年,迄今依然非常怀念当初的学员生涯。欢迎你,我的小学弟,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 情报参谋哈特鲍尔上尉微笑着说:“作为你的学长,一个三年前毕业的老学员,对你表示热诚的欢迎!” 德卢卡少将也相应提高了说话的声调:“在接到总参谋部的委派命令后,我跟我的老朋友穆根-施密特将军通了电话,他告诉我,派到我们这里来的小伙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是个相当有实力的家伙。嗯……几个月前曾在兵棋推演中斗败过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派来的精英学员,当时你好像还是作为巴斯顿军校的一员吧?” 穆根-施密特是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三大“院宝”之一,是联邦陆军赫赫有名的战术专家,魏斯听过他七八堂课,对他在战术策略方面的深厚功力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知道自己以前的事迹。至于跳级插班的话题,魏斯并不避讳:“确实,我两个多月前刚刚从巴斯顿军校毕业,因在兵棋推演和陆战炮术方面的特长,通过特别考试进入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就读。” 对于魏斯所述,在场军官们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而且对于这种插班行为,他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态度。 德卢卡少将道:“战场,是个用实力说话的舞台。真正有实力的人,不应受到年龄、资历等等条框的限制。来来来,我们刚刚还在以兵棋推演的形式,解析诺曼军队的攻坚战能力。你是我们的作战参谋,又是兵棋推演高手,正好帮我们分析分析。” 看过了第931步兵团训练,魏斯觉得这位德卢卡少将应该是有些本事的,而他既然问过了权威人士,还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试探新作战参谋的本事,拿捏斤两,若不是另有所图,就说明这位指挥官确实是求才若渴,是将心思真正放在了部队建设上。 重新梳理了想法和心态,魏斯言无二价地跟着军官们回到沙盘旁。这地形布局一看就是马洛戈斯-塞尔西洛防线之战,六十多万联邦军依托两座坚固要塞和具有纵深体系的野战防线抵挡四十万诺曼军队的进攻,按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联邦军这一边,但战役的结果却是联邦军迅速溃败,这是个令联邦军队各级军官以及军事专家们反复思考和争论的疑难问题。 《钢铁燃魂》正文 第13章 紧急军情 “这场战役想要打赢,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认为关键就在于如何限制住诺曼军队的‘钢铁骑兵’。” 沙盘旁,魏斯从容开口。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最后几个星期,马洛戈斯-塞尔西洛防线之战是最炙手可热的战术话题。为了让学员们有针对性地进行推演分析,学院方面从总参谋部要来了第一手数据,组织制作了6套沙盘兵棋,它们基本上从早到晚都处于被使用状态。至于说处于防守态势的联邦军队如何扬长避短,挫败诺曼军队进攻,教员和学员们总结出的套路不下十种。 该表现的时候就没必要藏着掖着,接下来,魏斯尽可能以清晰的条理、流畅的语言以及生动的表达列出他觉得最简单、最可行的三种防御措施。等他讲解完毕,再看师部的军官们,一个个都还在追逐他的思路。 魏斯可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他识时务地表示,自己虽然长于理论方面的战术谋略,但实战经验跟各位前辈相去甚远,对战场的认知也还非常浅薄,今后需要向大家多多学习。 新人有能力、有态度,德卢卡少将对此显得较为满意。他对魏斯说,自己是从普通士兵干起的,在上一场战争中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期间四次负伤,战争结束后,他两度进入军事院校深造学习,从连长、营长干到了团长、师长,踏踏实实、兢兢业业,之前还自我感觉良好,可当他再度跟诺曼人交手,突然发觉自己的眼界和思维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时代给甩下了一大截。得知上级有意委派他担任新建国防师指挥官时,他担心自己无法胜任,他主动申请前往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接受短训,怎奈战况紧急,接到任命之后,他立即投入到新部队的组建整训当中。师部的每一名军官,从参谋长到普通参谋,一大半都是他深思熟虑后向上级要来的:参谋长布蒂奇上校与之共事了近十年,在他看来是智慧与胆识的完美结合,是任何时刻都能保持冷静头脑的楷模;军需官萨卡尼奥少校是他的老下属,不仅勤勉敬业,而且是个数学天才,有着非常强的组织协调能力;情报参谋哈特鲍尔上尉是巴斯顿军校的优秀毕业生,是第3卫戍区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曾在全区侦察竞赛中获得过头名,在秋季大操练中拿到过一等功勋…… 这一圈介绍下来,魏斯赫然发现,身边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军官,一个个都有过人之处。对自己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而言,能够跟强人为伍,可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接下来的两天,魏斯又逐一认识了各营团的主要军官,从接触的情况来看,强将手下无弱兵的格言,跟第11国防师的状况高度契合。美中不足的是,这支部队集结整训的时间较短,官兵们的磨合还不够充分,即使军官们在训练操演中展现出了令士兵们钦佩的能力,一时半会也难以获得士兵们的信赖——这种信赖,直接关系到一支部队在战场上的坚韧度,关系到他们在逆境中的抗挫性。对当前的联邦军队而言,这一点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在魏斯报到的第四天,第11国防师接到了开拔命令,官兵们连夜登车,但直到火车启动,他们也不知道此行的确切目的地。 未知,让人好奇而又忐忑。是夜,除了安排轮流值守,德卢卡少将没有向师部军官们下达任何指令,也没有跟他们闲谈。军官们相互之间少有交谈,他们尽量养精蓄锐,却很少有人能够安然入睡。 天明时分,火车在一座名为黑根堡的小站停车补水,官兵们得以在简陋的站台上稍稍活动身体,德卢卡少将和通讯参谋戈森中尉去了车站值班室。不多会儿,两人从值班室回来,脸色显得相当凝重。 走到军官们中间,德卢卡压着嗓子说:“伙计们,我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贝拉卡瑟要塞……昨夜已被诺曼军队攻占了。” 听到这里,魏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贝拉卡瑟要塞失守,驻防在那里的第1国防师怎么样了?老校长梵洛怎么样了?那些熬过了边境战役的昔日同窗们怎么样了? 军官们面面相觑,这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德卢卡接着又道:“莫纳莫林防线的另外四座要塞还在我们手里,所以,上级命令我们协同友军夺回贝拉卡瑟要塞。” “协同?”参谋长布蒂奇上校最先发问。 “是的,协同。”德卢卡第一时间肯定了他的关注点,“但暂时还不知道哪支部队担当主攻。” 参谋长抬手看了看表:“这里离莫纳莫林山脉还有744里,假如行程顺利的话,我们中午的时候就会抵达进攻出发阵地,下午可以跟随友军投入战斗,也许我们能趁敌人立足未稳,迅速夺回要塞,也有可能陷入一场苦战。事实上,以第11国防师当前的状态,显然更适合防守而不是主动进攻!” “他们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原本指派给我们的任务是在贝拉卡瑟要塞以东的奈森镇附近驻防,伺机增援要塞,但现在的形势使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让我们上。”德卢卡少将一边低语,一边左右观望。在非战斗警戒的情况下,不少士兵都离开车厢,三五成群地聚在站台上聊天。看他们的神态举止,显然还不知道前方战况骤然恶化。 布蒂奇上校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德卢卡少将也皱着眉头不作声。这个时候,魏斯小心翼翼地问:“这次他们不打算用运输舰把我们的士兵连同装备运上去?” 贝拉卡瑟要塞坐落于莫纳莫林山脉北段的一处隘口,海拔超过了6800尺。诺曼军队此前之所以屡攻不下,就是因为没能夺取战场制空权,几次利用飞行舰艇的强袭都没能得手,单纯依靠步兵硬啃,无异于赤手空拳对付身披铠甲的武士。现在攻守形式反转,从奈森镇前往贝拉卡瑟要塞虽只有七八十里路,但大部分都是上坡路段,使用双火车头才能带动4-5节货运车厢上去,普通汽车想都不用想。如果依靠人扛马驮往上运送装备物资,作战效率可想而知。 德卢卡看了看魏斯,平静地回答:“具体部署,要等我们抵达新的集结地才会知晓,但愿情况不会太糟。” 除了“但愿如此”,魏斯也无话可说。 加满水,列车继续西行。部队调动期间,热饭热菜是指望不上的,官兵们只能用煤油炉子煮茶,就着野战口粮填饱肚子。 临近前线,铁路运输也出现了拥塞。等待线路调度期间,几列装运伤员的火车反向驶过,看着那些奄奄一息、并排平躺的伤号,还看着那些缠着绷带、神情木然的伤员,随之而来的压抑气氛让人们感到呼吸困难…… 正午过后,列车停在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临时车站,从这里不但能够看到莫纳莫林山脉的延绵雪山和远方升腾的硝烟,还能够隐约听到隆隆炮声。一名传令兵骑着马赶来,将一份书面指令交给了德卢卡。将军没有任何的迟疑,命令部队就地集结,准备徒步赶往前线。 全师官兵15000多人,加上武器装备、作战辎重,足足用了四列火车。鉴于这里距离奈森镇还有近20里,去往进攻出发阵地需徒步行军3-4个小时,布蒂奇上校建议步兵以团为单位、辅助战斗单位以营为单位,兵员装备全部到期后逐一开拔,德卢卡虽然也倾向于这种安排,但是没过多久,西线指挥部派来一名少校参谋官专门负责第11国防师作战联络事务,他带来了指挥官希斯-登弗洛茨上将的命令,要求这支生力军轻装开赴指定地域,装备物资交由辎重部队随后跟进。 既然上级有令,且没有明显的错误或漏洞,直接执行便是。让魏斯有些意外的是,布蒂奇上校向这位比他年轻不少的少校参谋官据理力争,使他在对指挥部命令的理解运用上做出了些许让步——同意各步兵团在兵员到齐后方才开拔,而不是以营连为单位赶往指定地域。 半个小时后,第931团到齐,2600多名官兵就地集结完毕,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嘹亮的口号声中迈步前行。德卢卡骑着马来到路口,向率先开赴前线的部队送行,魏斯等人则在布蒂奇上校的带领下,利用那名少校参谋官带来的作战地图和战场资料确定部队的行军路线和部署位置,避免部队接到战斗命令时处于缺乏装备、秩序混乱的糟糕状况。 布蒂奇上校的精明与麻利,给新手之上、老鸟未满的魏斯好好上了一课。 又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等待,第932团满员开拔,而且随军携带了编配的野战炮和速射炮。尽管这样会让他们拖慢行军速度,但布蒂奇上校执意为止,德卢卡也力挺之,使得西线指挥部派来的那位少校参谋官发了一通无用的牢骚。 在第932团列队出发后不久,师部直属通信连架通了野战电话线路。担负战场联络任务的少校参谋官当即跟西线指挥部通了电话,然后脸色变得非常古怪。只见他先是眺望西面的群山,然后转头看着德卢卡:“诺曼人居然将他们的一艘华莱格级战列舰强行降落在了贝拉卡瑟要塞废墟上,他们居然用它充当固定炮台!” 听到这个消息,德卢卡瞪大了眼睛,布蒂奇上校低着头陷入了沉思,魏斯也是纳闷不已:诺曼人这是唱的哪处?难道他们的人造星源石技术取得突破,以至于战列舰的价值降低到了能够随手丢在地上的地步?或者说,在他们看来,夺取并守住贝拉卡瑟要塞的战略意义之重,完全值得牺牲一艘战列舰? 《钢铁燃魂》正文 第14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临近黄昏,魏斯随师部抵达了靠近前线的临时驻地。站在这里,抬头就能望见那个名为“贝拉卡瑟”的隘口,以及那座声名早已响彻联邦的要塞。当然了,这时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不是一座雄武的要塞,而是一堆残破的废墟,以及一块跟环境格格不入的深色“大岩石”。 诺曼军队把一艘28000吨级的战列舰放在那处隘口充当钢铁要塞,尽管它的绝对防护能力远不及一座现代化的要塞,却给志在夺回要塞的联邦军队制造了一个大难题。由于装备“魔鬼炸弹”的诺曼巡洋舰身形灵活,善于隐藏在莫纳莫林山脉的山峦之间,联邦主力舰投鼠忌器,不敢太过靠近“贝拉卡瑟”的隘口,依靠巡洋舰和巡防舰可以时不时骚扰诺曼军队,却对强行搁浅的诺曼战舰无可奈何。 抵达临时驻地后的第一场师部作战会议,气氛相当压抑。据可靠战报,先期抵达的第14战斗师——第1军团的精锐部队之一,半天发动了三次进攻,结果由于诺曼人的钢铁炮台火力太猛,根本无法接近贝拉卡瑟要塞,反而因为部队伤亡过半,不得不退出进攻行列。 作战会议结束后,魏斯走出师部,在旁边的小山丘上透气。不多会儿,一支两百多人的步兵连队从旁经过,朝着离前线更近的进攻出发阵地去了。他们看起来既不是长途行军的负重状态,也不是即将参战的轻装状态。除了步枪、速射炮这些常规武器之外,他们还额外携带了一些不常见的装备,譬如炮管短粗的曲射炮、身管细长的爆破筒以及捆扎严实的炸药包。 在这支特殊的重装连队当中,无论军官还是士兵,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冷峻,队伍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看着他们,魏斯脑袋里不由得冒出来一个念头:这莫不是一支准备在夜间发起攻击的敢死队? 突然间,魏斯在队伍中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怔住了。 哈特-雷索斯,自己在巴斯顿军校的同窗,春季大会操期间,那个因为弄翻炉子而被三年级生狠狠训斥的二年级生,以及边境战役中同生共死的袍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也加入了老校长梵洛指挥的第1国防师。难道说眼前这支连队,是由第1国防师的残部所组成的? 魏斯飞快地跑下山丘,跟上队伍,打声招呼:“哈特!嘿!哈特!” 雷索斯听到呼唤转过头来,见是魏斯,他跟身旁的军官说了句什么,然后离开队伍,不紧不慢地走到魏斯跟前,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嘿,龙,好久不见。哈!瞧瞧,你已经是代理上尉了!” 魏斯没笑,这才两个多月没见,雷索斯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几岁,满脸胡渣,尽显沧桑,身上似乎有种颓然,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乏力。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雷索斯佩戴着步枪交叉图案的绿色领章,肩章上缀着一颗四角金星,表明其陆军见习军官的身份,而魏斯佩戴的是灰底领章,肩章上缀着三颗四角金星,虽然都是非正式军阶,却已经足足相差了两级。 片刻,魏斯道:“我加入了第11国防师,今天刚刚抵达。” 雷索斯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几个新组建的国防师会陆续抵达,接替前面的部队继续进攻。” “你们看起来是要进行夜袭战?”魏斯问。 雷索斯转头看了看那支步履沉重却又坚定的连队,回应道:“如果今晚还不能扭转战局的话,我们夺回贝拉卡瑟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知道雷索斯没时间跟自己多聊,魏斯赶忙问道:“他们怎么样了?奥托、华斯、马伦他们,当然,还有梵洛将军,怎么样了?” 雷索斯低下头沉默了几秒:“在贝拉卡瑟,我们经历了比边境战役更严酷、更惨烈的战斗,大部分人不是战死就是失踪,全师撤下来的不到600人。卡莱特阵亡了,伦德斯和恩格不知所踪,梵洛将军也是,但没人看到他阵亡,也许他们还被困在地下,在弹药库或者其他洞库……抱歉,龙,抱歉,我得走了。祝好运!” 说到这里,他紧紧握住魏斯的手,接着毅然转身,跑着追赶他的连队去了。 一万多人的部队,经过连番恶战之后,撤下来的官兵不到600人。伤亡超过了九成,这是一场多么残酷的战斗?伤亡超过九成才撤出战斗,这是一支多么坚韧的部队? 沉默良久,魏斯转身回到了师部。 不到半个小时,西线指挥部传来战斗指令:第11国防师第931步兵团立即开赴进攻出发阵地,准备在入夜后向贝拉卡瑟挺进,第932团、第933团和师属各营在驻地保持战斗警戒,命令一到,立即前往进攻出发阵地。 接到战斗指令,一贯和睦的师长德卢卡居然跟参谋长布蒂奇争了起来。不为别的,争的是谁跟第931步兵团上去打头阵。德卢卡表示他应该秉承联邦军队指挥官身先士卒的优良作风,最大限度地给予一线官兵们鼓舞,而且作为师指挥官,在最前线能够审时度势地做出尽可能准确的判断。布蒂奇的理由也很充分,师长应当坐镇师部,统御全局,身为这支部队的首席智囊,他必须到第一线去,摸清敌情、找出对策。 这是第11国防师组建后的首战,除了督察官和军需官,师部可说是人人争先,唯独魏斯静静站在一旁,静静思虑问题,等到斗志昂扬的众军官们争的差不多了,他静静地泼出一盆冷水:“诸位,请听我说,就在刚刚,我遇到了第1国防师的兄弟,我想,他们熟悉要塞的情况,应该是今晚的尖刀部队,但如果不能摧毁敌人停在那里的战舰,或是迫使它离开,我们几乎没有胜算。因此,我觉得我们争论的重点不是谁担当先锋,而是采用什么样的战术策略,才有可能打破困局。” 德卢卡眯眼看着魏斯:“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而是不甘。”魏斯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是不甘心看着我们勇敢而精锐的士兵一队队倒在敌人的枪炮下,鲜血冻结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作用仅仅是消耗敌人的弹药。” 这话说的陈恳,也说的在理,德卢卡凝眉思虑,历来冷静的参谋长布蒂奇上校则沉吟道:“龙的想法不无道理,要知道第14战斗师的战斗素质在第1军团是排得上号的,作为西线战场保留到最后的几支预备队之一,它的攻击力毋庸置疑,结果一天不到就折损了大半兵力,还没取得什么战果,在战术选择上肯定是有很大的问题。在北弗里斯,在威塞克斯,在联邦北部,我们不断采用传统战术,不断败给了诺曼人,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我们不能得到舰队的直接支援,就必须得另想办法!” “没错!”魏斯当即肯定了布蒂奇上校的说法,“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或许你已经想出了对策?”布蒂奇上校将视线锁定在魏斯脸上。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有了想法,但从想法到策略,还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说罢,他就着西线指挥部提供的贝拉卡瑟要塞作战形势图,提出了先战舰后要塞和先要塞后战舰两种作战思路,前一种是用烟雾干扰敌人视野,采取声东击西的方式接近敌方战舰,用爆破的方式炸开一个能够进入敌方战舰的口子,即使不能夺取敌人的战舰,也要迫使它迅速离开,从而扫除诺曼军队防守贝拉卡瑟的火力支点;后一种同样是利用烟雾掩护部队行动,所不同的是作战部队直接进入近乎废墟的要塞,尽可能避开敌舰炮火,跟诺曼步兵争夺要塞的控制权。 两种思路,难度、风险以及潜在收获看起来很明显,孰优孰劣,似乎稍作权衡便能得出结论。放在兵棋推演的沙盘上,这种对比确实泾渭分明,可是放在现实中,以成熟理智的思维,却未必如此。再精妙的战术,如果不具备可行性,那么也只是纸上谈兵。要从想法变成可行,从构思变成策略,需要综合考虑部队是否具备基本素质,是否接受过类似的训练操演,是否能在战场上贯彻执行。 在联邦军队的常规战术模式中,烟幕掩护既不是必备项,也不是常见项,因为烟幕在遮蔽敌人的视野时,也同样遮蔽了己方的视野。指挥官们推崇的是战舰重炮开路、地面步兵强推,推崇的是坚固的防御工事和坚韧的战斗意志,在战场上故意制造烟幕,仿佛有失光明磊落的品格,是鬼鬼祟祟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值得庆幸的是,联邦军队不但在战术上墨守成规,在军需配给方面也不甚灵活,即便前线部队没有提出需求,他们还是按照固定的比例,为作战部队提供榴弹、穿甲弹、霰弹、照明弹、燃烧弹、烟雾弹,这意味着如果师部决定采纳魏斯的战术思路,短时间内也能够弄到一定数量的烟雾弹。 乍一开始,包括德卢卡和布蒂奇在内,师部军官们都倾向于先攻敌舰后夺要塞的思路,毕竟在历年的大会操、大演习当中,步兵成功夺舰的战例虽然凤毛麟角,却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但听了魏斯的全盘分析之后,他们还是冷静下来,审慎思量战术的可行性。 《钢铁燃魂》正文 第15章 编外战舰 夜幕下,魏斯匍匐在距离贝拉卡瑟隘口18000尺的堑壕里,身旁是来自师部的情报参谋若奥-哈特鲍尔上尉,以及第931团的官兵们。经过商议,师参谋长布蒂奇上校随同第931团参加第11国防师组建后的首场战斗,师长德卢卡少将在指挥部坐镇,而在魏斯的建议下,德卢卡跟西线指挥部的老长官通了半个小时电话,不但争取到了定点定时的火力支援,还从第1国防师特遣突击队划来了一个爆破分队,临时加入到第931团的战斗行列。 9时整,红色信号弹冉冉升空,联邦军阵地千炮齐鸣,密集的炮火如雨点般砸向贝拉卡瑟隘口,那里有形同废墟的贝拉卡瑟要塞和停落在要塞附近充当炮台的诺曼战列舰。猛烈的炮击持续到了9时30分,来自隘口的爆炸声渐渐变得稀疏,灰色的烟尘尚未消散,又有白色的浓烟一团团涌起。 “1营……快速前进!” 听到这声稳健有力的号令,第931团1营的官兵们以连为单位,在不到6000尺宽的正面向隘口前进,从第1国防师调来爆破分队紧随其后,五六百号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声音,耳边只有皮靴踩过的沉闷脚步声和装备摩擦磕碰的轻微窸窣声。 炮兵发射的烟雾弹,让贝拉卡瑟隘口烟雾弥漫,诺曼人的射击视野受到遮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坐以待毙,乱射的枪弹依然对冲锋陷阵的官兵们构成致命威胁。魏斯和哈特鲍尔上尉主动请缨,跟随1营投入第一波攻击,以便侦察敌情,传送第一手信息,而让布蒂奇上校呆在相对安全的团部临阵决断。 从前沿阵地到贝拉卡瑟隘口只有区区五千多米,但坡度接近45度,而且遍布弹坑,泥泞崎岖,跨越这段距离需要花费很多的气力和时间。魏斯背着装有六枚投掷式发烟弹的行军囊,携带了两支半自动手枪、一个基数的弹药以及两枚菠米弹,这些武器装备看着不多,重量可不轻。趁着诺曼军队的枪炮火力还没有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魏斯跟周围的联邦官兵们一样,竭尽全力地保持前进速度。前面半段还好,越往后,地面坑洼越多,而且散落着各种未及清理的物件甚至是阵亡者的肢体残骸。魏斯脚下拌蒜,踉踉跄跄,即便手脚并用,也不曾放慢速度。 在联邦军进攻部队抵达隘口之前,炮击完全停止了。能征惯战的诺曼人不顾视线受阻,迅速向联邦军队发动进攻的必经区域开火。小口径炮弹呼啸着落下,子弹从附近嗖嗖的飞过,死神开始在队伍中收割性命,但除了中弹者,没有人放慢脚步或主动趴下。 片刻过后,魏斯跟着1营官兵抵达了地势相对开阔的隘口,这里的弹坑更多更大,为联军官兵们提供了相当宝贵的临时掩体。冲在第一线的军官和士兵们纷纷跃入弹坑,在上坡地形持续奔跑,体能再强的人也需要喘口气,顺势在这枪林弹雨中冷静观察战场情况。 来到一个大弹坑前,魏斯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因为视线糟糕,一脑袋撞上了同伴。 这人盯着魏斯的脸瞧了瞧,大声道:“嘿,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我们的作战参谋,看到你真好!” 魏斯知道这人是1营的一名上尉连长,却不记得他的名字,遂道:“嘿,上尉,我也很高兴看到你!诺曼战舰在哪?呃,我想我知道了,火力最猛的方向!” 这名浓眉大眼的上尉连长道:“这样硬冲伤亡会很大,不如稍等片刻,等到它装填弹药的间隙再上?” 魏斯探头看了看,斩钉截铁道:“烟雾弹制造的烟幕持续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靠上去,进入诺曼战舰的火力死角,然后炸开一个进去的通道。” “可是我们能做到吗?”上尉连长道,“我是说凭我们的能力在战列舰外壁炸开一个大口子,它可是拥有非常厚实的装甲钢板!” 魏斯答道:“不用担心,它看起来无懈可击,其实是有弱点的!” 两人正说着,几名携带爆破装备的突击队员进入这个弹坑,看到他们的身影,魏斯的信心顿时增加了几分。他再次探头观察,随即低吼道:“兄弟们,为了联邦的胜利,为了我们的自由,我们必须勇往直前!都跟我上!” 说罢,他率先爬出弹坑,猫着腰往前跑,可还没跑出几步,便被炮弹爆炸掀起的气浪狠狠砸到在地。晕晕乎乎的状态下,他感觉有人拽了自己一把,下意识地跟着这人往前跑,大概跑出了二三十米,两人双双滑进了又一个弹坑。 魏斯脑袋还有些懵,只能看着这人手脚麻利地爬到弹坑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敌人的火力。不一会儿,又有五六个人进入了这个“战场跳板”。 “那艘该死的诺曼战舰上究竟有多少门速射炮!”发出抱怨之人,便是刚刚那位上尉连长,也是他在关键时候拉了魏斯一把。 “很多!”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魏斯循声看去,师部情报参谋哈特鲍尔上尉那张清秀帅气的脸庞映入眼帘。 见魏斯盯着自己看,哈特鲍尔咧嘴道:“怎么啦?伙计!被诺曼人的炮弹炸晕了?” “嗯,差点聋掉,但这点挫折根本打不倒我!”魏斯应道。 战场可不是闲聊的地方,哈特鲍尔一边观察,一边向陆军同僚科普:“诺曼人的华伦格级战列舰,基本上跟我们的自由级处于一个级别,常规配置就有几十门副炮,如果笃定要充当地面堡垒,还能临时加装大量的速射武器。客观来说,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必须在敌人看清我们之前冲过他们的火力网!” 哈特鲍尔自第11国防师组建起就在师部任职,他说的话,明显要比魏斯所言更具说服力。那上尉连长没有迟疑,转过头对弹坑里的士兵们喝道:“大家都听到了,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诺曼人的枪炮火力虽然猛烈,但他们看不到我们,完全是凭感觉射击。大家注意了,我数一二三,都跟着我往前冲!紧跟着我!保持方向!一……二……” 只等他喊“三”,弹坑里的士兵一个不拉地跟着爬了出去。尽管他们当中有人立马被迎面射来的子弹击倒,余下的人没有任何退缩,埋头跟着上尉向前冲。 在这烟雾弥漫的战场上,只要隔开七八步,人影就会变得模糊,十步开外更是难辨东西。 人们虽有前路未卜的惶恐,却也略去了目睹惨况的畏惧。 魏斯亦步亦趋地跟着哈特鲍尔上尉,此刻,只消一发炮弹、一梭子弹,就能够干掉两名联邦军上尉,而这两人,论能力,论天资,都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当然知道,在这枪弹横飞、弹片乱窜的战场上,以血肉之躯横冲直撞是愚昧的,他们热血沸腾,却又保持着冷静的思维,他们时而跃入弹坑,时而跃起奔进,踩着战场的独特节拍不断前进。 终于,一个庞大的黑影出现在了烟雾背后,它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到处窜动着炽焰与火舌,它像是一头发狂的怪兽,不停地嘶吼着、咆哮着。 在离诺曼战舰还有大概几百尺的地方,魏斯和哈特鲍尔匍匐在地,观察了一两分钟,眼看烟幕渐渐散去,魏斯从背囊中取出发烟弹,打开丢出两个,然后对自己的临时搭档说了句“上”,旋即起身往前跑,跑出三四十米顺势扑倒,又打开两个发烟弹。它们的作用范围和持续时间跟小口径火炮投射的烟雾弹相当,能够在一定范围内补充烟雾。 哈特鲍尔紧跟着魏斯趴下,他观察片刻,语速飞快地说道:“已经有我们的士兵已经进入前面的战壕了,我们赶紧上!” 魏斯没多想,跟着哈特鲍尔起身向前,经过最后几十米的冲刺,他们跳进了一条残破的战壕。抬头一看,差点没叫出声来。 巨大的诺曼战舰近在咫尺! 哈特鲍尔仰着头,久久凝视着这艘诺曼战舰的舰艏。 魏斯环顾四周,发现战壕里横七竖八地散布着不少诺曼士兵的遗体,有的半埋在泥土里,有的身上较为干净,有的残缺不全,有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迪瓦卡约?”哈特鲍尔嘀咕道:“诺曼帝国总共服役了三艘华莱格级,可是没有一艘是这个舰名!” 魏斯诧异地看着他:“你确定?” “当然!” “这能说明什么?诺曼人实际建造的战舰数量比我们知道的多?”魏斯问。 哈特鲍尔回答说:“不,我认为这是诺曼人的预备舰,你明白预备舰的意思对吧!” 预备舰,通常是跟在役舰同批次建造的战舰,区别在于预备舰上没有搭载星源石,在战略上扮演的是秘密备胎的角色。一旦现役战舰在战斗中坠毁,只要从战场上收回为战舰提供浮空力的星源石,再配足舰员,就能让预备舰迅速获得战斗力。 巴斯顿军校是一所纯粹的陆军军官学校,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多数专业也都是面向陆军,若不是从尼古拉那里了解了不少跟舰队有关的军事常识,魏斯还真没有预备舰的概念。纵观历史,不但诺曼帝国会秘密建造和保留预备舰,自由联邦和威塞克斯王国也会采取这类举措。若交战双方实力相当,而且战斗惨烈,预备舰很可能成为关键时刻决定胜负的奇兵,但如果一方旌旗招展,高歌猛进,另一方的预备舰可能完全排不上用场…… 受到舰员熟练度和默契度的影响,获得完整浮空力的预备舰,战斗力会逊色于同型号的在役舰,但差距一般不会太大。按照常理,诺曼人舍得将这样一艘战列舰搁在贝拉卡瑟隘口充当钢铁要塞,那可是相当的豪气,但在这场战争中,诺曼军队之所以横行无敌,一个杀手锏就是他们掌握的人造星源石技术,而这艘预备舰的出现,或许跟这项技术的运用存在直接关系。 《钢铁燃魂》正文 第16章 撬开龟壳 生物机能5429.8/6349.8 精神活力8994.7/10473.3 战斗潜能16318.8-89728.4 等效防护5550.2-16792.1 行动速度0-0 当魏斯眯起眼睛,出现在视线中的红色虚框里,赫然显现出这样一组数据。 生物机能和精神活力的数值,对应的是舰员人数和身心状态,很明显,这艘充当钢铁堡垒的战舰上,配备了超过2000名舰员,经过此前的战斗虽有人员伤亡和精神损耗,但仍能发挥出九成左右的战斗力;战斗潜能和等效防护的上限值,分别对应战舰的主炮威力和核心防护部位的装甲厚度,以魏斯在边境战役期间观察双方各式战舰所积累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这艘诺曼战舰的攻击和防护水平逊色于顶级主力舰,但又足够碾压中轻型战舰。 真正让他感到意外和好奇的是,这艘战舰居然处于无动力状态——不是发动机没有运转,而是当下的配置根本不具备行动能力! “诺曼人似乎是利用人造星源石将这艘预备舰移到这里来的。”魏斯以揣测的口吻提醒师部情报参谋官哈特鲍尔上尉。 边境战役期间,坠落的双方战舰多达六七十艘,包括五艘大型战舰和二十余艘中型战舰,它们遗留下来的星源石多数被联邦军队回收,这使得联邦航空部队在连遭挫败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以较为旺盛的战斗力对抗诺曼军队,诺曼舰队则失去了开战之初碾压威塞克斯舰队的锐气,北线和西线均处于谨慎的进攻态势。 哈特鲍尔看着这艘一动不动的诺曼战舰:“只要夺下这艘战舰,一切谜题都会揭晓。” 话音刚落,侧旁传来一阵喊杀声,接着,突然从烟雾中冲出几个身影。 魏斯眯眼一看,拔出双枪,拨开保险,手指连续扣动扳机,朝这些黑影迅猛开火,直到把手枪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打光。 每个黑影至少挨了四五发子弹,即便如此,有两个还是强冲过来了。 尽管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和装束,但这般形势下,根本用不着猜疑对方的身份。哈特鲍尔迟一步开火,而一同进入敌方堑壕的另外几名联邦士兵也跟着举枪射击,总算在他们的刺刀见血之前将其放倒。 紧接着,一名联邦士兵上前看了看,扭头报告说:“是诺曼人!” 贝拉卡瑟隘口已经落入诺曼军队之手,魏斯他们此时所处的堑壕,应该是诺曼士兵在己方战舰落地后挖设的辅助防御工事,简陋、单薄,根本不能抵御炮火伤害。此前联邦军队对隘口的目标展开猛烈炮击,驻防在这里的诺曼士兵肯定是撤入战舰躲避炮击去了,而且在炮击结束后没有及时归位,第193团1营官兵才能如此轻易地进入堑壕,占据这毗邻敌舰的绝佳地段。 听到这话,魏斯和哈特鲍尔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同样是想从这几个诺曼人出现的方向探察到有无进入战舰内部的通道,但哈特鲍尔肉眼无法穿透烟雾,魏斯的人肉雷达却可以做到。在那独特的视野中,魏斯看到几个诺曼士兵正从高出下来,从他们的运行轨迹和移动速度来看,应该是搭乘吊框——这恰恰符合逻辑:为了将战斗舰艇造得尽可能坚固,舰身底部极少设置舱门通道,舰员们登舰离舰,各种物资装运卸载,在航空港登舰使用舷梯和吊机,在野外则使用吊框和绳索,再高级一些还有小型的交通飞艇。 在战场上用吊框调派士兵,效率可想而知。 “又下来6个诺曼士兵!”魏斯连忙提醒同伴,并且麻溜地换了弹匣。 转身看到一名士官领着好几名联邦军士兵过来,哈特鲍尔迅即招呼他们做好射击准备。 这一次,诺曼人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直接被枪弹打成了漏勺。 一艘战斗吨位达到30000TA的诺曼战列舰,少说也有6-8个进出人员物资的舱口,对应6-8个吊机吊框,魏斯他们堵住了一处,其他位置仍有诺曼士兵源源不断来到地面,而且烟雾逐渐消散,一旦视野恢复,诺曼人根本不用下来肉搏,投掷菠米弹就足以将大多数联邦军士兵扼杀在这里。 “嘿,爆破手!”哈特鲍尔唤道,“到这儿来!” 两名拎着爆破筒、背着炸药包的联邦军士兵循声而来。 虽然这两个都是陌生面孔,魏斯还是问了句:“你们都是第1国防师来的?” 两人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魏斯点了点头:“一会儿紧跟着我,听命令行事!” 哈特鲍尔哪晓得魏斯的真本事,忙道:“还是让我上吧!” 魏斯一边寻思,一边从枪里退出弹匣,补齐子弹后重新装上,然后对哈特鲍尔说:“我们人不多,只要顺利打开突破口,早晚都得上。放心,我有把握,让我先上!” 哈特鲍尔虽有无畏无惧的斗志,对于如何登舰、如何突破并无清晰的思路,见魏斯这般坚持,他没有争辩,而是将自己的备用弹匣塞给魏斯,接着又问:“还需要什么?” 魏斯沉吟道:“再给我一个菠米弹。” 哈特鲍尔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枚菠米弹递给魏斯。投入战斗之前,第193团配足了武器弹药,只不过从进攻出发阵地艰难跋涉到这里,哪怕只是多携带几发子弹,也是不容小觑的负荷。 不多会儿,诺曼战舰上又下来6名士兵,这个时候,聚拢在魏斯和哈特鲍尔周围的联邦军官兵已有近二十号人,只等诺曼士兵过来,三下两下便将他们全部撂倒在地。 魏斯不失时机地低吼道:“步枪手掩护!爆破手跟我来!” 言罢,他带头往前跑,一段距离后爬出战壕,挨着战舰外壁向前走,途中不断地抬头观察,选定一个位置,示意随行的联邦军士兵们噤声,背靠战舰外壁,双手双枪对准空地,只等吊框落下,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六名诺曼士兵还没来得及离开吊框便被悉数击毙。 在魏斯的示意下,联邦军士兵们迅速将诺曼人的尸体拖出吊框,而在战舰舱口操控吊机的诺曼舰员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在上面嚷着什么。魏斯将目光投向哈特鲍尔。作为师部情报参谋,他粗通诺曼语,勉强能够应付一些状况。于是乎,他捡起诺曼士兵的步枪,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回应,一边对着旁边的空地开火。 吊框开始上升,魏斯和两名爆破手飞快地爬了进去,重量的增加导致吊框上升速度减慢了一些,哈特鲍尔为此又嘶喊了几句,上面的诺曼舰员亦做出了回应。 在吊框里,魏斯把两枚菠米弹分别塞给了两名爆破手,自己手持双枪,眯着双眼紧盯上面的战舰舱口,那里不但有战斗力较弱的吊机操控人员,还有不少常规战斗值的步兵准备通过吊框前往地面。 距离越来越近,魏斯深吸了一口气,不等敌人的身形显现,便循着人肉雷达的影迹向操控吊机的诺曼舰员开火。六发子弹出去,两名诺曼舰员只剩一丝残血,而且无人掌控吊机。 战舰舱口已在头顶位置,魏斯当即低吼:“向正前上方投掷菠米弹!” 两名爆破手拉开扣环,循着魏斯指示丢出两枚菠米弹,魏斯本人也将一支手枪插进枪套,腾出手取下哈特鲍尔刚刚给他的那枚菠米弹,迟两秒拉开扣环,屏住呼吸,猛然往诺曼战舰的舷侧舱口甩了颗雷,接着下意识地压头蜷身。 轰轰……轰…… 接连三发菠米弹,将诺曼战舰的舱口连同通道变成了血肉横飞的屠宰场,十多名舰员连同陆战士兵当场毙命。爆炸的冲击一过,魏斯飞快地爬出吊框,跳到舱口,匍匐向前,接连在两名诺曼士兵的尸体上摸索,找到两枚菠米弹。诺曼人的菠米弹威力更大,延时更长,但操作方式大同小异。不等战舰里面的诺曼舰员和陆战士兵增援过来,直接朝舰舱通道里面甩出一枚菠米弹,顺势喊道:“趴下!” 这枚菠米弹飞出去没多远便咚地撞上了坚硬的金属物件,其后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几乎让魏斯瞬间失聪。他艰难地抬起头,眯眼看了看,喊道:“爆破手,炸开里面的舱门,我来操作吊机!” 出于防风防水防袭击的考虑,战舰舱口之内都有一道或多道舱门,魏斯刚刚投出去的菠米弹,显然遭到了钢制舱门的阻挡,说明第一波爆炸发生时,里面的诺曼舰员非常警觉地关闭了舱门,而且这种钢制舱门能够抵御菠米弹的爆破,但爆破手携带的爆破筒和炸药包,威力超出普通菠米弹至少数倍! 两名爆破手相互策应,迅速抵达舱门处,魏斯则操控吊机,将吊框重新放下,并在舱口朝下喊道:“若奥,想办法通知师部,我们已经撬开了敌舰的硬壳,准备进入敌舰内部。” “龙,好样的!”哈特鲍尔在下面回应道,“坚持住,我们这就上去!” 话才说完,临近舱口往的舷侧炮位传来了诺曼人的喊叫。哈特鲍尔试着假装成诺曼士兵,但这一次显然没能得逞,炮位上的诺曼官兵先是用手枪向下射击,紧接着又取来了步枪和菠米弹,这下情况可不太妙。 片刻过后,魏斯听到背后传来了爆破口令:“爆破筒点火,注意安全!” 《钢铁燃魂》正文 第17章 另觅出路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舱口通道里瞬时掀起了一股狂烈的气浪,一具靠近舱口的诺曼士兵尸体居然被直接给吹了出去。魏斯和两名爆破手匍匐在地,借用诺曼人的遗骸躲避弹片,饶是如此,猛烈的冲击和剧烈的震荡让他们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浓烈的硝烟从通道里涌出,魏斯抬起头,眯着眼,舱门已被炸开,里面有七八个受伤的诺曼人,再往前还有一道关闭的舱门。 魏斯没有犹豫,麻溜儿从倒毙的诺曼士兵身上搜出一枚菠米弹,拉开扣环,往通道里面甩了过去。在更多的联邦军士兵登舰之前,他们这三个人必须想方设法守住这个得来不易的登舰口。 接下来? 在这艘诺曼战舰上,舰员加陆战士兵就有两千多号人,而第931团全部战力也才2000+。要想夺取这艘战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将菠米弹抛进里面的舰舱通道后,魏斯听到诺曼人的喊叫,隐约看到有人跑动,爆炸过后,里面没有了声音,也没有人在动。眯眼观察,刚才那些活着的诺曼士兵,或已毙命,或是奄奄一息,已然不具备战斗能力,再往里的那道舱门依旧处于关闭状态,接连两次爆炸对它造成了一定的损坏,也不知是否卡死。这个时候如果舱门卡住打不开,对魏斯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里面的诺曼士兵不会蜂拥而出,像踩蚂蚁一样将这三个侵入者干掉。 “你们两个盯住通道!” 向两名爆破手吩咐之后,魏斯再次来到吊机操作台,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构造简单的机械没有在刚刚的爆炸中损坏,只是不知道下面情况如何。他探出头瞧了瞧,旁边炮位的诺曼舰员正从上往下进行压制,下面的联邦军士兵也在从下往上射击,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很是热火。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魏斯连忙高声呼唤:“若奥,让兄弟们进吊框,我要拉起来了!” 下面一阵骚动,手枪、步枪密集开火,接着,哈特鲍尔的声音传来:“龙!拉起来!拉起来!” 魏斯当即扳起控制杆,吊机嗡嗡地运转着。将吊框连同里面的联邦军士兵提升到这个离地三十尺的舱口只需要半分多种,而“隔壁”炮位的诺曼人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有人喊叫,有人呼应,还有人试着爬过来,但爬到一半就被下面打来的枪弹射中,哀嚎着摔了下去。 经过最漫长的半分钟等待,吊框终于升上来了。瞧见哈特鲍尔上尉第一个跳过来,魏斯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让米拉斯回去向布蒂奇上校报告战况。”哈特鲍尔答非所问。 跟他一起上来的还有六名联邦士兵,这周围枪弹横飞,呆在吊框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击中,所以没等吊框移入舱口,他们忙不迭地跳了过来。人虽然不多,却让魏斯心里踏实了许多。 看到舱口通道里全是诺曼士兵的尸体,哈特鲍尔咋舌道:“哈,龙,你真是神人啊!带着两个爆破手就干掉了这么多诺曼人,这些可都是诺曼人啊!” “里面还有好几个。”魏斯将吊框重新放下,然后眯眼看了看通道里边的情况,那扇舱门暂时还没有打开,但门后面已经聚集了不少诺曼士兵。于是对哈特鲍尔说:“估计里面的诺曼人就要出来了。叫大家准备开火,用菠米弹招呼,直接把他们轰成渣!” 跟上来的联邦士兵,有一个是军士。哈特鲍尔直呼其名,将魏斯刚刚的叮嘱传达给他。在这狭窄的通道里,联邦士兵们用诺曼人的尸体充当沙袋,迅速构筑了射击阵位。得到军士的战斗指令,他们纷纷将待用的子弹和菠米弹搁在手边。 听到下面有人用阿尔斯特语喊了声“拉起来”,魏斯扳起控制杆,就在这时,舱口侧旁出现了一名诺曼士兵,他如同蜘蛛般紧紧贴着战舰外壁,脚踩着固定装甲钢板的铆钉,瞧见魏斯等人,当即大声喊叫,显然是在给旁边炮位上的同伴通报情况。 哈特鲍尔抬手就是两枪,直接将这家伙给干了下去,但这还不算完。转眼之际,有人从侧边抛过来一枚菠米弹,但它没有落入舱口,而是偏了几尺,碰在战舰外壁上弹落下去。 吊框仍处在上升过程中,这家伙虽说是钢骨铁皮构造,但上面的斑斑弹孔表明它提供不了什么保护。见那菠米弹冒着烟掉落下去,魏斯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实在不想看到一群联邦士兵以血淋淋的状态出现,可又没办法让吊机加速运转,只能是高吼一嗓子:“菠米弹!下面的兄弟当心!” 话音刚落,掉下去的菠米弹爆炸了。一颗在舰体外部爆炸的菠米弹,对于这样一艘战列舰的影响力微乎其微。看到升降吊框的两根钢绳左摇右摆,魏斯很是忐忑,片刻过后,吊框终于出现在视线中,里面的联邦士兵看样子都还活着,但有人满脸是血,有人捂着胳膊,想必是被刚刚那枚菠米弹的弹片所伤。 这一次,只有三名士兵直接从吊框跳过来,余下三人在吊框移到舱口之后,才勉强才同伴们的帮助下登舰。 直到这一刻,魏斯才意识到自己的计划从设想到付诸实现要历经太多的艰险。 没等吊框再次放下,有人一声惊呼,枪声骤起。隔着一条狭窄的舰舱通道,占领舱口的联邦军士兵朝里面投掷菠米弹,里面的诺曼人也朝外面抛掷菠米弹,俨然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一阵猛烈的爆炸过后,魏斯耳膜生疼,耳边嗡嗡作响,只见哈特鲍尔跟自己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捱了一会儿,听觉有所恢复,遂拽住这名情报参谋的胳膊,大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哈特鲍尔高声回答:“我说,这样运人速度太慢了,我们得想想办法!” 战列舰的舰身下半部分就只有这几个供人员物资进出的舱口,坚厚的舰体外壁很难被打破,何况外壁之内还有至少一层装甲隔板,即便是由内而外地实施爆破,也得有大量的爆炸物才行。 见魏斯一脸茫然,哈特鲍尔道:“你收,我们要是能端掉这艘战舰的指挥室,俘获他们的指挥官,应该可以解决问题吧!” 魏斯差点没给他翻个白眼。端掉战舰指挥室,当这是好莱坞拍电影么?这艘战舰上有两千多名诺曼军人,不需要飞行,烧锅炉看轮机的要不了几个人,除去炮手,能够调动的少说也有千把号人,就算是一千头猪堵在舰舱通道里,一路杀过去也会杀到手软,何况这些都是彪悍的诺曼人。 “当心敌人的菠米弹!”旁边有人喊了一声,魏斯和哈特鲍尔连忙趴在地上。要不是靠着先前干掉的诺曼人的尸体,登上舱口的这几个联邦军士兵早就被清扫干净了。能不能守住舱口还是个大问题,穿过漫长曲折的舰舱通道去端指挥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嘛! 越是无路可走的时候,越需要冷静下来思考。魏斯仔细回忆他所了解的战舰构造,推敲防护体系、火力体系、推进体系是否有可利用的薄弱部位,然后有了主意。 “我们的设想是把这艘战舰夺过来,以便我们收复贝拉卡瑟要塞后充当火力支点,既然这样,也就没必要考虑保护它的动力系统了。相较于其他部位,它尾部的装甲防护最弱,如果我们可以炸掉舰尾下方的两个辅助推进器,就能够在离地面很近的位置开出登舰通道。” “辅助推进器?”哈特鲍尔想了想,辩驳道:“我们现在的位置靠近战舰中部,离指挥室很近,离舰尾很远,走过去肯定会遭到诺曼人的层层阻击,那太难了!” 魏斯分析道:“这艘战舰的炮火集中在舰体中前部,士兵也应该是前面多、后面少,我们向舰尾推进的压力会小一些。不过,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无论是去指挥室还是去舰尾,从战舰里面走都很难行的通。” 一听这话,哈特鲍尔非常诧异:“你的意思是我们先下去,去到舰尾在想办法上来,或者说……跟刚才那个诺曼兵一样,直接从外面爬过去?” 魏斯自己解释说:“我的想法是内外夹击,一少部分人踩着铆钉横向移动,逐个攻下敌人的防空炮位,接应其他人从舰舱通道向舰尾推进。这听起来有些疯狂,有些匪夷所思,但这有可能是当前最快捷的方式了。再拖下去,等到烟雾散掉,我们的士兵就会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无论呆在战舰下面还是攻击要塞,迟早要被敌人的枪炮炸弹扫清,落个狼狈撤退的结果。” 哈特鲍尔咬了咬牙:“那就试试吧?” “你带着士兵们继续守在这里吸引敌人的注意。”魏斯道,“找两个身手敏捷胆子大的跟我走就行。” “不!”哈特鲍尔道,“这次你留下,让我去。” 魏斯不同意:“这可不是争功或是比胆量的时候,我想我更适合冒险,而你的任务也很艰巨——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个舱口,用这个吊机尽可能多地将我们的人运上来。若奥,请再听我一次!” 哈特鲍尔犹豫了一下,勉强应了下来:“千万要保重啊,龙!等打完了这一仗,我请你喝酒!” “好,一言为定!”魏斯口气很坚定,心里却没什么底。攀岩不难,难得是一边攀岩一边还得跟敌人斗智斗勇,稍有不慎就可能送了小命。 《钢铁燃魂》正文 第18章 壁虎突击 弥漫战场的烟雾渐渐消散,激烈的战斗围绕贝拉卡瑟要塞以及停落在要塞附近的诺曼战列舰“迪瓦卡约”号展开。来自联邦陆军第1和第11国防师的官兵,在烟雾的掩护下成功接近诺曼战舰,不但歼灭了战舰周围的诺曼陆战士兵,还伺机夺取了两处登舰舱口。 在这艘诺曼战列舰的右舷舯部位置,三名联邦军人宛若三只壁虎,贴着诺曼战舰外壁横向移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并没有壁虎的特技,而是利用装甲钢板上的铆钉,如岩羊一般,将肢体平衡发挥到一种极致。 飞檐走壁,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但也不是吹网欲满。 横向移动了十来尺,魏斯看到了毗邻舱口的炮位。 飞行战舰上的武器,通常有三种配置形式:一种是装在可以全向或接近全向旋转的全封闭炮塔上,此以主炮为代表;一种是装在可覆盖侧半球的廓式炮塔上,譬如舷侧副炮;还有一种是置于开放式炮位,配炮盾或半封闭炮塔,二级副炮和小口径速射炮多为这种构造。 魏斯眼前的炮位,便属于这第三种。 先前有两名诺曼炮手踩着铆摸过来,偷袭夺取舱口的联邦军不成反而丢掉了性命,余下的炮手放弃了这种难度过大的方式,转而对付那些还在地面的联邦军。炮位上,军官在指挥士兵,士兵们在搬运弹药,在操控火炮,在用手枪和步枪攻击战舰下方的联邦军士兵…… 魏斯缓慢而小心地腾出一只手,摸出从诺曼士兵身上搜出的菠米弹,用牙咬开扣环,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将它抛向诺曼人的炮位,这个动作险些让他摔下去——这儿离地有八九米,真要是摔下去,未必会有性命之忧,也未必会伤筋动骨,但要回到那些奋战在登舰舱口的同伴们中间,回到这条惊险无比的道路上,又得重新历经艰险,甚至倒在敌人的枪弹下。 菠米弹不偏不倚地丢进了炮位,有炮手察觉到情况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轰然一声爆响过后,魏斯探头再看,炮位上无人活动。七八名炮手,有的直接被爆炸给掀了下去,有的当场毙命,还有两个仅仅是一息尚存。 魏斯继续横向移动,最后轻轻一跃,跳到了炮位上。他拔出手枪,倚在通向战舰内部的舱门旁,以猎豹般的耐性静静等待在,跟着他爬壁过来的那两名联邦军士兵,也捡了诺曼人的枪,枪口对准舱门。 片刻过后,诺曼士兵接二连三的跑了出来,魏斯和他的两个帮手毫不迟疑地将他们一一射杀,比起宰杀牲畜还要轻松。 魏斯重新装好手枪子弹,眯着眼走进舱门。这舰舱内部的通道,宽度可供两人并行,但弯弯曲曲,幽深而复杂。他踮着脚往里走,走到拐角,看到三五成群的诺曼兵朝舰艏方向奔去,听到杂乱的枪声从前面传来,还有诺曼人的喊叫声,而当他眯眼看时,发现前方有十好几个诺曼兵挤在通道里,看样子是准备一拥而上,从联邦士兵手里夺回登舰舱口。 三两个人,轻装简从,以壁虎爬墙的方式从战舰外面绕过来,偷袭还能得手,强攻完全没有机会,多数人依然需要从战舰里面的通道穿行。魏斯摸出从诺曼人身上搜来的最后一枚菠米弹,拉开扣环,捱了两秒,悄无声息地抛了过去,迅速抽身往回退。只等爆炸声一响,他拔出双枪,示意那两名联邦士兵跟上来,然后低着头、猫着腰,踩着碎步迅速朝舰艏方向移动,接连走过两个拐角,看到死伤一片的诺曼舰员,当即抬手朝那些战斗力尚存的射击,口中喊道:“若奥,我们绕过来了!进攻,进攻,发起进攻!” 前方旋即传来哈特鲍尔上尉的声音:“龙!坚持住!我们来了!联邦军,进攻!” 须臾,一群联邦士兵端着刺刀冲进了这条舰舱通道。 前路漫漫,魏斯无心跟伙伴们庆祝会师,而是布置道:“占领这段通道,就地建立防御阵地,把这些诺曼人的武器弹药收集起来!前面去两个人,往左边就是副炮战位,那里还有一些武器弹药。” “你的计划怎么办?沿通道往舰尾走?”哈特鲍尔问。 魏斯还没来得及回答,通道里就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名联邦士兵低声告警:“诺曼人来了!” 枪声响了,先是诺曼步枪,接着是格鲁曼步枪,这还不算,双方争相使用菠米弹,而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爆炸物的威力成倍放大,稍有不慎,就会被炸成渣渣。双方各据地形,隔着一段相对平直的通道交火,任何一方想要强行突破,都必须用火力加人力填。 于是,魏斯对哈特鲍尔说:“我带人走外面,从下一个炮位进入,绕到敌人身后夹击,一段一段往舰尾攻。” 就在这时,登舰舱口那边跑来一名联邦军中尉和几名士兵,这人是第193团1营的一名连副——魏斯之所以对他留有印象,是因为跟着布蒂奇上校视察各部训练情况时,布蒂奇特意介绍说,他是将门之后,前次春季大会操率突击队奇袭对方弹药库,由此获得了一等功勋嘉奖。 “嘿,拉尔夫中尉,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哈特鲍尔道,“这儿实在太需要你这样的强力突击手了!” 这位拉尔夫中尉是个身手敏捷的壮汉,他跟哈特鲍尔还有魏斯挨个握手:“刚才听说师部的两名参谋在我们前面冲锋陷阵,这可着实让我感到汗颜啊!嚯!你们十几个人居然干掉了三十多个诺曼兵,简直不敢想象!不可思议!” 哈特鲍尔回应说:“这可多亏了我们的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先前我们被堵在舱口,是他带着两名士兵从战舰外面爬到诺曼人的炮位上,干掉了那里的炮手,从敌人背后发起攻击,这才有了你看到的战果。” “接下来我们准备继续这么干!”魏斯迅速接话道,“你们从正面进攻,我从外面迂回!” 拉尔夫中尉睁大眼睛看着魏斯,他大概没有想到,这位既不够高也不够壮的代理上尉不但在军事参谋方面有一手,上阵杀敌也不含糊。 一阵爆炸产生的猛烈冲击袭来,魏斯他们不得不低头俯身,虽然没人受伤,但难保他们能顶住诺曼人的连番攻击。魏斯揉了揉震得发痛的耳朵,一边往空的手枪弹匣里装填子弹,一边对哈特鲍尔和拉尔夫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得想办法给我再弄两枚菠米弹来。” “我这就有!”拉尔夫从腰后摸出了两枚联邦军制式菠米弹,接着又从军用背囊里摸出两枚,还匀给魏斯足足四个制式半自动手枪弹匣。 不愧是专业的突击手,弹药这么充足…… 出于“攀岩爬壁”的需要,魏斯身前不能仿放置弹药,若在腰后挂四枚菠米弹,重量又会影响平衡,所以只要了两枚,四个弹匣分别放进腰侧弹袋和靴筒里。 “等等……凯斯!”拉尔夫唤来一名士兵,对魏斯说:“我这位兄弟擅长攀爬,手枪射击和近身格斗非常出色,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吧!” 魏斯稍稍打量了一下,拉尔夫中尉所说的这名联邦军士兵,个头不算高,但臂长手大,体格健壮,活像是只强悍的猿猴,他面色沉稳,目露精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我们得从战舰外面爬过去,唯一可以借助的就是钢板上的铆钉。”魏斯以简练的语言向这名被称为“凯斯”的士兵介绍了情况。 对方点点头,淡定地说了句:“没有问题!” 事不宜迟,魏斯带着新帮手回到他们先前夺下的那个舷侧炮位,从这里出发,继续朝舰尾方向攀爬。粗大的铆钉和螺栓,为他们在几乎垂直的战舰外壁横移提供了着力点,区区十来米的离地高度,没有安全绳也不必太过担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联邦军制造的战场烟雾逐渐消散,在忽明忽暗的炮火和此起彼伏的照明弹光亮下,夜幕提供的天然掩护效果有限,但在幸运女神的眷顾下,魏斯又一次在未被发现的情况下来到了能够将菠米弹投进敌方炮位的位置——距离不是问题,关键在于角度,出于飞行气流、防弹防爆以及火炮射界等各种因素的综合考量,诺曼战舰的开放式炮位均为收缩式,站在与舷侧齐平的位置,只能看到炮管而不见炮座,向相邻炮位或登舰舱口投掷炸弹,无异于零角度射门。 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几率太低。 魏斯成功投出菠米弹,但当它落在炮位上时,一名机敏的诺曼炮手发现了这个致命的爆炸物,迅速飞起一脚将它踢了出去。魏斯当机立断,取出第二枚菠米弹,拉开扣环后等了三秒才将其投出。炸弹飞向炮位,并在落地前当空爆炸,用力稍猛加上爆炸冲击,魏斯失去平衡,身体开始往后倒。关键时刻,一只有力的手掌从身后推了一把,让魏斯重新贴回到了战舰外壁。 魏斯长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被菠米弹“洗刷”的炮位,拔枪怒射一名浑身是血但仍试图反抗的诺曼士兵,然后回过身,一脸感激地向刚刚帮了自己一把的“猿猴”凯斯伸出手。 《钢铁燃魂》正文 第19章 踏破铁鞋 在夺取第二处舷侧炮位之后,魏斯在凯斯和另外两名联邦士兵的配合下,再次以背后袭击的方式,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一伙诺曼兵,使得登舰的联邦军官兵控制了右舷二号登舰平台与两处舷侧炮位之间的一大段舰舱通道,包括4个岔口、11个可开闭的舱门以及2门瞄准镜被炸坏的小口径速射炮,拾取了诺曼士兵留下的数十件武器和相当数量的弹药。 到这时为止,利用右舷二号登舰平台和吊机吊框登上这艘诺曼战列舰的联邦军官兵,算上魏斯和哈特鲍尔也才三十几号人,而他们前前后后干掉的诺曼士兵已有近百人。照此趋势,魏斯他们很快就能杀到舰尾,炸掉辅助推进器,让地面的友军直接从破口登舰,加快联邦军攻夺战舰的速度。可是,诺曼人能征惯战的名声绝不是吹来的,那些接受正规陆战训练的陆战兵不必多说,即便是普通舰员,也能够熟练使用枪械,在军官们的组织和指挥下从容不迫地投入近战。他们多人一组,或是十几二十人一队,从各个方向、各处岔口甚至是较为隐蔽的舱门冲出,对登舰的联邦军部队形成了围堵打压之势,魏斯的新伙伴们疲于应付,后续登舰兵力只够勉强补充消耗。 狭窄的舰舱通道显然给不了魏斯和“猿猴”凯斯发挥身手和胆识的空间,两人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以一枚菠米弹扫荡了第三处舰舷炮位,可当他们从炮位进入舰舱通道,准备施展“**神功”,从背后给诺曼人狠狠一击的时候,却发现这儿跟先前的舰舱通道并不直接相连。 在“人肉雷达”的侦测下,魏斯领着凯斯往里走,在顺手干掉了两名从弹药室往炮位搬运炮弹的诺曼兵之后,他们七拐八弯地走了很远,沿途居然没再遇到一个诺曼人,倒是这舰舱通道里的机械轰鸣声愈发清晰。 两人各持双枪,蹑手蹑脚地朝前走,来到了一扇无人看守的舱门前。这舱门没有窗户,魏斯眯眼一看,门后没有武装人员,再贴耳一听,门后的空间充斥着隆隆轰鸣声。他稍作思虑,对凯斯说:“我们进去探探情况?” 凯斯没有盲从,而是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这里估计是锅炉舱或者轮机舱,如果只是破坏一个动力舱室,通常不足以切断整艘战舰的电源和动力,作用不太大,我们何不试着往上面走,找到跟兄弟们会合的路。没有我们的策应,他们会打得非常艰苦。” 魏斯道:“里面的机器在运转,我们进去搞点破坏,能让诺曼人抽调兵力,分散注意力,也是帮我们的人减轻压力。我觉得这里面的舰员应该不多,我们破坏几台机器就走,去跟我们的人会合。” 凯斯想了想:“好吧!我听您的安排!” 眼前这扇舱门既没有门把手,也没有门轴,从它的外观来看,似乎是上下滑动开闭,而不是像先前那些舱门一样推拉开闭。 没等魏斯研究个所以然出来,凯斯走到门边,顺时针转动一个圆形的闸阀,接着迅速蹲下,枪口对着缓缓开启的舱门。 从里面传出的机械轰鸣声是如此吵闹,魏斯和凯斯再想要进行语言交流,就得扯着嗓子高声说话了。 当然了,动力舱室里的噪音这么高,舱门开启的声音应该不容易引起注意。 舱门升起一半,魏斯单膝及地,以肉眼探察里面的情况。这果然是一个摆满了机器设备的舱室,它高有十数尺,也即四五米,长百尺、宽六七十尺,相当于一个小型礼堂,考虑到这是在飞行战舰内部,这样的尺寸已经算是非常大了。 那些隆隆作响的机器,整整齐齐地排了三列。没有明火,肯定不是锅炉,置于舰尾的一般是轮机舱,但它们看起来也不太像蒸汽轮机。 一番观察之后,魏斯眯眼切换到“人肉雷达”模式。这偌大的舱室里有11个诺曼人,一多半是“战五渣”,只有5个战斗力读数接近正常的诺曼士兵。 2对5,胜算几何? 11个诺曼人,有5个是士兵,6个是舰员……魏斯用手势向搭档通报了敌情。对于魏斯的观察结果,“猿猴”凯斯没有丝毫的质疑。在相互确认过眼神之后,两人果断出击。他们依次迈过舱门,大步流星地穿过机器之间的通道。双手双枪,霸气不已。 循着先前侦测所得的方位,魏斯一眼就看到了3名穿着舰员制服、戴着钢盔并且佩穿了武装带的诺曼人,两个背着步枪,一人腰佩手枪,他们凑在一块,看起来是在干接线的活儿。 搞维修不应该是普通舰员的工作么? 视线中,还有两名诺曼士兵站在舱室的另一头,两人手持步枪,背对背站着。 魏斯示意凯斯盯着近处的3个诺曼士兵,自己对付远处那两个。他疾步前行,等到有诺曼士兵发现到他时,当即怒吼一嗓子:“不许动!举起手来!” 这是魏斯奔赴北方边境前学到的一句诺曼语,很实用,只不过用的机会少之又少。 远处两名诺曼士兵下意识地端起枪,魏斯没给他们瞄准开火的机会,双手双枪,左右连发。尽管这种半自动手枪的威力有限,可只要射术精湛,命中要害或是多次射中躯干,也能让诺曼士兵很快丧失战斗力。 凯斯的枪同时响起。 “不许动!举起手来!”待枪声停息,魏斯又吼了一遍。 凯斯那边,2名携带步枪的诺曼士兵已被击倒,还有一个腰佩手枪的,原地站立,双手举过头顶。 舱室里的6名诺曼舰员虽然没有携带武器,却不打算束手就擒。他们有的拿起扳手试图反抗,有的径直朝舱门奔去。 对于反抗者,魏斯没有丝毫的犹豫,换上弹匣直接开火。对于夺路而逃者,他连唬带吓,但这个舱室实在太大,还是有一名舰员从他无法控制的区域逃了出去。 当魏斯押着3名举手投降的诺曼舰员回到凯斯所在的位置时,凯斯对他说:“他们刚刚是在布设炸药导线!” 魏斯乍一听并不觉得奇怪,联邦军既已登舰,夺取战舰成为可能,诺曼人着手准备自爆,是不想让这艘战舰完整地成为对手的战利品,避免技术泄漏,甚至进入联邦军的作战序列,调转炮口对付自己人。可是转念一想,要想炸毁战舰,去主弹药库放两颗定时炸弹不就够了,何必大费周章地在动力舱室布设炸药? “你懂诺曼语吗?能跟他们交流吗?”魏斯向凯斯询问。 凯斯果断摇头,并向魏斯示意,他之所以判断诺曼人是在接炸药导线,是因为循着导线看到了放在机器下面的炸药。 在运转的机器下面布设整包整箱的炸药,倒也不怕机器发热意外引发爆炸? 魏斯灵机一动,用枪指着被俘的诺曼士官:“嘿,你,会说阿尔斯特语吗?会不会?” 这家伙虽然没有吭声,但他的眼神却暴露了一些重要信息。 魏斯盯着他看,也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故意对凯斯说:“瞧!没有价值的战俘,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让我来解决他!” “等等!”这名诺曼士官发声了,“我能说一点阿尔斯特语。” “很好。”魏斯示意凯斯看住其余几个的诺曼舰员,自己在这名诺曼士官身前站定。这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表情尴尬,眼神闪烁。他之所以忍辱求生,貌似不是因为胆小怕死,而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心存羁绊,不甘就此死去。也许刚刚结婚,时刻牵挂着家中娇妻,又或者对父母深有牵挂。 “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让你走,你可以活着回家,也可以继续在诺曼军队服役——只要你愿意。至于他们,绝不会把你跟我交谈的事情说出去……你明白吧!” 这些机器的声音很吵,魏斯担心他听不清,于是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 眼前这名诺曼士官居然顺从地表示了同意。 若不是在边境战役中深入探究了这一代诺曼人的性格特征,魏斯肯定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假诺曼人。 在战场上,他不止一次地看到诺曼士兵仓惶撤退的身影,也看到过他们濒死时的畏惧与不甘。他们是现实的,是理性的,而不像他们的上一代,简直是一群没有灵魂和意识的木偶士兵。 “这些是什么机器?”魏斯问。 “蒸汽机,用来为战舰提供动力的。”诺曼士官回答道,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可闪烁的眼神却再次出卖了他的内心。 “你不是一个好演员。”魏斯冷笑道,他抬起手,用枪口顶着这家伙的脑门。 诺曼士官紧张起来,他连忙道:“好吧好吧,军官先生,正如你所猜测的,这些是我们用来制造人工星源石的机器。” 这就是诺曼人的秘密武器? 魏斯此刻的心情是既雀跃又忐忑,在此之前,联邦军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一件实物,他们曾在战场上击落过载有“魔鬼炸弹”的诺曼战舰,但这些战舰坠毁前或坠毁时都发生了猛烈爆炸,以至于联邦军从未获得过相对完整的人造星源石制造机,而这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好几十台能够正常运转的机器,如果能将它们保下来,对困境中的联邦而言绝对是一个战略级的利好! 《钢铁燃魂》正文 第20章 像疯狗一样战斗 因为逃走了一名诺曼舰员,魏斯和凯斯面临着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继续留在这个摆满人造星源石制造机的舱室,很快就会遭到众多诺曼士兵的攻击,他们不是超人,也不是钢铁侠,拼到底很可能是个死;押着这几个诺曼人返回舷侧炮位,招呼更多的同伴过来支援,这些比金子还要珍贵的机器有可能被诺曼人自行爆掉,联邦军或将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何去何从,很是让人纠结。 魏斯犹豫再三,咬牙对凯斯说:“听着,你押着这家伙原路返回,赶紧多找些兄弟过来支援我,我押着其他人在这里守着。这些机器对联邦来说非常重要,至关重要,无论代价有多大,我们都要保住它们!” “不行,让我留下!”凯斯毫不迟疑地说,“长官,您是师部作战参谋,是联邦军的精英,这种危险的任务,无论如何都应该由我这样的专业突击手来执行。” 魏斯心一横:“这个问题我觉得没有必要争辩,赶紧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凯斯还想说什么,被他们俘虏的那名诺曼士官突然暴起,他用肩膀把凯斯顶翻,接着飞起一脚把魏斯踢倒,口中大喊着诺曼语,被俘的3名诺曼舰员当即跟着他一起逃跑。 魏斯一骨碌爬起来,循着那些诺曼人的背影连连开枪,凯斯也不示弱,他坐靠着机器底座,直接抬手啪啪啪地开火,两名诺曼舰员应声倒下,但另一名舰员还有那名士官从机器之间的缝隙穿过,逃过了魏斯和凯斯的子弹,然后飞快地跑到舰舱彼端,从一扇开着的舱门逃了出去! “该死!”魏斯郁闷地以拳砸地,先前放跑了一名诺曼舰员,就该把那扇舱门关闭,之后跟凯斯商议对策,又忽略了诺曼士官能听懂阿尔斯特语这一点。这家伙不想死,但不等于他会任由对手摆布…… 凯斯迅速起身,伸手拉了魏斯一把,然后俯身捡起诺曼士兵留下的步枪和子弹,毅然决然地说:“我去关闭那些舱门,顺便破坏开关。就算诺曼士兵赶来,一时半会也进不来。长官,您原路返回,去搬救兵!速度要快!” 说罢,他根本不等魏斯表态,拔腿跑向诺曼人溜走的那扇舱门。事已至此,魏斯不再纠结,返身从刚才他们进来的那扇舱门跑去,可这腿还没迈出舱门,猛的发现前方通道里有人。虽然看不清对方面容,也难辨其装束的细节,但那钢盔的造型让魏斯心脏皱紧:是个诺曼士兵! 对方迅速举枪瞄准,惯性使然,魏斯想要转向已经来不及了,他本能地做出了一个滑铲动作,身形迅速下压,没等背部着地,便感觉到一颗子弹嗖地从额头上方飞过。 锵锵躲过了被敌人一枪爆头的厄运,魏斯没有多想,直接右手甩枪,第一发子弹稍偏,第二、第三发都射中了目标,还欲射击,枪机却传来了清脆的咔嗒声。 糟糕,刚刚诺曼战俘暴起逃走,他连开数枪,之后忘了更换弹匣。若是只有一支手枪,这下很可能会被对手反杀! 待魏斯打光了左手那支手枪的子弹,对面的诺曼士兵已经倒下不动了,可是危机没有就此解除,通道里又有诺曼士兵跑来,一个、两个、三个,不等他们停下射击,魏斯连滚带爬地躲到了舱门里面,一边照着凯斯的操作从里面将舱门关闭,一边喊道:“凯斯!凯斯!我这边被诺曼兵堵住了!” 凯斯没有应声,倒是接连有诺曼步枪的枪声传来。 魏斯大惊,忙不迭地更换弹匣,迅速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 绝望之时,凯斯突然出现了,他拎着诺曼步枪,瞪眼看着魏斯:“你怎么还没走?” 魏斯指着舱门说:“遇到诺曼士兵了!干掉一个,至少还有三个!” 凯斯看了看魏斯旁边的舱门闸阀,大声道:“让开!” 魏斯连忙往旁边走了几步,只见凯斯端枪瞄准,嘭的一枪射中了舱门闸阀,接着退膛装弹,又开了一枪。 虽然不确定这样做能否确保舱门闭死,魏斯没有多啰嗦,径直跑道刚才毙杀诺曼士兵的地方,拾取他们的步枪和子弹,弹药还算充足,可惜他们身上都没有携带菠米弹。 魏斯就地搜集武器弹药之时,凯斯也做着相同的事情。开闭舱门的闸阀都已破坏,主动突围看起来是做不到了,但消息传不出去,留下来死守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清楚这一点,魏斯迅速开挂,用他的“人肉雷达”观察各处舱门外面的情况。来时的通道已被一队诺曼士兵堵得严严实实,另外三处舱门,也陆续有诺曼士兵赶来。 “我们被诺曼人包围了。”魏斯对凯斯说,“看来各个方向都有,而这里的布局,硬守肯定是守不住的。不如……哪个舱门先被打破,我们就从那里强行突围,怎么样?” 凯斯迟疑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知道吗?长官,我的上一辈,父亲和叔伯四人都战死了,是诺曼人杀死了他们。我这一辈,兄弟和表兄弟共有六人应召入伍,到目前为止已经战死三个,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为国捐躯的人数正好跟上一辈齐平。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缩在角落里被诺曼人打死,不如疯狂一把,让诺曼人好好看看联邦人有多勇猛!” 魏斯刚说出一个“好”字,话就被一个猛烈的爆炸给打断了。循声望去,滚滚浓烟从舰尾靠左的舱门口涌入,他连忙眯眼观察,被炸破的舱门外,相当长的一段通道都没有敌人。为免受到爆炸的冲击所伤,诺曼士兵们都退到了相当远的地方。 没时间矫情,没时间感怀,魏斯再次跟“猿猴”凯斯确认了眼神,两人各端一支插上了刺刀的诺曼步枪,背上还背了一支,腰间插着两把联邦军制式手枪,义无反顾地朝着硝烟弥漫的方向走去。 爆炸产生的硝烟不但遮蔽视野,还让人觉得眼睛难受、呼吸困难。魏斯主动走在前面,当他来到舱门口时,诺曼士兵已经出现在了通道里,他单膝及地,以标准跪姿举枪射击,用最快的速度退弹复装,三发出去,已有两名诺曼士兵被击倒。接着,他抛下步枪,拔出手枪,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打光了弹匣,硬生生地干掉了另外两名诺曼士兵。 “还剩两个!”魏斯大声道,“突击!” 凯斯肉眼凡胎,没办法像魏斯一样隔着未散的烟雾精准射杀敌兵,他端着诺曼步枪碎步疾行,只待诺曼士兵的身影出现在步枪的觇孔式瞄具里,便果断开火。一枪之后,他以惊人的速率退弹装填,顺势下蹲,以跪姿打出第二枪,接着拉栓退弹,端枪瞄准,原地打出第三枪。 三枪过后,剩下的两名诺曼士兵也被打倒,这条舰舱通道顿时畅通无阻! 探知前方的敌情暂时解除,魏斯迅速给两把手枪更换了弹匣,直接以双枪姿态向前突进,凯斯回头看了一眼,遂从口袋里摸出弹夹,填进步枪弹仓,平端着步枪跟魏斯交替掩护。 两人很快来到了一处拐角,魏斯放慢脚步,眯眼侦察,接着在凯斯面前伸出三根手指,示意岔口右边有三名诺曼士兵,而那咚咚作响的脚步声,听着已经很近了……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俯身闪出。沿着通道跑过来的那三名诺曼士兵虽然听到了枪声,但没料到前面的同伴已经被悉数击倒在了舰舱通道里,更没想到会在岔口这里接敌交火。走在最前面的那名诺曼士兵身形魁梧,他来不及“急刹车”,端起步枪准备来个行进射击,结果还没扣动扳机,就正面挨了五六发手枪弹,而后勉强开了一枪,但准头明显偏失。 打出半个弹匣的子弹,魏斯停止射击,等着那大块头的诺曼士兵向前扑倒,这才瞄准第二名诺曼士兵开火,并且一口气打光了弹匣里剩下的子弹,继而施展在巴斯顿军校反复练习的军事基础技能之一,侧身横滚,连人带枪滚去了岔口对面。 三个诺曼士兵,魏斯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两个,余下一个留给凯斯解决。敏捷的“猿猴”踩着魏斯侧身横滚的节拍,从岔口这边探出半个身子,只用了极短时间瞄准,随后一枪击杀。 两人联手干掉三名诺曼士兵,所耗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十秒。完事之后,他们双双靠着舱壁,各自装填子弹,然后隔空相视,点头致意。 疯狂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爽快! 疯狂过后,两人在岔路口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接下来该往哪边走? 就在这时,安放人造星源石制造机的舱室那边传来爆炸声,但应该不是在爆破机器,而只是在炸开舱门。在舱室里找不到入侵者,诺曼士兵们很快就会循着这条通道追来。魏斯咬了咬牙,选择了往舰尾方向的通道。 凯斯一语不发地跟在魏斯身后,走出十几米,又是一个分岔口,要么右转,要么沿着台阶往下。 好在魏斯并不是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揣着先前的设想,他毅然选择了通往下层舱室的台阶。如果能够找到连接辅助转向器的舱室,就有机会在这艘战舰相对薄弱的位置凿开一个口子,至于炸药从哪里来,现在已经无暇考虑那么许多,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钢铁燃魂》正文 第21章 ** 两人沿着楼梯向下走,穿过一条幽深的廊道,尽头是一扇看似普通的舱门。 舱门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既不是通道,也不是舱室,而是一个布满管道和设备的空间。一盏盏昏暗的舱灯,映照出管道与设备的轮廓,以及那些可供单人穿行的简易走道。 魏斯注意到舱门旁的挂架上,赫然挂着一排手电筒。 “我们似乎到了舰尾。”凯斯低语道。 听到身后的舰舱通道隐约传来诺曼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魏斯心一横:“走,进去!” 凯斯伸手去取手电筒,但被魏斯阻止了。 挂架上少了手电筒,摆明了是告诉敌人有人在里面。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去里面检修管线设备,要电筒有毛线用? 两人迅速进入这充斥着机油味道的空间,反手将舱门关闭,接着昏暗的舱灯摸索前进。 “从我们行进的方向和距离来看,现在应该已经在舰尾了。”魏斯回应了凯斯先前的话。 凯斯问道:“我们藏在这里,是要等敌人放松警惕再出去,还是一直等到兄弟们来接应?” 在舰尾炸出离地较近的口子,让地面部队迅速登舰,是魏斯和哈特鲍尔上尉审时度势商量出的对策,而凯斯是后面跟着拉尔夫中尉登舰的,对此全不知情。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魏斯用最快的速度向他解释了自己的设想。 “我明白了。”凯斯爽快地回应道,“一切听您吩咐。” 思路简单而清晰,可具体该怎么说,魏斯却得挠头。自己对诺曼战舰的构造缺乏了解,跟尼古拉一起混的那些日子虽然恶补了不少有关战舰的常识,等上了战场才发现这还远远不够——战舰的辅助推进器,外部特征非常明显,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可它对应的内部构造是什么模样的?有什么特征?如何爆破才能达成效果?这些魏斯根本没有明确的概念。 就在魏斯犯难之时,舱门外隐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斯和凯斯连忙停步噤声,枪口对准舱门。 只听得嘎吱一声,舱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舱灯的黄光从外面透进来。 魏斯眯起眼睛,跃然眼前的虚框,全部是刺眼的红色。 果然还是躲不过啊…… 瞧见那些身影端着枪往里冲的姿态,魏斯没有犹豫,直接开火了。 诺曼步枪的口径略小于格鲁曼步枪,贯彻力和杀伤力却一点也不逊色,站在舱门口的诺曼士兵应声倒下,外面各种叫喊高呼,接着便是砰砰乓乓的枪声。魏斯和凯斯没有持续射击,而是迅速往里挪动。 在这个如同迷宫的地方,有向上或向下的台阶,还有简易的竖梯,绝对是藏猫猫的好地方,但此时此刻,魏斯和他的搭档并非在跟对手捉迷藏,而是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那些冲进来的诺曼士兵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破坏这里的管线设备,毫无顾忌地追杀自己的“猎物”。纵横交错的管道设备阻挡了诺曼人的枪弹,限制了菠米弹的使用,但也让魏斯和凯斯难以精准射中敌人,反而每每开火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逐渐退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角落里,而诺曼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眼看突围无望,该战斗到死还是举手投降,魏斯突然踌躇起来:如若就此死去,这场宛若梦境的奇异旅程戛然而止,自己接着是去往下一个梦境,或是坠入无尽虚空?如果苟且求生,沦为诺曼人的俘虏,能否活下来,活着等到战友的营救,或在战俘营里捱到战争结束,亦或是照样死在诺曼人的枪口下? 霎那间,魏斯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那些在这个世界跟自己有过交集的人,来自第一家庭的尼古拉、外冷内暖的妹妹贝拉、沉默寡言的便宜老爹、肥腻亲切的便宜老妈、狡黠世故的胖副总裁,想起了巴斯顿军校的伙伴们、格鲁曼家族的大佬们,想起了冰山美人奥克塔薇尔,想起了天籁之音古妮薇尔……这是个充满朋克元素的世界,既有维多利亚时代的品味,又有美国式的自由和浪漫气息。一切还未开始,就要匆匆结束,多可惜啊! 身旁的凯斯,显然没有魏斯那么复杂的想法,见避无可避,他找了个管道相接的地方,放下背囊,取出所剩的菠米弹和子弹,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 这般视死如归的气概,让彷徨中的魏斯不再迟疑,他飞快地找了个可以跟凯斯交叉掩护的位置,取出所有的武器弹药。转眼间,几名诺曼士兵出现在前方拐角处,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已经无路可逃的联邦军人,没有任何劝降的话语或举动,直接朝他们瞄准射击。 魏斯和凯斯抢先开火,结果射中了同一名诺曼士兵,余下的诺曼人匆匆开火,枪弹被两人身前的管道所阻挡。见形势落于下风,诺曼士兵们当即散开,各自寻找阵位。这样一来,魏斯和凯斯也难以射中敌人,而在这种封闭的舱室里交火,使用菠米弹可能在杀伤敌人的同时也误伤自己,而今已是最后的关头,他们不再顾虑这些,接连甩出菠米弹,猛烈的爆炸干翻了好几个诺曼士兵,但也震得他们自己耳膜发疼、血气翻滚。 菠米弹迟滞了诺曼人的进攻,却不能将他们击退,爆炸的余威散去,更多的诺曼士兵出现在魏斯和凯斯的视线中。他们端着步枪,压低身形,交替掩护,步步推进,展现出十足的默契。 用光了本就不多的菠米弹,魏斯和凯斯只好用诺曼步枪进行射击,但在这种特殊的阵地战模式下,他们五发难有一中,根本无法阻止诺曼士兵逼近。这个时候,诺曼人只要甩一颗菠米弹过来,就能够直接结束战斗,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 “他们看起来是想抓活的!”凯斯大声道,“长官,诺曼人对待俘虏可从来不会客气,如果我在最后一刻没办法自裁,请帮我一吧!” 魏斯放下步枪,拔出手枪,转头看了看凯斯:“不管他们是想抓活的,还是担心炸坏这里的设施,反正可以确信,他们不打算用菠米弹。” 打光了弹仓里的子弹,凯斯不再往里装填,而是将步枪往地上一丢,从枪套里拔出双枪:“左边两个,右边三个,远处四个。我们打他们一个反击,怎么样?” 魏斯眯眼看了看,凯斯的观察结果并不准确,附近共有14名诺曼士兵,3个在左侧,4个在右侧,还有7个在稍远处。只要他们离开现在的位置冲出去,至少会被五六支步枪同时瞄上,指望五六个诺曼士兵同时失手?希望渺茫! “别冲动!”魏斯连忙对凯斯说,“敌人正等着我们冲出去呢!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我们把他们拖得越久,对这场战斗的整体越有利。” 凯斯却瞪着眼:“拖?就算拖上十分钟,二十分钟,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魏斯叹道:“抱歉,兄弟,是我把你带到了这条绝路上,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放弃!绝不放弃!外面,兄弟们还在进攻,我们一定会赢下这场战斗!一定会的!” 尽管这样的宽慰和鼓励改变不了两人的处境,至少让凯斯多了一些理智、少了几分冲动。换上手枪之后,两人时而单发、时而连射,交相呼应,有效命中率得到提升。那些被手枪子弹击中的诺曼士兵并无性命之虞,却因为受伤的缘故失了从容,一个个勃然大怒,暴走暴击,由此给了魏斯和凯斯可乘之机。他们联手协作,迅速击杀或重创了三名诺曼士兵,从场面和气势上暂时遏制住了诺曼人的攻势。 当魏斯再次眯眼侦测周围的敌情时,形势突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附近的诺曼士兵有增无减,但绿色的虚框也一并进入了视野,而且,最近的联邦军士兵,绝对距离并不比一些诺曼士兵远。 魏斯纳闷着,而后灵光乍现,恍然大悟。 “我们的人就在这外面!”他对凯斯大喊道,“他们已经到了舰尾,离我们只有几十尺!” “什么?”凯斯一脸惊讶。 魏斯指着身后的舱壁:“相信我,他们就在外面,而且……” “而且什么?”凯斯大声问。 魏斯眯着眼,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紧接着,他惊叫道:“他们准备进行爆破了!他们要在舰尾进行爆破了!炸开一个可以进来的口子!” “我的老天啊……”凯斯瞪大眼睛,“如果你猜的没错,我们最好想办法离开这里,不然的话,我们会被自己人炸死的!这种死法也太讽刺了吧!” 魏斯转回正常视野,扭头朝前面看了看,诺曼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们把这个角落堵得严严实实的,至少有十支步枪瞄着魏斯和凯斯的藏身位置,别说离开,就算伸个头出来都会被瞬间打爆。 跟诺曼人沟通沟通,大伙先撤离这个危险区域再继续干仗?他们会信才怪! 当魏斯再次眯眼察看舱壁外面的情况时,绿色的虚框纷纷朝远处移动,留下了一个红的刺眼的物体。 “祝好运!凯斯!”魏斯呢喃道。 须臾,九名诺曼士兵分成三组,从三个方向朝两名联邦军人的容身之所步步逼近,他们端着诺曼步枪,锋利的刺刀泛着寒光,而他们的眼神,比刃尖还要冷厉。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一个个肌肉绷紧,准备迎着枪弹不顾一切往前冲,就在这时,他们的感官世界如同遭到黑洞吞噬,瞬间空无一物…… 外部,一团炽烈的爆焰,正从诺曼战舰“迪瓦卡约”号的尾部升腾而起。 《钢铁燃魂》正文 第22章 记忆深处的面容 恍惚中,魏斯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仿佛很熟悉的河滩,面前有两个男孩:大的十五六岁,正是志学之年,他褐发白肤、五官俊俏,神态举止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的也就七八岁,还只是黄口小儿,黑发黄肤,样貌平平,看似懵懂,却又倔强。大男孩拿着一支老式火枪,一脸严肃地做着讲解、示范,小男孩听得仔细、学得认真,可他的个头才跟这火枪相当,用起来相当吃力,独自开第一枪,因为吃不住火枪的后坐力摔倒了。大男孩没有幸灾乐祸或是讥笑嘲讽,而是带着欣慰的表情将他拉起,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在犹如风暴漩涡的感官冲击中,维斯接着又置身另一个场景,在火车站的站台上,刚才那个大男孩已然长成了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他穿着得体的礼服,一手捧着绅士帽,一手拎着行李箱,表情坚定,踌躇满志。人群之中,有个黑发黄肤的少年,在魏斯看来是那样的眼熟,他穿着款型相近、材质相同的衣装,一脸崇拜地看着那青年,看着他向众人挥手告别,登车离去…… 下一个场景,俊朗青年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蓬松、领口敞开,伏在专门用来绘制图纸的工作台上忙碌,手指被笔屑染得乌黑,面部肌肤也显得干燥粗糙,但在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分明透着一种才华横溢的明亮。在这个画面中,长高了一些的小男孩,衣装齐整地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他工作,他那不修边幅的模样非但没有让小男孩的崇敬之意减少半分,反而在他懵懂初开的意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再下一个场景,是在克伦伯-海森城堡的大厅里——装潢陈设大体未变,只不过所有的东西都比魏斯后来所见的新,勋爵和几个身穿礼服的男子坐在沙发上,一个个面色阴沉,勋爵夫人坐在窗边独自垂泪,小男孩牵着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小女孩,在二楼的扶栏后面不知所措地看着客厅里的大人们,眼中写满了迷惑…… 恍惚间,魏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青年,那张原本俊朗的脸庞刻上了岁月沧桑的痕迹,明净的眼眸变得深邃了,所有张扬狂放的气质都内敛成为成熟睿智的修为。 是你吗……哥哥…… 一个从心底传来的声音,让魏斯如同溺水者得到心肺复苏救助,瞬间从那深沉的、无尽头的梦境中醒来。当他睁开眼睛,视线中一片模糊,片刻过后,视觉感官重新适应了环境,发现自己依然处在一个昏暗吵杂的环境里。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魏斯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思维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想起了自己此前的经历,想起了那个巨大的爆炸,想起了此时的处境。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肢体躯干几乎没什么知觉。擦,该不会是在爆炸中重伤瘫痪了吧? 魏斯深吸了两口气,用尽气力发声道:“嘿,有人吗?” 第一下没人回应,发现自己还能出声,魏斯的心绪顿时乐观了一些,他接着又喊了一声,很快便听到有人用阿尔斯特语说“这里面好像有我们的人!” 不多会儿,几个人影出现在魏斯的视线中,他们搬开断裂倒塌的管道,把这个幸运的家伙给救了出来。经过医护兵的现场检查,他身上多处划伤擦伤,头部和脏器受到强烈的冲击震荡,可能会有内出血的情况,但总体上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可以痊愈。 修养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能够远离前线,远离杀戮与死亡,该感到庆幸么? 魏斯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等待担架到来。之前令他昏厥过去的剧烈爆炸,确实是联邦军官兵从战舰外部实施爆破所致,而他们选择的爆破点,离魏斯和凯斯先前所处的位置还隔着十好几米,要是再近一些,就算他有老鼠般顽强的生命力,也难以存活下来。 想到凯斯,魏斯挣扎着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未见踪迹,请联邦军士兵们帮忙搜寻,也没在这附近有任何发现。难不成他躲过爆炸,直接跟着破壁而入的友军士兵投入进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把自己给撇在这里不管?又或者他被炸晕了,比自己更糟被联邦军士兵发现并抬出去救治,这样推测貌似比较符合逻辑? 战场上乱糟糟的,跟战友走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死活全凭运气,魏斯索性不去想那么许多。不多会儿,几个联邦军士兵或搀或背,将三名伤员送了下来。趁着医护兵给他们包扎救治的功夫,魏斯向其中一个腿部受伤的士兵打听舰上的战况,得知从舰尾进入战舰的联邦军部队已经攻到了第二层,但诺曼人的抵抗很激烈,联邦军每攻下一处岔口或上下楼梯位置,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至于从登舰口上舰的那些联邦军官兵,这名士兵表示,他们暂时还没有遇到,也不知其具体情况。 除了整体战况和战友安危,魏斯最关心的莫过于这艘诺曼战舰上的人造星源石制造机。循着自己走过的路径反推,那个舱室处在从下往上的第二层,正是联邦军跟诺曼人展开激烈角逐的位置。 对于魏斯所说的安置有数十台机器的舱室,这名联邦军士兵表示不知。话才说完,舰上突然发生连串爆炸,整艘战舰都在剧烈震颤。不过,这种情形让人想起的不是一头几欲挣脱锁链的野兽在竭力抗争,而是遭到致命一击的野兽,自知死期将近而拼命挣扎。 在这样一艘诺曼战列舰上,各处弹药库里应该还存放着大量弹药,战舰内部的爆炸随时有可能波及全舰。巨大的危险当前,魏斯顾不上浑身的疼痛与酸楚,跟着医护兵还有伤员们穿过在战舰外壁上炸开的通道,来到了舰外的堑壕里。 爆炸来得突然,持续时间也短。片刻过后,黑烟才从战舰的各处破洞创口以及舷侧的露天炮位涌出,经此一遭,舰体的外部虽然没有明显变化,内部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在魏斯看来,这爆炸十有八九是诺曼人引爆了预先埋设在人造星源石制造机下面的炸药,他们之所以临时接线,估计是担心因线路问题而发生误炸。刚刚这一炸,那些对联邦军来说价值千金的机器恐已悉数损毁,诺曼人制造人工星源石的机密技术还将继续对外界“绝缘”。这一幕,让曾经身处其中的魏斯感到无比遗憾,早知会有这样的“偶然”,他绝壁会调整作战方案,哪怕付出两倍、三倍甚至更大的代价,也要夺取并保住那些机器。可惜他不是预言师,也没有穿透时间的秘技,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指间溜走。 相较于战斗刚开始的阶段,这会儿诺曼战舰对外射击的强度和密度已经明显减弱了,战场上的隆隆炮火也相应稀疏下来。担架队迟迟没来,魏斯只好靠坐在堑壕里,跟着伤兵们一起近距离观战。随着时间的退役,从战舰里面撤出来的伤号不断增加,而他们带来的消息,表明登舰的联邦军在前面那通爆炸过后,进展变得顺畅了,他们很快夺取了战舰由下往上的第二和第三层,开始向第四层和上层甲板进攻。 魏斯离舰也才半个小时,诺曼战舰上的主炮就彻底哑了火,这意味着登舰的联邦军已经逼近或抵达主炮通道。有此进展固然可喜,但围绕这艘诺曼战舰展开的战斗也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关键节点——若是双方围绕主炮通道进行火拼,无论诺曼人有意为之还是发生意外,都有可能出现主弹药库爆炸的极端情况,这样一来,不但整艘战舰会被炸飞上天,攻入战舰的联邦军官兵连同还滞留在周围堑壕里的人,都将成为这艘战舰的殉葬品! 活下来是命,被炸成渣也是命,魏斯平心静气地待在堑壕里,等着命运的最终宣判。不多时,他看到哈特鲍尔上尉也被人搀扶着送了下来,连忙招呼道:“嘿,若奥,瞧瞧我是谁!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吧!” 哈特鲍尔脑袋右边被开了瓢,右臂缠着止血绷带,腿还挨了一下,看起来右半边是基本报废了。看到魏斯跟大爷似的靠坐在堑壕里,他嚷道:“嘿,龙,你居然还活着啊!嘿,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太棒了!这一仗下来,只要我们活着,金质自由勋章肯定没得跑!运气好的话,你直接从代理转成正式,而我呢,荣升陆军少校不是问题!” 待这个半残的家伙在身边坐了下来,魏斯忙问他知不知道之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在倒数第二层的一个舱室。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哈特鲍尔答道,“当时我们被诺曼人逼回登舰口,爆炸发生在下层舱室,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倒数第二层,之后我们跟友军会合,听他们说,是诺曼人引爆炸药,似乎是为了炸毁某些重要的设施,以免它们落入我们手里。” 实锤落地,魏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哈特鲍尔不解。 魏斯转头看了看他那张一无所知的脸,挤出苦涩的表情:“如果我告诉你诺曼人炸毁的是人造星源石制造机,你会不会发疯?” 哈特鲍尔瞪眼张嘴,结果表情一动,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齿。 “罢了!”魏斯摆手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就当下的战争形势而言,一台人造星源石制造机的价值,远远超过了一艘旧式的诺曼战舰。跟成为战争英雄的机会擦肩而过,哈特鲍尔纵有百般不甘,也只能捶胸顿足。 于是,两个失意人肩并着肩靠坐在堑壕里,等着战友们完成这场由他们发起筹划的夺舰之战。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了约莫一刻钟,舰上的枪声爆炸声渐渐平息,正当魏斯和哈特鲍尔准备击掌相庆之时,又一批伤员被送了下来,其中一个士官透露说,这只是暂停交火——舰上的诺曼人要求停火谈判。 “他们肯定是在拖延时间!”一名脖子、肩膀连同腰腹几乎被裹成木乃伊的中年军官嚷道,“千万不能相信诺曼人!绝对不能相信他们!” “我们才不会相信诺曼人嘞!”那名士官爽朗道,“我们限令他们十分钟内缴械投降,否则全数击杀,决不留情。” “那他们的条件是什么?”中年军官问。 那名士官答说:“抱歉,长官,如果我不是这个样子,肯定会跟着我们营长前去跟诺曼人谈判的。” 魏斯和哈特鲍尔相互看了看,诺曼人在权谋和策略方面的精明狡黠世人皆知,他们要求停战谈判,自然是有所依仗,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摆平。 十分钟过去了,舰上既然没有传来诺曼人缴械的消息,也没有谈判破裂重新交火的动静,倒是穿过战场包围诺曼战舰的联邦军官兵增加了不少。以魏斯的估算,到这时为止,进入战舰的联邦军已超千人,外面还有一个团的兵力,战力较舰上幸存的诺曼人强得多。要战,诺曼人必败无疑,他们之所以提出停战谈判,无非是想保全幸存官兵的性命,能够用来充当停战谈判筹码的,无疑就是这艘战舰本身。 又过了七八分钟,一名传令兵突然出现在战舰的舷侧炮位,他高声呼道:“全体注意!没有命令不得开枪!关闭保险,避免走火!” 紧接着,几名传令兵从舰尾破口离舰,向包围战舰的各部队传达指令。 这个内容令人吃惊的指令,最终也传递到了伤兵们这里:双方达成停火协议,诺曼人以不引爆弹药库为条件,在解除武装的状态下安全离开。 换而言之,诺曼人控制着舰上的弹药库,并有随时将其引爆的能力,只要联邦军放他们安全离开,他们将交出这艘战列舰。 就逻辑而言,这是一笔合情合理的交易。只不过以诺曼人一贯的思维,区区几百名官兵的性命,真的抵得过这样一艘战列舰?魏斯眼皮直跳,觉得这事不太靠谱。 协议既已达成,命令也传达下来了,联邦军这边看来是认真的。不多时,从舰尾破口退出来几名联邦军人,紧接着,诺曼军人也从这个破口出来。一看到诺曼人,附近的联邦士兵们纷纷端起步枪,不少人下意识地推弹上膛,唰啦唰啦的枪机声使得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那些诺曼军人或相互搀扶,或没受伤的抬着受伤的,离舰之后默默地往西也即诺曼帝国的方向行进。目睹此景,联邦军官们既不喝止,也不发令,只是冷冷注视着那些诺曼人,提防着他们有任何不善之举。 在这近乎凝固的氛围下,数百名诺曼人陆续离舰,从他们的装束来看,绝大多数都是舰员,陆战士兵少之又少。看着诺曼人的松散队伍,魏斯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诺曼军队的军纪一直非常严格,如果这些诺曼人为了苟且求生而放弃战舰,即便能活着回到诺曼帝国,等待他们的也将是严酷甚至是残忍的惩罚,这样做意义何在?反过来思考,诺曼人放弃战舰,必定是为了保护比战舰更重要的人或物。他们既然是以解除武装的状态离开,那么保护的对象应该是人——譬如说掌握着人造星源石技术的专家、工程师、技术人员,或者是不容有失的皇室成员、军队将领。 真相会是哪一种? “嘿,伙计,帮忙扶我起来!”魏斯向不远处的一名联邦军士兵求助,这名年轻士兵走过来看了看他的领肩章,果断出手相助。在他的搀扶下,魏斯蹒跚着走向舰尾破口。一名联邦军官带着他的士兵们守在那里,维持秩序顺便清点人数。 “嘿,伙计,我是第11国防师的作战参谋……” 魏斯招呼那名军官,待他转过头,嗬,自我介绍的话可以省略了,因为这人是第193团的一名上尉营副,他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魏斯,连忙呼应:“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您这是……” “这里面有问题,必须阻止……” 话说到这里,魏斯突然怔住了,因为在舰尾破口处,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的脸。虽然这是属于宿主的记忆,而他从未亲眼见过此人,但在探照灯的光照下,他确信无误,这就是那个人! 似乎有种奇妙的心灵感应,那人突然站定,目光越过双方官兵,落在了魏斯的脸上。四目相交,各有片刻的迟疑,接着,魏斯看到他挑起嘴角,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您说什么?代理上尉阁下,您刚刚是的意思是……”对于魏斯戛然而止的话语,一旁的上尉营副纳闷不已,他一再追问,魏斯却愣愣地站着,迷乱了思维,等他回过神来,上尉营副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那些诺曼人身上。 魏斯几欲张口,可那个眨眼的表情就像是一剂迷药,让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钢铁燃魂》正文 第23章 强盗逻辑 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联邦军队终于从诺曼人手里夺回了贝拉卡瑟要塞和贝拉卡瑟隘口。此战,联邦军先后投入5个师,参战兵力超过8万人,整体伤亡率24%,少数部队因伤亡过大而暂时丧失作战能力。相较于尚可接受的损失,这一仗的收获无疑是令人振奋的,除了大量毙伤诺曼帝国及其盟国军队,第11国防师还成功夺取了诺曼战列舰“迪瓦卡约”号。尽管这是一艘未搭载星源石的预备舰,而且动力和火控系统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但这无碍于它为提振联邦军民士气、加强贝拉卡瑟隘口防御以及供专家们详细研究诺曼主力舰构造性能做出重要贡献。 俘获诺曼战列舰的不世功绩,为第11国防师带来了相当可观的回报,自师长德卢卡少将以下六十多人获得金质、银质自由勋章,四百多人获得金质战伤勋章,晋升上尉军阶已有五年多的哈特鲍尔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战时晋升。可是,躺在病床上修养的魏斯,等来的既不是转正的消息,也不是西线指挥部颁发给他的金质自由勋章和金质战伤勋章,而是由一位上校级别的高级督察官所带队的特别调查组。 之所以受到调查,当然不是因为在战场上跟“故人”的匆匆一瞥——据魏斯侧面了解,那名诺曼帝国的飞行准将用的是别名,联邦军这边没人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直接向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负责的调查组,是针对诺曼战舰“迪瓦卡约”号载有人造星源石制造机这条线索而来。 乍一开始,魏斯以为调查只是调查,然而带队的那位高级督察官,用他那如鹰目般尖锐的眼光和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感觉自己是一名受到审问的犯人。 言谈中,这名冷傲的高级督察官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既然魏斯和凯斯发现了诺曼人的人造星源石制造机,并且一度控制了那个舱室,出于军人的职责和使命,就应该不惜任何代价守住那里,再不济也要想办法保住一台实物,或是扣住敌方技术人员。可是,最终留给联邦军的只有一堆破碎的、缺乏价值的零部件,有鉴于此,他们两人在这场战斗中存在严重失职的问题,甚至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让魏斯感到愤怒的还不至于对方的心态和语态。在那场战斗结束后,人们在诺曼战舰的倒数第二层找到了凯斯的遗体。从遗体所在位置来看,联邦军部队炸开舰尾破口后,他随同登舰官兵继续战斗,而且很有可能是想带着登舰部队重新夺取那个重要舱室,结果在诺曼人引爆炸药时不幸阵亡,这说明他无论主观意识还是实际行动都试图为联邦军夺取人造星源石制造机,可调查组认为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这一点,他们强横地扣下了颁给凯斯的勋章,冻结了他的一级阵亡将士资格审定——没有这项审定,他的家属就无法获得联邦政府给付的抚恤金。 尽管身体还未复原,魏斯不吝奔走,想方设法为自己和凯斯寻找洗脱罪责的证据。他重新登那艘被俘的诺曼战舰,小心翼翼地搜寻那些有利的物证,从幸存的联邦士兵们那里寻获证词,从第11国防师的师部军官们那里获取有关作战方案制定过程的阐述与解释——虽然魏斯来到第11国防师的时间非常短,但贝拉卡瑟隘口之战前前后后的贡献与表现摆在那里,师长德卢卡少将和师参谋长布蒂奇上校在调查组面前为他极力争辩,师部军官们联名写信,可是然并卵。魏斯费尽千辛万苦搜集的证物证言,并没有改变调查组的态度。经过一个星期的反复折腾,用过各种调查、盘问甚至是近乎审讯的手段,傲慢而又自以为是的高级督察官得出了所谓的调查结论:魏斯和凯斯两人为求自保,使联邦错过了缴获人造星源石制造机的绝佳机会,由此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相较之下,他们虽有献策之功、陷阵之勇,但功不抵过,建议剥夺西线指挥部颁发给两人的勋章,阵亡者不再追究过错,幸存者降级贬职处理。 调查组撤走后不久,魏斯康复出院,但回到师部不几天,正式的调查结论和处理结果就下来了:凯斯被认定为普通阵亡将士,抚恤金仅为一级阵亡将士的三分之一,金质自由勋章及相应的物质奖励被剥夺;魏斯被革去了第11国防师作战参谋的职务,由代理上尉降为代理少尉,调往第340后备团担任训练教官。 得知噩耗,魏斯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在向调查组的大爷小爷们百般解释而无果时,他就已经对这群枪口从来对准自己人的家伙彻底绝望了。即便想方设法求助于尼古拉和他的父亲,通过以权制权的方式改变这件事的结果,也无法驱走笼罩在这自由之地的黑暗。这场战争之所以沦落到今天的境地,既是威塞克斯王室野心膨胀的恶果,也是自由联邦积弊重重的体现。要想逆袭,光靠军官的智谋和士兵的骁勇是远远不够的。 夜最深邃之时,魏斯开始理解和认可兄长投奔诺曼帝国的动机了。不为卖国求荣,也不为飞黄腾达,仅仅只是谋求相对公平的环境与机会,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调查事件之前,如果那位便宜来的兄长力邀自己跳槽,魏斯百分百会拒绝,但是现在,他在迷茫和失落中动摇了,他甚至希望再跟他见上一面,听听他的解析与建议。 黎明到来时,泽-克伦伯-海森没有奇迹般的出现,魏斯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关进心底的匣子里。他默默收拾好行装,告别师部的长官和同僚们,独自踏上了新的人生旅程。 贝拉卡瑟隘口反击战的胜利,让联邦高层更加确信,国防师的新建制能够有效提升联邦军的战斗力,使他们在战场上抗衡强悍的诺曼军队。新组建的第三批国防师多达12个,第340后备团此番全员编入了第23国防师,整训地点就在训练和生活设施齐备的霍芬蒂斯军事基地。 重回霍芬蒂斯,魏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新部队,然后像个刚从军校毕业的新丁,循规蹈矩地办完了报到手续,接着跟在团参谋屁股后面,同各营连的军官们打了照面。 在团级战斗单位,训练教官的任务就是协助团长和团参谋组织训练,其角色相当于师部的作训参谋,但不同于参谋,训练教官不在部队的指挥权接替序列当中,即便军官们全数阵亡,也是由资深士官而不是教官接替部队的指挥权。 即使是这么个不太起眼的角色,在魏斯报到的第一天,师部督察官就找他前去谈话。这个神情淡漠的中年男子虽然没有之前的调查组领队那样蛮横和令人生厌,但他的观念想法跟他的同行们并无本质的区别。他表示自己从上级督察部门那里得到了一些与魏斯有关的资料,无论先前调查结果是否切合实际,都已是既定的事实。一个理智的军人,应当放下过往,勇往向前,这样才能走出挫折的阴霾,最终成就一番功业。 魏斯耐心听完这些废话,也听懂了对方的话外之音,他平静地表示,自己无意招惹是非,只想认认真真地干好训练教官的工作,为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魏斯如他所保证的那样,非常本分地将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用自己在巴斯顿军校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所学到的知识技能,以及在边境战役和贝拉卡瑟隘口反击战中汲取的经验教训,协助第340后备团的军官们组织训练,让新征召入伍的联邦军士兵们尽可能掌握战场上的生存和作战技巧。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后备团的官兵们逐渐为这位年轻、严谨而且能力出众的教头所折服,私下里称之为“无所不能的小个子”。 贝拉卡瑟隘口反击战的胜利,使得联邦军成功稳住了西线战局,将声势浩大的诺曼同盟军阻挡在了莫纳莫林山脉一线,但战争的整体形势并没有缓和。从北方南下的诺曼军队,在巩固了他们那漫长的补给线后,再度投入重兵发起攻势。在联邦中部腹地,联邦军无险可依,依托河流和城市设防不但要投入大量兵力,而且效果很不理想。为了扭转被动局面,联邦军高层不顾预备舰和新造舰尚未完全形成战斗力,强令航空部队支援地面部队打了一场大规模的防守反击战。反击之初,联邦军迅速收复了阿尔萨联邦州西部的沦陷之地,将战线推进至亚克马伦联邦州境内。两军围绕海曼城展开激战,攻守形式倒转,联邦军依然没能占到便宜,反而是诺曼舰队突然发力,在海曼城西北重创联邦舰队,之后诺曼军队大举反扑,他们三路齐进,推进迅猛,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将联邦军队半个月的战果全数抹平,并借势击破了联邦军重点布防的卡滕河防线,兵锋迅速逼近霍芬蒂斯军事基地。 编训进度刚刚过半的第23国防师仓促上阵,第三批组建的国防师虽然人员齐整、装备充足,但不同于前面两批国防师大量接纳吸收己方参战部队的残余兵马,大部分官兵都来自于后备部队,绝大多数士兵缺乏足够的训练而且实战经验为零。初上战场,这些国防师很快就被精锐的诺曼军队揍得七零八落,他们边战边撤,一路向南,就连霍芬蒂斯军事基地也拱手相让。 在这一泄千里的溃退中,第23国防师减员超过五成,直到抵达了奥城以北的萨姆巴拉河,他们才勉强止步,会同友军沿河布设防线。保卫联邦工业重镇奥城的战斗,亦就此拉开了序幕…… 《钢铁燃魂》正文 第24章 独守斯卡莫高地 当魏斯跟随部队撤退到萨姆巴拉河时,沿河防线的构设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在正规部队抵达之前,来自奥城的安防团和市民自愿队是构筑防御工事的主力军。由于投入了数十台工程机械,防线的施工进度比预想的要快,加上后卫部队的阻击战打得不错,前一阶段很是狼狈的联邦军部队得以在萨姆巴拉河一线重振旗鼓。 作为团级战斗单位的一名训练教官,魏斯自然是没资格参加团以上作战会议的。有关前线战况以及当前防御部署的情报讯息,基本上都是从团参谋马克斯-莱瑟上尉那里听来的。此君七年前从巴斯顿军校毕业,既是老学长,自然会对小学弟多多照顾,而且知悉了魏斯的经历,他在帮助团长指挥部队的时候,也借各种机会让魏斯展露才能。事实上,第340预备团从奔赴前线、遭遇恶战再到不断后撤,兵员损失不到四成,在第23国防师属于战斗力保存较为完整的部队,魏斯几次关键性的判断和提议,对减少部队损失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团长乔兰顿上校知人善任,让魏斯在部队作战期间扮演团部第二参谋的角色。 在第23国防师抵达萨姆巴拉河的第三天,新成立的防线指挥部明确了各部队的防区和任务。此次共有9个师另加14支团级部队配属在萨姆巴拉河防线。多数部队部署在南岸阵地,唯有第23国防师两个团的阵地设在北岸的斯卡莫高地。 第340预备团也在其列。 斯卡莫高地以南,一座铁桥横跨三百尺宽的河面。时值丰水期,河水较深且水流湍急,而陆军官兵大多不谙水性。所以,这座铁路桥可说是是北岸部队撤回南岸的唯一途径。 诺曼军队来势汹汹,在这样的情况下将部队置于背水一战的境地,无疑是凶险非常的。可是军令如山,纵使官兵们各种忐忑无奈,也只能迅速开赴新防区驻守。 登上斯卡莫高地,不但可以一览萨姆巴拉河两岸风光,还能够远眺奥城的烟云。这里是个位置不错的观景台,也是战场上理想的观测所和炮兵阵地,战术价值可见一斑。这处高地,实际上就是一座岩石山体的小山,长宽不到千米,山顶离地面也就一百多米,在联军挖山构筑工事之前,山上唯一的建筑便是位于山顶的修道院。现在,修士们已经被尽数转移走,修道院成了守军的观察联络据点,在此布防的两个步兵团,从山腰到山顶修建了大量的掩体、堑壕以及火炮阵地,正面的防御工事皆通过交通壕以及少量坑道跟山背后的掩蔽设施相连。 放上两个团,配备几个炮兵连,存好充足的弹药补给,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是易守难攻。 花了大半天时间将这斯卡莫高地上上下下走了一遍,魏斯心里踏实了许多。在诺曼军队调来重炮或投入主力战舰提供火力压制以前,只要联邦军不出昏招、不犯大错,守住这里不成问题。 黄昏前,魏斯回到了团部。团长乔兰顿和团参谋莱瑟几乎一整天都在本部防区督察巡视,对防御设置和火力配置进行查遗补缺,全然没有魏斯跳出事外看全局的轻巧。魏斯也不吝啬,坦然跟两位军官分享了自己这一天来的所见、所得、所思。在巴斯顿军校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与悟,在北方前线以及西线战场的历练和思考,让魏斯逐步养成了细致深入的观察能力、抽茧剥丝的思维能力以及简练直接的表述能力,这也成为他有别于普通参谋军官的优势。 听了魏斯的分析与建议,乔兰顿上校和莱瑟上尉写满倦意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的欣慰的表情。他们的第一反应,显然不是借助这场战斗获取战功乃至扬名立万,而是全团上下这两千来号兄弟的出路——他们要在诺曼军队的进攻面前守住阵地,而不是死伤殆尽或是因为放弃阵地遭到军法处置。一般来说,只要能在诺曼军队的猛烈攻击下坚守2-3天,上级指挥部都会用新生力量将他们替换下来,而这种替换过程往往是安全可靠的。 依照魏斯的策略,乔兰顿上校匆匆用过晚餐,便亲自跑了一趟南岸的师部,向上级力争各种必要的武器装备,尤其是单兵喷火器。早在上一场战争期间,交战各方就为部队研发装备了这种攻坚利器。战后二十年,联邦军队虽然疏于陆战武器的升级换代,但常规装备的战略储备还是能够保证的。再者,萨姆巴拉河防线背靠着联邦工业重镇奥城,军工巨头格鲁曼、老牌动力企业卡迪斯均在这里设有生产线,此时它们的运转还没有受到战局的严重影响,在它们的产成品仓库里,武器弹药以及各种战备物资应有尽有。 当晚,爆炸的火光染红了北方天际,隆隆轰鸣声彻夜不绝,这意味着诺曼军队正在步步逼近。天明时分,最后一批后卫部队续抵达河畔,他们穿过跨河桥梁退往南岸,而留守斯卡莫高地的两团联邦军官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工兵炸毁了上游和下游的两座桥,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只剩下近处的一座铁桥,但工兵们已经在桥墩上安放了炸药,并在桥南岸部署了直射火炮,这种双保险的配置,是绝对能够确保在必要时候把桥炸断的。 在后卫部队过桥后,有那么两三个小时,铁桥上空空荡荡,再无一人一车通过。就在留守部队的官兵们倍感失望之时,从奥城方向驶来了数十辆卡车,它们穿过联邦军在南岸的阵地,驶过铁桥,给斯卡莫高地的守军送来了数以千计的武器装备和大量作战物资。看得出来,枪炮弹药都是刚装箱的,箱盖一开,一件件新的油光发亮。诺曼军队即将杀到,军官们连忙安排将这些装备物资卸车转运到战地仓库,并把必要的部分直接分发给士兵们。拿到新武器新装备,那些经验老道的军官和士官,当即让士兵们进行校正调试,以确保它们能够在战斗中发挥作用。 及至午后,诺曼人的先锋部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视线中。 正所谓登高望远,站在山顶的修道院,架上一具高倍望远镜,诺曼军队的规模、构成、布阵等等,各种情况一览无遗。 第23国防师的师部虽然设在南岸,在敌人发起进攻前,师长瓦克莱斯少将率师部参谋们跨桥来到北岸,登上斯卡莫高地,检视防务、察看敌情,并为驻守此地的将士们打气助威。正当师部军官们居高临下观察敌情时,诺曼人派出数十辆战车,对斯卡莫高地及周边实施近距离侦察。在诺曼军队的装甲战车进入射程后,布设在前沿阵地的联邦军士兵开火了,他们旋即击毁击伤两辆诺曼战车,算是赢下了双方第一个回合的交锋,但这个微不足道的战果并没有振奋官兵们的士气,因为在视线所及之处,诺曼军队已经集结了数百辆战车以及数以万计的步兵,如同乌云压境一般,让联邦军官兵们倍感压力。 在北弗里斯和威塞克斯王国,诺曼军队横行无忌,靠的是纯熟的空地协同战术和精巧的穿插跳跃策略,开启飞行模式的陆军部队,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而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北部战场上,由于双方航空部队斗了个两败俱伤,诺曼军队虽然多次使出敌后空降战术,但正面交战还是回归了传统的地面模式。相较于自由联邦,诺曼帝国人口较少、资源有限,如若陷入上一场战争出现过的消耗战,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他们没有重蹈过去那种炮兵开路、步兵填塞的绞肉战,而是依仗他们的“钢铁重骑”,或正面冲击敌阵,或高速穿插、迂回包抄,籍此大破联军出境作战部队,攻克联军重兵囤积的边境防线,击破坚固的马洛戈斯-塞尔西洛防线,在兵力处于相对劣势的情况下一举攻入联邦腹地,一步步将联邦逼到了失败的悬崖边缘…… 遭到联邦军的火力阻击后,诺曼人的战车迅速退到了速射炮的射程之外,但它们没有撤走,而是继续围绕斯卡莫高地进行侦察,有的甚至在开阔地带明目张胆地停下来,架起高倍望远镜进行目测观察。 诺曼人投入战场的装甲战车,大体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眼前所见的轻型四轮装甲车。从联邦军缴获的实物来看,它们并不是在普通小汽车上直接加装薄钢板,而是有结实的车架、强劲的引擎以及特制的轮胎,这是诺曼人对这场战争准备充分的又一证明。第二种是以载货卡车为基础改装的中型四轮或六轮装甲车,它们被用来搭载步兵和速射炮,在诺曼人的装甲战斗集群中充当主力。第三种,是利用拖拉机地盘制造的重型装甲车,装甲厚、速度慢,能够碾压铁丝网、跨越普通壕沟,在战斗中通常扮演开罐器的角色。 得到瓦克莱斯少将批准,驻守斯卡莫高地的联邦军动用部分野战炮驱赶敌军战车。炮声一响,那些诺曼战车飞快地往回跑,等到炮声停息,它们又兜了回来,如此往复。诺曼人飙车技,联邦军练炮术,各得其所,热闹不已。直到双方飞行战舰登场,这道餐前开胃菜才从餐桌上撤去了盘子。 自回归北线以来,魏斯第一次在战场上瞧见诺曼人的战列舰,从它的外观轮廓和战斗数值来看,应该是一艘顶尖战力的诺曼级战列舰。 特殊视线中的一串串战斗读数,让魏斯顿时心惊肉跳:这是要直接轰平斯卡莫高地的节奏? 《钢铁燃魂》正文 第25章 绚烂夜空 看到诺曼舰队出现,不仅仅是魏斯,斯卡莫高地全体守军乃至萨姆巴拉河防线的联邦军将士们,都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就凭他们手里的防空武器,绝无可能跟诺曼战列舰的重炮相抗衡。要是联邦舰队不来,诺曼舰队可以从容不迫轰平这里的一切! 受到万众期待的联邦舰队没有火速现身,诺曼舰队那边也没有立即投入战斗。双方遥遥相望,平静地度过了这个黄昏。 等到夜幕逐渐降临,山顶修道院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阵地上的官兵们奔走相告:“我们的舰队来了!” 奥城方向,天际尽头,出现了一群黑点。 魏斯连忙眯眼察看,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这支联邦舰队,有两个战斗数值“爆表”的大家伙。从数值区间推断,它们应该是荣誉级战列舰。在各国现役战舰当中,那可是综合战力仅次于忠诚级和诺曼级的强力角色。两艘联袂登场,干掉一艘诺曼级不成问题,但在战场上,影响胜负的因素很多,譬如诺曼舰队的“独门暗器”,融合了人造星源石和锥形装药技术的“魔鬼炸弹”,就能够发挥出以小博大的效果。 战场两端,先期抵达的诺曼舰队看似规模庞大,实际上运输舰船占据了一多半,真正的战斗舰艇只有9艘,分别为战列舰1艘、巡洋舰2艘、巡防舰6艘。联邦军这边,16艘舰艇均为战舰,包括战列舰2艘、巡洋舰2艘、巡防舰12艘。 据数量质量之优、携主场作战之利,联邦舰队就位之后没有主动发起攻击,而是在奥城以北、萨姆巴拉河以南空域列阵待机。此前发生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境内的战斗,也多次出现双方舰队只对峙、不硬拼的情形。一方面,诺曼帝国的占领区覆盖威塞克斯大部以及自由联邦北部,战线太长,牵制了大量兵力,几乎每场战斗投入的航空部队都比联邦军少。另一方面,联邦舰队有相当数量的舰艇都是战时服役的,舰员的训练磨合还不够到位,战场应变能力较弱,适合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见两支舰队遥遥摆开对峙架势,人们以为这场仗又将是舰队旁观、陆战争锋的模式,孰料临近午夜,诺曼舰队突然发威,以单薄的阵容主动挑战联邦舰队。战列舰的重炮轰鸣响彻天际,威力巨大的炮弹带着震人心魄的尖啸破空而过,大地在猛烈的爆炸中不断震颤,夜空也被那橘色的光焰反复映亮。 双方战列舰的远距离炮战,声威浩大,场面惊人,但在斯卡莫高地,联邦军士兵们可不敢在阵地上翘首观望。军官们担心诺曼舰队会借交战之机,用重炮轰击这个重要的战术据点,因而勒令各部除少数警戒人员外,一缕进入南面的掩体和坑道待命,只有在山顶修道院值守的数十名官兵有机会一饱眼福。 不久之前,魏斯还抱着加入航空部队的想法埋头苦读,可终究还是跟那些钢铁战舰无缘。失望之余,他一度撇下了那些跟战舰技术以及战术策略有关的书籍资料,全身心投入陆战领域。贝拉卡瑟隘口一战,魏斯意识到任何军种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即便这辈子都没机会成为飞行舰队的一员,也有必要研究战舰构造和舰队战术。在来第340预备团之后,他利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间,重拾空战教本,研究航空技能。观看舰队交战的机会当前,魏斯当然不愿错过,征得乔兰顿上校的同意后,他离开团部,迅速赶到了设在山顶的观察联络所。 交战伊始,联邦舰队坚守阵位,从容不迫地进行射击,而诺曼舰队的位置徐徐前移,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互轰,两支舰队的命中率都很低,未能命中目标的炮弹纷纷落在田野中,点燃了树木,炸毁了房屋,引发了多处火势。 随着诺曼舰队的不断前进,联邦舰队开始朝奥城方向后退,以便与之保持足够的距离。这样一来,斯卡莫高地逐渐进入了诺曼巡洋舰和巡防舰的火力射程。它们的舰炮够不上远处的联邦舰队,索性将精力发泄到了地面目标上。 正如联邦军官们此前所担心的,斯卡莫高地突兀地矗立在萨姆巴拉河北岸,在敌方炮手眼中是再清晰不过的目标,即便岩石构造的山体能无限抵挡敌人的重炮轰击,守军官兵们又岂能如岩石般坚持下来? 诺曼舰队的炮火倾泻而来,斯卡莫高地北侧连同山顶旋即笼罩在炽烈的火焰风暴当中。硝烟滚腾而起,汇集成一股又粗又浓的烟柱,即使在这夜空中也格外醒目! 斯卡莫高地遭到诺曼舰队的猛烈炮击,硬实力占优的联邦舰队若是持续后退,无论是对指挥官名誉还是官兵士气都是无形的损害,但如果原地不动或是主动上前,又会让诺曼舰队抓住施射“魔鬼炸弹”的机会。面对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联邦舰队指挥官没有太多的迟疑。旗舰发出号令,各舰陆续停止后退,虽然舰队阵列有些散乱,但很快便调整过来。两艘战列舰转动舰身,经过零散的炮火校正,舰艏、舷侧连同舰尾主炮发出齐射,那雄浑有力的炮声,仿佛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从山顶转移到山背的预备观察所,魏斯密切关注着己方舰艇的损伤情况。随着炮战的持续,双方炮火各有命中。联邦舰队这边最先中弹的是一艘战列舰,尽管它的等效防护能力上限值达到14000+,但来自敌方战列舰的炮弹,还是让它的各项数值出现了接近10%的下降。 诺曼舰队那边,一艘巡防舰被炮火击中。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它的各项数值急剧下降,紧接着,一通来自内部的爆炸,居然让这艘诺曼战舰在夜空放了大烟花。 见有敌舰被击毁,预备观察所里,灰头土脸的联邦军官们一阵欢呼雀跃,但他们显然高兴的有点早。不多时,魏斯正用他的人肉雷达探察敌情,突然发现有两艘敌舰发射了战斗上限值极高的“魔鬼炸弹”。夜空中,它们拖着明亮的尾焰和淡淡的烟迹,飞快地划过天穹,朝联邦舰队“溜”了过去。 糟糕! 魏斯暗道不好,诺曼舰队之所以选择在夜间跟联邦舰队交战,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从地面观察,那些空中鱼雷的尾焰尾迹较为明显,但从处于同一水平高度的联邦战舰上看,就算能够及时发现它们的踪迹,也难以准确计算它们的方位高度,机动规避相应增加了许多难度。 果不其然,联邦舰队虽然做出了反应,但明显慢了半拍,由此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一艘战列舰和一艘巡洋舰当场中招,前者接连挨了两记重拳,战斗力锐减四成,后者只挨了一发,可战舰运行状况急剧恶化,最终带着一丝残血侥幸撤离战场…… 强袭得手,诺曼舰队当即变阵,两艘巡洋舰各领一组巡防舰向前突进,诺曼级战列舰则摆出了高难度的跳水动作,舰艏斜向下,除舰尾主炮之外,其余主炮悉数投入到对联邦军地面目标的轰击。斯卡莫高地首当其冲,北面阵地在一连串的巨大爆炸中化为火海,山顶修道院从废墟变成尘土,然后连尘土也被扬尽。在靠近山顶位置的预备侦察所里,包括魏斯在内,所有人都忍受着震颤与声浪的折磨,简直是昏过去、死过来,尽管这个过程持续只有四五分钟,没谁有勇气再体验一次! 对斯卡莫高地北面阵地的毁灭性炮击,当然不是诺曼舰队在这一晚的胜利终点,那艘强悍的诺曼级战列舰竟然顺势从高空俯降至离地数千尺的高度,然后环向移动舰艏,用炮火将萨姆巴拉河南岸的守军阵地狠狠蹂躏了一遍。 地面战斗还未开打,联邦军就已经被揍的鼻青脸肿。如果这艘诺曼战列舰继续滞留战场,而联邦舰队被击退了,这仗还怎么打? 魏斯的担心显而易见,“高高在上”的联邦舰队指挥官当然不会忽视这一点。当诺曼战列舰狂轰联军阵地之时,他果断收拢残阵,镇定自若地指挥舰队阻击敌方巡洋舰和巡防舰的冲锋。在此过程中,两艘联邦战列舰硬扛了敌舰所投的一波雷,诺曼人这次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两艘具有投雷能力的巡洋舰一毁一伤,四艘巡防舰有三艘中弹起火。 受伤的诺曼战舰匆匆撤退,联邦舰队果断追击,并且集火攻击处在低空高度的诺曼战列舰。炮弹如雨点般砸了过去,那艘刚刚还威风凛凛的诺曼战列舰很快被爆炸的焰光所包裹,乍看起来,它受创不轻,然而诺曼级战列舰无愧于它顶尖战舰的地位,除了两艘联邦战列舰的主炮,其余舰炮对它的攻击基本上是在挠痒痒。只见它迅速向上爬升,舰艏朝前,摆出了单调联邦舰队的彪悍架势。 一挑十,有胜算么? 这艘诺曼人的王牌战舰旋即用一轮整齐而猛烈的前向齐射震惊全场,这一轮炮火,竟然直接两艘联邦战列舰之一凌空打爆了。虽说它此前为“魔鬼炸弹”所伤,舰况不是太好,但被对手秒杀,似乎是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情况似乎不太好啊…… 《钢铁燃魂》正文 第26章 是你啊,英雄! 在己方一艘战列舰被打爆后,余下的联邦战舰没有仓惶撤退,而是以莫大的勇气继续攻击那艘霸道的诺曼战列舰。随着时间的推移,英勇参战的联邦战舰一一中弹起火,而它们的集火围攻也逐渐奏效:敌方战列舰多次中弹,数座舷侧副炮被摧毁,战舰两度燃起大火,主炮射击的速度和准度均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在此关头,幸存的联邦战列舰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劲头,打出了一波暴击伤害。66PIR口径主炮所发射的穿甲弹,在中等偏近的距离上屡次击穿诺曼战列舰的非核心防护区域,对战舰舯部和上层建筑造成了实质性的破坏。接着,最高光的时刻到来了,联邦战列舰的主炮齐射,直接轰垮了诺曼战列舰的舰桥上半部分,轰塌了它的前部烟囱,导致舰上烟尘弥散、视线受阻。原本占据有利形势的诺曼战列舰开始仓促后撤,幸存的诺曼巡洋舰和巡防舰连忙上前掩护,联邦舰队各舰没有客气,旋即对具备暴雷能力的诺曼巡洋舰实施集火打击,不出三分钟便将它打得浑身冒火。 就彼时的战场形势而言,联邦舰队在经历了跌宕起伏的战斗之后,已经无限接近胜利的局点。可是,就在它们将注意力转向诺曼舰队的巡洋舰和巡防舰时,暂时后撤的诺曼战列舰上,舰员们居然奇迹般地扑灭了熊熊火势,使射控系统重新恢复运作。当那艘诺曼巡洋舰如火球般坠落向地面时,诺曼战列舰上的77PIR口径主炮霍然发出愤怒的咆哮! 77PIR之于66PIR,优势可不只是六分之一。诺曼级战列舰使用的标准型穿甲弹,穿深较自由级和荣誉级增加了45%,在中等偏近的交战距离上,足以击穿自由级和荣誉级任何部位的装甲。 桅杆顶部飘扬着诺曼皇旗的空中巨兽,重回战斗的第二轮炮火便射中“红心”:一发炮弹击穿了联邦战列舰的舰艏炮塔,爆炸点燃了弹药,引发了一连串的殉爆,使这艘标准吨位达到33000TA的联邦巨舰在短短一瞬间失去了它那锋利的矛头。 发生在舰上的剧烈爆炸,通常会对精明的光学瞄准设备造成致命的破坏。受创之后,联邦战列舰继续战斗,但它的炮火明显失去了先前的准头,多轮射击全部打空,反而又被敌舰炮火狠狠咬了两口。 见形势难以挽回,联邦舰队开始全员撤退,诺曼舰队只剩一艘战列舰和三艘巡防舰,并且个个带伤,也就没有照着联邦舰队穷追猛打。双方一面互轰,一面拉开距离,直至完全脱离战斗接触。 联邦舰队远遁南方,诺曼舰队也向北撤出了战场。喧闹的夜重归寂静,灼烧的空气回归常温,但战斗造成的创伤不会就此抹去。在斯卡莫高地,北坡和山顶面目全非,到处是焦黑的弹坑和不知名的碎块。驻守于此的联邦军官兵,大多在南侧掩体和坑道躲过了炮火侵袭,但仍有数百人死于非命,有的跟着阵地一起化为灰烬,有的不幸被坍塌的坑道所掩埋,还有的是被猛烈的炮火震得七窍流血而亡。逝者已逝,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接下来还有艰巨的防守任务需要完成…… 黎明时分,魏斯已在斯卡莫高地北侧挥汗如雨地工作了两个小时。在团长乔兰顿上校的带领下,第340预备团全团官兵以铁铲、铁锹乃至双手整修防御体系,他们将炮弹炸塌的堑壕重新筑牢,对泥土埋没的掩体入口进行疏通,对缺损的武器弹药进行抢修补充……众人齐心,成效颇丰,然而重新拾回的信心,却随着那一声失魂落魄的“敌舰来了”,瞬间崩塌! 魏斯原地驻足,眯眼眺望。从北方飞来的诺曼战舰只有三艘,战斗读数皆有缺损,显然是昨夜参战的舰艇。那只霸气磅礴的飞行巨兽,便是差点被联邦舰队干掉的诺曼级战列舰,按说它应该返回基地接受大修,没想到才几个小时又回到了战场。由此看来,诺曼军队是迫切地想要一举攻破萨姆巴拉河防线,挺进奥城,时隔23年再度夺下这座联邦工业重镇。 看着诺曼人的空霸徐徐逼近,魏斯顿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联邦舰队没有“魔鬼炸弹”那样的空中鱼雷,也就不具备以小博大的能力,昨夜两艘战列舰一毁一伤,幸存的那艘受创颇重,即便强行带伤上阵,也难以在诺曼战列舰面前撑上几个回合。除非联邦军队及时调派其他战列舰前来,不然的话,斯卡莫高地和萨姆巴拉河防线今日必成火海炼狱。 一看到诺曼战舰,联邦军官们忙不迭地高呼:“撤回掩蔽区!全体撤回掩蔽区!” 不出十分钟,斯卡莫高地上所有的联邦军官兵都转移到了南侧的掩体和坑道里,许多人坐在掩体与坑道的入口处,眼巴巴望着奥城方向,期盼联邦舰队的出现。 可直到诺曼人的炮弹破空袭来,联邦舰队依然不见踪影。 在诺曼战列舰的轰击下,斯卡莫高地摇晃着、颤动着,山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世界仿佛随时都会毁灭,守卫者们再次受到无情的精神鞭笞,这些可怜虫别无选择,只能任由敌人将他们按在角落里,反复摩擦,不停蹂躏,直到精神崩溃或是肉体死亡。 萨姆巴拉河防线上,联邦军队的地面防空炮昂着炮口,无畏而又无奈地等待着,等待敌舰进入它们的射程,好以绵薄之力进行最后的抵抗…… 就在魏斯满腔悲怆,绝望地坐等毁灭之时,突然瞥见东南方天际出现了一大群黑点,差点兴奋得跳起来。这眯眼一看,兴奋劲头顿时消减了大半:赶来的不是飞行战舰,而是二三十架飞机。 这些可不是装配机炮、挂载航弹的现代化战机,而是一群木架罩帆布的“古董”。边境战役期间,魏斯所在的部队曾于危难时刻得到它们的帮助,很是艰险地扭转了战局,但那主要是敌兵缺乏防备,而且攻势已是强弩之末。只凭这些飞机使用的简易炸弹,对地支援还算凑合,对付诺曼人的飞行战舰,特别是诺曼级战列舰那样的钢铁堡垒,有戏么? 从出现在天际到从头顶上方飞过,那些为联邦军队所用的飞机花费了足足一刻多钟,这意味着它们的速度可能还赶不上全速飞行的巡防舰。不过,在它们飞近之后,诺曼舰队停止了对斯卡莫高地的轰击,炮弹的呼啸声和爆炸声迅速远去。活着的联邦军士兵们纷纷从他们藏身的地洞里钻出来,纵使己方的飞机在敌人的战舰面前显得那样的渺小、丑陋、脆弱,他们依然怀揣着希望和期待,他们依然高呼着联邦万岁、自由万岁…… 魏斯走出掩体,但没有走远。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疲累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这个时候,他有些懊恼,如果不是太过在意个人处境,以至于瞻前顾后、遮遮掩掩,如果无所保留地帮助尼古拉,向他提供一些朝前的飞行器技术,那么现在联邦勇士们所驾驶的就不是这种落伍的老古董,至少是技术先进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作战飞机,战况岂会如此难堪? 彼时,从山那边传来的炮声和爆炸声始终保持着较高的密度,也就意味着双方的对抗非常激烈,但正如魏斯做出的理智判断,联邦军的飞机能够给诺曼战舰制造一些麻烦,却不足以将它们重创乃至击毁。不一会儿功夫,那些构造简单、性能平庸的飞机便被打得七零八落,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有两架摇摇摆摆地迫降在了萨姆巴拉河的河滩上,还有一架栽进了河里。 对于受伤迫降的己方飞机,联邦军士兵们以极大的热情施以援手,他们不顾敌方炮火随时有可能再次落下,跑到河滩上把飞行员接回防区,落水的没有拉下,也给救了回来。 第340预备团的士兵们从河滩带回来一名飞行员,送到团部所在的掩体。魏斯凑过去瞧了瞧,这是个满脸英气的陌生面孔,一边接受医护兵的包扎,一边絮叨着他的炸弹只差一点就投中了诺曼战列舰的主推进器,然后说起他们的队长技艺高超,居然将一颗炸弹从敌人战舰的烟囱里丢了进去,当场把那艘诺曼战列舰炸得烟气四溢。 “你们别不信!”这名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飞行员嚷道,“我们队长是全联邦技术最好的飞行器驾驶员,他的家世说出来让你们牙齿打颤——他父亲是现任联邦总统莱博尔德!” “尼古拉-莱博尔德?”魏斯失声道。 飞行员应声答道:“对,尼古拉-莱博尔德!呃,这位长官,您认识我们队长?” 魏斯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你们队长还在天上?” “啊?”飞行员摸了摸鼻子,“在我的飞机被击伤之前,他是在的,至于现在,我不太清楚,也许他已经投光了炸弹返航了,也许还在跟诺曼人恶斗。” 魏斯皱起眉头:“有什么办法识别他的飞机?” “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那架。”飞行员回答。不等他再说什么,魏斯已经转身离开掩体,朝山顶飞奔而去。 《钢铁燃魂》正文 第27章 红色雀鸟 魏斯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清晨的阳光是如此明媚,视觉感官仿佛提升了分辨率,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一切都是那样的鲜艳。 视线中,雄武的诺曼战列舰已然成了一艘漏风漏水的破船,只见它周身火舌窜动、黑烟四溢,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坠落。那些为联邦而战的飞机,此时犹如一群身形小巧但无畏无惧的鹰雀,以出色的技巧勇斗这铅色的飞行巨兽。它们可不像围着食物乱转乱撞的苍蝇,而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挑战者,它们轮番从更高的空域俯冲下来,在恰当的位置投出炸弹。从这些炸弹爆炸时产生的焰烟声势来看,其威力远远不及大口径炮弹,之所以能够让诺曼战舰变得如此狼狈,是因为抓住了它的薄弱处。 炮塔顶、舰桥盖以及敞开的烟囱等部位,可说是飞行战舰的阿克琉斯之踵! 远远望去,那些联邦飞机主体为白色,机头和机轮是黑色,色彩搭配好似黑嘴喜鹊。魏斯瞪大眼睛,努力搜寻那独特的红色机身,观察许久,终于瞧见了它。只见这只红色的雀鸟突然从云端钻出,以近乎45度角朝徐徐北撤的诺曼战列舰俯冲下去。诺曼人的主力舰连同两艘护航战舰虽有上百门火炮,包括数量可观的速射炮,但炮手们显然已经被飞来飞去的联邦战机给搞得头晕眼花脑袋发胀,根本没有注意到出现在仰视角度的攻击者。于是,在不受炮火阻拦的情况下,红色雀鸟在俯冲过程中从容不迫地调整飞行轨迹,直到离诺曼战舰数百尺,它摆动机翼,几乎擦着舷侧掠过。 站在十公里之外,魏斯肉眼无法观察到联邦战机投下的炸弹,但在那红色雀鸟跟诺曼战舰擦身而过的瞬间,舰桥后部焰光一闪,大团黑烟随即滚腾而起…… 干得漂亮! 魏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他压根没有想到,在这个飞机技术如此落伍的时代,居然会有如此惊险而又精彩的飞行场面。他一面在心里为尼古拉的飞行技艺喝彩,一面忐忑地祈祷他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庇佑,毕竟这种杂耍式的飞行,即便放在飞机技术更为发达的后来,也要担负相当大的风险。 投弹攻击之后,那红色雀鸟没有立即脱离俯冲,而是全速冲过诺曼战舰编织的火力网,在离地几百尺的高度改为平飞。接下来,它在诺曼军队的进攻集结区域来回穿梭了几遍,惹来敌方地面防空炮火的“追尾”。那些用来对付飞行战舰的速射炮,对于这种小巧灵活的目标就像是舞着大棒打麻雀,根本是有劲使不上力。 在轻巧戏弄了诺曼军队之后,红色雀鸟没再爬高攻击敌舰,而是调头向南飞来,那十余架联邦飞机也随之结束了对诺曼舰队的勇猛攻击,依次脱离了跟敌方战舰的战斗接触。且不管那些诺曼战舰还有多少战力,后面还会不会来轰击联邦军阵地,这一波空袭,已经狠狠打击了诺曼人的气焰,挽救了联邦军近乎崩溃的脆弱神经。当红色雀鸟带着那群白色的鹰雀从斯卡莫高地上空飞过时,魏斯摘下军帽,用力挥动右手,并且高喊道:“尼古拉,好样的……” 也不知那红色雀鸟上的骑士有没有听到魏斯的呼声,或是认出这熟悉的身形,他从敞开的座舱里探出头观察地面,优雅地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在两艘巡防舰的陪护下,诺曼战列舰蹒跚远去,压在联邦军官兵们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了,可是这场艰苦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不多时,炮弹的呼啸声再度响起,诺曼军队的地面炮群开始对斯卡莫高地以及萨姆巴拉河南岸的守军阵地展开覆盖式炮击。在此期间,诺曼军队的装甲战车和步兵部队离开进攻出发阵地,浩浩荡荡地朝着萨姆巴拉河开进。 带着截然不同的心绪回到掩体,魏斯默默注视着遭受敌军炮火的萨姆巴拉河防线。足足一个多小时的炮击,把原本井然有序的守军防御阵地轰成了月球表面。纵使如此,敌军炮火停息之后,无数联邦军官兵像是地鼠一般从各处角落钻了出来,沿着残破不堪的交通壕进入前沿阵地,位于防线后方的炮兵部队也在第一时间敲响隆隆战鼓…… 伴随着尖锐的哨声,跟魏斯同处一处掩体的士兵们抓起各自的武器,扛上弹药箱,在军官、士官们的率领下奔赴阵地。强敌当前,每一个人的脚步都显得仓促而又沉重。在掩体外,魏斯瞧见了团参谋莱瑟上尉,他满脸焦急地跟一名营长交流着,于是朝他小跑过去。走到半途,他突然被团长乔兰顿上校叫住。转身一看,嗬,这老兄脑袋上缠着纱布,看来是在敌人的炮击中不幸挂彩。 “长官!”魏斯匆匆敬礼道,“您受伤了?” 上校摆了摆手:“一点小伤,不妨碍。之前你跑上去察看敌情,有什么发现?” 魏斯以简练的语言如实报告了联邦军飞机创伤敌舰的情况,顺带提到了自己在边境战役期间得到己方战机支援的事情。如果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双方飞行战舰不再参战,己方战机必定成为守军守住战线的一大助力。 上校点头道:“很好,克伦伯-海森代理少尉,你说的这些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这样,一会儿我跟马克斯到前面去指挥战斗,你留在后面,协助乌德尔上尉指挥预备队。” 根据团部事先制定的防御作战方案,各营抽出半个连,加上团直属部队编成预备队,由侦察营的麦克斯-乌德尔上尉负责指挥。在魏斯看来,这支预备队的力量稍显单薄,但是考虑到第340预备团的兵员构成,过多预留兵力会影响到正面防御能力,如若阵地过早遭到敌军突破,投入再多的预备队也可能于事无补。 跟魏斯简单交代了两句,乔兰顿上校便跟着大队人马赶赴一线阵地去了,莱瑟上尉紧随其后,临行之前,他和魏斯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只是匆匆交换了眼神,彼此勉励,互祝平安。 斯卡莫高地背靠大河,乃易守难攻之地,今有新编国防师所属两团人马坐镇,兵精器足,尚堪一战。可是,诺曼人尽遣精锐,大举进攻,以猛烈炮火将守军的地理之便抵消大半。对奉命固守此地的联邦军官兵而言,形势依然艰险异常。战斗打响之后,魏斯没有坐在掩体里干等命令,而是从乌德尔上尉手里要来了部分预备队官兵,带着他们帮助辎重和医疗连队向前运弹药、往后送伤员,而从弹药的消耗、伤员的增加趋势来看,别说守上三四天,能不能熬过头半天还是个很大的问号。 督运弹药接近前沿阵地,魏斯择机观察战场形势。诺曼军队如狂风卷起的骇浪,汹涌澎湃地奔袭而来,虽兵势浩大,却无半点乱象。他们以装甲战车突前,有的负责冲锋陷阵,有的负责火力支援,彼此策应,互为犄角,大批步兵以层次分明的浪形散兵队列推进而至,有的集群突击,随同战车强攻守军阵地,有的固点驻线,掩护炮兵抵近前线。 联邦军在斯卡莫高地的前沿阵地设在山脚与山腰之间,由壕沟、铁丝网、堑壕以及堡垒火力点构成,可这些防御设施已基本被诺曼军队的重炮荡平,诺曼军队一个冲锋便将为数不多的守军部队全部逐出。不过,轮式战车开到这里便再难前行,履带战车的速度也跟蜗牛无异。在山腰主阵地布防的联邦军居高临下,对敌军战车和步兵部队展开猛烈射击。尽管部署在阵地上的速射炮、机关炮多半已在诺曼舰队的重炮轰击中损毁,存留下来的武器装备,加上守军官兵从掩体、坑道拖出的备用火炮,依然给予诺曼军队迎头痛击,一度将他们的进攻部队压制在前沿阵地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诺曼军队层叠递进的进攻阵线逐渐发挥出守军难以抗击的威力,那些搭载速射炮和机关炮的装甲战车、跟随步兵推进的野战炮兵部队迅速就位,以猛烈而持续的火力压制守军阵地,为诺曼步兵的集群突进提供了强劲助力。半个小时不到,诺曼人的步兵突击群抵近守军主阵地,双方在多处地段短兵相接甚至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见此情势,魏斯连忙组织自己所指挥的预备队士兵在靠近前沿阵地的堑壕和掩体待命,等团部命令一到,便带着这百余官兵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乌德尔上尉也很快带着余下的预备队投入战斗,依仗人数和气势将突入主阵地的诺曼军队赶了出去。 一通惨烈的搏杀过后,魏斯看了看表,这才上午10点不到。为了顶住诺曼军队这一个回合的进攻,第340预备团遣上预备队不说,兵员损失粗估已超四成,如果没有新援加入,这仗还怎么打? 诺曼军队第一波进攻的重点放在了斯卡莫高地,但也不局限于这座山丘,其兵锋在萨姆巴拉河北岸全线展开,沿河构筑临时阵地,与南岸守军隔河对射,似在为后续渡河行动做准备。可是,诺曼军队的指挥官很少循规蹈矩、墨守陈规,他们热衷于施展战术谋略,以出敌不意、兵行险招为荣,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守军还得提防各种意外状况的出现…… 靠坐在主阵地的堑壕里,魏斯仰头望天。这个时候,他既希望那红色雀鸟带着一众鹰雀赶来支援,又担心频繁出击会让这支宝贵的战力快速损耗,以至于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无从作为。 《钢铁燃魂》正文 第28章 诺曼人的战俘 联邦军官兵在斯卡莫高地休整补充了一个多小时,诺曼军队的第二波攻势如期而至。 这一次,魏斯没再呆在预备阵地待命。预备队替换下伤亡较大的连队,顶在了主阵地上。对于诺曼军队的凶猛炮火,初上战场的联邦士兵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冷静地往返于掩体坑道,而当诺曼战车和诺曼步兵们汹涌来袭之时,他们镇定地准备好武器弹药,直到军官下令开火,方才扣动扳机! 这残酷的战场,血腥的战斗,让年轻的士兵们迅速成长起来。如果能够顺利熬过这一战,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精神心理,都会获得惊奇的蜕变,然而面对志在必得的诺曼军队,奋战在斯卡莫高地上的人,也许只有很少能够活下来…… 在诺曼军队逼近阵地之前,魏斯利用自己在两场战役中获得的经验和启发,帮助身边的联邦军官兵们应对强敌。精于战术的诺曼人,往往一边迎着守军密集火力摆出强攻之势,一边以机关炮、速射炮进行抵近射击,通过压制守军火力、杀伤守军人员,形成有利于进攻方的抵消模式。北方边境战役期间,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连番猛攻联邦军阵地,到头来伤亡也只是跟守军相当,而在贝拉卡瑟隘口之战,诺曼军队攻下要塞所付出的代价,较联邦守军的伤亡要小得多。 诺曼军队的进攻战术当然不是无懈可击,其实只要熟悉他们,研究他们,不难找到对付他们的办法。堑壕里,魏斯一再叮嘱士兵们不要连续冒头射击,提防敌人的炮火和菠米弹,而且要善用菠米弹。 在斯卡莫高地的主阵地,第23国防师所属的第340预备团和第404预备团打得非常顽强,战前所做的充足准备,为他们提供了物质上的支持,而在他们的对立面,诺曼军队经过第一波进攻的试探,相应调整了攻击的方式和节拍,那些身披钢甲的战车不再冲击高地,而是在山脚提供火力输出,步兵担负主攻任务,数十上百人的小型步兵战斗群取代了数百人上千人的大中型步兵战斗群,而且每个步兵战斗群的核心是投弹手和喷火兵。菠米弹的投掷距离和喷火器的喷射距离有限,诺曼步兵战斗群在抵近守军阵地之前还显示不出威力,一旦靠近阵地,便会让守军官兵惶恐和颤抖——那些携带喷火器的喷火兵不是恶魔堪比恶魔,他们只要放出炽烈的火鞭,守军阵地必定哀嚎一片。那些骇人的烈焰,仿佛令空气都变得灼热无比,它们制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炼狱般的场景,瞬间摧垮了人们的斗志和勇气。 见右侧阵地陷入火海,防御火力锐减,魏斯连忙招呼侧旁的机炮战斗组:“速射炮,目标右前方五百尺,连续射击!” 那是一门5PIR(25mm)口径速射炮,在国防师的标准编制中,是配属到步兵连的重火力。在魏斯的召唤下,炮手们迅速调转方向,朝逼近阵地的诺曼步兵群猛烈射击。倾斜而至的火力,转眼便毙伤了十多名诺曼步兵,暂时将余下的士兵压制在了原地,但他们的进攻没有罢手,即便扑倒在地,也继续用菠米弹展开攻击,接二连三的爆炸过后,他们正对的守军阵地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见此情形,魏斯连忙大声招呼身旁的一名士官:“戈法,带上你的分队跟我来!” 激烈的战斗、惨烈的搏杀,有时会让人颤栗恐惧,有时又让人热血沸腾。魏斯起身离开,被他点到名字的士官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受他指挥的十多名联邦军士兵也紧随其后,他们有的目光坚定、面无惧色,也有的惶惶不安、跌跌撞撞。 沿堑壕移动的过程中,魏斯有意压低身形,时而小步快跑,时而停下来察看敌情。只要己方速射炮持续发威,那伙突进到距离守军阵地仅有百余尺的诺曼步兵始终动弹不得,可是好景不长,几发炮弹呼啸而来,落在魏斯他们刚才所处的阵地,一连串的爆炸过后,那门速射炮彻底哑了火。 速射炮的火力一停,那些诺曼步兵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迅即以亢奋姿态向前突进。魏斯从腰后摸出一枚菠米弹,拉掉扣环,猛力甩了出去,顺势唤道:“戈法,投弹!” 菠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恰到好处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到了诺曼步兵当中。魏斯又接着往前小跑几步,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眼前火光一闪,整个人仿佛从正面被一辆高速行进的汽车给撞上了,瞬间倒飞了出去,在剧烈的痛感传来的瞬间,他就像是被这世界抹去了一样,突然失去了全部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魏斯突然睁开眼睛,全身知觉在视觉的引领下得以恢复。没来得及平复呼吸,赫然发现周围都是诺曼士兵。这下,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诺曼人在视线里晃动。他们有的在加固阵地,有的在沿着堑壕清理尸体,把诺曼士兵的遗骸抬去一边,将联邦士兵搁一边,堑壕里的武器也被收拢起来堆在一起。 自己晕过去多久了?斯卡莫高地已经全部被诺曼军队夺取了?对岸的联邦军队有没有炸桥?有没有发动反击? 这一连串的想法让魏斯更觉头疼。突然,一名诺曼士兵走近,冷不丁发现这名躺在地上的联邦军人正睁眼看着自己,急忙拿起枪,将枪口对准魏斯,嘴里嚷着什么,可魏斯完全听不懂。以诺曼军队对待战俘的恶名,他心里已经做好了随时就义的准备。不过,这个面容青涩的诺曼士兵没有朝他开枪。旁边迅速跑来两名诺曼士兵,他们手里端着步枪,从头到尾都没有认真瞄准魏斯。三人短暂交流之后,年龄稍长的那个背起步枪,在魏斯面前蹲了下来,说了句生涩的阿尔斯特语:“投降能活命。” 魏斯瞪着眼,皱着眉,身体刚刚恢复了一些气力。如果手里有支枪,还能跟这些诺曼士兵搏上一搏,但他的佩枪在晕厥之时丢失了,靠拳头完全是送死。可是,他不甘心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向诺曼人投降,捏着拳头,在苟且求生与英勇就义之间踌躇。就在这时,一名眉清目秀的诺曼士兵跑了过来,他没有携带武器,而是背着一个有通用医疗标识的箱子。蹲下来之后,他用魏斯能够勉强辨别的语音说道:“别动,医疗!” 这名医护兵的出现,竟然让魏斯在不知不觉间放弃了抵抗的念头。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对方检查自己的伤势。这名诺曼医护兵从药箱里取出医疗工具,对魏斯的头部、右臂以及腹部进行了清创和包扎。就这么几分钟功夫,魏斯感觉好了很多,而等医护兵收拾好东西,蹲在旁边的那名诺曼士兵很麻利地搜走了魏斯腰带上的匕首,顺捎将他的口袋搜了一遍,然后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两名站在旁边的诺曼士兵抬高枪口,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医护兵对他的同伴说了几句话,背着医药箱走开了。那名稍稍年长的诺曼士兵对发现魏斯的年轻士兵说了些什么,然后又用阿尔斯特向魏斯重申:“投降能活命。” 魏斯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表示。 年轻的诺曼士兵拔出刺刀装在步枪上,刀尖朝魏斯晃了晃,示意他往前走。两人一路下山,沿途魏斯看到了战斗中被击毁的诺曼战车和不少还未被清理的阵亡者尸体。虽然只用了两次冲锋就拿下了斯卡莫高地,诺曼军队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粗略估计,阵亡人数有两三千,可能略少于守军损失,但相差应该不会太大。 两人没有下到山脚,而是来到了守军防御体系的前沿阵地,这里已然成为了诺曼军队的战地中转站,部署了临时的医疗、指挥、辎重单位。在一个巨大的弹坑里,魏斯看到了数十名被俘的联邦军士兵或坐或躺,他们大多有伤在身,而且跟魏斯一样得到了战地救治。 几个诺曼士兵端着刺刀,在弹坑边缘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在那名年轻诺曼士兵的示意下,魏斯走下弹坑。有人认出了他,但仅仅只是简单的目光交流,没有人发声招呼。 魏斯很自觉地坐到那名眼熟的士官身旁,低声向他询问战况。通过这名士官的叙述,魏斯了解到守军部队虽然没能撑过诺曼军队的第二波攻击,可仗还是打得非常顽强,基本上跟诺曼人拼到了最后。在山顶阵地失陷后,山背面的枪声爆炸声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从午后捱到了傍晚,期间诺曼人没有给这些战俘“喂投”,只是提供了一些淡水。及至黄昏,他们被诺曼人赶出弹坑,列队走到山脚,分乘数辆卡车离开战场。这些卡车向北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将联邦军战俘们送到了一处开阔的、被铁丝网圈起的空地。 魏斯抬头仰望渐渐低垂的夜幕,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要露天宿营了…… 这个季节,户外的天气还不算太冷。被俘的联邦军官兵们自发地挤在一块取暖,这漫漫长夜不会太难熬,只是入夜之后,战场依然炮火不断,而且到了深夜,天空中传来了飞行舰艇的巨大轰鸣声,不久,南面传来密集的爆炸声,激烈的交火持续到了清晨,直到天边泛白才稍有停歇。 天亮后,联邦军战俘被诺曼人一车车运抵这里,他们带来了很不好的消息:诺曼军队连夜强攻联邦军阵地,他们成功架设浮桥,在南岸建立了桥头堡,并于下半夜祭出了他们擅长的空降突击战术,使萨姆巴拉河防线上的联邦部队腹背受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防线没有轰然倒塌,联邦军队仍在各处阵地顽强抵抗…… 《钢铁燃魂》正文 第29章 敌营遇故人 天明之后,被俘的联邦军官兵不断被卡车运来,关进这羊圈似的战俘营。快到中午的时候,魏斯大致点算了一下,这里的联邦军战俘已有两千多,接近一个步兵团的人数。 午后,数十名诺曼士兵端着刺刀进入战俘营,将所有人驱赶到一块,接着,几个伙夫模样的诺曼人驾着马拉的货车来到战俘营,食物的香气顿时弥散开来,勾起了人们最原始的生存本能,抗争意识也即随之削弱了。 不多会儿,一名蓄着短须的诺曼军官拎着简易的扩音器站上马车,用还算流畅的阿尔斯特语向联邦军战俘们宣布,只要他们听从安排,服从指令,那么诺曼军队将按照国际战争公约,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接下来他们需要挨个登记姓名、军衔、军职以及所属部队番号,然后领取食物。 这名诺曼军官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冷厉而威严,在他的要求下,联邦战俘排成三列,依次从负责登记的诺曼士兵跟前经过,出示他们的军人证件。 尽管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了,魏斯没有可以往前面挤,而是裹在一群普通士兵当中,一边默默跟着队伍移动,一边窥视前面登记处的情况。那些普通士兵装束的,完成登记后即可到马车那边排队领取食物,而那些戴着军官帽、佩着领肩章的军官,则会被诺曼士兵带到那名蓄着短须的诺曼军官那里接受进一步的质询,然后,有的跟士兵一样去到马车那边,有的被诺曼士兵待到战俘营的另一个角落,诺曼人在那里搭起了几座行军帐,并用另一辆马车运去了餐食。 捱了一个来小时,魏斯终于来到了登记位置。他没有军官证,而是使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员证和军方颁发的代理军官委任状。在诺曼人面前,他觉得没必要为了更好的军官待遇而抖出老底,所以只出示了自己的学员证。给他登记的那名诺曼士兵长着一张不怎么好看的马脸,表情有些冷淡,但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恶意。拿到并打开魏斯的学员证,他好奇地看了看,用生涩的阿尔斯特语问:“这是什么?” “学员证。”魏斯回答道,“我是一名学员。” “学员?”诺曼士兵似乎听不太懂,他瞧了瞧魏斯,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证件,总算搞清了情况,在他的册子上飞快地抄录了姓名等资料,接着又问:“部队?” “第340预备团。”魏斯回答道。 “职务?” “没有职务。”魏斯毫不迟疑地答道。 诺曼士兵直接在登记册的一览打了个叉,然后将证件还给魏斯,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魏斯没有道谢,而是默默走向装着食物的马车。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诺曼士官突然喊道:“喂,你,等一下!” 魏斯原地站住,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证件!”这名诺曼士官用不太标准的阿尔斯特语发音说。 魏斯懒懒地从口袋里掏出学员证递给他。 这名诺曼士官拿过来看了看,瞥眼道:“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 诺曼帝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语言文字差距颇大,这人能够正确读出学员证上的军校名称,说明他对阿尔斯特语是有所掌握的。魏斯虽然感到担心,但还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是的,我是一名学员。” 这诺曼士官长着一张狐狸脸,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听到魏斯的回答,他冷笑道:“联邦最好的高级军校之一,普通学员,也不简单。” 魏斯没吭声,可是,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叫了。 诺曼士官脸上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更浓了:“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员,理应享受军官待遇,跟我来吧,克伦伯-海森先生!” 身为战俘,已无人身自由可言,魏斯只好跟在他后面走到了诺曼人安置联邦军官的区域,每个行军帐的门帘都是挂起的,联邦军官们席地而坐,手里端着餐盘,默默吃着诺曼人提供的食物。 魏斯被带到了马车旁,车上放着几个金属质地的保温桶,旁边有一大叠钢制餐盘和带耳朵的圆杯,诺曼士官示意魏斯自取餐具,马车上的伙夫随后往他的盘子里盛了煎肉、菜泥、烘饼、烤土豆,往他的圆杯里倒了大半杯热汤,汤面漂着菜叶和浮油。 那些联邦军士兵们领到的餐食,貌似只有巴掌大的烤饼和汤。虽说联邦军的标准伙食待遇,军官就要比士兵好一些,但当他们同样沦为战俘时,待遇处境的差别,无疑会让军官和士兵们产生隔阂。 又是诺曼人的计谋! 魏斯痛苦地看到了这一点,他不甘被摆布,想要将餐盘狠狠地丢在地上踩几脚,可这有什么用呢?能够唤起同伴们的斗志吗?能够让他们奋起反抗吗?不,不能。这里的联邦军官兵们,大多负了伤,有些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就算发给他们武器,也难有战斗力可言,何况现在是以血肉之躯面对敌人的枪口与刺刀。 领到军官“套餐”之后,魏斯遂被诺曼士官安排到一个暂且只有两名联邦军官的营帐里。这两名军官身上也挂了彩,不过伤势看起来不太严重,分量十足的餐盘已被清扫了大半。其中一人是中尉军阶,魏斯几天前才打过照面,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第25国防师所属战斗单位的一名军官。 坐下之后,魏斯低语道:“你们好!” 两名军官不约而同地冲他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算是打过招呼。 魏斯实在是饿了,风卷残云地将餐盘里的食物消灭掉。汤很热,他一边小口啜着,一边跟他有印象的那名军官攀谈起来。在被俘的处境下,这名军官虽然不太情愿说话,但他显然是对魏斯有所印象的,因而也没有太过抵触。从他口中,魏斯得知几个国防师曾在前夜对斯卡莫发动了一次很不成功的反击,之后就基本上是被诺曼军队压着打了。 另一名军官佩戴着联邦军陆军上尉领肩章,他静静地听着两人交谈,等到两人的话题差不多结束了,才插话道:“也许我们应该尽早收拢兵力,投入即将打响的奥城防御战。奥城……希望这座神奇的城市能够帮助我们挽回局面。虽然一场激烈的防御战会将城市的建筑设施摧毁,但是等到战争结束,一座崭新的、充满活力的城市又会在废墟中崛起。” 中尉跟他应该是相识的,与之对话并不像开始跟魏斯交谈那样拘谨。 “奥城应该是一座坚固的堡垒,而不是精神上的庇护所。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能在沿河防线减慢诺曼军队的推进速度,各处重要据点失守得太快,刚开打就撤退,士气消耗太大,对后面的作战很不利。在这样的形势下想要守住奥城,前景真是很不乐观啊!”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守住它!”上尉加重语气,同时压低声音。 “我们?嘿,斯蒂芬,瞧瞧,我们都这样了,除了动动嘴皮子,还能做什么?”中尉撇下餐盘和诺曼人发给他们吃饭用的木叉,摊开手,一脸苦涩。 上尉嗤笑道:“你打算在诺曼人的战俘营里待到战争结束?” “我可没这么说!”中尉辩解道,“要想离开战俘营,必须耐心等待机会,而且要足够小心,不然的话,丢了自己的性命事小,还会连累很多人。” “我当然知道!”上尉哼了一声,然后将目光投向魏斯,“你是第23国防师的?” “是的,我是代理少尉龙-克伦伯-海森。”魏斯有选择地透露了部分身份信息。 上尉没有自报家门,而是问:“你怎么看?” 怎么看?总不至于躺着看吧!魏斯心里嘀咕着,他斟酌了一下,答道:“我被诺曼人的炮弹震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都是诺曼士兵。实际上,我的伤势不影响继续战斗,只要有机会,我会义无反顾地返回联邦军。” 中尉道:“我又何尝不是?” 上尉看了看两人,似乎对他们的立场和态度感到满意。不多时,又有三名被俘的联邦军官被诺曼人带到这座行军帐来,有的伤势较重,有的只是轻伤,对于魏斯而言,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所以他并不轻易说话。 诺曼军队的制式双人帐篷,刚好可供六个成年人相对而坐,再多就过于拥挤了,此后也不再有“新人”被安排进来。待他们用过了战俘营的第一顿午餐,一名戴着眼镜的诺曼士官在营帐外用阿尔斯特语高声唤道:“所有人放下餐具,出来集合!” 被俘的联邦军官们,军阶从少尉到上校不等,纷纷从行军帐里钻出来。待他们列队站定,十多名诺曼军人骑着高大的骏马从战俘营外飞驰而来,在战俘营中央策马驻足,一个个趾高气昂地俯瞰着联邦军战俘们。先前那名蓄短须的诺曼军官迅速来到马前,向领头的长官报告了一通。这人一脸傲居地说了两句,骑着马来到了看押联邦军官的区域,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圈,然后开口了。他说的是诺曼语,蓄短须的诺曼军官现场将其翻译成阿尔斯特语。这家伙话不罗嗦,主要是告诫联邦军战俘们,如果想要得到国际战争公约的保护,就得放弃危险的想法,循规蹈矩地接受诺曼军队的管制,只要他们无条件配合,他可以保证所有人在战争结束后平安地回到家人身边。 这名高级别的诺曼军官所提的告诫、所作的保证,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魏斯眯眼观察,发现诺曼军官的战斗数值,特别是精神活力,普遍高于联邦军官。对于这一群体特征,魏斯并不感到意外,像诺曼帝国这样的军事专制国家,最不缺的就是高素质的军事人才,反观以自由精神为核心价值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经济、工业、贸易等领域格外有活力,军队状况虽然乏善可陈,但只要外部刺激够大,并且给予足够的缓冲时间,联邦军队将会迸发出无比强大的战斗力。 睁眼恢复正常视觉后,魏斯突然觉得前面有人盯着自己,这定睛一看,居然在骑马的诺曼军官里面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熟面孔”:那个曾经以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学员身份随团造访巴斯顿军校,在兵棋推演项目败给过自己的“国字脸”。 魏斯很努力地寻思着这人的名字,呃……好像是叫萨特-迪特恩? 好不容易想起了对方的姓氏,魏斯心里却又是一阵惆怅。“国字脸”在那群诺曼军官当中虽不在显眼位置,但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地位毫不逊色于巴斯顿军校,当初作为12名学员代表之一“出征”联邦,想必在学业上属于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在诺曼军中的前途应该是一片坦途。再细看其人,修身的军装衬托出他健硕的身形,领口闪闪发亮的金色奖章让他更显英气勃发。 四目对视,魏斯发现对方冲自己点头示意,而且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里,居然一点也看不到轻蔑之情,更没有“复仇”的快意——记得当初那局兵棋推演,他对于自己的意外落败可是相当懊恼啊,难道一点也不嫉恨自己的对手? 对战俘们的训话结束,那名诺曼高级军官没有多做逗留,而是御马离开。随行的军官们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唯独“国字脸”策马来到了魏斯跟前。他俯视,魏斯抬头,两人隔着十数尺距离对视了几秒。 “龙-克伦伯-海森……”“国字脸”准确无误地说出了魏斯的全名,并在他的名字后加上了“阁下”。 魏斯回敬道:“奥尔格-萨特-迪特恩……阁下。” “我以为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然后分个高下。”“国字脸”用略显拗口的发音说道,“没想到却是在这里。真是令人遗憾!” “是很遗憾!”魏斯不卑不亢地回应。 “国字脸”叹了口气,朝魏斯点头道:“那么,保重吧!” 这个时候,魏斯的心绪反而没有那么复杂,他面色平静地回应道:“保重!” “国字脸”拉扯缰绳,驭马调头,循着同伴们的身影追去。 魏斯没有目送他离开,而是仰起头看着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钢铁燃魂》正文 第30章 逆风飞翔 从午后到黄昏,深夜到清晨,昼夜更替,周而复始。自己所处的露天战俘营是不是诺曼军队在这场战役中的唯一,魏斯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被关押到这里的联邦军战俘不断增加,短短三天已是人满为患。在军官区这边,行军帐增加到了44顶,以每个双人行军帐安置六名军官计算,光是少尉及以上军衔的联邦军官就有260多号。这是什么概念?联邦军新编国防师,标准的军官配备为497名。就人数而言,这处战俘营关押的联邦军官就已经够大半个国防师运转了。在战线没有崩盘、部队没有溃逃的情况下,被俘官兵的人数一般不会超过部队损失人数的20%。按这个比例粗略推算,联邦军在萨姆巴拉河防线的净损失接近3个师,排除短时间内获得大量后援的微小可能,拥有9个师加14个团级战斗单位的守军部队,整体损失率接近3成。 形势很不乐观! 随着夜幕的再度降临,魏斯迎来了在敌军战俘营的第四个夜晚。前面三个晚上,诺曼军队攻势连连,彻夜不休,不止防线上的联邦军官兵疲于应付,被关押在战俘营里的联邦军战俘们也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这一晚,轮番上阵的诺曼军队似乎终于倦了,南面战场静悄悄的,魏斯早早便已入睡。战俘的身份固然尴尬,可忧愁不能使人强大,懊恼改变不了现实,能吃上饱饭、能静养伤势,何不忍辱负重、静待时机? 双人行军帐里的空间并不大,六人同卧,摩肩擦踵,手脚蜷曲,即便如此,无梦之眠依然身心轻松。魏斯这睡得正熟,突觉身下的地面轻微一颤,爆炸声紧接着从不远处传来。他猛然惊醒,耳边枪声骤起,赶忙爬出营帐,正好看到一团火光在诺曼人的营地边缘跃起,心中顿时一阵难以言喻的雀跃:是我军来夜袭了! 经过最初的迟疑,战俘营里很快响起了联邦军官兵们的欢呼声,但恰恰是这个声音,让魏斯警觉起来:诺曼人可不是吃素念经的善辈,营地遭袭,且不管守得住守不住,都有可能对这些战俘下毒手。 想到这里,魏斯连忙高呼:“大家快分散隐蔽!诺曼人随时有可能向我们开火!” 听到魏斯的警示,周围的联邦军官们也反应过来,诺曼人提供给他们的行军帐可以遮风避雨,也可以成为醒目的射击标的,于是相互招呼,迅速向周围分散。 见战俘营里出现异常响动,负责看守的诺曼士兵们一边高吼“不许动”,一边朝天鸣枪。可是,营地里的探照灯都照外围的目标去了,战俘营这边的光线忽明忽暗,他们根本看不清战俘们究竟有没有听命。对诺曼人而言,这数千联邦战俘虽已缴械,但一多半的人拿起武器就是战士,一旦暴起,将与袭营力量形成里应外合之势,绝对是绑在胸前的一颗定时炸弹。 也不知是军官下令,还是值守人员自行决断,战俘营东北角的警戒所率先向战俘聚集区开火了。随着诺曼军队制式机枪机炮发出嘶吼,战俘营里到处是枪弹呼啸,中弹者的哀号声此起彼伏。魏斯匍匐在地,身体一动不动,两眼四下观察。几天来,这里关押的战俘人数骤增,诺曼人也在战俘营周围加派了警戒兵力,增设了警戒所,每个警戒所至少有手摇转管机炮一门,使用弹匣供弹的大口径机枪一挺,虽然火力的连贯性不如克伦伯-海森工厂刚开始向联邦军批量供应的水冷重机枪,但是对手无寸铁的联邦军战俘来说,依然是相当可怕的夺命利器。 就在联邦军战俘们束手无策,困在战俘营里任由敌人宰割的时候,英雄从天而降:一支联邦舰队如幽灵般出现在夜空中,它们以离地百尺的飞行高速疾驰而来,在诺曼人的地面防空炮火作出有效反应之前,三艘联邦巡防舰掩护着两艘运输舰在诺曼军队营地西侧强行着陆,籍此避开了大多数诺曼防空炮的射角。 数以百计的陆战兵犹如猛虎下山,一个冲锋就把营地里的诺曼军队给冲得七零八落。 意外,诧异,兴奋,激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魏斯在感官上有些应接不暇,心中有个按捺已久的声音在咆哮:来得好!来得好!逆风飞翔,更有力量,那就让哥重新起飞吧! 尽管心潮澎湃,魏斯没有忘乎所以,而是触电似的冷静下来。见联邦军部队拔掉了战俘营西北角的警戒所,魏斯连忙招呼身边的军官们前往士兵聚集区,带领他们朝西北角突围而出。可是,立即作出响应的人没有预想的那样多,有些人是没有听见,有些人是趴在地上没动——附近几处警戒所的诺曼士兵还在继续向战俘营开火,到处枪弹横飞,起身随时有可能被击中。按照正常逻辑,与其在这个时候以身犯险,何不捱着等到被同伴解救? 魏斯之所以急着摆脱困境,尽快离开这战俘营,绝不是因为一时激动,忘乎所以,而是冷静观察和推测形势做出的果断决定。彼时依仗突袭之力,联邦军能在这座诺曼军营地占据了上风,但这座诺曼军营地并非孤立的存在,附近还有其他诺曼军营地,南面前线还有大量装备精良、战斗经验丰富的诺曼士兵,他们能够利用装甲车和各式汽车迅速回援,留给联邦军突袭部队的时间非常有限。再者,留守驻地的诺曼士兵可不是一群老弱病残,他们大多体格魁梧,即便是一支巡逻队,也有着齐整的队列、矫健的步伐以及抖擞的精神,而从魏斯的特殊视角来看,这些人的各项战斗数值在诺曼军队处于中上水平。三天来,他已经两次目睹换防,想必诺曼军队采用了轮战策略。也就是说,驻防后方的这些诺曼军人,前两天可能还在前线厮杀,战斗力和战斗状态自然不可小觑。若非如此,在遭遇联邦军队夜袭,且对手有多艘战舰近距离助阵的情况下,为数不多的诺曼守军早就崩溃逃散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虽然被迫各自为战,却打得坚定而顽强,使得“内外开花”的联邦军部队无法迅速解决战斗。 这场夜袭,注定是“袭”,无法久“占”。 无处不在的枪弹,不时落下的炮火,让起身前往士兵关押区的军官们不得不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昼间,两处看押区之间设有岗哨,有诺曼士兵巡逻,以此阻隔联邦军官和士兵之间的沟通。夜晚,诺曼士兵不在战俘区内驻留,而是设了两道栅栏,并以彻夜不休的灯光进行警戒,任何越界者随时有被哨兵摄少的危险。在当前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下,主动越界的军官们没怎么费力就突破了栅栏,从而实现了官兵会师。 在这些军官的指挥和带领下,人数众多的被俘联邦军士兵得以形成一股合力。恰在此时,诺曼人在营地西、北两侧的警戒所被联邦战舰的炮火轰成了渣滓,来自这两个方向的枪弹也就戛然而止,有人不失时机地吼了一声“大家跟着我冲啊”,士兵们群起而应。这速度,这劲头,这气势,比在战场上发起冲锋给力得多! 一鼓作气的机会,通常不会出现第二次。见群情已经点燃,魏斯卯足劲高呼:“冲啊,往西北角冲啊!” 战斗在激烈进行,营地各处的探照灯所剩无几,双方士兵依靠照明弹、爆炸产生的火光以及各种声响来辨认目标位置。战俘营里,联邦军官兵成百上千地涌向战俘营的一角,这般异况,诺曼人一时没有注意,可不会一直没有注意。没等魏斯他们冲出战俘营外部的第一道铁丝网围栏,枪弹从东、西两面射来,所及之处,血雾爆裂、肢体横飞。耳边,机枪子弹和机关炮弹的啸声,高速运动物体击中躯体的脆响,中弹者的哀号,甚至于急促的呼吸声、心跳声,充斥着人们的听觉感官,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无比紧张。 战场上,无论舰队交锋还是步兵对阵,领头羊通常是最吸引敌方火力的,也是最能够展现勇气和决心的。魏斯当仁不让地冲到了最前面,争下了擎旗者的位置,为的是让大家能够听到他的高呼:“大家跟我走,跟我走!小心地雷!” 将战俘营跟军营驻地设在一起,好处是将战俘置于驻守部队的严密看管之下,但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坏处。若是战俘集体逃跑,并且突破了战俘营周围的火力封锁,军营驻地里的军火物资会让他们重新获得武装。因此,除了在战俘营四周布设警戒所,诺曼人还在围栏外面埋下了不少地雷。别人或许不知,魏斯的人肉雷达一开机,就能发现泥土下面的危险爆炸物,也只有他能带着被俘的联邦军官兵们从战俘营正门以外的地方安全通过。 可是,在战俘营的西北角,求生心切的联邦士兵们发现他们根本用不着强行推倒围栏,也不只是联邦战舰的炮火还是诺曼军队的枪炮所为,二三十尺长的一段围栏已经坍塌,余下的围栏也有多处可供人们钻出的破口。很多人压根没有听到魏斯的呼喊,径直穿过围栏步入了地雷区。见这情形,魏斯急了,发狂似的高喊:“地雷!地雷!” 轰轰两声爆炸,刺鼻硝烟裹夹着浓烈的血腥味道弥散开来,给因为有机会摆脱囹圄之困而兴奋过头的联邦军官兵们浇上了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也让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位同伴痛心疾首的呼喊:“地雷!地雷!当心地雷!”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那个声音有给他们带来了空前的希望:“大家跟我走!紧跟着我走!” 《钢铁燃魂》正文 第31章 枪下留命 如果有小旗,魏斯可以将眼前的地雷一个个标注出来;如果有石灰,他可以在雷区里画出一条条安全通道;如果有绳带,他可以做出一条安全的指引线…… 可是这些都没有! 魏斯可以领着同伴离开,让后面的人像偷鸡蛋的老鼠一样首尾相衔,但稍有不慎就会走乱了路线。徒手挖地雷?理论上能够成功,但消耗的时间太长了。诺曼人的枪弹炮火不断扫过人群,每一秒都有人死去,还有人血泊中挣扎……要让战俘营里的人平安无事地走过雷场,又不想有人献身趟雷,就必须另外找出办法。 “大家脱外套!” 站在倒塌的围栏外,魏斯一边高呼,一边脱衣。他眯眼观察,瞅准距离最近的地雷,将外套团成团,轻轻地丢了上去。 地雷没被触发。 魏斯从身后的士兵那里接过他脱下的外套,依葫芦画瓢地标出穿过雷场所需避开的第二颗地雷。这个办法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还是有些慢,就在魏斯标出两颗地雷之时,死神继续挥舞着镰刀。惊慌之下,渴求生机的被俘官兵左突右冲,结果混乱中又有人触雷。血肉之躯被炸成碎末的场景,把这些几乎丧失理智的联邦军士兵们给震住了。 地雷的爆炸声,让魏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一秒也不能多捱。他在地雷区快速行走,将一件又一件外套丢在人肉雷达探测到的地雷上面。性命攸关之际,紧跟在他后面的士兵们没有半点迟疑,他们悉数脱下外套,手手传递到魏斯那里。 丢下第八件衣物,魏斯突然一阵眩晕,脑袋里瞬间挤进来无数的信息,一时半会无法将它们整齐地归入记忆体。自从在贝拉卡瑟隘口之战受伤以来,这种状况不时地出现,每一次都会让他获取更多来自本体的记忆,而且,通常只需要一晚上休息,身体和精神就能恢复如常。 这大姨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魏斯咬着牙丢下最后一件衣服,以低头弯腰的姿态冲出雷区,径直跌坐在地,捂着脑袋吼道:“安全了!大家绕过放了衣服的位置,就可以安全出来了!” 困在围栏后面的联邦军官兵们如蒙大赦,在他们突越雷区的过程中,最前面那几名士兵没有只顾着自己逃离险境,而是在通道两端大声指引同伴避开地雷,这大大提升了同伴们安全通过的速度。 “太好了,少尉先生,大家得救了!”一名联邦军士官搀起魏斯,扶着他朝联邦战舰降落位置前行。 此时此刻,魏斯仿佛刚刚跟人拼了一斤烈酒,脑袋重得像是灌满了水。他能够听到旁边这名士官所说的话,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可思维和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嘴里只能哼哼两句。就这样踉踉跄跄地走了百来米,前面突然窜出来一队头戴钢盔、手持步枪的战士。 “是我们的人!我们得救了!” 听到这个兴奋的声音,魏斯艰难地抬起头。眼前这些战斗人员穿着卡其色的作战服,单兵配具较陆军部队精致一些,胸前的弹袋下赫然挂着两枚菠米弹——他们是精锐的联邦航空部队陆战兵,擅长空降部署、短兵相接,相较于诺曼军队的皇家陆战部队毫不逊色。 得救了!得救了! 魏斯这刚觉庆幸,就差点被一梭子弹给干倒了。身前两名陆战兵闷哼着倒下,其余人也应声扑倒。 这是什么情况? “糟糕!诺曼人的战车!两辆……三辆……有三辆诺曼战车,在我们的东北方向!”一路搀扶魏斯过来的那名士官低语道。 在诺曼帝国,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威塞克斯王国,装甲车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早在上一场战争期间,交战双方就造出了装甲战车并将它们投入战场,只不过当时出现的战车绝大多数是汽车与钢板、武器的组合,第一款专为战争设计制造的装甲战车直到战争结束前方才出现。战后二十年,内燃机技术不断发展,汽车更新换代,装甲战车也成为各国制式装备的固定成员,而且出现了几款产量颇高的成熟型号,譬如诺曼帝国的“闪电”六轮装甲突击车、自由联邦的“哨兵”四轮装甲侦察车。只不过各领域的发展成果,都敌不过飞行战舰那雄武霸气而又引人注目的庞大身躯,强国的国防重心都放在了造舰竞赛上。在进行全国总动员之前,联邦军队拥有的装甲战车居然不足千辆,而且相当一部分配属给了要塞防御部队和地方安防部队,而威塞克斯军队的情况更糟,由于国内大部分地区的地形复杂,道路的通车里程阵地很低,他们保有和使用的装甲战车还不到五百辆。 相较于工业全球第一的自由联邦,诺曼帝国作为上一场战争的战败国,各项重要经济指标也逊色许多,钢产量和电力产能仅为自由联邦的一半左右,煤炭和燃油资源的年开采量不足自由联邦的四成,差距颇为悬殊,唯独星源石产量接近自由联邦的九成,是威塞克斯王国的两倍还多,使得诺曼舰队从战争结束时近乎一穷二白的状态迅速回到了一流行列,成为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邦所受压力最大的领域。在这样的战略态势下,人们紧盯着诺曼帝国的造舰工业,想尽办法了解和掌握诺曼帝国新战舰的性能,忽略了诺曼人在军事技术、战术方面的惊人创造力和洞察力。出境作战的联邦军队之所以先扬后抑最终崩盘,除了战局恶化造成的精神压力,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们对诺曼军队的装甲集群攻击束手无策。直到在战场上交过了手,联邦军队才意识到,诺曼人在装甲战车的技术研发和战术运用上投入了多大的气力…… 再陷险境,魏斯深吸了几口气,相当艰难的环顾四周,继而眯眼观察出现在东北方向的诺曼战车。从探知的目标战斗值推断,三辆诺曼战车均配足乘员,攻击、防护、速度都处于正常状态,没有留下技术性的捡漏机会。这种轮式装甲车,作战能力跟坦克当然没法比,但眼下从舰艇空降位置突进至此的陆战兵只有一小队人马,他们使用的枪械武器也不足以对抗诺曼战车,理智的办法是赶紧去搬救兵,尤其是要让己方战舰提供炮火支援。 片刻的观察,让魏斯的眩晕症状加重了许多。他紧紧闭上眼睛,额头抵着泥土地,一手拽住身旁那名士官的胳膊,很是吃力地将自己的观察判断建议说给他听,让他向一同受困于此的陆战兵转达。 士官急忙跟那些陆战兵协调,此时诺曼战车正以机枪机炮疯狂扫射,吵杂而混乱的环境,迫使他们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各种声音声响交杂在一起,差点让魏斯晕厥过去。意识模糊之时,他用牙齿咬着嘴唇,手指用力扣着地面,顽强地保持着知觉,但意识和思维已经不连贯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那名士官的声音,他说那些陆战兵派了两个人回去求援,留了三个人帮助他们转移撤退,余下几个人从侧面迂回过去,争取用菠米弹把敌人的战车击毁,再不济也要把它们给拖住。 魏斯大口喘着粗气,感觉额头、两鬓还有脸上全是汗,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可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状况差不多。他想说话,但嘴巴是麻木的,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勉强点头示意。好在身旁这位不知名的士官算是比较有胆识的,他不断观察周围的战斗形势,将情况说给魏斯听。依靠他斯开辟出的安全通道,那些原先被困在战俘营里的联邦军官兵,大多数顺利穿过雷区,跑得快的已经在陆战兵的指引下奔向己方着陆舰艇了,跑得慢的则被诺曼战车的扫射阻截在了战俘营旁边的开阔地带。 缓了一会儿,魏斯干涩的喉咙口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走吧!你赶紧走吧!” 士官没有应声,而是试图拽着魏斯继续往前走。可是,持续的眩晕已经抽干了他的力气,魏斯非常勉强地跟着挪了几步,终究还是跪倒在地,任由旁人如何呼喊,他能做的只是喘气和摇头。 见此情形,士官招呼旁边的士兵帮忙将魏斯架起来抬走,这样大概走了二三十米,虽然子弹近距离飞过以及中弹者的闷哼声,这人肉担架突然散了架。魏斯重重摔在地上,之后不再有人搀起他。渐渐模糊的意识里,诺曼人的枪声越来越近,装甲战车开动时发出的轰响声也愈发清晰,时不时传来诺曼人的喊叫声,间或有一两个爆炸声,也不知是哪一方投出的菠米弹…… 意识再度恢复之时,魏斯发觉自己这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躯体四肢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从头到脚都是肿胀酸麻的感觉。他睁开眼睛,发现眩晕症状已经基本消失了,这种变化证明了他的感官判断,时间确实过去了很久,而且,这天色已经亮了。 天亮了? 魏斯这小心脏猛地一沉,难道自己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被遗落在了诺曼人的军营驻地? 如同初到这个世界,魏斯以轻缓的动作侧过头,想要瞧瞧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结果头才转了一点角度,就听到近旁传来诺曼人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大皮靴狠狠揣在他身上,把他从面朝下的姿势变成了面朝上。 接着,魏斯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以及持枪者凶神恶煞的表情。很快又有一个诺曼士兵走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端起枪,瞄准了魏斯的胸口。 魏斯以为这次肯定是GAME OVER没跑,既不感到惧怕,也不觉得遗憾,更没有挣扎。他瞧了瞧眼前这两名诺曼士兵,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天空,静静等着视野变成血红色。可是,枪声没响,不远处有人用诺曼语喊了句“停止”——这个词的发音跟阿尔斯特语颇为接近。 两名准备射杀魏斯的诺曼士兵抬高了枪口,并且各自后退了一步。须臾,一张印象颇深的国字脸出现在了魏斯的视线中,而这一刻,魏斯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自惭羞愧:自己这条小命,居然是靠一个诺曼军官的怜悯才得以保留! 正文 第32章 与囚犯、土著为伍 “你居然没逃走?” “国字脸”一脸冷漠地看着魏斯,那表情,就像是警察逮住了年老体衰的惯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是啊,我居然没逃走。”魏斯满脸无奈地应和道。昨晚,他是为一众联邦战俘开辟出生命通道的英雄,却错失了逃离敌军战俘营的机会,想想确实觉得不可思议。他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昨夜搀着他走了一段长路的那名士官并没有抛下他,而是以仰面朝天的姿势躺在旁边,面色青灰,早已断了气息。 环顾四周,视线所及之处,身穿联邦军服的倒毙者数量颇多,阵亡的诺曼军士兵也不少。由此可见,昨晚自己昏厥之后,这里还经历了一场相当激烈的战斗。 “国字脸”没发话,旁边两名诺曼士兵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气氛有些尴尬。突然,不远处接连传来两声枪响,把坐在地上的魏斯给吓了一跳,他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诺曼士兵端着步枪,动作熟练地拉栓上膛,枪口前方,淡淡的硝烟正在弥散,地上躺着一名联邦军士兵。 经过昨晚的夜袭,没能逃走而又侥幸未死的战俘,就是这个下场…… 魏斯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国字脸”。从他佩戴的领肩章来看,其军阶是一名中尉,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他刚刚阻止了诺曼士兵将自己给“清理”掉,然后呢?这个战俘营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他该如何安置自己?转送到其他战俘营去,或是格外开恩,将自己给放了? 就在魏斯胡乱揣测之际,身后有人用诺曼语咕噜哇啦的说着什么,“国字脸”的表情骤然发生了变化,他以迟缓的语调应了两句。紧接着,一名军阶比他高的诺曼军官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魏斯身旁,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坐在地上的联邦战俘,然后嚷了一句。 “国字脸”代为翻译:“少校让你站起来。” 脑袋不再眩晕,魏斯别说是站起来,就算全副武装奔跑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转向那名来者不善的诺曼军官。这人个头不高,但是肩宽膀大,显得格外粗壮,一双绿莹莹的眼瞳盯着魏斯,就像是一头饿狼在打量自己的晚餐。 作为俎上鱼肉,魏斯揣着联邦军人的尊严,毫不退避地与之对视。不知何故,这名诺曼军官的眼神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他转过头,用诺曼语跟“国字脸”沟通了几句,然后皱起了眉头。末了,他盯着魏斯的脸又看了看,撇下一句话,转身走开了。 “国字脸”明显的舒了一口气,用阿尔斯特语对魏斯说:“脱掉军装。” 魏斯讶异地瞪大眼睛:“这是要放我走?” “这是不可能的。”“国字脸”一字一句地回答道,“脱掉你的军装,跟杂役们一块干活,你才能活下去,否则……” 对方略去的半句话,动动脚趾也能想到。 慷慨赴死或是屈辱偷生,这个抉择绝不像字面看起来那样简单。魏斯想到了这个世界的家人朋友,想到了自己付出的那些努力,想到了未竟的事业,心生不甘。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他妥协了,忍着屈辱脱下了这身染血的联邦军作战服。 “国字脸”连瞧都不带瞧:“把靴子也脱掉!” 魏斯踢掉靴子,光着脚,只穿秋衣秋裤,活像是只被拔了毛的鹌鹑,可怜兮兮地站在风中。 “国字脸”冷语道:“行了,跟我走吧!” 言罢,他领着魏斯穿过满目疮痍的军营驻地,走上一座小土丘。土丘那边,好几十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子正挥舞着铁锹铁铲在野地里挖坑,几名诺曼士兵站在不远处持枪警戒。 “巴斯!”“国字脸”唤道。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如家养的猎犬般迅速出现,点头哈腰地看着“国字脸”。 “国字脸”用诺曼语交代了一大通,末了,他转过头,压低声音:“从现在起,忘记你的名字和身份。你就是个从殖民地来的‘两脚驯羊’,叫你吃什么就吃什么,叫你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想着逃跑。” 魏斯迟疑了一下,对他道了句“谢谢”。 “国字脸”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满脸横肉的男子冷眼瞧了瞧魏斯,一句话没说,丢给他一柄铁铲,示意他干活。 挖坑,是联邦军队必修的军事基础技能之一。就读于巴斯顿军校期间,魏斯这门课程虽然没能拿到优秀,完成基本任务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一边铲土,一边悄悄打量周围的背带裤。他们头发蓬松、胡须凌乱,身上脏兮兮的,像是许久没有梳洗,他们年龄小的可能只有十六七岁,年龄大的估摸着有四十上下,五官特征分为好几类:有的是圆头矮鼻嘴唇薄,有的是长颅高鼻嘴唇厚,还有的介于两者之间。对于这个没穿外套且光着脚丫的新来者,他们只是报以好奇的目光,而没有明显的恶意或敌视。 这些人便是为诺曼军队服务的杂役。他们主要由服刑的轻罪囚犯和帝国殖民地的土著组成。给军队当杂役,前者可以相应减少服刑时间,后者累积贡献,从而换取帝国公民身份。 魏斯知晓这些,是因为联邦军方的专家学者们对上一场战争中的诺曼军队研究颇深,包括军队编成、人员构成乃至将领履历,基本上都可以在军事教材和军史书籍中找到(只可惜这种了若指掌的透彻研究未能延续到战后的诺曼帝国)。杂役的概念,几乎是伴随着诺曼军队的诞生而生,诺曼人所及之处,骁勇善战的将士总是无往不利,而在他们背后,吃苦耐劳的杂役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整整一个上午,这些背带裤都在挖坑,期间只短暂休息了十来分钟。他们先是合力挖出了一个比火车皮还大的坑。等到这个大坑挖好,一部分人被派到营地里,其余人换个位置继续挖坑,但不再挖大坑,而是一个个刚好够成年人躺进去的小坑。不久,被派往营地的背带裤跟着诺曼军队的卡车回到这里,他们从卡车上搬下一具具尸体,阵亡的联邦军人被抛进先挖的大坑,诺曼军人则被逐个安置在后来挖的小坑里。这时,营地里来了数百名诺曼官兵,他们用木板或石块为逝去的同伴立碑,朝天鸣枪,以示悼念。 在此期间,满脸横肉的男子给魏斯弄来了一件不太合身的背带裤和一双旧的不能再旧的靴子,他穿上之后,跟周围这些埋头劳作的背带裤似乎没什么区别,可是每当他抬头观察周围,总能够跟荷枪戒备的诺曼士兵对上眼。 得,古人说的好,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四肢健全地活着,总能够找到逃出诺曼人掌控的机会。魏斯迅速调整好心态,任劳任怨地挖坑,跟周围的杂役一起坐在还未完全掩埋的尸体旁啃着干硬的馍饼,喝着腥臊的杂碎汤。 恶战过后的头一天,需要处理的阵亡者尸体实在太多,杂役们从清晨干到深夜,总算将双方将士的遗骸尽数掩埋。临行前,魏斯注视着堆成锥形的土垛,那下面埋葬了数百名联邦军官兵遗体,自己本来也在其中。可是命运弄人,自己不但成了同伴们的掘墓者之一,还跟诺曼帝国的囚犯、殖民地土著为伍…… 安息吧,兄弟们!为了你们所爱的国,为了你们所信奉的自由精神,你们已经尽力了! 魏斯手捂心口,低头静思,以一种特有的方式跟这些相识或不相识的联邦军人告别。之后,他收起悲悯,藏好斗志,默默跟着身份低微的杂役们回到住处。七十多名杂役,就挤在两个破旧的、充斥着汗臭味和霉烂味的大帐篷里睡觉。满脸横肉的男子,这群杂役的工头,丢给魏斯一条沾血带孔的毯子,让他自己找个位置睡觉。 白天干活的时候,杂役们互不相扰,貌似一群质朴善良的人。魏斯抱着毯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不怀好意地瞪着他,或是发出怪异的、像是用来驱赶野兽的声音。见魏斯止步不前,他们像胜似的放声大笑。 受到排挤和愚弄,魏斯有些恼火。凭着在巴斯顿军校学到的格斗术,在一挑一的情况下,魏斯有信心干翻这里的最强者,但形势很明显,这些人相处已久,都是三五成帮,真要打起来,绝不会讲什么骑士精神。 更为重要的是,自己之所以活着,是“国字脸”和那名诺曼少校给了一条生路,若是闹出事情,自己没准就给逮出去打靶了。 见帐篷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占据,狭窄的过道,躺下来只有被踩踏的份,魏斯索性抱着毯子走出营帐,却见那满脸横肉的杂役工头手里拎着根粗棒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滚回去!”这家伙居然会说阿尔斯特语,而且还挺溜。 “你想让我回去跟他们打一架,还是让我在帐篷外面睡觉?”魏斯反问。 这工头没被魏斯问住,而是犀利的反戈一击:“你想死,还是活?” 魏斯咬了咬牙:“我发誓,让我睡外面,我绝不会逃走。” 对方挥舞着手里的棒子,冷笑道:“如果誓言有用,这个世界还会有战争吗?趁我没有发火,你最好立刻给我滚进去。地上没位置,你不会像马一样站着睡觉?” 这话可把魏斯噎住了。你m的,一个杂役工头,会说阿尔斯特语就算了,这语法错漏百出,偏偏还说的头头是道,该不会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吧! 正文 第33章 柿子要挑软的捏 在工头的棍棒威吓下,魏斯重新走进帐篷。臭烘烘的气味扑鼻而来,这些不以肮脏为耻的杂役,也纷纷向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一个个仿佛在说:新人嘛,刚来总归是要挨一顿削的。觉得不公平?感到憋屈?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CNMD! 魏斯皱起眉头,捏紧拳头。忍辱求生是为了留得有用之身,可不是让这些卑微的臭虫肆意践踏自己的尊严,一个联邦军官的尊严,一个自由捍卫者的尊严! 这帐篷里,除了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人挨着人,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想捣鼓一个铺位出来,可不是见缝插针的问题,而是要用拳头折服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挤出一个位置来! 一直以来,魏斯都没找到侦测自身战斗力的办法,只能大致参照尼古拉的战斗数值,推测自己刺手空拳时的战斗潜能在9左右,防护在5左右。这眯眼一瞧,一众杂役,战斗潜能高高低低,有的达到了13,有的只有5,防护数值则从3到7不等。 魏斯不是恃强凌弱的人,从不干恃强凌弱的事,但今天情况特殊,必须破例一次。他迅速选定了两个“战五渣”,抱着毯子朝他们走去,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丢下毯子,示意他们让位。 见新来的这么蛮横,一人当即暴起,嘴里嚷嚷着什么,另一人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 魏斯没有仔细打量他俩的长相,也不跟他们比划,一把抓住右边这人的胳膊,转、抵、拉、翻,以连贯而迅速的动作来了个过肩摔,接着侧移半步,眼角余光锁定目标,左足蹬地,扭身腾起,猛然甩出一记鞭腿,将左边那人踢倒在地。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耗时不过三五秒! 新来的居然敢一挑二,帐篷里的人呼啦啦一下站起来大半。可魏斯面无惧色,眼睛只盯着被他选中的那两个倒霉蛋。这一摔一踢,他灌注了十分气力,但还不足以将两人彻底打趴下。只见他们狼狈地爬了起来,诧异而不甘地瞪着魏斯。个头更高的那人嚷了一句,两人遂一起上前,左右齐攻。 魏斯没有退路,他扎稳下盘,上身向后一闪,锵锵避过对手的锋芒。不等他们收拳再发,以迅猛之势挥左拳格开两人的手臂,右臂屈曲,如弹簧般挥出一记强力勾拳,狠狠砸在高个脸上。这一拳正中鼻梁,几乎把他那高鼻子给砸扁。 不等魏斯收拳,那矮个子顺势抓住他的右胳膊,勾起右腿,想用膝盖猛击他的腰胯,只不过人矮腿短,膝盖顶在了他的大腿根。长期的军事训练,已经让魏斯这副原本羸弱的身躯强壮了许多,紧实的腿部肌肉化解了大部分冲击,很好地保护了筋腱和骨骼。魏斯右臂往下扯拉,左臂从右臂上方穿过,手掌扳住对手脑袋,右肩往他胸口一顶,上半身的气力倾注在剪刀手上,一拉、一甩,又给对手来了个漂亮的侧身过肩摔! 挨了两连击,战五渣们虽然还爬得起来,却已是晕头转向,目露惧色。 周围的杂役们没有扑上来群殴魏斯,生活如此乏味,好不容易有点“节目”,他们就像一群现场看拳赛的观众,兴奋的喊叫着,挥手拍掌,就差下注赌输赢了。 帐篷里这般闹腾,工头在外面恶狠狠地叫骂了几句。杂役们就像是老鼠听到猫叫,当即安静下来。魏斯没有妄动,而是以冷厉的目光注视着那两名战五渣,从气势上彻底压倒他们。两人站在原地,刚刚的交手,让他们看到了双方战斗力的落差,再上前似乎只有挨打的份,可若是让出铺位,又该他们无处容身了。 见三个人不再打斗,杂役们顿觉无趣,但是忌于工头的威吓,他们没有继续起哄,而是纷纷回到各自的铺位。魏斯不失时机地走到那两个战五渣的地铺,捡起自己的毯子,将他们的褥子垫子衣物什么的统统踢到一边,在靠里的角落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倒霉蛋挪过来,畏畏缩缩地拾起各自的家什。这帐篷里是没办法挤出更多的铺位了,去外面不但要挨冷,还得面对工头的棍棒,他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时不时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看魏斯。 两人的铺位,魏斯只占了一小半,其实他们可以轮流睡觉,或是一起以半躺的姿势凑合,但魏斯没有心慈手软,而是用冷漠的眼神告诉他们,成王败寇,这儿,已经没你们呆的地方了! 两个倒霉的“战五渣”相互看了看,无可奈何地走到帐篷门口,背靠背地在过道里坐下来,结果被旁边的杂役们一通嘲笑,还有人戏谑地将脚搁在他们腿上。对于同伴的嘲讽戏弄,两人不敢有半点怒气。 前夜伤了元气,接着又劳累了一天,魏斯倍感困倦,可是在这种陌生而又不友好的环境里,他不敢放心睡去,始终靠坐在角落里,随时准备起身再战一场。不过,杂役们显然没有不屈不挠的精神。是夜,魏斯未受任何骚扰,直至工头的怒骂声将他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他瞬间跳了起来,脑袋一阵晕眩,但这种晕眩跟之前虚耗精力造成的眩晕不太一样,仅仅几秒,胜利和精神状态便回归了正常。循声看去,工头正用棍子抽打一名杂役,而挨揍的家伙,正是魏斯昨天暴打的两人之一。这时候,另一个“战五渣”正一边捞拢地上的被褥衣物,一边低声下气地向工头求饶。 如果昨晚没有挑“软柿子”,而是在过道上讲究,这会儿挨打的就该是自己了吧!魏斯心想。 工头这一顿连打带骂,杂役们哪还敢拖沓,连忙离开他们的“猪窝”出去集合。走出帐篷,顿觉空气中带着深深的凉意。天刚蒙蒙亮,军营驻地静悄悄的,视线中居然没有看到一个诺曼士兵。从昨天的情况来看,杂役们的活动始终处在士兵们的监视之下。 这是否意味着清晨会是最佳的逃跑时机? 魏斯悄悄揣摩着,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别想着逃跑,能活着就不错了”。 不用转头,魏斯也知道说话者是满脸横肉的工头。这家伙刚才在帐篷里大吼大叫,至少用了三种不同的语言,这还不包括阿尔斯特语。除了外交官和国际人口贩子,什么人需要懂这么多种语言? “我不是囚犯,而是杂役。”魏斯辩解说。 “是的,你看起来是一名杂役。”工头别有意味地应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你逃跑失败,最好自我了结,否则不但会连累萨特-迪特恩中尉,还会连累我们这里所有人。” 这话让魏斯既感到诧异,又觉得好奇,此人跟萨特-迪特恩中尉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又或者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更加重要的是,他似乎不介意自己借助杂役队隐藏身份,然后伺机逃脱。难不成他们都是诺曼帝国秘密反战组织的成员? 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魏斯的思绪一下子延伸开去,甚至联想到庞大的诺曼帝国在反战浪潮中轰然倒下。他想从工头这里再探点口风,没想到这家伙刚刚还装深沉,一转眼便面目狰狞地照着魏斯的肩膀抽了一棍子,嘴里骂骂咧咧,说的却是诺曼语。 魏斯赶忙跑进杂役们的队伍里,转头看到不远处来了一小队背着步枪的诺曼士兵。他们边走边打呵欠,但眼神可一点也不迷糊。接下来,工头吩咐几名杂役从仓库拖来一车工具和一车麻袋,然后领着松散的队伍往南走。那些诺曼士兵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从这点来看,诺曼人对他们的杂役队并不是很放心、 走着走着,魏斯突然发现左前方是自己先前呆过的战俘营,那里的围栏还剩了几段,地上还残留着焦黑的弹坑,被鲜血浸润的泥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但不见了战俘的身影,也看不到尸体和大大小小的残碎。 随着战线的推移,这个被废弃的战俘营或许很快就会被人们所遗忘,又或者联邦方面会在这里立一座碑,悼念在此罹难的联邦军人们,而这场勇敢果决的、解救了不少联邦军战俘的夜袭战,本身也是非常值得纪念和追思的。 在工头的带领下,杂役队来到军营驻地之南,大张旗鼓地修缮防空炮位和掩蔽设施,自此往东不远便是一条暂时中断了运输的铁路线。如此布置,给人的感觉是这处曾遭联邦军夜袭的军营驻地还会被派上用场,或许会建新的战俘营,或许会成为物资中转站和防御点。自北方边境至此,诺曼军队的补给线长达两千多里,前线兵力之多、战线之长,即便动用全部的空中运力,也只能解决很有限的问题,军队的辎重补给,势必大量通过陆路运输进行运送。 尽管前一天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魏斯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依然有持续的改善,无论修堑壕还是堆掩体都是得心应手,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成为杂役队的楷模,只不过他没必要竭力为诺曼帝国做贡献。这一边干活,一边借着难得的机会近距离观察诺曼人的言行举止,而在半上午和半下午,云际两度出现联邦军的飞机,它们小巧灵活,来无影去无踪,诺曼军队根本无从防范。 正文 第34章 是人就会有弱点 在战争爆发前,魏斯对诺曼人的直观印象局限于来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那群精英学员,他们有着鹰的优雅,豹的机敏,狐的狡黠,他们身体素质出众,精通军人技艺,精通战术策略,他们几乎无懈可击,仿佛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存在。若不是在最后一局兵棋推演中扳回一城,魏斯和他的同伴们对战胜诺曼军队毫无信心可言。 在战争爆发后,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联邦军民选择作壁上观,他们惊诧于诺曼军队的犀利,对威塞克斯舰队的落败感到意外和费解,但当联邦高层做出了参战决定时,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结果出境作战部队折损了近三分之二,而亲历了边境战役的魏斯,见识了诺曼人的强大,也看到了他们骁勇背后发自理性的寒怯。 是人就会有弱点,诺曼人也不例外! 为诺曼军队充当杂役期间,魏斯在短暂的彷徨和迷茫过后,决定好好利用现在的处境,当好特殊卧底。他跟着杂役们睡脏乱的帐篷,吃腥臊的杂碎,每天劳作14个小时以上,一边干活,一边悄悄观察周围那些诺曼军人的作息和言行,并且利用为数不多的机会接触和学习诺曼语,一晃就是半个月。此间他随杂役队在最初的军营驻地待了5天,而后在萨姆巴拉河北岸的新营地待了8天,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跟着诺曼军队的战线继续向南移动时,联邦军集结重兵,从阿尔萨联邦州和帕布伦柏联邦州两个方向同时发动反击,突破萨姆巴拉河防线、逼至奥城郊外的诺曼军队很快陷入三面受敌的不利境地,只得收敛锋芒,且战且退。就这样,魏斯跟随诺曼军队北行,4天后又来到了被诺曼人占领的霍芬蒂斯军事基地落脚。 之前联邦军队撤离霍芬蒂斯军事基地时,匆匆炸毁了许多仓库和训练设施。因其地理位置较为特殊,诺曼人将这里选作军事据点,以他们的习惯思维对其进行了要塞化的改造。魏斯所在的杂役队随军抵达这里后,还未稍作休整就被安排了修筑堑壕工事的任务,工程量之大、时间之紧,杂役们一直干到深夜才被放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又被催赶着投入工作。在这里,不但数以百计的杂役日夜劳作,很多诺曼士兵也挽着袖子投入到土木作业当中,只不过他们的作业区跟杂役们是区分开的。此外,诺曼人还动用了不少卡车以及一些施工机械,他们在防线各处建造了一座座钢筋混凝土工事,覆上厚厚的泥沙,再施以隐蔽伪装,一般的侦察手段根本发现不了。此外,诺曼人还在他们的阵地前布设了明暗相衔的多道铁丝网带和雷区,霍芬蒂斯军事基地的防御强度,每一天都有显著的增加。身处其中,魏斯不禁为联邦军同僚们的命运担心:若是选择正面强攻,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伤亡…… 重回霍芬蒂斯的第四天,魏斯再次以身处敌营的视角目睹联邦舰队的赫赫威风。一支由4艘战列舰、4艘巡洋舰、15艘巡防舰组成的联邦战斗舰队,对诺曼人构筑的霍芬蒂斯要塞展开猛烈炮击。在不受诺曼战舰干扰的情况下,这场断断续续的炮击从上午开始,黄昏方才结束。期间联邦军队多次出动飞机进行侦察和投弹。尽管活动区域受限,魏斯还是竭尽所能地观测、推断并记录诺曼军队的守备情况。当天晚上,大批诺曼士兵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撤入要塞,使得驻防此地的诺曼军队人数大增。 次日清晨,当联邦舰队再度出现在天际时,诺曼战舰终于现身。他们出动了2艘战列舰、2艘装甲舰、1艘巡洋舰和7艘巡防舰——相较于战场对面的联邦舰队,这样的阵容不免显得有些单薄。看来,在人造星源石无法为飞行战舰提供持续稳定浮空动力、威塞克斯境内星源石矿场生产仍在逐步恢复的情况下,诺曼舰队的战损补充速度远远不及工业实力雄厚且坐拥主场之利的联邦舰队。 两支舰队隔空对峙,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联邦一方毫不客气地“以多欺少”,他们以4艘性能一流的战列舰监控全场,遣巡洋舰和巡防舰组成两支炮击分队支援地面部队作战。在联邦军队的炮击间歇,战场上还一次性出现了近百架联邦军飞机,它们如蝗群般扫过诺曼军队防区,对炮火难以覆盖的角落实施轰炸。轮番压制之下,诺曼军队大规模构设的防御设施如同木屋遭遇飓风,被掀了个干净,诺曼军队不但损兵折将,官兵们的斗志和决心也受到了持续的削弱。 联邦军队非常给力的炮火准备,改变了魏斯对于这场要塞攻防战的悲观看法,也让他对联邦军队学习、适应战争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改观。其实纵观上一场战争,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能够逆转赢得胜利,威塞克斯军队固然做出了重要贡献,但他们的角色就像是球场上的边路球员,起到的主要是助攻作用,根本上还是依靠联邦军队摧城拔寨——到了战争后期,联邦军队已经熟练掌握了炮火开路+纵深穿插的战术,以此突破诺曼军队的防线是屡试不爽…… 既然看到了战争的转机所在,魏斯决意趁着这场战斗回归联邦军队。战斗开打后,杂役人员不但要跟诺曼士兵一道抢修工事,还担负了诸如运送弹药、转移伤员、扑救火势等多种任务,除了不需要直接参加战斗,他们到处堵漏,而且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受到的约束和监视截然不同于平常,只要有心为之,找到重获自由的机会并不难。 经过这半个月来的细心观察和认真学习,魏斯已经能够听懂诺曼人一些基本的口令。得益于此,当他听到一名诺曼军官指派一名士兵带着杂役们往某处前沿阵地输送急救医药,并用担架将重伤员撤下来的时候,他不失时机地挤进了受到招呼的杂役当中。那名领队的诺曼士兵凑齐了12名杂役,便匆匆带着他们离开了,在此过程中,魏斯所在杂役队的那名工头压根就没注意到少了他这么个身份特殊的杂役。 从一处深藏地下的军用仓库领取了整箱整箱的医药物资,杂役们带着惶惶不安的神情跟在那名领队士兵后面,他们先是沿着交通壕穿过一片开阔地带,结果才走一半,就遭遇了炮火覆盖,联邦军的炮弹接二连三落下,猛烈的爆炸把这些根本不具备战斗素质的杂役吓得不轻,无论领队士兵如何喝斥驱赶,他们也不再挪动一步。 好在这只是一轮急促的散射炮火,有些炮弹落在近处,爆炸产生的冲击把人们震得晕头转向,弥散的硝烟呛得人们咳嗽不已,可视距离受到了暂时性的影响。魏斯不失时机地抱起箱子疾步前行,在第一个分岔口果断转换路线,沿着蜿蜒交通壕快速行进了一段距离,彻底脱离了刚才那名领队士兵的视线。 迈出了重获自由的第一步,魏斯没有停下来,也不能停下来。他故意装出行色匆匆的样子,沿交通壕朝枪炮声最激烈的方向移动。他的计划,是在联邦军攻入一线阵地的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帮助他们拔除诺曼军队的火力点,争取建立起进攻的桥头堡,若是战况不甚理想,攻入阵地的联邦军队被诺曼军队击退,那就跟着联邦军一道撤出要塞区,将自己这几天来侦察到的敌军布防情况提供给联邦军指挥官。 为诺曼军队效力的杂役穿着统一样式的背带裤,靠这身脏兮兮的装束还有扛在肩上的医药箱,魏斯得以在诺曼士兵们来来往往的堑壕里畅行无阻。彼时联邦军队的地面进攻已经吹响号角,诺曼人一面要提防来自空中的攻击,一面要抵挡联邦军队,还要救治伤员、调度部队,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谁还有闲工夫关心一个貌似在往阵地上运送物资的杂役? 走着走着,魏斯来到了一座地堡的后入式通道口,这种地堡有四个射击孔,能够覆盖正前方的半球射界。他听到诺曼人的机炮在嘶吼,但没有机枪声不等于没有配置机枪,有可能是因为目标还在机枪射程之外。 魏斯正想攀在堑壕上瞧瞧前面的情况,突然听到有人用诺曼语冷喝道:“嘿,你是谁?” 发问者是一名诺曼军官,他正搀着一名受伤的同伴。见此情形,魏斯忙不迭地回答道:“杂役!药品!” 说罢,他还指了指扛在肩上的医药箱,那上面标有醒目的医疗符号。 “快给我!” 这名诺曼军官一边以命令的口吻向魏斯发出指示,一边让他那受伤的同伴靠坐在堑壕里。魏斯顺从地放下医药箱,故意憨憨地蹲在那里。受伤的家伙也是军官,他脑袋缠着绷带,肩膀和胸口已被鲜血打湿,半睁着眼睛,眼神有些空洞。 让魏斯放下医药箱的诺曼军官拔出短佩刀,三两下撬开了这木制箱子,从里面取出止血棉和绷带,麻利地在同伴脑袋上缠了几圈,扎好,接着处理他身上的伤口。魏斯伸长脖子,看到那家伙肩膀上还嵌着一块手指头大小的弹片。按照电视剧的套路,这诺曼军官应该现场帮同伴拔出弹片,使用的工具么,那柄短佩刀就够了,当然动手之前还要用火给燎一下,实际情况却是他俯下身,直接用牙齿把弹片给咬了出来,同伴的鲜血顿时溅了他半脸,但他毫不顾忌,立即用止血面压住伤口,再扎起层层绷带。 魏斯蹲在这儿,可不是来上战地急救现场课程的。诺曼军官全神贯注地给同伴处理伤口,短佩刀丢在地上,佩枪也暴露在魏斯唾手可得的位置,而且枪套上的扣带还是松开的…… 如果现在动手,魏斯有九成把握夺枪并完成双杀,但他不是兰博,更不是终结者,接下来他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清扫堡垒中的诺曼士兵,千分之一的概率熬到联邦军队攻上来,所以,他选择继续观望,等待更为妥当的时机。 听到堑壕外面响起清脆而连贯的机枪声,魏斯站了起来,这里的堑壕挖得很深,踮着脚也不够看。见诺曼军官无意喝止自己,魏斯攀上堑壕壁,探出头飞快地看了一眼。 大军压境,犹如海啸来袭,壮哉!壮哉! 正文 第35章 一个人的战斗 “名字……您叫什么名字?”魏斯艰难地用诺曼语问出这句话。 诺曼军官盯着魏斯看了看,以为他是担心医药箱子被打开,送到目的地无法交差,于是道:“卡森-哈格莱斯特,中尉,第434步兵营,霍克斯营。” 魏斯默默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跟联邦军不同,诺曼帝国军队的战斗序列是按营编列的,而且每个营除了数字番号之外,还有各自的名字——有些是用营长之名,有些是皇室授予的荣誉名称,还有些是历史典故。 给同伴包扎完毕,这位名叫卡森-哈格莱斯特的诺曼军官一边搀起同伴,一边对魏斯道:“你可以走了。” 魏斯倒没有急着走,他目送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这才扛起医药箱,拐进了地堡的通道口。 这里没有哨兵或是警卫,但当魏斯沿着通道走进地堡,迎面而来的一名诺曼士兵当即冲他大吼道:“喂,杂役,谁让你来这的?” 魏斯结结巴巴地报出刚才那名诺曼军官的名字、职务、番号,然后将肩上所扛的医药箱放了下来,打开箱盖:“药品!药品!” 诺曼士兵看了看箱子里的战地医疗包,又瞧了瞧一脸无辜的魏斯,思量片刻,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弯下腰,从箱子里拣出几个医疗包,然后示意魏斯离开。 魏斯迟疑了一下,拿起箱子准备走人,就在这时,像是有一发威力不小的炮弹落在堡垒顶部,猛烈的震颤和冲击袭来,魏斯和那名诺曼士兵都摔倒在地,他抱在怀里的那些医疗包也掉下来散落一地。 爆炸的余威散去,堡垒里面传来呼喊“医护兵”的声音,看来是有人受了伤。这名诺曼士兵顾不上魏斯了,抓起两个医疗包往里面跑去。 魏斯一边捡拾掉落在地的医疗包,一边四下打量。这堡垒的进出口设有一扇平移的钢制大门和两个后向的射击孔,一旦敌军攻入防线,士兵们可以封闭堡垒进出口固守待援。进出口之内,是狭窄的折形通道,再往里便是战斗室,这般规模的堡垒可能还设有单独的通讯室、医疗室、弹药室以及屯兵之所。 抱着那名诺曼士兵撇下的医疗包,魏斯穿过光线昏暗的折形通道往里走,越往里,机炮和机枪的声响愈发清晰,空气中弥漫着发射药的酸涩气味。 魏斯眯眼观察,钢筋混凝土构造的墙壁没能挡住脑波的穿透,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个红色的虚框——尽管魏斯借杂役的身份混在敌营,在他的人肉敌我识别系统里,诺曼人依然是敌对的存在,这一点他早有发现。对于目标战斗力的判定,是单体战力与武器威力的加成,那些个战斗读数较普通士兵高出许多的,必定是机枪机炮射手。 在一个有自然光线透射进来的室门外,魏斯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门里,是个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战斗室,靠前位置是一门置于固定炮架上的转管机关炮,四名诺曼士兵组成了一个射击组,一个负责观察,一个负责射击,一个负责供弹,还有一个搬运弹药。战斗室两侧堆放着木制弹药箱,近门位置还有一排挂架,下面摆着四支诺曼步枪,上面挂着四套单兵装具——包括子弹袋和装着菠米弹的弹药袋。旁边单独堆了两个长方形的木箱,上面一个木盖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黄灿灿的步枪弹。 这还真是储备充足啊! 夺枪灭敌的线路和难度,魏斯心中有数,只是时机未到,他没有在这里继续逗留,顺着通道继续往里走。在与之相邻的战斗室,他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场面:扁平构造的射击孔被炸开了一个豁口,设置在射击孔前的那门转管机关炮明显变形,看样子是无法继续使用了。地上躺着两个浑身血污的诺曼士兵,墙边靠坐着两个,三名没有受伤的诺曼士兵正帮他们止血包扎,其中一人便是魏斯在通道口遇到的那名士兵。 “喂,你是谁?在这干什么?” 这个问题,魏斯已经在不到一刻钟被问了三次。在他照例回答之时,战斗室里的几名诺曼士兵循声投来不善的目光。 “嘿,先生,药品!”魏斯主动对先前在堡垒进出口堵过自己的那名诺曼士兵说。 同伴伤势严重,两个医疗包不够用,这名诺曼士兵看到魏斯怀里的医疗包,连忙招呼他过去。 刚刚在门口拦住魏斯的诺曼士兵,个子比他足足高了一头,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射击孔旁,嘴里飞快地说着什么,但魏斯只勉强听懂了几个词。放下医疗包之后,他站起来瞥了一眼,透过射击孔,可以看到联邦军队的锋线已经进入雷区。战争爆发前,联邦军方不重视战车的技战术研发,结果在诺曼人的装甲集群面前尝到苦头。现如今,联邦军队的攻击线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战车,有带旋转炮塔的轮式装甲车,有无炮塔的载炮战车,还有履带式的突击战车,无论样式还是数量都有的一看。经过前期的炮火“洗地”,雷场的地雷看来所剩不多,虽有联邦战车触雷受损,但相当一部分都安然无恙地穿过了雷区,它们开始用搭在战车前方的木料现场填沟,然后越过战壕碾压铁丝网带,为步兵的进攻开辟出通道。站在防御者的角度,如果不能阻止进攻方的战车填沟,防守形势将变得岌岌可危。 在射击孔前观察敌情的高个子诺曼兵嘟嚷了一阵,回过头察看那门损坏的机关炮,他捣鼓了一下,但也束手无策,于是走过来揪着魏斯的领口,用急躁的口吻说着什么。 魏斯一句也没听懂,只好摊开手做无奈状。 这高个子诺曼兵瞪着眼,恶狠狠地对魏斯叫嚷,貌似是让他去找维修技师或维修工具。魏斯只好点头应是,对方这才松手,但大概是觉得魏斯动作迟缓、举止拖沓,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魏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无名业火。混进这样的堡垒可不容易,若是离开,不管是另觅他径,还是想办法找来维修人员和维修工具,都要耗费大量时间,搞不好又被其他诺曼士兵抓去干其他事情,那样可就麻烦了。 魏斯愤愤地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揣自己的诺曼士兵已经转身往射击孔那边去了,其余几个也没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顿时灵光一闪:既然这个战斗室刚才遭到炮火直射,炮手两死两伤,如果再发生一次爆炸,也不会招致诺曼方面的怀疑吧! 想到这里,魏斯径直走向战斗室的室门,眼睛瞟着近门处的枪架和单兵装具,在脑海中模拟了接下来的动作、路线以及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 这一旦动手,那可就是破釜沉舟,别无退路。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从枪架旁经过之时,果断而迅速地取下一副单兵装具,用最快的速度从弹药袋里掏出一枚菠米弹,拔下扣环,侧身抛向战斗室的中央。这一刻,他看到有两名诺曼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但就算他们反应再快,也够不着在地上滚跳的菠米弹了,其余人对这致命威胁还茫然无知…… 转头一瞥,魏斯毫不迟疑地从枪架上抓起一支诺曼步枪,飞快地穿过室门,闪身进入通道。爆炸即将到来,他长大嘴巴以消减爆炸对耳膜的冲击,同时拉开枪栓……擦!特么果然是空枪状态,幸好把单兵装具带了出来。爆炸如约而至,魏斯屏住呼吸,闭眼防尘,他摸索着从弹袋里取出一排子弹,手有些抖,而且对诺曼步枪的构造不像格鲁曼步枪那样烂熟,第一下没装进去,但过往那些出生入死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了一颗大心脏,他低头睁眼,旋即装弹成功,闭上枪机,不等爆炸硝烟散去,便端着步枪冲进战斗室,眯眼扫视,7个诺曼士兵,5人已经毙命或是一息尚存,有两个还处在残血状态,魏斯疾步向前,准确无误地给了他们一人一枪托,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间战斗室里的诺曼人,但这只是“杂役逆袭”的第一步,他迅速返身来到室门旁,探察到过道里有一人奔来,于是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放他进来。 赶来察看情况的诺曼士兵,一进门便大声叫嚷着,魏斯没太听懂,但这毅然不重要了,他迅速端起步枪,瞄准这家伙的脑袋,在几乎枪口抵着头的距离扣动扳机。 在枪弹面前,坚硬的头骨脆如瓜皮。枪响瞬间,脑浆迸裂,溅了一地。 扑鼻而来的浓腥味,让魏斯胸中那团压抑已久的战斗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他一边拉栓装弹,一边退回室门旁,继续贴着墙壁窥觑过道。片刻过后,又有两名诺曼士兵跑来,而他们在魏斯眼中的战斗数值只比杂役略高一些,说明两人都没有携带武器。魏斯将原本已经捏在手里的菠米弹塞回弹药袋,放下步枪,拔出刺刀,等他们一前一后的跑进来,一个侧步来到了后面那人身后,捂嘴抹脖一气呵成,动作熟练的像是个职业杀手。 如杀鸡般轻松而又安静地干掉了一个,魏斯原本准备突步向前,用同样的招数干掉前面那个金发的诺曼士兵,可这家伙竟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同伴已遭不测,亦忽略了菠米弹爆炸的痕迹还有被爆头的尸体所隐含的警示。见对角靠墙而坐的一名诺曼士兵似乎气息尚存,连忙走了过去。 魏斯当机立断,将刺刀咬在嘴里,回身拿起步枪,迅速端枪瞄准。直到这个时候,那个金发的诺曼士兵才注意到敌人的存在,他转过头,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那张青涩的脸庞瞬间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孤身一人,身处敌营,魏斯别无选择,睁着眼扣动了扳机。 正文 第36章 摆脱孤独 三分钟不到,连着干掉了这一屋子的诺曼士兵,魏斯背靠墙壁,在战斗室门旁监视着堡垒内部通道。片刻过后,三个诺曼军人快步走来,其中一个还在愤愤然地叫嚷着什么。单挑三人,魏斯没有把握,索性贴着地面滚过去一枚菠米弹。昏暗的环境下,那些诺曼人没能及时发现危险,轰然一声爆炸过后,魏斯端着枪冲了出去,发现三人悉数倒在了血泊中。 见领头那人是军官装束,魏斯上前摸索一番,搜出了一支诺曼军队配发给军官的左轮手枪,这货虽然原理简单,做工一点也不粗陋,射程和威力皆强于联邦军队的半自动手枪,是一款颇为给力的近战武器。 拿到左轮手枪,魏斯将步枪背起,腾出来的手握着一枚菠米弹。他没有退回原来的战斗室,而是沿着通道往来时的方向走。隔壁闹出这么大的响动,相邻的战斗室,四名炮手犹在埋头奋战。魏斯没跟他们客气,直接甩了一枚菠米弹进去。爆炸过后,他进入这间战斗室,对一名伤势不重的诺曼炮手补了枪,又从挂架上取了一副单兵装具,加足弹药火力,准备逐一清扫这座堡垒里的诺曼人。 就在这时,通道里传来了惊叫声,显然有人发现了那三具倒毙在地的尸体。稍有头脑的诺曼军人,理应透过这不同寻常的战斗痕迹瞧出问题所在。魏斯心跳一阵加速,但没有慌乱,也没有妄动,而是冷静梳理形势,找寻对策。孤军奋战,再牛掰也难敌众多诺曼士兵,釜底抽薪的办法只有一个:接应联邦军队攻入诺曼军队的阵地! 想到要给自己人一个醒目的信号,魏斯环顾四周,从枪架上取了一支步枪,插上刺刀,从倒毙的诺曼炮手身上扒下外套,用枪挑着外套从射击孔伸了出去。 待魏斯做完这些,通道里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多,他迅速来到室门旁,眯眼观察了一下,朝通道两边各滚出去一枚菠米弹,闭上眼睛养了几秒神,待爆炸扬起的灰尘硝烟涌进战斗室,他出门右转,沿着通道飞快向前,对那些奄奄一息或是炸晕过去的诺曼士兵置之不理,很快就来到了堡垒的出入口,窥见一名诺曼士兵在外面的堑壕里呼唤增援,当即甩了一枚菠米弹过去,把那货连同旁边的诺曼士兵直接炸飞。 接着,魏斯奋力转动转盘,好将堡垒出入口的钢门关闭,但这钢门才关闭一半,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连忙转头观察,发现来了三名诺曼士兵。靠近出入口的内部通道呈曲折状,不利于发挥菠米弹的杀伤力,但为了阻挡这伙诺曼士兵,魏斯返身进入通道,在第二个折弯处投出一枚菠米弹,再飞快地跑回到钢门旁,继续转动转盘。 通道里的爆炸,不仅迟滞了堡垒内部的追兵,也让堡垒外的诺曼人不敢强闯。在刺鼻的硝烟中,魏斯拼尽全力转动转盘,总算将这厚重的钢门给关上了,而就在它闭拢的那一刻,门脚传来一个轻微但可辨的金属撞击声,魏斯猜到那是外面的诺曼士兵在最后关头投掷的菠米弹。尽管爆炸物没能丢进来,可它肯定会在紧挨着钢门爆炸。此前魏斯接连在封闭空间里使用菠米弹,杀伤效果没得说,对自身的冲击也不小,这耳膜生疼、脑袋发痛,连带脏器翻滚、血气上涌的副作用,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反应速率,魏斯可不想再喝一壶了。更何况他对这钢门的坚固程度没有把握,所以关闭钢门之后,他连忙朝通道里面跑去。 刚跑到第一个折弯处,钢门外传来一声震耳爆响,但钢门没有被炸倒,甚至没有明显变形,爆炸硝烟也被阻挡在外。由此看来,诺曼人仓促修造的这些防御堡垒,质量一点也不差。 爆炸过后,魏斯的第一反应是打开钢门旁的射击孔,顺手干掉几个诺曼士兵。他靠坐在折弯处,正要起身,眼角余光突然闪过一个影子,心知这是从通道里面过来的诺曼兵,在强烈的求生欲刺激下,肾上腺素疯狂飙升,他不假思索地拔出左轮手枪,但来者已经抢先一步开枪。万分侥幸的是,钢门关闭之后,这里视线暗弱,这名手里端着步枪的诺曼士兵虽然锁定了魏斯的位置,这一枪却差之毫厘。 魏斯绝不会给对方第二次机会,他瞄准目标连开三枪。诺曼军官的佩枪,使用3.6pir口径手枪弹,就造型和威力而言,简直算得上是“手炮”了,后坐力自是相当惊人。若不是边境战役期试用过缴获的战利品,魏斯这三连发,就算手腕不被震废,射击准度也会差得离谱。 三枪击倒了眼前的敌人,魏斯憋着气没换,腿脚和腰腹同时发力,像跳虾一样弹离弯折处的角落,而就在他果断移位之时,又有一名诺曼士兵冲了出来,他的枪口瞄着魏斯刚刚所处的位置,发现目标移动,连忙甩枪追击。魏斯瞥见第二名诺曼兵出现,滚地一扑,不等身形停稳,双手握枪,稍作瞄准,将最后两发子弹射出——这种左轮手枪为5发弹膛,因为采用了气封设计,增加了操作步骤,重新装填耗时较长,持续作战能力恐怕是它最大的软肋所在。打光子弹之后,魏斯没有尝试装弹,而是撇下手枪,侧身横滚,借势卸下步枪,以躺姿端枪瞄准。 眼前这名诺曼兵,右肩挨了魏斯一枪,人没有倒下,但斜端着步枪没法瞄准,看到魏斯抬起枪口,他无奈地发出了一声悲鸣。 魏斯没有辜负自己的枪法,一枪命中敌人的胸膛,惊险地完成了又一次“双杀”。他喘着粗气爬了起来,眯眼观察周围的敌情:外面的诺曼人只是普通战力,暂时还没有叩开这扇钢门的武器,只能封锁无从强攻,堡垒里面的诺曼人也已所剩无几——算下来魏斯已经干掉了他们二十来个,而这样一座中型堡垒,战时的驻防兵力一般也就是二三十人。 迅速整理好武器装备,魏斯原路前进,穿过曲折的通道时,在地上发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来先前为了迟滞敌人而投的一弹还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战果。继续前进,其中一个战斗室传来了机关炮的射击声,魏斯没有犹豫,照例是一枚菠米弹伺候。爆炸过后,他双手端着左轮手枪进入战斗室,地上只多了两具尸体,这意味着刚刚也就两名诺曼士兵在操作机关炮。 魏斯从地上捡起被诺曼人丢下的步枪和军服,重新将它伸出射击孔,顺势观察了一下前方战况。在诺曼军队的顽强阻击下,联邦军队这一阶段的进展显得非常缓慢,不少战车被击毁在了阵地前方,但情况也不尽然悲观。应该是注意到魏斯先前从射击孔伸出去的特殊旗帜,而且发现这处堡垒的火力很不正常,联邦军队有意识地在这一方向增加了投入,有一辆战车被击毁在了距此百来尺,也即三四十米的位置,而在战车残骸后面,隐约可见联邦士兵的钢盔! 自从充入诺曼军队的杂役队起,魏斯虽然没有离开自由联邦的土地,却过得像是孤魂野鬼,身处敌营的他,看到联邦军队离自己这么近,内心的喜悦如同火山喷发,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抑制的。他从另一名诺曼士兵身上扒下沾血的军服,捡起地上的步枪,迅速来到隔壁战斗室,从炮弹轰开的豁口将他自制的特殊旗帜伸了出去,用力挥舞。片刻过后,他看到战车残骸后面跃起一名联邦士兵,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低着头、猫着腰,以矫健的姿态从战车残骸旁穿过,向前奔进一段距离,趴下来匍匐一段,在诺曼军队的火力交射下,艰难而又顽强地向这座堡垒靠近。 见同伴们越来越近,魏斯放声高呼:“联邦万岁!自由万岁!” 在这个呼喊声的激励下,一名个头不高但身手敏捷的联邦军士兵勇敢地冲过了最后一段路程,来到了堡垒射击孔的下方。紧接着,魏斯听到一个让他心潮澎湃的声音,纯正、流利的阿尔斯特语。 “你是谁?是我们的人吗?” “我是第23国防师第340预备团的龙-克伦伯-海森代理少尉。”魏斯一边回应,一边警惕地回头观察。诺曼人没有在他最不想看到的时刻出现,他连忙招呼外面的同伴:“快,这儿有个破口,应该可以钻进来。” 外面的联邦士兵可能完全没有听过克伦伯-海森之名,但他一定知道第23国防师,知道这支部队在萨姆巴拉河防御战中遭到诺曼军队的重创,有相当数量的官兵不幸沦为敌人的战俘,当然了,有那么一些人很幸运地得到了友军的解救。在无法甄别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外面那名联邦士兵选择了冒险,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射击孔上的豁口,先将步枪塞了进来,然后攀着射击孔钻了进来。 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魏斯给了来者一个紧紧的拥抱,接着,他让这名联邦士兵在此接应后面的战友,自己端着左轮手枪,飞快地来到了战斗室门旁。门外的通道里,又有诺曼人过来了! 正文 第37章 大无畏者 依靠全方位无死角的逆天人肉小雷达,魏斯提前发现了通道里悄悄抹过来的诺曼人。 来的共有三人,从战斗数值推断,领头的应该是个拿“手炮”的军官,后面两个是使用步枪的士兵,其中一个战斗值上限非常高,估计已将菠米弹抓在手里,随时准备投弹。 战斗室那端,从射击孔豁口钻进来的联邦军士兵正招呼后面的同伴速度上前。虽然战场上充斥着枪炮声,使得这里颇为吵杂,但魏斯相信,通道里的诺曼人一定听到了战斗室有人在用阿尔斯特语喊叫。他故意没让同伴噤声,自己贴在室门旁,一手端着“手炮”,一手握着菠米弹,耐心等待着敌人靠近——若是离得过远,投掷出去的菠米弹很难直接杀伤目标,也容易被对方避开,如果离得太近,就有可能被对方抢抓投弹时机。 这个度,必须要丰富的近战经验才能把握。 六十尺,五十尺,四十尺……诺曼人继续靠近,即便在魏斯的位置侧耳倾听,也难以捕捉到他们轻盈的脚步声,但,他们自以为不被察觉的行迹,尽在魏斯的掌控之中。 三十尺,十米不到,魏斯咬开扣环,以滚地的方式将菠米弹丢出。此刻,通道里的诺曼人显然全神关注于周围环境的变化,他们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黑乎乎、冒着烟、能在一瞬间杀死他们全部人的东西,当即有人用诺曼语大喊一声“当心菠米弹”,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金属物件跟墙壁胡乱擦碰的声响。 轰…… 菠米弹在这相对封闭的地方爆炸,冲击力有一定程度的放大。魏斯靠着墙壁,肩膀像是被人砸了一拳,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爆炸产生的硝烟,如同决堤的洪水滚滚奔腾,沿着通道一股儿涌进战斗室,遮眼、刺鼻,令人窒息,但这些障碍都阻挡不了意志坚定的战斗者。魏斯疾步冲到室门口,压低身形,朝前一跃,并在空中完成半转,以守门员侧扑皮球的姿势滑行落地。弥散的硝烟中,肉眼根本无法辨别几米开外的人影。自莫纳莫林山脉之战以来,魏斯不断琢磨敌我识别系统的奥妙所在,经过数百次的使用,尤其是战争期间的大量实践,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驾驭这套战斗加成巨大的辅助系统。一秒扫视,一秒锁定,一秒瞄准,扫描过后,响亮的枪声在通道里响起。 嘭……嘭……嘭……嘭……嘭…… 五发子弹打光,手腕酸疼,手臂酸麻。魏斯火速起身换位,撇下左轮,甩出步枪,一秒扫视,一秒锁定,瞄准射击,拉栓复位,两枪过后,两名残血的诺曼兵当场毙命! 待魏斯解决了问题,第一个进来的联邦军士兵端着步枪来到了室门口,当他探出头看到通道里三三两两的尸体,不由得像看到上帝一样看着魏斯。 “这里我守着!”魏斯一边给“手炮”装弹,一边愉快地操着熟悉的阿尔斯特语,对此前素未谋面的新同伴说,“你去接应后面的人,我们要尽快占领这里,诺曼人随时可能炸开大门。” 这话说完没几秒,通道里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堡垒都在颤动。 魏斯脸色骤变:“不好,敌人好像把大门炸开了,我们得把他们挡在外面!” 到这时为止,通过射击孔豁口进入堡垒的联邦军战士一共3人,形势跟魏斯他们在贝拉卡瑟隘口强袭诺曼战列舰一样艰险。作为在场4人当中唯一的军官,同时也是最熟悉这里情况的人,魏斯当仁不让地担起了指挥官的责任。他迅速打量了一下这3名联邦军战士的武器配置,发现他们手里拿的依然是格鲁曼的M3.2S,这种步枪威力毋庸置疑,在近战中虽有射速偏慢的毛病,用于刺刀格斗可要比诺曼人的诺曼步枪给力。 “你,留下,你们俩,上刺刀,跟我来!”魏斯一边吩咐,一边从室门旁的挂架上搜刮了剩余的菠米弹。诺曼军队的这种单兵手雷,作用原理和使用方式跟联邦军的大同小异,几乎不需要学习和适应就能使用。 看魏斯这身怪模怪样的装束,后进来的两名联邦士兵对于他发号的施令很是疑惑,倒是率先进来的那名士兵识时务地大声说道:“别愣着啊!这位克伦伯-海森少尉是我们这边的,是第23国防师的军官!” 形势容不得魏斯多做解释,他匀给两名被选中的联邦士兵一人三颗菠米弹,然后带头进入通道。虽然还没来得及仔细探查这座堡垒的构造,魏斯对它的整体布局已有了清晰的认知:它由两个主要战斗室和若干辅助仓房组成,内部通道看似复杂,实际上是一个不规则环形,背后的钢门应该是它在平面层唯一的正常出入口,但也不排除还有备用通道的可能性。 通道前方涌来的硝烟,证明了魏斯对于诺曼人爆破炸开堡垒钢门的推测。他飞快地来到了靠近出入口的通道弯折处,倚着墙壁,调节呼吸,正要眯眼,一个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魏斯心有准备,丝毫没有慌乱,他迅速后退一步,双手端起左轮,直接对准敌人的脑袋开了一枪。 爆头! 秒杀了第一个进来的诺曼兵,魏斯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向弯折的通道里面抛了一颗菠米弹。说时迟那时快,他瞥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丢了出来,不用说,那肯定是一枚能炸死两头大象的菠米弹! 在这狭窄的通道里,躲没处躲,跑来不及,魏斯没有的任何迟疑,瞅准目标、调整步调,一记不曾生疏的脚弓推射,将这菠米弹踹去了通道远端,顺势展开双手,拽倒两名新入伙的同伴,口中喊道:“趴下避弹!” 转瞬过后,接连的爆炸让魏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远远超出了承受的极限,脑袋是懵的,耳朵是聋的,四肢是木的,五脏六腑仿佛已经全部挪位,周围的空间被浓烈的硝烟所填充,眼前黑乎乎一片。纵使如此,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在第一时间挣扎着起身,来不及去摸索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他径直甩出背在身后的诺曼步枪,踉踉跄跄地朝着通道弯折处走去。诺曼人的手雷差点杀死他们三人,自己投出去的那枚菠米弹当然也够诺曼人喝上一壶的。走过第一个弯折,没见人影。地上粘乎乎的,踩上去一阵心悸。走过第二个弯折,意识清醒了许多,精气神也恢复了大半,强撑着身体身处的倦怠眯眼观察,第三个弯折之外有一堆诺曼人,他们貌似刚刚起身。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魏斯岂会错过?他靠着墙蹲了下来,摸出一枚菠米弹,咬开扣环,两秒之后将其甩出,双手捂耳,身体蜷成一只大虾米…… 轰! 爆炸的强劲冲击如约而至,这一刻,魏斯突然想起了格斗场上的斗士们,想要获胜,不但要有打倒对手的力量和技巧,还必须抗住对手的打击。这一刻,他不但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尽数破裂,甚至感觉自己濒临七窍流血,但意志终究还是战胜了身体本能,他摸出第三枚菠米弹,拔掉扣环,捱了两秒,探出身子,朝那些已经被炸得人仰马翻的诺曼士兵甩了过去。 敌人绝望的眼神,是对意志坚定者的最好褒奖! 爆炸余威犹在,魏斯起身高呼:“进攻!” 跟过来的两名联邦士兵齐声呼应。 魏斯可不光是单纯的制造声势,他端着相对于格鲁曼M3.2来说轻巧不少的诺曼步枪,从第三个弯折处探出半个身位,瞄准堡垒出入口位置,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一名正拖着受伤同伴往外撤的诺曼士兵,肩部的肌肉和骨骼在3PIR口径(15mm)步枪弹面前就像是被锤子砸中的豆腐,偌大一块瞬间不见踪影,中弹者当即放开了他的同伴,哀嚎着跌坐在地。 咔……啪…… 诺曼步枪退弹复填时的清脆声响,对诺曼士兵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在这一刻,它来自于一名杂役装束的武装分子之手,枪口对准了一群死伤枕籍的诺曼士兵,这般情景,无疑让每一个在场的诺曼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第二枪,魏斯麻利地射杀了一名端枪抵抗的诺曼士兵。子弹正中他的胸口,直接轰了一个血淋淋的破洞出来,使之毫无声息——也毫无痛苦地倒下,四肢条件反射的抽搐了几下,彻底凉了。 见这位“第23国防师的克伦伯-海森少尉”如此勇猛地冲杀在前,两名联邦士兵也彪了起来。当魏斯撤回墙后装填子弹,他们一人端着枪上前补位,另一人猫着腰准备投弹。他们这一枪一弹,又给堡垒入口处到通道弯折处这段位置的诺曼兵制造了无可磨灭的阴影…… 装好子弹,魏斯顿靠着墙壁,谨慎而又迅速地探头观察,发现钢门内的诺曼人基本上已经嗝屁了,钢门外的见里面一阵阵残暴的血雨腥风,哪还敢冒然突入。不过,钢门已在刚才的爆破中损毁,除非将堡垒出入口炸塌,不然是无法将其重新封闭的。这意味着在有足够的联邦军士兵进入堡垒之前,魏斯和他的新伙伴们必须想尽办法守住这里,守住这个足以成为战术突破点的前沿堡垒。 正文 第38章 近战收割机现身 利用菠米弹的威慑,还有用不同声调喊出各种战术口号所布设的疑阵,魏斯和两名联邦军士兵在堡垒出入口成功坚守了将近十分钟。千万别小看这十分钟,要知道在战场上,一分钟就可能有数以百计甚至数以千计的生命陨落,一分钟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甚至主宰一场战役的赢输。 终于,身后的过道里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魏斯回头观察,特殊视野里看到的是让他欣慰无比的绿色虚框。为免在这光线不佳的通道里发生误击,魏斯回到第一个弯折处迎接新伙伴。 沿着通道跑来的联邦军士兵共有8人,领头者显然已经从留在战斗室的同伴那里听说了魏斯的身份,他气喘吁吁地朝这个穿着诺曼军队杂役服装的人敬礼:“长官,第47战斗师,第189步兵团,军士莫伦德尔,向您致敬!” 魏斯当即回以标准的联邦军礼:“第23国防师第340预备团,代理少尉克伦伯-海森。” 之后,两人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直接就战斗形势和作战计划进行了沟通。魏斯的建议是让他们跟先到的两人一起守住堡垒入口,他独自返回战斗室,带着后面进来的士兵们清扫堡垒余下的角角落落,把诺曼人余留的武器弹药利用起来,再来堡垒出入口处跟他们会合。 这位看起来也就二十二三岁的莫伦德尔军士有着健硕的身形,臂膀格外粗壮,幽暗的通道里,那双眼眸依然显得明亮有神。他很认真地听着魏斯介绍情况,没有任何质疑地接受了魏斯的建议,并且保证道:“请放心,长官,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待这些联邦士兵从自己身旁经过,一一进入到前往堡垒出入口的弯折通道,魏斯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长出了一口气,背靠着墙壁休息了半分钟,这才收拾心情,迅速朝着战斗室跑去…… 一刻钟后,这个不知名的堡垒已经完全落入了联邦军之手。不过,进入堡垒的联邦军士兵并没有呈几何级数的增加,也没有立即成为诺曼军队防线的溃口,周围阵地上的诺曼人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纷纷以火力封堵联邦军队,使之无法顺利靠近堡垒。魏斯粗略统计了人数,堡垒里的联邦军人还不到五十,而在堡垒前方百尺的区域内,阵亡的联邦士兵已逾百人。 形势不等人。在只有两名联邦军官到来的情况下,魏斯主动担起了分析战况、出谋划策的参谋任务,他向军官们提议,以少数兵力固守堡垒,其余人冲出堡垒沿堑壕向两翼扫荡,拔除堡垒周边五百到一千尺之内的火力点,为阵地前方的友军减轻压力,帮助大部队楔入诺曼军队的防线。 既然能穿过敌人的枪林弹雨来到这里,眼前这些联邦军人没一个是胆小怕死的孬种,只不过在集中兵力单线突击与分兵进击两翼齐飞之间,这两名军官持有不同的见解,而在实战指挥方面,魏斯的经验很少,成功经验更是寥寥,他的人肉小雷达固然能在复杂的近战环境中发挥一些“未卜先知”的作用,但有道是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进入堑壕狗斗,一个不走运就有可能被炮弹或手雷炸得生活不能自理,何来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两名同等军阶、相同职务的中尉连长争论来争论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又觉得这样捱下去必定贻误战机,索性采取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他们一人率领本部兵马留守堡垒,另一人率领余下的士兵进入堑壕,至于分兵还是合击,视战况发展临阵决断。 尽管留守意味着较低的伤亡概率,出击便是与死亡相伴,魏斯稍稍考虑了一下,很干脆地选择了后者。 片刻功夫,堡垒里的联邦军官兵们完成了战时编组,27人编入进击分队,每个人多背一支步枪、多带两枚手雷,端着刺刀来到了堡垒出入口位置。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轮番往外面投了一波雷,爆炸产生的硝烟、扬起的沙尘在堑壕里弥漫。就在这时,带队出战的中尉军官低吼一声“跟我冲”,联邦军士兵们鱼贯而出,刚毅的背影一一遁入烟尘之中。 背上背着一支插好了刺刀的步枪,手里拎着诺曼军队配发给军官使用的“手炮”,魏斯紧跟着最前面几名排头兵离开了堡垒。刚刚这波猛雷确实起到了清障遮眼的效果,但也在赤裸裸地告诉诺曼人,夺取堡垒的联邦军队开始反客为主了。于是乎,从各个方向带来的枪弹在堡垒出入口附近横飞乱窜。魏斯在堑壕中猫腰前进,还没走出十米,就已经有几次跟子弹“擦肩”了,而且不光是枪弹,机关炮的炮弹也怪啸着飞来,它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一个健硕的躯骸撕裂,即便落在近处,溅起的碎石沙砾也具有一定的杀伤力…… 出门直行右转,眼前的硝烟逐渐变淡,魏斯不再屏气,他小口呼吸着酸涩的空气,肺部稍有不适,但还能强撑,眼睛有些辣,泪水不住地往外流,但这并不影响他使用人肉小雷达。视野中,正前方和左侧到处都是红色虚框,有些还在百尺之外,有些已经非常接近了。 见左侧有几个红色虚框快速逼近,魏斯高声提醒身前的联邦士兵们:“注意!敌人从左边来了!” 前面两名联邦士兵连忙停下来蹲姿瞄准,魏斯右肩抵着堑壕壁,左腿弓、右腿跪,双手平端左轮,只待前方黑影乍现,果断扣动扳机,每一声枪响过后,便有中弹者的惊叫声传来。四枪四响,竟无一例外。 在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的情况下,联邦军士兵们机械地瞄准、射击、装弹,魏斯左轮开了四枪,差不多的时间里,有人用步枪射击了两次,有人居然达到了三次。如此凶猛的射击,使得这几名诺曼士兵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他们一个个倒毙在了堑壕里,步枪上也都插好了锋利的刺刀。 没等魏斯重新打开战场作弊器,身前的联邦军士兵迅速起身向前。刚刚这场小规模的遭遇战赢得如此干净利落,他们不但信心大增,而且热血沸腾。这时候,魏斯根本无从制约他们谨慎行事,只好猫在一旁边装弹边观察。 在这地形开阔之处,烟尘散的很快。魏斯给“手炮”装弹所耗不过半分钟,眼前的视野便开阔了许多,而在诺曼军队的阵地上,这群勇猛无畏的联邦军士兵,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一旦失去了硝烟的掩护,让敌人看清了他们真正的实力,形势可能会变得非常被动,但事物总有它的两面性,“战场迷雾”打开之后,会有不少诺曼人惊诧于联邦军队突入己方阵地,受阻于阵地前方的联邦军队则会大受鼓舞。 待魏斯一路疾行,重新追上前锋人马,他们已经气势如虹地夺下了诺曼人的一处火力点,并在这土木构造的射击掩体里缴获了一挺转管机关炮。这种武器在防御作战中威力极大、效果极好,缺点是部署之后不便于进行战时机动。魏斯穿过掩体,左右观察,发现这处掩体的位置不但有利于阻击当面之地,也适合用来扼守战线,抵挡敌人横向渗透。联邦军士兵能够迅速将其拿下,靠的是迅猛果决以及诺曼人的猝不及防——此时机关炮的炮口依然对着阵地前方,说明这里的诺曼士兵没能对战斗形势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多会儿,率队出击的那名联邦军中尉从后面赶了上来,他看到魏斯,却没有特意向他询问情况和判断,而是自行观察并做出决断:他指派一名士官带着五名士兵守在这里,利用敌人的掩体和机关炮进行防御,自己带着其余士兵们调头往另一个方向拓展控制区域。 这个策略对于守住堡垒、接应友军很有帮助,跟魏斯最初的设想不谋而合。于是,魏斯言无二价地加入了调头进攻的行列,只不过那位自信满满的中尉军官走在了前面,从战斗队形的平衡性出发,魏斯这一次走在了队伍后面。他们很快从堡垒前方经过,并且补充了数名生力军,他们继续扫荡堑壕,但是很快的,所向披靡的进攻受到的迟滞,受伤者的哀号声不断从前方传来,枪弹更是嗖嗖的从头顶飞过。紧接着,进攻队伍开始后撤,魏斯没有“激流勇退”,而是紧靠着堑壕壁,让同伴们从身旁通过。联邦军士兵们倒也不是一味地撤退,而是帮助和掩护受伤的同伴先走,其余人边打边撤。 前方的同伴越来越少,魏斯一动不动地从队尾来到了队首,他一只手端着左轮,腾出一只手投了两枚菠米弹,然后跟着队伍进行战术性的撤退,并在毗邻堡垒出入通道的岔口停了下来,倚在拐角位置进行防御。 枪声不断逼近,片刻过后,魏斯探头瞥了一眼,居然瞧见一名诺曼士兵端着一个外形类似于“捷克造”的机枪,边走边开火。那架势,好拉轰,好牛气,让人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作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真正的首席枪械设计师,魏斯不是没有尝试复制“捷克造”,但因为不太熟悉它的构造,几番权衡,还是将研发方向放在了马克沁水冷重机枪上,并且获得了成功…… 说起弹匣式轻机枪,国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捷克造”。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款非常经典的轻武器,但它并非划时代之作,而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优秀后辈。早在1902年——大清朝还没亡的年代,丹麦人设计制造出了使用弹匣从顶部供弹的麦德森轻机枪。两年后,该枪成为丹麦军队的制式装备,而意识到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沙俄、奥匈、德国、法国、荷兰、芬兰、瑞典、葡萄牙等国竞相购买(中国的广东制造军械总厂也于1908年开始仿制这种轻机快炮,SO,清朝官员端着机枪扫射的银幕镜头也非脑洞大开,而是有史实依据的)。 在贝拉卡瑟隘口,魏斯和他的同伴们极其遗憾地错过了诺曼人的人造星源石制造机,而这被认为是一个足以改变战争进程的“关键因素”。现如今,突然在诺曼军队的堑壕里看到一挺嘎嘎叫的轻机枪,他不禁眼前一亮,当即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缴获这件武器,只要拆解研究,很快就能进行仿制,乃至迅速改进出性能更好的轻型自动武器,使联邦军队的近战火力攀上一个新台阶。 正文 第39章 归来 “掷弹手,投弹……” 堑壕岔口处,魏斯在各种杂乱的声响中听到诺曼人发出战斗口令,他顿时像一只预感到威胁逼近的猫,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在吞噬了千万生命的苏德战场,双方视冲锋枪和手榴弹的组合为最佳近战套餐,又称”冲锋枪加手榴弹近战金不换”,可见这两种常规武器在近战中的威力。 魏斯虽有防备之心,但他手速再快,也难抢在敌人之前投掷威力加强型手雷。于是,他迅速沿着堑壕反向移动,结果还没跑出三米,身后就发生了猛烈的爆炸,而且还是“双响炮”。强劲的冲击,犹如一个猛人用砂锅大的拳头从背后连击了两拳,那可不止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感觉要灵魂出窍似的。 魏斯扑在地上,背上热辣辣的,脑袋发懵、耳朵生鸣,视线也有些模糊,一种莫名的倦怠感袭来,潜意识里很想就这样睡上一觉,但理性的思维在这时候给了他一针强心剂。魏斯咬牙、捏拳,心中一声呐喊,将那惰性的意识驱散,终于重新提起了一口气,一切感官又都恢复如常。 “诺曼人过来了!稳住!稳住!看到敌人再开火!” 有人正用阿尔斯特语大声招呼同伴,魏斯抬头一看,那是个一脸英气的少尉,年龄看起来还不到25,应该是从军校毕业不久,既有蓬勃朝气,又显稳重坚毅。他双手双枪,用的是两支联邦军队的制式半自动手枪,一边高呼,一边开火,模样倒也威风。在他周围,四名联邦军士兵或蹲或站,手里端着格鲁曼步枪,正聚精会神地进行瞄准。 听到嘎嘎嘎的机枪声在堑壕中跳跃,魏斯当即转身横滚,挨着堑壕壁坐了起来。岔口位置这时还看不到诺曼人的身影,但清晰的枪声、可辨的弹痕,揭示出了敌人正在步步逼近的现状。也许再有几秒钟,那些诺曼士兵就会出现在岔口,但魏斯可敢不指望诺曼人会傻傻地出来给他们当靶子?跟他们交手多次,吃了各种格言感到亏,从来就没轻易占过他们便宜! 古人有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魏斯左手往腰后一摸,居然摸空,心中暗道不好:菠米弹没了!怎么会呢?明明记得还有一枚,是记错了,还是在战斗过程中意外丢失?当前的形势下,魏斯没工夫探寻真相,他飞快地收回左手,以双手持枪的姿态瞄准岔口处。 一秒接着一秒,时间在悄然流逝,敌人却迟迟没有现身,气氛凝结成冰,让人无法呼吸。为了洞察敌人的举动,魏斯不顾精神上的疲态,两度使用他的人肉雷达,可是,诺曼人始终在离岔口六七米的地方徘徊,期间虽有士兵倒毙,但增补上来的要比减员多得多。他们明明可以一鼓作气地拿下岔口,继续向那座失陷的堡垒推进,却在这里彷徨不前,难道是要攒足了劲来个一锤定音?还是等待友军来个前后夹击? 魏斯可以隔墙盯人,却没法透穿皮囊窥觑人心。以这个岔口为界,离开堡垒进入堑壕的联邦军被切割成了并不完全孤立的两部分——诺曼人的防御阵地纵横交错,堵塞一个岔口,还能够迂回相通,只是对联邦军官兵而言,这里的战争迷雾还处在探索初期,冒然深入未知区域无异于妙龄少女深夜搭乘网约车,完全是拿身家性命在冒险! 进退两难之间,魏斯再次眯起眼睛,强撑着精神探察敌情。那些红色虚框的数量又增加了不少,他们依然在离岔口好几米的地方徘徊不前,但,这一次魏斯在较近距离看到了大量的绿色虚框。他们仿佛是驱散寒意的暖流,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此前,离岔口最近的是诺曼人,随着联邦军士兵的呼喊声愈发雄浑澎湃,魏斯大声提醒身边几名紧张兮兮的联邦军官兵:“注意!我们的部队上来了!别误伤自己人!” “你确定?”那一脸英气的联邦军少尉刚刚问出这句话,在他们正对的堑壕岔口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矫健的身影。斯人戴着联邦军制式钢盔,穿着整套的卡其色作战服,佩着单兵装具,手里端着一支插上了刺刀的格鲁曼步枪。在站上堑壕的那一刻,此人如同矗立在广场上的雕塑,展现出了战神般英武不凡的姿态! 联邦军从正面攻入诺曼军队的防线,对魏斯以及这些孤军突入敌军阵地的骁勇战士而言,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有种难以言喻的解脱。转瞬过后,站上堑壕的联邦军士兵呈几何倍数的增加,他们有的当即被诺曼人的枪弹击倒,有的端枪俯射,有的一跃而下。堑壕里,枪声、喊杀声、哀嚎声交杂在一起,闹哄哄的成了一锅沸水…… 随着数以百计、千计的联邦军士兵攻入诺曼军队的一线阵地,这里的战斗立即呈现一边倒的场面。以铁血精神彪炳史册的诺曼军人,并没有拿出死战不退的气魄来,他们大多边打边撤,有的索性头也不回地奔回二线阵地,还有些被断了退路,很痛快地向联邦军缴械投降。不消一刻钟,诺曼人在霍芬蒂斯东南布设的筑垒防御地带尽数为联邦军队所占,通往霍芬蒂斯军事基地旧址的洞门就此敞开,但是,夺回那些原本用来囤积军用物资、驻扎和训练部队的军事设施,对改变战局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相反,部署在霍芬蒂斯的数万诺曼军队,有不少是经验丰富的精锐之士,环绕霍芬蒂斯构筑的工事不但储备了相当数量的武器弹药,还寄托了他们层层迟滞、步步消耗联邦军的心理预期。因此,联邦军队的作战目标不应该是霍芬蒂斯的中心地带,而是四围的诺曼军队防线! 围绕霍芬蒂斯东南部防线的战斗告一段落,魏斯毫不迟疑地要求新战友们带他去见上级指挥官,而后层层上达,他很快站在了一位兵团司令官级别的“大人物”面前,将这一段时间卧底敌营的主要收获以及在战术战略层面的分析思考,以逻辑清晰、主次分明的方式和盘托出。 经过一番交谈,魏斯意识到这位凯森将军是个颇有见识而且非常理性的指挥官,他非常看重自己带来的这些宝贵信息,当即召集参谋军官商议调整作战部署,接着果断召回正向霍芬蒂斯中心地带突进的先锋部队,将正面突进、两翼策应的战术变为正面佯攻、两翼强击,并招呼友军部队对霍芬蒂斯之敌“展开怀抱”。为了达到牵制敌人、歼灭敌人的作战意图,这位兵团司令跟他的上级——此次反击作战的左路指挥官法尔奥斯上将,通了半个多小时电话,而后派他的参谋长带着新的作战计划前去向法尔奥斯当面汇报。 这一通忙碌,不知不觉已至午后。因为凯森将军主动约饭,魏斯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联邦军作战服,在兵团指挥部的营帐外等得肚子咕咕叫,好在没有白等。席间,凯森将军问起了魏斯之前的境遇,得知他原本是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破格录取的学员,以代理上尉的身份参与了贝拉卡瑟隘口之战,为联邦军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却因为一个左右两难的抉择被定责追惩,贬为代理少尉,之后在战场上不幸沦为诺曼军队的战俘。在迟来的午餐结束之时,凯森将军做出了一个重要的、足以改变魏斯命运的决定:给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院长去信,建议其提前授予战场表现极为出色的学员龙-克伦伯-海森毕业资格,使之能够以正式军官的身份加入到自己麾下。在完成这一程序之前,凯瑟将军以兵团司令的职权,重新授予魏斯代理上尉的战时军阶,并委任他为兵团直属警卫团侦察营参谋官。 一顿简单而充实的午餐过后,凯森将军留魏斯在兵团指挥部待了半天,让他协助参谋们继续完善和细化次日的作战计划。言谈中,魏斯得知这次联邦军队的反击是战争爆发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最高国防委员会的大佬亲自坐镇,三位久负盛名的陆军上将分别担当左、中、右三路指挥官,航空部队不但将西线以外的所有兵力投入进来,还首次在战役计划中明确了配合陆军作战的从属地位。正是得益于这种打破常规的部署方式,以及武器技术和投入规模上的奋起直追,联邦军队终于展现出了上一场战争中后期那种无往不利的气魄。 黄昏下,魏斯揣着新鲜出炉的委任书,搭着通信兵的摩托车前往新部队报到。尽管经历了一场恶战,又在兵团司令部贡献了不少脑细胞,他依然精神抖擞,憧憬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军旅生涯。途中,他们从一群被联邦军士兵押着行进的诺曼战俘旁边经过,这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全然不见平日趾高气昂的模样。在他们当中,有几个穿着杂役服装的。身陷敌营的那段特殊经历,让魏斯对那几个杂役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居然瞧见了一张熟面孔。 于是,他拍了拍摩托车手的肩膀:“麻烦停下车,伙计!” 正文 第40章 人性 进入魏斯视线的熟面孔不是别人,正是他在诺曼军队杂役队的管理者,工头若奥。在他看来,这人举止横蛮粗暴,动辄付诸武力,却从来没有故意刁难自己。说起来,魏斯能活着走出敌营,一方面是承了“国字脸”的人情,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这位工头有意无意的“庇护”。 通讯兵将摩托车停了下来,魏斯站在用铁丝网围成的临时战俘营外静静看着。在这个露天的临时战俘营里,数百名诺曼战俘或坐或躺,一个个无精打采,看起来跟一群畏畏缩缩的鹌鹑无异。工头若奥除了身上的装束有所不同,神情姿态并无明显的区别。 不多会儿,一名负责看押战俘的联邦军士兵主动走过来。 “长官,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魏斯左思右想,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去见一个诺曼战俘,未必会有什么收获,却可能招惹不少是非。于是,他摇了摇头:“谢谢,不用。” 这名联邦军士兵大概是见对方面生,遂问道:“好的,长官。呃……抱歉,能否让我看看您的证件?” 魏斯很配合地拿出东西:“我是直属警卫团侦察营新任的参谋官,这是我的临时证件和委任令。” 士兵很认真地查看了兵团司令部颁发的临时证件和委任令,又瞧了瞧捎魏斯来的那名通信兵,将东西交还给他,敬礼道:“您好,代理上尉先生!” 收起证件和委任令,对眼前这名联邦军士兵还以军礼,魏斯没打散继续逗留,可就在他向战俘营投去最后一瞥的时候,目光正好跟工头对上了,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工头若奥既没有讶异的表现,也没有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而是静静地看着魏斯,仿佛是在打量一个敌友难辨的对象。 正是这个奇怪的眼神,让魏斯改变了主意。他对面前的联邦军士兵说:“士兵,那个人我在战场上见过,能否把他带过来,我想问他几个问题。” 这名联邦军士兵接受了指派,他唤了两名同伴一同进入战俘区,三人径直走到工头面前,要求他跟着他们走。 工头慵懒地站了起来,默默跟着他们离开。在此期间,周围有的诺曼军人投来好奇一瞥,但总体上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在三名联邦军士兵进入战俘营提人之时,不远处走来一名联邦军官。他径直来到魏斯这边,仔细询问了他的身份和来意。兵团司令签发的证件和文书如假包换,警卫团侦察营参谋官的身份也让魏斯有充分的理由提审一名诺曼战俘。至于说提审对象为什么是一名杂役队长而不是诺曼军官,魏斯的解释依然是那句话:“我在战场上见过这人。” 那军官不再多问,而是默默退到一边,旁观魏斯与诺曼人的杂役队长接触。 有人从旁监视,魏斯倒也觉得可以理解。待联邦军士兵将工头待到他跟前,他昂着头、挺着手,双手背在背后,用生涩的诺曼语说道:“又见面了,伙计。” (“虽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但我早就知道你是联邦这边的。你很走运,熬了下来,回到了自己的军队,但别得意的太早,仗打到这份上,最终的胜负还未可知。”) 工头若奥以冷冰冰的语气做出回应,但他语速较快,而魏斯对诺曼语的掌握还处于自学的初级阶段,词汇量少得可怜,只能听个一知半解。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来,谢谢,你。” 听到魏斯说“谢谢”,这位杂役队长稍稍迟疑了一下,哼道:“不必谢我,你要谢的人应该是萨特-迪特恩。” 工头提到“国字脸”的姓氏,魏斯遂问:“他,怎么样?” “不知道。”杂役队长很干脆地回答。 “国字脸”当众救下自己,这事在魏斯心里一直是个大大的问号。这位出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年轻军官,在诺曼军队应该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回思他当时的言行举止,对魏斯似乎不是纯粹出于恻隐之心,而是还是有其他的考虑在里头。至于深层次的原因,眼前这位工头十之八九是不会知道的。 “祝好运,若奥!”魏斯道。 杂役队长又哼了一声,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通。 (“我虽然不是军人,不必像军人一样上阵杀敌,但我是个诺曼公民,我不希望我的国家输掉这场战争,在此基础上,我还是祝你好运吧!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只要活着,应该会有很好的前途。”) 魏斯照例只听懂了大概的意思,也知道眼前这位杂役队长的根本立场是敌非友,于是点了点头:“我们,不要,再见!” 工头微微挑起嘴角,做了一个复杂的表情:“希望我们永不再见!” 在这生命如同草芥的战争年代,两个身处敌对阵营的人若是惺惺相惜,不见,便不会相杀。这与归宿无关,而是人性的流露。 人性,在这血火交织的战争狂涛面前,有时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不足道,有时又有着星火燎原的能量,可以将强权掀翻在地…… 交谈结束,魏斯示意那名联邦军士兵将其押回露天战俘营,而没有任何额外的叮嘱。接着,他转过身,冲一直在不远处观望的联邦军官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通信兵的摩托车旁,麻利地搭车离开了。 抵达兵团直属警卫团侦察营驻地时,魏斯受到了英雄归队的礼遇,不但营连军官齐至,就连警卫团的长官也来了。经过之前的遇冷、被黑,突然出现这样的角色反差,反倒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新同僚们固然热情,但他们没办法给魏斯足够的时间休养适应。战役仍在进行,作为第9兵团最精锐的部队,他们肩负着拱卫兵团司令部、保证高级指挥人员绝对安全的重任,而诺曼人又擅长使用空降穿插、敌后袭扰战术。因此,警卫团始终处于最高戒备状态,各营不仅要拱卫自己的防区,还要组织巡逻队进行游动警戒,无论军官还是士兵,每天只能勉强保证最基本的休息时间。 当天晚上,营长霍泽森少校本意是让魏斯留守营部,魏斯主动请缨,跟随1连的巡逻队出勤。上半夜,他们以兵团指挥部为中心,在半径十里的区域内进行不定路线的巡弋,沿途巡查岗哨,盘查过往人员,替换先前布设的多处暗哨,一切如常。可是,身处前线,对阵的是战术多变的诺曼军队,此前已经饱尝苦头的联邦军官兵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们时刻警惕着敌情,做好了各种应对,而这一晚,诺曼人果然没有安生。午夜过后不久,数艘诺曼战舰突入联邦军控制区,它们四向开火,制造混乱,掩护陆战兵实施空降作战。 诺曼战舰出现后,在战线后方待命的联邦战舰迅速赶来,在占据绝对实力优势的情况下,毫无悬念地将侵入己方控制区域的诺曼战舰逐走,地面上的战斗则如同被几颗火星点燃的干草堆,不一会儿便熊熊燃烧起来。周围 枪声四起,爆炸声不断,警卫团的士兵们牢牢据守各自防区,严密拱卫着兵团司令部。除了联邦军最常规的单兵武器,他们还配备了不少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水冷重机枪、格鲁曼集团制造的转管机关炮,以及联邦第一军工巨头——星空集团制造的多用途防空炮。如此强悍的武器配备,加上精密的防御部署,足以撕碎一切来犯之敌,不管他们是普通诺曼军队,还是骁勇善战的王牌陆战部队! 跟着1连巡逻队返回侦察营防区,魏斯在堑壕里猫了许久,不见有一个诺曼人靠近,而在他的特殊视野里,附近的敌人数量不多,红色对比绿色就像船只漂泊在海上。这怒涛汹涌的大海看起来随时能够吞没航船,那些红色却在顽强地抗争着,它们时而分散,时而集中,仿佛有种奇妙的生命力…… “嘿,滕沃,那个方向,是不是临时战俘营?”魏斯瞧见左前方的敌人有异常读数,连忙向营部的一名军官确认情况。 这位中尉循着魏斯所指的方向瞧了瞧:“那里应该是第503警备加强团的驻地,他们负责看押部分诺曼战俘,人数大约有六七百——也许人数后面又有增加。怎么了?” 判断得到了印证,魏斯忙道:“我觉得诺曼人的空降突击部队很可能会去解救他们的战俘,从而壮大他们的实力,给我们制造更多的威胁。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加强戒备,顺便问问他们现在的情况!” 中尉点了点头:“是您去跟少校报告,还是我去?” 魏斯爽快回答:“你去吧!” 中尉转身离开,过了足足五六分钟,他才匆匆回到原位:“代理上尉,少校让您去一趟。” 见他一脸焦急,魏斯问:“怎么了?” “呃……正如您所担心的,第503警备加强团联系不上了,我们向团部报告了,团部要求我们派一支侦察队过去,同时做好增援和接应的准备。我想,少校也许是希望听听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魏斯有点恼火,“当然是决策果断,行动迅速。这事必须得快!” 正文 第41章 真实意图 对于团部的指令,营长霍泽森少校决定无条件执行。他从1、2连各抽调两个战斗分队,组成一支百余人的侦察队,并郑重其事地将这支侦察队的指挥权交到了魏斯这个加入侦察营还不到一天的新人手里。 稳妥起见,霍泽森少校指派2连的少尉军官卡-德米斯给魏斯当副手,营部督察官多格姆斯亦要求随队行动。 霍泽森少校的意图,魏斯能揣测大半,其中的不信任、不确定,换位思考倒也能够理解和接受。不多会儿,受到指派的战斗人员集结完毕,在跟各分队的领队士官见面后,魏斯迅速率队出发。 在有部队指挥权的情况下,魏斯的特殊侦察能力能够更加充分地发挥作用,而他在巴斯顿军校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所学到的军事技能,也帮助他游刃有余地进行作战指挥。探知最近一支敌军部队的方位,他没有带着人马直冲硬闯,而是悄悄的摸上前去,在靠近敌人的过程中不断观察他们的运动趋势,推测敌人的必经之路,然后带着队伍设立临时伏击阵地,把握最佳的攻击时机…… “注意!敌人过来了,听我命令……开火!” 魏斯这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联邦军士兵们立即朝黑暗中的敌人开火。他们此刻置身于一片农田之中,这儿既没有宽阔的道路,也没有预设的工事,只有一条条田埂和用于灌溉农田的引水沟渠。诺曼人或许已经预先侦察过这片地区,以为可以安全通过,遭遇攻击之后,他们人仰马翻,霎时间死伤一片。 在己方控制区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并且占据了伏击之势,魏斯并不急于求成,而是放低姿态,,稳扎稳打,毕竟眼前这一群诺曼人足有三四百号人,虽说一多半战斗力“低下”,那只是因为他们刚刚获得同伴的解救,仓促之下,很多人还是赤手空拳,一旦让他们得到武器弹药,其战力就能达到或接近常规水平。 “所有人,持续射击,不得妄动……哈卡军士,让你的分队注意右翼,敌人很可能派出小股部队从这一侧迂回!莱格鲁特军士,带着你的士兵前进五十尺,就位后立即向前投掷菠米弹,有多少用多少,不必犹豫,只要抓到活着的诺曼人,全员撤回原位,我们需要从敌人嘴里套出他们的作战计划,明白吗?” 随着战斗的进行,魏斯依据敌军动向,不断给各分队领队发出作战指令。在这场大规模的反击作战中,联邦军队倾尽全力,无论地面部队还是飞行舰队都占据了明显优势。别的不说,在左路的霍芬蒂斯之战当中,联邦舰队牢牢掌握着战场制空权。今夜的战斗,诺曼战舰出其不意地投入战场,成功将他们的陆战部队空降到联邦军队的战线后方,但它们很快就被联邦舰队逐走,这样的情况,诺曼人不会没有预料。对于空降敌后的陆战部队还有被解救出来的战俘,他们应当是有周全部署的——要么,是想方设法让他们突围离开,要么,是让他们在联邦军控制区进行游击作战。两种方向,对应的是截然不同的策略,如果联邦军指挥层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则会付出不必要的损失,甚至有可能酿成灾难性的恶果。 从战场全局的角度出发,及早探知敌人的意图,显然比伏击并歼灭一支敌军部队重要得多。这,才是侦察部队的本色定位! 右翼,哈卡分队的提前防备,让尝试迂回的诺曼人撞了个头破血流,而在左翼,莱格鲁特分队的进击,特别是那一波凶猛的甩雷,让诺曼人防不胜防。在魏斯的特殊视野中,红色虚框不但减员严重,而且一度慌乱不堪,精神活力普遍下降了三分之一以上。 不多时,三名联邦士兵押着两个双手绑在背后的诺曼军人来到魏斯这边。由于光线的关系,魏斯一开始没有看清这两名俘虏的面容,只察觉他们都受了伤。他用诺曼语问了几个问题,试图以此判断这两人是当晚空降来的,还是先前被俘的诺曼战俘,但他们拒绝配合。 魏斯拔出短佩刀,吓唬道:“活着,还是死去,选吧!” 就在这时,爆炸的光亮让魏斯看清了这两个诺曼人的长相,他顿时大吃一惊:刀尖所指的那张脸,竟然是“国字脸”的长官,那个曾在诺曼军营放自己一马的诺曼少校。 这世界真是小啊! 魏斯满脸讶异,这名诺曼军官也认出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两人却都没有开口。 经过片刻的迟疑,魏斯找来他的临时搭档,来自2连的少尉军官卡-德米斯,请他指派一名得力的士官,带几个士兵把这两个诺曼军人押送到营部去进行审讯,并让卡-德米斯转告那名士官,务必提醒霍泽森少校:诺曼人的意图未必是单纯的解救战俘、突围离开,如果他们意在展开游击作战,那么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很有可能是联邦军的某处物资仓库,也可能是某处军营或者堡垒。 吩咐完之后,魏斯转身回到指挥岗位,暂时不去想那个诺曼少校,也不去揣测“国字脸”的下落。于情,他们确实放了自己一条生路,算得上是有救命之恩,但是于理,双方各为其主,上了战场就是对手,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手下留情,指挥部队伏击对手并将其擒获,魏斯根本用不着有哪怕一点儿愧疚! 放眼这个暂时还只有数百人卷入其中的小战场,诺曼人在快速移动的过程中意外遭到联邦军的伏击,正面对抗不利,侧面迂回不灵,还被对方甩了一波近身雷,结果是损兵折将、军心动摇。见情况不妙,诺曼人迅速后撤打算绕过联邦军的阻击阵地,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魏斯牢牢盯住。 “哈卡军士,带着你的分队向南移动四百尺,然后就地摆开防御队形!帕卡斯滕军士,带着你的分队跟上去。瓦多尔军士,带着你的分队跟我走!莱格鲁特军士,带着你的人留在这里佯攻诱敌,顺便接应援军,明白吗?”魏斯思维飞快地运转,口中发出一个又一个指令。夜战的形势虽然不像白昼那样一目了然,可是刚刚的战斗打得怎么样,军士们心里都有数,对这位临时指挥官不说五体投地,至少是信服和钦佩的。接到新的指令后,他们不多话,直接付诸行动。正是凭着这种高效的反应,克伦伯-海森侦察队的主力抢在那群诺曼人之前再度占据有利位置,在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的指挥下,他们耐心地等待敌人靠近,然后枪弹齐射,手雷猛甩,又一次把敌人揍得呜呼哀哉。 有了前车之鉴,诺曼人这次简直是一触即退,他们很果断地抛下数十名阵亡和重伤的同伴,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走。 慑于诺曼人变化多端的战术风格,加之自己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任务是“侦察”而非“战斗”,魏斯没有趁胜追击,而是让士兵们清理战场,对那些活着的诺曼伤兵,给予战地医疗救治,然后将其押送回营部。待撤退的诺曼人走远了,魏斯方才带着两个分队循着他们的踪迹侦察前进。 被按在地上暴揍了两顿的那群诺曼人,在兵力折损近半的情况下,依然想方设法往北走,看来是要一门心思的穿过战线返回己方控制区,但他们的作战意图不等于是诺曼军队的全盘计划,魏斯觉得这完全有可能是一支跟“主题”背道而驰的疑兵,他始终觉得诺曼人不会单纯为了营救战俘而在丧失制空权的情况下,冒险进行一次较大规模的空降作战。如果他是霍芬蒂斯之战的诺曼军队指挥官,必定会想方设法利用夜战和游击战来削弱对手的实力,否则的话,面对空中和地面均占优势的联邦军队,消极防守必败无疑。 被魏斯盯上的这股诺曼败兵,在夜幕的掩护下走走停停,居然有两次从联邦军队驻守的阵地前方穿过而未被发现。通过观察,魏斯注意到他们的队伍前方纵有几个快速移动的探哨,这些探哨时不时贴近联邦军阵地,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隐身”手段,能在联邦军士兵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他们的存在,就像是让诺曼军队的指挥官用上了夜视仪,能在夜里看到联邦军队的部署情况,从而避实就虚,以小博大,以少胜多…… 走着走着,魏斯领着队伍来到了一座村庄附近。随行的瓦多尔军士对照地图仔细察看了周围的地形环境,遂向魏斯报告说:“长官,前面是第793警备团的防区,他们主要任务是守卫5号军火库。” 一听到军火库,魏斯顿时像猫听到了耗子叫,眼前为之一亮,他当即向这位资深军士询问5号军械库的情况,得知它是第9兵团在作战区域设立的六个辎重囤积和中转站之一,尽管那里只囤积了前线作战物资的六分之一,但第9兵团当前管辖了6个整师和多支团级部队,作战兵力超过10万人,维持作战所需的消耗,每日数以百吨计,这六分之一也是相当可观的数量。 正文 第42章 暴雨来了 “我们的照明弹还有几发?” 夜幕深处,魏斯向身旁的联邦军士官发问。 这名士官转身向他的士兵们发出问询指令,不多会儿,答案回到了他这里。 “两发,最后两发!” 魏斯眯眼观察了几秒:“装弹,准备发射,东南方向……” 对于这位初次共事的新长官,士官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指令,吩咐他的士兵照做。 一名联邦军士兵捧着一支造型类似于单管猎枪的粗管枪械来到队伍前方,他蹲了下来,枪托抵着地面,枪口斜指向东南方。 片刻,魏斯下令道:“最远射程,第一发,射击!” 士官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极限射角,首发射击!” 那名联邦军士兵打开枪上的保险,稍稍调整枪口,然后扣动扳机。 只听得砰然一声闷响,视线中隐约出现了一股淡淡的硝烟。数秒过后,远处的黑暗中突然绽放一团刺眼的光亮,它划过夜空,点亮了地面上的一小片区域。 魏斯端起挂在胸前的双筒望远镜看了看:“顺时针1格度,第二发,射击!” 士官当即传令:“右转1格度,极限射角,二发射击!” 就在刚刚的间隙,那名联邦军士兵手动退出弹壳,将一枚体型堪比大口径机关炮弹的特殊子弹装进枪膛,原样持枪,稍作调整,而后二度击发。 第一发照明弹,其实已经在联邦军阵地前方“揪出”了一些诺曼士兵,它毫无征兆地闪耀夜空,本身就对阵地上的联邦军官兵做出了警示,第二发照明弹的位置更佳,使得那些试图突袭阵地的诺曼人暴露在守军视野中。霎时间,联邦军阵地上枪声大作,枪弹炮弹纷纷朝着阵地前的倾泻而去,缺乏掩蔽物的诺曼士兵伤亡骤增。在这样的处境下,他们不进则退,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从防御设施的配置情况来看,第793警备团的警戒阵地之前应该是联邦军的进攻出发阵地,这里有纵横交错的堑壕和相当数量的火力点,却少有铁丝网和防御壕沟,估计也没有布设雷场,步兵强攻不是没有可能,但眼前这群诺曼人只剩下两百多号,有武器的可能只有一半左右,失去突袭的机会,硬拼的结果必然是迅速损耗殆尽。 阵地上的防御火力犹如睡梦中惊醒的猛兽,赫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尽管有些诺曼人已经来到了离阵地只有两三百尺的位置,面对这死亡咆哮的威慑,他们果断后撤,只是缺乏弹坑和土丘的掩护,许多人都倒在了撤退途中,幸存者已经溃不成军,他们有的一直原路回退,有的改变方向往南去了。 魏斯和他麾下两个分队四五十名联邦军士兵静静趴在地上,只等晕头转向的诺曼军士兵撞上枪口,便可轻轻松松地解决狄他们。可就在这时,夜空突然被炽烈的火光映亮,地面颤抖起来,巨大的声浪滚滚而来,仿佛拥有湮没一切骇人威力…… 看到夜幕下的异象,那些脱离了第793警备团射程的诺曼人暂时停止了移动,纷纷匍匐下来。见此情形,魏斯翻转身,满是诧异地看着那宛若世界末日的场景:无数炮火汇成了一场极其壮观的流星雨,地平线尽头成了岩浆沸腾、烈焰冲天之地,深如墨汁的天穹就像是一口倒扣过来的大锅,被那熊熊大火烤成了透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诺曼人发动正面进攻了?他们此前还被压着打,哪来这毁天灭地的炮火?这是故意隐藏实力、示敌以弱的策略? 一连串的问题在魏斯脑海中显现。就在刚刚,他还以戏谑的眼光审视那些抱头鼠窜的诺曼士兵,仅仅几秒之后,反而是他们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这真是讽刺至极啊! 发生在远处的连串爆炸,让这黑夜有了形同黎明的光照。在没有使用特殊视野的情况下,魏斯看到身后来了一支部队,从士兵的装束来看,那是一支联邦军部队无疑。 身旁的士官也注意到了这支部队,他大声道:“瞧,是我们的援兵来了。” 大势,以魏斯这区区一名代理上尉、侦察营指挥官的角色,恐怕是有心无力的。在经历了各种兴衰荣辱之后,他已然舍弃了从前那种自傲却不现实的责任感,以更加理性和现实的思维方式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自己的决断。 如果这猛烈的炮火真是诺曼军队发动全线反击的号角,那么接下来联邦军队的精力和兵力势必集中于战场正面,而这些空降到联邦军控制区的诺曼部队连同他们解救出来的诺曼战俘,虽说不至于像鱼入大海、虎归山林一样肆无忌惮,但一定会给联邦军队制造很多麻烦,届时再想绞杀他们将是难上加难……是的,必须趁现在! 不等援兵上来,魏斯毅然下令道:“全体注意,准备进攻,上刺刀!” 这两个分队的联邦军士兵,有的已经在步枪上装了刺刀,而那些对资深格斗能力比较自信的,或是偏好精确射击的士兵,这个时候也都默默抽出刺刀,熟练地将它们装在枪口上。 临进攻前,魏斯深吸了一口气,眯眼扫视战场,前方之敌只有三四十人,队形松散,士气低迷,看来偷袭不成反被胖揍一顿的诺曼部队,多数还是往南去了。等到消灭了眼前这一小股溃兵,那些向南转移的诺曼士兵想必已经走远了。若是继续追踪,未必能把这伙敌人彻底歼灭,却一定会影响侦察营乃至警卫团的战斗部署。 所以,歼灭当面之敌,然后迅速归队! 又一轮地动山摇的爆炸响起,魏斯察觉到那些诺曼人在试图收拢队形,说时迟那时快,他卯足气力,大吼一声“进攻”,身先士卒地跳了起来,拎着枪,握着雷,大步流星地向前冲去。 援兵就在身后,联邦军士兵们义无反顾地跟自己的士官起身向前,在这样的形势和环境下,他们无法区分战斗层次,无法组织交替掩护,就这样一波流式的向前冲。 那些诺曼人,绝大多数都没料到联邦军队会从这一侧,从这么近的距离对他们发起冲锋,他们一边惊魂未定,一边又对己方发动的大规模炮击欢欣鼓舞,对重新卷入战斗,而且一上来就是最为残酷的近身肉搏战缺乏准备。那些有武器的,第一反应基本上是举枪射击,而那些没有武器的,大多拔腿就跑,毕竟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刺刀对刺刀还有的打,拳头对刺刀?基本等同于送死! 诺曼人的分化,对联邦军士兵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他们迎着敌人的枪弹勇猛向前。清脆的枪声完全隐没在了隆隆的炮火声中,不断有联邦军士兵中弹,有人当场毙命,也有人倒地之后又挣扎着爬起来,带着伤继续投入战斗。转眼功夫,联邦军士兵们冲到了诺曼人跟前,包括魏斯在内,好几个人猛然向稍远处的诺曼人投雷,菠米弹的爆炸掀翻十数名诺曼士兵,紧接着,联邦军士兵手里的刺刀和枪膛里射出的子弹,纷纷撞进了诺曼人的躯体……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但只要还有一个诺曼人在抵抗,魏斯和他的新伙伴们便全力以赴,毫不懈怠。 这场战斗,从魏斯他们开始冲锋算起,到最后一名诺曼人高高举起双手,前后持续不到三分钟。时间之短,全速赶来的后援部队依然错过了战斗,他们的作用仅仅是帮着清点战俘,打扫战场。 在这场战斗中,除去菠米弹所制造的无法被量化的伤亡,魏斯还干掉了一名诺曼士官,击伤了一名诺曼士兵,一切仿佛手到擒来。在他自己看来,如今的从容与流畅,跟边境战役期间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站在这飘荡着血腥气息的田野中,站在这横七竖八的阵亡者遗骸间,魏斯漠然矗立。远处,敌方的大规模炮击仍在持续,且有向联邦军阵地纵深延伸的迹象。在如此狂烈的炮火风暴面前,联邦军队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正经受着考验和洗礼,而在他的思维层次里,这种每分钟投射数十吨弹药的炮击背后的意味,比起这壮观而又骇人的场面更为耐人寻味。 于是乎,他定气凝神,摈除杂念,将注意力放在了特殊视野的最远端。眺望夜空,他只看到徐徐前移的联邦战舰,不见有诺曼人的飞行单位;透视战场,越过无数的绿色战斗单位,以及那不断制造着死亡的战场炼狱,他看到了数量宛若星辰的红色,那是不计其数的诺曼士兵,而在他们身后,是一艘艘停于地面的飞行舰艇,那猛烈无比的炮火,正是由它们所发射的。 二十艘,三十艘,四十艘…… 地表的自然曲线,让魏斯无法准确探知敌方舰艇的数量,但视野所见结合炮击强度,可以推测敌舰数量大大超出了预期。难道除去部署在莫纳莫林山脉一线的东方舰队,诺曼帝国余下的飞行部队都倾巢而出了?它们为何舍弃传统的制空搏斗战术,呆在地面充当钢铁炮垒,莫不是为了引诱联邦舰队靠近? 当魏斯带着巨大的错愕与担忧脱离特殊视野时,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连继续站着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正文 第43章 狂涛再起 当魏斯带队回到侦察营时,各连官兵正搬运弹药,调配物资。伴着隆隆炮声,每一个人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备战工作中。 抵达营部后,魏斯向霍泽森少校简要汇报了此次侦察战斗情况。这个时候,诺曼军队的大规模炮击仍在持续,所以,他之前的分析和判断已经没有阐述的必要了,倒是使用敌我识别系统探查到的敌方大势,对联邦军队高级指挥官正确判断形势、及时做出决策来说至关重要。问题在于如何让这些信息顺理成章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并且让他们接受和相信-时间紧迫,魏斯却一筹莫展。 少顷,霍泽森少校接了从团部打来一通电话,然后环视在场众人,边想边说道:“先生们,从航空部队传来的情报已基本确认,敌人今晚的行动是一场大规模的反击战,兵团司令部已经做出决定,各部就地组织防御,坚决挫败敌人的进攻企图。鉴于夜间作战环境下,航空部队难以准确侦察敌人的动向,兵团司令部向前线调派了侦察部队,而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兵团司令部的安全,以此为前提,我们需要掌握敌军部队在周边地域的活动情况。因此,我准备分派侦察联络小队前往友邻各部防区,密切监视战况变化。对于这一点,你们怎么想?” 军官们或许早已习惯了霍泽森少校拿主意,他们忠实执行,或许以当前的形势,他们能够想到的也只能是这种简单实用的“笨办法”,总之没有人提出异议,唯独魏斯发声——若诺曼军队今晚真是孤注一掷地投入重兵,全线发动反击,那么一旦进攻开始,其势恐如滚滚洪流,难以阻挡。在那样的情况下,警卫团乃至友邻部队必须全力保护兵团司令部,避免战线因失去“大脑中枢”而遭敌人各处击破。基于这一预判,魏斯认为侦察营还应该为兵团司令部探明撤退转移之路,做到有备无患。 此言一出,在场的军官们个个向他投来诧异的眼光,接着,有好事者悄悄打量营部督察官多格姆斯。如若他认定魏斯刚刚的发言有惑乱军心或失败主义之嫌,是有资格下令将其扣押的,但是,这位先前主动要求跟随侦察分队行动的督察官,此时只是静静地看着魏斯,并没有明显的不悦乃至愤怒。 霍泽森少校没有武断地拒绝魏斯的建议,而是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表示这个建议确有可取之处,但在战斗形势明朗之前,没必要如此悲观。所以,他还是依照“老套路”派出多个侦察联络小队,而且,他指派魏斯担任特别联络员,前往团部听从指派。 有督察官在场的情况下,对于霍泽森并无明显错误的军士指令,魏斯只能执行,无法拒绝。他喝了口水,补充了消耗的弹药,接着便在两名联邦军士兵的陪同下离开营部,前往距此不远的团部所在地,而在这时,诺曼人声势浩荡的炮击终于有了停息的迹象,但真正的战斗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抵达团部后,魏斯没有急着进入团部所在的掩体工事,而是攀上掩体,以蹲坐的姿势极目远眺。在他的特殊视野里,无尽无数的红色虚框组成的狂浪,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绿色虚框组成的岸堤袭来。细细察看,那些红色虚框,既有生物机能为个位数、行动速度为两位数、战斗上限达三位数的普通战斗单位,也有生物机能两位数、行动速度三位数、战斗上限四位数的机械战斗体——各种型号的装甲战车,不但数量可观,而且集群作战,无疑是攻坚战中的开罐器、野地会战中的收割机,有着极其恐怖的攻击力和摧毁力! 目睹这般情景,魏斯暗道不好。为了让上级指挥官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现编了一出“剧本”,并尽可能地拿出压箱底的演技。在警卫团团长和团参谋长这里,他获得了成功。团长第一时间向兵团司令部报告了关于敌情的“初步侦察报告”,得到的反馈是,兵团司令部已经调动炮兵部队对防线前方的敌军进攻部队展开了阻拦射击,即便敌人确实比预想的更加强大,除了呼叫航空部队支援之外,他们所能够做的,也只是不做保留地投入炮兵,以及将预备队提前派到防线的各处支撑点去。 来自兵团司令部的反馈,未必是凯森将军深思熟虑的决定,但透过团长的反应还有军官们的表现,魏斯意识到联邦军队——至少是第9兵团的参战人员,对于挫败诺曼军队反击有着较为充足的自信。这种信心,一方面来源于他们在霍芬蒂斯所获得的胜利,另一方面则是装备升级、战术改良而带来的实力提升。在战场上,一支想要打胜仗的部队,无论军官还是士兵,都应该有必要的信心和斗志,但是,他们也应该保持应有的冷静和警惕,否则的话,不管他们有多么的不情愿、不甘心,都必须接受最残酷的后果…… 从诺曼军队停止炮击算起,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里,诺曼人的地面部队便攻破了联邦军第9兵团在霍芬蒂斯东南部构筑的防线,他们的箭头部队弃下那些仍在抵抗的联邦残兵不顾,秉持兵力集中、突击迅猛的准则,在联邦军的纵深防御地带狂飙疾进,摧毁联邦军部队的炮兵阵地和野战指挥部。在此期间,实力可观的联邦舰队却被敌人给缠住了——先前停落在地面的诺曼战舰悉数升空作战,尽管它们的战斗阵容中只有一新两旧总共三艘战列舰,但那些装甲舰、巡洋舰乃至大型运输舰利用舰载飞雷也即“魔鬼炸弹”,给联邦舰队制造了极大的麻烦。夜战中,联邦军队虽然出动了数量足以碾压对手的作战机群,但仅靠照明弹和炮火提供的光照,这些战机的投弹命中率相较于昼间作战实在逊色太多。 在这场没有救世主也没有奇兵的战斗中,势头正盛的联邦军队再次陷入到了边境战役前后的窘迫境地,士兵们拼尽全力,甚至死战不退,却无奈整个防御体系像是被锤子砸破的西瓜,四分五裂。前沿阵地上,伤员撤不下去,弹药供不上来,炮兵掩护时有时无,到后来索性消失不见;纵深防御地带,许多预备阵地虽然自成体系,武器弹药充足,但是普遍兵力有限,易遭敌军逐个击破。 投入正面战场的诺曼军队以力胜技,进展神速,那些先期空降而来的陆战部队连同他们所解救的诺曼战俘们,就如同散落在林地里的火苗,火借风势,呼呼窜腾,而联邦军队明明数量占据优势,却处处被动挨打,首尾难顾…… 临近午夜,警卫团接到了掩护兵团司令部撤退转移的命令,由侦察营负责探察路线安全,其余部队护卫左右、殿后扫尾。 魏斯的预判不幸成真,当他带着团部的命令回到霍泽森少校跟前时,两人已经无暇讨论心情,因为刚刚从外围侦察小队传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诺曼军队的一支装甲战斗部队出现在了距兵团指挥部仅仅五六里的位置,这几乎已经进入了大口径机关炮的射程! 当霍泽森少校以为难的神色向魏斯投来求助的目光时,魏斯也苦着一张脸。作为来自信息化时代的穿越者,而且从事着跟军事历史密切相关的职业,对装甲部队的价值和威力当然不会不懂。在相对开阔的地形上,拿步兵跟战车硬磕简直愚蠢至极。为今之计,只能依托既有防御工事抵挡敌军装甲部队的冲击,召唤己方装甲部队或飞行舰艇前来接应,其余策略都不可靠! 他的苦闷,一小部分是忧心兵团司令部的安危乃至这场战役的结局,大部分是对现实的遗憾和对过去的懊恼。尽管来到这个时空的时间不长,影响力有限,但如果当初选择更为张扬、更为无私的方式,将自己掌握的技术和战术知识贡献出来,联邦军队在战争爆发前所获得的就不只是一款新入役的狙击步枪,而是在飞行器、装甲战车、无线电通讯等各个领域获取新装备——即便不能大规模列入现役,至少也是非常有价值的技术储备。除此之外,联邦军官们还能接触到那些新颖的、符合时代和技术潮流的战术思想,从而以更为犀利的姿态面对强悍的诺曼军队。可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自己的选择,错了么? 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当初不计后果地展现自己的非凡才华,现在会是联邦功勋、国家英雄,还是被当成疯子关进精神病院,亦或是屡受打击,混着混着又混到了这一步——若是如此,自己根本没必要懊恼和苦闷,拯救联邦本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何况联邦政治军事体制中的种种弊端,正如同身患恶疾之人,非得一剂猛药或是一个大手术才有可能祛除病根。 见魏斯迟迟没有吭声,霍泽森少校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令道:“各连依照撤退预案行事,提醒所有人,只有钢芯子弹和炮弹能够击穿敌军战车的装甲,没有钢芯子弹的时候,要么照着它们的轮胎开火,要么想办法把菠米弹投到它们近处。” 魏斯猛然从浑噩的状态中苏醒过来,他阻止道:“抱歉,长官,现在恐怕不是执行撤退命令的时候。如果想要确保兵团司令部所有人员和机密资料的安全,必须想办法把敌人的装甲部队引走,或是有十足的把握将它们牵制住,否则的话,它们可以凭着机动速度绕过我们,从防御的空隙地带穿插进来,那样的话,我们就算不要命地跟敌人拼,也是无力回天。” 霍泽森少校这次没再抵触或是无视魏斯的建议,而是像落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有办法?说吧!我听着呢!” 正文 第44章 “猛男”穆斯德根 “长官,是我,霍泽森,有紧急军情向您汇报……西南方向发现诺曼军队装甲部队,离司令部只有5到6里,是的,距离非常近,一旦兵团司令部开始转移,它们将是一个非常致命的威胁……我们确实有应对办法,事实上,这是我的参谋官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想出来的——派一支战车部队前去诱敌,把它们引入我们的伏击圈。用不着打歼灭战,只要打痛它们,把它们驱走就够了。此外,为了确保兵团司令部转移途中的安全,我们需要沿途部署火力压制点,每个压制点预先布设野战炮和机关炮……在兵力不够的情况下,建议采取移动式的布防策略……是的,如果需要的话,我这就派他去您那里当面陈述……” 营部掩体里,霍泽森少校通过战地有线电话向团长汇报。就在刚刚,魏斯相当实在地贡献了一个切实可行的作战计略:牧羊人握紧棍棒,把附近那头野狼骗来狠揍一顿,只要将其赶走,立即掩护羊群转移。 通话过程中,霍泽森少校的眼睛不时地往魏斯身上瞟,接着,他遵从电话那头的指示,招呼魏斯过来跟团长通话。 之前作为侦察营的特别联络官前往警卫团部,魏斯跟团长有过面对面的交流。正是他的初步侦察报告,让团长和团参谋长对战况的恶化有了清醒的认识,及时向兵团司令部发出了警示。 魏斯接过电话:“您好,长官,我是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 刚刚自报家门,电话那头的男中音便打断了他的话,急匆匆地说:“我们的任务很紧迫,代理上尉,告诉我,实现你的战斗设想需要多少装甲部队?需要多少时间?” 魏斯想了想:“敌人是一支连级规模的侦察战斗部队,我方需要派出至少一个装甲连的兵力,跟敌人交火后佯装败退,把它们诱入我方野战炮和机关炮的覆盖范围。至于时间,长官,这要看我们的装甲部队什么时候到位了。如果顺利的话,一个小时足够解决问题。我的设想是越快越好,时间一长,就怕出现新的状况。” 电话那边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好,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就凭凯森将军对你的褒扬和推崇,我授予你行动指挥权,从侦察营和炮兵营抽调你所需的部队。一个装甲连将立即出发,五分钟后抵达你处。” “是,长官,我一定全力以赴,保证不让您失望!” 自从军以来,魏斯并不是没有得到过大展拳脚的机会,在边境战役和贝拉卡瑟隘口之战,他竭尽所能,表现可圈可点,但离真正意义上的成功还是有那么一些差距。来到这里,得到了兵团司令的认可,又被警卫团长寄予厚望,虽说不至于像初哥一样心潮澎湃,胸中还是有股振奋之气在激荡。 五分钟后,警卫团所属的一支装甲连队带着发动机的沉闷轰鸣声抵达侦察营驻地。魏斯站在营部掩体上,老远就已经将这支装甲部队的数量与构成看了个一清二楚。让他感到欣慰的是,相较于附近那支连级规模的诺曼装甲部队,这支联邦军装甲部队的硬实力不落下风,要说诺曼人的优势,主要还是在于装甲部队的战术成熟,军官和士兵经验充足,而且跟装备磨合成型。一对一交战,诺曼装甲部队无疑是胜算更高的一方。 33辆联邦军装甲战车以一字纵队赶来,其中一辆径直开抵营部之外。车刚停稳,就从上面跳下来一个身形峻拔、动作矫健的军官。车灯前,他穿着深褐色制服、系着浅棕色围巾,五官立体,长相俊美,而且有着一头少见的银发…… 他是……穆斯德根! 当魏斯认出那张风姿不减当年、忧郁气质依然浓郁的脸,顿时惊讶得长大了嘴。眼前这人,正是他在巴斯顿军校的学长,来自北维尔克斯的莱哈特-威利斯-穆斯德根,维尔克斯王国时代“护国元帅”穆斯德根的直系后代。作为巴斯顿军校上届学员的佼佼者,他的冷峻与忧郁,还有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领袖风范,给魏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虽然魏斯侧身对着装甲战车的车灯,没有将整张脸都显露出来,但他的名字早已让对方知悉了此行的际遇。只见这位银发的青年军官大步流星地来到他跟前,端正地敬礼道:“穆斯德根中尉,率战车营战1连前来向您报到,尊敬的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 魏斯郑重其事地还以军礼:“久违了,穆斯德根学长!” 银发青年微微挑起嘴角,用一种骄傲但不傲慢、得体而不失礼的姿态说道:“能在您的指挥下作战,我和我的士兵们深感荣幸!” 要说荣幸,魏斯晚一届毕业,早一步获得上尉军阶(虽然现在还只是代理上尉,但在战争期间,积累功勋从而获得“转正”的难度并不大),该感到荣幸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在军校有着完美表现的穆斯德根。不过,现在可不是矫情或谦虚的时候,敌人就在近处,随时可以凭借出色的机动能力大范围转移,给魏斯的伏击计划制造新的难度,乃至让他的计划落空。因此,他以最为简练的语言将自己的作战计略和几个需要特别注意的关键点传达给穆斯德根,令其带领战车连迅速出击。 尽管两人此前合作机会寥寥,但同出巴斯顿军校的军事教育体系,在思维和表达方式上应该有颇多共通之处。望着穆斯德根离去的背影,魏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穆斯德根学长,战况艰难,强敌当前,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三十多辆联邦军战车鱼贯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诱饵已经抛出,陷阱必须加紧布设。在霍泽森少校的指挥调度下,侦察营所属各连整装出发——此番设伏痛击敌军装甲部队,魏斯设想的核心战力是警卫团所属炮兵营,考虑到炮兵部队移动不便,他将伏击地域选定在炮兵营的射程内。伏击阵地呈阔口半圆形,炮兵营居中,侦察营占据侧翼,待己方装甲连将敌人引来,便以照明弹锁定敌踪,阵地枪炮齐发,完成诱敌任务的己方装甲连快速绕过阵地,跟战车营余部会合,争取抢在敌军撤退前从侧后发起合击。 一个临时制定的作战计略,就必须这样简单、易行,快速、有效。 回到营部,魏斯确认各项部署均已展开,遂与后卫部队一道出发,奔赴设伏作战地域。行军途中,他数度登高望远。战1连在穆斯德根的带领下直奔目标而去,但是在此期间,敌军装甲部队连续移动,似乎攻击了联邦军队的一处驻地,而后跟一群散兵会合,其位置距离兵团司令部变远了,可这并不意味着威胁的消除。要知道兵团司令部的下一个落脚点位于战线后方,需要一口气跋涉二三十公里,甚至更远。纵使警卫团辖有一整个战车营,能够挡住敌军装甲部队的冲击,一旦发生战斗,谁也无法确保兵团司令部人员的安全。 抵达设伏地域后,魏斯带了一名通信兵,马不停蹄地察看侦察营和炮兵营各处阵地。由于炮兵营此前已经接到了准备转移的命令,小范围的移防和调整速度较预期的要快,野战炮连和速射炮连基本就位,唯一的问题是弹药——各连基本上只配备了一到两个基数的弹药,若要进行战场补给,不但耗时较长,而且会影响到整个警卫团的掩护转移任务。 在魏斯的作战计略中,请君入瓮是为了消除当前最大的威胁,这仅仅是前半段,后半段是在兵团司令部的移防路线上布设一系列的临时火力支撑点,为凯森将军及其司令部的移防构设“救生圈”。这些火力支撑点,一部分可以联络调度原驻防部队,由他们指派步兵炮兵进行策应,另一部分需要警卫团炮兵营前去填补,维持这部分火力支撑点所需弹药,必须由警卫团的辎重车辆提前运去。 把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报告给团部之后,魏斯回到了侦察营新设的营部掩体,跟霍泽森少校一起等待这场伏击战的开始,然而没过多久,从团部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战1连突袭诺曼装甲部队并成功将其击溃,此战击毁敌军战车二十多辆,毙伤敌兵数百人,俘获近百。 突袭成功?击溃敌人?喵了个咪的,这是什么情况?穆斯德根学长这也忒猛了吧!魏斯瞠目结舌,他飞快地爬到掩体上方,眯眼观察战局,结果正如报告所描述的,战车营战1连得胜而还,视线可及之初已无敌军部队。这……究竟是穆斯德根太过骁勇,还是诺曼人不堪一击,亦或是敌军有意为之?这场伏击战的必要性,就此不复存在了么?接下来是继续观察敌情,确认无恙再进行移防,还是果断调整策略,让兵团司令部迅速转移?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若是从前,他可能快刀斩乱麻地做出决断,但决断并不意味着决胜,有可能存在瑕疵、漏洞乃至致命缺陷。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他愈发深切地体会到,作为部队指挥官或战术谋划者,得出任何结论、做出任何决定前,都应该经过理性的思考、权衡乃至逆向的推论,从而将主观失误的发生概率降到尽可能低的程度。 正文 第45章 殊途同归 “立即移防?” 回到侦察营临时营部掩体,魏斯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 “是的,是团部来的指令,怎么了?” 答话时,霍泽森少校神情复杂,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捉摸。 “之前的计划呢?”魏斯问。 少校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战争期间,不是每一个出色的策略都能够见到成效,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情况发生。眼下,我们最核心的任务就是保护兵团司令部移防,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魏斯解释说,“我们虽然已经消除了眼前的威胁,但前方战线已被诺曼人突破,纵深又有诺曼人的空降部队,移防中途随时有可能遭遇敌人的攻击,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隔一段距离预设一个火力支撑点,一旦遭遇敌军装甲部队,还可立于不败之地。” 霍泽森少校以为魏斯是心有不甘,于是委婉劝解道:“我个人非常认同你的看法,只是,现在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的战车连击败了敌人的装甲连,我们有一个战车营可以全力保护兵团司令部,而且除了警卫团,似乎还有第37国防师的部队跟我们一起走,所以……他们可能觉得大可不必那样麻烦。” 别说霍泽森没有决定权,即便是警卫团指挥官,在兵团司令部紧急移防的行动中,也没有太大的发言权,何况战事紧迫,预设火力点不仅要调度部队、安排辎重,更重要的是分散了精力、耗费了时间,客观而论,是既稳妥又不稳妥的办法。因此,魏斯视之为必要的提醒,而非血荐轩辕的呐喊。接下来,他言无二价地接受了霍泽森少校指派的新任务——带1连在移防部队最前方探路侦察。 作为第9兵团直属部队中的精锐,警卫团侦察营的人员装备要比普通的步兵营好得多。1连全员配备马匹,行动速度是步兵的数倍,让他们沿兵团司令部设定的移防路线展开侦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时已是下半夜,从入夜后诺曼军队实施空降作战算起,魏斯已经连续奋战了六七个小时,时间跨度不长,但由于侦察和作战的需要,他频繁使用“人肉雷达”,由此带来的精神负荷让他倍感倦怠。即便如此,在加入1连的队伍后,他依然“逢高望远”,尽力探察敌情。 经过几个小时的较量,双方舰队依然胜负不分。诺曼战舰的积极发挥,让战役前期异常活跃的联邦舰艇无从插手地面上的战斗。单纯的“地对地”,又是在夜战环境下,诺曼军队纵情施展进攻犀利、穿插大胆的战术手段,让处于防守态势的联邦军队防不胜防。凯森将军的第9兵团司令部之所以紧急移防,便是对整条战线承受重压、随时有可能发生“决堤”的提前应对。尽管兵团所属各部得到的命令是坚决防守,但魏斯沿途看到不少散乱的联邦军官兵,仅从这一点来看,不少阵地已经丢失,有的部队已经溃退,实际情况相当糟糕! “注意,前方有敌情!”骑马走在右路侦察分队最前方的魏斯举起右手,示意全体停止前进。 随行的一名士官纵马上前:“不可能吧!长官!前面是第793警备团防区啊!” “是第793警备团防区?你确定?”魏斯顿时皱紧了眉头,就在不久前,他率领侦察战斗小队尾随一股诺曼残兵至此,亲眼看到第793警备团阵地上的联邦军官兵们迅速而猛烈地阻击了敌人。这才一个多小时,他们的阵地怎会轻易落入敌人之手? 这名士官翻身下马,从口袋里掏出注有各种标记的作战地图,罩着雨披打开手电筒,通过简便易用的方法推算了位置,起身对魏斯说:“没错,长官,前面就是第793警备团防区。” 情况果然不太妙啊!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举目眺望。前方阵地尽是红色虚框,抛除联邦军队集体叛变的万万分之一可能,那里肯定是被诺曼军队占据了,但是,诺曼人的兵力不过数百,他们如何能迅速击败一支据壕固守且已经警惕起来的联邦军队? “上士,立即派两名士兵向营部报告,第793警备团阵地已被诺曼军队占领,必须立即调整移防路线!”魏斯向随行士官吩咐。 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名言行老成的联邦军士官很是诧异地瞧了瞧那处既没有狼烟也没有枪声的阵地:“您……确定?” 要确认友军阵地已经易主,可以靠近一些用灯语发信号验证身份,也可以派人迂回过去侦察,办法有的是。魏斯没有辩解,而是以肯定的语气说:“相信我,上士!” 士官迟疑了一下,转身向近处两名士兵下令道:“莫拉德,伯尔顿,你们即刻返回营部,报告第793警备团阵地已被诺曼军队占领,敌情不明,原因不明,建议调整移防路线。” 接着,他对第三名士兵吩咐:“加伦,去找到连长,告诉他,代理上尉判断第793警备团已经被敌人占领了,我已经派人回营部报告,让他们也小心行事。” 派出三名士兵之后,士官重新将视线放回魏斯身上:“长官,原谅我的好奇,您是怎么知道的?” 魏斯抽了抽鼻子:“气息不对,氛围也不对。” 这般玄妙的解释,让士官无言以对。他观望片刻,依然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于是问道:“长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抵近侦察,还是坐等援兵?” 魏斯回答:“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可以派几个机灵的士兵前去侦察,但我个人觉得没什么必要。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待下一步指令。如果兵团司令部调整移防路线,我们就按新路线进行侦察,否则的话,我们就等援兵到来一起发起强攻吧!” 士官没有表态,不多会儿,派去向1连长报告情况的那名士兵回来了,带来连长的口信:他已经派了一小队人马前去侦察,各分队暂停前进,等待侦察结果再做下一步打算。 沉重的倦感如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既然全连暂作休整,魏斯索性趴在马背上休息,这一趴,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被人叫醒。醒来之时,感觉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不但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脑袋更是重得连思维都几乎瘫痪了。 “呃,我居然睡着了?发生什么事了?” “长官,团部派了战车营来,他们说,兵团司令部的移防路线不作调整,部队已在行进途中。如果……” 刚一开始,答话的是那名随行士官,当他说到一半,一个很耳熟的声音接茬道:“如果第793警备团的阵地真被诺曼军队占领了,那么,我们就直接从阵地上碾过去!” 魏斯支起脑袋,撑起眼皮,看到穆斯德根学长双手背在身后,挑起的嘴角,分明带着得意的神情。 指挥战1连突袭诺曼人的装甲部队,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打了一场漂亮的击溃战,这样的战绩,确实值得他为自己而骄傲。 “嘿,穆斯德根学长,我们又见面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很疲倦,很虚弱,是旧伤?”穆斯德根的说辞,表明他没把魏斯当成普通的同僚。 魏斯拍了拍脑袋,深吸了几口气,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他翻身下马,在穆斯德根面前站定:“干得漂亮,穆斯德根学长!呃,能否告诉我那场战斗的过程?瞧,我绝不是在质疑你,而是希望对敌人,对今晚这场仗,有更多的了解。” “我理解,当然理解。”穆斯德根脸上的笑意瞬间变浓,“听说,你毕业后去了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时间似乎不长,嗯,这是个令人羡慕的跳板,看看我们,即便像我这样先去总参谋部供职,再来部队组建新的战斗单位,晋升速度已经算是非常快了,又怎么样呢?不过,话说回来,在作战谋略和战斗指挥方面,你有你的远见,我们有我们的计略,最重要的一点,要能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对不对?” 说话间,魏斯给自己灌了两口水,提起了一些精气神,他勉强直视穆斯德根,琢磨着对方这番话的深层意味。 穆斯德根语速飞快地说:“行了,等你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找机会细聊。现在,我得带着战车部队去把那些侵占友军阵地的敌人消灭掉。多保重了,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 说罢,这位银发军官行了个军礼,意气风发地转身离开了。 “多保重,穆斯德根学长!”魏斯应道。等到对方走远,他才想什么,转头问旁边的士官:“对第793警备团防区的抵近侦察结果怎么样?” 士官当即回答:“长官,正如您所料,他们的阵地已经被诺曼军队占领了,但非常奇怪的一点是,阵地周围没看到双方阵亡人员的遗体,也没有猛烈交战的痕迹。事实上,此前谁也没有发现这个方向有大规模交火。” 听了这些,魏斯摸着下巴揣测道:“也就是说,第793警备团可能是主动撤离防区的?他们接到了撤离命令,或是被敌人的某些手段给欺骗了?嗯,在战场上,一切皆有可能!”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望着隆隆开进的联邦军装甲部队。穆斯德根还是穆斯德根,但这支装甲部队已经不是原来的战1连了,经过先前的突袭作战,战车数量不减反增,而且在装甲战车之后还跟了不少搭载士兵的卡车。就兵力和装备而言,这支部队已经接近营级规模了。看来,那场成功的击溃战极大地提升了他在部队的地位,于公于私,这都是好事。先在总参谋部积攒人脉、修炼技能,再“空降”到基层部队练级,而且带的还是新组建的装甲部队,这般熟悉的套路……穆斯德根学长,你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正文 第46章 临危御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47章 挡不住的风暴 战场这边,第一波诺曼战车被联邦军队集火打爆后,诺曼装甲部队的推进速度大幅度降低,这对它们来说不尽是坏事。被击毁的战车成了一条“天然”的射击掩体,幸存者可以躲在后面使用枪炮攻击对手,顺带审视战场,寻找应对之策。 这场那端,联邦军队的阻击固然收获了不错的开场,但他们缺乏重武器,枪弹和小口径炮弹很容易被敌军战车残骸所遮挡,杀伤效果随之锐减,而步兵的移动速度,又不足以支持他们实施战术机动。双份的僵持注定是短暂的,率先采取有效应对措施的,将会有极大的机会抢占主动权…… 联邦军阻击阵地上,始终心怀大局的魏斯当然看到了这种变化,也清楚打破僵局的关键所在。可是,炮兵营赶来参战的速度能否再快一些,第37国防师投入战斗的决心能否再强一些,这些都不取决于他的想法,也无关乎霍泽森少校的态度,甚至不是兵团司令部能够完全控制的。环顾四周,眼下靠得住的,还只是侦察营这些新认识的伙伴们。 “索森军士,看到那边的树丛了吧?对,离我们有些远,带你的分队到那里去,布设一个警戒防御阵地。如果敌人从这一侧迂回,无论如何都要牵制住它们,别让它们轻易攻击我们的后背。哈卡军士,带着你的部队到我们后面去,找个能够策应索森分队的地方,如果炮兵营及时赶到,让他们在你们身后部署一个炮兵阵地。” 魏斯这三言两语,便将半个连的兵力给派了出去。就在他做出调整后不久,对面的诺曼人不出意外地做出了正面牵制、两翼迂回的战术变化:百余辆战车一分为三,一部分留在原地继续跟联邦军对射,一部分大张旗鼓地向联邦军队右翼突进,还有一股兵力从外围兜了个大圈,悄悄朝联邦军队左翼袭来。 黎明将至,夜色如墨,凌空绽放的照明弹,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当照明弹的光耀黯淡,便如流萤钻进了草丛,火烛落入了深壑,忽闪忽闪的消失不见了。若是仅凭肉眼,根本没办法观察和判断敌军的动向。于是,魏斯接连派人前往营部,提醒霍泽森少校和军官们及时做好应对,派去的通信兵也不断从营部带回有关己方部队的部署动态:炮兵营2连抵达预定阵位……炮兵营3连赶到预定阵位……第37国防师直属侦察连抵达预定阵位……第37国防师3团1营赶到预定阵位…… 增援部队的陆续抵达,特别是炮兵营的参战,使得联邦军队的阻击火力骤增。由他们仓促构筑起来的阻击阵地,也从随时都会消融的薄冰片凝结成为坚硬的厚冰块。魏斯那颗悬在树上的心虽说还没完全落地,至少从危险的高度降到了相对安全的低处。他开始考虑继续抽调兵力增强侧翼和侧后的防御力量,只等己方装甲营的战车一到,即刻从右翼发起反突击。 想到装甲营,魏斯不由得伸长脖子朝原第793警备团防区的方向眺望。深邃的黑暗中,爆炸的焰光时隐时现,给人一种有人在不远处不断划燃火柴的错觉。战斗还在进行么?是因为那些诺曼人知道援军已至,所以拼了命也要顶住联邦军队的攻击,还是因为阵地战限制了装甲营的战斗力,致使他们后劲不足,难以摆平那区区几百名诺曼士兵? 正当魏斯深感踌躇之时,营部的一名士官领着数十号联邦军士兵来到了魏斯所在的右翼阵地,告诉他,这伙人是兵团司令部的直属部队。魏斯瞧了瞧,这群新生力量可都是身材魁梧、劲头十足的战士,心中大喜,但转念一想:兵团司令部的直属部队在这儿,那兵团司令部岂不是…… 片刻过后,魏斯果然瞥见一个动作有些笨拙的家伙在几名军官的陪护下来到阵地,他狠吃了一惊,连忙上前道:“凯森将军!您怎来这了?” 还有半句话,魏斯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您疯了吗? 将军可没有精神失常,他大口喘着气,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嘿,代理上尉克伦伯-海森,我们又见面了!你这儿的情况怎么样?” 魏斯答道:“我们正在全力以赴,但敌人很强,能不能撑到战况扭转还说不准啊!” “这是句大实话!”凯森将军道,待呼吸平复了一些,他像是在跟自己的参谋官商议似的对魏斯说:“眼下我们这边的战局很不理想,能联系上的部队居然不足一半,司令部电台收到的基本上都是求援电报。可是,除了警卫团,我能调动的部队加起来还不到半个师,拿什么区救援呢?” 凯森将军说的也是大实话,魏斯很努力地想了想:“除非航空部队能够摆脱敌人的缠斗,不然的话,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天亮后收拢各部,重新组织战线了。” 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凯森将军不会想不到,他无奈叹道:“是啊,诺曼人仿佛是夜行生物,一到夜晚就格外的难对付。好了,再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天亮了,希望天亮之后情况会有所改观……但愿如此吧!” “那您现在有什么打算?”魏斯用参谋官的口吻关心道。 “从这往东20里有个名为帕拉德的小镇,我原本打算将兵团司令部移防到那里去,但就在二十分钟前,我们遭到诺曼人的袭击,他们只用了少量地雷和炸弹,便让我们心惊肉跳,胆气尽失。在大家的强烈建议下,我们暂时将司令部布设在你们团部所在的小村庄。得知你们正在阻击敌军装甲部队,临时决定过来看看。”凯森将军的回答,不但解答了魏斯的问题,还顺带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胆气尽失?对于这个措辞,魏斯很是无语,几颗地雷、几枚炸弹,就让兵团司令部的军官们打退堂鼓了?名义上是为兵团指挥官的安危着想,说白了,心中还是有“怕”的想法在作怪。 凯森将军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能安全撤往帕拉德固然稳妥,但他们的意见也不是毫无道理——越是靠近前线的地方,越容易联系指挥部队,而且能够将坚定的斗志传达给军官和士兵们。” 如果战局不是太过糟糕,立足前线、就地反击的策略确有可取之处。可是,今晚联邦军第9兵团的战线已经被诺曼人打得千疮百孔,大多数部队的伤亡情况也许没有想象的糟糕,大部分官兵也许还在英勇奋战,但是,多支以装甲部队为先锋的诺曼部队已经深入联邦军队的战线后方,他们就如同一群凶猛的啮齿兽,绝对数量也许远远少于战场上的联邦军队,却是极为可怕的对手。等到天亮之后,双方交锋从“暗战”变成“明战”,联邦军队或许有能力从大局上扭转颓势,但如果被诺曼人探知兵团司令部就在他们的活动区域,会给对手留机会? “将军,留在这里很危险……”魏斯话刚出口,身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间或有零星的爆炸声。 呃,被敌人偷袭了? 魏斯急忙开启特殊视野,不远处,绿色虚框组成的防线摇摇欲坠,一群数量不多但势头甚猛的红色虚框猛扑过来。 那些绿色虚框,应该是哈卡军士率领的战斗分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策应索森分队,顺带为侦察营阻击阵地的后背提供警戒,没想到“本末倒置”,率先发挥了警戒作用。 这些不要脸的诺曼人! 魏斯在心中怒骂道,拥有装甲部队、掌握集群战术还不够,居然还搞背后偷袭?有没有一点儿骑士精神?还有没有一点儿勇者气概? 腹诽归腹诽,他不得不承认,诺曼人今晚这一仗打得“缤纷多彩”,让联邦军队防不胜防,疲于应付。 见此情形,护送凯森将军前来的一名军官高呼:“手枪连,保护凯森将军回指挥部!” 就在这时,魏斯在更远处发现了新的敌情,大股诺曼军队正朝着警卫团团部所在方向扑去。由于警卫团的部队基本上都已投入战斗,留守团部的兵力少得可怜,而在警卫团之外,兵团司令部的直属部队仅限于几支担负特殊使命的连级部队,近战能力值得一看的,也就是这支手枪连。 针对眼下的形势,魏斯果断发声:“等等!兵团司令部现在很危险,将军,您最好跟我们待在一起,等到装甲营赶来,全员向帕拉德转移。” 在这枪弹横飞、炮火不断的临时阻击阵地说兵团司令部很危险,魏斯的话语似乎有些大言不惭,那名军官正要出言反驳,警卫团团部方向响起了枪声。 “敌人似乎早已盯上了兵团司令部!”魏斯揣测道,“我们的移动电台一直在工作吗?” “那是肯定的。”凯森将军回答说,“你的意思……” “对,无线电测向技术!”魏斯猛拍脑袋,“这种技术的作用原理早已被人们发现,此前由于这方面的仪器设备体型庞大而且精度较差,不具备战场应用的条件,但诺曼人既然能够搞出人造星源石,实现无线电测向技术的实用化也不是不可能。对付这种技术不难,要么关闭电台,让敌人无迹可寻,要么制造假目标,诱导敌人做出错误的部署。” 正文 第48章 山崩于前而不惧 当面之敌尚未解决,后方又出现了新的敌情,这种腹背受敌的危局,魏斯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远处的枪炮声、爆炸声,近处的传令声、讨论声,各种“噪音”令人头晕脑胀。他深吸了两口气,暂时抛开杂念,冷静分析形势:战地条件下,只需要两部简易的无线电测向仪就能够完成目标定位,但这并不是解开战场谜局的钥匙。边境战役之初,诺曼人同样是以夜间空降作战的形式,将原本井然有序的联军防线搅得天翻地覆,此次他们再度祭出了夜间空降战术,以此作为打破平衡、撬动战局的切入点,进而导演了一场有如行云流水的反击,投入之果断、安排之周密、行动之坚决。身为对手,似乎只能见招拆招,全力应付…… 经过了片刻的思量,魏斯对愁眉紧锁的凯森将军说:“将军,其他部队知不知道司令部准备移防到帕拉德去?” 凯森看了看他:“当然,有些是派传令兵通传命令,有些是通过无线电加密电报联系。” “如果真相跟我猜测的吻合,那么,帕拉德恐怕是去不了,也不能去了。” “你是说……敌人已经准确获悉了我们的动向?”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认为诺曼军队利用某些技术手段,掌握了我们的重要军事部署。眼下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避开帕拉德,转移到离前线更远的地方设立指挥部,另一条是就近找一处相对坚固的阵地组织防御,待天明后再行反击。”魏斯谏言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凯瑟将军咬牙道,“可是如你先前所说,即便等到天亮,形势也未必会有转机,留在前线或靠近前线的地方是个结果未知的冒险。” 魏斯道:“可是,如今后路已断,唯有放手一搏。” 资历和阅历如凯森将军这般,决策思维当然不会被一个高级参谋学院未毕业的代理军官所左右,但他也没有轻率地否决这个建议,而是让随行副官就地铺开作战地图,花了两分钟时间进行分析和推算——在这宝贵的两分钟里,战场形势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投入阻击作战的警卫团所部和第37国防师一部,跟两翼迂回的诺曼装甲部队展开了交火,诺曼人显然没有全力攻击,使得战线在小范围内依然维持原状;原第793警备团防区的战斗仍旧没有结束,但装甲营抽派了一个连赶回来参战,而且带回来一个很值得玩味的消息——第793警备团又杀了回来,正携手装甲营夺回阵地,正因为他们的加入,使得那里的战斗进程大为加快。 跟副官讨论了一会儿,凯森将军将魏斯唤去,告诉他,各部坚决防守的指令不变,兵团司令部将就近在原第793警备团防区设立战地指挥部。 “我认为您做出了一个勇敢而明智的决定。”魏斯道。 凯森将军找他来可不是为了这句恭维话,他一脸认真地说:“现在,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我有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除了兵团直属警卫团和第37国防师,我们随行还有不少临时收拢的散兵,我将他们编为第1战地营。侦察营有霍泽森少校指挥就够了,以你的能力和智谋,足以胜任更重要的角色。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任命你为第1战地营代理指挥官,即刻赴任。” 以代理上尉的军阶担任营指挥官职务属于“火线提拔”,只要不出岔子,这段经历对今后的军旅生涯肯定会有积极的作用。于情于理,魏斯都没有理由拒绝,但他还是考虑了几秒。 “将军,任务虽然艰巨,但我一定全力以赴。” 凯森将军旋即唤来一名传令兵,要他跟着魏斯去找第1战地营,向军官们宣布他的任命。 临了,凯森将军拍了拍魏斯的肩膀,低语道:“眼前这种形势,你的头号任务是想办法让这支临时组编的部队发挥出接近甚至等同常规部队的战斗力来,让他们成为抵御敌人进攻的生力军。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等到战役结束后,我会专门为你向总参谋部报功,而且,第9兵团所有营级职务随便你选。去吧!克伦伯-海森先生!祝好运!” 听完这话,魏斯才真正明白凯森将军指派给自己的任务是何等艰巨。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也不打算退缩,而是准备倾尽才学,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没来得及跟霍泽森少校当面告别,魏斯带着传令兵直接上路。从这名传令兵口中,他得知了些许跟第1战地营有关的消息:它的规模有七八百号人,由数名尉官和一些士官暂代营连指挥官,先前它跟在兵团司令部后面行军,任务是为兵团司令部及其直属部队殿后,但实际上它后面还有第37国防师的部队。现在,第37国防师所部已经投入阻击作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1战地营应该还在拱卫着兵团司令部。 循着枪声爆炸声最为密集的方向前行,几分钟过后,两人便进入了一处战况激烈的战场。这里曾是警卫团的团部所在地,魏斯白天的时候来过,知晓此地的防御部署。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先前的团部掩体,这里确实有几名军官,其中一人是兵团司令部的参谋官。从传令兵口中得知了魏斯的新任务,这位跟魏斯有过几面之缘的参谋官有些诧异,他很快将目光投向在场的一名军官,开口道:“嘿,麦尔斯中尉,这位就是凯森将军指派给你们的新指挥官,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 参谋官所说的麦尔斯中尉,居然是个头发胡须参杂银丝的中年人,年龄估计是魏斯的两倍。年龄往往意味着阅历,经历和见识又决定了城府的深浅——这人面色平静地看着魏斯,目光相交之时,不卑不亢地敬礼道:“佩特-麦尔斯,第181战斗团中尉连长。” 待魏斯还以军礼,参谋官又道:“代理上尉,你可能还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变化,在你来之前,第1战地营已经投入了掩护兵团司令部转移的战斗。诺曼人来得突然,我们缺乏准备,各部战况都不乐观。虽然第1战地营伤亡很大,但我们仍需要它坚守至少一刻钟。” “可是,我们担心它根本撑不了一刻钟。”麦尔斯中尉接话道,“诺曼军队来袭之前,这个营收纳了来自七八个团的近千名官兵,人数看起来很多,可是有三分之一的人受了轻伤,武器弹药也不够,实际战斗力还比不上一支五六百人的步兵营。战斗开始后,四个暂编连全部参战,保守估计,各连兵力损耗已达三到四成。众所周知,部队损失一旦过半,无论军官们如何努力,士兵们都会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惶恐,进而失去控制,全线溃散。” 麦尔斯中尉话音刚落,参谋官便加重了语气:“司令部的人员转移仍在继续,而机密设备、文件等辎重的转移,至少还需要一刻钟。在战场上,为了保住价值更高的人和物,是值得做出一些牺牲的。” 自己接管的,是个已经注定要被牺牲掉的营?难道这个任务的实际难度是地狱级? 魏斯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参谋官和麦尔斯中尉,而在这个时候,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显然是等着这位新上任的代理营长表态。 一边是长官,一边是僚属,要想混得开,任何一方的支持都不能丢失。再者,指挥部里的问题,往往需要到战场上去寻找答案。于是,魏斯朗声道:“任务,我们当然会拼尽全力去完成,而兄弟们的安危,我也绝对会负起责任!现在,我要去各连防区巡察,只有掌握战况,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参谋官显然对魏斯这种两边都不得罪的态度很不感冒,他正声道:“可是,敌人根本不会给你充足的准备时间!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 魏斯回敬道:“诺曼人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一点非常值得我们学习……长官!” “好吧!说到对诺曼人的了解,我们确实没办法跟你比。”参谋官哼道。 “五分钟之后,我会回到这里,如果您还在的话,我会当面向您报告我的应对策略。如果您撤了,也没关系,用不了多久,您就会通过战报了解这场战斗的过程。” 魏斯撂下话,示意麦尔斯中尉跟自己走。有了刚才的表态作伏笔,麦尔斯中尉毫不迟疑地跟着他走出掩体。 离开掩体之后,魏斯一边搜寻适合纵览战场形势的高点,一边对麦尔斯说:“这些敌人恐怕是冲着我们的兵团司令部来的,他们就像是鬣齿兽,狡猾而又凶狠,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知道鬣齿兽怕什么吗?” 麦尔斯中尉没有顺着魏斯的话走,而是问:“你被鬣齿兽袭击过?” “哈!”魏斯应道,“你猜对了,我不但被袭击过,而且是两次,两次都在莫纳莫林山脉。第一次,我一个人徒步,只有一支猎枪,大概击杀了五六头鬣齿兽,后来打光了子弹,差点死掉,所幸遇到了一支执行特殊任务特勤小队。第二次,是跟随情报部门执行任务,被一大群鬣齿兽袭击,那次死伤了好几个人。” 说完这些,他已近爬上了一处掩体顶部,无惧于流窜而过的枪弹,站直身、伸长脖,举目眺望。 正文 第49章 不凡之人 诺曼人的攻势无懈可击么? 不,当然不是。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诺曼军队在这处战场的兵力布置和武器配属一览无遗:他们用以攻击第9兵团临时指挥部所在地的部队也就千把人,重武器少、轻武器多,攻击梯队间距偏大,进攻重心明显放在了右翼…… 防御方这边,第1战地营原有千人,即便按四成损失算,仍有六百战力,再加上兵团司令部各直属部队,投入防守的绝对人数不会比当面的诺曼军队少。只要部署得当、心态稳定,依托守势顶住敌人进攻不难。不过,这个“只要”,必然建立在洞悉战场、掌控部队的基础之上,能够做到这个“只要”,已经算得上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指挥官了。 经过一番迅速而又审慎的观察,魏斯心里已经有了田忌赛马战术、对等防守战术、防守反击战术等多种可用于击败敌人的设想。为了选出把握最大、胜率最高的战法,他向麦尔斯中尉发问:“我方左翼是哪个连队?实力如何?” 麦尔斯中尉仰头回答:“不,左翼不是我们的部队,应该是直属警卫团。” 己方左翼,也即抵挡敌人右翼部队的防守力量,从观察情况判断,其兵力仅仅一百出头,能够挡住三倍于己的诺曼军队,说明这支部队战力不俗。不过,警卫团的三大主力——侦察营、装甲营、炮兵营都已在他处接敌,留在这里的应该只有通讯和辎重部队,难道是马夫、伙夫们抄起家伙顶上去了? “走!我们去左翼看看!” “可是,代理上尉,中路和右翼才是我们的部队。”麦尔斯中尉提醒道。 “我知道!”魏斯从掩体上面下来,沿着堑壕疾步前行,边走边说:“所谓唇齿相依,他们的状况,跟战地营的胜败存亡有直接关系!” 因为白天在这里待过的关系,他对防御工事整体分布的了解程度显然超过了麦尔斯中尉。防区面积不大,三下两下便来到了枪声密集的左翼阵地,随手揪住一名士兵,询问他们的部队番号以及指挥官所在位置。 “抱歉,长官,我不认识你。你是谁?”那名士兵很是警惕地反问。 “我是侦察营的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奉命前来接管防务,我现在是第1战防营代理指挥官。”魏斯大声回复。 这名士兵一脸茫然,倒是旁边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 “嘿,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我们见过……我是通信营的哈尔-卡格莱,您有什么吩咐?” 说话这人,脸被硝烟熏得乌漆麻黑,再说这黑灯瞎火的,哪认得出来。反正阵地暂时还没有被敌人渗透进来,魏斯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你们这是谁在指挥?” “是警戒连的诺玛中尉,他刚刚就在那儿……来,跟我走!” 在这名热心肠的军士带领下,魏斯沿着堑壕走了一小段,来到了一处露天设置的火力点,几个联邦军士兵正“伺候”着一门转管机关炮。诺玛中尉,一个满身灰尘的年轻军官,正指挥他们轰击当面之敌。 “长官,这位是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他被指派来负责这里的防务!”军士向诺玛中尉报告。 魏斯的表述是“负责防务”,军士说成了“负责这里的防务”,一个代词的细微差别,理解起来却有本质的不同。不过,在没有指定指挥官的情况下,军阶职务最高者通常自动成为战场指挥官,所以在当前的形势下,魏斯向通信营警戒连发号施令,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当然了,对于他的军事指令,诺玛中尉也可以拒绝执行。 “您好,长官!”诺玛中尉先朝魏斯敬礼道,然后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麦尔斯中尉,没有任何质疑,而他接下来第一句话便是:“长官,敌人攻的很凶,我们这里急需增援!” 魏斯环顾左右,联邦军士兵们虽然一个个脏兮兮的,看着跟挖煤工人似的,但都全身心地投入战斗,没有滥竽充数或畏畏缩缩的。至于弹药补给,部队是提前在此设防,不说供应充足,短时间内应该可以应付。因此,他对诺玛中尉道:“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击退敌人,然后随同兵团司令部转移。现在,你们连的任务就是坚守阵地,死死顶住敌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擅自撤退,等敌人败退之时,也不要轻率追击。” 诺曼中尉爽快地敬礼道:“遵命!” “走吧,伙计!”魏斯对麦尔斯中尉说,“接下来该我们表现了!” 麦尔斯心领神会,领着魏斯往第1战防营防区走。到了他们的阵地,画风果然不太一样:堑壕里战斗人员不多,伤员很少,每每有人受伤,旋即有一两名同伴将其搀走或抬走,貌似团结友爱,却不见有人补上来,照此下去,阵地的防御力度只会越来越弱。 对于这种情形,麦尔斯看来一点也不觉得诧异,他时不时观察魏斯的反应,却不主动说什么。 用散兵溃兵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最大的问题就是心不齐,彼此缺乏信任,更不要说默契了。短时间内想要解决这些问题,难,很难,非常难,可是要想力挽狂澜,必须做出改变! “立即把军官们召集到我这来!就在这!”魏斯厉声对麦尔斯中尉说。 这一嗓子,把周围好些士兵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要是有个大扩音喇叭,魏斯不介意来一个简短有力的临场讲演,但这里是战场,亲身表率有时比慷慨陈词更具说服力。打发了麦尔斯,他从地上捡起一支格鲁曼步枪,从弹药箱里抓了几排子弹塞进口袋,一言不发地瞄准、射击、装弹,一口气打了二十多发,哪怕肩膀被后坐力震得发酸发疼,也咬着牙坚持下来。 当他打光了口袋里的子弹,准备去弹药箱里补充的时候,赫然发现身边已经有七八名军官了。他们之中既有满脸胶原蛋白的年轻准尉,也有一脸沧桑的资深中尉,有的高大英俊,有的普普通通,有的很精神,有的稍萎靡,但不管是哪一种,每双眼睛都盯着他看。 魏斯裂开嘴,朗声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这就是我所追求的自由精神!这就是我所捍卫的自由精神!先生们,你们虽然来自不同的部队,但是这一刻,我要求你们来到我的周围,聚拢在第1战地营的旗帜下,不为别的,只为战斗!我们在这里战斗,无论输赢,无论结局,问心无愧!先生们,为了战斗,战斗!” 这些话语,如果用在现代人身上,如果只是一般的战斗场合,恐怕收效甚微,但是在这个时代,在这群肌肉非常发达、头脑相对简单的联邦军官身上,收获的效果便是所有人振臂高呼,不但是军官们,士官和士兵们也振奋起来,而且这种情绪还在沿着堑壕蔓延。 魏斯非常满意,他从堑壕里探出头观察战况,诺曼人在中路和左翼只部署了不足半数的兵力,他们的进攻看起来一波接着一波,其实既没有真正发力,也没有出现多少伤亡,他们只是攒着劲在等,等着右翼部队打穿联邦军队的防御,然后跟着猛扑上来,就像是鬣齿兽的战术……这时候,如果他头脑发热,带着第1战地营全线出击,看到的绝不是诺曼人仓惶后撤的身影,而是密集猛烈的枪弹,强突不成,好不容易提起士气的战地营很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彻底的崩溃。 而且,魏斯跟留守兵团司令部的那位参谋军官还有个五分钟之约,现在折返回去与之商量对策貌似还来得及。 待魏斯观察过了,也冷静地考虑过了,麦尔斯中尉带着几名军官回到了他面前。 “能找来的军官都找来了!”他气喘吁吁地地报告。 从所耗时间和到场军官人数来看,他也确实尽了力。 围拢在身旁“敌人兵力不足,火力不够,不敢全线强攻,而是像鬣齿兽一样死死盯住我们,等着我们把后背暴露给他们,我们要摆脱眼下的困境,就要狠敲他们,敲破他们的头,敲断他们的腰。麦尔斯中尉,我授权你指挥1连和3连继续稳守阵地,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出击。2连和4连的人,现在都跟我走,我们要跟警卫团一起出击,去敲破诺曼人的脑袋!” “敲破诺曼人的脑袋!”众军官们齐声呼应。 “现在,所有人都行动起来,2连和4连跟我走!”魏斯高呼。 暂时归属2连和4连的军官们急忙赶去召集麾下的士兵,不多会儿,联邦军士兵们一伙伙、一队队地跑来。魏斯站在堑壕里,打声招呼他们向阵地左翼集结,等过去了三五十人,他冲着麦尔斯中尉点了点头,跟着人流往警卫团通信营警戒连所在的阵地奔去。 “这家伙是谁?”一名留守原地的军官向麦尔斯打听。 “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兵团司令部委派给我们的代理营长。”麦尔斯答道。 “他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刚刚二十出头?可看言行举止,又显得很老辣。”那人道。 “嗯,他看起来确实非常年轻。”麦尔斯应道,“年轻,有活力,有胆识,是个不凡之人。” “刚才唧唧哇哇地说了那么些,确实让人起劲。”那名军官呲牙道,“如果他能带领我们打赢这一仗,我就真的服他,不然的话,再能说也就是个花架子!” 麦尔斯点头道:“没错,是将才还是庸才,战场上见分晓。” 正文 第50章 撸他 古人云,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 后人言,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 诺曼人右路连攻数次,而且兵力少,不足以进行车轮战,该累了疲了吧?料不到被按着打的联邦军队会会在这种形势下果断发起反击吧?对,今儿个就让你们大吃一惊! 这些念头在魏斯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微微挑起嘴角,大手一挥:“捍卫自由,进攻!” “捍卫自由,进攻……”周围的联邦军官兵们一边呼应,一边爬出堑壕。阵地上,充当火力支撑点的转管机关炮用连贯的嘶吼声助威,为数不多的几挺水冷机枪,则在魏斯的布置下,由各战斗组携带着随队前进,为反击部队提供直接的火力支持。 身先士卒,在联邦军队有着悠久的传统,特别是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军官们以身表率,能够振奋军心、鼓舞士气。当然了,此举有利有弊,在上一场战争中,联邦军队的将校军官阵亡率较诺曼人高出了十个百分点,几乎达到了威塞克斯军队的两倍,许多能力出众、未来可期的军官倒在了战场上,以至于在战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联邦军队深受人才断层之扰,无论最高国防委员会还是总参谋部,高级会议总是清一色的苍老面孔…… 形势当前,魏斯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攻队伍。吹响反击的号角前,他召集军官和部分士官再三交代,这场反击战要的是有层次、有节奏的进攻,而不是一股脑、一波流的猛冲猛打。身处阵中,固然能够及时体察战况,做出调节,但战场通讯联络未必顺畅,这场反击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队友们的发挥,而不是诺曼人的表现。 离开堑壕后,魏斯跟着战地营的士兵们向前推进。如他所料,乍一开始,诺曼人的射击就显得井然有序,一点都不仓惶,但其火力强度有限,虽然不断打倒排头的联邦军士兵,可进攻队伍还是如同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地奔涌向前。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魏斯脚下出现了诺曼人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是诺曼人先前进攻受阻的位置。进入这片区域,菠米弹的爆炸接连袭来,投入反击的联邦军部队遭遇的阻力骤增,伤亡似乎也在急剧攀升。 魏斯没有眯眼,径直高喊:“各队……组织射击,交替前进!” 尽管他的声音随之淹没在了战场上各种枪声爆炸声当中,这支混编部队的反击节拍还是迅速从全速档挂为低速挡。在军官、士官们的带领下,联邦军士兵们有序地展开射击,步枪的快速射击,水冷机枪的迅速加入,让投入反击的联邦军在阵地前方的开阔地带站稳了脚跟。有经验的士官和老兵依据敌人的火力判断其位置分布,进而实施有针对性的攻击,用菠米弹、枪弹乃至刺刀把敌人消灭掉。 不考虑精力消耗,在战场侦察方面,没有人比魏斯更在行。稳住战线后,他来回穿梭于各队战位,不断开启他的人肉小雷达,给予队友们正确的指引和帮助。经过两三分钟的相持,这支多支部队杂合在一起的联邦军队伍对当面之敌形成了全面压制,菠米弹的爆炸接连出现在了诺曼人那边。魏斯很快发现,诺曼人的可战之力在持续减少,他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后撤,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位置还存在有组织的战斗,但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诺曼人还有数十名士兵、数门机关炮和一些机枪,他们悄悄等在那里,等着联邦军队再次发起冲锋…… 魏斯急忙环顾左右,不见传令兵的踪影,只好揪住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士兵,吩咐他返回阵地,用重型机关炮和野战炮轰击前方指定位置。怕这名士兵报错射击坐标,魏斯掏出纸笔,匆匆写上了数字符号交给他。 临时传令兵刚走,一名士官从旁边跑了过来:“敌人在撤退,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魏斯斟酌道:“敌人的机炮机枪正等着我们冲过去,现在不能从正面冲。上士,你带着你的分队从左翼迂回前进,我们会先用火力压制敌人,然后再发起进攻,等到那个时候,你们伺机攻击敌人的侧翼,千万不要莽撞,明白吗?” 这名士官虽然回答“明白”,可是看他似懂非懂的样子,魏斯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这才让他离开。 少顷,后方阵地上的重型机关炮和野战炮开始“发声”。在这种步兵对步兵的战斗中,大口径机关炮的射程和威力是相当恐怖的存在,炮兵营没来得及撤走的两门野战炮,之前由于无法对隐藏在黑暗中的敌军火力点进行有效观瞄,反而没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如今有了准确的射击坐标,那架势是一发不等一发,恨不得把所有炮弹都砸敌人头上去。 突如其来的炮火,让那些自以为部署妥当的诺曼人懵了圈,黑暗中爆起的连串花火,便是那弹药殉爆的美妙景象。见此情形,魏斯连特殊视野都不需要开启,直接高呼“进攻”,经过充分预热而达到理想战斗状态的联邦军士兵们毫不犹豫,如水银泻地般展开了全线突击…… 二十分钟后,魏斯回到原第9兵团司令部临时所在的掩体里,见到了那名负责殿后仍未离开的参谋官。这场数百人对数百人的小规模反击作战已经落下帷幕。在此过程中,由于将精力放在了指挥作战上,魏斯未尝击杀一名敌兵,即使如此,他依然得以昂首挺胸地站在对方面前。 “一个好消息……在架线人员的努力下,我们跟司令部重新恢复了联络,他们已在新的阵地重新建立了指挥部。”参谋官绝口不提先前的5分钟之约,尽管耗时十倍不止,但从守住阵地到击溃敌人,这可是超预期完成了任务。 “是在原第793警备团防区吧!”魏斯顾不上擦汗,径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凉水,一饮而尽。 既然对方已经知晓答案,参谋官果断绕开这个话题:“凯森将军让我继续负责后卫部队的联络调度,而你,除了担任第1战地营指挥官,还要协同我指挥后卫部队。” “荣幸之至。”魏斯平心静气地回应道。 话音刚落,几名联邦军士兵押着一个军官模样的诺曼军人进来。 “在做出新的部署之前,我们有必要搞清楚一些事情。”魏斯对参谋官说,“对了,您懂诺曼语吗?” 参谋官有些不太情愿地摇了摇头。 “我们这里有懂诺曼语的吗?”魏斯拔高音量。 在场七八个人,无一应声。 如此,魏斯这半桶都没有的水平也只好出马了。 “姓名?职务?部队番号?” 这名诺曼军官个头不高,但非常敦实,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头雄健的野猪。他头发凌乱,满脸污泥,军装的衣袖撕开了几道大口子,看得出来,他在被俘之前进行了激烈的抵抗,寡不敌众才被擒获。正因如此,他一脸桀骜,目不斜视,直到魏斯问了两遍,他才用鄙弃的语气说:“狄马特,中尉军官,隶属于诺曼帝国第5突击师。” 他所报的军阶和番号,跟他军装上的佩饰相符。 “他说他是第5突击师的。”魏斯转头对参谋官说。 根据此前所获的情报,诺曼帝国的突击师是战时编成的精锐部队,其作战方式跟陆战师相似,通常搭乘运输舰实施穿插机动作战,但陆战师隶属于航空部队,迄今为止只出现过第1、第2两个师的番号,而突击师是陆军组建的,已知最大的番号是第12突击师。人员装备方面,单个突击师的兵员和重装备似乎要显著少于陆战师,战斗的表现也没有那么抢眼…… 参谋官道:“问他,今晚的作战意图是什么?” 魏斯在他那可怜巴巴的诺曼语词库里搜罗了半天,憋出一个:“目的?” 诺曼人昂首道:“战斗。” 魏斯瞪着眼:“目的?” 诺曼人哼了一声,连只言片语都省了,直接摆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 魏斯也不客气,掏出手枪,打开保险,瞄着他脚边开了一枪。 听到枪声,好几名联邦军士兵端着枪从掩体外面跑进来。 诺曼军官吓了一跳,眼睛直直地盯着魏斯。 魏斯慢慢抬起枪口,对准这家伙的脑袋。 “遗言?” 这家伙没说遗言,而是语速飞快地嚷了几句,魏斯只听懂大概,这货是在跟自己掰咧战争公约,不能虐待、杀害战俘。 “我数到三。”魏斯用冷厉的眼神盯着诺曼人,“一……二……” 对于战争公约,联邦军队的遵守程度相较于诺曼军队和威塞克斯军队要好一些,但也不是绝对的骑士精神。仗打到这份上,自由联邦丧失了四分之一的国土,军民伤亡达到了百万计,这个时候断然不会有人站出来为这名诺曼军官说话,周围的士兵纷纷退开,以免沾染这家伙的血和脑浆。 “停!”诺曼人退怯了,他咬着牙飞快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穿过你们的防线,攻击你们的纵深目标。” 魏斯依然举着手枪:“怎么来的?” 诺曼军官迟疑了一下:“飞行。” “运输舰?战斗舰?” “运输舰。”诺曼军官的这个回答有些迟疑,而且眼中有慌乱的神情闪过。 “谎言!”魏斯厉声道。 正文 第51章 黎明来临 面对魏斯的质疑,诺曼军官本不打算承认,可在对视过程中,他的眼神避让了。这一避让,只好一脸无奈地说:“好吧好吧,这本来是个不该泄漏的机密,但今晚之后也就不算了……我们乘坐的是没有发动机的滑行机,你们肯定也有人看到了。” “滑翔机?”魏斯略吃惊。滑翔机的出现显然是早于飞机的,联邦军这边都已经批量装备了能够扫射和载弹的双翼机,诺曼人使用滑翔机当然不过分,但是,精于战术策略的诺曼军队已经够难对付了,多一种有效的作战装备,意味着可以增加n种战术套路,所以,这绝对是个糟糕的消息。不过,人是战术策略的本源,而非装备。想通这一点,魏斯没有继续追问滑翔机的情况,而是用发音和语法都很糟糕的诺曼语问道:“这里,是,你们的,目标,嗯?” 诺曼军官对此并不否认。 魏斯追问:“你们,如何,找到,这里?” 这名诺曼军官虽然不够坚定,但也不是傻瓜,权衡利弊,他闭眼道:“来吧!开枪!事关无数同伴的安危,我宁愿死,也不会泄漏这个秘密!” 魏斯哼了一声:“无线电测向。” 诺曼军官猛地睁开眼睛,接着,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顿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果然啊…… 这个时候,魏斯居然有点怀念军事情报部的布鲁克斯少校来,不管是审讯还是套话,他可比自己轻车熟路多了。那个许久没有音讯的家伙,在这战争时期应该整天忙成狗吧? “打电话给兵团司令部,诺曼人是循着无线电台的讯号来的,让他们慎用无线电,最好暂时保持静默。”魏斯对参谋官说。 参谋官有些诧异,但还是立即照办。 魏斯想问的东西很多,但继续审问,一来时间不够,二来词量不够,只好让士兵们将这名诺曼军官押下去。 待参谋官再叫他的时候,魏斯的注意力已经在作战地图上停留了一会儿。 “凯森将军要跟你通话。”参谋官捂着话筒说。 魏斯连忙来到野战电话机旁,他留意到这里有一部无线电接接收机——只具备无线电码的接收功能,无法对外发出无线电讯号。 没有发报机,没办法伪装成司令部扰乱敌人的判断…… 电话里,凯森将军毫不吝啬地夸赞了魏斯一通,要知道在常人看来,能用一个半残的战地营顶住敌人的进攻就很不错了,他竟然打出了一记漂亮的反击,以不足百人的代价毙伤数百诺曼士兵,暂时消除了兵团司令部在这一侧的后顾之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一战确实干得非常漂亮。 “听说你审问了一名刚刚俘获的诺曼军官,而且收获不少?”凯森将军那边话锋一转。 “如您所知,我是在诺曼人的杂役队学到一些诺曼语,只能进行较为简单的交流,所以……用了点恐吓的手段,套出了一点有用的情报,是关于无线电测向的,我之前已经跟您说话,现在已基本可以确信,他们是追踪无线电讯号来的。”魏斯道。 电话里的声音说:“司令部已在新驻地设防,兵力不多,但应付一般规模的进攻还是够了。我的设想如你之前建议的,在这里组织防御,伺机反击。至于你和战地营,我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所以,听听你的意见!” 魏斯看了看表:“天很快就要亮了。如果敌人在这条战线投入的兵力不多,反击应该尽早展开,但是,我担心斯蒂霍芬是诺曼人此次的主攻方向,那样的话,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等待援军到来,或是组织部队有序后撤。” “你说斯蒂霍芬是敌人的主动方向,是从诺曼战俘身上找到了什么线索?”凯森将军问。 “对,他说他们动用了滑翔机,也就是没有发动机,凭借空气动力飞行的飞机,飞行距离不太远,但制造起来很容易,而且能够静悄悄地飞越防线,用运输舰载到防线附近放飞就可以。按照正常逻辑,这种新装备的登场,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军事行动,这样才能出其不意地扰乱对手的部署。所以……” “难怪……”凯森将军呢喃道。 “您说什么?” “咳咳,是这样的,之前已有部队报告说发现了几架敌人遗留的飞行器,它们体形很大,没有发动机,座舱里面有座位,看起来能容纳七八个成年人。当时我就觉得奇怪,飞行运输舰一次可以投送几百上千名士兵,这种飞行器只能装载几个人,诺曼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是要将运输舰的星源石用于战舰?看来,我的想法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魏斯停顿了一下:“将军,我想到一个策略,可以干扰敌人的判断,诱使他们露出破绽。” “你说,我在听。”电话那边的声音以低沉的语调回应。 魏斯遂将自己刚刚的设想道出:“既然敌人的无线电监测设备一直在监听我们的通讯频道,我们就给他们制造一个假的信号源,让他们以为我们的兵团司令部已经转移到后方去了,以为我们在前方的部队正在全线撤退。与此同时,我们想办法把真正的作战部署传达给各部队,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这种冒险有多大的把握?”凯森将军把“不明敌情”几个字说得很重,接着,他又问:“目前我们能通过电话联系上的部队不到一半,如果不用无线电,就得派通讯兵前往,我们都知道,这种方式既不高效,也不安全,所以……” 凯森将军的顾虑,亦是魏斯的担心,他回应道:“是的,将军,如您所言,这个设想还不成熟。” “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坚守,坚守,然后反击。”电话那头,凯森加快了语速,“这样吧!你和战地营还是就地巩固防守,充当司令部的前哨据点,如果有可能的话,派几个侦察分队出去,尽可能联络和收拢我们的部队。” 防守和侦察都是魏斯比较擅长的工作,在没有更好办法的状况下,他接下了任务。 不多会儿,麦尔斯中尉来了,魏斯吩咐他清点第1战地营的人员武器弹药情况。紧接着,警戒连的诺玛中尉也来了,但他不是来听从调遣的。恢复跟兵团司令部的联络后,他得到指令,率部重归通讯营。 “保重了,神勇的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临别前,诺玛中尉送上祝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将警卫团炮兵营留下的两门野战炮移交给第1战地营,并且透露说,炮兵营在这里有个临时弹药库,各种机关炮和野战炮弹,应该足够战地营再应付几场战斗。 魏斯向诺玛中尉道了谢,并道:“如果遇到霍泽森少校,请代我向他问好,顺便告诉他,我这里急缺经验丰富的战地侦察人员,恳请提供援助。” 诺玛中尉离开后,魏斯开始巡视防区,调整部署。警戒连留下的阵地,由战地营2连接管,2连阵地由3连、4连分摊,1连抽出半数兵力担当预备队。根据麦尔斯中尉统计出的人数,战地营尚有战斗人员609名,包括军官17名、士官29名,而在这609人当中,有四分之一的身负轻伤。此外,还有162名丧失战斗力的伤员,他们已经接受了战场医治,需要送往战地医院,但撤往后方的道路不畅通,又缺乏运输载具,这部分人员依然滞留在防区,只要战况不再恶化,暂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如果防区陷落,他们的命运可就掌握在敌人手里了。 天,很快亮了,但喧嚣并未结束。有些方向的枪炮声暂时停歇下来,有些方向枪声爆炸声骤起。魏斯站在堑壕里,探头观望四周。视线可及之处,有相当多的阵亡者遗骸,诺曼人的、联邦军的,还有汽车、马拉炮车、炊事车等等各种各样被遗弃的装备,可见昨晚的战斗既混乱又激烈。 这场战役,诺曼人在北,联邦军在南。第1战地营防区所在地,西、北两个方向都曾遭到诺曼军队的攻击,魏斯让各连加强防御,将所能搜罗到的铁丝网和地雷布设到阵地前方去。防区的西南方向,遥遥可见原第793警备团防区的阵地。由于战火硝烟的燎熏,那里成了黑一块、黄一块的杂色地带。那里的阵地上还留有好些被烧成焦铁的战车,看来警卫团装甲营昨晚的强攻损耗了不少战力。踌躇满志的穆斯德根学长,似乎踢到了一块铁板…… 不多会儿,天空中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魏斯抬头仰望,上百架白色涂装的飞机如同迁徙归来的雁群,浩浩荡荡的从南而来、向北飞去。他这时才意识到,双方的飞行战舰已经不见了踪影。难道说,昨晚双方舰队苦斗几百回合,到头来又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之战? 双方舰队一同退场,结果就是联邦军的作战飞机得以独霸天穹,它们高空俯冲、低空掠地,投弹、扫射,横冲直撞,肆无忌惮。诺曼军队的防空火力,对这些体形小巧、身姿灵活的战机始终是有力使不上劲。 这一波铺天盖地的空袭,不说给诺曼人造成多少杀伤,至少在气势上狠狠压制了他们,让困顿中的联邦军队看到了黎明的新希望。 正文 第52章 今夜,我们并肩而战 成群结队飞过战场的联邦军战机,基本上采用了“白鹭涂装”,也即机身机翼机尾全白,发动机部位涂黑。高度统一的涂装,通常意味着这种装备的制造和使用已经进入了批量化、规模化的阶段。 对处在不利形势的联邦军队来说,这是个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 在这群外观简洁的白色战鹰当中,魏斯忽然瞧见了一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它从附近低空掠过,飞行员似乎在一边操控飞机一边朝地面观望。 是他么? 尼古拉-莱博尔德,一个久违的名字。 魏斯情不自禁地仰头挥手,可惜飞行员并没有注意到地面上这个渺小的人物。 上百架飞机,这种涂装的只有一架,应该是领队长机没得跑。那戴着飞行帽、系着灰围巾的侧影,似是而非,不足以辨认确是其人,但是可以确定,昔日的小伙伴已经长成了翱翔天际的雄鹰,而自己,离虎啸山林那一步还差得远。 不久,魏斯望见兵团司令部所在的阵地出现了三股绿色的烟团,那是燃放特制信号弹的情景,应该是某种事先约定好的信号。须臾,一架“白鹭涂装”的双翼飞机循着绿色烟团降落下来。只过了约莫五分钟,它再次起飞,朝着前方战线飞去。 它是载着兵团司令部的人去做空中侦察,以便直观了解战场形势?会不会是凯森将军亲自出马?以他的性格,貌似不会做出隆美尔式的举动。毕竟飞机在人们的观念里还属于新生事物,其稳定性还不像飞行战舰那样可靠。 过了差不多一杯茶的时间,那架飞机飞了回来,再度降落在兵团司令部所在地,片刻过后,它再次起飞离开。既然通过空地协同获得了俯瞰战场的视角,一定会对战场形势有更深切的了解。魏斯以为凯森将军会很快给自己打电话,但这种想法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位置和作用。从清晨到正午,营部的电话一声不响。防区周边不断有部队往来调动,稍远些的地方还在发生交火,只有他们这里像是被遗忘似得,既没有得到上级的指令,也没有受到敌人的袭扰,但官兵们并不清闲,他们不断加固防御工事,尽可能将他们找到的武器弹药配置到阵地上去。此外,魏斯在营部分头召集各连军官、士官开会,一来相互认识,积极了解部队情况,二来向他们灌输暂编部队也是战斗集体、唯有密切协同才能对抗强敌的思维。经过黎明前的那一战,部队的军心士气至少在军官和士官层得到了有效提升,除了伤员问题没能得到妥善解决,各连的情况较为乐观,部队的规模甚至还得到了些许扩充——有几支跟上级失去联络的部队进入防区,暂时加入到第1战地营的战斗行列。这些部队少则十几二十人,多则四五十人,有的被敌人攻陷了阵地,有的在驰援前线的过程中遭到敌人袭击,他们急需休整补充,第1战地营别的没有,恰恰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个暂作休整的地方。 此外,快到中午的时候,霍泽森少校派了20名侦察兵来。魏斯如获至宝,将他们以2对3的比例,跟1连挑出的精兵组成10支侦察巡逻队,派到防区周边部署警戒侦察。虽然联邦军的作战飞机掌握了战场制空权,在理想的状况下,完全可以做到昼间的不间断覆盖,但魏斯不能指望它们时发现敌军地面部队的动向,及时做出阻截和干扰。所以,地面的警戒侦察依然不可或缺。 中午,魏斯邀来新加入战地营的军官们,在指挥部掩体里就着弹药箱和简易桌子共进午餐。快结束的时候,兵团司令部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凯森将军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年轻人,你的直觉不幸应验了——我们这一路果真是敌人的主攻方向。从空中侦察的情况来看,诺曼人至少投入了三个兵团的部队,他们的步兵已经抵达霍芬蒂斯,黄昏之前就会抵达我们的防线。说起我们的防线,很不幸的是,昨夜被敌人冲开了五个突破口,前线部队大多损失惨重,就算我们强行发动反击,最乐观的估计,也只能填补两到三处缺口,而且,突入我方防区的诺曼部队加起来估计有两个师的兵力,他们分散多处,相互呼应,让我们根本没办法顺利向前线派遣增援部队和弹药辎重。我已经向法尔奥斯上将报告了情况,目前正在等待他的决定。” 魏斯注意到凯森将军这段话用了两次“不幸”,这表明他的心态是偏悲观的。 未战先怯,这可不是好事。诺曼人投入三个兵团,联邦军这边,左路部队包括第9兵团在内,算下来也有三个兵团,既据主场之利,又有后援可期,再加上这一段时间整装备战的成果,未必顶不住诺曼军队的攻势。 没等魏斯道出这些想法,凯森将军那边说:“我们刚刚联络上了第129后备师,他们昨晚遭到诺曼军队的正面冲击,部队被打散了,约有两千人正朝你们的防区移动,指挥部队的是马莱蒂尔上校,等他们抵达之后,第1战地营跟他们合编为第1战地团,由马莱蒂尔上校担任指挥官。顺便说一下,他可是你们巴斯顿军校的老学长。” 学长么,放在战况不差的时候,同校之谊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放在战况恶劣乃至生死攸关的时刻,谁还会顾及这些?再者,这防区指挥官的位置才坐了半天,就要让位给高级军官,这事放在一般人身上,难免会觉得失落和郁闷,魏斯意不在此,而且跟过往的经历相比,这种“委屈”根本不算事,也就直接淡然了。 “我听明白了,将军。”他回应说,“我一定配合马莱蒂尔上校做好防务交接工作。” 凯森将军道:“年轻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担任第1战地营指挥官,另一个是到兵团司令部来,当我的参谋副官。” 这算是邀请么?有这想法,特么干嘛不一开始就让自己留在兵团司令部?才短短几天,就要自己在侦察营、战地营、兵团司令部之间挪腾,能让履历变得更丰富些?喵了个毛线! “虽然形势不甚乐观,但我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留在这里,带领第1战地营努力克服各种困难。或许在别人看来,我们是一群不起眼的杂烩,但如果敌人小瞧我们,我们一定会让他们悔到肠子里!”魏斯斩钉截铁地说出这番话。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你确定么?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 魏斯侧转过头,看了眼坐在简易餐桌旁的军官们:“确定,当然!”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情绪有所转变:“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并且可以给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一支战地医疗分队。” 如果不是凯森将军主动提出,魏斯哪好提这样那样的要求,他连声道谢:“战地医疗分队?太好了!太感谢您了!我们现在最急需的就是这个!” “我会让警卫团派车护送医疗分队过去。”凯森将军允诺,接着又道:“你先前提议的无线电静默策略,我已经采纳了。不过,为了联络部队,我让通讯营设立了两个移动电台,但效果不是很好。重要的军情报告,目前让参谋人员搭乘飞机前往上级指挥部,至于跟各师部的联系,只能依靠战地电话进行。” 魏斯表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电话那边,凯森将军沉吟道:“法尔奥斯上将告诉我,增援部队已经出发,乐观估计,明天上午或中午就能抵达战场。在他的全力协调下,航空部队正尽最大努力削弱敌军部队的力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努力确实收到了不错的成效。我们应该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准备,而今晚,将是决定战役成败的关键!” 最后的叮嘱与祝福,魏斯没怎么听进去,而是在心里估摸着:没错,今晚,将是一场双方旗鼓相当、针锋相对的战斗,谁能坚持到最后,不但对这场战役,对于这场战争的后续进程,都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联邦军的航空部队能够参战,对地面部队将是莫大的助力,这种宝贵的支援,会来么? 当魏斯放下电话转身走回餐桌时,军官们自发起身,向他投来羡慕和尊敬的目光。 魏斯走到餐桌旁,长出了一口气:“伙计们,凯森将军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同时,也有一些提醒……在明天中午之前,我们不能指望后援部队扭转战局,我们必须依靠自己,就像是昨晚所做的那样!此外,凯森将军希望我能够到兵团司令部去,去担任他的助手,但在眼前这种形势下,我宁愿跟大家并肩作战,也不想呆在指挥部干着急。” 军官们相互看了看,眼神中既有诧异和不解,也有敬佩和认可。 魏斯举起餐盘旁的茶杯:“诸位,这是我们第一次并肩战斗,能与大家在堑壕中相会,我深感荣幸。今日我们以茶代酒,共敬我们不屈不挠的自由意志,敬我们可歌可泣的战争年华,敬我们无畏无惧的战斗之魂!” 军官们纷纷举杯,一人带头道:“能与您并肩作战,乃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在这里,在您的麾下,我们定当奋勇作战,决不退缩!” 正文 第53章 巴斯顿之光 半下午的时候,魏斯见到了第129后备师的马蒂莱尔上校。这位老校友满头白发,有点驼背,如果不注意看,可能会以为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仔细看他那张脸,看他的步态,听他的声音,会发现他顶多五十几岁。 “你,就是龙-克伦伯-海森,那个凯森将军非常看好的年轻人?” 上校一边打量着魏斯,一边用温缓的语气问道。 “是的,长官。”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说,“能得到凯森将军的认可,我深感荣幸!” “这既是你的荣幸,更是你的责任。” 马蒂莱尔上校话说到这里,无意继续跟魏斯客套,他环顾四周,迅速道:“我把师指挥部设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就一句似是而非的表扬,然后直接鸠占鹊巢?长者为尊,军阶高者为大,对方两样都占,而且还是自己的老学长。既然开口了,自己还能拒绝么?当然不能!那要强颜欢笑?或是阿谀奉承?当然也不行! 思量一番,魏斯选择以一种体面的方式作出回应:“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我全力配合。” 两支部队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但凯森将军已经明令由马蒂莱尔上校接管这里的防务,指挥权的归属毫无争议。上校径直走向这掩体里唯一的一张工作桌,朗声道:“我需要这里的详细布防情况,还有完整的人员物资情况。” 在第129后备师抵达之前,魏斯已经利用宝贵的非战斗时间对战地营的“内业”进行了整理,包括用标准的军事制图法绘制本部的防务图,将本部的战力情况归类统数等等。现在,这些资料都摆在了那张工作桌上,等着接任者查阅。 大局当前,魏斯压根没留私心,别说是这些作战物资,即便是凯森将军派来的医疗分队,他也可以无条件地“分享”给新来的部队。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位从未接触过的老学长究竟有没有掌控局面、应对强敌的真本事。于是,他一边向上校介绍本部防务,顺捎讲述昨晚的战斗经过,一边观察他的反应,留意他的言行。在此期间,上校听的多、说的少,偶尔提到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关键点。 介绍完毕,魏斯试探道:“弹药补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遭到敌军连番攻击,考虑到正常的战斗消耗和非正常损耗,用不了半天就会枯竭,所以必须早作准备。” 马蒂莱尔上校当即应道:“你提醒的很对,我们必须对弹药物资进行战斗管控。嗯,帕布林少校是这方面的行家,他现在还在外面安顿部队,晚些我会介绍你们认识。他,也是从巴斯顿军校毕业的。” 这校友之谊,不论古今中外,亦或是在遥远的奥伦斯星球,都是一种相当实用的人际关系。在联邦军队,不管是在战斗单位还是文职部门,校友们相互照应、抱团取暖的情形比比皆是。你可以不削尖脑袋往里挤、不择手段往上爬,却很难在这种环境下独善其身。 这就是现实。 魏斯没有主动攀交情,马蒂莱尔上校却滔滔不绝起来:“说起来,他那时候的校长,应该也是你们的校长,梵洛上将,还是我当年的作训教官呢!上一场战争爆发时,我们一起上的战场。虽然他军阶和职务比我高,可是上了战场,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所以他先后受了4次伤,而我只有2次。当然了,战争不是埋头往前冲就能打赢的。到了战争后期,他去了总参谋部,我留在了前线部队。等到战争结束时,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将军,而我还是个小小的少校,而且直到退役,我离金色的将星始终差那么一口气!” “梵洛校长是个值得钦佩的人。”魏斯道,“当我还是二年级生时,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卸任离开,而当我们正式毕业的时候,战争已经爆发。他回到军校,参加了我们的毕业典礼,邀请我们加入他亲手组建的国防师,不少同学都跟着去了,只是后来……” 马蒂莱尔上校接话道:“后来那一仗,第1国防师打得确实很不错。能率领一支新组建的部队正面抗击诺曼帝国的精锐部队,说明他的组织和训练方式不但没有落伍,还更加的高效高能了。要知道啊,在同等条件下,普通战斗师根本没办法抗衡同等兵力的诺曼军队,也许只有第1军团最强的战斗师才能做到。好在军队高层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按照他整训部队的方式组建了更多的国防师。在伤愈后,他被任命为国防动员委员会第一委员,成了我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梵洛校长原本就是退役的陆军上将,组建国防师完全是大材小用,主持国防动员委员会事务也算是物尽其用。魏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立足当前:“上校,能跟我说说第129后备师昨晚的战斗遭遇吗?” 上校头也不抬地说:“其实,我接管这支部队也就两个多月,很多作训计划都没完成。不过,小伙子们昨晚的表现还是让我感到骄傲的。你知道我们昨晚遭遇了什么?哼!我们遭到了敌人数百辆战车的反复冲击,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坚持下来了。” 虽说顶住了诺曼装甲部队的野蛮冲击,但这一个师打得剩下两千多人,代价也太过惨重了。 魏斯没有直言,而是旁敲侧击道:“说起来,我们今天修整了阵地工事,布设了新的火力点,但我始终觉得防御强度还是不够,尤其缺乏对付敌军战车的武器装备——火炮少得可怜,地雷也没几个。如果今晚我们遭到敌军大股装甲部队或者装甲、步兵混编部队,想要守住防区,难度不小。” 上校依然没有抬头,语气却悄然变了:“克伦伯-海森,告诉我,什么是巴斯顿精神?” “自由,正义,独立,责任……” 巴斯顿军校的校训,魏斯张口就来,但这位头发苍白的老学长却打断了他。 “校训只是为学员提供行为准则,真正的巴斯顿精神,应该是极度凝练的,在我看来可以归纳为一个词,那就是不畏……不畏失败,这是其一!不畏劲敌,这是其二!不畏强权,这是其三!不畏误解,这是其四!不畏嘲讽,这是其五!” 看对方一脸认真地数完五根手指头,魏斯深吸了一口气,道出自己内心的领悟:“总而言之,就是要做真正的自己,无惧无畏!” “对,无惧无畏!”马蒂莱尔上校大声道。 “我们可以做到无惧无畏,可是士兵们呢?”魏斯反问,“特别是您麾下的这些士兵,他们是新征召不久的预备兵,昨夜又亲历了一场恶战,目睹众多同伴死去,如何让他们驱除心中的恐惧,面对敌人的进攻而不动摇?” “这是个很坦直的问题,说明你的内心还是对敌人存有惧意的。”上校直视魏斯的双眸。 魏斯没有回避,也没有急于辩驳,而是静候对方的后话。 “在这个掩体里,在这场桌子上,我们是找不到答案的。跟我出去走走吧!”上校道。 魏斯往侧旁退了一步,顺势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进来的时候一样,上校双手背在身后,神态从容、步态矫捷地走了出去。魏斯紧紧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路,居然发现自己的步速有点跟不上,只好走一阵小跑几步。 后备部队的士兵,配发的军服和装备跟战斗部队、警备部队是一致的,只不过没有正式的军阶,肩章上是空空的,臂章也没有缀饰,也就是一群新来乍到的“白板”。在抵达新的驻地后,第129后备师的“白板”们并没有一股脑儿挤进堑壕,而是在防区北侧和东侧沿堑壕暂留,他们露天席地而坐,有的在整理行装,有的就是静静地坐着,旁边六七支步枪架成一垛。军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面色平静地聊着什么。 见马蒂莱尔上校到来,堑壕外面的“白板”纷纷起立,将堑壕里的军官和士兵们衬托得有些散漫和迟钝。 很快,一名身材魁梧、气质干练的军官来到跟前:“上校,除担任后卫并护送伤员的部队之外,各团、营皆已抵达,随时可以接防。” “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帕布林少校。”上校对魏斯说。 相互敬礼后,魏斯握着对方的手,主动自报了家门。 帕布林少校生得方面高鼻、大眼宽嘴,说话的声音非常洪亮,他扫了一眼魏斯那对应代理上尉身份的领章肩章,笑道:“好啊,后起之秀,大有可为!” 等两人简单寒暄过了,马蒂莱尔上校问魏斯:“看到我们这些士兵,有什么感觉?” 没有军官的指令,“白板”们依然在堑壕外面直直地站着,那一张张青涩的脸庞,只看出疲倦,看不到悲喜。从他们的人数和枪架的分布来看,在昨晚的战斗中,武器丢失的情况并不严重。 “令人吃惊,让人佩服。”魏斯找出了他认为合适的措辞。 “当初你没有加入梵洛上将亲手组建的国防师,我觉得这是你的损失。如果去了,你在新兵训练和部队组织方面,肯定会有很多收获。若是看得透彻、学得到位,相信能比我做得更好!”上校道。 走过路过错过了么?魏斯张了张嘴,问出的却是:“我想知道关键是什么?” “关键?”上校咧嘴道,“正如我先前所说,巴斯顿精神!在他的部队里,每一个人,不论军官还是士兵,都将不畏的精神灌注于心,这是一种人格的感召,是一种不用魔法使出的魔力,明白吗?” 正文 第54章 他们变了 当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天际,众多联邦军官兵不约而同地凝望北方。北方,曾是牢靠的钢铁盟友所在,如今却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惊涛骇浪。当第1军团和新锐的国防师部队在莫纳莫林山脉防线死死扛住诺曼帝国东线军团之时,能够抵挡诺曼帝国北方军团,已经成为主宰战争走向的关键。 随着第129后备师的到来,第1战地营的“自行补充”戛然而止。即便如此,700+的战斗人员以及充足的武器弹药,仍然达到了加强营的水准,这让魏斯有较为充分的信心迎接即将到来的夜晚。 正如凯森将军所说,诺曼军队的步兵主力经过一个白昼的行军,在入夜时分抵达了霍芬蒂斯,旋即投入对联邦军战线的全面侵蚀。隆隆炮声中,夜空中的云朵仿佛被火点燃了,那是一种令人灼热和窒息的色泽。 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沉,联邦军队陆空齐出:作战飞机倾尽其力,袭扰、攻击左路战区的诺曼军队,法尔奥斯上将的指挥部调兵遣将,对近乎崩塌的战线进行补漏、堵缺。这些努力,使得战况朝着积极乐观的方向转变,然而诺曼军队的地面主力抵达后,只用了一个回合的攻击,就让重新稳固的联邦军战线迅速崩溃。噩耗传来,魏斯坐在营部掩体里,默默擦拭着手枪部件,将所有的弹匣填满子弹。大势当前,处在营级军官的位置上,任何神鬼奇谋都无从发挥效用,倒不如化繁为简,从精神和物资两方面做好打一场生死战的准备。 从前方战线崩溃到诺曼军队如潮袭来,期间有一个多小时留给第9兵团做出进退抉择。凯森将军或许有过踌躇与挣扎,但传递到兵团各部的命令,字里行间透着果断和决然——死守不退,直至强大的援军抵达,或是所有友军部队脱离险境。 援军是否足够强大,援军能否按时抵达,魏斯不得而知,但他相信,只要这是一场刀对剑、血融火的战斗,那么,更坚定、更顽强、更无畏的那一方,更有机会擎起胜利的旗帜。 是的,狭路相逢勇者胜。魏斯不仅用这个道路鼓舞自己,也用它勉励身边是军官和士兵们。当前线溃兵如同深秋的枯叶,毫无生气地乱扫而过,当漫过防线的诺曼军队宛若冬日的深寒,不可阻挡地侵袭而来,他拎着双枪,在正面不足千尺宽的防区来回游走,用沉稳而坚决的声音提醒士兵们,懦夫难以翻身,决死方有生路。 或许在诺曼人眼里,联邦军第129后备师外带第1战地营部署防御的环形阵地只不过是一块可以轻易踢开的挡路石。在发动正面进攻之前,他们只是象征性地轰了几炮,遂以二三十辆装甲战车开道,数千步兵蜂拥而上。 对于诺曼军队这一波目中无人的进攻,魏斯和他的老学长非常爽快地收下了“人头”。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的部队用密集火力瓦解了敌人的进攻。粗略估计,这一仗直接摧毁了敌军十多辆战车,毙伤了四五百名士兵…… 打了场损失微不足道的漂亮仗,部队的信心士气自然是直线提升。当敌人的进攻部队迅速退去,魏斯在堑壕中游走,大声招呼士兵们转入阵地后方的防炮击掩体。没等各连官兵悉数转移,诺曼人的果然呼啸而来。从声势来看,诺曼军队投入的主要是轻型野战炮,毁伤力有限,但火炮数量不少,持续的炮击,仍能削弱、摧毁阵地上的工事,损伤、击杀身处其中的士兵。 吃了亏的诺曼人,在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向第129后备师和第1战地营防区疯狂倾泻了数千发炮弹。而且刚开始的时候,炮火是从北面袭来,打着打着,四面八方都有炮弹落下。指挥官们甚至不用出去观察,以经验就知道自己的部队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虽然不是完全的地面封锁,但炮火和枪弹已经将他们跟友邻部队隔绝开了。 敌军炮火一停,魏斯跃出防炮击掩体,高声招呼各连前往指定阵地——北面阵地投入四成兵力,东面再投入四成,两成兵力留作独立的预备队,随时支援情况危急的阵地。 第二波进攻,诺曼军队果然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同时袭来。还未短兵相接,已从气势和声威上压迫守军部队。好在此时的联邦军官兵已不再是战争初期那群没经验、没见识的初哥,在经历了残酷的战火洗礼后,军官们逐步成长起来,老兵们也摸索和掌握了各种战场实用技能,他们的镇定从容,他们的游刃有余,带领新手迅速适应战场,也相应提高了部队的硬度和韧性。 队友们不断变强,对魏斯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在北面和东面阵地之间来回穿梭,偶尔还抽空关注第129后备师所部驻防的西面阵地,几乎所有人都在沉着应战,射击井然有序,伤员的救治和转移从容不迫,每当敌军逼近阵地,甩雷却敌的时机把握很准,刺刀格杀绝对只会出现在迫不得已的时刻,而且必定收发自如……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魏斯本不该有忧虑,可是当诺曼军队接连逼近阵地,接连逼迫联邦军队使用刺刀格杀守卫阵地,不安的情绪悄然滋生,而他的思虑,竟然接连两次被冲进堑壕的诺曼士兵给打断:诺曼人甩雷过来,趁着爆炸对守军火力的削弱,全速冲过最后一百尺的距离。敌人的这种战术手段,魏斯在边境战役的时候就见识过,可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两者对比明显。在这里,守军各处阵地部署了交叉火力,即便一段阵地的射击受到阻断,两侧阵地的斜射火力依然在发挥阻击效果,诺曼士兵“最后一百尺”的冲锋,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魏斯所见,是诺曼士兵不顾伤亡地冲上来,毫不退缩地跟联邦军队展开肉搏战。哪怕三四个诺曼士兵对上了两倍、三倍的联邦军士兵,也依然猛扑上来。这种凶悍的兽性,让魏斯想起了荒山雪夜遇到的鬣齿兽,想起了那一双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厮杀,一阵接着一阵;搏斗,一场接着一场。不知不觉间,魏斯已用尽了随身携带的手枪弹匣,而他所见的联邦军士兵,好些已经是满脸满身的鲜血,仿佛一尊尊地狱归来的杀神。终于,诺曼人的第二波进攻被彻底打退,除去无法自行撤离的伤兵,幸存者已经悉数退出了枪弹射程。见此情形,魏斯没有迟疑,赶忙提醒大家撤出一线阵地,转移到阵地后方的防炮击掩体去。离开之前,他扫了几眼倒在堑壕边的敌军尸体,发现好几张蓄着胡须的面孔,那种不是未经打理或者随意蓄留的胡须,而是蓄留多年的老式唇胡。细看过去,蓄这种唇胡的脸,额头和眼角皱纹明显,说明他们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上。 这些人,是参加过上一场战争的诺曼老兵么? 炮声响起,魏斯带着这个意味深长的想法匆匆穿过交通壕,来到了阵地后方的掩体里。所谓防炮击掩体,也就是挖得深一些的堑壕,而且在底部向两侧挖出可容身的凹洞,并用木料石材等进行加固。这种掩体,在不受敌人炮火直接光顾的情况下,可以安安稳稳地躲过炮击,但只要敌人的炮火从前沿阵地向后眼神,特别是投入重炮进行轰击的情况下,防炮击掩体也无法避免伤亡——这一次,诺曼军队的炮火逐渐延伸过来,不仅有普通野战炮发射的轻量级炮弹,还有不少产生地动山摇之效果的重磅炮弹。刚刚那一波凶悍的进攻,加上这般猛烈的炮击,让魏斯清楚地意识到,诺曼人对这块绊脚石抱着不留后患的想法,哪怕拖慢全线进攻的节奏,也要除之而后快。这种兽性,此前可很少在诺曼军队身上出现啊!难道说,上一场战争中那支令对手闻风丧胆的诺曼军队又回来了? 持续的炮击,使得联邦军队防区里硝烟弥漫,官兵们纷纷取出毛巾,浇上水,捂住口鼻,以此削弱硝烟带来的刺激和侵害,魏斯亦不例外。毛巾上传来的凉意,让他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清醒了许多。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可以说已经渡过了初期阶段,联邦军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有了不少让人看到希望的积极因素,诺曼人看来也不满足于前期获得的丰硕战果,不管是主动居多还是被动君多,他们的军队也在“进化”,而且速度和成果毫不逊色于联邦军队。这一点,让魏斯联想起了二战的德国,打波兰那会儿,德军总体上虽然取得了碾压之势,但许多细节都暴露出了年轻军人缺乏斗志和信心、战斗风格偏软的问题,等到了西线战役乃至巴巴罗萨,德军越打越好,越打越猛,一度把素以彪悍著称的老毛子揍得找不着北,后来在兵力和装备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在北非、意大利以及西欧都让盟军饱尝苦头…… 思绪回到眼前,诺曼军队本来就很难对付,升级加强版的诺曼军队岂不更加要命了?思维清晰了,魏斯愈发的忧愁和烦恼。照这样下去,往近了说,第129后备师和第1战地营拼死坚守的结果搞不好是全体交代在这,第9兵团乃至整个左路也都有溃败甚至崩溃的危险;往远了说,自由联邦的工业优势正在不断弱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武器装备的质量和数量优势很快就会被拉平甚至逆转,届时保平争胜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这可咋整啊? 正文 第55章 惨被打崩 捱过了诺曼军队的猛烈炮击,在原属第9兵团司令部直属警卫团防区据壕防守的联邦军官兵们紧接着迎来了诺曼人的第三波进攻。照明弹的光芒下,阵地前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潮。这不但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死穴,也同样是意志不坚定者的梦魇! 敌人尚在逼近,第1战地营的堑壕里,一如此前的响起了魏斯铿锵有力的声音。 “大家沉住气,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各火力点,注意保持夹叉射击!” 尽管战地营是战场编成的临时战斗单位,而发声者只是这支部队的代理指挥官,在敌我兵力差距越来越大的情况下,堑壕里的军官和士兵们依然忠实地执行着他的战斗指令,用冷厉的目光注视着滚滚而来的诺曼军队。 巡视过阵地后,魏斯拿起步枪,在靠近一处机枪火力点的堑壕里跟普通士兵并肩而立。眼看诺曼人的战列线进入了守军枪弹射程,他再次提醒周围的官兵们沉住气、稳住手。选择命中效率较高的射击方式,不但可以节约弹药,亦能够动摇敌人的信心士气。 就在这时,堑壕里有人高喊“克伦伯-海森上尉在哪?” “我在这!”魏斯回应道。 片刻,一名佩戴传令兵徽标的年轻士兵出现在魏斯跟前。 “我是克伦伯-海森代理上尉。”魏斯小小地纠正了对方在称呼上的疏忽。 年轻士兵没有道歉,而是将一个牛皮纸袋交给他:“这是我刚刚从兵团司令部带回来的,您的委任令。克伦伯-海森上尉!”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恶战在即,能不能活着挺过去还是个问题。如若运气不佳,那么这份上尉军阶的委任令,将会是自己生前最后的荣誉。所以,魏斯看都没看,道了声谢,直接将牛皮纸袋塞进随身携带的军官文件包里,重新端起步枪,估量着率领官兵们开火的理想时机。 年轻的传令兵却没有离开,而是压低声音:“呃,上尉,凯森将军让我带个口讯给您……据最新情报,我们的对手当中,有诺曼帝国最强的陆军部队——皇家第1步兵军,又称铁卫兵团。这是一支负责拱卫首都的精锐部队,他们不但擅长防守,事实上,进攻作战的能力也是首屈一指。今晚,如果我们的兵团不幸对上了敌人的王牌兵团,我特许你们在伤亡过大且希望渺茫的情况下撤离防区,而且,不要停,一直往后方撤。” 听完凯森将军的口讯,魏斯诧异地看了眼传令兵,撇了句“我知道了”,旋即回头,瞄准,扣动扳机。 防御阵地上,积蓄已久的能量瞬间爆发。几百支步枪,十数门/挺转管机关炮和水冷机枪,向诺曼军队的步兵梯队倾泻密集火力。 一口气打光了步枪弹仓里的子弹,魏斯才抽空环顾左右。第1战地营的官兵们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高难度的战斗中,而那名传令兵已经不见了人影。以当下的形势,魏斯即便心存不同想法,也没必要让他再带口讯回去——能否带到两说,即便向凯森将军表明自己的心志,于这场针尖对麦芒的战役有何现实意义? 重新装好子弹,魏斯扭头吼了一嗓子“夹叉射击”,旋即投入到跟普通士兵无异的射击当中。在这般官兵齐心、斗志坚定的状态下,第1战地营连同侧翼的第129后备师部队在阵地前方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堤坝,让诺曼军队无法逼近到菠米弹投掷距离,也就不能用这种高效实用的方式大量杀伤堑壕掩体里的守军官兵。 诺曼军队的步兵进攻可不同于冷兵器时代的野蛮冲锋,他们的步兵梯队既区分了层次,保证了秩序,又起到了降低爆炸物杀伤、实施交替支援等作用。前锋部队攻击受挫,第二梯队早有准备,只见他们祭出机关炮和轻型野战炮,用跨越己方部队头顶的火力压制守军阵地。 敌方阵中炮声隆响,魏斯便知不妙,连忙提醒己方官兵注意隐蔽。不论是新入役的士兵,还是经历过其他战役的老鸟,当敌军炮弹呼啸落下之时,都纷纷把脑袋缩回到堑壕里。 见守军阵地的防御火力锐减,前锋线上的诺曼步兵们当即呼吼着往前冲。魏斯拎着步枪来到近旁的机枪掩体里,督促机枪组继续射击。在敌方步兵发起最后的冲锋时,夹叉射击的效果是惊人的,但“顶风作案”很可能导致他们招来敌方炮火的定点清除,需要有无畏精神和献身勇气。 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水冷重机枪继续发出连贯的嘶吼声,成串的子弹飞向了不断逼近守军阵地的诺曼步兵。这个时候,进攻方对守军的压制火力开始向防区纵深延伸,一线堑壕里的联邦军士兵们纷纷起身,用枪弹和手雷招呼诺曼人,但这已经不能够阻止诺曼步兵抵近防线了。菠米弹造成的连串爆炸中,各连军官仍在大声疾呼,士兵们在射击间隙,沉稳自若地装上了刺刀…… 机枪掩体里,在魏斯的坐镇下,士兵们心无旁骛地打光了一条又一条弹带。仅仅这一挺机枪,就给诺曼军队制造了上百伤亡,而诺曼人的炮弹几次落在近旁,只差一点就给他们来了个“连锅端”。 终于,诺曼步兵距离一线堑壕只剩下最后几十尺了。魏斯撇下笨重的步枪,拔出双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诺曼人之前的两波攻击,抵近防线时的力量已经被大幅削弱,而这一次,虽然有成百上千的诺曼步兵倒在了进攻途中,但仍有黑压压的一片席卷而来。这意味着守卫阵地的联邦军官兵们,即将接受最为严峻的考验。 走出机枪掩体的霎那,魏斯想起了凯森将军让传令兵带来的口讯。王牌兵团的投入,确实给前期受到联邦军压制的诺曼军队带来了士气大振的刺激效果,但,这好像不足以让他们发生近乎脱胎换骨的质变吧!或许,随同王牌部队抵达北线的,还有诺曼帝国某位了不得的名将? 转念之间,守军阵地便被猛烈的爆炸所笼罩。逼近守军阵地的诺曼步兵,与防守堑壕的联邦军士兵照例互甩了一波雷。浓烈的硝烟中,双方展开了刺刀对刺刀的近身肉搏战。对于这种残酷而又血腥的战斗方式,魏斯早已不陌生,他曾经的战伤早已随着时间而愈合,人性的怯懦在这热血沸腾而又紧张窒息的战斗氛围下自动隐身。在靠近机枪火力点的堑壕里,他手持双枪,与步枪手密切协同,竭力保护机枪射手不受刺刀的袭击。然而,他们的这种镇定与从容,在诺曼人穷凶极恶的攻击面前很快就失去了既有的节拍,变得急促、惊慌,甚至开始出现惶恐与和混乱。 站在魏斯的视角,眼前的敌人确实跟过去不一样了。面对不留胡须的年轻诺曼士兵,他三五发手枪弹就能将其彻底击倒,然而捧着蓄着唇胡的诺曼老兵,就算轰光一个弹匣的子弹,也未必能让对方放弃战斗。究其原因,体质有别只是影响因素之一,战斗技巧与意志力的差别才是最为关键的。战斗中,魏斯刻意观察,结果发现那些诺曼老兵不但格斗技巧出众,闪避意识简直可以跟鬣齿兽媲美,他自己差点因此丢了性命——隔着三四尺的距离朝一名蓄着唇胡的诺曼士兵开火,那厮用快如闪电的动作蜷身向前翻滚,接着挺枪出刺,若不是魏斯反应够快,便被他的刺刀给捅中了胸口。危急关头,双枪的双倍弹药发挥了作用,但这七八发子弹轰过去,虽然当场将其打倒,但这家伙居然又硬撑着爬起来,端着刺刀继续拼斗。魏斯好歹见识过鲜血淋漓的场面,经历过险象环生的考验,并没有被这名诺曼老兵不要命的气势给震慑住,而是瞅准对方身负重伤,速度和力道都有问题,以一种大心脏的气概,空手赢下了刺刀。至于那名诺曼老兵,被魏斯的过肩摔狠狠砸在地上,口鼻流血,这次再也没能爬起来。 魏斯在心境上小有突破,对这场战斗的整体却无甚助力。随着战斗的进行,诺曼步兵如蝗虫般涌入堑壕,难缠的老兵为数不少,这是此前任何一场战斗都未曾出现过的。目睹此情此景,魏斯不得不承认,只靠第1战地营的这数百人马,要在纯粹的阵地防御战中力挽狂澜是不可能了。他高喊着,呼唤着,让前沿阵地上的联邦军士兵们且战且退,利用一线堑壕与纵深阵地之间的交通壕迟滞敌人的进攻节奏。特意布置在后方阵地上的机关炮和机枪适时地发出嘶吼,然而这种嘶吼,直接被诺曼军队的进攻狂潮所淹没。战线一旦移动,战斗的节奏便在敌军超高压的压迫下失去控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第129后备师根本无力伸出援手。纵有马蒂莱尔上校这样的老手坐镇,他们的战线还是跟着第1战地营一道崩溃…… 战线既已崩溃,纵使魏斯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能做的也仅仅是组织起后卫部队,用以阻挡追兵、掩护撤退。撤出防区之后,他很快发现兵团司令部所在地,也即是原793警备团的防区,正遭到诺曼军队的猛攻。魏斯的第一反应是看看有没有机会袭击敌军指挥部或炮兵阵地,帮凯森将军减轻点压力,结果发现到处都是诺曼人的警戒线,兵力最少的也有一两个连,自己手里这几十个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残兵败将,无论偷袭还是强闯,根本没什么机会。凯森将军之所以让传令兵带来那样的口讯,看来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啊! 深深的无力感,让魏斯很是沮丧。因为没听凯森将军的劝告,带着兄弟们扛到了战线崩溃,要是不开挂,恐怕连跳出诺曼军队的警戒线也做不到啊!难道说,自己的独门秘笈,眼下的功效就是带着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灰不溜秋地逃回后方去? 正文 第56章 奥城,新战线 撤,往南撤,一直往南撤…… 在做出撤退决定的那一刻,魏斯没有想到,此前气势磅礴,看似蕴藏无尽力量的联邦军战线,遭遇诺曼军队的大规模反击后,居然连战连败、一泄如注。十天之内,他们从霍芬蒂斯撤退到了卡莱滕克,又从卡莱滕克撤退到了萨姆巴河。这一次,萨姆巴河防线也没能帮助联邦军队力挽狂澜,仅仅两天便被诺曼军队攻破。若不是联邦军右翼部队及时发动了一场威逼到敌军补给线的反击,迫使诺曼军队暂停攻势,抽兵回援,诺曼人完全有机会抵近奥城,甚至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半要塞化的工业重镇。呼应友军的反击,退守奥城一线的联邦军队触底反弹,全线反守为攻,可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仅将诺曼人逐回了萨姆巴河北岸便止步不前了。 两军暂时相持于萨姆巴河,前期遭受沉重打击的联邦军各兵团不失时机地在奥城周边重整兵力。联邦军左路各部,以第9兵团的损失最大。这支部队在霍芬蒂斯之战中的骁勇顽强的表现,俨然成为了这场失利中为数不多的慰籍所在——当时多支部队指挥混乱,如果不是它将敌人的突击集群吸引过来并且撑了一夜,其他几个兵团连同它们的师级部队,恐怕会在撤离战场的过程中损失更大,甚至被截断退路,全军覆没。 第9兵团的前前任指挥官,四年前退役的亚特乌斯中将被紧急召回,代替音讯全无的凯森将军指挥这支残破不堪的部队。老将搭乘飞行战舰星夜抵达奥城,利用所存的军官队伍迅速修复了破碎的指挥体系,在恢复部队战斗力方面,他采取了精简编制的务实策略,兵团所属的六个师,全部调整为师部+混合战斗团,并通过调配后备兵的补充数量,使这些“师级加强团”的战斗力趋于均衡。 在部队的休整和整编过程中,战场临时编组的战地营自然是就地解散,所属人员各自归队,魏斯也重新归于兵团直属警卫团侦察营,回到了霍泽森少校麾下。由于部队严重减员,警卫团虽然保留了独立番号,却只剩下两个营,即侦察营和通讯营。侦察营原本只剩一百多人,兼并了装甲营和炮兵营的幸存人员,补充了一些后备兵,基本回到了满员状态。魏斯被指派为重装连指挥官,统率133名官兵以及编配给该连的十数件机炮机枪。 在毗邻巴斯顿军校的新驻地,魏斯带着官兵们抓紧训练、磨合。毕业一周年的日子将近,肩上的三颗银星,本可以让他昂首挺胸地回到母校。可是,糟糕的战况,第9兵团的溃散,凯森将军的失联,这般境遇,让他陷入沮丧、失落、忧虑、惆怅的负面情绪当中。一个人眺望巴斯顿军校,成了他训练之余最常做的事情。不久之前,他满以为战争的转折点已经到来,挨了当头棒喝,才知道高兴太早了。以联邦军队当前的状态,萨姆巴河防线基本没有守住的可能,等到诺曼军队重新挥师向南,奥城定然成为战场,巴斯顿军校也将经受建校以来的第四次战火洗礼。魏斯毫不怀疑,奥城的浴火重生,巴斯顿军校的光辉再现,是或早或迟的事情,只不过这个过程伴随着无数的牺牲和无尽的毁灭,而且历史一而再地证明,活着的人必须担负更大的责任,承受更多的痛苦,因而需要更大的勇气,激发更多的潜能…… 萨姆巴河防线靠不住,魏斯能看到的,军方高层当然不会视若无睹。第9兵团完成整编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进驻奥城东北部的M3和M4防区——参照上一场战争的经验做法,偌大的奥城被划分为28个防区,即:外圈16防区,代号O1-O16;中圈8防区,代号M1-M8;内圈4防区,代号I1-I4。参战部队各守防区,节节阻击、层层消耗敌军,使敌军筋疲力竭,进而将其击败。 第9兵团进驻的M3和M4防区属于非军用工业区,分布着金属铸造、模具制造、动力机械、车辆组装等行业的十数家大中型工厂,其中约三分之一是格鲁曼集团旗下的产业。攀上水塔俯瞰,这里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以百计的厂房、仓库、宿舍等建筑物,大大小小的烟囱鳞次节比,硬化道路和货运铁轨蛛网遍布。从防御的角度来看,这里的地形环境利用好了,能让敌人吃饱苦头,但副作用有二:其一是要阻挡诺曼军队,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伤亡,打到最后,大部分守军官兵都要交待在这里;其二是激烈的交火,尤其是依托厂区组织防御,会把绝大多数生产设施变成废墟。 反击,撤退,再反击,在这一连串的作战行动中,联邦军兵力消耗极大,总参谋部各处抽调部队,驻防奥城的主力部队也不能幸免。在第9兵团抵达防区之前,这里仅有几个不满员的警备团,兵力相当空虚。现在,两个重要防区的指挥权交到了亚特乌斯中将手里,这位重回一线的退役老将能够仰仗的,也就是手里这两万人马。即便有现成的街垒工事和弹药储备,也必须精打细算,全盘考虑。 在老资历的军官口中,亚特乌斯中将是位行事果断、颇具魅力的指挥官,但优点同时也是缺点是——在许多作战决策上,他对自己的直觉判断有着谜样的自信。在上一场战争中,先后担任营团级指挥官的他依靠这种冲劲屡立战功,而在战后担任师级和兵团级指挥官时,他的操演战绩却呈现出两极化:要么精彩获胜,要么黯然惨败,很少有循规蹈矩的平局或是小胜小败。正因为这种过于性格化而缺乏稳定性的特点,亚特乌斯错失了晋级军团级指挥官乃至进入总参谋部的机会,最终在第9兵团司令任上年满退役。 抵达防区后,警卫团很快接到了作战部署,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守卫某处阵地或者单纯保护兵团司令部,而是“城市作战侦察联络”——侦察营和通讯营联手作业,组成多个侦察联络分队,每个分队设侦察联络点一处、侦察观测点若干。这个侦察联络系统在战斗期间独立运作,将观察到的战况讯息传回到兵团司令部,供司令部掌握战况,参考决策。 侦察营和通讯营均被拆散使用,魏斯指挥的重装连也一分为三,分别据守三个能够覆盖和支援前沿侦察联络点的战斗阵位。诺曼军队两度逼近奥城,大部分工厂和市民都已转移,但一些难以迁移的生产线仍在运转,将堆积如山的库存原料转化为工业半成品,就地加工或是转运出去——在前线战事吃紧、后方运力紧张的情况下,这些原材料哪怕是就地遗弃,也比直接转运到后方更为划算。 魏斯的连部,便设在一座百分之六十所有权归属格鲁曼集团的铸造工厂。这里有四条高炉生产线,满负荷运转时,每天能够制造数百TA的钢制品,如今只有七十多名自愿留守的工人和少数技术人员,勉强维持一座高炉生产线运作,要用完仓库里最后四千多TA的钢锭,少说也要一个月。鉴于高炉里的高温燃料在战时是极大的火灾和爆炸隐患,随时有可能伤及无辜,对联邦军的防守产生负面影响,第9兵团司令部在进驻次日发布了有限停工令,高压高温高能的设备一律停工。工厂负责人对此虽有微词,但还是无条件接受了军方的战时管理。随着高炉熄火,机器停转,偌大的厂区仿佛入睡的巨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过,工人和技术人员并没有马上撤走,而是继续利用车床为联邦军队修理破损的武器,用吊机帮助守军修筑防御工事,加大防御厚度。 在高炉车间旁的水塔上,魏斯让士兵们设立了一个目视观察点,架了副高倍望远镜,在这里不但可以掌控防区周边状况,还能观察到城区各处。北面工厂区和铁路货运场,是第37国防师的驻扎地,再往北是奥城的外圈防区,由其他联邦军部队负责防守。 如果战时不受敌军炮火的侵袭,这个高出地面百尺的水塔无疑是个非常理想的战场观测点,但精明的诺曼人当然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条件绝佳的观察点存在,因此,魏斯又分别在厂房顶部、仓库上层设立了火力观察点。受益于奥城强大的军工产业,他们既有的武器得到了维护,并且囤积了充足的弹药,还从维修工厂拖回来两门15PIR口径的野战速射炮和一车炮弹。 在第9兵团开进奥城的第六天,诺曼军队重新在萨姆巴河防线发动攻势。他们采用声东击西的计略,将装甲部队集中于上游地带,趁着枯水期强行渡河,在联邦军战线薄弱处打开突破口,继而高速迂回守军侧后,使联邦军队陷入被动。战斗打响后,联邦军飞行舰队和战机部队被牵制在战线中路,一开始分身乏力,等到他们转场前来,又遭到诺曼舰队的强攻,迟迟不能为地面部队提供强援。就这样,萨姆巴河防线又只守了两天,参战各部便在友军的掩护策应下匆匆撤向奥城。 两次大战中的第三次奥城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正文 第57章 交锋开始 这天黄昏,当成群结队的诺曼战舰出现在西北方天际时,驻守奥城的十数万联邦军官兵,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敌人的战舰有多少艘?30、40还是更多?我们的舰队在哪里?能不能及时赶来?能不能给力控场?这些问题,仿佛暴雨来临前的层层乌云,传递给人们的是压抑、焦虑、悲观的负面情绪。 该来的总会来。在诺曼舰队出现的那一刻,魏斯果断下令,有序疏散厂区工人,全体战斗人员从水塔、厂房等战位撤出,进入设在开阔地带的防炮击掩体待命。果不其然,诺曼舰队可不是纯粹来“秀肌肉”的。抵达射程边缘,它们便对奥城展开了无差别炮击。雨点般的炮火在城区外围落下,然后逐渐向城区延伸。炮火所及之处,赤焰迸发、硝烟滚腾、沙石乱飞,别说是置身户外,就算呆在建筑里面也未必安全——从现实的角度来说,每次经历敌人的大规模炮击,都是在跟命运作斗争。死亡是一瞬间的诀别,伤痛却有可能历久弥新,留下毕生的遗患。经历的多了,有可能百炼成钢,也有可能警愦觉聋。 诺曼舰队的炮击,从黄昏一直持续到了黑夜,前前后后有两个多小时,除了城南和城东,偌大的奥城基本被炮火清洗了一遍。在此期间,部署在奥城的联邦军防空部队投入了上百门大口径高射炮,联邦战舰和作战飞机也分批赶来并且投入战斗,但是这一次,在没有主力战列舰参战的情况下,诺曼帝国航空部队的战术策略较以往有明显不同:所有舰艇分列三队,实力最强的一队部署在联邦军战机难以企及的高空,其火力时而对付联邦战舰,时而轰击地面目标,又或者两面兼顾;实力稍次的两队一前一后,其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付联邦战机上,但只要联邦战机给它们的压力稍减,便换装炮弹轰击奥城。 炮击结束前,诺曼舰队稳守战线拒不后撤,联邦军航空部队的几次主动进攻都被挫败。结果,奥城,这座以重工业著称的城市火势冲天,大火仿佛点燃了城市,烧红了的天穹。等到诺曼舰队结束炮击,幸存下来的联邦军民不得不一边救治伤员,一边灭火救难。直至天明,遍及奥城各个城区的火灾还没有被完全扑灭,天空中的诺曼舰队和地面上的诺曼军队却已齐齐而至。 上午8时整,诺曼人那边响起了隆隆炮声。他们这种接近射程极限的远距离炮击,根本不考虑射击精度,而是展开横蛮的、无差别的覆盖式射击。在接下来的这个白昼,他们以炮击一小时、休整两小时的节奏,将数以万计的炮弹投射到奥城西部和北部,对于联邦军队的环城防御阵地以及西、北两城区的城防工事,就像是农夫犁地一样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梳理了一遍。此间,联邦军第9兵团驻防的M3和M4防区未能幸免,只不过相对于外层防区,他们所承受的身心伤害要小得多。 就在指挥层、军官层、士官士兵层对诺曼人何时发起进攻揣测纷纷之时,诺曼军队对联邦军在奥城西面的防御阵地展开了一次试探性的夜间进攻。在部分装甲战车的掩护下,诺曼步兵成功突破了外围雷区,深入壕沟和铁丝网地带,用喷火器和炸药抛射机猛攻守军的前沿阵地。联邦军队以寸土不让的决心,迅速调集部队增援战区,士兵一批接着一批往上顶,伤员一批接着一批往后运。在不到十里宽的交战地带,双方交火四个多小时,处于守势的联邦军队不但损失了比诺曼人更多的兵力,还打得非常吃力。若是诺曼人全力突击,阵地能不能守住还是个很大的未知数——这些是魏斯在团部开会时收获的消息,无论这些消息客观与否,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它们给联邦军部队带来了可怕的失败主义情绪,好在大多数军官们已经习惯了这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并且学会了用他们原本并不太擅长的冷幽默来缓和焦虑、悲观的气氛,而另一个积极因素就是联邦军队曾在奥城取得过战略性的胜利,这也使得联邦军高层决心在奥城耗尽诺曼军队的锐气,哪怕牺牲十万、二十万甚至更多的兵力也在所不行。基于这样的战略决策,精锐的作战部队和充足的作战补给正源源不断地运抵奥城,联邦军队的行政系统也展现了惊人的效率,前期立功并且获得推荐的官兵,纷纷在奥城得到了表彰嘉奖,火线晋升者比比皆是,使得联邦军各部在此逆境之下仍维持着旺盛的军心士气…… 经过夜间的火力试探,诺曼军队隔日的炮击果然作出了针对性的调整,其地面炮兵继续实施无差别的散射,但落入城区的炮弹数量少了很多,守军外围阵地所受的炮火侵袭有增无减。尽管遭到联邦军航空部队愈发猛烈的攻击,诺曼舰队的阵列依然顽强前压,每到空战间隙,便以巡洋舰级别的火力对联邦军的几处阵地实施精准打击。 这种变化,在实战经验丰富、战场嗅觉敏锐的联邦军人看来,是诺曼人即将发起总攻击的前奏。于是,各级指挥官不约而同地督促本部抓紧时间修整工事,积极备战。入夜后,奥城各防区的驻守部队自是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懈怠,部署在城外东、南两处防御据点的联邦军部队更是严阵以待,提防诺曼军队包抄侧翼,强行截断守军后路。 临近午夜,激烈的枪炮声让奥城数十万联邦军民瞪大双眼、竖起耳朵。可是,诺曼人这晚并没有大举攻城,而是如人们预料和担心的那样,全力猛攻联邦军队在城东和城南的防御据点。这两处据点,是将原有的工厂群改造成为坚固的堡垒群,用以增加奥城战线的防御层次,掩护城东南通往后方的铁路干线。这两处据点一旦失守,诺曼军队就能够较为轻松地切断奥城与外界的地面联系,使奥城军民陷入重重包围,届时他们不管是四面围攻还是只围不攻,都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正因如此,联邦军队不惜成本,用大量钢铁和混凝土修筑起了一座座外壁坚厚的堡垒,在它们之间建立起蛛网遍布的地下通道和掩体仓库,并在诺曼人大举来袭之前,调集精锐地面部队,包括从首都区和东部边境区抽来的6个老牌要塞团,从而达到“好马配好鞍”的效用。 城外后半夜持续不断的交火,让奥城守军着实把心悬在了半空,毕竟谁也不希望一大早就得知奥城被围的坏消息。尽管诺曼人在夜战中投入了战舰和陆战部队进行战术支援,又有装甲部队领着步兵轮番猛攻,天明时分,城东和城南的战斗仍在进行。在技战术层面对夜战不抱信心的联邦军航空部队大举出动,它们冲破了诺曼舰队的阻击和牵制,对奥城东、南两面的诺曼军队展开狂轰滥炸,让骄傲的诺曼人在联邦军阵地前丢盔弃甲,最终不得不狼狈撤退。 这一仗,诺曼人在城南和城东丢下了五六千具尸体和两百多辆战车残骸,伤亡铁定过了万,而联邦军这边阵亡不到2000,受伤大约4000,伤亡人数只有诺曼军队的一半,技术兵器的损失微乎其微,为至关重要的奥城战役扳回了一城。 按说在城东和城南的进攻失利,应该会让诺曼人如遭当头棒喝,从而将他们的进攻节奏稍稍放缓一些。可是,出击两翼的部队鸣金收兵后,诺曼人一点消停的意思都没有,他们继续对联邦军队在城西和城北的防御阵地展开炮击,频率变成了炮轰一小时、休整三小时。虽然节奏上有所放缓,但持续高强度的炮火,如同海獭抱石敲蚌,三下两下敲不开,耐着性子多敲几下,迟早能够敲开蚌壳吃到鲜美的蚌肉。 这天下午,在战场逗留多时的诺曼舰队突然撤走了大半,只留下两艘巡洋舰和两个分队的巡防舰。在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观察后,联邦舰队“恃强凌弱”,主动前出挑战对手。诺曼战舰没有硬扛,它们且战且退,在舰艇吨位和火炮数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两艘诺曼巡洋舰不时发射的飞雷成了对抗联邦舰队唯一有效武器。随着联邦舰队越过战场中线,诺曼军队的地面炮兵全线停火了。如果把这种停火视为诺曼人认形势、识时务的逼退,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在约莫五六分钟的暂停后,诺曼军队的阵地后方骤然响起了犹如滚滚雷霆的密集炮声,数以百计的炮弹腾空而起,朝着步步逼近的联邦舰队飞去。这些炮弹通常采用触发式引信,只有在命中目标或掉落地面时才会发生爆炸,借助光学手段进行测向定位,射击命中率比老式燧发枪还要低,但炮群射击好比是燧发枪时代的排枪阵,以量取胜。对于排头的那些联邦军巡洋舰和装甲巡洋舰,普通口径的炮弹打在舰艏或舰底就像是在给它们挠痒痒,但是,飞行战舰脆弱的推进系统让它们无法像野牛一样横冲直撞,而是要以压路机的方式平推敌人的战线。如果对手囤积了大量火炮,又有一定数量的飞行舰艇策应,那么这种平推既耗时又耗力,很难一蹴而就。 正文 第58章 冒险者 联邦舰队的主动进击,一度让奥城守军欢欣鼓舞。可惜的是,上一场战争那种本方舰队一路平推,把敌军地面部队干得人仰马翻、抱头鼠窜的场面已经很难再现了。诺曼军队地面炮兵的激烈抵抗,硬是封住了联邦舰队的突进线路。双方炮火对射持续了三个多小时,联邦舰队虽在战术层面占得优势,并以相对较小的代价对诺曼炮兵部队造成了可观的杀伤,使诺曼战线后方接二连三发生弹药殉爆,却始终无法打开局面。诺曼人则利用这场消耗战争取到了他们想要的时间——黄昏将近,先前撤走的诺曼舰队突然出现在战场两翼,其参战舰艇较此前有增无减,只见它们高速冲向奥城,然后以双臂抱怀的态势包抄了联邦舰队的后路。 见此情形,联邦舰队连忙回撤,但它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一拍,在完全进入联邦军地面防空火力的覆盖范围之前,便被诺曼舰队扼住了去路。这个时候,诺曼战线后方也杀出了一群战舰,十数艘轻舰艇之后,是数艘久未现身的大型战舰…… 原本势均力敌的空中搏杀,由于诺曼军队故意卖出破绽,引诱联邦舰队脱离战线,改变了正面相向的战斗形式。诺曼舰队以三面包夹、猛攻弱点的战术,用快刀斩乱麻的节奏搞定了空战。任联邦军队尽遣后备战力,也已无力回天。沉沉夜幕降临之时,在己方战机的拼死掩护下,幸存的几艘联邦战舰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飞过奥城,极其狼狈地朝着后方撤退。 目睹这一幕,驻守奥城的联邦军官兵们不得不接受这苦涩的结果。联邦舰队败了,地面战斗的形势,将回到诺曼人肆虐横行的态势。对联邦军而言,艰苦卓绝的炼狱模式又开始了。 入夜后,诺曼人借着胜势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在战舰火力的强力支援下,他们向奥城北部和西部的联邦军防线发起了如潮的攻势。虽然舰队撤走了,但战机和炮兵实力犹存,联邦军地面部队没有放弃战斗,他们依托前期构筑的坚固工事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地面时,城北城西的绝大多数阵地依然控制在联邦军队手里,阵地前方躺满了诺曼军队的战车残骸和士兵尸体。 地面进攻受挫,诺曼军队没有连续发动强攻,而是一面用炮火持续削弱守军,一面在两翼卷土重来,反复攻击联邦军的城外据点。与此同时,针对奥城外围和城区的炮击每天都在进行,而且节奏上变得十分不规律,使守军官兵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状态…… 随着战火的降临,位于奥城中心城区的格鲁曼集团大厦早已是人去楼空,但除了底下基层因外墙玻璃破裂而积染了碎屑和尘土,这里的楼道并不见满地狼藉的景象,一切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仿佛人们只是去渡个假,很快就会回归,继续忙碌而又充实的工作节奏…… 在第65层的办公室里,一名五官俊俏、衣装得体的黑发青年坐在靠背椅里,面朝玻璃幕墙,久久凝望着余烟袅袅的城市。彼时,十数架双翼机结伴飞过城区,犹如一群轻快的鸟儿,盘桓一阵,飞向了远方。在北方,天际尽头,隐约可见一艘艘飞行战舰,那是诺曼帝国的作战舰队,它们正傲然守护着集结进攻的地面部队。 身穿礼服的白发老者默默立于一旁,俄尔,他轻声道:“鲁奥夫少爷,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安全!” “你不觉得奇怪吗?”青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那样静静地说道,“诺曼军队的大炮,射程足以覆盖中心城区,却偏偏放过了格鲁曼大厦。” “这么远的距离,最好的火炮也无法做到精准射击吧!”这位老管家用温缓的语气回应。 “连续的密集覆盖射击,居然一发炮弹也没有命中,一发也没有。”青年以呢喃的语态说道,“看看,大楼周边,两千尺内,弹坑寥寥。” 老管家眺视窗外:“您是说……诺曼人是故意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保留奥城的地标体吗?” 黑发青年哼道:“他们不屑于这么干。如果需要地标体,他们会在战争结束后重新修建一座,一座能够体现诺曼意志和皇室荣耀的。” 老管家似乎领会到了这话背后的意味,他的身体微微一颤,转过头看着自己侍奉多年的二少爷,眼神中有迷茫,有忧虑,但更多是深深的无奈。 黑发青年嗟叹道:“人们都说诺曼将领擅长计略,常常让对手防不胜防,如果他们真能想出这样的谋略并且付诸实施,我,心悦诚服!” “我想,您,应该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满头白发的老管家用肯定的语气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黑发青年用沉默代替了话语。 两人一坐一立,就这样待着,直到夜色慢慢降临。 远处的炮声骤然发力,奥城外围和城区里,爆炸声密集响起。从八百尺的高度俯瞰城市,比节日庆典全城燃放礼花的场面还要壮观,但眼前的这种壮观,却伴随着死亡和毁灭。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玻璃幕墙背后这一老一少始终专注于眼前的景象,仿佛化成了两尊雕塑,既没有多余的语言,也没有明显的动作。夜渐深邃,人亦倦怠,就在这时,视野中突然出现异象:曳着红光的炮弹纷纷从地面升入空中,绽放一团团耀眼的闪光,在这光芒的映照下,几只深色的、周身布满铆钉的钢铁巨兽露出了狰狞的面容。这些彪悍的飞行怪兽,居然以凶蛮的姿态冲破了联邦军航空部队在奥城的空中警戒线,直奔城区中央而来…… 眼看敌舰越来越近,黑发青年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对他那忠实的仆人说:“看来我猜对了!如果能够顺利拿到入场券,我们将赌上一切,结果要么是赢得一场彻彻底底的翻身仗,要么,一无所有。老弗雷,你要是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老管家耸了耸肩:“您去哪,我去哪。除非哪天您嫌弃我又老又聋,对我说:嘿,老弗雷,你该退休了,回家去吧!” 黑发青年挑起嘴角,宽慰的笑容在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一闪而过,旋即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淡泊超然的神态。 另外一边,在城区的某座工厂里,魏斯站在露天掩体里,举目眺望夜空,嘴角微微抽动。作为一个眼界和见识远超当代的穿越者,他完全没有料到,在这样一场城市攻坚战当中,诺曼人居然会在地面部队还未入城的情况下,以蛮不讲理的方式派出战舰群强闯奥城。虽然在这支舰队的阵容中,并不见轮廓粗短的运输舰,也不见精巧灵活的轻型战舰;虽然经过接连几天的大规模炮击,联邦军有不少防空阵地和武器装备遭到损毁,防空力量已不能跟战役开始时相提并论;虽然出其不意地进行夜间突防,能够最大限度地动摇守军官兵的斗志,让他们产生惶恐……但是,以乌云压境的方式飞抵城区上空,接受守军各式防空火力的洗礼,难道不是在干一件过分冒险的事情?这种闻所未闻的套路,究竟是要闹哪样? 尽管看不懂敌人的战术,部署在奥城的联邦军队仍不遗余力地使用各种防空武器进行射击,不计其数的炮弹枪弹在夜空胡乱“涂鸦”。在这种面对面的距离,只要是技术合格、心态过硬的炮手,都能打出很高的命中率,那些团绕诺曼战舰的爆炸光焰便是最直观的体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别说是普通士兵,就连魏斯面对眼前的战斗场面,也是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这几艘诺曼战舰体形不算特别庞大、火力不算特别凶猛,却能够硬扛住防空炮火的轰击,而且,它们舰体后部的桨舵和推进器明明已经被轰得稀烂,竟然还能匀速前进,难不成诺曼人又造出了性能令人吃惊的秘密武器? 夜空中,这些诺曼战舰的样貌时而显露、时而隐遁。魏斯眯眼观察,发现它们的受损程度并不严重,而从战斗力读数来看,它们确实是介于战列舰与巡洋舰之间的“新型战舰”,其防护力的上限值甚至超过了以往所见的任何一种战列舰,战斗效能却只是略胜于装甲巡洋舰,行动速度勉强跟老式战列舰相当。这般性能配置,不禁让人想起威塞克斯王国特有的突击舰,这种被威塞克斯军队寄予厚望的空战利器,由极为坚厚的装甲包裹住核心部位,除了常规的外置式动力装置,在战舰尾部还有一套受到装甲保护的辅助驱动/转向系统,这种设计使得它们能够冒着敌人的猛烈炮火冲锋陷阵。眼前的这些诺曼战舰,莫不是借鉴了威塞克斯王国的设计,亦或是……直接使用了威塞克斯王国的未完工战舰? 想到这种可能性,魏斯有所悟,又有所思,而在城区上空,诺曼人的战舰一边飞行,一边以直瞄式的炮击打压守军火力,城区接二连三地发生猛烈爆炸,意味着守军炮兵阵地不断蒙受毁灭性的打击。 正文 第59章 佩剑男爵 在格鲁曼大厦第65层的豪华办公室里,黑发青年——格鲁曼家族掌权者阿尔弗雷德-格鲁曼的二公子,离开了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在居中的会议桌旁找了张椅子重新坐了下来。在他的授意下,管家老弗雷取来陈年的冰果酒和几尊精致的玻璃杯,将它们摆在会议桌上。 彼时,激烈炮声笼罩全城,爆炸时远时近。侧耳倾听,一阵沉闷的的、给人带来压迫感的机械轰鸣声逐渐迫近。突然间,这办公室里所有的物件都在颤抖,墙上的挂件纷纷掉落,会议桌上的酒杯也在叮当作响。 “终于来了。”黑发青年嘀咕道,他面朝大门,挺直腰杆,双手以交握的姿态放在桌上。 不多时,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响亮的口令声——说的是诺曼语。 终于,办公室的大门被人嘭地一脚踢开。闯入者显然没料到里面会有人,当他看到鲁奥夫和老弗雷的刹那,整个人楞了一下,接着下意识地端起手里的步枪。 会议桌旁一坐一站的这两个人,显然比门口的士兵淡定许多,除了眉头微微抽搐,他们一动不动,仿佛安置在橱窗里的两个假人模特。 面对两个平民装束且没有任何攻击举动的人,门口这名诺曼士兵手指停在了扳机上,他一边保持瞄准状态,一边大声呼唤同伴。片刻过后,数名诺曼士兵鱼贯而入,一番搜查之后,纷纷将枪口对准了会议桌旁的两人。 “我要见你们的指挥官。”鲁奥夫先是用阿尔斯特语说了一遍,见这些诺曼士兵没反应,遂以生涩拗口的发音说了一遍诺曼语。 这下,领头的士兵给出了回应,他要两人待着别动,然后迅速离开。 约莫五分钟过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个蓄着唇胡的诺曼军官以稳重而矫健的步态走了进来。他戴着深灰色的宽檐军帽,穿着翻领的双排扣长摆外套,领口露出红底金纹的领章,这代表着他在诺曼军队的将官身份。 相较于周围的士兵,这名诺曼将官既不够高大也不够强壮,但他的双眼有着鹰目的锐气,宽额高鼻、方面厚唇也算俊朗,举手投足之间,显露翩翩风度、从容气度以及高贵气质。 看到来了位诺曼将官,鲁奥夫迅速站了起来,恭敬地等着对方来到自己面前。 站定之后,诺曼将官昂着头,以一种高傲的姿态注视着鲁奥夫,然后,他用纯正的阿尔斯特语说道:“好久不见,鲁奥夫-格鲁曼先生!” 听到对方唤出自己的名字,鲁奥夫很是吃惊,待他定睛一看,更是瞪着眼、张着嘴。 “天啊,真是你!泽,你没死!” “不,泽已经死了。”这位诺曼将官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诺曼帝国的佩剑男爵,诺奥-斯卡拉。请尊称我斯卡拉男爵阁下。” 鲁奥夫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看了看从搭乘战舰登陆格鲁曼大厦的诺曼士兵。他们一个个如传闻那般强壮、矫健,一个个面带刚毅、冷漠的神情。他们戴着锃亮的半圆盔,穿着齐整的野战装,背着硬皮的作战囊,手里端着步枪,腰上系着手雷,显得精悍而干练。 “你们来这里,是想占领格鲁曼大厦?” 诺曼将官一脸骄傲地说:“不然呢?来这参观购物?” “用格鲁曼大厦作跳板,直接侵入奥城中心城区,跟城外的进攻部队内外呼应,这种作战策略,普通人做梦都不敢想吧!”鲁奥夫道出自己的分析揣测。 “那你呢?鲁奥夫-格鲁曼先生,你此刻站在这里,该不会是在等我吧?”诺曼将官道。 “我确实是在等你。当然了,我不知道会是你,也没有想到会是你,但我知道,来这里的肯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你,打算投靠诺曼帝国?”诺曼将官的这个问句,是一种直白的询问,并无半点热忱。 “我觉得可以换种说法,比如说合作,主动的合作。”鲁奥夫辩解。 诺曼将官哼道:“好吧!你确实是个有头脑、有胆识的人。别人畏惧战争,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而你,把战争视为改变境遇的机会,并且敢于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放手一搏。很好,这很好!” “那你呢?你当初难道不是抱着跟我一样的想法,才会以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前往诺曼帝国?”鲁奥夫说。 诺曼将官盯着鲁奥夫的双眼看了几秒,突然挥动手里的权杖,像是教训不听话的狗子一样,狠狠砸在他脸上,一下就把他打倒在地。 管家老弗雷连忙护在鲁奥夫身前,但诺曼将官看样子并没有继续攻击他的意思,而是以原本的姿态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鲁奥夫。 就这一下,鲁奥夫的左脸立即变得又红又肿,他很是狼狈地看着对方,在一众诺曼士兵的注视下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是我给你的提醒:第一,在跟帝国佩剑男爵说话时,必须敬称‘您’;第二,我的过去,我的现在,乃至我的未来,都轮不到你来质疑。” 鲁奥夫咬了咬牙,低头道:“我听明白了,尊敬的佩剑男爵阁下,如果我刚刚的言语对您有所冒犯,在这里郑重向您道歉,并诚心恳请您的原谅。” 诺曼将官又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道:“现在,鲁奥夫-鲁格曼先生,把你对这座大厦的了解,作为献给诺曼帝国的第一份礼物吧!只要你诚意配合,我可以保证,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是,尊敬的佩剑男爵阁下。”言罢,鲁奥夫示意他的老管家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好的图纸,毕恭毕敬地呈给面前的诺曼将官,并告知对方:“这,是格鲁曼大厦的设计图纸。” 诺曼将官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用命令的语气说:“摊开!” 鲁奥夫没有迟疑,直接将图纸展开铺在会议桌上,主动介绍道:“如您所知,这座大厦地面以上共有69层,地面以下共有5层,主楼采用钢砼结构,裙楼采用钢石结构。我们当初是按照超军用标准设计施工,主楼和裙楼墙体都能抵挡21PIR口径火炮的轰击,只要适当加固,它完全可以充当一座小型要塞使用,但客观来说,它有个比较致命的弱点,如果遭到战列舰级别的大口径火炮攻击,或是被中口径火炮连续轰击,是有可能倒塌的。” 诺曼将官连同他身旁的副官将视线放在了桌面的图纸上。在鲁奥夫说话的过程中,他们一言不发,时不时俯身察看图纸上的某个或某组数字。 鲁奥夫揉了揉红肿的面颊,继续道:“在半个多月前,我们就接到了疏散大楼人员的命令,前期已经疏散完毕,但维持大厦运转的机械设备大多得以保留,否则的话,我们就得从底层走上来了……” 话没说完,玻璃幕墙外焰光闪烁、炮声轰鸣,一看就是楼顶的诺曼战舰在射击。 诺曼将官,佩剑男爵诺奥-斯卡拉阁下,快步走到办公桌旁,透过落地窗察看外面的情况。须臾,他转过身,用诺曼语说了一通,几名诺曼士兵应声之后,迅速走出了办公室。 鲁奥夫和他的老管家不敢妄动,他们站在会议桌旁,静静看着那位转换了身份的旧识。 手持权杖的佩剑男爵并没有在落地窗前过多逗留,他很快回到了会议桌旁,他的副手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作战地图,挨着大厦设计图铺开。 “奥城的下水道四通八达,堪称是地下世界,如果我是联邦军队指挥官,肯定会在这里作出相应部署。”这位诺曼将官说这话的对象,显然是鲁奥夫而不是他的副官。 鲁奥夫迟疑了一下,回应道:“抱歉,我没有军职,也没有参与城防部署,所以……很抱歉,我无法提供任何有关联邦军防务的消息。” 诺曼将官抬头瞥了他一眼,遂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作战地图和大厦图纸上。不多会儿,楼体墙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四周围的玻璃幕墙有几处突然爆裂,凛冽的风从破口卷入,鲁奥夫脸色大变,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诺曼将官,却见对方从容不迫地将权杖压在图纸上,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之中。 透过对方的反应,鲁奥夫突然想明白了。此前因为不清楚这座大楼的构造情况,诺曼战舰并没有把全部重量压在楼顶,而是利用浮空动力抵消自身的大部分重力,但如果要在这里长时间驻守,就得想办法将动力系统的消耗压低。 楼体继续发出怪异的声响,接着又有几处玻璃幕墙爆裂。没有了屏护,外面的气流胡乱地刮着,夹杂着浓烈的硝烟气味,而各种枪炮声、爆炸声也不受阻碍地传入耳中。接下来,几名诺曼军官依次从门外进来,向诺曼将官报告了情况,从他这里领走了指令。 等到楼梯的怪响声停止,诺曼将官用阿尔斯特语说道:“知道吗?这艘威塞克斯战舰,战斗全重超过35000TA。此前我一直担心它会把格鲁曼大厦压垮,现在看来,格鲁曼集团为自己造了一栋完美无缺的超级大厦。” 鲁奥夫并非建筑专业出身,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恭维道:“如果没有您的英明才智,这栋大楼必然毁于战火,而不会有今天这场绝无仅有的战役。” 诺曼将官却道:“如果我们能从这场战役中活下来,你再说这句话吧!” 正文 第60章 薇风吹来 “目标方位205,距离65,风向东,阵风一级……射角,右001加2,上040加5,不,043加5。” 在奥城的一处工厂里,在钢制的仓库移门后,两组联邦军士兵正按标准规程操作两门制式野战炮,而在用木条加固的窗户后面,魏斯亲自上阵,测距、演算,为火炮调射界。从这里到格鲁曼大厦的直线距离估测为32500尺,也即10公里不到。能够不受阻碍地进行直瞄观测,魏斯有信心打出理想的命中率,但眼下的问题不在于射击准头,而是来自敌方的强力反噬——那三艘庞大的、难以被摧毁的诺曼战舰,直接降落在了奥城中心城区的三座大楼顶部,包括雄踞“联邦第一高楼”之位多年的格鲁曼大厦。它们的到来,无疑给联邦军队在奥城的防御体系来了个“中心开花”,更糟糕的是,联邦军队部署在城区的火炮或是炮口朝外,或是用于封锁某个区域,只有少数防空火炮具备全向射击能力。要对付这些强行闯入城区的诺曼战舰,联邦军士兵们必须移动炮位,不但暴露了炮兵阵地的位置,更被占据制高点的诺曼战舰逐一“点名”,结果,城内的联邦军队非但没能摧毁或驱逐这些诺曼战舰,反而被它们的炮火打得呜呼哀哉。 “准备好了,上尉!”炮手向魏斯报告。 魏斯左右看了看,士兵们看起来都很紧张。他们当然知道,这两门大炮一旦开火,大概率会遭到敌舰火炮迅速而猛烈的反击。他们虽然准备好了退路,但没人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也许,看不见的死神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了。 “准备……”魏斯义无反顾地举起右手,一小队士兵扒着沉重的钢制移门,随时准备将它打开,好让两门已经校调好射击诸元的野战炮获得射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厂区里响起。透过窗户,魏斯看到传令兵骑马飞奔而来,遂放下右手,从仓库移门旁的小门走了出去,唤道:“嘿,传令兵,我在这!” 传令兵策马前来,敏捷地翻身下马:“克伦伯-海森上尉?” “是的,是我。”魏斯应声回答。 “上尉,团长有令,各营连指挥官即刻前往团部参加作战会议。” 警卫团的团部,设立在三个路口之外的一栋仓库里。魏斯想了想,让炮手们就地待命,自己骑了辆老式脚踏车,摸黑赶了过去。当他抵达团部的时候,全团的营连指挥官来了一多半,营长霍泽森少校也在其中。作战会议还没开始,众人对当前的战局议论纷纷。经过连日炮击,诺曼人终于发力,这并不让人意外,可是,一口气把联邦舰队逐出了奥城防区,紧接着来了一出谁也没有料到的怪招,着实让联邦军指挥官们眼镜片碎了一地。 等了十来分钟,指挥官们如数到齐,代理团长洛德伦茨上校却迟迟不见人影。又过了将近一刻钟,这位原本在第37国防师任职的军官行色匆匆地回到团部,进门便道:“抱歉,诸位,临时被亚特乌斯将军召去商议军情,让大家久等了。” 此刻,魏斯的目光已被洛德伦茨上校身后那人牢牢吸引。看到她的容颜,除了倍感亲切,还有种如沐春风的快意。 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军官,正是奥克塔薇尔-格鲁曼,格鲁曼集团董事亨利-格鲁曼的独女,巴斯顿军校的高级战斗教官,教员学员们公认的“巴斯顿女神”。 魏斯注意到她佩戴着联邦军少校的领肩章,左臂的臂章,似乎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图案。一支新组建的部队么? 在充斥着硝烟、血腥以及死亡气息的战场上,人们时时刻刻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精神压力。突然见到一位颜值身材俱佳的女军官,在场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看着这精致美妙的面容,有人怦然心动,有人忘乎所以,也有人如见初恋。在洛德伦茨上校再度开口之前,几乎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容我荣幸地介绍一下,这位是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少校,联邦军第4特勤大队战术指挥官。按照兵团司令部的布置,此次我们警卫团将与第4特勤大队联手作战。”站定后,洛德伦茨上校朗声道。 成为一众军官的视线焦点,奥克塔薇尔并没有娇羞扭捏之态,而是很坦然地站在洛德伦茨上校身旁,以昂首挺胸的姿态开口道:“先生们,晚上好。正如洛德伦茨上校介绍的,我是第4特勤大队战术指挥官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少校,奉命前来联络协调联合作战事宜。在你们当中,我看到了一些熟面孔,事实上,战前我在巴斯顿军校担任作战教官,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学员已经成长为战斗部队的中坚力量。长话短说,今晚的战斗形势大家也看到了,我们正陷入到空前的危机当中,如果任由敌人占据城区中心的四座大楼,我们在奥城的防御作战将承受数倍的压力,这是绝对不能够接受的。在敌人的炮火封锁下,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不惜代价炸毁四座大楼,另一条是从敌人手里夺回它们,而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侦察敌情,评估这两条路的可行性,为后续行动提供支持。” 待奥克塔薇尔说完,在场军官们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交头接耳,私下议论,而是保持着笔挺的站姿,每一张脸都尽量展现出男性的刚毅和坚定。 僚属们的反常表现,洛德伦茨上校看在眼里,他哼了一声:“好了,诸位,坐下吧!” 众军官们齐刷刷地坐下,动作之干脆,纪律之严明,简直就像是一群刚刚结束新兵训练的毛头小伙。 就着警卫团各侦察联络分队的防区部署图,洛德伦茨上校向众军官们阐述了接下来的作战安排:各连以三分之二的兵力为上限,抽派侦察战斗人员“包围”四座被诺曼军队变成特殊登陆场的大楼,全力配合第4特勤大队探察敌军意图。 奥克塔薇尔随后补充说,为了探明敌人的目的和动向,第4特勤大队各分队将会进入大楼,想方设法抓俘虏回来审讯。在此过程中,需要警卫团提供火力掩护,转移敌人的注意,遮掩行动时发出的声音。下一步,如果上级的决定是炸毁大楼,在守军炮兵难以完成任务的情况下,需要足够的烈性炸药运到大楼底部;如果上级的决定是以武力夺回大楼,他们将引领后续部队从底层往上攻,此处需要强有力的直接火力支援。 简而言之,警卫团必须全程提供中近距离的火力支持。如果没有那四艘强行降落在楼顶的诺曼战舰,这个任务的完成难度并不高,可是有四艘控场能力极强、几乎没有射击死角的诺曼战舰存在,联邦军的野战炮机关炮一露面就会招致狂风暴雨般的压制,这怎么破? 洛德伦茨上校看了看表:“形势紧迫,任务紧急,特勤大队将在40分钟后开始行动,我们的火力必须同时就位。” 四十分钟说短不短,如果只是负重行军,这些时间足够联邦军士兵们绕着中心城区的那四栋高楼跑上一圈了。拖着野战炮、机关炮以及各种装备弹药进行阵地转移,在间隔不远的情况下,四十分钟似乎也绰绰有余,但普通射击阵位无法应付敌人的炮火反击,唯有牢固的、可靠的、具有一定隐蔽性的炮位,才有可能让炮手们活着完成任务。于是,一些军官直白地表示,部队需要时间勘察环境、选定阵位,并对射击阵位进行必要的加固。如果一定要在四十分钟后提供火力支援,前期只能投入机关炮和机枪,并且需要在战斗中不断变换阵位,到后期才能保证火力的强度和持续性。若是仓促投入战斗,无异于让炮手白白送死。 “你们的担心,我们在兵团司令部商议对策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但是我们实在没有时间了。从大局出发,哪怕冒很大的风险,承受很大的伤亡,哪怕招致全军覆没的结果,我们也必须硬着头皮上!”洛德伦茨上校以掷地有声的语气,向众人阐述了一个舍小我、保大我的残酷现实。 面对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军官们集体沉默了。 “先生们!”奥克塔薇尔用她那清脆悦耳而又不乏力量的嗓音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因为怯懦而感到忧虑,是担心仓促上阵,无法完成既定任务,我们特勤大队何尝不是临时接到任务。对于当前这种形势,我们此前也根本没有料到,但这就是战争,敌人不会给我们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诸位,你们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不少人已是名声在外。现在,是发挥你们引以为傲的军事才能,是激发你们内在潜力的时候了!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们这些冲锋在前的兄弟们失望!一定不会!” 奥克塔薇尔的激励,让魏斯仿佛又回到了巴斯顿军校的训练场,回到了那些刻苦训练的岁月。曾几何时,他因为受到同伴的嘲笑而愤怒,对自己的境遇感到失望和沮丧,但正如奥克塔薇尔所言,在内在潜力激发出来之前,千万不要看低自己。 正文 第61章 濒危阵地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等魏斯安排妥当,四十分钟的时限赫然到来。此间,他领着两个分队的士兵从各侦察联络点和火力支援点移防到了新的阵位——位于街角的一栋三层楼建筑。它此前曾遭炮火侵袭,顶部被炸缺了一个角,窗户玻璃被悉数震碎,但主体没有开裂或变形。 这种钢石结构建筑物,目测足以抵御中小口径火炮的轰击。 部署在厂区的两门野战炮因为射程充裕,留在原地就能够对格鲁曼大厦进行火力打击,机关炮和机关枪射程不足,必须转移到距离目标更近的位置才能发挥火力支援作用。如果时间再充裕一些,魏斯肯定会组织士兵们利用各种材料加固炮位,做好各种防炮击的准备措施,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分一秒的延迟都有可能错失宝贵机会。限定时点一到,特勤大队的精锐士兵们开始向诺曼战舰盘踞的四栋大楼展开战斗侦察。他们有的以周围的建筑为屏障,借着夜幕的掩护,从地面靠近这些大楼,有的钻进下水道,循着排水和检修通道从地底接近目标,这条路线看起来安全很多,实际上需要克服重重障碍,耗费的时间也要长很多。 午夜刚过,漫天浮云遮蔽了月光。时断时续的炮火,使得城区街道忽而亮如清晨、忽而暗若雨夜。魏斯的视野,在正常视觉与“人肉雷达”之间切换,前者效果不佳,后者倒是出乎意料——脑波虽然不能穿透多重墙体,像X光机一样把大楼里的兵员装备分布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这种技能就像是游戏里的BUG,若能细心观察、精心推敲、巧妙利用,还是有机会以小博大,取巧制胜的。譬如说,通过观察到的片面情况,推断士兵在楼里的部署和动向,进而有针对性地调度火力,可以取得翻倍甚至数倍的压制效果。 不容魏斯多想,战斗赫然变换节奏。尽管没有夜视仪,诺曼人还是察觉到了对手的行动。那些像外星怪兽一样霸占楼顶的战舰,从战舰进入大楼的士兵们,纷纷向地面射击,以枪炮火力封锁联邦军特勤精锐们的前进道路。 接着,靠近城区中心的地方升起了两发红色信号灯,那是“掩护射击”的约定信号。 “哈特!”魏斯高喊道,“一分钟疾速射!向中间楼层连续开火!” 名为哈特的士官,指挥着两门7PIR口径的重型机关炮,其射程刚好可以够到格鲁曼大厦楼顶,只不过机关炮的炮弹对一艘战列舰级别的诺曼来说,可能连隔靴搔痒的效果都达不到。在魏斯看来,机关炮击伤楼顶上的敌舰需要奇迹之神的加持,与其做这种希望渺茫的事情,不如务实一些,把目标锁定在离舰入楼的诺曼士兵身上,还能够发挥一些实实在在的效用。 咚咚咚……咚咚咚……随着转管机关炮雄浑有力的嘶鸣声响起,连串炮弹以肉眼可辨的轨迹飞射而去。经过望远镜放大的视野中,依稀可见格鲁曼大厦中间楼层出现了尘屑飞扬的情形。到了接近极限射程的距离,炮弹的散布范围很大,就是不刻意移动枪口,炮弹也能够“覆盖”上下好几层楼,其中一部分穿窗而入,击伤击毙那些正在居高临下阻击联邦军靠近的诺曼士兵。 遵从魏斯命令,怀特分队的两门机关炮持续射击。在短时间的爆发装填状态下,一队熟练的炮手一分钟能够让一门机关炮发射180-240发炮弹,两门炮便是360-480发,只要选位正确,一口气干掉十几二十个诺曼士兵不成问题,毙伤三四十个也不足为奇。即便如此,在火力射击过程中,魏斯咬牙捏拳,只恨自己掌控的武备太弱,没那本事把强横的诺曼人直接轰成渣渣。 一分钟的疾速射完成,魏斯当即吼道:“哈特!隐蔽!” 纵使没有魏斯的提醒,根据事前安排的战斗套路,各炮组完成射击后应当迅速离开窗口位置,向建筑物内部转移隐蔽,捱过了敌方炮火,再转换阵位寻找射击的机会。 哈特分队刚刚停火,敌人的炮火如期而至,坚固的大楼也变成了深秋的枝叶,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楼顶的诺曼战舰居高临下,能够清楚观察到联邦军队的火力点,观察、瞄准、校正,整个过程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打得格外精准。魏斯所选的新阵位,先前已经进驻了不少步兵,他们明明知道这支友军的到来必定“惹祸上身”,但还是默默地跟着一起承受敌军炮火带来的压力与威胁。 两分多钟,四十余发中小口径炮弹,这便是诺曼人对两门机关炮一分钟速射的反击。若以弹头重量计算弹药投射量,这些炮弹肯定超过了哈特分队的400多发机关炮弹,但优势并不太大;以舰炮射速推测,诺曼人集中了3-4门舰炮对付一个联邦军火力点,换成战舰与炮垒对射,诺曼人根本占不到便宜。诺曼舰队之所以敢大张旗鼓地冲进城区,显然是看准了联邦军城防部署存在缺陷…… 狡猾的诺曼人! 魏斯眯起眼睛,只待周围的爆炸声停止,果断发令:“莫尔斯!一分钟疾速射,瞄准低楼层连续开火!” 军士莫尔斯的分队,配备了2门5PIR口径的轻型转管机关炮,采用顶部弹匣供弹,爆发式射击时射速能够达到每分钟300-400发,虽然射程和威力略逊于重型机关炮,但胜在移动速度快、火力密度高,正常操作只需要3-4人,换上钢芯弹同样可以对付敌人的轻装甲目标和低强度防御工事,因而更受前线部队的欢迎。 “拉尔斯!”轻型机关炮还没开火,魏斯唤来一名较为机灵的士兵,“去告诉法诺森,让他们按照原定坐标开火一次,然后隐蔽!如果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行第二次射击!” 受魏斯指派的这名士兵个头不高,身手很是矫健。听清指令后,他从这栋建筑的东门出去,骑上脚踏车,风驰电掣地返回他们先前驻扎的厂区去了。 片刻,哈特军士来到魏斯身旁:“好险!要不是这栋建筑够坚固,我们就完了!当然了,您安排的战术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魏斯没有转头,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战术只是权宜之计,要是诺曼人发现普通火力不能消灭我们,肯定会动用战舰主炮。战列舰级别的主炮火力,你觉得这栋楼能扛得住?” 哈特军士脸上的庆幸荡然无存,他急切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眯起眼睛的魏斯,这时已经再次进入到了“人肉雷达”模式。这种模式对精神力的消耗很大,但并不强制要求使用者全神贯注。事实上,随着使用次数的持续增加,他对这个生物技术系统的掌控越来越纯熟,已经可以做到观察和交谈两不误,甚至可以在跑动中准确观察敌情。 “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友军部队可以在我们被敌人消灭之前解决问题——要么攻占那些大楼,要么将它们炸毁,总之,要让诺曼战舰失去立足之地,即便不能将它们摧毁,也要把它们赶走!” “要摧毁这些大楼,动用重型火炮不就行了?前一次诺曼舰队接近城区,遭到我方炮兵的猛烈阻击,当时肯定有大口径火炮投入战斗,难道它们撤走了,或是在诺曼军队的炮击中损毁了?”哈特军士揣测道。 “部署战斗的时候,上校没说为什么,但我猜想,我们的炮兵部队暂时是指望不上了。不然的话,司令部不会把最精锐的特勤部队投入到这样的战斗中。除非……”话说到这里,魏斯睁开眼睛,从“人肉雷达”的观察模式中退了出来。“除非”是他平时说话的惯用词,是他惯于逆向思考的体现。 哈特军士兴许是处在战斗亢奋状态,并没有留意到魏斯只说了个开头的“但是”。就在这时,莫尔斯分队的一分钟疾速射完成。魏斯照例大声提醒道:“莫尔斯,隐蔽!” 这一次,诺曼人的炮火居然没有马上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忽略了联邦军的这处火力点。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一个短促而尖锐的啸声袭来。霎那间,整栋大楼都随着猛烈的爆炸而剧烈晃动起来,从天花板上掉落的可不只是灰尘碎屑,而是大块的楼板,残破的玻璃和各种碎片在气浪的冲击下到处乱飞,墙体也出现了碎裂,建筑物的底层不再是安全的容身之所,照这种威力的爆炸多来两三下,没准就成了埋葬联邦军官兵的坟场…… “就被盯上了?真见鬼!”魏斯低低地骂了一句,环顾四周,已有士兵被物件砸中,暂时不明生死。他原本打算让哈特和拉尔斯的分队轮番射击,现在看来必须调整策略了。 在众人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又一发炮弹呼啸着落下,同样的威力,相近的距离,让魏斯和他的士兵们再次体验了处在死亡边缘的恐怖感官。敌人连番重炮打击,对先前进驻这里的联邦军步兵而言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他们的指挥官顾不上炮火随时还会落下,派遣通讯兵向上级报告,要求全员撤出,就近转移到其他阵地去。 步兵们会不会撤走暂且两说,魏斯凝眉注目,绞尽脑汁思考着这场战斗的出路——不光是自己和两个战斗分队的出路,更是十数万奥城守军和留守民众的出路。 正文 第62章 放大招 正当魏斯冥思苦想之时,视线中,接连几发炮弹从东北方飞来并击中了格鲁曼大厦。爆炸的烈焰和硝烟“吞噬”了外墙,“侵蚀”了楼体,给人一种建筑物随时有可能发生倾倒的错觉。连串爆炸过后,这座雄伟无比的建筑依旧“健在”,但外墙的裂口清晰可见,楼体的破损可想而知,若再有几发炮弹打在相近位置,它还能岿然不动? 楼顶的诺曼战舰在第一时间展开反击,凶悍的炮火让它成为灯塔一般的存在。看着眼前的一切,魏斯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测:诺曼人让战舰强行突入城区并降落在高楼顶部的冒险策略,打了奥城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取得了暂时的成功,但是,只要守军反应过来,以壮士断腕的决心炸毁大楼,围攻敌舰,就能破坏掉诺曼人的战术,干掉那些进入大楼的诺曼士兵,诺曼人难道预料不到这种情况?不,当然不是。他们要么是留有后手,要么是压根不打算给守军足够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会趁守军注意力转移之际,从外部对奥城防御体系发动绝杀一击! “糟糕!”辨清这复杂形势下的隐藏脉络,魏斯捏紧拳头。奥城守军所剩不多的炮兵部队已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精锐的特勤大队也被调来探察盘踞大楼的敌军,守军的注意力确实被城区中心的敌人给牢牢牵制住了。虽说奥城外围的守军兵力没有减少,战斗戒备没有减弱,可是城防部署的调整,已经让它的防御强度受到了致命的削弱,也就是说,现在正是诺曼人一举突破城市防线的绝佳时机…… “哈特!你代我指挥,没有命令,不要妄动!” 吩咐完毕,魏斯顾不上诺曼人的炮击,直接骑上自行车,全速赶往营部。城防部队的电话线路布设到营一级,只要线路保持畅通,就能够层层向上联络,乃至跟城防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直接通话。可是,他人还没到营部,城区突然被四面八方的火光映得通亮,密集而猛烈的爆炸几乎完全阻塞了听觉,地面在剧烈颤动,再好的技术也无法安然骑行。营部就在前方,他索性将脚踏车丢在一旁,猫着腰飞奔向前。 在这山崩地裂般的恶境中,魏斯冲进营部,看到霍泽森少校,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大声道:“敌人的全线总攻要开始了!” 霍泽森少校诧异于魏斯在这个时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他扯着嗓子回应道:“我知道!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个的?” 魏斯没有解释,而是道:“我想通了!这一切都是诺曼人计划好的!必须报告上级,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炸毁大楼,赶走敌舰,否则的话,各防区腹背受敌,奥城很快就会撑不住的!我们没时间了,必须要快!” 霍泽森皱眉道:“你让我怎么说?要用推测的结论说服将军们做出决策,你以为很容易吗?” “可我们得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魏斯急切地说道,“只要您同意,我领一个分队,带炸药包上去,把格鲁曼大厦给炸了。在此期间,我想,您肯定会有办法让上面放弃不切实际的侥幸念头,下定决心跟敌人死磕。” 如何说服上级,霍泽森的经验技巧显然比自己更足,成功把握也比自己更高。至于自己这种从军不久的新手,在当前这种情势下,除了帮着分析战况、推断敌踪,貌似也只有在战场上左冲右突的贡献来得实在了。 “你们用炸药去炸了格鲁曼大厦?不是在开玩笑吧?”霍泽森瞪大了眼睛,表情略有些狰狞。 外面炮声震天,这样的环境,魏斯根本没办法细细解释克伦伯-海森家族跟格鲁曼集团的特殊关系,以及他个人对于格鲁曼大厦的种种了解,只能用最为简单的方式告诉霍泽森少校,自己有办法,而且,奥克塔薇尔-格鲁曼的存在也是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双重保险。 霍泽森想了想,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出路,于是道:“你要多少炸药?” 魏斯虽然不是军需官,但第9兵团进驻奥城之后,他对各防区作战物资分配多有留意,并且由小见大,推测奥城的防御储备是非常充分的。这座首屈一指的军工重镇,鼎盛时期每半个月就能制造出可供一个兵团全面换装的武器装备,即便是在战时大规模转移人员设备的情况下,余留的生产设施以及原材料也能够为前线部队提供充足的弹药物资。因此,他以一个分队的人力负荷,向霍泽森少校申请了4000磅的烈性炸药——四十多名士兵,每人背负100磅,一次就能将这些炸药运送到位。 略作思考,霍泽森表示,炸药不够,可以用炮弹来凑,但关键问题有两点:其一,当前的战斗侦察行动由特勤部队主导,炸毁大楼需要征得他们同意并等他们的人全数撤离;其二,诺曼人用火力封锁了通往大楼的道路,士兵们扛着炸药,肯定没办法像特勤部队的精英们一样灵巧敏捷地靠近大楼,这是个很难突破的障碍。 随着时间的推移,奥城防线继续遭受敌方猛烈炮火的侵袭,城区在密集爆炸声中颤抖,城防体系何尝不是?魏斯果断应道:“前一个问题,我会找到格鲁曼少校并且想办法说服她,第二个问题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们不走地面,走下水道。” 霍泽森少校点了点头:“好吧!我准许你从弹药库领取你需要的物资,以你设计的路线将它们运到格鲁曼大厦去,找到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少校,说服她。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尽力而为。” 临行前,魏斯有些不放心地说:“事关重大,少校,如果我们不主动做这些,也许没有人会做,到最后只能是大家一块完蛋。” 霍泽森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战地电话。 魏斯有心从霍泽森这样的前辈身上学习沟通技巧,只可惜形势紧迫,他当即离开营部,穿过地动山摇的城区街道,艰难地回到了连部所在的工厂,准备从留守人员里挑出一个分队跟他去领炸药,却赫然发现部署两门野战炮的厂房被炸塌了,厂区满目疮痍,地面除了各种杂物碎块,还有不少联邦军士兵的尸体。 魏斯心道不好,赶忙跑向设在开阔地带的防炮击掩体。虽然整个厂区都受到了爆炸的波及,这些精心构筑的掩体还是起到了有效的保护作用,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在,他们正忙着救治伤员。在看到魏斯之前,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惊惶失措。 魏斯跳进掩体:“嘿,兄弟们,发生什么事了?” 军士帕特斯,一名分队指挥官,上前报告:“敌人的炮弹击中了安置大炮的厂房,引起了猛烈的爆炸。我们刚刚查看过了,厂房坍塌,大炮损毁,弹药无存,阵亡11人,重伤9人,轻伤14人,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救治受伤的兄弟们。” “炮位旁只存放了12发炮弹,备弹存放在水槽下面,这样都没躲过被摧毁的厄运!真是太糟糕了!”魏斯呢喃道。这一下伤亡34人,大半个分队的战力就这样没了,要知道留守厂区的总共也就60多人。即便采取轻伤员照顾重伤员的策略,魏斯现在能带走的最多也就二十来号人。以联邦军士兵的体格,背负200磅甚至300磅的装备物资不是什么大问题,难的是背着几十上百公斤的东西还要在下水道穿行,不光速度堪忧,安全性、可靠性也是堪忧…… 稍作考虑,魏斯毅然决然地吩咐道:“帕特斯军士,让你们分队没受伤的士兵跟我走!” 没有支援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抽人走,这位体格魁梧、声音洪亮的军士怔怔地看着魏斯,对方的肯定表情,让他眼底升起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即便如此,他还是朗声道:“卢卡,阿尔瓦莱,把分队没受伤的兄弟们召集起来!” 不多会儿,16名联邦军士兵整整齐齐地站在了魏斯跟前。 帕特斯站在队首:“上尉,算上我在内,分队没受伤的就这么多了。” 可魏斯分明看到他左手掌缠着染血的绷带,于是,他对帕特斯军士说:“我需要你留下来照顾大家。” 接着,他拔高音量:“余下的人,跟我走!我们去给诺曼人狠狠一击!去给阵亡的兄弟们报仇!” 这一下,不但队列中的士兵们精神振奋,周围受伤的、没受伤但隶属于另一个分队的联邦军士兵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魏斯再次环顾左右:“兄弟们,这次任务非常艰巨,只有勇敢、顽强、坚毅的士兵能够胜任。如果我们没能活着回来,甚至连尸骸也找不到了,请记住我们,记住我们这些为捍卫自由而献身的人!” 一番简答而必要的语言激励后,魏斯向队列中的士兵们举手敬礼,周围的士兵们亦郑重向他们行军礼致敬。 礼毕,魏斯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那深邃的夜空,因为诺曼军队的大规模炮击而忽明忽暗、忽黄忽红,形成了别样的视觉冲击,给人一种悲观的、忧心的预兆:奥城之战的进程,正脱离联邦军队的掌控,进入到诺曼人所设想的节奏…… 正文 第63章 灵光乍现 作为一座城市,奥城的历史还不到百年,是工业革命的大潮和格鲁曼家族的兴起,让它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边远小镇成为举世闻名的军工重镇,大战的烽烟和数十万将士的鲜血,赋予了它独特的底蕴。战后落成的格鲁曼大厦,则是格鲁曼家族与奥城携手走向巅峰的标志。现如今,奥城深陷战火,格鲁曼大厦也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成为了外敌侵入奥城的踏脚石…… “我们必须炸掉大厦,让最大的那艘诺曼战舰失去立足点,到时候它要么悬在空中挨打,要么趁早滚出奥城。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专心对付从外部进攻城区的诺曼军队,而不是里外受敌,两面挨打。” 在漆黑的下水道里,魏斯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扶着扛在肩上的弹药箱,领着士兵们朝格鲁曼大厦的方位前行。新兴城市的一大优势就在于各项市政设施,包括它的下水系统,体现出了工业文明发展带来的进步。宽敞的下水道犹如地下的街巷,四通八达,蛛网遍布,穿行其中,几乎可以到达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然后通过检修通道、排水管道去到地面,或是直接进入高楼大厦的地下室。 “上尉,我能够理解您说的作战计划,可是我有个疑惑,就靠这些炸药炸弹,能把格鲁曼大厦炸了?那么高的大厦,地基应该特别牢固吧!”队伍中的士兵发问。 得到霍泽森少校的批准,魏斯带着这些士兵从侦察营配属的战地弹药库领了2400磅烈性炸药、10箱菠米弹以及一千尺导火索,分配下来,每个人的负重在200磅左右。进驻奥城的联邦军部队,连以上指挥官都得到了一份城区地图和一份排水系统分布图,以便于他们充分利用城区的各种设施组织防守。得益于此,魏斯带着士兵们开启了一场说走就走的特殊行军。 “如果要破坏地基,这些炸药确实少了点,只要进入大楼,将炸药安放在支撑柱上,我认为这些已经足够了。再说了,特勤部队应该也带了一些爆炸物去,两边合到一起,应该不成问题。”魏斯一边注意脚下,一边注意周围,回答的有些随意,但话糙理不糙。这一吨多的爆炸物,搁在爆破专家手里,分分钟把格鲁曼大厦炸成格鲁曼垃圾场,即便没有精英级的爆破专家,特勤部队的精锐士兵也能搞定,再不济,也有自己这个半吊子的工科男。船到桥头,自然会有出路。 “人类雷达”的特殊效用,让魏斯在这黑漆漆的环境中全然不必担心受到敌人的偷袭。走着走着,他发现前方有两个对应绿色虚框的战斗人员,各项读数显著高于普通士兵,想必是先期进入下水道的特勤部队士兵。就在他发现对方之时,前面也传来了询问身份的声音。 “什么人?” 魏斯自报家门道:“喂,前面的兄弟,我们是第9兵团直属警卫团侦察营的,我是克伦伯-海森上尉,注意,别误伤自己人!” 隐蔽在岔道口的那两名特勤士兵随之应道:“上尉,你们来这里,是奉了谁的命令?执行什么任务?” 魏斯答道:“诺曼人已经对奥城防线展开了全面攻击,我们没有时间继续跟头顶上这几艘诺曼战舰耗了,必须尽快消灭或驱逐它们,否则的话,我们的防线腹背受敌,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已经向上级提出的新计划,形势紧迫,在等上级指令的同时,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对面的人顺着他的话问。 “我们带来了炸药。”魏斯答道,“要把它们送到格鲁曼大厦去。” 一听说炸药,对面连忙道:“上尉,请你们停止前进,我马上去跟指挥官报告!” “你说的是格鲁曼少校吗?”魏斯道,“正好,我正要找她,新计划付诸实施之前,必须两边协商一致。如果你找到她,记得告诉她,克伦伯-海森上尉有重要的事情向她报告!” 对面道:“可以,克伦伯-海森上尉,请带着你的士兵在这等待。” 虽然对方没有恶意,但在这里白白耗着是魏斯无法接受的,他辩驳道:“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敌人的猛烈炮击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的步兵已经在向我们的防线逼近了。每多等一分钟,我们的防线就要多承受一分钟的压力。听着,伙计,我们绝无冒犯之意,但这些炸药必须尽快送到格鲁曼大厦去,一旦指挥官们批准新计划,我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执行它。” 对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实际上,上尉,就算我让你们通过,你们现在也没办法进入格鲁曼大厦。” “什么意思?”魏斯有些意外,他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轰响。此前不是没有这类声响,只是因为盘踞在中心城区的诺曼战舰跟守军火炮不时互轰,外围的诺曼军队又在猛烈炮击守军阵地,各种爆炸声此起彼伏,混淆了听觉。刚刚的动静,似乎是菠米弹在下水道发生爆炸,但如果不仔细辨认,很容易把它当成落在附近地面爆炸的炮弹。 “我们进去了,但又被赶出来了。他们想要进入下水道,但被我们挡住了。”那名特勤部队的士兵言简意赅地回答说。 “匪夷所思!”魏斯嘀咕道。先前在街角建筑为特勤部队提供支援火力时,魏斯用他的特殊视野观察到诺曼士兵主要在格鲁曼大楼的中高楼层活动,只有少数几个下到了低楼层。以特勤精英们的战斗力,怎会连区区几个诺曼士兵都对付不了?不,能够击退联邦军特勤部队,还试图进入城市下水道,肯定不止是几个诺曼士兵,一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有必要炸毁大楼,阻止诺曼人继续在奥城中心城区渗透突破了。 对面那名特勤部队士兵,显然没有理会魏斯的反应,他用沉稳的腔调说道:“好了,上尉,我建议你们还是耐心在这等着吧!格鲁曼少校在前面指挥战斗,你们要是带着大量炸药过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大家真的要一起完蛋了。” 话毕,下水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声音渐行渐远,很快隐没在地标传来的隆隆轰响声中。 “原地待命!”魏斯向随行的士兵们下令。 因为不是丰水期,下水道里的水流只刚刚没过脚踝,随着居民大批撤离,生活污水减少了很多,气味也还能忍受。士兵们将装有菠米弹的弹药箱放在最下面,往上叠放存放炸药的木箱,就这样简单地卸下重物,原地休整待命。 诺曼军队的炮火还在肆虐,魏斯忧心忡忡,好在巴斯顿军校的“冰山女神”没让他等太久。不多会儿,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但没有手电筒的光束,特勤部队的人摸黑行动也没问题? “克伦伯-海森上尉?” 那个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的悦耳声音随之传来。 “是的,是我。”魏斯应声道,同时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 片刻过后,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出现在了视线中,还是那样的英姿飒爽,还是那样的傲若冰霜,只不过眼中隐约透着焦虑的神情。 待对方站定,魏斯道:“报告少校,城外的诺曼军队正对我们的防线展开全面进攻。如果继续让诺曼战舰和士兵留在城区中心,只会让我们的防守举步维艰,必须痛下决心,做出决断。我们这次带了足够炸塌格鲁曼大厦的炸药来,但刚才听您的属下说,现在整个大厦都控制在诺曼人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另外想想办法了。” 奥克塔薇尔双手叉腰,一言不发地听魏斯说完,这才发问:“关于炸掉格鲁曼大厦浙江爱你是,你们的兵团司令部还没有下命令吧?”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一针见血。 魏斯摸了摸鼻子,回答说:“我们已经逐级上报了,相信命令很快就下来。” 奥克塔薇尔道:“除非你们的兵团司令部下了正式命令,否则的话,作战事务皆由我们临战裁断,这你是知道的。” 如果是第一次共事,魏斯会觉得她的言外之意是“没门”,但奥克塔薇尔是他在巴斯顿军校的作战教官,虽说从来不留情面,也教会了他们很多战斗技巧。这种经历,让魏斯判断她话外有话,于是试探道:“是的,即便没有兵团司令部的命令,您也可以合情合规地做出炸掉大厦的决定。” 奥克塔薇尔没有发出一贯的冷哼声,而是换了种少有的口气:“龙-克伦伯-海森,作为学员,你算是我教过的最不同寻常之人,看起来天资平平,肢体力量偏弱,反应也不够快,却屡有令人赞叹的表现。跟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的交流赛,是你为我们赢得了唯一一场胜利,真心希望你的神奇能够从军校延续到战场上……如你所知,格鲁曼大厦是父辈的心血,是整个格鲁曼家族,也是奥城乃至自由联邦的骄傲,若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下令将它炸掉的。抛开私人情感,你觉得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 魏斯本想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地回答她“是”,可转念一想,凡事都有两面,且不说他们还能不能重新攻进格鲁曼大厦底层,诺曼军队以孤军深入的策略,将四艘战舰强行降落在了奥城中心的四座大楼顶部,还派出精锐士兵进入大楼,何尝不是在分散精力。如若联邦军逆势而为,诱导诺曼军队从某个特定的方向进入城区,让他们自以为内外会合在即,实则关门打狗,让诺曼军队的优势炮火受到制约,岂不是一条险中求胜的好计? 正文 第64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实际上,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魏斯靠前一步,压低声音,以尽可能有条理的方式,向奥克塔薇尔道出了自己刚刚想到的诱敌深入计策。 待他说完,巴斯顿军校的“冰山女神”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可不是大胆的想法,而是疯狂的想法!把敌人放进来打,这办法也亏你想得出来!” 言下之意,是不赞同咯? 魏斯没有就此放弃自己的冒险计策,而是劝解道:“除非采取这个疯狂的策略,眼下就只能炸楼了。不论是用炸药,还是用大炮,总之,必须把楼炸掉,让诺曼军队无法在城区立足,然后拼死抵挡他们从外围发起的进攻。” 奥克塔薇尔迟疑了。正如她刚才所说,格鲁曼大厦对于格鲁曼家族乃至奥城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只要没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她不会同意炸楼。 “比起诺曼人的策略,我的想法可够不上疯狂,只能说是孤注一掷。想想看,如果我们丢了奥城,没有了连结东部和西部的枢纽,形势就很危险了。少校,我们眼前这场仗,跟二十年前那场不一样,很不一样!” 自战争爆发以来,特别是在威塞克斯军队溃败、诺曼军队从北境攻入联邦以来,失败主义情绪已经成为了笼罩在联邦军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魏斯的话语,有扬敌威风、灭己志气的嫌疑,奥克塔薇尔似乎非常不满,她以冷傲的口气说:“即使一再受挫,即使不断后撤,我从不怀疑我们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因为邪恶不能战胜正义,皇权无法夺走自由!” “取胜的信念,我不曾放弃。”魏斯澄清道,“即便只使用常规战术策略,我们也能获胜,只不过那需要很长的时间,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一贯认为联邦军队的战术思维过于陈旧、僵化,既然战争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为什么不能大胆做出改变?” 奥克塔薇尔这次没有辩驳,而是道:“我的任务是探察敌人的作战意图,伺机夺回大楼或将其炸掉。对于奥城的整体防御策略,我没有决定权,现在也不适合离开这里前去报告。再说,只要建议是正确的,我提出或是跟你们提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吧!” 真的没有区别么? 魏斯本欲辩驳,可是转念一想,以奥克塔薇尔的资历和军阶,本来在战术策略方面的建议力度是要强于自己,但她是格鲁曼家族的直系成员,这个特殊身份,让她不便于站在保护格鲁曼大厦的角度,提出这样一个押上整个奥城的冒险计划。 “好吧,你说的对,我这就回去报告,这些炸药……我想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就全部留给你吧。” “炸药?”奥克塔薇尔听出了弦外之音,“说吧,你的脑袋里又有什么大胆的计划?” 魏斯耸肩道:“我的建议是把连通格鲁曼大厦地下室的下水道全部炸塌,我们不进去,也别让他们进到下水道来。如果他们想要出来,让他们走地面,看看我们的枪答不答应!” 奥克塔薇尔犹豫了一下:“好吧,炸药留下,人你带走。你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向上级荐你一功。” 魏斯嗤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提什么荐功,能活到奥城战役结束再说吧!” 说罢,他摆了摆手,招呼士兵们原路返回。本以为奥克塔薇尔会说句“祝好运”之类的,可“巴斯顿女神”无愧于她冰山美人的形象,居然连一句暖心的赠别都没有。 魏斯一路走,一路盘算着怎么说服霍泽森少校,怎么说服洛德伦茨上校,怎么说服亚特乌斯中将——如果自己有机会跟这位代理司令对话……这个时候,他是多么的怀念凯森将军,在他心目中,那位老将正直,宽容,聪慧,果敢,而且纳谏如流,是他到目前为止真心钦佩并愿意追随的两位联邦将领之一。 另外一位,当然是胸怀若谷的老校长梵洛。 当魏斯领着士兵们回到地面时,诺曼人的炮火似有减弱,但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因为从城外打来的炮弹不断落入城区,这意味着敌军开始向防线纵深实施延伸打击。侧耳倾听,城区外围有密集枪声传来,眼前仿佛看到了无数联邦军官兵面对着诺曼军队的可怕黑潮,毅然坚守阵地,全力射击的场面。 时间不多矣! 魏斯匆匆返回营部,进门便见霍泽森一脸苦相地站在那里。待他喊了声“报告”,霍泽森转过头,很是诧异地看着他,嘴里说出了声“你”,半晌没有下文。 瞧霍泽森少校这哑巴吃黄连的模样,魏斯猜出个大概,遂朗声报告:“我们将炸药顺利运到,并跟特勤大队的格鲁曼少校碰了头。情况有变,原计划恐怕难以实施。” “哦?”霍泽森少校的表情果然瞬间缓和下来,他点了点头:“正好,上级没有批准我们提出的计划,他们认为格鲁曼大厦是奥城的标志,是自由联邦无限创造力的象征,没到万不得已的那一刻,我们不应将其炸毁,那样做必定极大地打击军队的士气。再说了,如果将那几艘防御异常坚固的诺曼战舰驱走,它们很可能跟着地面部队一道攻击我们的外围防线,结果也许比现在更糟糕。” 魏斯一听,这意见跟自己新设想的前半段不谋而合,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下,稍不留声,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语气听起来有点冲。 “这是谁说的?” “知道是谁说的又如何?”霍泽森瞪了他一眼。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魏斯连忙解释,“正因为情况有变,经过商讨,我们现在有个新的作战计划,新计划的前提是让诺曼战舰还有它们带来的诺曼士兵继续呆在城区。” “又有新计划?”霍泽森挤出一脸苦笑。 霍泽森是个循规蹈矩的军官,宁可按部就班,也不愿推陈出新,这一点魏斯早就料到了。他无声叹息,而后道:“因为有些复杂,我想直接去团部向洛德伦茨上校报告。当然了,这需要得到您的首肯。” “非要这样折腾?”霍泽森盯着魏斯。 “是跟命运抗争!”魏斯辩驳道,“我们曾以军事交流的形式,跟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访问团进行过交锋,发现常规的战术思维根本无法取胜。唯一的一场胜绩,恰恰是我用大胆的新策略取得的。” “行了,我知道!”霍泽森摆了摆手,“克伦伯-海森上尉,我知道你是个非常有才华而且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我们之所以接连不断地败给诺曼人,战术老化确实是一个原因。既然你胸有成竹,那就去吧,去努力说服洛德伦茨上校,如果能够得到他的认可,再去想办法说服亚特乌斯将军和他的参谋们。年轻人,祝你好运!” 以当前的战斗形势,霍泽森能容忍一名新来不久的下属军官这般反复“折腾”,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魏斯敬了个礼,毫不迟疑地走出营部,四下张望,想要找一辆脚踏车代步,却没有任何收获。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喊道:“克伦伯-海森上尉,等等!” 转身一看,是营部的一名传令兵。只见他小跑着来到魏斯跟前,敬礼道:“上尉,少校让我送您去洛德伦茨上校那里。” “呃?”魏斯朝营部瞅了一眼,那家伙,谨小慎微,面冷心热,当不了好人,也成不了坏人。在联邦军队,这一类人为数不少,他们给队伍带来了一定的稳定性和凝聚力,这是好的方面,当军队的体制机制和作战思维需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时,他们又会成为变革的阻力。 由于侦察营的分散式布防,营部位于M3防区边缘,跟团部隔了有三个路口。在奥城的工业区,路口与路口之间的距离,往往是一座工厂的宽度。这三个路口,即便走捷径也有三四公里远。若是徒步前往,少说也得花上一刻钟,即便找了辆脚踏车,那街道已不是当初干净整洁、平整宽直的街道了,到处是残砖烂瓦碎渣,通行效率大打折扣。 联邦军队的传令兵,通常有三种交通方式:摩托、马匹、徒步。如果距离远,摩托车和马匹都是理想载具,如果是在前沿阵地,徒步便是不二的选择。霍泽森少校派来的这名传令兵,从营部旁边的房子里推出来一辆两轮摩托车,有些费力地将其发动之后,示意他坐在后座。 待魏斯上车之后,这名传令兵道:“上尉,少校说洛德伦茨上校现在应该是在兵团司令部,要我把您直接送到司令部去。您坐稳了,路上有些颠簸,诺曼人的炮火也没个消停。” 魏斯嘴上应了声“没问题”,心里却一阵小感动。洛德伦茨上校就在兵团司令部,顺利的话,这事可以一次搞定,多好啊! 当摩托车带着粗犷的轰鸣声向前行驶,魏斯的兴奋劲头很快褪去。要是洛德伦茨上校和亚特乌斯中将觉得这个策略有可行之处,愿意听取自己对于战术细节的设计,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可若是他们缺乏担当,不愿采纳这种冒险的策略,奥城也许根本没办法像之前预想的那样长期坚守,自己该怎么办?做好撤离的准备,还是带着兄弟们跟奥城共存亡?虽说自己人微言轻,到了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难道只能被动等待他人的抉择,而不是用更加积极甚至是激进的办法达成所愿? 正文 第65章 我将竭尽全力 “近乎完美的计划,唯一的缺点是……只有疯子才敢用它。” 听过魏斯当面报告的新计划后,警卫团代理团长洛德伦茨上校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在来之前,魏斯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想法有可能在上校这里就被毙掉,只不过没料到他会以这样一种大喘气、大转折的表述方式进行否决。 “不管怎么说,上尉,这个计划有它的可取之处,体现出了年轻军官善于思考、敢于思考的优秀素质。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向亚特乌斯将军简略报告这个计划,并向他推荐这个计划的筹划者。”洛德伦茨上校非常老练地给魏斯颁了个“安慰奖”。 言外之意,慢走不送。 魏斯无奈地瞥了眼灯火通明的内厅,门那边是一群忙碌的身影,其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应该就是临危受命接掌第9兵团的亚特乌斯中将。如果自己无视洛德伦茨上校的意见,强闯过去向他报告,会有成功的可能么?或者,再被否定一次,然后因为以下犯上受到严厉的惩治?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还是又一次揣着无奈和遗憾离开? “可是,上校,这很可能是我们避免败局的唯一机会!”魏斯咬着牙做最后的努力。 洛德伦茨上校瞥了他一眼,接着扭头往内厅那边看了一眼,遂以教育的口气道:“在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觉得自己生来不凡,有朝一日会成为万众仰慕的救世主,可是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经历的不断增加,也就慢慢接受了自己生来平凡的现实。上尉,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领会我的意思吧!” 魏斯也朝内厅那边看了一眼,桌前的亚特乌斯中将直起身来,满面愁容,肯定也在努力思考对策。他捏了捏拳头,就在冲动难以抑制,就在他行将启动之时,内厅那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又有力的声音,唤了洛德伦茨上校之名。 “是,将军,我在这!”洛德伦茨上校给了魏斯一个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然后迅速穿过房门,走进内厅。 机会来了? 看着洛德伦茨上校的背影,魏斯深吸了一口气,原地站着没动。他期待着,踌躇着,彷徨着……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内厅那边,洛德伦茨上校加入到了讨论战局的行列当中,时而倾听,时而说话,时而思考,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将诱敌深入、瓮中捉鳖的大胆设想讲给亚特乌斯和一众参谋军官们听。 吵杂的环境中,一个轻微的、几乎不易引人察觉的电话铃声响了,一名勤务兵像往常一样拿起电话,做出口令式的应答,但经由声音传递的讯息,让他脸色大变,在稿纸上抄录电话内容的手居然颤抖起来,以至于笔下的字迹走了形。片刻过后,他慌里慌张地将稿纸转给一旁的军官,那名军官目光扫过稿子,脸色瞬变,转身便走,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军官撞了个满怀,而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径直来到白发苍苍的亚特乌斯身旁,将稿纸呈了上去。 咚…… 拳头砸在桌面的声响,让闹哄哄的内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魏斯不由自主地朝房门挪了两步,接着,他听到那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将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宣泄出来: “城西,两道外围防线连遭突破,敌军已攻入城区!城北,第一道外围防线告破,第二道外围防线难以支撑……如果大家都寄希望于用巷战消耗敌人,拖延敌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只有在外围防线尽可能久的阻击敌人——至少要3到4天,才有希望守得住奥城。这才一个晚上,敌人趁胜入城,斗志旺盛,信心十足,再加上那几艘停在楼顶的诺曼战舰,坦白的说,在我的从军生涯中,既没有见识过,也没有听说过哪支军队能在如此糟糕的形势下扭转局面,但我们必须要做到,别无选择,无路可退,必须要做到这一点!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坚守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工厂,每一座建筑!必须给每一支部队下死命令,坚守阵地,寸土不让,直至最后一人!先生们,此役无论胜败,光荣的第9兵团都将不复存在!” 这崩盘之势,很有国足的风范啊…… 一通发泄,亚特乌斯中将从脑门到脖根就跟煮熟的虾一样发红。他背着手,气鼓鼓地在桌旁来回踱步,周围这一众军官,包括洛德伦茨上校,一个个神情错愕,却又不敢出声。形势至此,双方悬殊已现,诺曼人这一鼓作气,优势之大,已经可以做到以力胜技了。如此一来,守军指挥官纵有神鬼奇谋,也难以找出力挽狂澜的法子,但此时组织撤退,极易造成全线溃退,招致无端伤亡,倒不如横下一心,死守到底,反而有可能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死守到底,绝不只是喊喊口号、捏捏拳头那么简单,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无所畏惧的精神,没有放下一切、视死如归的领悟,早早战死也就罢了,若是目睹战况惨烈、看到同伴伤亡而又有幸活着,要么发生蜕变,要么被恐惧控制,放弃抵抗。 死守到底,这里的军官们有几人能够做到?外面的士兵们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魏斯仰面长叹,然后,他转过身,朝着通往室外的房门走去。 走出兵团司令部所在的建筑,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冲击着听觉,四处弥漫的硝烟让呼吸变得困难。他被呛得眼泪直流,不住地咳嗽。他试图找到送他来的传令兵,却无果而终,只好徒步朝本部防区走去。走了不多远,前方亮光一闪,感官世界突然受到冲击,视觉、听觉、触觉几乎同时消失,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秒,他发现自己滚跌在地,眼前地动山摇,耳际持续嗡鸣……发生了什么?一次威力足以摧毁奥城的爆炸?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大厦?一切都结束了? 硝烟之余,浓浓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那举世闻名的摩天大楼就这样倒塌了,带着胜利的荣光和创造的骄傲倒塌了。也许今后还会有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也许城市和国度都将走向沉沦,谁知道呢? 想到这些,魏斯一点也不觉得惊诧,而是满腔悲怆。余震过后,他失魂落魄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身旁不断有骑马的、骑摩托车的传令兵经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关心这个举止有些怪异的家伙;走着走着,不远处坠下一艘战舰,发生猛烈爆炸,他扭头看了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终于回到了熟悉的街区,看到了熟悉的围墙,这时候已经不必再走大门,直接从坍塌的豁口进入工厂。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防炮击掩体,嗬,士兵们还在,受伤的、没伤的,都还在这里等待着新的指令。 感谢你们还在,兄弟们…… 看着一双双质朴而又迷茫的眼睛,看着一张张伤口血渍未干的脸庞,他仿佛在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枪炮声声、爆炸声时近时远,在这种吵杂喧闹的环境中,在惶惶不安的氛围下,他以铿锵有力的语气说道:“兄弟们,不瞒大家说,诺曼军队已经部分突破了我们的外围防线,奥城之战已经提前进入了巷战阶段!局势严峻,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但如果有人觉得现在应该撤退,那就错了!一旦各部离开阵地,肯定会成为诺曼战舰的活靶子,会有很多人白白牺牲。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战斗!战斗,才能拼出一线生机!” 这话说完,全场无人应声。 魏斯昂起头:“兄弟们,相信我的,请留下,不相信的,可以携带枪械轻装离开。” “可是,上尉,传令兵刚才已经来传达过命令了。”一名年轻的、受伤的士兵面带愠色,“各部务必死守阵地,不得擅自撤退。我们如果选择离开,被督察官发现的话,会被他们就地枪毙。” “这就是我允许你们携带枪械轻装离开的原因。”魏斯坦然解释道,“对于想要离开的,我可以给你们下命令,指派你们去南边执行侦察任务。如果其他兵团撤离,你们可以跟随离开,如果没有部队撤走,你们在城南等待机会。不过,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个人不赞同这种选择。敌人的炮火已经覆盖城区,路途越远,危险越多。” 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应道:“上尉,我相信你,我留下来!与其冒着被敌人炮火和我方督察毙杀的风险撤退,我宁可留下来跟敌人拼死一战!” 紧接着又有人应:“上尉,我也相信你,我留下!” 类似的声音不断响起,这让魏斯感到欣慰,可是当他的目光一遍遍扫过众人时,还是有不少人保持着沉默,而且,从他们的眼睛里,能够看出他们对于生的渴求、对死的畏惧。 于是,在响应者纷纷表态之后,他高声道:“我们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这跟勇气和忠诚没有直接关系,而是一种潜意识的本能。作为你们的军官,我的第一使命是带领你们完成上级交托的任务,而不是让你们在战场上送命。战争是残酷的,以我个人之力,无法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危,但是,我会用我的方式,让你们当中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活着回到你们的故乡,活着见到你们的家人。为此,我将竭尽全力……” 正文 第66章 算是约定吧 躁动的夜,喧闹的晨。天色渐明之时,魏斯率部驻防的铸造工厂里,联邦军士兵们正忙着加固防御工事,增设掩体,部署新的火力点。此前数日,他们利用这里原有的围墙、水沟、厂房、仓库、水塔等设施,改造出了一座防御力颇高的“城中堡垒”。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诺曼舰队居然一战秒杀联邦舰队,夺取制空权后强势突入城区,横蛮霸道地夺取了城市制高点,对奥城守军部署的火炮形成全面压制。在诺曼战舰的炮火摧残下,铸造工厂的一处厂房和三处仓库受到损毁,工厂围墙被炸出了多处豁口,防守环境和防御条件都发生了变化,要继续依托厂区组织防守,必然要进行相应的调整和补缺。 在武器装备方面,魏斯那两门用途广泛的野战炮虽遭损毁,但转管机关炮和水冷重机枪数量充裕,子弹、炮弹、手雷管够,食物和药品储备也足够应付旷日持久的战斗。要守住这座工厂,最大的问题是人手短缺。尽管魏斯派人召回了协同第4特勤大队作战的两个分队,算上能够持枪射击的轻伤员,全部战斗人员还不到80个。考虑到厂区的防御阵地、固定火力点以及机动支援,配备两三百号人都算是少的。既然要死守阵地,当然不能一个回合就被敌人碾过,魏斯一面派人召回负责支援第4特勤大队的两个分队,一面在工厂外的街道上“搜集”散兵游勇。事实上,联邦军队对奥城的防御计划,是参战部队分区防守,首尾相衔,从外围防线到巷战阵地层层阻击消耗敌军,所以外围守军力量最强,兵力向内层层递减,而在防御作战的过程中,外层阵地一旦被突破,防守部队自动撤退到内层防线,会合原有守军协同防御。可惜,计划是美满的,现实却很残酷。重压之下,外围防线俨然成了被挤破的蛋壳,外围部队仓促后撤,撤退途中遭到来自中心城区的炮火轰击,各部伤亡惨重,官兵们晕头转向,难辨东西,以至于散乱不堪。短短几个小时下来,临时加入魏斯所部的联邦军士兵接近70人,粗略统计,这些士兵约有三分之二是来自第9兵团之外的,而且分属于十多个营连级战斗单位。幸有组织和指挥第1战地营的经验,魏斯将他们编成四个战斗分队,并指派自己的士官担任各分队的代理指挥官,暂且缓解了战力问题。 天亮后,魏斯攀上水塔,偌大的奥城四处烽烟。北边,战火已经烧到了相隔不到千米的街区,也许再有一两个小时,诺曼军队就会向铸造厂发起进攻了。南边,雄伟的格鲁曼大厦倒下了,只剩下一堆残墙断壁,但另外三座百米高楼犹在,强行降落在楼顶的诺曼战舰也在,它们舰体弹痕斑驳,舰炮沉默不言,如几只身形硕大的秃鹫,冷眼俯视着城市。 这座新兴的工业城市,城域面积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排名第二,放眼奥伦斯星球,也能够傲列前五。依托城市进行防守,城域面积越大,防御纵深越大,上一场战争中的两次奥城战役就很能说明问题,也正是因为城区幅员广阔,攻破守军外围防线后,诺曼军队纵然气势甚猛,也只能在建筑物密集的城区步步推进,每夺取一个街区,都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宁可稳健行事而不愿大胆尝新的联邦军指挥官们,如愿以偿地将这场战役拖入了绞肉机模式! “上尉!上尉!” 听到下面有人叫唤,魏斯低头看了看,是手下的一名上等兵。自己指派给他的任务,是带三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利用铸造厂下排水口的维修通道,往下水道搬运储存弹药物资——考虑到诺曼军队很可能会在进攻铸造厂的过程中截断守军退路,他决定在厂区守不住的情况下率领士兵们转移到下水道继续战斗。 出什么问题了么? 魏斯沿着竖梯回到地面,还没开口,这名上等兵便道:“上尉,我们在下水道遇到了特勤大队的人,其中有一个女军官,格鲁曼少校,她说认识你,而且她……” 没等他说完,魏斯脱口道:“人在哪?” 上等兵识趣地领着魏斯朝下排水口所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安排他们在排水管道维修间休息,一共5个人,个个带伤,有两个伤得很重,我已经叫了医护兵过去。” “才5个人?”魏斯感到错愕,他虽然不清楚第4特勤大队的准确参战人数,但正常的大队编制介于营连之间,少则两三百,多则五六百。奥克塔薇尔直接领队的那一组既然有底气进入格鲁曼大厦跟诺曼人交锋,怎么着也不会少于三四十号吧,如今只有5个人回来,岂不是阵亡率达到了七八成? “那位格鲁曼少校伤势怎么样?”魏斯紧接着又问。 “伤在右肩和右臂,看起来应该不太严重。”上等兵回答说。 “他们冒死炸了格鲁曼大厦,很了不起,值得我们钦佩!”魏斯道。 水塔离下排水口维修通道的位置不算太远,两人疾步前行,很快就到了地方。沿着楼梯来到了位于地下的排水维修间,连队的专职医护兵已经先一步到来,正给躺在地上的重伤员治伤,奥克塔薇尔摘了钢盔,头发有些凌乱,面无表情地靠墙坐着。 魏斯犹豫了一下,取出水壶,拧开盖子,径直走到奥克塔薇尔跟前,蹲了下来:“少校,是我,克伦伯-海森。” 巴斯顿军校的“冰山美人”,有着精美标致的五官和健康匀称的肤色,即使面色憔悴,看起来也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她抬眼看了看魏斯,默默接过水壶,抿了两口,突然长叹一声:“我亲手毁了它,毁了格鲁曼家族的象征……宁可如此,也不让它落入敌人之手!” 魏斯宽慰道:“是的,我们毁了它,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舍小情顾大局,我们没有错。所有的遗憾,等到战争结束,我保证,我们一起弥补。毫无疑问,我们会有一座新的奥城,会有一座新的地标,一切都会有的!” 作为学员,魏斯对奥克塔薇尔的印象可以归纳为“高冷的女汉子”,因为她的言行举止一贯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而且耿直率真,跟她开玩笑通常不会有好结果。在这光线昏暗的维修间,她的情绪是往常不曾见过的低落,但还不至于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对于魏斯的宽慰,她没有给出明确的反应,只是连着抿了几口水,将水壶还给他,并且轻声道了声谢。 格鲁曼大厦的倒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出于好奇,魏斯很想问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才从下水道出来,是被困住了,还是迷路了,但看奥克塔薇尔不想多说话,便没有多问,而是默默地蹲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奥克塔薇尔开口道:“外面的战况怎么样了?” “诺曼军队已经攻入城区,到了离我们这不远的地方。兵团司令部已经向我们下了坚决防守的命令,我们……准备在这里跟诺曼人拼死一战。”魏斯选择以最简练的语言做出回答,有些情况不必赘述,稍微动点脑筋就能想到。 奥克塔薇尔有意压低声音:“似乎只有我们成功炸毁了目标?” 魏斯皱了皱眉头:“是的,另外三座大楼还在,停在楼顶的诺曼战舰也在,但它们似乎被我们打哑了,或者弹药耗尽,反正这段时间没再开火。它们不加入战斗,我们的防守压力能减轻不少,情况就是这样。” “你们……决心死守?”奥克塔薇尔问这话的时候,目光直视魏斯,那双湛蓝的眼眸里透出了不容半点谎言的冷厉。 “是的,我已经向士兵们传达了上级的命令,也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们很清楚,一旦诺曼军队发起进攻,很快就会截断我们的退路,因此,我们不报撤退的侥幸念头,也不准备向敌人妥协。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将从这里退入下水道继续作战。”魏斯言之凿凿,视线毫不避退,可即便如此,他并没有从对方眼里看到哪怕一丝赞许的神色。 不过,奥克塔薇尔总算是收起了眼中的冷厉,她一语不发地从腰间的弹匣套里逐个取出弹匣,又从放在一旁的背囊里摸出一盒子弹,默默往打空的弹匣里装子弹。照这情形来看,他们此前应该是在下水道里跟诺曼人交过手,而且很可能是在炸毁格鲁曼大楼之后。她向魏斯询问了地面上的战况,可看起来一点也不打算跟他说说下水道里的情况,难道冰山美人就是要这样冷酷到底? 捱了一会儿,魏斯主动问道:“你们现在怎么打算?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们原定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而且没有接到改变任务的指令。” 奥克塔薇尔没有拒绝回答,可她的回答含糊其辞,旁人难以听懂。魏斯此前率部协同他们作战,知道原定任务是什么,依然猜不透她的想法。 装好了一半的弹匣,奥克塔薇尔突然停了下来:“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没办法为你们的防守提供帮助。在守不住的情况下,你们可以进入下水道继续战斗,那时候,我们或许有机会并肩作战。” “巴斯顿女神”仰慕者众多,追求者应该也不少,但魏斯并不是其中之一。出于师生情谊和战友情缘,他问道:“这算是一个约定吗?” 奥克塔薇尔转头看了看他:“算是吧!” 正文 第67章 正面阻敌 上大学的时候,魏斯的周末和假期,不是在勤工俭学,就是泡在图书馆。书库里上千本名人传记,毕业前他居然拜读了一半以上,在这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欧洲战神、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一世。几个不同版本的拿破仑传记,评述视角不尽相同,剖析方式各有千秋,但有一点,对于他无与伦比的军事才华,必定是仰慕、钦佩、赞叹不已。这个出身于科西嘉岛的意大利小个子,凭着土伦之战的表现声名鹊起,而在土伦之前,他的生活状况可说是一塌糊涂,不但囊中羞涩,军中前途看起来也是黯淡无光,土伦一战,他声名鹊起,一飞冲天,短短几年就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炮兵军官成为了法兰西的主人……那时候,魏斯视拿破仑为偶像,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在自己的土伦找到正确的人生方向,在穿越到奥伦斯星球后,这种梦想有增无减,特别是在进入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后,这种成为救世主的向往愈发强烈。可是,从北方边境战役到贝拉卡瑟隘口,从萨姆巴拉河到斯蒂霍芬,他全力以赴,并且充分调动思维,虽有不错的表现,但跟期待中的力挽狂澜还差了远。 历经波折来到奥城,这里,会成为自己的土伦么? 魏斯无暇多想,如涨潮的海水般漫涌而来的诺曼军队,终于推进到了他的防区。不多会儿,数十名装备精良、行动敏捷的诺曼士兵,越过炮火轰塌的围墙冲了进来。 “开火!” 魏斯一声令下,联邦军士兵们枪炮齐发。一转眼的功夫,越过围墙未至厂房的诺曼士兵几乎一个不落地变成了死尸,但杀敌的快意只持续了片刻,诺曼人的密集枪弹便把防守厂区的联邦军压的抬不起头来。从车辆的机械轰鸣声辩识,诺曼人的战车部队迅速越过外围防线,跟随步兵部队战斗在第一线。 不出所料,诺曼军队再次越过围墙时,至少有三辆装甲战车在街道上游弋,在这种近距离的战斗中,它们的大口径机关炮威力十足,正对诺曼军队突破口的联邦军士兵要么冒死开火,要么放弃射击,寄希望于别处阵地的同伴用交叉火力阻击敌人,这样的话,他们可以避敌锋芒,瞅准时机甩一波雷,用尽可能低的伤亡化解敌人的第二波进攻。 诺曼军队可不是一群蛮牛,他们卓越的技战术水平已在两次大战的各个对手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而且像刀刃一样越磨越利,这可能是让对手最为绝望的地方。 经过第一波进攻的试探,诺曼人不但以猛烈而精准的压制火力覆盖联邦军的防御工事,越墙进攻的士兵以果决的姿态和迅猛的动作冲过了缺少遮蔽的开阔区域,抵近几成废墟的生产车间区,此间只损失了区区数人。废墟间的乱战,诺曼士兵熟练地交替掩护,时而起身射击,时而猫身甩雷,时而正面突击,时而迂回作战,令防御者疲于应付。 在厂区中央的战斗掩体里,魏斯凭借自带技能,精确地观察到敌人的攻势,他果断下令道:“传令兵,通知第3分队撤出阵地。怀斯,等所有人撤离之后,引爆炸药。” 话音刚落,身手矫健的传令兵沿着预设的联络线路奔向正处于激战状态的生产车间区。片刻过后,一群黑影从避开敌军枪弹的角落撤离。随着正面防御火力的停止,进入坍塌厂房区域的诺曼人可以明显感觉到阻力骤减,但他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阴谋”所在,因而兴高采烈地接收了守军让出的阵地。匍匐在黑暗中的爆破手静静地观察着战斗的变化,在几个己方战斗人员相互搀扶着离开厂房后,他打着打火机,点燃导火索,像是欣赏艺术品一般,紧盯着那迅速向前延伸的火花…… 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将数十名诺曼士兵盘踞的生产车间区变成了火海。引发爆炸的,是联邦军士兵们事先布设在那里的炸药和炮弹,它们被妥善安防在瓦砾堆、排水沟以及毁损的机器设备里,用快速导火索连接。这一通爆炸,威力当然比不上诺曼军队的大规模炮击,跟炸塌格鲁曼大厦的爆炸也相去甚远,消灭形如螨虫难以驱除的诺曼士兵之余,它的效用无非是将近乎废墟的厂房彻底变成了废墟。废墟,是这巷战中的天然阵地,只要妥善加以利用,可以为防守提供不小的的助力。 这意想不到的陷阱,直接让诺曼军队的这一波进攻土崩瓦解。不过,这两记老拳显然还不够重,第一次试探性进攻和第二次单点突击,诺曼人投入的兵力不多,加起来也就损失了百来号人,还远不足以令他们知难而退。趁着敌人短暂的进攻间隙,魏斯对防御部署进行了微调,让驻防在物料仓库区和装卸货场区的第2分队调出半数人马,换下跟敌人交过手的第3分队,重新填补北侧生产车间区的防御空缺,并让先前暴露了火力位置的几个机关炮组就近调换射击阵位。 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在这场战役中已经牢牢掌握主动权并且十足强势的诺曼军队卷土重来。三辆轮式装甲战车直接撞倒围墙,开进厂区,在它们的掩护下,诺曼步兵仿佛是一群争相游向产卵地的大马哈鱼,以看似无序的队形不顾一切地冲进厂区,朝着任何可以临时栖身的掩蔽物奔去。这个时候,守军自是火力大开,但他们的机关炮和机枪火力点旋即遭到敌方装甲战车的攻击——它们有的装备了机关炮,有的搭载了短管火炮,而且除了三辆暴露在视野中的,围墙之外还有好几辆。 这是针尖对麦芒的拼斗,是你死我活的搏杀,任何一方都不会心存幻想。联邦军这边,无需魏斯调度,大口径机关炮的火力纷纷倾泻到进入厂区的诺曼装甲战车身上。它们的防御特点恰如山中的鬣齿兽,头硬、腿壮、腰软,妥善部署的交叉火力正好有克制它们弱点的机会。在联邦军的集火攻击下,那些诺曼战车一辆接着一辆被打哑,一辆接着一辆被打爆,但前线火力支点的覆灭,并没有让突入厂区的诺曼士兵放弃进攻。在守军火力被吸引的这段时间,至少有一个连的诺曼步兵冲过了易受阻击的开阔地带,一部分抵达了刚才“吞噬”了他们好些兄弟的生产车间区,一部分抵近厂区西侧的炉火厂房。 这次有了前车之鉴,诺曼人的攻势明显放慢了节拍,这让处于防守地位的联邦军官兵感觉压力相应减小了一些,但是随着战斗的进行,他们渐渐意识到,这是一种可怕的错觉:诺曼人只不过是改变了一种战术策略,从强势平推变成了灵活进击,由铁锤砸核桃变成了尖刀剔牛骨。他们三五成组,逐次占据那些进可攻、退可守的阵位,不断向守军纵深渗透。只要守军开火,多个战斗小组从几个方向同时压制,掩护距离最近的同伴抵近目标,甩几颗菠米弹过去,迅速后撤一段距离,寻找下一个攻击目标,再以相同的方式予以定点清除。 诺曼人的这种战斗模式,用惊人的耐心和技巧,将步兵近距离协同作战的效率提高到了一个可怕的极致。由于敌军的战线拉得很开,而且相互错开,魏斯若是故技重施,安排守军撤离并引爆预设炸药,只能干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敌人,爆炸过后,诺曼人会以更快的速度进入到解除了爆炸危险的区域,从而抢占有利阵地,一步步把守军逼到绝境。 所幸魏斯留了一手,他从轻伤员当中征募了8名射手,给他们配发了带瞄准镜的格鲁曼狙击步枪,将他们安排在射界较好的隐蔽位置,要求他们不见红色信号弹不开枪,见了红色信号弹,循着信号弹的方向展开“狩猎作战”。除了这些名自认为射术较好的自愿者,他还挑出2名在前期射击训练中表现出色的小伙子,安排他们担任“游击猎手”,允许其在防区范围内自由选择射击阵位,以诺曼军官和士官为优先目标,在战斗中进行自由发挥。 形势不容迟疑,魏斯亲自将红色信号弹打了出去,零落的步枪声在这吵杂的战场上并不突出。临时担任狙击手的轻伤员们,射击准头当然达不到百步穿杨的程度,但趁着诺曼人还没有摸清情况,他们肆意开火,几分钟下来,毙伤诺曼士兵多人,硬生生遏制住了他们游刃有余的渗透攻势,将余下的诺曼士兵卡在原地,让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知不觉间,围绕厂区展开的正面交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人数远远少于对手的联邦军队,以沉稳而从容、坚定且骁勇的姿态,挫败了诺曼军队不断翻新“花样”的攻势。看着敌人满地尸骸,而己方损失颇低,守军官兵们信心陡增,殊不知敌人多路并进,在夺取相邻街区和厂区之后,已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如若四面齐攻,必定让他们蒙受重压,而且,诺曼人只差最后一两个守军据守的楼舍,就能完全切断他们在地面上的退路。 唯独魏斯一人,将这岌岌可危的形势看在眼里。 正文 第68章 艰难的挣扎 战斗从深夜持续到黎明,从清晨又到半上午,成群结队的联邦战机终于出现在了东南天际,与之同行的是一支依稀可辨的飞行舰队。己方航空部队的到来,让深陷困境的奥城守军看到了希望。从场面上看,攻入奥城的诺曼军队气势如虹,获胜只是时间问题,可实际上,他们主要是依仗犀利的炮火,加上握有战场主动权,能够从容调配部队,祭出各种战术,才以不占优势的兵力势如破竹地杀入奥城。只要联邦军队能够夺回制空权,压制诺曼军队的炮兵,守军部队就可以发挥主场作战的优势,借机发动反击,从而挽回败局,将诺曼军队逐出城区甚至就地歼灭——至少理论上能够做到。 魏斯率部驻防的厂区,这时已经捱过了诺曼军队的三波攻势。看到诺曼士兵主动后撤,他知道敌人必有后手,所以连忙吩咐兄弟们从作战工事转入防炮击掩体。果不其然,诺曼人很快对厂区展开了一轮猛烈炮击,炮火覆盖了每一栋建筑,每一片废墟,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即便置身于深深的下水道当中,也能够切身感受到敌方炮火的可怕威力,何况不是所有的防炮击掩体都位于地下,有些只是因地制宜地借用了水槽、库房等设施,面对这种规模和强度的炮击,守军官兵难免会有伤亡。值得庆幸的是,随着联邦军队的作战飞机浩浩荡荡抵近奥城,正对地面实施炮击的诺曼战舰立即转移目标。只见它们摆出近乎环形的战斗阵列,以缓慢的速度向东南方移动,这意味着它们选择迎击而不是避退。 交锋伊始,天空中充斥着诺曼战舰的枪炮声,各种口径的火炮和机枪,在舰队上方撑起了一顶庞大的保护伞。炮弹破片和枪弹能够轻易地撕碎联邦军战机脆弱的机体,像拍苍蝇一样将它们干掉,而那些联邦军战机并没有急于投入进攻,它们在高空盘桓,观察敌情,捕捉机会。一旦看准时机,便如鲣鸟捕鱼一般从高空俯冲而下。经过战火的磨砺,联邦军飞行员们的技术愈发熟练,协同愈发默契,只要是被一整个飞行小队盯上的诺曼战舰,很少有能够躲过攻击的。 装有触发引信的炸弹,接二连三地击中诺曼战舰,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刚刚还气势磅礴、队形齐整的诺曼舰队,此刻俨然成了一群在惊涛骇浪中艰难航行的船只,爆炸的烈焰不断冲击和侵蚀它们的舰体,让它们颤抖着、摆动着,有意无意地改变了航行方向。当硝烟随风散去,这些庞大的钢铁战舰也露出了累累伤痕,有的依然傲立,有的看起来已是不堪重负。 地面上,双方部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观其变”。在诺曼人的炮击暂停后,魏斯和他的士兵们从掩体里探出头来,一边警惕敌军士兵的动向,一边观望空中的战斗。在这场激烈的搏杀中,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以寸步不让的姿态全情投入,相较而言,联邦军战机部队技高一筹,以原本不被大众看好的弱小身躯给敌军战舰群制造了超出预期的麻烦,可是,它们终究还是不够强大,它们能用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把敌舰打得遍体鳞伤,乌烟滚滚,却很难给对手致命一击。天空中的那些诺曼战舰,不论是典型的诺曼线条,还是熟悉的威塞克斯风格,看起来只有招架之力,却有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有的挨了十几颗炸弹,数度燃起大火,舰上的枪炮毁伤大半,防御火力从激情呐喊变成了低垂呻吟,可就是不沉不爆,继续浮空飞行。数百架联邦战机分几个梯次展开攻击,仅仅摧毁了诺曼人一艘轻型战舰,迫使一艘中型和两艘轻型战舰迫降着陆。联邦军队在努力适应诺曼人的战术战法,诺曼军队同样也在战斗中积累经验,找寻对策,而且,他们在各条战线都展现出了强大的学习和适应能力。正因如此,联邦军投入作战的飞机越来越多,取得的战果却在锐减。 仰望的视野中,魏斯观察着,思索着。突然间,他看到了那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联邦战机,独一无二的“红白骑士”,那是尼古拉-莱博尔德的坐骑无疑。他如愿以偿地争取到了鹰击长空、叱咤天际的机会,成为了一名“非传统”的飞行指挥官。在他的带领下,联邦的战鹰群向体形最大的诺曼战舰展开了猛烈进攻,短时间内,战舰中部接连遭到炸弹命中,爆炸纷至沓来,烈焰腾空而起,舰体后半部分被浓密的硝烟所包围。接着,舰上开始发生殉爆,一阵接着一阵,战舰的飞行姿态终于发生变化,它舰艏昂起,飞行高度却在持续下降,而且下降速度在明显加快,这意味着它的动力系统遭到了严重破坏。没有了充足的浮空力,由大量钢铁建造而成的飞行怪兽不得不屈从于引力,最终重重地摔落在地。 巨大的轰响声中,整座城市都在颤动,不少受损的楼房直接被震塌。在战舰的坠落地,滚滚烟尘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人造沙尘暴。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搭载有巨量燃料和弹药的庞然大物坠地后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这意味着它还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发挥堡垒作用。至于是为诺曼军队助阵,还是被守军逆袭,就看哪一方地面部队能够抢占先机——在这种接近坠毁的猛烈撞击下,舰上人员不死也伤,指望他们立马投入作战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天空中,那些完成投弹的联邦军战机没有尝试用孱弱的机枪火力袭扰诺曼战舰,它们非常果断地调头离开,将攻击位置让给后续抵达战场的战机和舰队。仅仅几个星期之前,联邦军队发起声势浩大的反击作战之时,战舰浩浩荡荡,战机遮天蔽日,其势之盛,让联邦军民信心爆棚。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联邦军队在反击作战以及其后的防守和撤退过程中损失了大量的兵员、装备,以至于在奥城这个非常关键的战场上,能够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的战机和战舰,跟守军官兵们的心理期待存在巨大落差——经过充分的国防动员,在中部数州沦陷前,自由联邦的军工生产能力对掠取了威塞克斯工业资源的诺曼帝国仍有显著优势,但时至今日,奥城朝不保夕,许多重工业城市的生产设施被迫迁往东部,军工生产受到严重影响。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如果战争形势继续恶化,自由联邦引以为傲的战争潜力将持续受到削弱,直至在战术和战略上全面落于下风…… 联邦军机群和舰队刀剑齐发,联袂上阵,诺曼人的舰队也不是孤军作战。当联邦舰队抵达奥城上空,诺曼军队控制区域顿时炮声雷动,各种地面火炮纷纷向联邦战舰开火。尽管没有要塞炮级别的重型防空火力,数量上的堆积仍给联邦舰队造成了不小的创伤。战至正午,联邦军航空部队在场面上稍占优势,却无法将诺曼舰队彻底逐出奥城空域。随着双方战舰的不断减损——坠毁者有之,重伤离场者亦有之,云集奥城的飞行战舰从近百艘逐渐减少到四十多艘,这些钢铁巨兽给地面人员造成的压迫感相应降低了许多。因此,在空战胜负未分的情况下,攻入奥城的诺曼军队重新发难,城区随之响起激烈的枪炮声和爆炸声。 在魏斯率部驻防的厂区,联邦军士兵们以沉着冷静的姿态应对诺曼军队掀起的新一波攻势。这次,诺曼人不止从北面和西面发动进攻,东、南两个方向也出现了诺曼士兵的身影,他们或投入大股部队正面强突,或派出小股精锐进行渗透,或由战车突前,或以炮火开道,或追求以力胜技,或讲究细腻配合,让守军官兵时刻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对于这种四面受敌的危境,魏斯早有预料,他一面让各分队逐步向核心防区收缩,一面下令引爆各处预设炸药。诺曼人之前的炮击,使得近半数的陷阱被废,阻敌效果弱于预期。诺曼军队的进攻步调虽然受到了一些干扰,但套在守军脖子上的绳索还是渐渐收紧,如果不考虑转入下水道继续作战这条选择,魏斯和他的士兵们的结局要么是战死,要么是被俘,长时间守住阵地或者突围而出基本无望。 “兄弟们,我们转入地下,绝不是逃跑,而是扬长避短,以游击的方式继续跟敌人战斗。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坚持下去,坚持跟敌人战斗!敌人想要对付我们,则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现在,所有人听从我的命令,以第3、第2、第4、第1分队的次序和伤员优先的原则,沿维修通道进入下水道。每个人尽量多携带武器弹药。执行!” 向下水道转移之前,魏斯向身边的士兵做了简短的动员。他们人数不多,也算不上精兵强将,而且超过半数都挂了彩,坚持下去,对他们来说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是需要鼓足勇气,抱定决心,以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和意志力,继续坚守这座危城。 正文 第69章 受炙烤的意志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下水道里一阵震颤。通向铸造工厂的维修通道被炸毁了,魏斯和他的“城市游击队”正式跟地表防区说再见。眼下,这支在奥城战场上微不足道的小部队共有7名军官,11名士官,147名士兵。人数看着不少,但剔除重伤员,实际战力不足百人。对他们来说,当前最大的利好有二,一个是暂时避开了敌人的直接火力,可以稍稍喘口气,另一个就是物资较为充足——从铸造工厂搬运下来的弹药物资,分散储藏在下水道的拐角、支线等相对隐蔽的地方。即便只有半数的利用率,也够这支“城市游击队”用上几个星期,甚至更久。 暂时脱离了战斗,士兵们可以放松精神,指挥官却不能松懈。预先布置的下水道防线,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和人员装备的到位情况进行调整,据实布设警戒哨、阻击线,还有察看并安排撤退线路等等,魏斯前前后后忙个不停。战术层面部署妥当了,他依然来回行走,跟每一个分队的士官交谈,给士兵们鼓劲,探视每一位伤员,向他们作出了决不放弃战斗、绝不抛弃同伴的保证……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近黄昏。头顶上方的爆炸声如同巨人的脚步渐渐远去,但侧耳倾听,还是能够察觉到城区的战斗尚未结束,而除了远处的轰响声,这下水道里居然没有一丁点儿异响,还真像是个远离了纷争和杀戮的被遗忘之地。魏斯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等到诺曼人解决了城区的战斗腾出手来,必定会对面积庞大的城市下水道系统进行扫荡,好在由于地理、气候、历史等原因,奥城的下水道系统在奥伦斯星球的数千座城市里遥遥居首,要想彻底扫荡一遍,所需投入的人力和时间不会比彻查城区少。这是魏斯选择城市游击战的先决条件,想来也是基于相同的原因,巴斯顿军校最优秀的野战教官——第4特勤大队战术指挥官奥克塔薇尔少校,会带着所剩无几的残部留在奥城继续跟敌人周旋。 既然夜幕即将来临,魏斯不急于探察地表的敌情,而是吩咐士兵们用便携器具烹煮食物,虽然只是一顿简简单单的战地餐,但饭菜的热度给这群联邦军战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精神能量。 饭饱汤足,魏斯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扫视聚集在自己身旁的几名士官,压着声音说:“敌人以为他们终于可以征服奥城了,其实大错特错,奥城是一座诺曼帝国永远无法征服的堡垒,即使他们占领了它,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赶走。上一场战争如此,这次依然如此。” 周围这几张面孔,有的还很青涩,有的干练老成,有的神情坚定,有的心事重重,所有人无一例外盯着这个命运的领路者,无论寄予信任,还是存有顾虑,都认真倾听着他的话语。 “接下来,我们以守为主,但不是完全的消极防守,而是有机会就主动出击,上去袭击敌人,打乱他们的部署,干扰他们的判断。所以,我需要组织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携带武器和炸药,往北走,尽量走远一些再回到地面,完成袭击后,摆脱敌人的追击,返回这里。如果敌人跟上来,我们就想办法打一场伏击战。” 待魏斯说完,一名满脸沧桑的老士官接话道:“您的想法很好,上尉,只要您下令,我无条件服从。不过,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休整一两天,等敌人放松警惕,不是更有机会袭击成功吗?现在,城区的战斗还在进行,即便到了晚上,敌人也会保持高度戒备,而且,袭击一旦展开,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城市下水道里还有联邦军部队。诺曼军队的枪弹炮弹,我们不必担心,如果他们携带喷火器进来呢?那可是一种在狭窄空间非常有杀伤力的武器啊!” 喷火器么…… 魏斯皱了皱眉头,倒不是感到畏惧,而是意识到自己的备战工作存在疏漏。在下水道这样的封闭空间里,喷火器的威力毋庸置疑,但只要做好防备,是可以避免被烤成焦肉的。 提出异议的这名士官,并非魏斯的本部人马,而是来自被打散的友军部队。魏斯叫不出他的名字,于是以“老兄”代替:“老兄,你说得对,在下水道跟敌人交战,必须防备敌人的喷火器。怀斯,你去通知每一个分队,除了预设的爆炸点,还要准备几个足以炸塌一处通道的炸药包,用短引信或者菠米弹引爆都可以。一旦碰上携带喷火器的敌人,不要硬拼,直接炸掉通道。” 上等兵怀斯放下饭盒,毫不迟疑地传令去了。魏斯低着头继续思量,用爆破对抗喷火兵的办法固然有效,但交火位置必须远离他们安置伤员、存放弹药的区域,否则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把自己困死。是了,游击游击,既要击,更要游,发挥小股部队机动作战的优势,让敌人有力无处使! 领悟到了书本教材之外的战法精髓,魏斯连忙拿出珍藏的奥城下水道分布图。在这张图纸上,他们现有的布防区域只是一个小小的圆圈,当思维引领眼界升格,视野随之开阔了许多。一阵烧脑式的思虑和盘算过后,他收起地图,吩咐跟前这几名士官从士兵们当中征集一些自愿参加夜袭的士兵,然后循着怀斯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要亲自将游击作战的战斗部署传达到每一个分队,让他们以动静结合、自由灵活的方式,发起这场别开生面的“城市游击战”…… 地表之上,夜幕之下,偌大的奥城已不见了当初那城郊烟囱林立、城区楼房高耸的模样,这里满眼都是废墟,到处余烬未灭,狼烟籍籍,破败的城区枪声不断,城南方向时不时传来阵阵爆炸声。 在城区的中心地带,有三栋形态奇特的摩天大楼,它们的建筑主体或呈圆柱状,或为棱柱体,外墙弹痕斑驳,玻璃无一幸存,而在它们顶部,三艘钢铁战舰就如同别致的造型体,跟建筑完全融为一体,也正是因为这些战舰的存在,使得它们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后几座主体结构没有遭到毁坏的高层建筑。 离三座大楼不远,有一条蜿蜒的河流,它宽处不足二十尺,在这容纳百万人口的巨型城市里好比是一根不起眼的毛细血管,但沿河而建的公园绿地,给这繁忙压抑的城市生活带来了难得的清新气息。无情的战火摧毁了城市,跨河而过的桥梁十不存一,公园也成了战场的一部分,路边挖了阵地,周围随处可见焦黑的弹坑和残缺的躯骸,山包上建了固定火力点,但已经被炮火轰碎。这里的战斗看起来已经结束多时,除了停在岔路口的两辆装甲车旁有人影晃动,附近已经看不到活着的人或动物了。 河畔一处隐蔽的排水道口,一个湿乎乎的影子悄悄摸上了岸,匍在地上观察了好一阵子,然后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沿着河岸行进了一段距离,迅速而敏捷地爬上了一座废桥残存的桥墩。这个孤零零的桥墩,高度略矮于河岸,但四周没有障碍,不论观察窥探还是狙击斩首,都是较为理想的隐蔽点。 等那个影子在桥墩上站稳了脚跟,河畔的排水道口又钻出两个影子,不但动作敏捷,而且有着很强的目的性。只见他们沿着河道前行,经过废桥,来到河对岸。三座摩天大楼中的一座,便坐落在河岸边的圆形大广场旁。这个现代与古典风格并存的石砌广场,直径接近千尺,而且这边的环境风貌,跟河流另一边简直是两个世界。除了各种玻璃碎砾,既没有弹坑,也没有废墟,就连阵亡者的尸体,也已经被收拢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广场的中央,等着杂役队前来收殓。 广场边缘,摩天大楼门前,诺曼人用各种杂物堆砌了一道防御阵地,居然经受住了联邦军精锐部队的反击。随着战线的转移,继续留在这里的诺曼士兵所剩不多,但他们继续保持着戒备,看来只要楼顶的战舰不离开,他们就不会撤走。如果奥城之战结束时,这几座摩天大楼依然主体完好、功能齐全,很有可能被占领者纳为己用,成为他们炫耀战功、作威作福的工具。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匍匐在河岸边的两个影子有了进一步的行动。他们一前一后,以花坛、雕塑、路灯等既有设施为掩护,绕过圆形大广场,从侧面接近这栋摩天大厦,试图避开敌方哨兵的视线,但诺曼人警戒严密,等了许久,他们才捕捉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其中一人从掩蔽物旁飞快地来到了墙根处,从一个不起眼的窗口钻了进去,另一人在外面观察接应。不出五分钟,进入大楼的那个身影如灵猫一般异常敏捷地爬出窗户,两人原路返回,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回到掩蔽物后面的时候,诺曼人的哨兵发现了他们,旋即端枪射击,并且高声呼喊。 见返回河岸的路线被诺曼人阻断,两个黑影相互掩护着朝北面跑去,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身后的大楼突然传来惊天巨响,此前联邦军特勤部队牺牲数十名战士,好不容易安放到大楼里的炸药,终于迎来了迟到的咆哮。 正文 第70章 浪他个风生水起 当奥城中心城区被巨大的爆炸声所覆盖,地面持续发生震颤时,魏斯带着一支15人的游击小分队,正行走在迷宫般的城市下水道中。这些联邦军士兵,绝大多数是他的“旧部”,他们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这场前途未卜的“远征”,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有没有机会活着回来。有些人,是出于对指挥官的信任,另一些人,是宁可出去战斗也不愿坐等敌人前来,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们心甘情愿,因而精神集中,动作干脆利落。 城市游击战,免不了跟数量占据优势的敌人拼斗搏杀,这队联邦军士兵除了携带步枪、刺刀、菠米弹这类常规武器,还扛了两挺拆去支架的水冷机枪。此外,基本上每个人都配发了了左轮手枪或半自动手枪,有的一支,有的两支,行军背囊里也塞满了备用弹药,最年轻的三名士兵每人还拎了两个炸药包。如果有旁人,大概会被这伙负荷满满的士兵吓一跳:这架势,莫不是要去开辟新战场? 猛烈的爆炸,地动山摇的颤动,让魏斯和他的小分队暂且停了下来。通过查看水道岔口的数字标号,结合下水道分布图的标识,他很快确定了现在的位置:离城北区的教会学校还有一个街区,那里是他们返回地表进行游击作战的第一个落脚点。至于格鲁曼大厦所在的市中心,现在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了。 巨爆来势凶猛,余威散的也快。魏斯收起地图,领着士兵们继续前行。这一路走来,弯弯曲曲的下水道走了十几里,沿途遇到的联邦军士兵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号人,但基本上都是受了伤行动不灵的,即使斗志犹存,也缺乏战斗能力。所以,魏斯和他的小分队所能做的,就只是匀给他们一些药品,以及指引他们往南转移。 走着走着,魏斯突然停住脚步,举起左手,示意士兵们前面有情况。 此刻在他的特殊视野中,出现了两个刺眼的红色虚框,但敌人的位置高出他们所处的下水道平面,那看起来像是下水道与地面之间的维修通道。敌人这是准备进入下水道呢,还是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监视监听下水道里的动静? 魏斯他们原地呆了好一会儿,那两个红色虚框基本上没有挪位置,由此看来,敌人暂时没打算进入环境复杂的地下世界,但他们没有破坏维修通道,反而派驻士兵,显然是已经有了进一步的计划。 “诺茨,瓦莱斯,你们两个跟着我,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听我命令行事。”魏斯压低了声音,但在这沉寂的下水道里,即便是在队伍末尾,也能够听清楚他的指令。 被指名的两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格鲁曼步枪,蹑手蹑脚地跟在魏斯后面。 魏斯右手拿着左轮,左手握着刺刀,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维修通道口。 通道口里面,透出了一丝光线。 他倚在通道口,探出头看了看,这有个常见的竖梯,可供清淤人员进出,而微弱的光线来自于上方,显然是有人搬来东西挡住了通道,但它并非原配的铁盖,所以会有一条漏光的缝隙。 先前观察到的两名敌人,就在这障碍物的后面。 魏斯眯眼看了看,上面有且只有两名敌人,至于更外面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隔墙窥物”的能力范围。 就战斗读数而言,这两名敌人属于普通角色,对付他们不难,难的是既要干掉他们,又不能让他们发出太大的声响。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难题,索性绕开,再去找其他通道? 魏斯想了想,迅速做出决断。他摘下头盔递给同伴,将刺刀插回刀鞘里,腾出左手,从腰后取下一枚菠米弹。罢了,他深吸一口气,走进通道,沿着竖梯网上爬了几阶,然后右手把着竖梯,左手试着推了推阻碍物,发现它比预想的要重。于是用力敲了几下,喊道:“救命啊!我需要帮忙!” 魏斯的诺曼语很菜,但隔着障碍物,而且是一边敲一边喊,上面的诺曼人应该不会听得很清楚。 片刻过后,上面传来诺曼人的声音:“你是谁?” “侦察分队,华尔-哈特斯!我受伤了”魏斯胡诌了一个名字,并且故意很用力地往上推阻碍物。 那两名诺曼士兵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被他们打得没脾气的联邦军队居然会主动送上门来,胜券在握的心态以及救助同伴的心理,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头顶上方的障碍物被挪开后,魏斯瞅准时机,手脚齐发力,猛地爬了上去,左手举着菠米弹,右手端着手枪,用亡命徒的姿态冷喝道:“别动,动就没命!” 两名诺曼士兵被这意想不到的情况给惊住了,他们没来得及反抗,也没有大声喊叫,只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魏斯,还有他高高扬起的那枚菠米弹。 魏斯一点也没有迟疑,直接一个健步封住了离开这个维修间的门廊,待诺茨和瓦莱斯跟上来,便让他们将这两个倒霉的诺曼士兵给绑了起来。 “这不科学!”在被堵住嘴巴之前,一名诺曼士兵不甘地嘟囔道。 魏斯没有搭理他,从诺曼军队的杂役队学到的诺曼语,使得这次成功的诓敌行动成为可能,但也正因为他学的仓促,会的太少,没办法从这两名诺曼士兵嘴里撬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控制住局面之后,魏斯小心翼翼地穿过门廊,紧挨着维修间的是个地下室。透过狭窄的地下室窗户,可以看到了诺曼人的装甲车和卡车停在了建筑之间的开阔地带,还有不少诺曼士兵在屋檐下裹着毯子歇息。 这应该就是北区的教会学校,现在,它已经成了诺曼军队的一个临时宿营地。 奥城的战斗还未结束,刚才的剧烈爆炸就是守军抵抗意志的体现,而诺曼士兵终究不是机器,只要能源充足就可以持续运转。在总兵力有限的情况下,这一天一夜下来,基本上每一支部队都已在战场上鏖战多时,即便胜利在望,他们也不得不轮换下来进行休整。 就精力而言,眼前这些诺曼军人已是强弩之末。还有比这更好的偷袭机会么? 魏斯飞快地回到维修通道,招呼在下水道里待命的联邦军士兵们全数上来,并将他们分成三个战斗组,其中两组各带一挺机枪,从地下室出去发动突袭,第三组人留在地下室守住后路。 “兄弟们,是时候让敌人尝尝我们的厉害了!出击!”魏斯握拳道。 尽管外面有成百上千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诺曼士兵,还有数量不详的装甲车和机关炮,联邦军士兵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在魏斯的直接指挥下,两个战斗组离开地下室后,一左一右,就近摆开射击阵位,照例朝诺曼人猛甩一波雷,把休憩中的诺曼士兵炸得晕头转向,接下来,两挺使用弹带供弹的水冷机枪畅快地嘶吼起来,弹雨所过之处,诺曼士兵非死即伤。 这样的夜袭战,光是视觉效果就已经足够让进攻方感觉酣畅淋漓,枪声爆炸声还有敌人的哀嚎声,更是让人抑制不住地热血沸腾起来。魏斯没有呆在士兵们身后,而是低着头、猫着腰,在射击阵位周围“游荡”,时而用大口径左轮手枪轰杀敌军士兵,时而将菠米弹抛向敌军密集位置。这场战斗最初的五分钟,诺曼人就已经付出了不下百人的伤亡,而突袭者这边的损失微不足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在诺曼人的机关炮、装甲车投入战斗后,突袭者的优势荡然无存。随着魏斯一声令下,所有人迅速撤回到地下室,他们果断引爆炸药,阻塞了诺曼人跟进追击的通道。 “别停住,往南走!” 回到下水道之后,魏斯来不及清点人数、询问战况,直接招呼士兵们转移。从地面通往下水道的维修通道,分布并不密集,基本上每个街区就那么几个,但要从地面下到下水道,并不只有维修通道可用,紧急情况下,大街上的窖井、大型建筑的排水口都是可以利用的。诺曼人这一下损失惨重,他们的指挥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及早转移、摆脱追踪才是上策。 一行人押着两名诺曼战俘,循着来时的线路不停奔走。在受到战火侵袭之前,奥城的下水道如图纸所示那般四通八达,但经历了诺曼军队的大规模炮击和两军之间的激烈巷战,坍塌堵塞的情况屡见不鲜,在未经勘定的情况下,冒然改变路线或是走错方位,都有可能闯进死胡同,耽误时间事小,被敌人堵住去路可就傻眼了。 就这样,魏斯带着他的夜袭分队一口气走了大半路程,确定危险已经解除,这才停下来稍作休整。清点之后,发现此战仅牺牲一名同伴,另有一人受了轻伤。这一把偷袭,毙伤诺曼士兵无算,还俘获了两人,可算是为白天的苦战出了口恶气。 有了实实在在的战绩,魏斯给士兵们打气也有了劲头:“兄弟们,我们就这样干!快速出击,快速转移,让敌人四处挨打,追进下水道也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找不到我们!就这样干,多来几次,保管让敌人发疯!” 正文 第71章 遇见决心 在返回地下驻地的途中,魏斯依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刚开始的时候,他每过一个岔口,都要谨慎地进行侦察。可是,走着走着,他发现在这幽暗的下水道里,使用“人肉雷达”的频率已经超出了身体所能承受的限度,倦怠感越来越重,虚脱的不良反应愈加明显。没办法,他只好放慢行进速度,试着用正常的视觉和听觉来感知环境,只有在发现异常情况的时候,才会再次祭出自己的秘密技能,而事实证明,诺曼军队尚未大规模进入奥城的下水道系统,那些角落里的藏匿者,都是联邦这边的。有守军部队的残兵溃勇,也有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在诺曼军队围攻这座城市之前,联邦军队三次发布公告,要求奥城民众听从军队安排向东撤离,并在交通运输和生活安置方面为他们提供了便利,但是出于各种原因,最终约有五分之一的奥城居民选择了留守。单看比例不算高,但实际人数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在众多的留守者当中,有些人,相信联邦军队能够守住这座城市;有些人,不愿意在迟暮之年远离故土,还有些人,是因为无法了却的牵挂。这些人,有的加入了战地服务队,义务帮助联邦军队救治伤员,有的接受了军方的劝告,在相对安全的庇护所里躲避战火,但也有人固执地呆在居所,听凭命运决断生死…… 走了约莫四分之三的路程,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四通八达的岔口。魏斯让士兵们就地稍作休整,取出下水道分布图,察看方位、确定路线,然后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脑波探察。这一看,发现其中一条岔道里有两个静止不动的绿色虚框。从它们的读数来看,应该是健康的、处于满血状态的成年男子,没有携带武器,具备最基本的战斗力——略强于“战五渣”。 幽暗的下水道里,为免发生灾难性的误击,魏斯低声提醒他的士兵们:“大家注意……前面有人,但不是敌人,应该是我们的人。” 如果对方不主动现身,魏斯不打算骚扰他们,但当这支队伍重新进发,并且穿过岔口的时候,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了一个低沉但清晰的男声。 “嘿,伙计们,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联邦陆军第11兵团直属警卫团。”魏斯飞快地回答道,顺势反问:“你们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倒是黑暗中出现了手电筒的黄色光束,随之而来的是缓慢的脚步声。这个时候,魏斯身后的脚步声纷纷停住,取而代之的是物件摩擦的悉索声响。士兵们既没有夜视仪,也没有超越时代的敌我识别系统,在这种环境下,他们出于本能而采取自卫姿态是再正常不过了。 魏斯眯眼瞧了瞧,那两个虚框依然是绿色的。演技可以骗人,但脑波不会。所以,他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等着那两个人慢慢地挪到近处。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两边各自打量着对方。 “上尉先生,虽然您看起来非常年轻,但您有种与众不同、难能可贵的镇定。”那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如果联邦军队的军官都跟您一样,诺曼人根本没有打败我们的可能。” 说话这人个子高高瘦瘦,蓄着简单的唇胡,额头纹很深,年龄应该在40至50左右。他没有戴帽子,穿着无佩饰、标识的野战服,看起来应该是战地服务队的一员。另一个沉默不语的人,个头跟他相仿,没有蓄须,皮肤光洁,估计也就20几岁。他同样没有戴军帽或钢盔,露出士兵式的板寸头,但体格不像是经受长期训练的士兵,而且身上穿的也是无佩饰、无标识的野战服。 再者,这两人站在一起,五官轮廓的相似度,很容易让人对他们的关系产生联想。 “你们看起来像是平民,举止像是间谍,但实质上还是平民。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魏斯回应说。 年长的男子没有诧异或犹豫的表现,他坦然答道:“如您所见,我们确实是平民。以前,我们是私人诊所的医生,后来,我们加入了战地服务队,成了急救员,但还没发挥什么作用,就目睹我们的军队败退,要不是我们跑得快,现在已经是诺曼军队的俘虏了。” 从这人的语气与内容来看,他虽然对联邦军队的狼狈姿态感到失望,而且作为战地服务队的成员。在危难时刻被军队给忽略了,但他并没有很重的怨气。既然选择走出啦,站在魏斯面前,表明他还是愿意继续为这场捍卫自由的战争贡献力量的。 “如果每一个联邦公民都像你们这样勇敢坚定、满怀正义,诺曼帝国根本不敢窥觑我们的国土和资源。”魏斯回敬道。 对于这种恭维,对方的反应跟魏斯刚才一样淡定。年长者没有挡在队伍前面,而是带着同行的年轻人,自动加入到魏斯的队伍中,并且边走边问道:“你们这是从哪来,要到哪里去?” 由于精力上的透支,魏斯的体力也渐渐跟不上了,他取下自己背负的步枪,将它递给这位新加入队伍的平民,然后道:“如果我说我们这一小队士兵,不久前突袭了诺曼人的一处宿营地,干掉了好几十个诺曼士兵,你相信吗?” 这个话音低沉但话语清晰的中年人从魏斯手里接过步枪,却没有摆弄,而是以一种不标准的姿势捧在手里。 “你们干掉了几十个诺曼士兵?呃,我希望这是真的。” “是真的。”魏斯道,“没有任何戏谑或浮夸的成分。” “哈!你们难道就是特勤部队的精英?”中年人的情绪就像石头投入湖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不,我们不属于特种部队。准确地说,我们是常规作战部队里的侦察兵。当然了,我们的大部队已经被打散,失去了联络,我们现在的状态是自行作战,以我们的方式进行一场城市游击战。”魏斯简单解释道,顺捎发出邀请:“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们一起战斗。” 年长者不急不忙地回应说:“以您的睿智眼光,应该看得出来,我和我的儿子并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也没有战斗的技能和经验,即便突击培训,也不太可能达到合乎标准的程度。我们能做的,就是医疗急救方面的工作,只要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乐意效劳。” “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我们求之不得。”魏斯道,“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好奇,在丢失阵地、部队溃散之后,很多军人都失去了继续战斗的信心,是什么让你们不弃不馁,愿意继续跟着我们对抗强大的诺曼人?” “说实话?”年长者问。 “嗯,说实话吧!”魏斯给予肯定的答复。 年长者道:“理智的说,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在外面单独活动非常危险,就算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有淡水和食物,也熬不了多久。我们商量过了,与其不明不白的丢掉性命,不如鼓足勇气,跟着我们的军队继续战斗,那样即便死去,也是光荣阵亡。” 魏斯琢磨了一下:“您说的是实话。” “再说了,虽然我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但上了战场,也就跟你们一样,是在为自由而战。你们有机会成为国家的英雄,我们不也有机会成为自己的英雄么?”年长者继续道。 魏斯转头看了看他,尽管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但在这一刻,分明能够感觉到他脸上的坚定,以及眼眸中流露出的自豪。 “其实你们刚才能够站出来,就已经是自己的英雄了。”魏斯道。 年长者似乎已经把想说的说完了,他不再说话,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则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沉默。就这样,魏斯的夜袭小队损失了一名同伴,收获了两名战俘和两名新援,最终顺利抵达了位于铸造工厂下方的临时驻地。跟士官们碰头之后,魏斯得知在自己率队出击的这一小段时间,各分队遵照他的指令扩大了驻防区域,在此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不少躲在下水道里的联邦军人和平民。经过交涉,有二十多名跟部队失联的联邦军人临时加入了他们的行伍,还有相当数量的伤员接受了他们的帮助,一少半的人伤势不重,可以拿起武器继续战斗。至于那些平民,除了向他们提供食物补给之外,暂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让他们继续在这肮脏潮湿的下水道躲避战火。 “你们做的对,虽然食物补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但还是应该竭尽所能地帮助那些平民。原本我以为这场战争只是军队与军队之间的对决,现在看来,平民大众是没办法置身事外的。”对于士官们的做为,魏斯给予了肯定。这个时候,他脑海中浮现的,是《论持久战》的经典理念。诚然,当下的诺曼军队如日中天,看起来是难以被击败的,而联邦军队节节败退,处境艰难,若是陷入失败主义情绪不能自拔,被亡国论所左右,自甘堕落,甚至助纣为虐,无疑是懦弱的、愚蠢的。真正的勇者,应当正视现实,直面困境,端正心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以永不言弃的决心战斗下去,不论胜败,战斗下去…… 正文 第72章 传单 完成夜袭回归临时驻地后,参加战斗的士兵们就地解散,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唯独魏斯还得处理军务,还要对部分防区的警戒防御调整情况进行巡察。忙完这些已是清晨,他找了个距离铸造厂不远的位置,亲自进行了一次谨慎的近地表侦察——说直白点,就是在下水道可以通达的废墟里窥探外面的情况。这个时候,城市里依然可以听到激烈的枪声爆炸声,这意味着诺曼军队尚未占领全部城区,联邦军队还在进行着有组织的防御作战。这是让人感到积极阳光的一面,而另一面,是诺曼人在沿着街道逐栋清理房屋的情景:不少因为受伤或部队被打散而滞留的联邦军士兵沦为战俘,偶有不愿被诺曼人抓去的,依托残破的建筑进行抵抗,但在诺曼军队已经控制了局面的情况下,这种抵抗无一例外被诺曼人用菠米弹和喷火器迅速抹去。 带着希望与悲哀并存的心情,魏斯默默回到了阴暗的地下世界,他的意志未曾动摇,计划没有改变,但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以及迟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各种痛苦,他感觉胸中的积郁和悲愤如同暴雨来临前的乌云,越来越厚,越来越浓…… 奥城的下水道系统是如此庞大,诺曼人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大举扫荡那些阳光难以企及的角落,但这只是暂时的情况。在刚刚过去的夜晚,在诺曼人白天占领的城区,发生了颇具规模和破坏力的爆炸与袭击事件,精于军事谋略的诺曼指挥官们对此绝不会视若无睹,也许他们已经在酝酿如何解决来自下水道的棘手问题了。孤军奋战,必定困难重重,险象环生。在密切监视敌军动向的同时,魏斯还派人沿着下水道前往城南,试着跟上级指挥部取得联系,让他们知道在奥城的沦陷区域,还有一群联邦军人转入下水道继续跟诺曼人战斗。不过,战斗派出去的士兵能否抵达城南区域,顺利联络上己方部队,一时半会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安顿好数量不断增加的兵员和平民,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食物,按量计算,可供200人半年之用;淡水,在一群平民暂时栖身的位置发现了连通储水池的管道,只要储水池未遭破坏,供500人饮用不成问题,如果失去了这一“意外发现”,事先储备的淡水也能够维持较长时间。但是,以上只是理论状况,实际上存在不少问题或不确定性。譬如食物是军方多方筹集来的,那些符合军用标准的锡纸包装和罐装口粮,保质期不成问题,常规方式制作的烘饼、熏肉、腌菜以及半加工的淀粉,在下水道环境里的保质期限也许只有两三个星期。再譬如淡水,供人们饮用是绰绰有余的,但从卫生和健康的角度出发,需要定期清洗,而无论情况多么乐观,在这里用淡水洗澡都是过于奢侈的想法。此外,军队储备的药品主要是应付外伤,若是长期呆在没有阳光、没有明火的下水道,对于抗菌抗炎症药品的需求,显然是储备物资无法保障的。 这些问题,细思之下,似乎千头万绪,难以应付,可冷静下来全盘梳理,会发现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在被诺曼军队占领的城区,应该还有不少守军撤退时未及破坏或是在战斗中遭到掩埋的物资储备点。在这些物资储备点,可以找到大量的弹药、食物、药品。它们通常是守军各部自行构设,没有任何一张地图标将所有物资储备点标注出来,这意味着在诺曼人全面清扫战场之前,对很多物资储备点的状况并不知情。只要利用好这个时间差,魏斯和他的士兵们就能以较小的代价迅速充实本部的物资储备。 理清了后勤保障方面的路线,魏斯当即嘱咐一名得力的士官操办此事。虽然他们手里没有物资储备点的分布情况,但这支队伍里有不少从其他部队来的士兵,通过他们之口,多多少少能够了解到有关各部物资储备点的情况,再进行相应的侦察,每个晚上选定一两个目标下手,只要有一个获得成功,日日累积下来,必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获。 忙碌了一整晚加一个上午,魏斯拖着疲倦的身躯,来到一个封死了向上出口的维修通道,跟几个士兵挤在一块睡了过去。在这个相对干燥的地方,由于空间狭小,只能维持坐姿,几个小时下来,免不了腰酸背痛。可是,对于打算以城市下水道为阵位继续抗击诺曼军队的联邦军官兵们来说,黑暗、潮湿的环境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困难、压力,是他们必须适应和克服的。 醒来之时,又是一个看不到夕阳和晚霞的黄昏。空气中除了下水道固有的怪异气味,还飘散着食物的清香。维修通道外面,一群士兵以空弹药箱当椅子,坐在下水道侧旁的维修走道上,用煤油炉子烧了一锅热汤,晚餐便是烘饼配菜汤。睡之前囫囵吞枣地干掉了一整份军用口粮,灌了半壶白水,魏斯肚子还是饱饱的,热汤的气息,勾起的不是他的馋虫,而是他对正常生活的回忆与向往。 魏斯没有在用餐的士兵们旁边逗留,而是来到了他在这里的临时指挥部,一个紧挨着六道岔口的维修间,军官和士官们用空箱子拼成一张桌子,桌上摆着这座城市的下水道分布图,照明用的煤油灯使得这里的空气弥漫着另一种气息。 见桌旁的同僚们闷在那里,既没有忙事,也没有交谈,魏斯察觉到些许异样,于是走过去说:“嘿,伙计们,下午有什么新情况?” 众人纷纷起身,相互看了看,由军士帕斯特报告说:“我们在下水道里捡到了敌人投放的传单,他们要求我们投降,不仅保证我们的安全,还可以提供优待。” 魏斯哼了一声:“敌人会这么干,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我们之中如果有人想要放弃战斗,我不会阻止,唯一的要求就是从离这里尽可能远的地方返回地面,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要泄露我们的位置。” 尽管领头者给出了第二选项,但这几位在战斗还是放弃的问题上,表态非常一致:绝不被诺曼人的糖衣炮弹所诱惑,坚决跟敌人战斗到底。 末了,帕斯特军士补充道:“目前只在一条水道发现这种传单,敌人应该是从上游的下水口投放进来的,我们已经指派了可靠的士兵把它们捞走,绝大多数士兵还没有看到这些传单。不过,这种办法只能发挥一时的作用,士兵们迟早会知道敌人想要劝降我们。我们担心,即便不出现士兵逃走的情况,军心也会受到动摇,也许,我们应该提前做些动员工作,让士兵们尽早放弃向敌人投降的念头。” 逆势作战,稳定军心、振奋士气确实很关键。联邦军队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弊病,但身为指挥官,带着部队上了战场,就必须想方设法克服各种问题和困难,让部队尽可能将战斗力发挥到百分之百甚至是超常发挥。在这方面,魏斯懂得的理论知识不少,实践经验越来越多,并且逐渐领悟出一些实用的窍门,而且正在凝练强者的威望和气场。正因为有了一点底子,他意识到自己这支部队真正缺的不是决心和斗志,而是信心和底气。在这样的状态下,通过宣讲教育等软性方式提升部队士气的效果非常有限,与其煞费苦心,投入大量时间精力,不如疏通情绪,让愿意战斗的跟着自己不断赢取胜利,在胜利中重拾自信、坚定斗志,让不愿意战斗的趁早退出,提前去除隐患,顺便节省物资。至于能不能让大多数人成为第一类,那就是指挥官的能力体现了。 于是,对于帕斯卡军士的建议,魏斯点头表示同意,但没有具体布置,而是话锋一转:“我们今晚的行动目标有哪些备选?” 魏斯之外,在场者以第47战斗师的胡特少尉军阶最高,他担任军官的时间,也比魏斯更长。若不是在战斗中负伤,部队又被打得七零八落,不至于孤身流落到这地下世界来。之前的交谈,他没有发声,当魏斯问起今晚的行动时,毫不迟疑地开口道:“经过筛选和甄别,初步选定了四个目标,它们都在我们的防区边缘,具体是原第204团的营级储备库、第278团的连级储备库、第413团的营级储备库、第435团的连级储备库。根据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第278团的储备库周围没有敌军驻防的,而且物资储备量不少,因此建议列为优先目标。第413团和第435团都是警戒团,兵员数量较少、防区规模较小,储备弹药和药品数量也会相对少一些。情况比较特殊的是第204团的营级储备库,据士兵们反应,他们的防御阵地是被诺曼军队的装甲部队强行突破的,战斗只持续了半个小时,所以,储备物资的消耗很少,但我们观察到诺曼军队已经进驻了这个物资储备点所在的建筑,初步判断,他们发现了里面的物资,并在有计划地搬运和使用食物、药品,至于弹药,估计他们短时间内是不会转移的。情况就是以上这些。” 胡特少尉边说边以奥城的作战地图和下水道分布图示意。这四个候选目标,两个在北,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互间隔较远。就目标价值来说,位于北面的第278团弹药储备库是第一优选,若能得手,就算全员出动,一整夜还不见得能把好东西搬光,但它的位置紧挨着城区主干道,而且在地图上有一行铅笔字标注:银行金库,地下二层。 魏斯思量再三:“这一次,我们从简单的入手,第278团的连级储备库和第413团的营级储备库,二选一,集中力量干它一票。” 正文 第73章 大鱼 乌云蔽天的夜晚,偌大的奥城,一多半街道和建筑都隐遁在黑暗之中。从高空俯瞰,除了两军仍在交火的城区南部不时闪动光焰,诺曼军队最早占领的城区北部也能够看到一些光亮。在这其中,椭圆形的格鲁曼体育场是最惹眼、最易辨别的,那些来回游移的探照灯光束,让人们仿佛回到了那些欢闹的夜晚,然而体育场残缺的墙体以及周围瓦砾成堆的疮痍,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人们,昔日的美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一艘体形格外庞大的飞行战舰缓缓降落在格鲁曼体育场南面,球类训练场的拦网以及沿路栽种的树木被无情碾压。舱门开启后,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离舰登陆。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他们分成一支支小分队,以战舰为中心,全方位、多层次的布设警戒线和防御阵地。在诺曼军队已基本控制除城南以外所有城区街道的情况下,如此严密的戒备显得颇为反常。 在这座诺曼战舰陈设最为考究——连茶具都精致到令人诧异的舱室内,一位头发花白但皮肤甚少褶皱的将官,背着手站在圆形的舷窗前。在他背对的方向,毕恭毕敬地站着几名军官和一个穿黑色礼服的男子。军官们的神情既恭谦又淡定,唯独穿黑色礼服的男子显得较为拘束,目光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落点。 “这是一座伟大的城市,对吧?我的勇士……斯卡拉男爵阁下!”背着手站在舷窗前的将官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军官们当中,鹰目高鼻、方脸厚唇之人应声答道:“无论历史还是规模,它都不及我们帝都,但作为一座在战火中重建的城市,它的现代化程度是它最耀眼的属性,从这一点来说,它确实有它的伟大之处。” 一问一答的这两人,军服的款式看不出有明显区别,而且都佩戴着红底金纹的领章,但站在舷窗前的那位,肩上扛着四颗金星,而鹰目高鼻、满脸英气的这位,肩上只有一颗金星,两者身份地位的差距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你的疯狂计划,我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碾碎联邦军队的奥城防线。事实再次证明,殿下慧眼识英,选中的都是堪当大任的能者。而你,斯卡拉男爵阁下,你的贡献完全配得上帝国赐予你的荣誉,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会获得单独指挥一场战役的机会,只要好好把握,你会成为圣殿骑士的一员。”四颗星的将军继续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鹰目高鼻者微微低头,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谨遵您的教诲,公爵大人。在您面前,我永远是个需要不断学习的后辈。” 四颗星的将军转过身,深邃的目光从在场的军官们身上扫过,落在了那个穿礼服的年轻男子身上,用几乎没有诺曼口音的阿尔斯特语说道:“听说……这位格鲁曼先生是格鲁曼家族的直系成员。我很好奇,究竟是这座城市造就了你们的家族,还是你们的家族造就了这座城市?” 穿黑礼服的年轻人只抬眼看了一下,连忙将视线垂低,以恭恭敬敬的姿态和口吻回答:“是城市给了这个家族兴起的机会,而家族的兴起又为城市的发展做出了一些贡献。总的来说,奥城是根茎,格鲁曼家族是叶和花,最后的果实,便是呈现在世人眼前的繁华。” 这话说的漂亮,却没招来赞美。四颗星的将军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个诗人吗?格鲁曼先生。” “黑礼服”何等精明,一下就听出了话外之音,连忙把头垂得更低。 见眼前这位投靠者如此谦卑,四颗星的将军似乎感到满意,他旋即以更加温和的口吻说道:“诺曼人,既是英勇善战的种族,也是理智宽容的种族。哪怕是我们的宿敌,只要真心诚意地改变对我们的敌对态度,主动向我们示好,我们历来是乐于接受的。对于这一点,格鲁曼先生,想必你是有所了解的。你此刻站在这类,就是大胸怀、大智慧的最好体现。接下来,我们需要客观评估你的能力,从而向皇帝陛下提交我们的推荐方案——能力越高的人,所能担当的职责也就越高,明白吗?” 这位诺曼帝国的四星将军,阿尔斯特语出乎意料的流利。“黑礼服”在理解方面没有任何障碍,他连忙回应:“明白,尊敬的公爵大人。” 四星将军盯着“黑礼服”说:“现在,我交给你第一个任务,也是第一个考验。在这座以你们家族之名命名的体育场里,收容了数万市民。我相信,是对家园的挚爱,让他们甘愿冒着战火留在这座城市。我希望你能够劝说他们接受诺曼军队已经占领这座城市的现实,以合作的态度加入到恢复城市秩序的行列中来。让他们去清理街道和房屋,把阵亡者的尸体处理掉,把遗落的武器弹药收拢起来,我可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并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食物,但如果被我们发现有抵抗行为,就地格杀!” 待对方说完,“黑礼服”连忙答道:“遵命,公爵大人。” 四星将军又道:“在明天正午之前,你用你的方式跟他们沟通,劝说和疏导他们。但凡愿意跟我们合作的,明天正午就可以回归城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定会竭尽所能,但,不排除部分人一时半会不愿意接受现实,那他们……”“黑礼服”边说边抬头看了眼对方,四星将军眼中的冷厉目光,让他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往下说。 早生华发的四星将军,很快收起了他那尖如利刃的目光,转而用一种满怀期待的眼光看着鹰目高鼻的同僚:“斯卡拉男爵——未来的奥城总督,你的部队很快就会补充到位。鉴于这场战役已近尾声,你们已经没必要再去前线拼杀了。我希望你能够跟格鲁曼先生一起,让这座伟大的城市重新恢复生机。从今往后,这里出产的每一件武器,都是你们的功绩。” 鹰目高鼻的年轻将官没有任何的不悦,而是毕恭毕敬地低下头:“乐意听从您的吩咐,公爵大人!” “你们先下去吧!”四星将军向已经接到任务的两人示意。 就在两人离开舱室之前,那位四星将军已经迫不及待地向余下的军官们作出指示了:“明天正午之前,必须结束城区的战斗,再用一天的时间清扫阴暗角落里的敌人,让奥城以彻底屈服的姿态,迎接亲王殿下的视察……” 舱门关闭,四星将军的声音随之隔绝。 两人沿着通道往前走,着军服者在前,穿礼服者在后,脚步声一个稳健有力、一个仓促急乱。走到通道尽头,鹰目高鼻的年轻将官推开舱门,唤道:“米尔赖斯!” 舱室里面,一个金发高个的尉官应声道:“到!” “把格鲁曼先生送到他的房间去,给他半个小时收拾东西,然后把他待到4号舱门等我。”用诺曼语向自己的副官吩咐完,年轻将官转身看了一眼同行者,改用阿尔斯特语说道:“回房间收拾东西,半个小时后出发。” “噢。”“黑礼服”应了一声,然后问:“你会跟我一起?” 年轻将官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而是兀自前行,推门走进另一间舱室。 这间舱室,比起副官那间要宽敞许多,而且有独立的盥洗室,但是跟四星将军那间相比,就要简单和局促许多。年轻将官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军帽挂在衣帽架上,而是把它搁在桌上,随后目标明确、动作迅速地将个人用品收进提包里,所耗费的时间不到十分钟。最后,他从书桌上拿起相框,用手绢小心翼翼地擦拭它的玻璃面。相框里的黑白相片,边角已经泛黄,图像也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每一个人的轮廓和五官。 端详片刻,他将相框放进提包里,走到舷窗前,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二十分钟,然后披起外套,戴上军帽,拎着提包离开了这个简单、整洁、随时可以交给其他军官居住的舱室。 与此同时,在奥城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世界里,魏斯正轻车熟路地带着士兵们向目的地挺进。经过反复的讨论、推敲,他和他的同僚们确定了今晚的行动计划——如果可以避开敌人的视线,就默默搬运物资,让这一晚暂时摆脱鲜血和杀戮,但如果行动过程中无法避开诺曼人的哨兵和巡逻队,那就尽可能以悄无声息的方式将他们干掉。如若最好的情况没有出现,他们的行动被敌人察觉,那就只好抢运物资储备点的药品,利用里面的弹药制造一个陷阱,引诱敌军靠近再加以引爆。 有了前一晚的成功经验,让魏斯对“城市游击战”有了更足的信心和底气,此次投入的士兵是之前的三倍还多,并且携带了5挺水冷重机枪以及20副担架——在没法弄到推车的情况下,用担架搬运物资的效果要好于肩扛手提。他将队伍一分为三,一个小队担当先锋,一个小队近距离支援,还有一个小队提供远程掩护。 尽管提前做了不少近地表的侦察工作,在队伍抵达目标地域之后,魏斯并没有立即发起行动,而是领着侦察营的老部下展开侦察。利用城区的废墟和人去楼空的建筑,他们对周边地区的敌情进行了细致的查探,几个小时下来,不但锁定了敌人在附近的两处哨卡以及从这一区域经过的三条巡逻线路,还对物资储备点的情况进行了实地探察。利用这些宝贵的侦察信息,魏斯又对作战计划进行了相应调整,确保队伍攻守有方、进退有路。 午夜过后,魏斯下令各小队出击。以他这“人肉雷达”的功效,无论担当先锋、跟进策应、远程掩护还是统筹全局,都是四两拨千斤的存在。再三权衡,他还是加入了先锋小队,身先士卒地走在了队伍最前面——唯有如此,能够最大限度地鼓舞士兵们,缓解他们心中的焦虑和担心。 先锋小队率先出击,近距离支援小队在后跟进。依托事先侦察的成果,支援小队迅速进占两栋遭到炮火毁坏但主体犹存的建筑物,爬到高楼层,加起机枪,放好弹药,随时准备用密集的枪弹封锁周边道路。远程掩护小队同步行动,他们分成若干个爆破组,有的负责在撤退道路上埋设炸药,有的带着炸药悄悄靠近路口,在废墟和废弃建筑布设爆炸点,一旦敌军袭来,伺机引爆炸药,节节阻击敌人。 有了策应、掩护这两手准备,魏斯放心大胆地带着士兵们摸进了原第413团防区的营级储备库。这个物资储备库,位于一栋临街建筑内,据信息提供者所说,各种弹药、食品、药物分别储存在一楼和地下室的若干个房间内。诺曼军队攻入城区后,这里发生了短暂的战斗,临街建筑遭到炮火轰击,临街一侧的墙体和楼板严重坍塌,但从探察的情况来看,储存在这里的作战物资基本完好,从另一侧钻过倒塌的楼板墙体,可以抵达地下室,只不过通道狭窄,搬运物资会比较艰难——若非如此,诺曼人在初步打扫战场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被守军遗弃的作战物资。 后半夜本该万籁俱静,但在城南区域,战斗犹在进行,这是个颇让人意外和费解的状况——联邦军队在短短10个小时内丢失了奥城四分之三的区域,却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据守城南阵地,抵挡住了诺曼军队一波又一波攻势,究竟是守军收缩防区极大地增强了防御强度,还是诺曼军队形同强弩之末,面对联邦军队的坚决防守缺乏进攻手段和力度? 为免自己的精力过早透支,魏斯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使用特殊视野的惯性,更多的依靠侦察过程中选定的警戒阵位。数名经验丰富的侦察兵守在那里,只要一有敌人靠近,便会用手电筒隐蔽地发信号示警。当然,这种预防策略在理论上是可靠的,实际上不可能万用万灵。如果运气不好,电筒光亮被其他方向的敌人察觉,情况直接恶化,后面可就麻烦了。 出发前、半途中、抵达时,魏斯各以特殊视野进行了一次警戒性观察。前面两次,视野中没有红色虚框,第三次,路口那边出现了敌人的踪迹,但那些诺曼士兵属于固定哨,只要这边不捣腾出较大的动静,他们不会随意“挪窝”。真正需要提防的,是那些沿街巡逻的诺曼人,他们二十人一队,通常配有机枪手和喷火兵,有着不容小觑的战斗力,万一被他们缠上,想要全身而退可不容易。 第三次观察之后,魏斯示意两名士兵在外警戒,自己领着其余人钻进了狭窄的通道。在一扇破裂的木门后面,他们找到了成堆的食物,一箱箱的罐头、一筐筐的烘饼、一袋袋的淀粉,以及大量的桶装淡水。尽管上面已经蒙了一层灰,但不影响它们为活着的人提供生存下去所需的能量。 “帕克,弗洛伦斯,你们俩负责这里,优先搬运罐头,注意察看箱子是否有破损。”迅速而细致地吩咐完,魏斯带着余下的人继续摸索前进。从外面看,这栋建筑物的占地面积并不突出,但在倒塌的墙体、坍塌的楼板以及各种门板、柜子塞满各处空间的情况下,这里仿佛变成了一个大迷宫,而且,迷宫里面飘散着令人心悸的气味。很显然,在兵力并不充裕的情况下,诺曼人根本没来得及清理战场上的遗骸。在战斗中阵亡的联邦军将士,相当一部分都还在这样的废墟当中。 很快的,魏斯和他的士兵们走到了通道尽头。前面被彻底堵死,没有挖掘机是不可能继续前进了。这时候,他不急不忙地招呼士兵们围拢过来,合力抬开了一块楼板。这下面是个黑乎乎的洞口,他小心翼翼地进入其中,在大半个身子都已经下去的情况下,谨慎地打开了手电筒。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联邦军士兵们惊讶地发现,楼梯下面是个方方正正的地下室,貌似是专门用来储存货物的,里面各种箱子堆积如山,甚至还有不少专门用来存放枪械的长条形木箱。虽说只是二线部队的营级物资储备库,库存量目测也要比魏斯他们在防守铸造厂时丰富不少。 “好,就是这里了。伙计们,动作迅速一点,药品、机枪子弹、菠米弹优先,一件一件往外搬,千万要当心脚下。”魏斯叮嘱道。 有了电筒的光照,魏斯和他的士兵们行动速度终于恢复如常,众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正文 第74章 干了就跑 40分钟,6箱药品、10箱食品、2箱弹药顺利到手。 没有麻烦,没有意外,没有拖沓。转换成搬运工角色的第一趟活,愉快的超乎想象。 见好就收还是接着干? 兄弟们虽然没吭声,但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无不期待着魏斯做出英明的裁定。 目标状况良好,掩护策应到位,官兵们精神和体力都处于理想状态,时间也还充裕……有什么理由不再干它一票? 魏斯一早便已拿定了主意。稳妥起见,在带着士兵们原路返回物资储存点之前,他针对敌军的巡逻规律,适当调整了策应和支援部署。接下来,就算遭遇敌人巡逻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有道是头回生二回熟,魏斯和他的搬运工小队轻车熟路地回到了目标地点。依照预设的优先次序,挑了4箱药品、8箱食物、4箱弹药,以人背肩扛的方式运回下水道口。 顺利达成×2,还要继续干么? 两次搬运,敌方巡逻队全程没有出现,这是最好的情况,也是最让人纠结的情况。根据前期监视侦察的成果,诺曼人在城区不分昼夜地进行巡逻,虽然时间和路线不存在特别严密的规律性,但通常情况下,任何一条街区的巡逻真空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连续行动的次数越多,遭遇敌人巡逻队的概率越大,当然了,遭遇不等于被发现。有夜幕的掩护,只要做好充分的防备,并在敌人经过时保持足够的谨慎,完全有可能化解掉这种潜在危险。 干,有机会当然干!只不过这一次,魏斯不再亲自参与搬运,而是加入掩护小队。他背上狙击步枪,选了一处靠近街口的坍塌建筑,爬到了一个离地约二十尺的高点,四下观察,然后就地取材,迅速构筑起一个简易的狙击阵地。刚摆好备用子弹,就见街口那边出现了手电筒的光亮。 来了? 眯眼一看,不出意外地瞧见了连串的红色虚框,一、二、三、四、五……整整二十个! 魏斯悄悄下身回到废墟里,背对敌方巡逻队的方向,用手电筒向同伴们发出信号:示警,敌人巡逻队出现;A计划,能避则避,若被发现,再行交火! 连续发了两遍信号,收起电筒,小心翼翼地回到警戒和狙击位置。视线中,诺曼人的巡逻队沿路行进,但他们并非排成一列纵队,而是箭头状的战斗搜索队形,边翼扫过沿街建筑。在这支巡逻队当中,只有七八个人开了手电筒,若是从手电筒的光亮推断敌人的数量,无疑会大大低估对手的实力。 原属第413团1营的战斗储备库就在一栋沿街建筑之中,且不评价这个选位在城市防御战中的优劣,就当前的状况来看,它处在诺曼巡逻队的视线范围之内,稍有动静,就有可能招引诺曼士兵前去察看,双方将无可避免地发生交火。 魏斯端起狙击步枪,轻轻打开保险,瞄准镜的视野追寻着敌军巡逻队的行迹,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转过街口之后,那支诺曼巡逻队不紧不慢地沿着街道往南走,离储存着大量作战物资的储备库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先锋小队的十几名士兵就在里面,他们应该已经得到了敌人出现的示警,按照事前部署,就地隐蔽并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旦发生交火,魏斯这边有着三面合击、远近呼应的战术优势,无论诺曼巡逻队如何抵抗,他们都有把握在五分钟内解决战斗。从这个角度来看,魏斯和他的士兵们可以自信满满地向敌人呐喊:要战便战,无所畏惧! 魏斯全神贯注于眼前之敌,视线高度集中,警戒范围受到了“禁锢”。与之相应的,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战场制高点,两名机警的联邦军士兵时刻关注着附近街区的情况。街口对面是诺曼军队的固定哨卡,驻扎着一小队诺曼士兵,他们只有十来个人,配有一挺机枪。为了应对这个方向的威胁,负责策应的小队已经在路边埋设了炸弹,只要他们越过街口,除非走位无比风骚,否则难逃“路边炸弹”的伏击,轻则生活不能自理,重则粉身碎骨…… 视野中,诺曼巡逻队渐行渐近,担任边翼的诺曼士兵已经走到了那栋外墙坍塌的建筑旁。很显然,它那破败不堪的外观迷惑了诺曼人,在过去的两天一夜,诺曼人都没有进入其中展开搜查。其实只要翻过残墙断壁,很容易发现囤积在底层房间和地下室的作战物资。 看到诺曼士兵停住脚步,似乎在朝废墟里面张望,魏斯顿时紧张起来。他眯起眼睛,将“人肉雷达”的夜视效果叠加到狙击瞄准镜上,同时将重力和风速的影响精准地考虑进去——手里这支狙击步枪,可不是老的“格鲁曼烧火棍”衍生型号,而是联邦军队战前入役、战时大量装备的克伦伯-海森狙击步枪。在战场上,这种小口径狙击步枪以便携、可靠、精准、灵活而得到联邦军官兵的称赞。使用这种新式狙击步枪,经验丰富的联邦军射手在跟使用“猎鹰”狙击步枪的诺曼狙击手正面对抗时也能够不落下风。 别找死啊,小子…… 魏斯在心里嘀咕。从战场上亲历的情形判断,这一代的诺曼青年已经不像他们的父辈那样质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愚忠。他们不会因为长官的一个命令就无所畏惧地拼到死去,而是跟普通人一样,亢奋起来很勇猛,理智起来也会胆怯。他们头脑灵活,对战术策略的贯彻执行能力很强,就如同绿荫场上的技术型球队,顺风顺水的时候可以是超一流的华丽之师,碰到硬骨头也可能成为“软脚虾”。正因如此,他相信,视线中的那名诺曼士兵如果知道那栋建筑物里面隐藏着致命的威胁,十有八九会选择止步,并且若无其事地走开。那家伙之所以还在往里走,大概以为这里面藏匿的是奥城平民或者零散溃兵,这样的猎物,在被诺曼巡逻队发现后,多半会乖乖举起双手,任由敌人驱使。 正如魏斯担心的,那名诺曼士兵好死不活地踩着废墟往上走,手脚并用地来到了坍塌墙体的最高处,打开电筒往下照射,并且用拗口的阿尔斯特语喊着“出来”。 面对这样的情况,魏斯没有任何迟疑,瞄准,微调,射击……一枪命中! 枪声便是信号,埋伏在周围的支援小队当即向街道上的诺曼士兵开火,藏身在目标建筑的先锋小队紧跟着加入战斗,他们或钻进废墟,透过洞孔向诺曼人射击,或爬到稍高处,隔墙朝敌人投掷菠米弹。这支诺曼巡逻队虽然处于战斗警戒状态,但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大多数人没来得及躲避便被干倒,没被当场击倒的几个,连滚带爬地钻进路边的瓦砾堆。 魏斯眯眼扫视战场,街道上的那些红色虚框基本上只剩一层血皮,彻底失去生命体征只是时间问题。街道西侧的废墟里猫着两个,一个重伤、一个轻伤,东侧的残墙断壁后面躲了三个,一个轻伤、两个基本无伤。 肉眼失去了目标,联邦军士兵们的射击很快停止了。借着这个间隙,魏斯高呼道:“先锋小队,敌人在你们北面的建筑里,三个人,战斗力完好,用菠米弹消灭他们!支援小队,街对面还有两个敌人,他们受了伤,直接火力压制!策应小队,全力阻击街口对面的敌人!” 在高声发令之后,魏斯已经无法继续呆在原来的位置了,他迅速背起狙击步枪,将备用子弹揣进口袋,如敏捷的猿猴般在废墟中穿行,很快来到了事先勘定的另一处狙击位置。在此过程中,耳边枪声、爆炸声接连不断。如此激烈的交火,不用说,很快就会招来大批的诺曼军队。抵达新的射击位置后,魏斯毫不吝啬地用上了“人肉雷达”。街道上的那些“血皮”一多半已经挂了,街道两侧,活着的诺曼士兵减少到了三个,西侧那两个还在原来的位置,东侧这一个正在往北逃跑,此时已是残血状态。 近处的敌人不足为惧,街口那边,有十来个红色虚框正在快速移动。眼看着他们很快进入了“路边炸弹”的爆破范围,策应小队的联邦军士兵没有错失机会。一阵威力极大、势头极猛的爆炸过后,那个方向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枪声仍在持续,魏斯一边高喊“各队撤退”,一边从后腰拔出信号枪,朝天发射了一枚绿色信号弹,确保参与行动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收到“打完收工”的信号。在他的直接注视下,先锋小队的士兵们率先撤出战斗,扛着各种箱子飞奔回来。紧接着,支援小队扛着发热的机枪从各处射击位置撤离。这个时候,周边街区已经可以清楚听到诺曼军队紧急集合的尖锐哨声,不远处的一条主干道上,已有车辆隆隆驶来。至此,策应小队的士兵们开始逐个点燃爆破点的延时导火索,然后迅速撤回来时的下水道入口。 该撤的都已经撤了,魏斯最后一次审视战场,至少到这一刻为止,联邦军士兵们成功进行了一场零伤亡、高回报的战斗。 正文 第75章 打出状态 当魏斯最后一个回到下水道出口时,地表那一大串的爆炸已经结束。可以想象,四处窜腾的烟焰、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满眼斑驳的弹痕,让这片街区又重新回到了惨烈的战场状态。 城市游击战的精髓,是来无影去无踪,让敌人防不胜防。从魏斯开第一枪到他最后一个进入下水道,全程还不到十分钟,效率没得说。袭击者迅速撤出战斗,却非真正意义上的隐遁,他们需要循着下水道撤离,从交战区回到距离颇远的驻防区。诺曼人对此不会视若无睹,他们可以使出各种手段,包括尾随追击、各处拦截等等。考虑到归途充满凶险,魏斯和士官们选定了多处下水道岔口,预先布设炸药,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了,这个时代虽已出现了电击发引爆炸药的技术,但普及程度还不高。奥城战役开始前,配发下来的引爆物依然是常规导火索,士兵们一般通过导火索的长短来控制爆炸物的起爆时机。也就是说,要让这些预设的爆炸点发挥作用,必须由本方士兵近距离操控,既缺乏安全性,又牵制了人手。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魏斯和他的士兵们因地制宜、灵活运用,以细绳加菠米弹、白磷加雷管制造了简易的自动引信,大幅增加了警戒点和阻击点的数量。 在下水道观望片刻,魏斯示意后卫人员用细绳和菠米弹设置自动引信,只要敌人从这里经过,就会引爆隐藏在角落里的炸药。不过,奥城的下水道系统四通八达,即便炸毁这个出入口,诺曼士兵要想进入下水道,可以直接钻街道上的排水口,可以用绳索下积水井,也可以找临近街区的维修通道,这方面,城市游击者是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们的。 大部队已经先一步撤走,以策应小队为主的后卫部队,连同魏斯在内共有9人,他们不需要背负今夜获取的作战物资,但也一个个携带了不少东西:步枪、子弹、相当数量的菠米弹以及额外的炸药包。一行人循着勘定的路线行进,走了约莫四五里路,快到一个下水道岔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魏斯连忙示意同伴们停止前进,他独自来到岔口,放低身形,悄悄地探头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开启特殊视野,但透过对方的影迹以及晃动的电筒光亮,依然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是诺曼人! 见对方人数不少,而且来势汹汹,魏斯毫不迟疑地放下步枪,两手各掏出一枚菠米弹,拉环,甩出,捡起步枪,侧身贴着墙壁,喊了一声:“注意爆炸!” 话音落下,接连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从岔口那边传来。紧接着,一股夹杂着霉腐、酸涩、腥臊气味的气浪扑面而来。魏斯顾不上感官和器官对从这种气息的不适反应,低吼一声“菠米弹,分组攻击”,然后闪出小半个身子观察岔口那边的情形。视线中,诺曼人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统统趴在下水道两侧的检修走道上。 身后的士兵已经上来了,魏斯发出口令:“每组两人,第一组投掷!” 两名联邦军士兵应声而出,各自朝诺曼人甩了一颗雷。对面的诺曼士兵砰砰乓乓地开枪射击,清脆的枪声在这封闭通道里受到了放大,让魏斯对他们的身份确认无疑。 有了一定的战斗经验,联邦军士兵已经懂得如何在甩雷的时候避免被敌方枪弹射中,加之下水道幽暗的环境极大地降低了诺曼士兵的射击命中率,接连两组雷都甩的毫无压力。这一连串的爆炸,光是冲击力就已经把那些诺曼人震得七荤八素,何况四散飞射的弹片给他们造成的杀伤。等到第三组士兵甩雷的时候,岔口那边的枪声零零落落,说明那呼啦啦的一群诺曼人已经被揍得没什么抵抗力了。 魏斯示意士兵们暂停攻击,探头看了看,然后用诺曼语高喊:“投降,或者死亡!” 诺曼人没有应声,而是用一枚菠米弹给予答复。 由于投弹的姿势和力道没有把握好,这枚菠米弹还没到岔口就爆炸了,魏斯和他的同伴们除了耳膜生疼,基本上是毫发无损。既然幸存的诺曼士兵选择继续战斗,他们没有客气,不要钱似得又甩了两波雷过去。一而再的爆炸中,奥城下水道的工程质量经受住了考验,既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墙体崩落,也没有发生坍塌。 爆炸余威散去,下水道里充斥着浓密的硝烟,即便用上手电筒,肉眼可及的距离也不超过十尺。魏斯探头眯眼,在他的特殊视野里,几十个诺曼人十不存一,侥幸活着的几个,自以为硝烟遮蔽了对手的视线,因而相互搀扶着往回撤退。对于敌人,魏斯没有心慈手软,直接拎着步枪走到岔口,十秒之内连发三枪,枪枪中的,射杀了三名试图撤走的诺曼士兵。接着,他低吼一声“跟我走”,领着士兵们穿过岔口。尽管身后还没有出现追兵的身影,但他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好几分钟,再加上激烈交火造成的大动静,想必已经有不少诺曼士兵在往这里赶了,要想不被敌人缠住,最好的办法就是速度撤离。 在魏斯的带领下,这支后卫小分队紧赶慢赶,没过多久就追上了大部队——一方面,他们带着当晚获取的作战物资,行动效率受到了影响,另一方面,他们听到后面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担心自己的指挥官连同后卫小分队需要策应,因而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并且做了相应的准备。 跟大部队会合后,魏斯迅速调整了人手分配,让原先担任后卫小分队的士兵接替同伴背负重物,让扛着弹药箱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的士兵替换下来负责殿后。为了给大部队撤退争取足够的时间,他在原定路线上选取了一处适合爆破阻塞通道的阻击点,亲自带领后卫小分队在此蹲守。 等了约莫一刻钟,诺曼人的追兵出现了。 魏斯让士兵们耐着性子,在敌人视线不及的岔道里蹲伏,等到诺曼士兵们靠近之后,才猛地朝他们甩出一大波雷,接着是一通机枪扫射和步枪乱射。把敌人的先头部队干得差不多了,果断引爆布设在岔口位置的炸药。 这些炸药,威力相当于两箱菠米弹,安放在靠近下水道顶部的位置,每炸必塌,屡试不爽。 阻塞了诺曼军队最直接的追击路线,魏斯迅即带着后卫部队赶往下一个阻击点。当他们抵达那里的时候,发现另一股诺曼军队迎面而至。越战越勇的联邦军战士们,凭着对奥城地下世界的熟悉,在魏斯的带领下用菠米弹和机枪火力开道,如暴涨的洪水冲刷而过,硬是把一贯擅长战术配合的诺曼人揍得没了脾气。接着,他们不等当面之敌重新组织兵力,主动引爆了先前预设的炸药,将这一股敌人的去路也给堵上了。 率领后卫部队接连打了三场胜仗,大量杀伤敌人而己方的损失微乎其微,魏斯没有就此满足。按照原定计划,他这个时候应该带着后卫部队从城西北的作战区域返回位于城东北的驻防地带,用长距离的行军摆脱敌人的追踪。但是,经过刚刚的战斗接触,他发现诺曼军队来势甚猛,大有不把袭击者消灭光不罢休的意思。为了将敌人的视线引到错误的方向上,他令士兵们用菠米弹和细绳制造了一些简易的触发式炸弹,然后进行了一段不停歇的长途行军,直接从位于城西北的作战区域潜行至城区中心地带。 接连两晚挨了联邦军队的揍,诺曼军队的指挥官当然不会选择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种低效率的办法。在中心城区下方的下水道里,诺曼军队也投入部队进行搜查。在魏斯他们抵达之前,诺曼人就已经跟这地下世界的潜伏者发生了交火,时不时从远处传来的枪声爆炸声,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灼气味,以及偶尔遇到的尸体,无不是双方交火所留下的证明。 在一个多条干线和支线相交的大岔口,魏斯和他的士兵们停了下来,确认近处没有敌人活动,他们迅速开工,用菠米弹和炸药包制造爆炸陷阱。不多会儿,一队诺曼士兵从其中一条岔道过来。当他们经过岔口时,联邦军士兵布设的陷阱发动,连串的爆炸当场干掉了半数诺曼士兵。爆炸过后,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联邦军士兵们从暗处倾泻枪弹火力,他们带来的唯一一挺机枪打光了一整条弹带,步枪手们至少打出了两个弹夹,外加每人一到两枚菠米弹。在这样的火力密度下,这股二十多人的诺曼部队在短短几分钟内遭致灭顶之灾。 解决了这伙相当不走运的诺曼人,魏斯也不打扫战场,直接带着士兵们转到了一条相对隐蔽的岔道,沿着岔道走了半里路,来到了了一个通向地面的维修通道。这个通道之上,是临近格鲁曼大厦的一栋建筑,建筑主体已经坍塌,向上无法离开,但可以利用残存的空间暂避敌人。抵达这个早前由侦察人员发现的隐蔽点,魏斯让士兵们搬来大块建筑物残体,从上面塞住维修通道,制造出它被坍塌建筑堵死的假象。接下来,众人在这个狭窄却安全的空间里暂作休整,整理武器,清点弹药,补充饮食,任由大股诺曼军队在附近围追堵截,拉网搜查,也全然不必在意。 正文 第76章 杀出个黎明 如果在这个隐蔽的临时栖身地待到天明,就可以完全避开敌人的锋芒,而且,返回城区东北下水道“老巢”的同伴们也能平安,那么,魏斯不介意带着后卫小分队在这里休养半天。可是,这些假设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没有人能够对任何事情作出保证。若是状况恶化,能够站出来挽回局面的,也只有魏斯和他这支精锐的小分队。 因此,在四十分钟的短暂休整后,魏斯带着英勇顽强的联邦军战士们重新踏上了征程。 在黎明到来之前,除非有人造光源提供照明,奥城的地下世界始终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但是,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这里的环境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在原有的潮湿霉臊之外,可以捕捉到苦涩与甜腥,检修走道不仅湿滑如故,一个不小心就踢到了遗落在地的子弹壳。子弹壳碰撞地面和墙壁,发出一连串轻微而清脆的声响,瞬间让人像过电一样,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叮叮当当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即便没有魏斯的示意,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端起武器,摆好姿势,甚至屏住呼吸,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下水道里依然没有异常的响动。魏斯进入特殊视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都观察了一遍,这才确信危险警报得以解除。 诺曼人这就撤出下水道了? 对于这个假设,魏斯自己都觉得不靠谱。诚然,在将城南的联邦军队彻底打败之前,诺曼人应该不会在阴暗肮脏的下水道里大量进驻部队,但在接连遭到“下水道潜行者”的袭击后,以诺曼人一贯的脾性,在报仇雪恨之前,绝不会轻易罢休。如果说有什么能让诺曼军队迅速离开这片区域,那一定是因为他们在其它区域跟对手发生了交火。 难道是位于东北城区的“老巢”?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城市游击队,好不容易囤积起来的弹药物资,该不会就此毁于一旦吧! 想到这种潜在的可能性,魏斯的心情顿时急切起来,他带着士兵们继续前行。众人一边要尽可能保持行进速度,一边要小心地上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物件,还得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敌情,即便精力高度集中,也难免会出现疏漏。魏斯虽然自带了牛掰的侦察系统,可是持续使用时间和连续使用次数依赖于精神耐力,无法随时随地发挥效用,行进速度一加快,利用特殊视野进行侦察的频率相应降低了。结果,在经过第四个岔口的时候,他们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大群诺曼人,准确地说,是在一条下水道的拐弯处,瞧见前方一段下水道里集结了大批诺曼士兵。放眼望去,犹如来到了鼠穴——不,应该说是闯进了蟑螂窝! 幸运的是,走在队首的魏斯及时刹住了车,并且后退半步,使自己的身影脱离了那些诺曼人的视线。紧随其后的联邦军士兵们好在没有忙中添乱,他们迅速止步,以绝对的信任等待指挥官的下一步指令。 魏斯定了定神,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刚刚那一眼,他没来得及细看,但估计有上百名诺曼士兵。这些家伙在下水道两侧的维修走到或坐或站,不仅不吭声,连手电筒都没开。要不是察觉到前面的气息有明显变化,顺势眯眼一瞅,魏斯跟他这班弟兄可就直接栽到敌人的人堆里去了。实力悬殊这么大,还有得拼? 不能力敌,难以智取,最好的办法就是绕路而行。魏斯一点也不迟疑,直接带着弟兄们往回走,然而刚走到必经的岔口,发现两名诺曼士兵从另一条岔道拐进了他们所在的这条,不仅如此,他们还察觉到了这一伙联邦军士兵的存在,当即发声:“前面什么人?” 魏斯连忙用诺曼语回答:“自己人!” “报上口令!”对方又道。 口令?居然还有口令! 这种事是没办法瞎诌乱掰糊弄过去的,魏斯心知肚明,所以不抱任何侥幸,他低语一声“全体攻击”,不给对方任何的反应时间,直接抬枪射击。此时双方相距不过十来米,魏斯这一枪虽然没有仔细瞄准,仍正中敌人胸口。在这样的距离上,大口径左轮手枪的威力足以在诺曼士兵的身体上轰开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有一枪重伤、两枪毙命之功效,但缺点是穿透力有限,即便顶着胸口开枪,也很难贯穿躯体,进而毙伤其后之人。 魏斯连续开火,身处敌境的联邦军士兵们也不甘示弱地奉上了爆发式射击。在这幽暗的下水道里,格鲁曼步枪的咚咚声显得格外强劲有力,枪口焰迸射的光亮将敌人痛苦的面容和倒下的姿态呈现在了眼前。 同伴们输出给力,魏斯打光手枪转轮里的五发子弹之后,迅速闪身移步。枪声一响,先前那些集结待命的诺曼士兵肯定会往这边赶,他们人数众多,要想阻挡他们,非机枪或手雷不能起到效果。考虑到这一点,魏斯左手持枪,右手顺势从后腰取下一枚菠米弹,拽开拉环,猛地往后面投掷出去。这枚菠米弹落下爆炸的位置,恰好是在他们先前止步的转弯口,几个诺曼士兵刚好冲到那里,因视线不及又无人示警,根本没有意识到死神站在自己跟前。 甩出去的第一颗雷发生爆炸时,魏斯又从身后摸出一颗,瞅准时机,以恰到好处的力度丢了出去,然后低吼道:“全体突击!” 攻击意味着战斗,突击意味着战斗突进。就在刚刚这一会儿,魏斯的士兵们已经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当面之敌。他们迈过敌人横七竖八的尸体,迅速而果断地穿过岔口,接着一路狂奔,全然不理会诺曼人的愤怒——他们咆哮着,呼喊着,用枪弹发泄怒火。 先后在两个岔口转入偏僻的岔道,魏斯领着士兵们逐渐放慢速度,直至完全停下。他们的呼吸已经平复,这时一边装填弹药,从战斗行囊里取出菠米弹挂到腰带的空缺位置,一边警惕敌踪,侧耳倾听这下水道里复杂微妙的声响…… 冷静观察片刻,魏斯低声道:“注意!跟我来!” 言毕,他一手持枪,一手握弹,踩着没过脚面的流水,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奥城的下水道系统,既借鉴了其他城市的历史经验,又发挥了工业都市的技术优点,规模之庞大、设计之完备,足以列为这个时代的标志之一。当然了,在这个相对寒冷的星球上,大多数地区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冰天雪地,像奥城这种每年有三四个月雨季的城市不多,排洪疏涝的需求并不普遍。再者,人们对城市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它地表建筑,几乎每个造访过奥城的人,都会惊叹于格鲁曼大厦的巍峨,少有人对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感兴趣,殊不知这里的通道布局一点也不比城区简单。贯穿全城的主排水道,宽度可供一辆卡车通行,纵横交错的支路岔道则如同人体遍布全身的血管,有粗有细、有长有短。为了尽可能避开诺曼军队,以免在不利的形势下交战,魏斯领着士兵们专往岔道里走。行至窄处,甚至需要侧身通过,而对于这种幽深狭长的岔道,诺曼士兵往往只是拿着手电筒匆匆一瞥,有那么两次,他们的视线跟这支联邦军小分队只差几个身位。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穿行,魏斯和他的小分队已基本脱离了诺曼军队在城市中心区域下水道布设的搜捕网,但他们设想的路线并非直接归“巢”,而是准备先东后北,以曲折的路线返回大部队驻扎区域。走着走着,突闻身后的下水道里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有人在跟诺曼军队激烈交火。 是友军部队遭遇了诺曼人,还是诺曼人故意使出的诡计? 魏斯的思维飞速运转,结合声音变化判断这两种可能的现实概率。不多会儿,他发现交火的声响正由远及近,遂令士兵们转移到了一处岔道口,用他们随身携带但所剩不多的炸药现场制造了两个爆炸点,并在岔道里摆好机枪。部署停当,魏斯只身前出,循着交火的声音走了一段,在相邻的岔口蹲伏下来…… 前方,黑漆漆的下水道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斯静静地等待着,等到脚步声足够近了,他眯起眼睛,此刻,跃然眼前的是三个处于残血状态的绿色虚框。 判断敌我,只需要一眼,但帮助友军脱困,需要的是过人的胆量与智慧。他微微起身,唤道:“嘿,伙计们,自己人!” 听到这个声音,那三人即便心存疑虑,也来不及犹豫和踌躇,他们很快来到了魏斯身旁。说时迟那时快,魏斯扯开菠米弹的拉环,用力甩向他们身后,然后返身跟着他们一起跑,边跑边甩雷,硬是用三颗菠米弹让追兵放慢了速度。 甩完雷,魏斯加速赶上三人,唤道:“跟我走!” 就在这时,三人之中有人应声:“是你?克伦伯-海森上尉?” 这个声音,疲乏、虚弱但又不失轻灵悦耳的音质,除了巴斯顿女神还能有谁? 正文 第77章 借势而为 吵闹的下水道里,尾随而来的子弹在墙壁上跳跃,各种碎末在空中飞溅。魏斯搀着奥克塔薇尔,另两人相互搀扶,淌水而行,走几步滑一下,踉踉跄跄地跑过了下水道的岔口。 “火力掩护!”魏斯忙不迭地喊道。 前方,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后卫小分队成员们早已严阵以待,只等他们越过这条生死阻击线,唯一的一挺水冷重机枪便发出了强劲有力的嘶鸣声,口径较大的格鲁曼步枪咚咚作响,口径较小的克伦伯-海森步枪嘭嘭发声。这种爆发式的射击,霎时间压制住了诺曼追兵的火力,但敌众我寡,不宜恋战,魏斯果断下令引爆布设在岔道口位置的炸药。 轰然一声巨响过后,岔口进入岔道的路径已被炸塌。诺曼人可以绕路前来,但势必要多花不少时间。趁着这个机会,一行人在迷宫般的下水道里左拐右弯,迅速跳出了诺曼人的“渔网”。 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魏斯领着大伙进入了一个位置偏僻的维修通道,在这里稍稍喘口气,顺带帮三位新同伴处理伤口。魏斯这一路搀着奥克塔薇尔,停下来的时候半边衣服都快被鲜血给浸透了,很显然,巴斯顿女神这下可伤得不轻。细看之下,她肩部不但有擦伤,还有一处血肉模糊的贯穿伤,之前只是用绑带和止血棉草草对付,根本没有止住血。 尽管后卫小分队里没有专职医疗兵,但是几场战役的经历,足以让普通士兵成长为半个医疗兵。在两名同伴的帮助下,魏斯用最快的速度帮奥克塔薇尔重新包扎了伤口。在此过程中,巴斯顿女神咬着牙,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鬓角滴下,硬是一声也没哼。 好一个内心坚如钢铁的女汉子…… 奥克塔薇尔没喊疼,与之同行的两名壮汉也不孬,但是,其中一人伤在腰背,不仅有较大面积的创口,而且伤及脏器,如果不能及时接受手术,恐怕撑不了多久。 “你们去哪了,怎么会伤成这样?”魏斯压低声音问奥克塔薇尔。 巴斯顿女神瞥了他一眼,以冷酷的语调回答:“去完成一项本该由我们完成的任务!” 见她无意多说,魏斯也不好追问,进一步压低声音:“他伤得很重,情况很不好。我们必须尽快回到临时据点,那里有足够的药品,还有一些基本的医疗器械。” 奥克塔薇尔连眉头都没皱,直接扶着墙站了起来:“那就出发吧!” 魏斯没有阻止她,而且看她的样子,这会儿也不需要自己搀扶了。于是,他带头走出这维修通道,四下探察,确认附近没有敌人活动的踪迹,便招呼众人赶紧上路——手持正版的下水道分布图,依据岔口位置的辨识编号,不难重新确定位置以及行进路线。“回家”的路并不遥远,如果不用考虑敌人的封锁拦截以及其他负面因素,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抵达,但现实是他们不得不一路走一路躲。尽管已经到了下半夜,进入下水道的诺曼军队似乎有增无减,他们不但组成巡逻队拉网搜索,竟然还在岔口筑起了掩体,架起了机枪! 被诺曼人截住了去路,奥克塔薇尔忧心同伴的生命安危,魏斯何尝不是?敌人在此派遣部队,部署战线,莫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老巢,因为遭到联邦军官兵的顽强抵抗,一时难以得手,才会如此大动干戈? 黑漆漆的下水道里,魏斯凭着感觉来到奥克塔薇尔旁边,低语道:“如果绕不过去,我们……” 片刻过后,近处传来她一如往常的冰冷声音:“实在绕不过去,只好牺牲少数,保全多数。” 黑暗中,魏斯皱紧眉头。要选一两名士兵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从理性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个较为可行的法子,而从人性的角度来看,即便这一两名士兵是自愿前往,作为指挥官,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异常痛苦的。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一点转机也没有了? 正当魏斯咬牙切齿,难以横下一心之时,突闻城区传来激烈的爆炸声,这情形,跟同前几日诺曼军队在城区猛攻守军时何其相似。爆炸一阵接着一阵,下水道里充斥着轰响声,不但脚下在颤动,头顶和四壁也都在颤抖着、摇晃着,仿佛世界即将崩塌…… “联邦军队的反击开始了!”奥克塔薇尔冷不丁发声,但即便是道出这让人感到振奋的消息,她的声音也听不出有明显的暖意。 “你之前就知道了?还是猜测的?”魏斯问。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知道或是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看来,这是个没必要深入探究的问题。魏斯撇下巴斯顿女神,独自拎着狙击步枪来到了这条岔道的尽头,倚着墙壁窥觑岔口那边的动静。对于反向而来的炮击,那些诺曼人显得非常诧异,而且,他们似乎对奥城下水道的坚固程度不太信任,害怕会被埋葬在这里。不多会儿,在军官的号令下,他们自行撤离岔口,估计是从就近的维修通道返回地面去了。 看着空剩沙袋掩体不见人影的下水道岔口,魏斯心里打出了一连串感叹号,这特么真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绝境中出现了转机,魏斯压抑着心中的那股冲动,硬是带着同伴们在幽深的岔道里多蹲了半个小时。事实证明,保持冷静和耐心是大有益处的。在岔口驻防的诺曼军队撤走后,又陆续有好几拨诺曼人经过,少的二三十人,多的七八十个。这要是跟他们正面遭遇,就算故技重施,借助预设爆破点阻断敌人的追击,人员伤亡肯定少不了,稍有不慎,还可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从愈发稀疏的爆炸声推断,针对城区目标的炮击已经渐近尾声。魏斯领着同伴们在宛如深夜街道般空旷的下水道里穿行,在诺曼人临时构筑的掩体后面,时不时可以看到整箱的弹药,但这些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一路上,奥克塔薇尔那名伤重的同伴一度失去了知觉,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踏入了先前划定的“警戒圈”。看到这里的岔口留有交火的痕迹,空气中残留着焦灼的气息,魏斯的心情顿时沉重下来。不过,走着走着,他发现前面的岔道因崩塌而堵塞,知道这是同伴使出的御敌计策,这才心安了一些。一行人兜兜转转,行的越久,遇到被阻塞的下水道越多,由此看来,他和后卫小分队的努力,并没有成功转移诺曼人的视线焦点。当他们在城区中心地带的下水道跟敌人周旋时,他的“老巢”还是遭到了诺曼人的围攻。 走了许久许久,在一条似乎可以通行的岔道口前,魏斯开启特殊视野,看到岔道的那头有好几个绿色虚框,心知他们出于防御的需要,随时可能点燃爆炸点的导火索,果断大喊道:“伙计们,我是克伦伯-海森,我们回来了!” 岔道里随之传来熟悉的声音:“克伦伯-海森上尉?真是你们?” “是的,是我们!我们的部队在城区发动反击,诺曼人已经从下水道里撤走了。”魏斯应答道。 岔道那边的同伴迟疑了一下:“这是个让人激动的好消息啊!上尉!你们那边有几个人?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过来,相互隔开距离!” 诺曼人善使计略,这一点没少让联邦军官兵们吃苦头,保持警惕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种本能。因为确认过对方的身份,魏斯坦然回应:“没问题,伙计们,我可以一个人先过去!不过,我们这边有人受了重伤,需要进行救治,你们最好派人去把医护兵叫来,让他们带上手术器械。” 言罢,魏斯将狙击步枪背在背上,摊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进岔道。这是一条又长又窄的岔道,要不了多少炸药,就能把它堵死,而同等数量的炸药,就算再来两份、三份,也休想将通道重新炸开。 迎面而来的手电筒光束,让他觉得眼睛很不舒服,索性闭眼前行。走着走着,突然有人上来抱住自己,爽朗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鸣。 “英勇无畏的克伦伯-海森!我们之前一直担心你跟后卫小分队遭遇不测,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魏斯睁开眼睛,帕斯特军士的面孔映入眼帘。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无不流露出情真意切的期待。 “是的,伙计们,我回来了!”魏斯道,“相信我,我会继续带给你们胜利和荣誉!” 确认眼前这位指挥官如假包换,帕斯特军士急切地问道:“后卫小分队的成员们都还活着吗?是谁受了重伤?” 魏斯冲自己走过来的方向唤了一声“大家一个接着一个过来”,然后回答帕斯特军士的问题:“我们的人基本上都在,受重伤的是特勤大队的人,我们在返回途中遇到他们,还跟诺曼人干了一仗。该死的诺曼人包围了这一区域,要不是我们的部队发动反击,我们根本进不来!”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争取跟我们的大部队会合,还是在敌人后方策应他们的反击?”帕斯特军士追问。 这个问题,魏斯刚才并没有认真考虑,而在生存危机暂时解除后,他得以冷静地思考,并且得出结论:“见机行事,借势而为,将敌人施予我们的痛苦加倍奉还!” 正文 第78章 久违的朋友 在本部控制区域的一处地表观察所——经由维修通道可达地下室的坍塌建筑,魏斯站在狭窄的透气窗前,看着清晨的亮光,仿佛恍若隔世,听着此起彼伏的枪声爆炸声,心中重燃希望。 从城区的声势判断,眼下是联邦军队实施反击,这一点确信无疑,但他们是否具备扭转战局甚至一举收复奥城的能力,魏斯完全没底。几天来,他和他的“城市游击队”跟己方大部队失联,派去城南侦察联络的士兵音讯全无。他既不清楚这场战役的形势变化,也不知道联邦军投入反击的部队规模。自己这区区两三百号人,若是贸然投入行动,结果无异于飞蛾扑火,但如果一味消极等待进而错过了发挥作用的机会,亦是令人扼腕。 探明城区战况,对魏斯而言已是当务之急。 现在,奥克塔薇尔有伤在身,她那两名同伴情况不太乐观,单体战力最强的三位特勤精英是指望不上了。魏斯麾下,来自警卫团的老部属还有六十多人,除开受了伤的、搞后勤的,能够胜任战场侦察任务的,约有四十人。魏斯从中挑出精神和身体状况较好的,编成八个三人组,将其派往各个方向,让他们突破本部控制区域的范围,对诺曼军队在下水道以及地表的部署、活动情况进行侦察,如能联络上己方大部队,则将探察到的敌情连同本部情况一并报告。 这一次,魏斯没有亲自加入侦察小组,而是留下来做进一步的部署。前夜,本部控制区域遭到诺曼军队四面围攻,士兵们接连引爆了多处预设爆炸点,用炸塌岔道的方式阻挡住了诺曼人。这种方式应急尚可,一旦诺曼军队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地对付下水道里的残敌,他们必定会寻找进入这一区域的路径,维修通道、蓄水井、排水管道都可能被他们利用。前两者在城市下水道分布图里有清晰的标注,而排水管道多如牛毛,大多可供成年人轻装进出,这对魏斯的“地下防御堡垒”而言,是防不胜防的潜在威胁。为了做出尽可能准确的防御部署,他让各分队重新勘定防区各处岔口、岔道、管道的通畅情况,以此为基础制成新的布防图,利用现存的物资弹药预设爆炸点和阻击点,设定快速撤离路线,做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全员转移的准备。 正午过后,魏斯正趴在空弹药箱上进行制图工作,一名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他跟前,满脸欣喜地报告说,派往城东南方向实施侦察的侦察小组跟大部队接上了头,而且带着援兵回来了。 一听这消息,魏斯喜出望外,转身走到岔口时,听到岔道里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为防万一,他眯眼看了看,跃入视野的都是绿色虚框,而且个个战力饱满。 孤军作战,险象环生,如今终于迎来了转机,表情可以强装镇定,心潮已是澎湃翻滚。 透过煤油灯的光亮,魏斯看到麾下的老兵阿尔瓦莱在前领路,后面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联邦军官兵。待他们走到近处,突然在阿尔瓦莱身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卢恩-施密特,是你?”魏斯瞪大了眼睛,这话脱口而出。 “是我!”来者朗声回答道,“第1国防师第98战斗团,上尉卢恩-施密特。” 在自报家门的同时,这位“老相识”在魏斯跟前站定,端端正正地向他敬了个军礼。魏斯连忙还以军礼,“兄弟,好久不见”已到嘴边,却冷不丁被他一拳砸在胸口,力道之大,差点摔倒在地。 魏斯胸口发疼,脑袋嗡的一下:啥情况啊? 眼前的卢恩,皱着眉头,面色严肃。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依然跟从前一样英武,但多了一道从下颌骨延伸到脖根处的伤疤,增添了几分粗犷和肃杀,也使得他肩上的三颗银星,显得比魏斯这三颗更有份量。 第1国防师,原巴斯顿军校校长梵洛将军亲手组建的新式野战部队。尽管在西线的莫纳莫林山脉两度遭受重创,但它坚如铁石、韧如钢丝的威名早已响彻联邦,并且得到了对手的敬重。因为引领了这场军事变革,梵洛声望大振,跟随他加入第1国防师的巴斯顿精英们,只要活了下来,大都成长为部队的骨干力量,获得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晋升机会…… 卢恩收回拳头,展开双臂,两手按住魏斯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在西线,在我们近乎覆灭的时刻,兄弟们生死依存,而你,却独自在高级参谋学院过着安稳的日子,为的是什么?更高的台阶!更好的机会!对于你的抉择,我能理解,但不能认同!” 不可否认,前往高级参谋学院确实是一块理想的跳板,能够让仕途更加的通坦,但魏斯的初衷,是争取站在更高的位置发挥更大的作用,是给联邦军队带来更大的帮助。 站在卢恩面前,魏斯不想跟个可怜虫一样辩解,他昂着头说:“不,卢恩,你并没有真正理解我的想法。有朝一日,你会懂的。” 卢恩松开双手,展开眉头,回到了魏斯所熟悉的表情,也回到了他熟悉的语调:“就在刚才,我听说有位年轻的克伦伯-海森上尉,带着他那支不愿撤退的部队,利用奥城下水道跟敌人周旋,几天下来,干掉了不少诺曼士兵。如果这是真的,龙,你没有辱没我们对你的期待。” 魏斯轻哼了一声:“行了,我们之间就别扯这些虚的了……阿尔瓦莱,安顿大家在这里稍做休息……跟我来吧!” 卢恩没有拒绝,背着手跟在魏斯后面。两人一同回到了那个上方被坍塌物堵死的维修通道,来到了魏斯那张简易的办公桌前。 “我这里现在有3名军官、18名士官、263名士兵、61名平民。军人当中,有47人伤势较重,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还有六七十个伤势相对较轻、还具备一些战斗能力的。我们的弹药物资储备较为充足,淡水也没问题,但昨晚跟敌人展开了激烈交火,被迫炸塌了许多通道。”魏斯用铅笔在下水道分布图上比划了一圈,然后对卢恩说:“那么,说说你们,说说地面上的战斗进展情况吧!” 卢恩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一份军用地图,它囊括了奥城整个城区和周边区域,地图上用铅笔标注了一些线条和符号,但比较粗略,没有地图使用者的介绍,旁人很难从这些线条符号里搞清楚具体的军事部署。 “这几天,我军预备部队陆续抵达奥城南部,反击作战于今晨开始。就我所知,全线反击从城西、城东以及城区三个方向进行,第1、第7、第8国防师是城区方向的主战力量。到我跟着你们的人进入下水道为止,我军前锋部队已抵达中心城区,诺曼军队在这一带的抵抗非常强烈。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利用下水道迂回到敌军战线后方,对敌人进行前后夹击,力争在天黑前夺取城区中心地带,形势对变得对我们非常有利。” 听完卢恩的叙述,魏斯有些迫不及待地发问:“在实力方面,我军有优势吗?有多大?在空中能压制住敌人的舰队吗?” 卢恩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上尉,我从你的言语中听出了畏惧之意。” “上尉,我不是惧敌,即便我们没有空中掩护,战斗也将进行下去,只不过不同的形势有不同的策略。”魏斯解释说。 卢恩迟疑了几秒:“敌人的飞行舰队被我们诱走了,至少今天,它们不会出现在奥城。此外,我昨天上午去见了尼古拉一面,我们的飞行部队已经集结了相当强大的力量,只要敌人的战舰回到奥城,他们将全力发动攻击,让敌人的战舰无暇顾及地面的战斗。” 提到尼古拉-莱博尔德,卢恩换了一种语气,一种肯定的、以之为傲的语气。在战争爆发之前,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飞机只是马戏团的表演工具,根本不能跟飞行战舰相提并论,但是随着战争的进行,尤其是在联邦舰队连遭打击,联邦军队在战场上失去保护伞的情况下,战机部队用顽强而又抢眼的表现,给了绝望中的联邦军将士们新的希望。 魏斯接话道:“我有几次看到他——在战场上看到他驾驶的红白涂装的战机。” “哦,你说的是他的‘飞焰骑士’。”卢恩应道。从他的口气还有话语的内容来看,他不但跟尼古拉保持着联络,还时不时见上一面。相较之下,在巴斯顿军校与之关系更加密切的魏斯,仿佛是被放逐了一般。 “他实现了他的理想。”魏斯感慨道,“真令人羡慕!” 卢恩道:“他现在的理想是把诺曼人赶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 “我何尝不是!”魏斯道。 “言归正传吧!”卢恩将视线放回眼前的地图上,“我听说你们用炸药炸毁了格鲁曼大厦和卡斯滕大厦,这是相当了不起的胜利。现在,敌人围绕中心城区最后一栋摩天大楼,奥古斯特钢铁大厦,还有与之相邻的几栋高层建筑组织防御。虽然楼顶的战舰已经离开,但诺曼人在楼里部署了不少武器,居高临下,火力密集,我们很难从正面突破。既然你们是爆破方面的行家,又有充足的弹药,能否想办法把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给炸掉?我带了半个连来,可以无条件配合你们行动。” 炸掉摩天大楼?那可不是魏斯的功劳,而是奥克塔薇尔的。于是,魏斯对卢恩说:“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刚刚所说的这些,实际上是她的功绩,而不是我的。” 正文 第79章 责任与使命 在一条紧挨着蓄水池的下水道里,奥克塔薇尔与众多伤员一样,被安置在维修走道上。为了给他们提供尽可能干燥的环境,士兵们用弹药箱、罐头箱、药品箱——各种空的或未开封的箱子,堆砌成一张张病床,而作为这支城市游击队目前军阶最高的军官,奥克塔薇尔享受的最优待遇,便是一套干净整洁的被褥。 对于卢恩-施密特的到来,奥克塔薇尔既高兴又憧憬,但是当他们说起联邦军队在反击中所遭遇的阻碍时,她慢慢收起了自己的积极情绪,一脸平静地阐述了那晚的故事: “诺曼战舰突袭奥城那晚,我们临时制定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准备炸毁城区中心所有的摩天大楼。尽管一开始我们没有下定决心,可是随着战况迅速恶化,我们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必须不惜代价炸毁它们。当我率队从地下接近格鲁曼大厦时,发现敌人已经先一步做好了应对。他们占领了格鲁曼大厦,阻塞了从地下进入建筑的所有通道。如果不是龙给我们送来了计划之外的炸药,就算强行攻入大厦,也没有办法将其炸塌……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格鲁曼家族的成员,为了不让格鲁曼大厦成为敌人的据点,亲手摧毁了格鲁曼家族的骄傲,格鲁曼大厦!那一晚,我率领的小队,42人只有5人存活下来,而被派去炸毁卡斯滕大厦和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的两支小队,几乎全军覆没……” 在奥克塔薇尔的话停住后,魏斯续道:“后来,你们又杀了个回马枪,把卡斯滕大厦给炸了。” “第4特勤大队的六条铁律之三,是宁可慷慨赴死,也要完成使命。”奥克塔薇尔一字一顿地说,“炸毁卡斯滕大厦,我们的任务只完成了三分之二。除非奥古斯特钢铁大厦为我军夺回,否则,哪怕我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把它炸毁!” “格鲁曼教官,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们来完成吧!”卢恩有意沿用过去的称呼,谈话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不过,巴斯顿军校的冰山美人有着跟容颜不符的坚强,她肩部受创严重,右臂已经无法使用,却以对面两人想都没有想到的敏捷动作,用左手从枪套里拔出手枪,枪口对准了魏斯和卢恩之间的空隙。 两人都楞了一下。 “龙,你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替我和我的士兵解了围,我深表感谢,但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的使命,不要因为主观判断而将它们捆绑在一起!卢恩,你和你的部队是百战精锐,上级命令你们寻找敌军战线上的突破口,伺机从后方夹击敌人,炸毁奥古斯特钢铁大厦并非你唯一的选择。有你们这样出色的学员,我感到非常欣慰,但是,我不会让你们替我去完成未竟的使命。”奥克塔薇尔用冰冷却不乏人情味的语态说道。 魏斯想了想:“您的意思,我完全理解,而且完全认同。只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我和我的同伴们从上级那里得到的最后一条指令,是全力坚守阵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撤离。如您所见,我和我的部队已经撤离了原有阵地,但我们并没有因此放弃战斗,而是在奥城地界内继续跟敌人周旋。所以,从军事角度理解,我们目前没有确切的战斗任务,指挥官有权见机行事。至于卢恩和他的部队,我觉得您刚刚已经分析的很清晰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无条件接受您的指挥,直到炸毁奥古斯特钢铁大厦。” 听完魏斯的话,奥克塔薇尔没有立即驳斥,卢恩忙不迭表态道:“是的,从现在开始,我和我的部队无条件听从您的调遣,任务目标——奥古斯特钢铁大厦!” 奥克塔薇尔却摇头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这样意气用事,到头来会让很多信任你们的人丢掉性命,甚至……” 这略去的后话,魏斯和卢恩都懂。 英姿飒爽的女军官收起了她的半自动手枪,单手整理好装束,起身道:“克伦伯-海森上尉,施密特上尉,根据联邦军队军事守则第5条之规定,你们和你们的部队从现在开始接受我的指挥,听从我的指令,在我阵亡或是我们成功炸毁奥古斯特钢铁大厦之后,这种军事指挥关系自动解除。你们对此可有异议?” “无异议!”魏斯和卢恩异口同声地回答。 奥克塔薇尔昂着头、挺着胸,用教官式的口吻发令道:“克伦伯-海森上尉,我需要你挑选出50名士兵,收集至少3000磅炸药或等量爆炸物,安全稳妥地运到城区中心地带的下水道去。能否完成任务?” 前一晚,魏斯带着士兵们干了一票大的,除了药品和食物,还弄到了4箱炸药、2箱菠米弹,再加上之前储备的弹药,凑足奥克塔薇尔所说的数目不是问题,因而朗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施密特上尉,我需要你组织两个突击组、两个支援组,对奥古斯特钢铁大厦底部的下水道区域实施战斗侦察。如果敌人完全阻塞了周围的通道,我们需要进行几次小规模的爆破,打通地下通道。” “没有问题!”卢恩应道。 “地下爆破,我们的经验比较足,所以,爆破任务可以交给我们。”魏斯主动提出建议。 “我们连的莱尔中士,是联邦工程大学化学专业的高材生,熟悉各种爆炸物的性能,是我们第1国防师最好的爆破手之一,而且他已经在我们连教出了一批合格的爆破手,所以,这项任务交给我们没有任何问题!”前面这句,卢恩面朝奥克塔薇尔,而后面这句,他转向了魏斯:“不过,我们的士兵对下水道的熟悉度肯定不如龙的部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调派几名士兵给我们当向导。” 在爆破任务方面,魏斯无意跟卢恩争强,而对于卢恩的要求,他表现出了应有的大度:“我指挥的连队,恰恰是第9兵团最专业的侦察尖兵,给你每个突击组和支援组配2名侦察兵,够意思吧?” “非常够意思。”卢恩毫不迟疑第回答道。 奥克塔薇尔看着两人似在斗嘴,实则相互关照,仿佛回到了巴斯顿军校的训练场上,不知不觉间,泪水盈出了眼眶。她假意梳理头发,转过头去,悄悄拭去眼泪。不一会儿,两个巴斯顿军校的优秀毕业生将各种细节问题一一梳理妥当,她突然发问:“还记得我们的训练口号吗?” 魏斯和卢恩不假思索地喊出那熟悉的口号:“勇往直前,巴斯顿!战无不胜,巴斯顿!” 此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准备,卢恩的精兵强将在奥城中心城区的下水道就位。不出所料,诺曼人已将通达奥古斯都钢铁大厦下方的各处通道管线给堵死了,但这并不能阻挡联邦军人的决心。卢恩麾下的爆破高手勘定了三处爆破点,用工程爆破法布设了炸药和引线。魏斯这边,士兵们正把足量的爆炸物运往指定区域。至于这场军士行动的总指挥官,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少校,毅然带伤上阵,亲临前线坐镇指挥。 一切准备基本就绪,行动进入了倒计时。就在这个当口,被派去城北侦察敌情的士兵突然带回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在联邦军队的炮击中,城北体育场的部分墙体发生坍塌,成百上千的联邦军民试图从倒塌的豁口逃离,结果遭到诺曼军队的密集射击,一时间死伤无数。侦察中,他们发现体育场里关押了大量的平民以及不少被俘的联邦军人。很显然,如果联邦军队成功夺回中心城区继续向城北推进,集中关押在体育场的联邦军民很可能遭到炮火误伤,再者,一旦诺曼军队因节节败退而丧失理智,向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和战俘举起屠刀,那将会是一场惨不忍睹的灾祸! 收到这份紧急报告时,魏斯在靠近中心城区下水道的地方统筹后援。前方,是小规模爆破突防+大规模爆破毁楼的行动,结果如何,不仅决定了这百多名参战官兵的生死,更关系到地面战场成千上万联邦军人的命运,对于奥城战役乃至这场大战的进程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后方,是大量奥城平民和被俘将士的安危,这些无辜而又可贵的性命就像是被装在一个大篮子里的鸡蛋,若是坐视不管,稍有意外就可能是篮坏蛋毁的恶果。孰轻孰重,何去何从,魏斯百般纠结,万般焦虑。他向前一路飞奔,很快找到了奥克塔薇尔,向她道明情况。 听完之后,奥克塔薇尔沉默良久。从亲手炸毁格鲁曼大厦这件事可以看出她是个足够有魄力的人,但这一次,她明显犹豫了。末了,她盯着魏斯,缓缓开口道:“如我之前所述,第4特勤大队有六条铁律,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是第三条,而前面两条,是关于忠诚、正义和责任的。按理说,我应该立即调整部署,至少分出一半的力量去解救我们的平民和兄弟,但如你所知,即使我们拼尽全力,炸毁奥古斯特钢铁大厦也未必能够获得成功,若是分散兵力,成功的可能性就更低了,而城北体育场那边,同样需要我们全力以赴。我们越想要兼顾,越无法兼顾……” 魏斯无语以复。 奥克塔薇尔的话语却变得慷慨激昂起来:“责任和使命,都比我们的生命更加重要,我们很难做出抉择,但必须做出抉择。龙,你的士兵已经把炸药送过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卢恩吧!你们赶去城北,想方设法保护被困在体育场的平民和兄弟,尽可能把他们解救出来。我知道,对你和你的士兵来说,这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许多人会因此送命。我们站在这里,转身也许就是诀别,但身处这样的时代,面对这样的大势,我们既然选择了战斗,就承担了光荣的责任和使命,就应当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重任压在肩头,魏斯依然昂首挺胸:“我明白了,格鲁曼教官!你说的很对,我们担负了光荣的责任和使命,哪怕战死疆场,也是死得其所!” 奥克塔薇尔坚定刚毅的目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柔和,她举左手敬礼:“再见了,学员龙-克伦伯-海森,我永远以你为荣!巴斯顿永远以你为荣!” 与之相反,魏斯眼中的彷徨和忧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目空一切困难的决绝。他举手敬礼,再次喊出巴斯顿军校那闻名遐迩的口号:“勇往直前,巴斯顿!战无不胜,巴斯顿!” 正文 第80章 爆炸式的爆发 望远镜里,魏斯看到了城北体育场的清晰轮廓。这是一座能够容纳十万人的庞大建筑,四围矗立着斜拉桥式的塔柱和钢索,外观具有浓郁的大工业风格。就读于巴斯顿军校期间,他两度造访这座体育场,亲历了联邦竞技体育的盛况,见证了奥城民众对于力量和速度的崇尚。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但眼前的景象已让人恍若隔世。 在体育场建筑东南侧,有一处四五十尺高、十数尺宽的缺口,不少平民装束的人正在荷枪实弹的诺曼士兵的监督下来来往往地搬运尸体,而豁口处的斑驳血迹依然触目惊心!。诺曼军队进攻城区时,攻守双方曾在这附近展开激战,以这座体育场的体形和构造,自然免不了遭到炮火的侵袭。尽管当时体育场外墙没有发生大面积的崩塌,可是战火的遗患终究还是显现出来。魏斯能够想象到事发当时,发自本能的求生欲促使被拘押的平民和军人趁乱冲出,而诺曼人的指挥官一声令下,士兵们冷酷无情地扣动扳机,雨点般的枪弹射向了血肉之躯,就此酿成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惨案…… 阴沉的天幕下,视线中不时飘过黑色的烟团。中心城区方向,枪炮声依然密集,而在眼前这片区域,诺曼军队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战斗准备。在距离体育场不远处,魏斯看到了一艘停泊在地面的诺曼战舰,从它的体形推断,这可是一艘三万吨级的主力舰,而从它的轮廓造型判断,这应该是一艘从威塞克斯王国缴获的战舰。北方国度建造的主力战舰,一贯是装甲厚重、武备偏弱、速度偏慢。诺曼人将它部署在这里,看来是把它当成了地面指挥部。观察过程中,魏斯仔细地读取了这艘战舰的战斗力数据,很明显,它具备正常的飞行和战斗能力,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它仍能升空作战。只不过单独一艘,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中不但孤掌难鸣,还会成为敌方炮弹和炸弹的集火目标。 一边是受困在体育场的数万奥城军民,一边是对奥城战局有重大影响的诺曼战舰,魏斯似乎又站在了一个需要做出抉择的岔路口。奥克塔薇尔和卢恩留在了中心城区那边的下水道里,他们即将联手攻击守卫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的诺曼军队,并且竭尽全力将这座最后的摩天大厦给炸毁,无论成功与否,肯定是腾不出手来给魏斯任何帮助的。魏斯凝思许久,最终横下一心,以超常规的思维应对眼前的挑战! 黄昏时分,在城区里持续了一整天的枪炮声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魏斯不确定这是联邦军队有意调整节奏,以便在即将到来的夜战中发力,还是战役层面的因素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个时候,他的部署已经完全展开,除非战场形势发生剧变,否则他不会也不能半途喊停。 最后看了一眼血红的晚霞,他进入下水道,从需要低头侧身通行的支线来到了高过成年人、宽可通行小车的主道,奔行了一段距离,回到了支线,然后进入了需要爬行前进的排水管道,速度慢了下来,但他一刻不停地往前爬,不多时便来到了一条潮湿泥泞的、上部有格栅的排水沟。尽管身上的军服沾满了泥污,他却毫不在乎地继续往前爬,直到来到同伴身后,以脑袋贴近对方臀部的姿势停了下来。朝前看,前面像排队偷鸡蛋的老鼠一样,聚集了长长一溜的联邦军士兵,往后看,跟进的同伴陆续就位…… 排水沟里的酸馊气味令人作呕,但魏斯和他的士兵们必须一动不动地趴在里面,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或是攻击时机的提前到来。不远处的山丘上、岔路口,诺曼士兵在炮位、掩体或哨位上活动,当他们用稍微大些的声音说话时,魏斯和他的士兵们能够清楚听到那种跟阿尔斯特语截然不同的发音方式。百尺之外,便是停泊在体育公园的诺曼战舰。这附近除了体育场,没有任何的大型建筑,也就没有下水道的干线和支路,有的只是形同毛细血管的排水管和排水沟。所以,诺曼人在战舰周围的警戒防御体系,主要是针对来自地面和空中的威胁,这给了魏斯唯一的可乘之机。尽管这艘战舰上不大可能会有人造星源石的制造设备,但它大概率是诺曼军队在奥城的作战指挥中枢,如果能将这里的指挥和通讯设施破坏掉,毙伤或捕获诺曼军队的指挥人员,对联邦军队的反击行动绝对是大有裨益的。 贝拉卡瑟隘口错失机会的遗憾,会在这里得到弥补么? 在确定了“双拳齐出”的战术选择后,魏斯带着几名侦察尖兵对体育场方向的下水道进行了一次冒险的抵近侦察,发现诺曼人不但对联邦军队的地下渗透袭击早有防备,而且警戒部署滴水不漏——他们各处下水道岔口派驻了士兵,构筑了掩体,甚至布设了机关炮,那些爬着可以穿过的管道,居然也铆上了拇指粗细的钢条。这意味着魏斯的部队无法在不惊动诺曼军队的情况下抵达体育场下方,看起来很糟,但事情总有两面性,诺曼人既然在这里部署了警戒防御力量,就不需要粗暴直接地炸毁通道,而联邦军队只要想方设法突破了诺曼人的警戒防御,就有机会通过下水道转移疏散体育场里的联邦军民。 基于贝拉卡瑟隘口之战的经验和教训,魏斯对手里的兵力进行了妥善的分配:最精锐的战斗力编成两个突击组,分别从两条排水沟穿透诺曼军队的地面警戒防线,接近处于停泊状态的诺曼战舰,一旦发起进攻,两个突击组分头从舰艏和舰尾攻入诺曼战舰,每占领一处,尽可能破坏通讯、控制以及动力设施,舰上的武器装备能用则用,不能加以利用则坚决予以破坏。战力较弱的部队,编成一个突击组和一个支援组,待魏斯亲率精兵强将突袭诺曼战舰,体育场这边的诺曼军队必定抽调兵力前去增援,届时突击组从西面强攻诺曼人的地下警戒防线,支援组随后跟进,沿途以爆破方式堵塞多余的岔道,只留一条直通体育场下方的主道。理论上,这条通道能够让联邦军队在几个小时之内撤走被困在体育场里的数万军民,并且让他们在天亮之前撤到中心城区以南,也即联邦军队目前的控制区域。在那之后,该如何处理这些平民和被解除了武装的军人,就是上级指挥官们的决策范围了。 魏斯在臭烘烘的排水沟里耐心等候了半个多小时,从上方格栅里透下来的自然光线逐渐减弱,但离天黑还差了一些时间。突然间,中心城区方向炮声皱起,一阵紧过一阵的爆炸,使得最贴近地面的人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颤感。炮火持续了约莫十分钟,魏斯听到了一个格外洪亮的爆炸声,随之传来的颤动也前所未有的强烈。如果3000磅的炸药有百分之八十用到了旨在炸塌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的终极爆破上,其威力相当于最强战列舰的全主炮齐射。当然了,如果联邦军队能够及时派出一艘拥有顶级战力的忠诚级战列舰飞临奥城,也就不需要第4特勤大队的精英们以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去炸毁联邦公民耗费大量精力物力建造起来的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了。 “传令……准备行动!”魏斯压低嗓音,向身前身后的同伴发出指令。 在城市游击战模式下锻炼了技能、磨砺了意志的联邦军士兵们,遵从魏斯的号令,像在雪原上发现猎物的鬣齿兽群,眯起了饥渴的眼,绷紧了强健的腿,露出了尖利的牙,等着头领发出攻击的嘶吼声。 排水沟外面,诺曼人有的在喊,有的在嚷,还有的在交谈。魏斯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哈,奥古斯特钢铁大厦倒塌了,没错,倒塌了,奥克塔薇尔和卢恩成功了,有多少诺曼人没来得及逃离大厦直接被埋葬了?干得好!干得好!这是对诺曼军队的沉重打击!自此,他们失去了在奥城战场的重要制高点和观测哨,而且,短时间内,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爷等的就是这一刻! “进攻!”魏斯猛然暴起。尽管排水沟的栅格板很沉重,他就像是推开一块木板似的,轻而易举地将它顶起推到了几尺之外,接着,他一边端起克伦伯-海森步枪,一边眯眼观察正前方的敌情:从排水沟到诺曼战舰,有防空炮位2处、机关炮阵位3处,军官4名、步枪手20+,如果能在5分钟内突破这一区域,就有机会在战舰上的诺曼舰员关闭舱门之前强行登舰。 单手解开包裹在狙击镜上防泥污的布条,魏斯一秒抬枪,一秒瞄准,第一枪便将数十尺外的诺曼军官撂倒。接着,他迈出排水沟,顺势拉栓填弹,端起枪,抬高枪口,视线锁定了百尺之外的诺曼战舰。在它的甲板和舷廊,不少诺曼舰员跑出来看奥古斯特钢铁大厦崩塌的奇景,不想等待他们的却是从地底钻出来的猎杀者。魏斯第二枪精准无误地射杀了战舰上的一名军官,枪声未落,他高声招呼道:“机枪二组、四组,扫射敌舰甲板!” 克伦伯-海森工厂出产的水冷重机枪,单发威力虽不及格鲁曼转管机关炮的三分之一,射程、射速以及便携性却更加适合近距离战斗。流畅的机枪声一响,密集弹雨立即朝着诺曼战舰甲板上的那些倒霉鬼倾泻而去。霎时间,战舰上的诺曼人一片鬼哭狼嚎! 正文 第81章 步兵攻舰 两挺弹带供弹的水冷机枪,一刻不停地向诺曼战舰的甲板和侧廊倾泻子弹。这种全自动武器,射击速度是转管机关炮的数倍,打光一条装有200发子弹的弹带,最快只需要半分钟。 诺曼战舰上,舰员们对遭到近距离的袭击完全没有准备,区区两挺机枪,就让他们死伤枕籍。目睹这一场面,魏斯固然快意,却没有忘乎所以。他采用的这种战术,是不折不扣的险中求胜,必须强行压制敌人的火力,掩护突击部队攻入诺曼战舰,从内部瓦解它的作战能力,如若失守,光这艘诺曼战舰上的枪炮,就足以将这些袭击者撕成碎片,绝不会给他们原路撤回的机会。因此,在机枪疯狂扫射之时,他一边小碎步前进,一边透过狙击镜观察诺曼战舰上部尤其是舰桥上的情况,期间捕捉到两个走出舰桥在露天观测台察看战况的身影,果断予以击杀。 经过半分钟的猛烈射击,步枪手和机枪手纷纷装弹,突袭者的火力骤减,开场速攻进入了节拍转换阶段。夕阳下,两名腰带和挎带上挂满菠米弹的联邦军士兵各朝一边,向诺曼人的炮位、掩体、岗哨猛甩雷。一流的掷弹兵,不但要身强体壮,臂力出众,而且要有准确的判断力和掌控力。来自纳沙泰尔联邦州的瓦尔克-沙默尔斯和出身洛林联邦州的卡森-穆德切克便是联邦军中优秀掷弹兵的代表。他们不但能将菠米弹投出百尺,还能把它们直接投进敌人的散兵坑,是战场上不可多得的技术型人才。 魏斯往步枪弹仓里填入子弹,闭拢枪机,转头看到肩宽膀粗的“老乡”卡森-穆德切克左右开工,把好几个负隅顽抗的诺曼士兵从他们的掩体里给炸飞出来,迅速扫视前方,发现通往诺曼战舰艏部的通道已经没有大的阻碍了,诺曼战舰下部的出入舱口依然敞开,有人正往里面跑。为防诺曼舰员快速关闭舱门,魏斯招呼道:“卡森,跟着我冲,在你有把握的时候,把雷投到敌舰的舱门里去!” 说罢,魏斯端着狙击步枪,低着头、弯着腰朝前冲去。此刻,不必他特意吩咐,第一突击组的联邦军士兵已经在向敌舰艏部奔进了。他们一边往前冲,一边朝沿途的诺曼人开火,绝不跟敌人过多纠缠。 向诺曼战舰突进途中,魏斯开启特殊视野,对它的状态进行了一次技术侦测,发现它行动速度的上限值和下限值依然如故——如果启动了飞行模式,这两组数据会出现位数级的变化。这个重要的信息,让魏斯卯足了劲头,而他和他的突击手们也离目标越来越近了。舱门就在眼前,不受阻碍的话,有三四秒就足以闯入其中。 遵照魏斯的指令,卡森连续向诺曼战舰的艏部舱门投出三枚菠米弹,两枚砸在舱门旁的钢板上弹落下来,把试图撤回战舰的诺曼士兵炸倒了一片,第三枚终于投进去并在里面爆炸。 见突袭者奔向战舰舱门,部署在战舰周围的诺曼士兵,再不济也能看出他们的意图。敌人一旦得手,后果有多可怕,用脚趾头就能想到。危急时刻,被被联邦军冲得七零八落的诺曼士兵开始拼了命进行阻拦。魏斯正跑着,一个满脸是血的诺曼士兵突然从旁边的掩体里跳了出来,手里扬着一把工兵铲往他脑袋上招呼。如果他面对的是那个初来乍到的菜鸟,这一铲子过去没准就立功了,但经过了巴斯顿军校的严格训练和优胜劣汰,经受了战场的反复熔炼捶打和死亡淘汰,无论战斗技巧还是心脏承受力和神经反应力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一铲子算得了什么?没有迟疑,没有拖沓,魏斯借势发力,甩出一记完美无瑕的侧踢,直接把这名健壮的诺曼士兵给踢得倒飞回去。然后?当然是继续向前冲! 两秒过后,在离舱门几步远的地方,一名受伤的诺曼军官挣扎着爬起来,举着手枪朝魏斯连开两枪。魏斯意识到了危险,左脚猛地一蹬,身体突然向右偏移,腰脊如同一条灵巧的泥鳅,从头到臀扭成了S形。尽管身体动作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子弹的速度相提并论,但在诺曼军官瞄准目标、扣动扳机到撞针击发子弹之间,还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差,让他接连跟敌人近距离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接着,他一个侧身横滚,在滚动过程中以熟练的动作拔出手枪,不起身,趴着朝那名诺曼军官开火,两发两中,漂亮KO! 视线中,冲得最快最猛的两名联邦军士兵冲进了位于舰艏下方的登舰舱门——诺曼帝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飞行战舰,常规进出舱门都设计在离底部十尺以上的位置,舰员通过航空港设施或舷梯登舰。在这方面,估计是考虑到自然环境特点与常规战略战术设定,威塞克斯战舰设计师有着与众不同的思路,他们一贯在靠近战舰底部的位置开设舱门,基本上不需要借助工具就能登舰。 优秀掷弹兵卡森先前成功将一枚菠米弹抛进舱门,靠近舱门位置的舰员肯定非死即伤,那两名联邦士兵登舰后似乎没有遭遇内部阻力,其中一人倚在舱门口,一边招呼跟进的同伴们加快速度,一边向舱门附近拼死抵抗的诺曼士兵射击。见此情形,魏斯撇下狙击步枪,拔出随身携带的第二把手枪,双手双枪,奔向战舰舱门。当他踩着踏板跳上战舰时,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然而仅仅几秒过后,他突然察觉到脚下传来颤动,刚落下的心重新悬了起来:敌舰动力系统已启动,浮空系统开始运作了! 时间紧迫,魏斯无心感慨步兵夺舰的疯狂举动,向身旁的联邦军士兵喊道:“麦特森,留下接应!其余人,按原计划,向舰桥攻击前进!” 撇下这句话,魏斯领着已经登舰的数名士兵往战舰里面去了。这一幕,与彼时在贝拉卡瑟隘口攻袭诺曼战舰的情形何其相似,但细枝末节又有诸多不同。沿着通道往里走,过了两道舱门,迎面跑来两个人,他们戴着布制军帽,穿着深色制服,一看就是舰员装束。两人手里都端着步枪,可是,当他们正面遭遇突袭者时,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战斗而是呼喊。魏斯岂会跟他们客气,抬手两枪,枪枪爆头,直接将通路打开。往前再走过两个舱门,沿着向上的舷梯来到了一条环形走道,走道环抱着一个直径有十来尺的钢柱体,看着像是战舰上的供弹通道。走道前后各有一条双轨滑道,轨道宽度不足三尺,想必是弹药滑车输送大口径炮弹和发射腰包用的。 站在走道上,魏斯眯眼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舰艏方向的舱室有十数名诺曼士兵,本想用两枚菠米弹把他们送上天,但转念一想,这里应该是舰艏主炮的射击室,如果里面堆放了备用的炮弹和发射药,直接上手雷,一口气能把舰艏给报销掉,可问题是自己和身边这些兄弟也要交代在这里。以眼前的形势,跟一群诺曼舰员同归于尽划算吗?当然不划算! 于是,魏斯吩咐两名同伴反向应敌,自己带着余下数人沿着滑轨往舰艏方向走。走出十多步,滑轨“消失”在了一扇关闭的舱门下方。在夺舰思维的运转下,魏斯当即心生一计,挥手示意同伴们躲到舱门旁,自己用力拍打舱门,用诺曼语高呼“开门开门快开门”。 里面的人并没有盲目开门,而是询问外面是谁,魏斯一边拍门,一边唬道:“上尉有令,快开门!” 向侧旁平移的舱门开了一条缝,魏斯瞅准时机,朝门后的脑袋轰了一枪,等在门旁的联邦军士兵一人一边,用力扒开舱门。魏斯占据着有利位置,俯下身,朝前一扑,强行滚进了舱门里面,朝天开枪并用诺曼语吼道:“反抗者死!” 如他所料,这里是战舰的前主炮室,两个巨大的炮座占据了炮室的近半空间,炮座旁有11名诺曼舰员,看样子正在进行射击前的准备工作,手里除了油壶、扳手、捅棍,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听到突袭者的吼叫声,他们齐刷刷地流露出惊恐无措的表情。 魏斯扫了一眼,炮座旁没有待发的炮弹和发射药包。在此前的侦察和监视过程中,这艘诺曼战舰一直没有用炮火支援前线部队作战,说明前线战况在诺曼人眼里是可控的,到目前为止,还没必要冒着被联邦军队实施炮火反击的风险让这个大家伙动用重炮参战,也从侧面印证了诺曼人将指挥部设在这艘战舰上的猜想。 随行的联邦军士兵迅速控制了舰艏主炮室,尽管这些诺曼人老老实实地高举双手,可是,魏斯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看管他们。在人性与责任之间,他无法找出平衡点。一阵艰难的权衡之后,他用阿尔斯特语低吼一声:“干掉他们!” 冲过了枪林弹雨,走过了生死边缘,联邦军士兵们的心态早已刚毅如铁。面对侵略者,哪怕是一群放弃了抵抗的敌人,他们没有丝毫的迟疑,一通面对面的射击,将诺曼舰员悉数毙杀。 枪声停息,魏斯一边给手枪装弹匣,一边向士兵们叮嘱:“炸掉这些大炮的瞄准和操控设备,继续前进!” 正文 第82章 失之交臂的机会 砰砰砰……咚……咚…… 左手的半自动手枪,右手的左轮手枪,以截然不同的声响和节奏编织出简单而致命的交响乐。子弹又一次打光,魏斯倚着舱壁,从腰带上的弹匣袋里摸出崭新的、沉甸甸的弹匣,左手一抖、右手一磕,在两秒不到的时间里给这支2.5PIR口径的施密特式半自动手枪重新装弹。接着,他左手辅助右手,退掉左轮手枪里的空弹壳,花了接近十秒,将五发3.2PIR口径的子弹装进这支格伦帕3.2PIR口径左轮手枪的转轮里。 半自动手枪诞生于上一场大战后期,因射速快、装填快且外形流畅而受到军官阶层的欢迎,但单发威力偏弱,而且对保养维护的要求较高,战场上容易发生卡壳,自战争爆发以来,在战斗部队的评价毁誉参半。左轮手枪历史悠久、可靠度高,迄今依然是诺曼军队配发给军官和士官的标准制式武器,其单发威力大,在近身战斗中正好跟半自动手枪形成互补…… 魏斯装填子弹的空当,随行的联邦军士兵们迅速扫荡了相邻的几间舰舱,并沿着通道向上一层舰舱推进。按照这艘战舰的规格推算,舰体应该有五到六层舰舱,然后是甲板和上层建筑——包括舰桥、烟囱、主炮塔等。从最底层算起,魏斯已经带着同伴们攻到了第四层,途中遭遇的诺曼舰员数量不少,但是受到的阻碍并不大,甚至有种切瓜砍菜的畅快感觉。不过,魏斯没有因为眼前的进展而忘乎所以,他不断提醒士兵们保持警惕、相互策应,不断用自带的人肉雷达探察敌情、判断形势,以此把控推进节奏,既避免部队前后脱节,又不至于错失进攻机会。 很快的,魏斯来到了上一层舰舱的通道口,两名联邦军士兵正合力将一名受伤的同伴从前方拐角处拖回来。看到魏斯,他们停了下来,受伤者是一名士官,他右肩中弹,创口位置偏下,右臂估计很难保住,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向魏斯报告说:“上尉,前面通道被诺曼士兵守着,火力很强,我们用了两枚菠米弹,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战舰上的通道非常狭窄,以菠米弹的威力,足以扫荡很长一段通道,但诺曼人只要倚在各处舱门口,手雷一来就迅速躲进舱室,当然可以最大限度地躲避攻击。魏斯冲这名士官点了点头:“别担心,接下来的战斗交给我们!” 说罢,魏斯示意两名士兵将他带到下层舰舱去处理伤口,自己拎着跟进的几名士兵来到拐角处。他没有冒然探头,而是用左轮手枪顶着军帽伸出去试探虚实。通道那边当即响起枪声,但是,几发子弹都没能射中帽子。在这种环境下,打不中不足为奇,防御一方只要丢一两颗手雷,就能给进攻方造成很大的杀伤,之所以不用,不是没想到,而是他们手里压根没货! 魏斯收回军帽,戴在头上,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士兵们说:“别管我说什么,我冲你们就冲,准备……” 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吼了一声“投掷菠米弹”,但并没有真的投掷,而是捱了一秒,猛然起身向通道那边冲过去。那些诺曼舰员未必能听懂阿尔斯特语,但菠米弹的发音跟他们的非常接近,魏斯赌他们会缩回到舱室,这样一来,通道里的防御火力暂时是真空状态。他猫着腰、贴着墙,飞快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眯眼观察敌人的位置和人数,三个……四个……五个…… 听到通道里的脚步声,诺曼舰员意识到自己被对手糊弄了,连忙出来抵挡,但先机已失,又没有手雷这种横蛮的武器可以补救,结果就像是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被冲过来的联邦军官兵一个个锤掉。 几秒之后,魏斯轰出了左轮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将最后一个诺曼舰员给击杀在舱门口。仔细察看,这五名诺曼舰员用的是3支步枪、1支手枪,有个没枪的手里攥着一柄扳手。 战斗刚刚告一段落,还没来得及重新装填,前面通道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魏斯低吼一声“避开”,撇下左轮,从后腰摸出一枚菠米弹,拉开扣环,力度拿捏得当地甩了出去,便往开着舱门的舱室里一躲。一阵震耳轰响过后,他拾起左轮,起身走出舱室,沿着通道朝前走了几步,看到舱壁焦黑变形处有几具血肉模糊的残骸。从身上军服来看,都是诺曼舰员无疑。 魏斯心中无喜无悲,脸上的表情冷漠如铁,他朝后面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前进!” 再往上一层,舰舱通道较下面几层宽敞许多,而且居中位置有有一条下凹的滑轨,连接着两侧的舱室。这些舱室的舱门上没有常见的小圆窗,而且门把手位置是圆形转盘。到了这里,魏斯他们就像是突然捅到了一个马蜂窝,舰员装束的诺曼人蜂拥而至——有些是从通道尽头跑来,有些是从两侧的舱室出来。这要是打群架,魏斯和他的同伴们可要被对手活生生淹没,但工业文明的降临,让工具对于武力的提升作用有了质的飞跃。手枪、步枪、菠米弹,这些一股脑儿往敌人身上招呼,扛机枪的伙计也跟上来了,十几二十个人,愣是把对方五六十个人给收拾了个干净。 枪声终于停了,耳朵却还在嗡鸣。魏斯领着士兵们沿着通道往前走,靴子上沾满了诺曼人的鲜血。通道两侧的舱门后面,是炮廓式副炮的独立炮室,通道上的滑轨,应该是给炮是输送弹药的备用途径。这些中口径副炮兼具射速和威力,无论空战还是对地,都是战舰上的重要武器,但只能对外射击,无法应对战舰内部的威胁。 通道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迎面而来的清醒空气,让魏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沿着钢制台阶向上,空气的流动愈发明显,眼前的光线也在发生着变化……最终,他站在了一扇舱门口,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舱门外,是一尘不染的硬木甲板。 魏斯在舱门口站了两秒,等着身后的同伴们跟上来。一名军官模样的诺曼舰员突然从外面走来,当他意识到站在舱门口的是个“另类”装束的联邦军人时,一脸惊慌地想要拔枪,但枪还没拔出来,脑门就已经被黑洞洞的枪口给顶住了。这货迟疑了一下,显然不想脑浆涂地,于是慢慢举起手。魏斯用枪顶着他走了出去,用余光观察左右两侧,经过外部扫射和内部绞杀,诺曼战舰的甲板上这时根本没几个人影。他本想让这名放弃抵抗的诺曼军官当个带路党,领着他们前往舰桥指挥室,却发现自己的诺曼语词库根本没办法把意思准确表达出来,只好揪着他的领子问:“你们的指挥官在哪?” 没想到这名诺曼军官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了舰尾。 啥情况? 就在这时,魏斯听到了舰尾方向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连忙跟随行士兵一块押着这名诺曼军官往舰尾去,结果刚走到烟囱位置,就看到一架单翼飞机从舰尾的特制滑轨上弹射起飞。 这种简陋的单翼飞机,是诺曼战舰标配的“救生艇”。 “你们的指挥官?”魏斯指着那架飞入空中的单翼飞机问。 被俘的诺曼军官连忙点头称是。 “算你溜得快!”魏斯嘀咕道,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眼睁睁看着溜走的,是在诺曼帝国地位颇高的达尔兰斯公爵。达尔兰斯家族,是诺曼帝国上流阶层典型的军事世家,祖上将军、元帅层出不穷,近代有家族成员担任过陆军部长、总参谋长这类显赫职务。自这场大战爆发以来,无论是在威塞克斯还是在联邦战场上,诺曼军队虽然损失了不少将官,但还从未有过上将司令官级别的将领阵亡,更不消说被敌军俘虏。魏斯“擅作主张”的突击行动,差点就创造了这样一个破天荒的记录,若是如果成为现实,对诺曼帝国是个沉重的打击,而对困顿中的联邦军民乃至依然没有放弃战斗的威塞克斯王室和政府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在诺曼战舰的甲板上,魏斯带着十数名联邦军士兵从舰舯攻到舰尾,又从舰尾杀到舰艏,把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诺曼舰员统统清理掉。 夜幕正在降临,此时站在舰艏甲板上眺望城区,看到深色调的废墟中闪烁着明亮的焰光。奥古斯特钢铁大厦的崩塌,无疑让苦战了一天的联邦军队士气大振。 今夜,只要诺曼舰队赶不回来,便是联邦军队夺回奥城的最佳时机! 魏斯没有留恋舰艏的风景,也没有憧憬收复奥城的荣光,看到地面有越来越多的诺曼士兵向这艘战舰聚拢过来,他回首观察,看到舰桥侧旁设有露天炮位,这些火炮口径不大,但上可打飞机、下能轰步兵。只此前突袭者从排水沟跃出,迅速抵近并强行闯入战舰,诺曼舰员根本没来得及操炮阻击,此后战火在战舰内部蔓延,诺曼舰员纷纷被派去执行他们不擅长的战斗任务,结果纷纷送了人头。魏斯他们来到甲板的时候,炮位上没剩几个诺曼舰员,受火炮射界所限,他们对近在咫尺的突袭者无可奈何,识趣的脚底抹油,木讷的又给对手送了一波人头。 基本炮术操作和初级炮兵指挥是巴斯顿军校的固定科目,虽然诺曼人的火炮跟联邦军队的制式武器有诸多不同,但操作原理大同小异。魏斯赶忙给跟随自己的联邦军士兵们分配任务,让大部分人继续向舰桥进攻,自己领着三个从侦察营来的老部属奔向那些露天炮位——跟联邦军的普通步兵不同,侦察营的士兵不但要具备各种步兵技能,还要学习各种车辆的驾驶和各种武器的使用,以便于在侦察行动中派上用场。虽说战争时期,各种训练都简化了程序、降低了标准,战时入行的侦察兵根本做不到样样精通,但总比让普通步兵赶鸭子上架强得多。 来到高出甲板一层的副炮战位,魏斯挑了一门使用弹匣供弹的单管机关炮,摸索半分钟,捣腾三两下,成功上手。朝地面上的诺曼士兵扫射一通,打光了弹匣里的炮弹,又把卸弹匣、装弹匣的流程走了一遍,遂将这门机关炮交给跟来的两名老部属,然后领着另一个跑到另一侧舰舷,挑了一门一模一样的机关炮,轻车熟路地操炮射击。这一串炮弹打出去,动辄三五个诺曼士兵被撕成碎片,效率没得说,还贼拉痛快。不过,地面上的诺曼士兵也不傻,见战舰上的机关炮朝自己开火,知道是袭击者作祟,纷纷举枪射击,但那露天炮位好歹有两尺高的挡板,机关炮的炮身配了一块钢板护盾,为操作者提供了最基本的保护。就这样,魏斯和他的同伴们打空了一个又一个弹匣,空弹壳滚落一地,一点点消耗敌军的兵力和斗志,为突袭体育场的同伴们争取到了极其有利的形势…… 正文 第83章 穿透乌云的星光 诺曼人撤退了! 站在诺曼战舰上层副炮战位,看着稀稀落落后撤的诺曼士兵,魏斯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贝拉卡瑟隘口之战也是以联邦军队取胜而告终,但那是一场悲壮的惨胜,联邦军队以十分沉重的代价,换来了一艘几近报废的诺曼战舰和一座完全沦为废墟的要塞,而这一次的情况截然不同:诺曼战舰周围有数百名荷枪实弹的诺曼士兵担负警戒任务,如果算上体育场周围的警卫力量,诺曼人可动用的兵力是魏斯所部的十倍以上,尽管战斗损失情况还未清点,但诺曼人这一撤,给了他和他的同伴们创造历史的机会。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封死近出舱门,用好舰上的武器,坐等联邦军队杀到,这一奇迹般的突袭战就能圆满落幕。不出意外的话,魏斯的这群“乌合之众”,将作为这一经典战例的缔造者被写入军事教材,成为后世军人顶礼膜拜的对象……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所有的荣誉和成就都只是臆测。眼前的现实是,诺曼士兵撤退了,但战斗还远没有结束。顾不上擦去汗水,魏斯连忙将战舰甲板之上的联邦军士兵们召集起来,派一部分人自上往下策应战友、扫荡残敌,另一部分人搬运弹药,整理武备,做好抵挡敌人反扑的准备。末了,他卸下背囊,取出信号枪和信号弹,朝城区中心方向打出两绿一红的信号弹。 以不足200人的部队,突袭一艘受到严密保护的诺曼战舰,以常规思维衡量,成功几十分渺茫。正因如此,作为行动的发起者和指挥者,魏斯在跟奥克塔薇尔告别时,居然忘了约定事成之后如何联络。两绿一红的信号弹是联邦军最常用的战场信号,通常是前军发出信号,指引后军继续推进。 城区中心方向的联邦军队暂无回应,倒是体育场方向如约传来了枪声和爆炸声。在这场双管齐下的战斗中,突袭诺曼战舰难度极大,从体育场解救联邦军民的行动理论上要轻松一些,但实际情况也许大相径庭。究其原因,其一是敌我力量悬殊,即便三分之二的诺曼守军被紧急调走,魏斯派去的数十名勇士们仍然需要应付数百诺曼士兵,而且这些敌人在附近各处道口架设了机枪和机关炮,应付这些火力点并不容易。其二是救援目标数量庞大,即便打通了撤离通道,如何维持秩序、避免踩踏等非战斗伤亡的出现,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任务。此外,撤离目标当中,可能会有一部分行动不便或有伤在身的,对于这部分人员的处理安置,是个难以提前预判、必须随机应变的事情……短暂的战斗间隙,魏斯揣测着,思考着,担心着,但真正的麻烦还远不止于此。随着夜幕的降临,这座城市的城区、街道、空地都逐渐隐没在黑暗中,可视距离迅速缩减,敌人随时可能在夜幕的掩护下接近战舰,伺机发起反扑。 为了防备敌人的反向突袭,魏斯开启了“人肉雷达”,这一看,地面上的敌人还在外围集结,倒是空中的敌情让他头皮发麻:在东北方天际,诺曼舰队已经杀回来了! 不是说好了要拖住敌人的舰队,为在奥城投入反攻的兄弟们争取一天一夜的时间么?这怎么刚入夜,敌人的舰队就来了?且不说自己跟麾下这些士兵没能力操控这艘战舰升空作战,就算有,仓促上阵,能力敌否?既然无法对抗,那么九死一生的突袭行动,还有针对体育场受困军民的救援行动,岂不都前功尽弃了? 一次又一次的出生入死,让魏斯逐渐有了一颗大心脏。他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绝望放弃,而是咬着牙,默默观察和推测这支诺曼舰队的实力。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力舰,最强者也就是两艘介于战列舰与装甲舰之间的次级主力舰,是诺曼帝国建造的快速战舰,还是从威塞克斯王国船台上缴获的大巡洋舰,有没有携带大威力杀伤性武器——那种两三发就足以摧毁一艘战列舰的空中鱼雷?有七艘巡防舰,三艘是货真价实的一级巡防舰,诺曼帝国的标准化产品,速度快、火力猛,在空战中是相当难缠的对手;四艘貌似是二级巡防舰,或者是威塞克斯王国的老式巡防舰,速度快而火力偏弱。三艘非战斗舰艇,航速很快,而且载员数量很多,应该是搭载了陆战兵的快速运输舰。 情况,果然有些棘手。 正当魏斯揪心于骤变的战场局势时,舰体猛地一震,巨大的爆炸声从脚下传来。片刻过后,滚腾的浓烟从舰尾方向升腾而起,舯部的舱门里也随之涌出了浓烈的硝烟。不多会儿,派去清理舰内残敌的部属灰头土脸地回来报告说,一伙诺曼舰员从舰尾弹药库将发射药包搬到动力舱,炸毁了战舰后部的浮空动力装置,在花大力气将其修复之前,这艘战舰已无飞行能力。 紧接着,另一名名联邦军士兵前来报告说,幸存的突击人员已全部登舰,对外舱门如数封闭。初步清点,舰上有联邦军官兵120多人,缴械投降的诺曼舰员近200人,已将他们全数关押在三层的舰员餐厅里。 没等魏斯作进一步的安排,一个短促的尖啸声袭来,转瞬过后,舰桥外壁发生爆炸,众人纷纷俯身躲避弹片和碎块。 爆炸余威未尽,只听得有人吼了一声“诺曼人攻过来了”,接着便是机关炮的嘶吼声。 魏斯眯眼一看,好家伙,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了。不过,在制服舰上的残敌之后,他的这一百多名突击队员就能够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抵御诺曼军队的战斗中来。虽然敌人手里有野战炮和机关炮可以掩护进攻,但这艘战舰坚固的防御以及舰上的诸多武器,让魏斯和他的士兵们有足够的底气守住这个战利品。 “全体投入战斗!吩咐伙计们,留人看好那些诺曼舰员,如有异动,格杀勿论!还有,利用敌舰的炮弹,在靠近登舰舱门的位置布设爆炸点,如果登舰舱门被敌人炸开,用爆破的方式阻塞通道!” 在迅速做出部署后,魏斯没有继续在上层副炮战位上“逞凶”,而是带着几个帮手奔到了一层舰舱的炮廓式副炮室,使用中口径的副炮对诺曼人的野战炮进行压制。口径即真理,这个霸道的战场准则在这里再次得到了体现。对于诺曼人的舰炮,魏斯和他的帮手们都不是专业的操作者,他们一边调试一边校准,几发炮弹出去,诺曼人在这一侧的炮火自行停止了。于是,他们转到战舰另一侧,两发炮弹出去,诺曼军队支援进攻的炮火也戛然而止。没有了火炮的支援,以步兵冲击比普通钢铁堡垒强大许多的战舰,无异于以卵击石。纵有夜幕的掩护,不计其数的诺曼士兵还是被舰上倾泻的弹雨打成了筛子,联邦军士兵们此举也算是为北方的盟友出了一口恶气…… 不消一刻钟,诺曼军队的反扑便被瓦解。魏斯指派麾下的士兵组成两个临时炮组,继续使用诺曼战舰的副炮轰击在附近滞留和集结的诺曼士兵,自己走舰内通道前往舰桥。在那里,稍通无线电设备的联邦军士兵正努力修复被敌人破坏的电台,但情况不甚理想。魏斯亲自上阵,在不熟悉诺曼人通讯设备且没有找到维修配件的情况下,他也无计可施,只好用老办法,以信号弹向仍在城区中心交战的己方部队发出示意。也许他们已经领会,只不过在诺曼军队的顽抗下,依然在遍布废墟的城区里缓慢推进,又或许他们觉得这是诺曼人的诡计? 站在舰桥上,魏斯眼巴巴地望着南面,期待联邦军大部队能像神兵天将一样降临,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扫荡残敌,届时,即使战况因敌方舰队提前到来而恶化,也能让受困军民从容撤退,至于这艘诺曼战舰是用以据敌,死战到最后一刻,还是主动炸毁,避免资敌,联邦军方面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大股援军迟迟没有出现,诺曼军队的反扑犹如涨潮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时而强劲、猛烈,时而绵软虚弱。形同堡垒的诺曼战舰,成了魏斯这支杂牌突击队抵挡敌人的绝佳屏障,他们操着并不熟悉的武器,搬来一箱又一箱的弹药,机械地装填、射击,无限开火。虽然纸面上的杀伤效率空前低下,但只要能不断杀敌,出力流汗又有何妨? 如果没有诺曼舰队的乌云压境,这样的战斗模式,权当是真人版的抢滩登陆。仅过了半个多小时,诺曼舰队业已抵近奥城,它们没有急着开火,而是打开探照灯,以刺目的光柱扫过城区战场。这种无声的示威,对投入作战的联邦军官兵无疑是极大的震慑,城区的枪声爆炸声仿佛热腾的炉子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消弱了许多。不过,在城市的东南方向,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联邦军战机。相较于飞行舰艇的有限产量,由活塞发动机提供动力、搭载机枪和炸弹的作战飞机,在大规模生产方面优势明显。近期的多场空中战斗,联邦军动辄派出一两百架飞机组成一个大梯队,每天出动四五个梯队,虽然损失居高不下,但时隔不久进行的下一场空战,投入的规模往往不减反增。这些简陋的、不起眼的飞行器,源源不断地投入战场,并以稳中有升的作战效率,为联邦军提供越来越强的战场助力。 正文 第84章 关口 夜空中,那些开着探照灯的诺曼战舰,仿佛一只只不断挥动触须的大乌贼,在如墨的海水中游动。在它们的周围,来了一大群勇敢的弹虾,以敏捷的动作反复攻击。 爆炸的焰光如礼花般映亮夜空。 这一幕,魏斯已不止一次目睹,也曾满怀期待,也曾失落沮丧,历经沧桑,心境随着阅历的积淀而变得沉稳…… “龙!龙!龙……克伦伯-海森!” 风,带来了一个轻灵的女声,仿佛出现了幻觉,但侧耳倾听,确实有人在呼唤自己。 是奥克塔薇尔! “我在这!”魏斯在战舰上高呼,“是你吗?格鲁曼教官!” “是我!”那个女声遥遥回应,“我们来接应你了!” 魏斯眯起眼睛,恍然之间,他看到数以百计的联邦军士兵从下水道涌了出来。 这是个多么振奋人心的场面! “兄弟们,我们的增援部队赶来了!快!想办法打开登舰舱门!”魏斯连忙舰上的联邦军士兵。 之前为了抵挡外围的诺曼士兵上舰,鸠占鹊巢的联邦军士兵想方设法阻塞了这艘战舰的登舰通道,重新打通可不是简单开启舱门就能做到的,但也不是什么让人犯愁的难题。在无需保证战舰构造完整的情况下,他们果断采取了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通过一系列的爆破炸,在战舰底层拓开了通道,迎接经由下水道来到这里的援军部队。 联邦军部队如涨潮的海水不断涌入这片区域,加上有这艘缴获的诺曼战舰充当火力支点,附近的诺曼士兵迅速退走。魏斯忧心体育场方向的部属,以及那数万受困在体育场的联邦军民。在援军登舰的同时,他带着一些士兵主动离舰,准备通过下水道赶去体育场那边。 在战舰旁的空地上,魏斯遇到了奥克塔薇尔,虽然风尘仆仆,却英姿不减的巴斯顿女神。 “你们成功了……”两人几乎一同说出这句话,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卢恩呢?”魏斯问道。 “他受了点伤,但应该没有大碍。”奥克塔薇尔语速飞快地回答。 两人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魏斯接着道:“不知道体育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得赶过去看看。还有,这艘战舰的动力系统被诺曼人破坏了,没办法飞行,如果诺曼舰队在空中得势,估计很快就会集中火力将它摧毁,最好让我们的人做好弃舰的准备。它毕竟只是一件战利品。” “你说的很对。”奥克塔薇尔道,“这只是一件战利品,若是战斗形势对我们不利,没必要为它白白牺牲我们的士兵。你放心去吧!我留在这里协调友军,帮助安顿脱困的平民。” 匆匆一瞥,又要别离,魏斯心有不舍,但这种情绪有别于男女暧昧,而是一种纯粹的故友情怀。这场战争打到现在,各方伤亡都已达到惊人的数字,当年巴斯顿军校的老相识,健在的越来越少。每次见面,都有可能成为诀别,这般处境,怎能不让人黯然失魂? “保重了!格鲁曼教官!”魏斯郑重其事地敬礼道。 奥克塔薇尔居然微微一笑:“保重了,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这一抹笑容,感觉比那清晨的阳光更让人心动。 再会了,巴斯顿女神…… 魏斯毅然转身离去,他带着一小队士兵,轻车熟路地进入地下世界,沿着幽深的下水道朝体育场所在位置赶去。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想到,前面会有一个多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离体育场越来越近,预设的撤退线路,迎面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当中,有众多的老弱妇孺,还有不少蹒跚行动的军人,这些人相互搀扶着,以缓慢的速度行进。尽管这个场景意味着己方的突击队已成功从看守体育场的诺曼士兵手里解救了受困者,但他们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以这样的速度撤退,耗费的时间恐怕要比预测的更久。 走着走着,魏斯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连忙上前道:“嘿,拉尔斯特,前面情况怎么样?” “上尉,您来了!”这名士兵一脸欣喜地看着魏斯说,“我们大获全胜,敌人被我们赶走了,所有人都得救了!” 这固然是个了不起的胜利,可是,诺曼舰队的提前到来,使得这场攻守之势倒转的战斗陡生变故。魏斯担心联邦军队会在失去制空权的情况下,提前结束反击,重新转入防御,那样的话,体育场里的这几万军民就必须赶在天亮前尽数撤走,而且越快越好。 看着麾下士兵满怀憧憬的表情,魏斯不忍当场揭开残酷的现实,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欣慰的神情点头示意:“你们继续在这里值守,别松懈,保持警惕,我到前面去。” 吩咐完,魏斯逆流而行。他原本以为离体育场越近,人流会越密集,可是一路走来,撤离的人群并没有明显增多,这些脱困的联邦军民好似公园散步,悠哉悠哉,并没有熙熙攘攘、急急赶赶的感觉。走到一处岔口,看到两边岔道都有军民汇聚过来,魏斯挑了一边,很快溯流来到了一个下水道出入口。看到撤退的老弱妇孺和伤残病号从几个仅供一人穿行的管道钻出来,顿时明白了症结所在:突击队没有果断炸开进出下水道的通道,而是组织军民利用既有的管道撤退,这样一来,速度上的去才怪了! 管道口没有自己麾下的联邦军士兵,而是几个无武装的军人在维持秩序,魏斯来到管道口,冲着里面喊道:“谁在上面维持秩序?” “谁?上尉,是您吗?”管道那边传来一名联邦军士兵的声音。 “是我,克伦伯-海森。”魏斯回应道。 “您要上来吗?”那边问。 “当然!” “我们马上把最右边的管道腾出来!” 说完不久,右侧管道暂时停止了人员撤退,魏斯迅速沿着管道往上爬。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体育场里面的一处边角位置。他扫了一眼,虽然体育场遭受了战火的侵袭,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但四周围的观众区,众多联邦军民或站或坐或躺,粗略一眼,少说也有三四万人滞留在此。 “兄弟们辛苦了!”魏斯上来便道,“情况怎么样?撤退速度似乎有些慢啊!” 一张熟悉的脸庞凑到跟前:“上尉,你们成功夺下了敌人的战舰!真是了不起!” 魏斯定睛一看,来者是突袭救援行动指挥官,率四十勇士以弱战强的马尔-罗格森少尉。当下战况微妙,形势紧迫,他没有多废话,直接切题:“我们那边的问题基本解决了,你们这边也大获成功,现在最要紧的是让这里的人尽快转移到我军控制区域去。” 罗格森少尉道:“抱歉,上尉,我们没能按原定计划对进入下水道的管道进行爆破,一来是因为我们在突袭这里的时候把大部分炸药都用光了,二来您瞧瞧,这里到处都是残渣碎屑,要想进行爆破又不伤到我们的平民,必须做一些额外的准备工作,但我们现在既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魏斯转念一想:“直接走地面怎么样?战舰那边,我们的后援部队已经抵达,附近的敌人正在撤退。从体育场过去,直线距离也就是四到五里。” “帕拉特!”少尉高声唤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从体育场座位区的高处传来一个声音:“老样子!敌人还在!” 罗格森少尉遂向魏斯解释:“我们从下水道突入体育场,在被俘战友们的帮助下歼灭了敌人的警卫,控制了体育场,但危险并没有完全解除。在体育场外围,敌人有好几个火力点,部署有机关炮,他们暂时威胁不到体育场内部,但封锁了地面道路,必须解决掉他们,才能让这里的人从地面安全离开。” 先前在诺曼战舰的上层甲板,魏斯借助特殊视野观察了周围的形势,确实看到体育场周边还有不少诺曼士兵,有些是从战舰附近撤退过去的,有些是先前就派驻在那里的。对控制了诺曼战舰的联邦军而言,这些敌人的位置比较尴尬:直接距离刚好超出了机关炮射程,如果动用副炮甚至主炮,又有可能对体育场里的联邦军民造成误伤。 魏斯回过头向随行的士兵吩咐:“洛尔,你辛苦一趟,到战舰那边找格鲁曼少校,向她报告我们这里的情况,让她想办法组织后援部队打通地面通道,掩护我们的民众和伤员撤离。” 派出通信员之后,魏斯又对罗格森少尉说:“我们的士兵人数太少,跟敌人硬拼肯定不行,增援部队很快就到,我们继续组织撤离,另外,这里应该还有一些没受伤或者受了轻伤的军人,把他们临时组织起来,给他们配发武器,好歹也是一支临时的战斗力。” 罗格森少尉犹豫了一下:“之前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诺曼人每天只配发很少的食物给这里的人,即便我们的士兵愿意投入战斗,他们的身体状况也很难胜任……” 魏斯瞪眼咬牙道:“这些混蛋!” 诺曼人仿佛是听到了这声咒骂,而且被它给激怒了,居然一言不合就开炮了。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袭来,狠狠砸在体育场的外墙,猛烈的爆炸让体育场里原本平稳从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急迫起来。 正文 第85章 绝地大撤退 “这是哪来的炮弹?糟糕,是诺曼战舰!” 罗格森少尉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自问自答。从爆炸的猛烈程度推断,这是一发口径较大的炮弹。一般来说,中型战舰的主炮和地面部队的榴弹炮才有这样的威力,普通野战炮还差了一两个档次。尽管体育场的主体建筑没有再次发生垮塌,但大股灰褐色硝烟在北侧弥散,使得刚刚获得解放、暂时还未脱困的联邦军民成了一群受到惊吓的兔子,在下水道的入口位置,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列随之出现了混乱。这时候,一名联邦军士官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铁皮扩音筒,站在观众席的台阶上喊道:“所有人,不要慌乱,听从指挥!” 秩序没有继续恶化,撤退仍在缓慢进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确实是战局出现异变,魏斯他们就不能按部就班地等待援军,必须要为这数万联邦军民的性命考虑,集中突围也好,分散撤离也罢,肯定要选择一个可以保障多数人安全的法子。 想到这里,魏斯抓住罗格森少尉的手臂:“哪里可以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少尉左右看了看,向一名士兵吩咐:“巴布莱尔,你带上尉从那条楼梯走,到帕拉特那里去……千万要注意安全!” 魏斯刚起身,又一声急促的尖啸袭来,接着是振聋发聩的爆炸声。炮弹的落点,依然处于体育场北侧,单凭声势,很难推断这炮弹是从地面炮兵还是从空中战舰打来的,但从前后两发炮弹的间隔来看,应该不是一门大炮所为。 见罗格森少尉指派的那名联邦军士兵有些迟疑,魏斯以肯定而坚定的表情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执行命令。接下来,两人迅速穿过观众席,进入体育场的工作区,找到一条垂直的钢梯,沿着它爬到了体育场外墙的顶沿。 魏斯在侦察营的一名老部下,帕拉特-厄古伊,就趴在这顶沿上监视敌情。 “嘿,帕拉特!”魏斯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 “嘿,上尉!” “外面情况怎么样?炮弹是从哪打来的?” 魏斯一边问,一边眯眼察看战场环境:南面,数以百计的联邦军官兵距此不过数百米,但在东面、西面,比联邦军队更近的地方,仍有不少诺曼人,而在北面,在距离较远的街区,不计其数的敌人如潮水般蔓延而来。看来,诺曼人的反扑已经开始了,被困在体育场的联邦军民如果不能及早撤离,就会卷入到这场恶战当中,届时谁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附近还有不少敌人,他们火力很强,我们的部队一时半会过不来。”士兵帕拉特说道,“炮弹像是敌人的战舰打来的,但是我不太确定。” 魏斯没有过多纠结,他单手抱着狙击步枪,腾出一只手,从腰间的子弹袋里摸出几排子弹放在旁边,以便在持续射击时加快装弹速度。在准备战斗的同时,他向带路前来但没有爬上顶沿的那名士兵发问道:“嘿,巴布莱尔,这体育场还有大门可以使用吗?”。 “呃,上尉,据我们探察的情况,似乎只有北门、西北门、西门还能用,其他的门都被封住了。” “能用炸药炸开吗?” “我想应该可以。” “那好,去告诉少尉,如果能炸开东南门,让他组织大家从东南门突围,我会竭尽所能的对付敌人的火力点。只要冲出去,过了灌木丛,就能跟我们的部队会合了!”魏斯以从容不迫的语态吩咐道,仿佛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 “好,长官,我这就去。需要调派多少人手上来帮忙?” 魏斯看了看这名后加入队伍、印象不是太深的年轻士兵,淡(装)定(逼)地回答道:“一个都不需要。” 听到这个回答,士兵巴布莱尔一脸愕然,而魏斯无暇解释,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战场上。 片刻过后,尖锐而急促的啸声再度从天而降。魏斯虽然无法捕捉到炮弹飞行的完整轨迹,也无从分辨那些闪烁的炮焰之中,哪一处是与之关联的,但凭着既有的经验和对战场的观察,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发炮弹是敌方飞行战舰发射的。数秒过后,又一声尖啸袭来,落在了相距不远的位置,更印证了魏斯的推测——炮弹来自于敌方的一艘巡洋舰,甚至可以更为准确地推断,这艘诺曼战舰使用的是侧面或艏部的双联装火炮,以较短的间隔接连射击。可是,敌人的意图非常奇怪,如果想要摧毁这座体育场,把里面的联邦军民送上天,为什么只动用两门舰炮,而不是摧毁性的齐射?如果是要威慑进攻的联邦军队,为什么不将弹着点放在更前的位置? 没过多久,士兵巴布莱尔从钢梯那边探出头来,压着声音说道:“上尉,罗格森少尉让我来向您报告,我们在东南门布设了炸药,马上就要把它炸开了。炸开之后,我们的部队在前面掩护,其他人跟着突围。” 对于巴布莱尔,魏斯只回应了一个“好”字,他转过头看着即将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士兵:“嘿,帕拉特,你是留在这里跟着我当一次英雄,还是到下面去帮助我们的平民撤退?” “能跟您并肩作战,我深感荣幸!”士兵帕拉特很痛快地回答说。 “那就做好准备,你负责观察,我负责狙击!”魏斯端起枪,瞄准镜里似乎漆黑一片,但仔细辨认,还是能够借助远处的探照灯光以及此起彼伏的爆炸焰光看到物体的轮廓。每当敌人射击的时候,视野中就会出现了清晰的枪焰,有的是零散的,有的是连续跃动的。只要将准星置于枪焰靠后的位置,射中敌人的概率应该有三至四成——前期突袭诺曼战舰的战斗,为了让微小的胜算尽可能增大,魏斯竭尽所能地进行侦察和战斗,开启特殊视野的次数已接近正常精力所能维持的极限,到了这个时候,他每多使用一次“人肉雷达”,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就增加一分。若是连续强撸,随时都有晕厥过去的可能。为数不多的机会,必定要用到关键点上…… 须臾,体育场里传来轰然一声爆响,只见大股灰白色的硝烟从东南角喷涌而出。 爆破成功了? 魏斯没有探头察看地面的情况,正好瞄准镜里捕捉到一团枪口焰,他迅速微调准星,扣动扳机。也不去管有没有射中敌兵,飞速装弹,循着视线中的枪口焰再次瞄准、开火。如此往复,不停不休,直至打光了弹仓里的子弹,才侧过来往后挪了挪,拉开枪机装填弹夹。 “他们出去了!”帕拉特在一旁提醒道。 魏斯装好子弹,顺势从背囊里掏出信号枪和信号弹:“往南面打信号弹,两绿一红!” 帕拉特照着他的吩咐做,他端起狙击步枪,视线回到战场,视野中出现了三个连贯跳跃的枪口焰,从光焰的大小和跃动的节奏判断,有两门是机关炮,一挺是轻机枪。 以它们的火力输出,一分钟足以射杀数百个联邦军民。 魏斯没有任何的迟疑,眯眼、观察、瞄准、射击一气呵成,持续时间不超过两秒钟。装填间隙,他大口喘气,以应付精力和体能的超常消耗,然后又是眯眼、观察、瞄准、射击的连贯过程。两发子弹,精准无误地射中了敌人的两名射手,敌方两门机关炮的射击戛然而止。不过,当他再度装填子弹的时候,来自敌方机关炮的嘶吼声又响了起来。魏斯咬牙抵挡着沉重的倦怠感,循着枪焰的位置甩了一枪,那门机关炮的射击再度停止,但这种停顿只持续了片刻…… 一个个都不怕死么? 一边,是诺曼人超出预想的顽强,一边,是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战场狙击法则。在自身安全与万千军民的安危之间,魏斯没有任何犹豫,子弹一发接着一发,只恨这手动步枪射速太慢,远不及半自动步枪来得痛快。 第三个弹夹打空,魏斯的暴力射击终于引来了敌人的“反噬”。此前的零星枪弹,对趴在体育场顶沿的两人无甚威胁,但当机关炮射出的连串子弹扫荡而过的时候,他们只差一点就当场壮烈了。侥幸不死,魏斯和他的临时搭档赶忙转移阵位。就在他们沿着钢梯往下走的时候,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入体育场内,在满地枯草的场地中央炸开,无数碎屑被扬起,散落下来覆盖了整个体育场。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滞留在体育场里的联邦军民已经大为减少,否则的话,因为这发炮弹而出现的伤亡将会达到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这般猛烈的爆炸,把没来得及撤离的联邦军民震得纷纷扑倒在地。余威未尽,那个经由扩音筒放大的声音及时响起:“大家加快速度!保持秩序!途中千万不要停下!我们的部队就在不远处!冲破敌人的封锁就是胜利!” “我们还不能撤!”魏斯对帕特拉说,“多干掉一个敌人,能让几十上百个同胞顺利脱困。我们得找一个射击位置,继续压制敌人的火力!” 帕拉特没有犹豫:“我知道在哪里,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钻过残墙断壁,翻过崩塌的露台,爬过成堆的碎石块,来到了外墙的一处豁口旁。这个位置比体育场的顶沿低了七八尺,视野不那么开阔,但射击的角度犹在。听着敌人的机关炮在咚咚作响,看到黑暗中跳动着致命的焰光,魏斯急不可耐,抬枪就射,这一枪便是一个人头,一枪又是一个人头…… 正文 第86章 奥克塔薇尔的点拨 常规秩序下,数万观众离场,少说也要一刻钟吧!再快?再快恐怕就要发生踩踏事故了。 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四万多名联邦军民展开了一场悲壮的“离场行动”,他们相互扶携,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友军控制区域前行。联邦军队积极的策应和掩护,使得大多数人最终得以脱困。人潮渐渐远去,留下数以百计倒在黎明前的不幸者…… 受到炮火的持续侵袭,体育场主体建筑北侧轰然倒塌。这个时候,主动殿后的魏斯和帕拉特刚刚踏上撤退之路。眼看诺曼军队已经逼近,从地面撤离极不安全,他们果断回到了下水道,一阵狂奔,很快追上了己方后卫部队。因为缺少炸药,他们没打算阻塞下水道,而是利用诺曼人留下的工事部署阻击线。 救人与夺舰,两大任务已经完成,魏斯虽然疲惫,却不急着撤离,而是跟战友们一起守在这条后卫线上。守的时间越久,对撤退转移的己方军民来说越有利。不过,地面上的战斗激烈进行着,下水道里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过了约莫半个小时,一名未曾谋面的士官循着魏斯的名头找来,告诉他,负责这一地区联邦军作战指挥的威莱赫少将要见他。 魏斯没理由拒绝,跟着这名士官来到了设在一处地表掩体里的临时指挥部。正巧奥克塔薇尔-格鲁曼也在,便省去赘述身份和经历的气力,直接向威莱赫将军表达了重新归队的意愿。 如今的联邦军中,前线指挥官已少有正当年的将校军官,要么是重新出山的老将,要么是火线提拔的新人。这位威莱赫将军属于前者,他头发胡须苍白,估摸着已经有七十岁了,身体看起来还很硬朗,但精气神已经明显不如后辈们充沛了,也不像那些年轻军官,可以凭着一股子猛劲跟敌人干。 “守,等待我们的必然是一场恶战,弹药的消耗、人员的伤亡、局势的变化,都不在我们的控制当中。退,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士气必遭挫伤,多日来的准备、两天来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克伦伯-海森上尉,你率部在敌后奋战多时,勇气令人钦佩,胆识让人赞叹。我想知道,你对眼下的战况怎么看?” 先夺舰、后救人,魏斯这一晚跟兄弟们出生入死,拼尽了全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盘算大局。没有研究,哪来的发言权?于是,他只阐述自己此前观察到的敌情,并不对战况变化和作战策略提任何主观意见。 听完这些,威莱赫将军显得有些失望,他看了看魏斯,又瞧了瞧奥克塔薇尔:“好吧,你们的战功已经足以获得国家英雄的荣誉了,我不能苛求你们无休止地战斗。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护送市民撤往城南,尽快安排他们往后方转移,我带着部队继续在这里战斗。” 魏斯可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空有一腔热血,小小的激将法就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至于奥克塔薇尔,以她的出身和阅历,思维应该比自己更加成熟才对。两人默默地交换了眼神,接下来威莱赫将军给他们的新任务。 临行前,魏斯以自己的观察和见解,给威莱赫将军提了个醒:诺曼军队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如果制空权被他们完全掌握,联邦军队绝对不宜跟他们硬拼,只能想方设法利用城区的地形环境与之耐心周旋。 威莱赫将军心有不爽,语气也变了味道:“可是,就算我带着七个团的士兵钻到下水道里去,大炮怎么办?辎重怎么办?没法办啊!” 言罢,他摆了摆手,示意魏斯和奥克塔薇尔可以走了。 走出掩体,天已微亮。战场上的枪炮声,至少有一半来自头顶——联邦军的战机部队依然在跟诺曼舰队进行激烈厮杀。视线中,多艘诺曼战舰都在冒烟,有几艘燃着明火,战斗形势看起来不错,可等魏斯用他的“人肉雷达”一扫,大多数诺曼战舰伤势并不重,真正残血的只有那么两三艘。 看到这一幕,魏斯仰面长叹道:“这场仗,比想象的还要艰难啊……” 奥克塔薇尔没接话,而是若有所思地走在后面。魏斯很快离开地表,回到潮湿、阴暗但相对安全的下水道,巴斯顿军校的冰山美人也跟了进来。两人走到岔口,魏斯吹响唿哨,招呼部下跟自己走。威莱赫将军的部队,应该是番号鲜明、建制完整的步兵团,魏斯这些散兵游勇就算留下来,也没法迅速融入其中,回到后方才能真正归队。奥克塔薇尔仅存的两名同伴受了重伤,跟援军取得联系之后就已经被送往后方了,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光头司令”。要不是兵种有别,以她的身份和能力,威莱赫将军应该会留她当个临时参谋顾问,帮忙出谋划策或是组织特战行动都是不错的选择。 等着魏斯的部众集合出发时,奥克塔薇尔发声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问住了魏斯,他摇了摇头。以他现在的身份,似乎只能随波逐流,而没有太大的选择余地。 “你呢?”他反问道。 “安特拉瑟。”奥克塔薇尔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个地名。 两年的巴斯顿军校生涯,魏斯已经恶补了各种常识,包括奥伦斯星球的地理和人文环境。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哦,它离自由城很近对吧!是特勤部队的大本营?” 奥克塔薇尔默认了他的揣测,然后迟疑了一下:“你可以跟我走。以你的胆识和能力,是有资格加入特勤部队的。” 对于这个邀请,魏斯乍一开始是有些心动的。最初在莫纳莫林山脉,他跟联邦军特勤部队结下了很深的缘分,以当下的时局,加入特勤部队似乎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在一番权衡之后,他还是婉言回绝了。 “这场战争,如果我们想赢,依靠的不应该是少数优秀的、精锐的军人,而是整个国家的力量。”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是很难做到。” 奥克塔薇尔叹了口气,接着刻意压低声音:“在诺曼军队攻入奥城之前,我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正因为这些发现,我才会下定决心炸掉格鲁曼大厦……” 魏斯隐约感觉到这话背后不同寻常的意味,连忙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我们这边有人通敌?” 奥克塔薇尔在语言上未作回应,但表情神态已经给出了明示。 魏斯没有出奇的吃惊,也没有出离的愤怒。其实战争进行到这个程度,任何一方出现叛国者都不足为奇。 “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奥克塔薇尔道,“人们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魏斯不知该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能理解。” “我完成了我的任务,代价是全军覆没,等回到安特拉瑟之后,我也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安排……你选择留下,不管是留在奥城,还是转战他处,少不了各种危险,自己要多加保重!” 奥克塔薇尔说完这些,魏斯也将告别的话提到了嘴边,但她继续道:“今后,如果奥城失守,达特和摩恩斯坦肯定也守不住,联邦东部和西部就会被分隔开来,我们的处境会变得更加糟糕。假设这种情况无可避免的发生了,我建议你不要跟着大部队撤往东部,而是回你的家乡去,那里适合展开游击作战。在游击作战方面,你的天赋和能力在巴斯顿军校是最好的,这一点,你大可以相信我的眼光。” 奥克塔薇尔的建议,魏斯此前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但问题在于联邦军队体制僵化,高级军官既官僚又顽固,非正常情况难以成行——也只有在部队被打散的情况下,才能合法又合理地跳出固有的束缚。此次城市游击战,时间跨度虽短,所受考验不多,却是一次绝佳的实践。 “您提了一个绝妙的建议……谢谢您,格鲁曼教官!”魏斯郑重其事地道了谢。游击战思维,确实是他颇有优势的自带技能之一,但说到野战技能,眼前这位冰山美人可是巴斯顿军校一等一的高手,要是能够邀请到她前去助阵,那才叫如虎添翼。 奥克塔薇尔点点头,低声道:“想通了,不妨早做准备!” 末了,她再道“保重”,便毅然告辞,只留下一个干脆利落的身影。 奥克塔薇尔走后,魏斯等了一刻多钟,总算把余下的人马集结起来。当他领着这支队伍往城南方向行进时,想着先前的交谈,不禁回首张望。这些一起在奥城出生入死的伙伴,有没有可能跟着自己回洛林联邦州去干一番事业? 初一盘算,似乎是有可能的,可细细一琢磨,正所谓不破不立,联邦军队的各种弊病已在战场内外显露无遗。在原有军事体制上的改革,就像是老校长梵洛带出来的国防师,虽然在战斗力方面有显著的提升效果,但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等到诺曼人适应了这种变化,联邦军队依然在战场上处处被动。 正文 第87章 果断抉择 奥克塔薇尔走了,一个人踏上了归程。..co斯带着队伍,跟友军部队一道护送奥城民众撤离。抵达城南后,前线总指挥部派来的一名少校军官宣布接管这群散兵游勇,并将他们一分为三:伤号转往战地医院,暂时脱离了战斗行列;临时归于其麾下的士兵,能联络上部队的直接归队,暂时联络不上的被拨入“奥城战地营”;从第9兵团直属警戒团跟来的“旧部”,连同魏斯在内一共37人,被编入第16战斗师直属侦察营。 对于这道合乎标准程序的命令,魏斯找不出有力的辩驳理由,也就无从抗拒,但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可贵经历,让这群年轻人逐渐培养出了肝胆相照的意气和彼此呼应的默契,一纸军令便要他们分道扬镳,这浮萍般随波逐流的命运,如何不让人心生感怀。 送别了战友,魏斯带着余下的士兵们即刻启程,前往新部队报到。这16战斗师的赫赫威名,他早在当年秋季大会操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该师隶属于绰号“铁拳”的第4兵团,是长年驻守西部边陲的精锐王牌,以严整的军容、刚强的韧劲、出众的战力而被视为联邦军队的标杆。平日各种操练和演习,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获得胜利对他们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在战前最后一次秋季大会操当中,他们接连扮演奇兵角色,让对手饱尝苦头。 能够加入光荣的第16战斗师,对志在建功立业的联邦军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和憧憬的事情。接到指令之后,魏斯暂且将奥克塔薇尔留给他的建议搁在一旁,带着队伍找到了第16战斗师驻地。走进师部指挥所,看到一张久违的脸庞,他顿有所悟…… “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伴随着这熟悉的口令声,魏斯不假思索地立正敬礼:“麦格卡伦教官!” “嘿,小伙子,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吧!” “是的,真没有想到,教官……现在应该称您为麦格卡伦代理上校了!” 出现在魏斯眼前的这位大叔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巴斯顿军校的炮术导师,昔日的麦格卡伦教官。..co巴斯顿军校必修的36门课业中,炮术无疑是魏斯最擅长的。凭着超群的演算能力和出色的方位感,他不但在学员当中“技压群雄”,跟教官们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因而备受麦格卡伦的推崇,还差点被推送去了格伦森尔高级炮兵学院,成为一名炮兵而非步兵军官。 “来瞧瞧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卡尔将军!”麦格卡伦向身旁的将官介绍说,“他就是我多次向您提到过的,来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炮术天才,战前最后一届巴斯顿军校生当中的翘楚,龙-克伦伯-海森。” 眼前这位联邦将军身材和长相都很平常,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眸,让他显得与众不同。在麦格卡伦煞有介事地道出魏斯的身份后,他嘴角微挑,露出了一丝淡然的欣悦之情。 魏斯挺直了胸膛:“卡尔将军,联邦军上尉龙-克伦伯-海森向您致敬!” 在还礼之后,将军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奥城的战斗经历,我已经听说了,着实很了不起!其实,即便没有麦格卡伦代理上校的推荐,我也会一力将你和你的士兵们招揽过来。虽说这样做未免有些唐突,可战争形势这般严峻,过往那些繁文缛节,应该痛快地丢进垃圾堆里。” 卡尔将军的观念,魏斯非常赞同,但他没有头脑一热就主动请缨上阵。考虑到同伴们已经奋战了一整夜,又是刚从前线撤下来,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需要一些时间进行休整,他向卡尔将军进言,诺曼军队此番反扑来势凶猛,加之空中战场胜负未定,联邦军队当前宜守不宜攻,应在城区中心以南稳固战线,利用残墙断壁和各种废墟组织防御,层层消耗敌人的进攻动能。..cop> 耐心听完这些,卡尔将军露出了惆怅之色,他看了看麦格卡伦,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魏斯脸上:“很抱歉,年轻人,我们已经接到了上级指挥部的命令,第16战斗师即将投入对敌人的反冲击,时间预定在正午前后。在战斗行动之前,前线侦察是必不可少的,这就像是在拳台上,拳手不可能闭着眼睛跟对手战斗一样。” 反冲击? 魏斯没有瞪大眼睛,也没有惊讶发声,而是跟卡尔将军一样,流露出惆怅无奈的神色。不是因为畏惧诺曼军队的兵势,也不是看低联邦军队的勇气,而是可以预见到,即将投入反冲击的部队,会有许许多多的官兵倒在废墟遍地的城区,再也不会站起来。 用“绞肉机”来描绘这种战斗的预期,一点也不为过。 卡尔将军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把魏斯领到了简易的工作桌旁,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 “克伦伯-海森上尉,我知道你和你的士兵已经非常疲倦了,可是考虑到前方部队的安危,考虑到这场战役的局面,我们恐怕得付出必要的牺牲……当然了,你可以选择留下,麦格卡伦代理上校非常欣赏你在炮术方面的天赋,他指挥师属炮兵团,现在也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 此时虽是上午,但天气已明显有了凉意。魏斯捧着热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低头审视桌上的作战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贴纸和线条标注出敌我形势。地图上,战线分布情况一目了然,可是,前线的战况之紧迫,伤亡之惨重,乃至于前线部队的弹药补给、军心士气,在这里是看不出来的,而敌人的战斗重心是否发生转移,战术策略是否出现变化,某处或某段战线是否已经到了濒临破局的境地,这些信息可以依靠前线部队提供一些,但重点还是需要通过侦察行动来获得。 见魏斯这般心思重重的模样,麦格卡伦道:“年轻人,有什么说什么,在我们这样的老家伙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 先前在前敌指挥部的威莱赫将军那里,魏斯对战局战况没有提出任何的建议,既有不熟悉地表战况的缘故,也是自觉人微言轻的考虑。到了这里,卡尔将军和麦格卡伦教官的态度,让他有了一些主动性,但他仍没有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而是概略地阐述道:“如果我们的飞行部队能够击退敌人的舰队,哪怕是维持均势,地面部队的反冲击尚有取胜的机会。否则的话,只是徒增伤亡罢了!以我的观察,此次投入反击的诺曼军队,士气非常旺盛,兵力也很充足,照此看来,他们是希望尽快拿下奥城,然后一路南下,将联邦战场分成相互割裂的两块,让我们首尾不能兼顾。” 卡尔将军点头道:“奥城的得失,对交战双方来说都很关键。诺曼人接连增兵,我们何尝不是把西线最好的部队给调来了,这一仗,谁也不愿意输。天上的战斗,飞行部队据说已经是力以赴了,这些我们左右不了,现在能做的,就是用我们的拳头,在地面的战斗中给予敌人痛击!” “这些大道理,上至军团司令、下到团部参谋,可以说人人都懂,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战术,战术!”在巴斯顿军校,麦格卡伦就一贯是快人快语,这会儿也毫不客气地点破了浮在话题表面的客套。 卡尔将军点了点头,给了魏斯一个期许的眼神。 既然谈到了点上,魏斯便道:“好吧,在战术层面,如今的诺曼军队虽然有很好的战斗技能,相互配合不错,但韧劲已经没有一场战争那么强了,特别是在遭到突袭的情况下,他们很容易惊慌失措,所以,在反冲击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尽量利用下水道,以少数部队绕到敌人侧后,配合正面部队进行夹击。如若某个区域的下水道无法通行,在对某个火力点或某处阵地的攻击无法得手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设下伏击,佯装败退,引诱敌人前来追击,以此削弱敌人的兵力和斗志。” 卡尔将军接连点头,麦格卡伦却撇嘴道:“办法虽好,可身为我最得意的学员,你怎么能不把火炮的因素考虑进去呢?要知道,我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师属炮兵团的人员、装备、弹药部署到这里,而且铺设了多路野战电话线路,能在部队向前推进的过程中,及时提供精准有力的支援。” 魏斯摊开手:“抱歉,我最尊敬的教官,您所说的这些,我并不知情。不过,如您所说,有这样的炮兵支援,战斗推进的阻力一定可以减轻不少。” “那是当然!”麦格卡伦得意起来,“怎么样?决定了吧!” 决定?决定什么?魏斯有些纳闷,转念一想,他应该是针对刚才卡尔将军所说的,可以让自己去师属炮兵团当他的驻守,而不必亲自到前线去侦察敌情。他很果断地回应说:“能得到您的认可,我深感荣幸,在合适的情况下,我很乐意当您的助手,不过不是现在。跟着我的那些侦察兵,个个都是好样的,既然要派他们去执行侦察任务,怎么能少了我呢?” 说罢,魏斯将目光投向卡尔将军:“将军,既然第16战斗师投入反冲击是不可更改的战斗任务,我们作为第16战斗师的新成员,将义无反顾地接受指令,执行前线侦察任务,并希望得到以下几点支持:其一,补充一些战斗经验充足的士兵到我们的队伍里,多配备手枪、菠米弹还有炸药包;其二,派出若干通讯小组,携带必要设备跟随我们行动,以便及时将重要的侦察情报反馈给师部……” 正文 第88章 铁拳霍霍 “上尉,师部电话,十分钟后全线发起反冲击!” “十分钟?” 听到副手的报告,魏斯抬手看了看表,遂将视线投向前方,神情之凝重,跟参战之初的憧憬形成鲜明反差。 他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奥城中心城区偏南的一条街道,这有一栋烧得只剩下框架的建筑,既不适合据守也不适合隐蔽,却是个视野不错的战场侦察点。在这里,魏斯可以清楚看到格鲁曼大厦的残迹,那栋摩天大楼的主体建筑已经落了个粉碎性坍塌的下场,但废墟堆起来依然有百尺高,俨然一座颇具规模的人造山体。同样是在城区中心地带,还有三座规格稍小、形态相近的废墟山丘,分别是卡斯滕大厦、帕德拉斯大厦以及奥古斯特钢铁大厦。跟格鲁门大厦一样,它们同样是奥城辉煌时代的见证,诞生之初也曾各领风骚,那个时候,大概没谁料到它们会有这般殊途同归的结局。 奥城战役进行到现在,诺曼军队一度推进到城南腹地,前日联邦军队大举反攻,在黎明前已经越过城区中心地带,抵达了城北体育场附近,距离将诺曼军队逐出奥城的目标只差最后十里路。这十里路,虽然没有一颗荆棘,却已是寸步难行。 自领命担任第16战斗师直属侦察营特遣连指挥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魏斯暂且放下了那些困扰他的杂念,全身心投入到新的角色中来。36名老部下,加上卡尔将军从预备队调派的64名新援,组成了这支百人连队。魏斯将他们分为四组,两组实施地面侦察,两组进入下水道探察——如他所料,特勤部队对几栋摩天大楼的爆破,以及诺曼军队有目的性的破坏,城区中央地带的下水道,可通行的区域已不足三分之一。即便如此,只要审慎谋划,仍有机会在激战进行时投送精锐部队至敌人阵地后方发动奇袭。 正面战场上,在联邦军飞行部队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诺曼舰队在相继损失了一条巡洋舰和一条巡防舰之后,从城区上空回撤到了奥城北郊,与地面炮兵互为掩护,继续用炮火支援城内的诺曼军队,而联邦军这边,出来撑场面的始终是战机部队。将诺曼舰队逐出城区后,它们尝试着继续追击,结果在诺曼舰队和地面防空火力的夹击下损失骤增,旋即调整作战方向,转而攻击城区的诺曼军队。这样一来,空中战斗暂时形成了对峙之势,而地面战场掀起一股血雨腥风:诺曼人的地面炮群覆盖了从城北到城市中心地带的广阔战场,单次炮火投射量对街区范围内的联邦军队有着毁灭性的杀伤力,无论联邦军官兵有多么的骁勇,甚至于漠视生命,也难以将他们的战线继续向北推进,前线各团与不断反扑的诺曼军队展开激烈厮杀,伤亡持续增加,战线不进反退。在炮兵的支援下,诺曼军队夺下了一个又一个他们曾经占领过的街区,但冲破联邦军队的枪林弹雨,他们同样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联邦战机的投弹和扫射,也让他们饱尝苦头,以至于诺曼军队所及之处,街道上、废墟间,阵亡的诺曼士兵并不比对手少。或许正如卡尔将军所说,这场关键战役已经到了关键阶段,哪一方更富有牺牲精神,哪一方就更有机会赢得胜利。 十分钟的时间转眼即逝。在肉眼可辨的街道口,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正在装甲战车的引导下发动强攻。街口对面,不少联邦军士兵仍坚守在废墟中,但从场面来看,这处巷战阵地明显是守不住了。 就在这时,三颗绿色信号弹冉冉升空,它意味着包括第16战斗师在内的4个步兵师超过5万名官兵,即将针对诺曼军队在奥城中心地带的进攻发起反冲击。那些绿色的信号弹还未下落,城南方向尘烟弥散,隆隆炮声汇成一片。不计其数的炮弹飞过头顶,呼啸着落向诺曼军队控制区域。霎那间,密集爆炸声完全填充了人们的听觉感官,地面持续颤动着,残墙断壁也在随之颤抖。 魏斯拍了拍跟在身旁的副手,做出“跟我走”的手势。两人沿着墙沿的砖角爬了下去,飞快地跑到街道上,从揭开的窖井盖钻了进去,三两下便回到了他们熟悉的地下世界。循着联邦军在反击时走过的线路,一直可以通到城北体育场,但那里已经被诺曼军队重新占领,好不容易夺来的诺曼战舰,也因为遭到诺曼人炮火重创而被联邦军队遗弃,现在冒险穿过炮火覆盖区域前往城北并无意义。在下水道的一处岔口,魏斯跟麾下的两名分队长凑在一起,无视炮击影响,对着熟悉的下水道分布图研究和讨论接下来的战术对策——最主要的任务是为己方战斗部队寻找合适的敌后突破口。这个过程持续了十来分钟,外面的炮击仍未停息,尽管在炮火覆盖区域,下水道随时有可能发生坍塌,勇敢的侦察兵们义无反顾地奔赴刚刚选定的目标区域,每过一处岔口,他们或在前行的通道里放置一盏煤油灯,或让一名士兵留下来给后续的战斗突击队引路。 跟以往一样,魏斯亲率一个分队投入行动。由于沿路分散了一些“导航员”,当他们抵达敌人战线后方的一处出口时,魏斯身边还余六名同伴。这些干练的侦察兵从容不迫地来到地面,在坍塌的楼房里寻找隐蔽的战斗侦察点——他们不但要提防附近的诺曼兵,还要祈祷不被己方炮弹砸中,所幸这两种悲剧都没有发生。不久,联邦军队的炮击开始向战场纵深延伸,部署在战线后方的联邦军部队迅速越过己方战线,穿过交火区域,如箭矢般刺入诺曼军队的阵地…… 从诺曼人一线阵地的后方观察战场,对魏斯来说是一个全新的视角:他清楚地看到诺曼军队层次分明的巷战攻防体系,并且惊讶地发现,诺曼人在前沿阵地的火力支撑,既不是轻重机枪也不是野战火炮,更不是步兵手里的武器,而是那些装备机枪、机炮以及短管火炮的装甲战斗车辆! 战争,是军事进步的天然催化剂,但作用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军队身上,效果往往大相径庭。联邦军队“进化”出了完全不依赖星源石的战机部队,屡次上演“蚁多咬死象”的空战,用一反传统的方式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战局,而诺曼军队的“进化”,此前主要体现在人造星源石方面,他们聪明地运用了空中雷击战术,先后击垮了威塞克斯和自由联邦的飞行舰队,而这显然不是他们唯一的“进化方向”。早在北方边境战役期间,魏斯就已经见识过诺曼军队装甲部队的雄风,越是往后,联邦军队在野战和运动战中的处境越是艰难,这跟诺曼军队对装甲战车的运用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思绪回到眼前,魏斯所担心的——也是卡尔将军的惆怅之所在,果不其然地成为了现实。在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联邦军队一波又一波地涌过街口,涌入瓦砾遍地的街区,将那些位置靠前又来不及后撤的诺曼士兵给吞噬掉,这种给鼓舞人心的场面似乎在诺曼军队攻入奥城之后还从未出现过。可是,这般英勇无畏的行为,换来的并不是水银泻地般的胜势,而是急剧上升的伤亡。诺曼军队虽然丢失了前沿阵地,却没有乱了阵脚,而是中军掩护前军、后军支援中军,在二线阵地组织起了强而有力的阻击线。在这条阻击线上,数量可观的装甲战车或静或动,各据其位,猛烈开火。许多联邦军士兵都是倒在它们的火力之下,就算联邦军及时呼叫炮兵支援,来自战线后方的跨射炮火也难以逐个摧毁诺曼人的装甲战车。照此下去,联邦军队就算能够击破敌方战线,也势必要在此耗尽气力、流尽鲜血。 前方战况惨不忍睹,魏斯瞪着眼、捏着拳,从牙缝里挤出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话语:“战斗突击队怎么还没上来?” 趁双方酣战,派出精锐的战斗突击队,经由下水道穿过敌方战线,从敌人身后发动攻击,这是魏斯为卡尔将军奉上的计策。由于下水道不便于运送重装备,战斗突击队只能携带普通枪械以及一定数量的手雷、炸药,以前后夹击的方式发挥出敌不意的效果。尽管轻装备火力弱,但只要敌人注意力被牵制在了正面,这支奇兵完全有机会搅乱敌人的战阵。胆量、技术、机会三因素叠加,诺曼战舰都能拿下,区区几十辆装甲战车算什么? 联邦军队的反冲击才刚刚开始,眼下显然还不是战斗突击队登场亮相的最佳时机,魏斯当然明白这一点,只不过看着数以百计、千计的联邦军人前赴后继,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煎熬,每一秒都是那样的漫长。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场,观察敌人的兵力和火力分布,努力探寻敌人的破绽与漏洞。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场上遗骸的增多,联邦军队的正面进攻似有减弱的迹象,而这种衰弱的趋势只存在了短短两三分钟——一阵短促的炮火毫无征兆地砸在诺曼军队的防线上,把暴露在外的诺曼士兵轰得七零八落,紧接着,大量联邦军士兵从街区对面的废墟中冒了出来,他们大步流星地向前冲,但跟先前投入进攻的友军不同,他们不是埋头向前直冲,而是有节奏地变换速率和线路,冲近之后,一部分人停下来朝敌人的掩体阵地投雷,一部分人就近寻找射击掩体,乍看过去,进攻势头骤然放缓,可是片刻过后,后续跟进的士兵从做好近距离支援准备的同伴们身旁冲过,犹如一记铁拳狠狠砸向敌人的胸膛! 正文 第89章 红鹰坠落 在这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战场上,第二波登场的联邦军部队以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打了个漂亮的冲锋,从正面强行突破敌阵。看到这般令人振奋的场面,魏斯和他带来的士兵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第16战斗师挑选精兵强组织的战斗突击队终于来了! 士气已“燃”,机不可失,魏斯高吼一声“战斗突击队,进攻……”遂身先士卒地朝诺曼人冲去。此刻,战场上威胁最大的当属诺曼军队的装甲战车,用菠米弹和炸药包可以将其击伤击毁,但凭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敏锐的战场嗅觉,魏斯没有选择甩雷,而是冲向了诺曼人部署在街边的一门重型机关炮。它是诺曼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7.8PIR口径,弹匣供弹,火力凶猛,射程颇远,装有炮架和炮轮,炮机前方配置了一块厚重的盾形钢板,无论攻防皆为战场利器。 “布莱顿、卡森,跟我上!”魏斯边跑边吼,双手双枪耍的浪荡无比。转眼功夫,他冲到了诺曼人的机关炮战位旁,眼不眨、心不跳,在面对面的距离给了敌人两个爆头,撇下打空的手枪,拔出刺刀,翻身跃入沙袋堆砌的战位,以快如闪电的动作将利刃捅进第三名敌兵的胸膛,将战位里的三员诺曼炮手悉数干掉。与此同时,受他召唤的两名联邦军士兵紧跟过来,用步枪和刺刀清扫炮位周围的残余敌兵。 夺下敌人的机关炮,魏斯的头脑依旧保持在“低温状态”。环顾四周,眼见一伙诺曼士兵正往这边撤,当即从单兵装具上取了一枚菠米弹,拉环、甩出、俯身一气呵成,顺势提醒近旁的同伴“菠米弹投出”,只待手雷一炸,迅速探头观察,确认暂时没有大的威胁逼近,果断来到操炮位置,飞快地转动方向转盘,使炮口平面移动,瞄准一辆正在开火的敌军装甲战车,捏紧造型类似于摩托车刹车的射击扳机…… 轰……轰……轰…… 这强劲有力的炮声,犹如擂动的战鼓,让人感觉激情澎湃。迸射而出的机关炮弹,在百尺之外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那辆装甲战车的外壁,当场把它打得火舌乱窜、黑烟滚腾,但车上的乘员并未当场毙命,出于对烈焰硝烟以及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的恐惧——出于求生的原始本能,他们仓惶出逃,连滚带爬。魏斯没有嗤笑他们,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一脸冷漠地转动转盘,将炮口转向了下一辆诺曼战车。 轰……轰…… 两发机关炮弹飞逝而去,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目标,而且横行无阻地钻了进去。感觉只要再有两三发,足以将它打成一堆废铁,可机关炮却在这个时候哑火了。 弹匣供弹系统的优点是稳定可靠,缺点是火力持续度差,在这一方面,交战双方明了却都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魏斯拉开炮机,取下弹匣,顺势唤道:“卡森,装弹!” 话音刚落,一发子弹几乎擦着魏斯的钢盔飞过,他条件发射式的低头俯身,借势往侧旁一滚,滚到了堆砌的沙袋旁。巷战难打,战场环境的极端复杂性是首要原因。在这个街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建筑都被炮火轰塌,双方官兵基本上是在废墟里展开厮杀。联邦军队正面强突、背面强袭,将退守第二道战线的诺曼军队变成了汉堡馅,但这汉堡可不是三两口就能吞下肚的,诺曼军队的激烈抵抗,使得战场形成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局面,此时除非缩在墙角,否则的话,任何一个方向都有可能射来致命的子弹…… 倚靠沙袋,受敌角度随之缩小,魏斯得以从容而又冷静地观察形势:战斗突击队的出现,对正面承压的诺曼军队来说,好比是背后被狠狠捅了一刀,处境骤然恶化,士气受到重挫,但这一击并没有伤及要害,他们斗志犹存,每时每刻都在给投入反冲击的联邦军队造成杀伤。涌入战场的联邦军队越来越多,人数的优势正在创造战场的胜势,他们开始碾压诺曼步兵,虽然伤亡惊人,但还是干掉了敌人一辆又一辆装甲战车,胜利似乎没有了悬念,只剩下时间和代价的问题。 上等兵卡森冒着敌人的枪弹,从战位后方的弹药箱里搬出弹匣,来到机关炮旁。魏斯深吸了一口气,猛然起身,两人不够默契但还算顺利的将弹匣装上炮机。尽管时不时有枪弹碎片打在炮盾叮当作响,魏斯还是果断回到操炮位置,心无旁骛地调整炮口,瞄准先前打中但没能摧毁的敌军战车开火,一个短射便把它给点着了。 俯瞰战场,魏斯夺取并操控的这门机关炮,乍看起来只是战场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火力点,但从下水道出口渗透敌后的战斗突击队员基本上都是久经战火考验的老手,懂得如何“审时度势”、“借势而为”,他们没有埋头乱冲,而是有意识地集中兵力清扫这片区域的敌人,有意识地夺取敌人的技术兵器加以利用。联邦军队这般前后发力,不消十分钟时间,诺曼人的几十辆装甲战车便已毁伤殆尽。失去了火力支撑,残存的诺曼士兵仓惶后撤,来不及撤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用自己的生命继续捍卫所谓的帝国荣誉,大多数理智地选择了缴械投降。 近处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直至完全停息,魏斯和身旁的同伴们终于站直身体。看着满地尸骸,谁也没有大肆庆祝,何况击破诺曼军队的战线并意味着战斗的胜利,将诺曼人逐出奥城,才是这场反冲击的终极胜利——重新夺取城区中心地带,仅仅是这场战斗的阶段性目标。除了留下来救治伤员、看押俘虏的人,正面进攻的联邦军战士们继续向前,战斗突击队和侦察营特遣连则各自集结。前者并不归魏斯指挥,他们的行动由师部直接长官,后者完全听命于他。 经过点算,重新集结在魏斯周围的特遣连官兵尚有44人,假若分散侦察的士兵没有损失,那么此战的人员损失超过四分之一、不到三分之一,在这种惨烈的城市巷战中属于正常水平。 连队集结整理完毕,魏斯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从南面跑来,后面跟了一名背着架线设备的通讯兵,遂高声招呼:“喂!亚古特!嘿!这里!” 听到长官的召唤,负责战场侦察联络的特遣连士兵连忙领着通讯兵飞奔过来。在无线电通讯设备还未实现小型化、便携化的年代,铺设野战电话线路是实现战场实时通讯的唯一途径。这个战场侦察联络小组一到,只用了几秒钟,魏斯就跟师长卡尔将军取得了联系。 “部队打得很漂亮,突击果断有力,捕获了几百名俘虏,但是部队的伤亡也很大……部队仍在进攻,预计会在阿尔弗雷德人工河一带遭到诺曼军队的顽强阻击,我已经派了两个侦察小组侦察从下水道前往人工河以北的通道和出口,出于把握战场时机的考虑,我建议战斗突击队跟我们一同前进……” 按照原定的方案,在反冲击结束前,只要没有接到新指令,特遣连的任务便是不断向前实施战斗侦察,寻找敌方战线的软肋和漏洞,并为后续部队探路引路。对于这一点,卡尔将军表示仍按计划进行,至于魏斯的提议,他让魏斯把战斗突击队的指挥官纳尔德中校叫来跟他通话。 姿态傲慢的纳尔德中校没有过来,而是让副官有背着架线设备并且携带野战电话的通讯兵领到战斗突击队集结整理的地方。他跟卡尔将军如何沟通,魏斯不得而知,倒是在这个档口,他从旁边几名友军士兵口中听到一个让他大为吃惊的消息:那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领队战机被击落了,飞行员跳了伞,但落到了诺曼军队控制的城北区域。 士兵所描述的,分明就是尼古拉的座机! 再顶尖的飞行员,哪怕是天赋异禀的绝世高手,只要不断执行战斗飞行任务,遭遇险境在所难免——有可能是战机发生机械故障,有可能是被敌机或地方地面炮火击中,而且在这个发动机和空气动力技术不那么发达、飞行战舰横行霸道的年代,这两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可都不低。对于这一点,魏斯心知肚明,即便是在最艰难的处境下,他也时不时记挂起尼古拉的安危。想来要不是战争形势所迫,他的父亲,莱博尔德总统,也不会同意他加入联邦飞行部队,并且屡次带队对诺曼舰队展开攻击。若是目睹那惊险无比的过程,总统先生搞不好会心脏病发吧! 魏斯上前向士兵们询问细节,但他们只是远远撇了几眼,没办法提供更详实的消息。想到自己派出的两个战斗侦察组已经先一步深入城北区域,说不定他们就有自己想要的讯息。于是,魏斯赶忙跑向通讯兵,这时纳尔德中校已经结束了跟卡尔将军的通话,看到魏斯,正昂着头准备跟他说些什么,没想到居然被直接掠过,脸上哪里挂的住,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师部接线员,给我接27号线……喂喂,布拉狄奥吗?我是克伦伯-海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飞机坠落?看到了?飞行员怎么样?不清楚?”在通讯兵身旁,魏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心情。 “师部接线员,给我接28号线……喂,夏尔,我是克伦伯-海森,我们有一架红色机身、白色机翼的飞机坠落了,飞行员跳伞,这事很重要,你们有没有看到?没有吗?听好了,密切关注与之有关的一切情况,有消息及时向我报告!” 连续两个电话,都没有得到关键性的信息,魏斯感觉很不好。当他放下电话,转过身往回走时,发现纳尔德中校正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 “抱歉,中校,刚刚这事实在很急,如有冒犯……” 纳尔德中校哼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打探那么清楚。卡尔将军给我的命令,是率领战斗突击队跟你们一起跳过敌人的地面防线,从阿尔弗雷德人工河后方伺机突袭敌人,接应我们的部队越过人工河。老样子,你的特遣连在前面侦察探路,我们随后跟进!” 魏斯没心思琢磨对方话外之话,他应了声“好”,心情已经飞到了城北区域。 尼古拉,我的朋友,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正文 第90章 骤变 再出发时,因为记挂尼古拉的安危,魏斯心绪不宁,注意力难以像以往那样集中,加之事先派出的两个侦察组已经安然无恙的抵达了城北,他带着特遣连在下水道里全速前进,把战斗突击队远远甩在了身后。 城区中心地带,四栋摩天大楼的坍塌,造成这一区域的下水道出现大规模阻塞,由北向南的联邦军队必须七绕八绕才能通过。走着走着,黑漆漆的通道里突然火星闪跃,子弹嗖嗖飞来。在奥城的地下世界摸爬滚打数日,魏斯全不介意下水道里的腥臭污水,立马往前一扑,趴在地上躲避枪弹。 什么情况?自己人的误击?不,不会,侦察小组知道会有后援,不会不辨身份胡乱射击。这枪声,分明是诺曼军队的武器……抬起头眯眼一看,视线中果然是一群红色虚框,他正要发声提醒自己的士兵,结果眼前火光一闪,猛烈的爆炸掀起狂暴的气浪,无形的冲击打出了有形的伤害,身体和精神同时受到压迫,直观感觉是自己随时要死去了,但转瞬过后,理性的感官将正确的伤害评估反馈给了大脑:除了爆炸冲击,身躯和四肢并未受创,单体战力基本保持完整。 魏斯还没来得及庆幸一下,又一个发生在近处的爆炸袭来,尽管未被弹片所伤,但接连捱了两下,这副肉身简直快要散架了。在这狭窄的下水道里,诺曼人枪火手雷一顿操作,效果真是猛如虎。若不避其锋芒而是强行突击,特遣连这几十号人马恐怕撑不了十分钟。 没办法,魏斯一边高呼“后撤”,一边端枪射击,等到身后的同伴们有了响应,这才踉踉跄跄地往后挪,挪一段距离,停下来打两枪,退过了这条通道的弯折处,总算逃离了死神的魔爪。刚喘两口气,发觉肩膀、手臂还有大腿火辣辣的疼,也不知是弹片还是子弹造成的擦伤。 “上尉,敌人追过来了!”殿后的士兵急匆匆地报告。 魏斯不假思索道:“别慌!莫拉德珀,用菠米弹阻击敌人!卡森,找地方安放炸药,准备断路。” 城市游击战时日不长,但战场处在敌方控制区域,几次如履薄冰的出击,为他们积累了极为宝贵的战斗经验。在这下水道里,手雷也即菠米弹无疑是最犀利的攻防武器,炸药包则是这种环境下的终极战术武器。现在,联邦军队全线发起反冲击,属于占据战场主动权的一方,即便如此,魏斯仍向师部索要了足量的菠米弹和炸药包,并让特遣连的士兵们多带手雷炸药、少带子弹补给,到了关键时刻,便显现出这种布置是多么的明智和可贵! 原属第9兵团警戒团侦察营的士官和士兵们,轻车熟路地进行阻击。在这相对封闭的地下世界,诺曼军队纵有十倍的人数优势,碰到有经验有准备的对手,一时半会也突破不了,只能一尺一尺地往前推进。不多会儿,魏斯麾下的士兵在狭窄处凿出了合适的爆破点,放置炸药,炸塌通道,一锤定音。 用爆破的方式阻断通道,后面的诺曼军队就算“以爆制爆”,也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重新疏通。有这些功夫,魏斯的队伍足以制造更多的爆炸阻截点,或是在合适的位置部署战线,联手后续部队给诺曼人迎头痛击。可是,看着坍塌阻塞的通道,魏斯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感到心情沉重:联邦军队在城市下水道的活动,以及借助下水道实施的战术策略,不可能不引起敌方指挥层的注意,而这支诺曼军队的突然出现,说明敌人痛定思痛,宁可分兵也要阻塞这个致命的漏洞。这样一来,不仅战斗突击队渗透敌后的战术难以继续实施,“顺道”救援尼古拉的设想也失去了可行性。 不等魏斯发令,队伍里两名资深的士官已自行察看随身携带的下水道分布图,他们此前已将最新的战斗侦察情况标注在上。虽说战场形势出现了预期之外的变化,但这份图纸依然是谋划行动最重要的技术凭据。 “上尉,往东有一条不太远的岔道可以绕过去,往西也有,但距离要远一些。”其中一名士官提醒说。 “我们可以让机敏的士兵在前面侦察,连队在后面跟进。”另一名士官也审时度势地提出了建议。 虽然对尼古拉的担心让魏斯心中有种继续北行的冲动,可是,通过以往那些惨痛教训形成的理性思维,让他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救援尼古拉当然是越快越好,但如果连自保都无法做到,又何来救援? 审视了下水道分布图,魏斯挑出几名经验老到的士兵,让他们对理论上可行的通道进行警戒侦察,自己带着特遣队向南撤退到后一个岔口,在那里就地组织警戒防御,并在必经之路预先布设用以断后的爆破点。不多时,战斗突击队的先遣分队赶来,领队军官,一名比魏斯资历更老、在精锐部队待得更久的上尉,很是讶异地问他部队为什么停下来。得知前方下水道出现了大股诺曼军队,魏斯的连队已经炸塌了通道,这名上尉嘟囔着“为什么不能等我们来把敌人赶走”,但除了嘟囔,他什么也没有做,直到纳尔德中校带着战斗突击队的主战力量赶来。 在了解现状之后,中校先是痛斥魏斯“缺乏勇气”、“擅自撤退”,接着要求他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从下水道渗透敌后的战术到底还有没有可行性。如果有,那就抱定决心,寻路向前;如果不能,让战斗突击队继续留在下水道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到地面,跟正面攻击诺曼军队的友军部队并肩奋战。 魏斯没法立即给出确凿的反馈。待通讯兵跟进到位,他试着通过野战电话联络前方的两个侦察组,但线路都中断了,也不知是电话线被敌人发现并切断了,还是侦察组的境况出了问题。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揭示出地下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剧变。意识到敌人很可能在下水道捣腾大动作,魏斯连忙挑派多名老兵扩大警戒侦察范围。此举一时半会难有回复,这可让纳尔德中校愈发不满。他用野战电话向卡尔将军报告了这里的情况,并且建议调整作战方案,卡尔将军那边肯定是没有同意,纳尔德只好耐着性子等待魏斯这边的侦察结果。 就在魏斯的侦察兵四下展开侦察之时,在奥城正北方,一支规模可观的飞行舰队正以乌云压境的气势朝着地面战事异常激烈的奥城飞来。这支由三十余艘战舰编组而成的舰队当中,有一艘战舰体形格外庞大、轮廓格外雄浑,在它造型巍峨的塔式舰桥正面,镶着一个巨大的铜质鹰徽,这并非诺曼帝国的皇室徽章,也不是诺曼帝国航空部队的军徽,而是塞德林茨家族徽章——在诺曼帝国,只有最为显赫的皇家贵族,有资格在他们以家族名义捐资建造的战舰上使用家族徽章,而扎根诺曼帝国北方的塞德林茨家族,存在的历史比诺曼帝国本身要久远许多,他们不但人才辈出,而且因为掌控着诺曼帝国近半数的矿产资源,积累的家族财富不逊于奥伦斯星球任何一个传统豪强或是新兴财团。 这艘飞行战舰的舰桥指挥室,照例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有受到可收放装甲板保护的方形舷窗,在装甲板全部打开的情况下,光线明亮、视野极佳,在非战斗情况下,这里是战舰条件最好的观测指挥位置。阿拉维尔-塞德林茨,塞德林茨家族年轻一代中的俊杰,便意气风发地站在了指挥室的正前位置。他个子很高,但并不属于那种铁塔式的猛男身形,而是峻拔修长的气质高贵型。寻常的诺曼军人,头发必定是短而齐,但他却留着一头蓬松的红褐色长发,在脑袋后面扎成短马尾状,再加上俊美的五官,放在时尚界,绝对是一流名模的底子。 年轻的阿拉维尔,穿着诺曼帝国陆军的将官服,红色肩章上点缀着三颗耀眼的金星。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升到了兵团司令官的阶位,这是许多职业军人穷其一身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然而他所站的位置,依然比旁边的青年靠后半个身位。这个年龄看起来略小几岁的青年,穿着一身款式颇为少见的白色军服,银领章、银穗带、银扣带,他左手握着银色的剑柄,右手夹着皮革质地的银边头盔,头盔缀着稀有的三头鹰徽。他虽然比阿拉维尔矮了小半个头,但身形轮廓同样属于峻拔匀称型,过颈的金发以一种看似随意的方式扎在脑后。当他正好处在阳光的映照下时,这头纯粹无杂色的金发,隐隐折射出炫目的光辉。 这位宽额剑眉、气势凌厉的青年,便是诺曼帝国第三顺位继承人,诺曼皇族的巴拉斯王子。 “发生了一个有意思的插曲……我们的部队俘虏了联邦总统的小儿子,尼古拉-莱博尔德。虽然他并不承认,但我们这边有人识破了他的身份。”看过联络官刚刚送来的电报夹,阿拉维尔以一种宫廷式的腔调对身前的巴拉斯王子说道。 “小儿子?”巴拉斯挑起嘴角,“一个顽劣的假小子罢了!” 阿拉维尔笑了起来,全然没有对地面战事的焦虑和担心。 “抵达奥城孩子后,要会会她吗?” 巴拉斯用跟年龄不符的老成语态说道:“民主政体的国家首脑,跟延绵前年的皇权帝王没有可比性,而他们的子女,也不存在皇室的高贵血统。所以,即便与之会面,跟在威塞克斯是两回事,不过说起来,造访巴斯顿军校的时候,我们跟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算是旧识重逢吧!” 阿拉维尔微微颌首道:“明白了!” 正文 第91章 无力可为 最早发现北方天际飞来大群诺曼战舰的,是联邦军第9飞行队的一名攻击机飞行员。当时他驾机徘徊在奥城上空,一团硝烟飘过,视线尽头那片异样的乌云引起了他的警惕。于是,他驾驶飞机向北飞去,没过多久,便被这支诺曼舰队的阵容给惊住了:一艘轮廓前所未见的战列舰,五艘多烟囱的装甲舰,四艘巡洋舰,以及二十余艘巡防舰。要知道,惨烈的奥城空战结束后,联邦军队除了驻防西线的第一舰队实力犹存,其余三大舰队几无战舰可用,而诺曼军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在莫纳莫林山脉一线保有必要的航空兵力,以及在威塞克斯王国占领区维持秩序必要的机动舰艇,诺曼帝国将所能动用的舰艇投入到联邦战场,也仅仅是拼凑了两个分队,合起来还不到四十艘舰艇——理论上,被击毁战舰的星源石还可以回收再利用,但这个过程存在不小的材料损耗,而且相当的费时费力,要迅速补充舰队损失,对国家的工业规模和实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擦了擦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眼花看错,联邦军飞行员连忙带着这个糟糕的消息调头返航。好在联邦军在奥城南郊设立了若干前线机场,他不需要飞回遥远的后方基地去,而是就近降落并向自己的指挥官报告了敌情。在无线电波和有线电路的承载下,重要的军事信息飞快的传递到了上级作战指挥部,而当奥城战场的直接决策者陷入进退为难的境地时,位于城区前线的作战部队也开始注意到迅速逼近的敌情,一时间,各处阵地防空警报声大作,如凄厉北风般低沉呜咽…… 听到防空警报声,魏斯知道情况不妙,原定的战斗计划不得不提前结束。纳尔德中校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师部,得到了全线暂停进攻,各部适当回撤、稳固战线同时做好防空准备的命令。在把师部指令传达给魏斯之后,中校没有理会他的彷徨与纠结,直接带着他的士兵们撤走了。 在个人情感与团队安危之间,魏斯理智地选择了后者,他一面想方设法召回派出的探哨,一面来到最近的下水道出口,借助自己的特殊能力观察和判断战场形势。这一看,立马暗自叫苦:撇开来自空中的影响,联邦军队在奥城是占有优势的,而且有将优势转化为胜势的信心和能力。眼下诺曼舰队浩浩荡荡地开抵奥城,无疑给奋战中的联邦军官兵带来了空前的压力,此前联邦军飞行部队已经倾力出战,连番苦斗显然耗去了他们气力,这时候还能力挽狂澜么? 魏斯没有心存侥幸,他很清楚,麾下的士兵们固然英勇,可是他们的心理预期已经随着处境的变化而发生了变化。再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跟敌人周旋,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再说了,诺曼军队先前已经吃了一堑,待他们重新得势,还会坐视对手在自己眼皮底下搞事情? 没等魏斯收拢部队,诺曼舰队的暴烈炮击开始了。从地面仰望远空,那漫天绚烂烟花乃是绝美的死亡信号。许多人来不及发出感叹,便被劈头盖脸的炮火给索去了性命。这从天而降的暴击,可不像诺曼人在战役发起前实施的炮火准备,对区域目标进行大面积、无差别的覆盖,而是针对在城区作战的联邦军队实施定点打击——以俯瞰地面的视界进行炮击,精准度自然要比地面炮兵的跨越式射击高得多,这就意味着同等弹药投送量,会给遭受炮击的部队造成更大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减少损失,非疏散躲避不可为! 于是,在魏斯的招呼下,附近的联邦军士兵纷纷进入下水道躲避炮击,他自己却没有慌里慌张地撤到相对安全的地下世界去,而是站在下水道的入口处观望敌情。随着炮击的进行,他发现这支诺曼舰队的火力配置和战术战法都显得与众不同:首先,舰队中唯一的“大块头”,那艘轮廓造型颇为别致的战列舰,各项战斗读数的极限值并没有超过边境战役中登场亮相的双方顶级战列舰,但它的对地火力却凶猛异常——仔细观察,它跟以往所见的诺曼战列舰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的舰艏位置没有搭载火炮,而是设计成尖锐的撞角状,而这并不意味着它的火力被削弱了,其前后甲板以及舰舷两侧的主炮塔,全部采用三联装配置,主炮数量不逊于常规战列舰,战舰底部则采用了别致的“雪橇”造型,即舰底两侧凸起、中间下凹,凹处配载了两门射界朝下的单装主炮,对地面目标的直射火力,较使用同口径火炮的战列舰增强了三分之一! 其次,这支诺曼舰队中的老式装甲巡洋舰,无论外观还是武备都已落伍,战斗读数表明它们空战不够犀利、攻坚不够强硬、转场不够迅速,让人感觉驱动战舰浮空的星源石比战舰本身更具价值,似乎只有在星源石供过于求的情况下,才会让这些没被拆解回炉的老战舰重回战斗序列,可是在这场炮击中,它们无惧于联邦军队的地面炮火,战斗位置非常靠前,而且舰载武器火力全开,在炮击中发挥的作用,远比那些巡防舰来得大。 战列舰镇场,装甲舰突前,众多巡防舰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城区上空,时而集火攻击敢于抵抗的联邦军地面炮兵,时而各自寻觅地面目标予以攻击。随着炮击的深入,城区内的联邦军队已然失去了还手之力,诺曼人的巡防舰则不断下压——如果奥城中心城区的四座摩天大楼仍在,它们的飞行高度早已撞楼。这种抵近式的炮击,在杀伤效果和精神冲击方面,不亚于枪口顶着对手的胸膛开火! 有了舰队的强势压制,诺曼军队在城区在反击简直像演习一样轻松。待硝烟散开,他们走在形同废墟的街道上,一旦遭到抵抗,只需要原地掩蔽,用信号弹或其他手段招呼空中火力,等着残存之敌被炸成碎片,再爬起来继续前进。就这样,联邦军队牺牲了数以千计的士兵,凭着勇气、决心以及出色的战术技巧,好不容易夺回的城区中心地带,又重新落入了敌人之手,更糟糕的是,相当数量的联邦军官兵来不及撤退,或被困在阵地上,迫于敌方舰队的强大威慑力而放弃抵抗,或遁入下水道,寄希望于通过地下世界四通八达的路径前往城南——这种方式原本可行,可敌人的行动速度比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更为迅猛。及至午后,诺曼舰队以猛烈的炮火横扫联邦军队在城区南部的防线,诺曼军队的地面进攻更是形同海啸,士兵们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竟无惧死亡,争先恐后,形成了一波势不可挡的进攻浪潮。 这个下午,为了扭转战局,联邦军飞行部队放手一搏。数百架战机扑向诺曼舰队,飞行员们不要命的向敌人的战舰发起攻击,他们投掷的炸弹多次命中诺曼人的战列舰和装甲舰,迫使其中两艘装甲舰迫降地面,可是,诺曼战舰上的官兵们在战斗中表现得比他们更加不要命。无论联邦战机投弹扫射,无论身边倒下了多少同伴,他们始终坚守在战斗位置,操作舰上的武器对抗联邦战机的攻击。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减员速度,比诺曼舰队损失战舰的速度快得多,随着时间的退役,联邦战机的攻击越来越弱,而诺曼舰队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战斗意志,这场战斗的结局渐渐失去了悬念…… 黄昏前,诺曼军队越过城区,攻入了联邦军在城南的最后防线。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奥城战役出现了两次转折——天明时分,在少数精锐部队的策应下,全线发动反击的联邦军队形势大好,收复奥城绝非空想;夜幕降临时,联邦军队折损数万官兵,失去了在奥城最重要的立足点,诺曼军队无限接近奥城战役的胜利。这种反差巨大的转折,让包括魏斯在内的众多联邦军官兵猝不及防,究其根源,一切都指向了那支突然出现了诺曼舰队。 这些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魏斯苦苦思索,然而信息的不对称性,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他带着同伴们抵达城南时,地面已被诺曼军队封锁,除了向诺曼人投降,留给他们的路就只有两条:要么,循着下水道排水渠出城,跟着大部队撤离或重新组织反击;要么,以下水道为战场,留在奥城跟敌人打游击。前者合乎情理,就当下的形势来说,是无可指责的选择,来日还有跟着大部队打回来的憧憬;后者属于“重操旧业”,高风险、低收益,除了磨砺意志、锻炼技术,唯一具有说服力的,便是跟解救尼古拉这个目标相契合。 环顾四周,看着一众追随者神情各异的脸庞,魏斯狠下心来。 “嘿,帕斯特,老伙计,你带着士兵们先走,往南郊走,想办法找到我们的部队,不管他们撤退还是反攻,跟着他们走。拜托了!” 帕斯特军士从霍芬蒂斯之战开始,经历了连场恶战,是为数不多尚且健在的老面孔,他有些诧异地看着魏斯:“上尉,您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您要去哪?” 魏斯吁了口气:“我不希望有人掉队,仅此而已。” 正文 第92章 特殊客人 身旁,是一名趾高气昂的诺曼军官;身后,是两名凶神恶煞的诺曼士兵。在这三个人的严密看管下,尼古拉-莱博尔德默默走过瓦砾遍地的街道,走向停落在奥城中心广场的那艘诺曼战舰。 夜幕下,这艘体型巨大的诺曼战舰仿佛是一头酣睡的上古神兽,散发出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走到近旁,尼古拉眼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尽管他始终未能加入联邦舰队,但身为飞行部队的一员,对诺曼帝国乃至威塞克斯王国过气的、现役的乃至计划建造但战前还未完成的飞行战舰,都应该具有较为充分的了解。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一方面,尼古拉是十分称职的。 迟疑片刻,尼古拉开口道:“它叫什么名字?” 这话,说的是纯正的阿尔斯特语。身旁的诺曼军官虽然没有应声,但投来的目光里显然是有内容的。 “怎么,舰名也需要保密吗?”尼古拉说的依然是阿尔斯特语,只不过语气中加入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迟疑片刻,诺曼军官用略显蹩脚的阿尔斯特语回答道:“塞德林茨堡。” 尼古拉抬头仰视它那高耸的舰桥,低声呢喃道:“声名赫赫的塞德林茨家族么?战争开拓的新市场,果然是弥合裂痕的天然粘合剂啊……” 就在这时,从战舰中部舱门走过来一名衣装笔挺的年轻诺曼军官,这人不但高大英俊,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别致而考究的宫廷风度。他径直走到尼古拉跟前,昂着头说:“阁下,请随我来!” 这名军官说的是字正腔圆的诺曼语,尼古拉并没有寻求身旁那名诺曼军官的翻译,而是整了整衣领,昂首挺胸地朝诺曼战舰敞开的舱门走去。 将尼古拉领到这里来的诺曼军官连同两名士兵静静呆在原地,目送两人走向战舰,走过铺着红地毯的舷梯,进入这艘并不在诺曼帝国航空部队战斗序列的飞行战舰。 这名宫廷派头十足的年轻诺曼军官,将尼古拉带到战舰上层一间陈设考究、装饰奢华的餐厅,然后恭敬地留在了门外。 这间餐厅规模不大,正中摆着一张气质厚重的长木桌,桌上铺着白底金纹的桌布,整齐地摆着金色的烛台和银色的餐具,盘中的美味佳肴弥散着诱人的香气,杯中的红酒折射出迷人的色泽。明亮的舱灯,似乎让餐桌上的蜡烛成为纯粹的摆设,但正因为这种摆设的存在,让人们仿佛置身于一间真正的餐厅,所有的战火硝烟、献血杀戮瞬间远去…… “您好啊,英勇的莱博尔德小姐!” 身着诺曼帝国陆军将官礼服的褐发青年笑着挥臂弯腰,向来者行了一个稍嫌夸张的宫廷礼节,口中的阿尔斯特语,绝对要比边远地区的联邦公民还要纯正。 尼古拉既不惊讶也不恼火,更没有羞愤的表情,而是瞪眼道:“嗬,我记得你们两个,诺曼帝国皇家陆军学院选派访问巴斯顿军校的学员代表,特别是你,你曾在沙盘跟我们的伙伴交过手,你当时用的姓氏是海因茨对吧!” 褐发青年笑盈盈地说:“抱歉!当时我们用的是假名。请容我自我介绍……在下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 “好一个屹立千年的塞德林茨家族,礼义廉耻对你们来说无足轻重,利益才是永恒的目标对吧!”尼古拉一边说着,一边朝对方投去鄙夷的眼神。言外之意,以外交访问之名刺探军情,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特别是对于名门望族而言,更是令人不齿。 阿尔维斯稍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但他紧接着戏谑道:“阁下连性别都可以隐瞒,我们为什么不能使用假名?何况我们两国的接触,确确实实是出于争取和平的美好愿望,只不过因为某些无法控制的原因,我们最终走向了战争。” “这是你们自以为聪明的借口!”尼古拉毫不客气地驳斥道,“瞧瞧舷窗外面,瞧瞧这里的一切,是你们无止尽的贪欲,扼杀了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摧毁了一代人用智慧和汗水修建的伟大城市!你们对威塞克斯和自由联邦的侵略预谋已久,不然的话,怎么会把我们各方各面的情报都刺探的清清楚楚呢?和平条约,在你们眼里大概连废纸都不如吧!” 对方的伶牙俐齿,让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阿尔维斯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轻蔑。这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金发青年拍掌道:“好胆识,好聪慧,噢,据说还有一流的飞行技术,莱博尔德总统的千金,真令人钦佩!” 尼古拉没有为自己的身份辩驳,也没有为对方的称赞道谢,而是用蔑视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这个长相俊美、气质出众的青年。 金发青年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场的侍从官连忙替三人拉开椅子,请他们在桌前落座。尼古拉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看着尼古拉落座,金发青年用平缓的语调说道:“作为上一场战争的失败者,我们无奈接受了你们开出的和平条件,缔约几乎摧毁了皇室的声望,使得诺曼帝国的经济濒临崩溃。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我们有国无防,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盟有一百种方法碾压我们的边境防线,扫荡我们的国土,颠覆我们的王朝。正因为诺曼帝国当时处在不堪一击的境况下,才会想方设法探察对手的情况,以便在危机到来之前,以非常规的手段化解危机。” 尼古拉冷哼道:“这个理由貌似冠冕堂皇,其实只不过是你们发动侵略战争的借口。想想看,当年如果我们执意要让诺曼帝国走向崩溃甚至是毁灭,完全可以将停战时间往后推迟几个月,然后将更加严苛无情的和平条件施加给你们。我们的宽容非但没有让你们幡然醒悟,反而被你们视为愚蠢和软弱,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看着这里再无生机的街道,看着这座面目全非的城市,这就是你们给予的回报!” 金发青年不紧不慢地系好餐巾,抬眼看了看位置安排在他正对面的尼古拉,淡淡地道了句:“文明之力,让人们在同等面积的土地上获得了数倍的收获,让人们得以抵抗各种疾病的侵袭,让人们摆脱自然的束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文明之力,让人们创造了抛石机和攻城锤,将坚固的城垣变成了废墟;衍生出了火炮和炸药,让繁华的都市沦为废墟遍地的遗落之城。兴盛或是毁灭,取决于和平或是战争,而历史,总是在和平与战争之间交替前进。” 尼古拉一脸冷漠地坐在那里:“只有崇尚战争的民族,能够把战争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金发青年没接茬,他转头问侍从官:“还有两位客人应该到了吧!” 体形微胖的侍从官恭敬地欠身道:“是的,殿下,我这就去请他们进来。” 金发青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两位特殊的客人,兴许你是认识的。” 尼古拉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须臾,门口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接着,两人发声向上位者致敬。透过他们的言语,尼古拉这才确认了金发青年的身份——诺曼帝国的三号继承人,皇储帕里吉尼之子,深受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宠爱的巴拉斯王子。 后来的这两人,前者操着一口流利的诺曼语,但还是能够隐约听出阿尔斯特口音,后者蹩脚的诺曼语一听就是现学现卖、不明就里的。 “来,让我介绍一下,这位英勇的联邦飞行员,是联邦总统莱博尔德先生最小的女儿,尼古拉-莱博尔德。” 尼古拉没有起身,来者没有落座,如此怪异的场面,让气氛骤然尴尬起来。可是,无论高高在上的金发青年还是傲慢不羁的褐发青年,都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从金发青年那里得到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示意,褐发青年道:“据我所知,莱博尔德阁下,你在军校有一位关系亲密的友人,他出自克伦伯-海森家族。巧合的是,这里也有一位出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俊杰。” 听到克伦伯-海森家族,尼古拉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但她强忍住巨大的好奇,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转身。 金发青年微微皱了皱眉头,用他那字正腔圆的诺曼语说道:“请坐吧!忠诚而勇敢的斯卡拉男爵!还有你,聪明的投诚者,这里有你的位置。” 两人应对餐具摆放的位置,分别在尼古拉左右落座。直到这时,尼古拉才转头看了看两人。左手边这位穿着诺曼军队的将官制服,领口系着闪亮的勋章,年龄应该在三十岁上下,长相普通,气质么,在这两位诺曼帝国的皇室甲胄面前自是黯然无光,他有着军人刚毅、坚定的神情,眉宇间凝结着一种难以言表的阴郁和沧桑。至于右边这人,尼古拉有些印象,应该是格鲁曼家族的成员,而对方瞪大了眼睛——在自由联邦,莱博尔德总统有二子二女基本上是人所皆知,但女儿们早已结婚生子,富态的身形根本不可能是眼前这般模样。 左右看过之后,尼古拉对左手边的诺曼军官发问道:“你……是龙的哥哥?” 这位诺曼军官淡淡地回答说:“在加入诺曼帝国之前,我的名字,叫泽-克伦伯-海森。现在,请称呼我为诺曼帝国的斯卡拉男爵。” 正文 第93章 殊途同归 “为什么?” 餐桌旁,尼古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张似曾相似的侧脸。 斯人不慌不忙地系好餐巾,开口依然是那副淡漠的腔调:“诺曼帝国的包容与创造,是标榜自由的联邦所无法比拟的。在这里,我可以尽情施展我的才华,能够得到足够的认可和尊敬。” 尼古拉瞪眼道:“为了个人利益而抛弃家族,甚至毁掉它的百年声誉,这种做法也太自私了!” 斯人轻蔑地笑了笑,语速轻快、语气平静地说道:“很显然,像您这样出身名门,家世显赫,从小成长在优渥环境中的青年才俊,是体会不到我们这种地方小家族、假名门的生存和发展有多么艰难。半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在努力对抗新兴的工业集团、财团的挤压和吞噬,但最终还是无能为力。听说您跟我的弟弟关系甚好,想必他也跟您倾述过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现实处境,所谓的百年声誉,剩下的不过是虚名,而我的所做作为,我所获得的回报,对这个落魄的家族来说,怎么看也是利大于弊吧!” “以你们对联邦全面透彻的窥视,应该知道最近几年克伦伯-海森家族所发生的变化吧!你的弟弟——我在巴斯顿军校的挚友,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让你们的家族在枪械设计制造领域迎来了复苏。同样是为了家族的振兴,他这种光明磊落的做法,才是得人心的坦途正道。” 斯人的情绪,依然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他转过头看着尼古拉,眼神是那样的深邃,让人难以捉摸他真正的心理活动。 “是的,对此我略有耳闻。龙能够把他的才华用到正途上来,而且兼顾了个人发展和家族事业,这一点,我自愧不如。可是,以联邦现行的法律体系和接近固化的市场规律,克伦伯-海森这样的小家族,即便抓住了特定的时机,在特定的时期内取得了快速的发展,到头来也还是会在跟大集团、大财团的竞争中倒下,一切回归原点。除非,这个家族能够得到命运的眷顾,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是得到上层的青睐。” 尼古拉还想争辩,对面的阿尔维斯假咳一声:“好了,两位,叙旧的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为……呃,为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的健康,为战争的早日结束,干杯!” 除了尼古拉之外,其余人悉数举杯。 当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这里,她以昂首挺胸的姿态正声道:“为真正的和平,为真正的自由,干杯!” 阿尔维斯和两位身份特殊的客人顿觉尴尬,不敢应声。这时候,端坐正位的巴拉斯王子笑了起来,他举着手中的酒杯:“好,今天,我们就应贵宾的提议,为真正的和平,为真正的自由,干杯!” 举杯之后,晚餐正式开始。当尼古拉-莱博尔德在这环境别致的餐厅里,面对精美食物却感到寡然无味时,龙-克伦伯-海森,正独自行走在潮湿阴暗的城市下水道里。从城南逆行而来,沿途遇到了不少联邦军官兵,尽管这些散兵溃勇当中,不乏身体和精神尚可一战的英勇之士,但他除了指引方向,并没有道明去向,更没有招揽自愿者同行——跟此前留守奥城,利用下水道跟诺曼军队打游击不同,此次他所率领的连队在跟上级失联之前,接到了明确无误的撤退命令。从军人的角度出发,他将麾下的幸存人员带出战场,算是完成了上级指令,返回奥城探查尼古拉的去向并伺机实施救援,乃是他的个人行为,不应也不宜将袍泽们牵扯进来。在这遍布建筑废墟的战场上,孤身一人行动,灵活性无限放大,甚至可以跳出军人身份的制约,可说是利弊兼有。 越是靠近城区中心地带,在下水道遭遇敌人的几率愈发频繁,不少岔口都有诺曼士兵驻扎,穿行其间很是不便。既然已经入夜,魏斯索性离开了熟悉的地下世界。在城区地面,拥有“人肉雷达”这项特殊技能,夜间活动的确游刃有余,不仅可以从容避开敌人的巡逻队,还时不时在废墟中有所发现——此番诺曼军队大举反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联邦军队重新占领的大半个城区给拿下了,他们的快速突进,特别是利用飞行战舰掩护和装甲战车突击实施的穿插攻击,把许多来不及后撤的联邦军部队给困在了城区里,以至于入夜之后奥城各处依然枪炮声不断。在这种情况下,有不少失去指挥或不甘白白牺牲的联邦军官兵躲进了建筑废墟,等待机会突围撤离。 距格鲁曼大厦形成的废墟山几个街区之外,有几座看起来不那么起眼的“小丘”,它们曾是繁华中心城区的气派楼房,有的在诺曼军队第一次攻入奥城之前就已经被炮火轰塌,有的是在激烈的巷战中被摧毁。由于建筑物的结构特性,它们并非填实的废墟,里面有不少中空的存在,可以用来充当战斗掩体,也可以作为暂时的掩蔽所。在开启特殊视野时,魏斯发现其中一处废墟里有十好几名联邦军官兵,而且从他们的战斗读数来看,大部分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还不错。基于战场形势所发生的变化,联邦军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再在奥城投入重兵了,彻底占领奥城后,诺曼军队很快就会对城市的各处角落展开扫荡,这伙联邦军人今夜若不能撤走,等待他们的就只有阵亡和被俘两条路可走。出于获取消息和顺捎引路的双重考虑,魏斯循着一条狭窄而隐秘的通道来到了这群联邦军官兵的藏身之所,而对于他的出现,军人们表现得非常意外,一番简单的沟通后,他们又都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位年轻的上尉军官,居然是独自一人从城南来到这里,而且信心十足地表示自己可以带他们安全离开。 为了打消官兵们的疑虑,魏斯含糊地透露,自己的眼睛有特殊的夜视能力,能够提前发现敌人的行踪。 这群不屈的联邦军官兵,由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尉军官领头,他自称“诺米斯中尉”,一条腰带斜挎在身上,挂了四枚菠米弹,给人的感觉很是勇武。 “好吧,上尉先生,您甘冒生命危险给我们提供帮助,我们也应该尽我们所能来帮助您。事实上,您刚刚所说的跳伞飞行员,我们确实没有看到他跳伞落地的过程,但是,大约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在快要天黑的那会儿,我们看到诺曼人在阿尔弗雷德人工河北面的开阔地带,也就是老的格鲁曼广场一带,建立了一个露天的战俘营,关押了上千人,里面似乎有些装束跟您描述的比较相似的人,没准您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对魏斯来说,这无疑是个很有价值的情报,他觉得事情没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连忙问诺米斯中尉,他们是在哪里观察到这一情况的。 诺米斯中尉遂领着他走进废墟的一条夹缝,在里面摸黑行进,时钻时爬,好不容易来到了废墟北侧,这里无法出去,但有个眺望城区中心的缝隙口。 中尉递给他一副望远镜,说道:“天黑之后,诺曼人在那开阔地带点了一些篝火,在附近布设了探照灯,我们的人就这样被他们露天关押。没有毯子,这样的夜晚很难熬。” 透过望远镜,魏斯所能看到的,跟这名诺米斯中尉描述的一致,但这并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于是,他开启特殊视野,发现露天而立的战俘营里,关押的确实都是放下了武器的联邦军官兵。很多人受了伤,甚至有些已经奄奄一息了。 见魏斯眯眼观察了好一会儿,诺米斯中尉问:“能找到您所说的那位非常重要的飞行员吗?” 魏斯摇了摇头。尼古拉的战斗读数虽然很有特点,但它并不是一组固定不变的数据,训练、锻炼以及身体状态的变化都会引起变动,要在这上千号联邦军官兵里进行甄别,着实缺乏可行性。再者,在战俘营周围,负责看守的诺曼士兵貌似不多,可在附近的废墟堆里,布置了成百上千的诺曼人,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成群结队的装甲战车,这貌似是诺曼人有意布置的陷阱。 思量片刻,魏斯对诺米斯中尉说:“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尽量轻装简从。时间再拖久些,我担心诺曼人会把附近所有的通道都封锁掉。”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诺米斯中尉道。。 “当然,我会给你们领路,直到你们进入下水道。”魏斯回答道,“你们也有奥城的下水道分布图对吧?来,我给你们标出可行的线路。” 诺米斯中尉摇了摇头:“后续增援奥城的部队,好像都没有配发你所说的分布图。对我们来说,这类图纸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魏斯无从置评,默默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包里取出那份已经磨破了折角的分布图,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将需要用到的部分进行了抄描,然后将手绘图纸交给诺米斯中尉。 中尉很是不解地看着他:“看得出来,上尉,你是一个意志决绝的人,可是,以你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你的朋友救出来,就像我们这支队伍,没办法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强行突围,只能另觅路径撤出去。” “谢谢你的提醒!”魏斯将自己那份下水道分布图小心翼翼地收回文件包里,“别担心,我不会鲁莽行事,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按常规思维来操作,必要的时候,需要用上超常规的手段。” 诺米斯中尉点头道:“上尉,你说的没错,循规蹈矩往往难成大事,不管怎么说,祝好运!” 魏斯与之握手道:“也祝你们大家好运!” 双方互道好运,然而这并没有真正给他们带来好运气。众人收拾好武器装备,魏斯照例走在最前面,可当他刚准备探头出去瞧瞧周围有没有敌人,迎面而来的是黑洞洞的枪口,以及诺曼人蹩脚的阿尔斯特语:“别动!缴械不杀!” 正文 第94章 不屈的抗争 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魏斯没有发懵发愣发狂发呆,也没有惊惶惊愕惊恐惊讶,此刻,他心中只有两种深入五脏六腑的感触:懊丧与苦涩。 懊丧,是因为自己空有“人肉雷达”这样的逆天神技,先前却只顾着探察前方敌情,忘了警惕周围状况,结果敌人都摸到了近处还茫然无知;苦涩,是因为自己孤身深入敌境,以常理分析,行迹和动机都很可疑,出了这种幺蛾子,如何能够洗脱投敌叛变、暗中带路的嫌疑? 好在从莫纳莫林山脉的奇遇,到巴斯顿军校的磨砺,从北方边境的枪林弹雨,到霍芬蒂斯的战俘生涯,魏斯经历了各种艰险和艰辛,饱尝各了各种委屈与无奈,此时的心境已经跟当初的自己有了天壤之别。他定了定神,将懊丧和苦涩撇到一旁,不动声色地扫视前方,估量强行突围的可能性。悄悄摸上来堵住他们去路的诺曼士兵,看样子也就是支巡逻分队,或许是恰好从附近经过,碰巧发现了这里,又或者真是循着自己的踪迹跟过来的。硬拼的话,隐匿于此的联邦军虽然占不到便宜,也未必会输,只不过一场恶斗之后,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 既然不宜力敌,那么只能智取。 扣住这队诺曼士兵的领队士官当人质,带领众人突围,应该是值得一试的险棋。魏斯掂量了一下双方的位置和单体实力,胜算可能只有三四成,但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叛徒嫌疑”,为了拼出一线生机,他依然决定冒险一试……在诺曼人声嘶力竭的呼喝下,在联邦军官兵不屈的对峙中,魏斯举起手,慢慢地站起来,佯装屈服,缓慢前行。在敌人晃眼的手电筒光照下,他心态沉着,思维冷静,脸上却故意做出胆怯慌张的样子。他能够察觉到诺曼士兵的得意与警惕,也能够想象到联邦官兵的诧异和愤恨,双方随时可能交火,现场却突然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战斗一触即发,一旦枪响,以他所处的位置几乎必死无疑,但迈出第一步之后,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为了麻痹敌人,魏斯故意用低沉的嗓音说:“别开枪!别开枪!” 这说的当然是诺曼语。 诺曼人的领队士官个头不算高,但肩宽臂粗,那满脸横肉的样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见魏斯迎面走来,他扬了扬手里的左轮,嚷道:“叫他们放下武器走出来!” 魏斯一边走一边用他那依旧蹩脚的诺曼语说道:“先生,听说我,他们不想死,没人想死……” 他表现得越是胆怯,诺曼人越是无忌。一名诺曼士兵从侧边走近魏斯,从他腰间的枪套里强行拔走了手枪,另一名诺曼士兵随即用同样敏捷的动作取走了他的刺刀。这个时候,虽然魏斯还背着配有狙击镜的步枪,一旦发生近身战斗,他根本没时间卸下步枪并用它战斗。 在被两名诺曼士兵夺走武器的过程中,魏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这让诺曼人的领队士官感到满意,他更大幅度的动作挥舞着那支足以轰碎成年人脑袋的大口径左轮,嘴里嚷道:“告诉他们,放下武器,举手走出来,就像你一样!” “承诺!”魏斯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停止一栋,“必须承诺,所有人,能活下来,才能缴械!” 尽管魏斯的表述是明确无误的,这名诺曼士官却像是听不懂似地,继续重复着他的要求:“告诉他们,放下武器,举手走出来,就像你一样!” “承诺!”魏斯举着手,朝前迈出一步。 “承诺?”诺曼士官终于正视这个要求,但他没有应承下来,哪怕只是权宜之计。一抹鄙夷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他手里的左轮慢慢举高,直到枪口对准魏斯的脑门。 就是现在! 魏斯虽然没有眼观四周,但对诺曼士兵们的状态了然于心。他知道,越是看起来没有机会的时刻,敌人对自己的警惕就越低。他没有辜负自己用胆识和演技换来的机会,脑袋突然一偏,以快速闪电的动作回挥手横劈,猛击诺曼士官的喉结部位,让他暂时性的失去了反应力。接着,魏斯一手箍住他脖子,一手从腰带上摸出菠米弹,拇指挑住扣环,用诺曼语吼道:“退后!退后!” 诺曼人压根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们顿时都懵住了,联邦军官兵同样猝不及防。 从懦夫到英雄,角色转变,前后反差,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别动!要么放我们走,要么一起死!”魏斯继续用诺曼语怒吼。 夜幕下,十步开外的景象便是模糊的,联邦军士兵们一开始既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经过片刻的迟疑,他们终于不失时机地冲了出来,大吼大叫地逼着周围的诺曼士兵后退。 魏斯一手箍着还不容易捕捉到的人质,一手扬着可以随时引爆的菠米弹,等着同伴前来接应,然而只差那么一两秒,被他扣住的诺曼士官突然清醒过来,这家伙手肘一撞,然后把住魏斯的胳膊,猛地来了个过肩摔,一下子把魏斯给甩了出去。 你妹的…… 双脚离地的刹那,魏斯便知道情况不妙,他别无选择,人飞在空中的时候,果断拔掉菠米弹的保险扣环,拼了命将它甩向了诺曼士兵较为靠拢的位置,本想顺势喊一声“趴下”,可重重地摔在地上,瞬间失去了喊叫的气力。 霎时间,耳边枪声大作,菠米弹的爆炸声紧接着袭来,整个世界都发生了扭曲。也许过了三五秒,也许过了七八秒,待意识从摔倒产生的剧烈震荡中恢复过来,魏斯挣扎着爬起来,猛地冲向距离最近的敌人,避开寒光闪闪的刺刀,肩膀撞上这名诺曼士兵的腹部,腿脚疯狂使力,愣是在身材和力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将这人顶翻过去。两人滚在地上,相互厮打,拳头、手肘、膝盖甚至脑门都成了攻击性武器,时而力量占据上风,时而技巧发挥作用。黑灯瞎火之中,手脚忙乱之下,魏斯抓起一块方砖,狠狠拍在了对方面门上,这下一击KO! 残酷的战场上,杀人和被杀都是常态,而魏斯已然习惯了这一切。侥幸干掉这名魁梧的诺曼士兵后,他晕乎乎的爬了起来,却发现这场混战已近尾声,幸存下来的几名联邦军士兵正挨个干掉那些仍在跟同伴扭打的诺曼人,然后将活着的同伴拉起来。 魏斯顾不上脑袋和四肢的痛处,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从背上卸下步枪,好家伙,狙击镜被整了个粉碎性的破坏,他没有犹豫,直接端起步枪,装弹上膛,把近旁一个还在挣扎的诺曼士兵轰了个胸前洞开。 枪响过后,魏斯抬起头,看到诺米斯中尉站在不远处,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瞪着自己。于是道:“别这样看着我!如果我是叛徒,犯不着这样跟诺曼人拼杀!” 诺米斯中尉大口喘着气:“你说的没错!如果诺曼人是你故意引来的,你不会这么干!” 理解的话不需要多么动听,三言两语就足以让人死而无憾。魏斯环顾左右,15个躲在废墟里伺机突围的联邦军官兵,活下来的只有7人,不但个个带伤,还有2人伤势较重。再看远一些的地方,一队队诺曼士兵正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以这样的形势,全身而退的概率,恐怕十不足一。 审视了现实处境,魏斯垂下枪口,对诺米斯中尉道:“抱歉,我以为我能帮你们,现在看来,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中尉走到跟前,一边往手枪里装子弹,一边反问:“就这样放弃了?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了吗?我是宁可战死,也不愿被诺曼人俘虏的!” 这话既是刺激,也是提醒。魏斯眯起眼睛,在这遍布废墟的街道搜寻,但是,他渴望的奇迹没有出现——除了露天战俘营那边有绿色虚影,这附近的活物就只有诺曼人。不过,他无视环境的“人肉雷达”也不是毫无收获。视线中有十几队诺曼士兵正循着战斗的声响赶来,等他们靠近,这里自然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可眼下他们有前有后、有快有慢,看似无机可乘的包围圈实则漏洞颇多,只要借着夜幕掩护,悄悄穿过敌军之间的空隙,还是有机会突围出去,找机会进入下水道或重新寻找临时隐蔽所。 既然眼下还有一线脱逃机会,魏斯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低吼一声“跟我走”,端着步枪往西疾走。这个方向,敌人相对更少,且是逆向思维——经由城东和城南较容易返回联邦军队控制区,而城北和城西所向皆为诺曼军队占领区。 魏斯没多犹豫,诺米斯中尉也果断选择了继续信任这个此前素未谋面的同僚。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幸存下来的联邦军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在遍布建筑废墟的街区以不规则的路线移动,时而直行,时而绕走,时而掩蔽。不多会儿,城区中心地带上空飞来两艘诺曼战舰,它们打开探照灯,朝先前发生战斗的区域投下炫目的光柱,但那里满地尸骸,一个活着的人也看不到。 正文 第95章 真语假话 奥城中心地带突兀地响起一阵枪声爆炸声,彼时,在战舰“塞德林茨堡”的高级餐室内,桌旁五人的表情神态出现了鲜明对比:两位姿态傲慢的诺曼显贵似乎完不受影响,来自格鲁曼家族的投诚者显得有些惊慌,受到礼遇的被俘者流露出欣慰与骄傲之色,而那个身份特殊的诺曼将军,则是一种深沉而复杂的神情。 枪声爆炸声的持续时间非常短暂,此前寡言少语的巴拉斯王子以极尽优雅的动作轻拭嘴唇,用听起来相当有磁性的嗓音开口道:“战争,说到底,是国家意志的碰撞。区区几捧沙粒,可垒不成雄伟的海堤!” 这话,说的是流利的阿尔斯特语,而沙粒与海堤的说法,则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家喻户晓的谚语。仅从这细微处,足见诺曼帝国的掌权者对假想敌的研究有多么透彻,反观自由联邦,从上到下对有关诺曼帝国的话题噤若寒蝉。战争还未打响,主观态度的影响显露无遗。 尼古拉毫不回避地正视对方,用铿锵有力的话语回应道:“我们还有一句谚语——即便强如黑夜和寒冷,也只能暂时统治世界,当黎明和春天到来,它们都得乖乖滚蛋!” 眼前这位诺曼王子,有着堪称梦幻的俊美五官。在当初造访巴斯顿军校的那群诺曼学员当中,即使有意掩饰,他的外形气质也依然像璀璨的星辰一样吸引人,身为同性的巴斯顿学员们,对此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他微微昂起下颌,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既不是黑夜,也不是寒冷,我们从未想过要统治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或是让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都臣服于我们脚下,再或者是将所有的财富归拢到我们的宝库。事实上,只有狂妄无知的人,才会抱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的追求,是消除国家之间的隔阂,不再让有限的资源大量消耗在相互防备、竞相扩军上,而是用到发展科技、医疗、教育以及基础生活设施方面。鉴于政治外交手段根本无法实现这一宏伟追求,我们选择了武力手段。” 巴拉斯王子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着对美好愿景的憧憬,然而尼古拉非但没有被他同化,反而嗤笑道:“这是我听过的最华丽、最虚伪的战争借口。” 坐在巴拉斯身旁的阿尔维斯当即怒目而视,并且发出雄狮般的低吼:“放肆!” 巴拉斯虽然收起了刚刚那种轻松自信的表情,但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愠色,他右手撑着下巴,双目平视前方,视线焦点放在了尼古拉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根据我们的观察,莱博尔德总统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近百年来最出色的政治家之一,他的许多理念都跟我们所设想的相吻合,但是很可惜,这些理念要么不被理解和支持,要么就是在推行过程中偏离了原有的方向,否则的话,我相信,联邦军队不会像现在这样虚弱。此外,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莱博尔德总统优秀的政治头脑似乎没有被他的子女们继承,长子成了一名还算出色的舰队指挥官,长女和次女嫁作人妇,过着优越而平淡的生活,至于最小的女儿么……既是个桀骜不驯的叛逆角色,也是个胆识过人的英雄角色,或许会成为新飞行领域的开拓者,但绝对不是政治方面的继承者。” 巴拉斯一席话,令尼古拉脸色数变。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纵有利齿伶牙,这时也难以辩解。 见尼古拉这般窘态,诺曼王子既没有流露出轻蔑或贬低的神情,也没有摆出得势不饶人的姿态,而是以桌上的一道菜肴起题,将话题转到了诺曼帝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文化习俗差异上。 “据我所知,联邦的大多数居民从生到死都没见过海,也少有机会品尝到新鲜的红鱿。这种咸水生物,离开深海通常只能存活几个小时。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吃到正宗的酱汁红鱿,仰仗于威塞克斯人的一项传统秘技。简单来说,就是把刚刚捕捞起来的红鱿放进一个瓦罐,这瓦罐的材质一定要是海底泥,瓦罐里装满海水,置于接近冰冻温度的环境,这样的话,里面的红鱿会暂时进入特殊的休眠状态,由此存活几周甚至更长的时间。”巴拉斯不但可以说一口流利而纯正的阿尔斯特语,措辞和修饰也很到位,显示出他这门语言的深厚功底。 尼古拉没有拒绝这道相对稀有而且吃法有些原始的菜肴,但她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食物本身。待巴拉斯一副客套姿态介绍完,她抬头发问道:“我很好奇,您的阿尔斯特语是谁教的?” “一位专职的宫廷语言教师。”诺曼王子给出了一个有等于无的答案。 “那您呢?塞德林茨阁下?”尼古拉将问题抛给阿尔维斯。 显然是出于某种宫廷礼节,当巴拉斯跟他人对话时,阿尔维斯绝不插嘴,除非对方有意无意地冒犯到了诺曼王子殿下。现在尼古拉向自己发问,他先是看了看巴拉斯的脸色,然后用阿尔斯特语回应道:“首先纠正一下,莱博尔德小姐,您在这里——诺曼帝国的飞行战舰上,作为我们的特殊客人,应该尊称我为塞德林茨侯爵将军阁下,这样才是得体的。其次,蒙皇室恩宠,我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基本上是跟巴拉斯王子殿下一起的,也就是说,他的语言教师,就是我的语言教师。” 本以为这两个身份显赫的诺曼权贵会坦诚相告,没想到竟是这般敷衍,然不见所谓的贵族风度,尼古拉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时,巴拉斯道:“虽然不知道莱博尔德小姐为何对我们俩的语言教师如此好奇,但我想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事实上,鉴于你跟绝大多数联邦公民一样,对我们诺曼帝国持有很深的成见,我们准备安排你和另一些联邦人士组成参观团,到诺曼帝国的各个地方去,相信你们的亲眼所见和亲身体会,可以纠正你们一直以来的偏见。对于这一点,我们忠诚而勇敢的斯卡拉男爵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 被巴拉斯王子点了名,那个俨然以诺曼贵族自居的男子,用带有洛林地方口音的阿尔斯特语说道:“是的,长期以来,联邦各界都对诺曼帝国存有偏见,特别是在上一场战争之后,有关诺曼帝国的事情成了禁忌话题,这本身就很不正常。等到了诺曼帝国,你们会发现,这个君主制国家在很多方面远比自由联邦更平等、更公正,不仅仅是军事,它的医疗、文化、教育、科技也更具活力。” “看来我是无法拒绝了。”尼古拉看着巴拉斯王子说。 切换交流模式后,这位诺曼王子表达清晰而流利,只不过每次开口之前,他必定有一个相对短暂的思考过程,俨然是一种从容稳重且胸有城府的性格体现。 “作为被俘军人,在一定时间内失去相对自由,自古以来都很正常。你不必担心我们会把你扣下来,等参观之旅结束后,我们会以一种恰当的方式将你送回到家人身边。” 尼古拉突然以冷厉的语气说道:“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觉得抓住我就能通过某种方式胁迫我父亲,也别想利用我来毁坏我父亲的名誉——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巴拉斯乍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转头对阿尔维斯说:“历经四百年辉煌的诺曼皇朝,最起码的风度和胸怀还是有的,怎么可能用一位女士的性命胁迫她的父亲,这不是战术谋略,而是卑劣无耻的行径。” 阿尔维斯笑着应道:“会有这种想法,足见他们对诺曼帝国的看法有多么可笑!” 巴拉斯又转向尼古拉:“难道你的前辈——那些跟莱博尔德家族交往甚密,并且参加过上一场战争的将军们,没有跟你说过,诺曼帝国的军人,是战场上最具骑士精神的一群人?难道他们只记得诺曼士兵的勇猛与凶悍,忘记了我们对联邦军伤兵和战俘的宽待?我们可不会忘记,在过去百年所经历的战争中,诺曼军队被俘人员的生还率不到30%,而联邦军队被俘人员的生还率超过50%!这两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谎话!”尼古拉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上一场战争中,我们的被俘人员生还率只有32%,而你们的被俘人员,战争结束后大多数都得以遣返!” 面对尼古拉的反驳,巴拉斯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很快回应说:“你所提到的数字,源自《自由日报》20年前刊载的新闻报道,标题是‘文明利剑战胜了野蛮长矛’。根据那篇报道所列,联邦军在战争期间被俘34.8万人,战争结束时,从诺曼军队战俘营里解救的幸存者只有11.2万人,所以战俘生还率是32%。莱博尔德小姐,以你现有的军事知识,依然觉得这些数字合理吗?” 尼古拉一时语塞。 诺曼王子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历史真相的探寻者和揭秘者:“让我告诉你真相吧……上一场战争中,诺曼军队前前后后一共俘获了79.8万名联邦军官兵,包括19名将官、281名校官以及数以千计的尉官和士官,之所以在战争结束时只有11.2万人离开诺曼军队的战俘营,是因为战争后期的几场大战役中,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以空中突袭等方式,攻占了我们27处战俘营和战俘劳动营,提前解救了近30万被俘的联邦军人,再加上战争期间自行逃离的,通过交换战俘施放的,生还的联邦军人数量应该在47.5万人左右,生还率接近60%。” 说完这些,见尼古拉满脸质疑,巴拉斯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厌倦和不耐烦的表情,他扯下餐巾,眉头先皱后展:“我所说的这些,在诺曼军队都是有档案记录可查的,如果你觉得我们故意造假,歪曲事实,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那个时期我们一直在撤退,要留下更多的证据也是不现实的。不管怎么说,今晚还是要感谢你的到来,虽然这个暂时的角色有些尴尬和委屈,但事已至此,不妨暂且放下得失,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看看传说中的邪恶帝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希望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谈话会比今天更加的愉快。” 尼古拉面无表情地扯下餐巾,当她起身时,后面的侍从恰到好处地替她拉开椅子,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呱噪,而在离开之前,尼古拉并未向设宴者道谢,只是多看了那位斯卡拉男爵一眼,径直走向舱门。 门外,押送她前来的诺曼军官正昂首挺胸地等在那里,尼古拉冷冰冰地从他跟前走过。这名诺曼军官匆匆向餐厅里面投去一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舱门重新关闭,巴拉斯一脸不悦地起身,没有理会另外两位客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边走边对跟在身后的阿尔维斯吩咐:“尽快安排他们启程吧!” “名单已经送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即可出发。”阿尔维斯的回应,并没有带上巴拉斯王子那冗长而正式的头衔,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设宴者疾步离开,徒留受到冷落的两人默默站在餐桌旁,不尴不尬的处境,一如他们此时的身份…… 正文 第96章 各自远行 从烈焰焚身的梦魇中醒来,周遭一片黑暗,空气无比浑浊,虽能呼吸,却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窒息……一阵咳嗽之后,魏斯拖着疲倦的身躯坐了起来,打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被堵塞的维修通道口,定了定神,眯眼观察了一会儿,稍稍舒了一口气,轻唤道:“伙计们,可以把东西搬开了!” 在这宛如墓室的空间里,躺着的人一个个如诈尸般坐起,手电筒的光照下,他们几乎面无表情,口中吐着白气,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突然看到这副场面,肯定会感到毛骨悚然。在魏斯这个“尸王”的召唤下,“群尸”纷纷聚集到一块,将堆在向下通道里的水泥板和残砖碎石搬出来。约莫一个小时后,工程量不大但操作并不简便的工程终于完成。随着维修通道的重新打通,浑浊的空气终于注入了新鲜的元素——下水道里的酸涩气息,此刻居然起到了提神醒脑的作用…… 前夜,魏斯带着幸存的联邦军官兵进入下水道,熟悉的方式却变得异常艰险。是夜,一队队诺曼士兵在城区下水道展开大扫荡。这种扫荡,不仅仅是对能够通达的通路管道进行清扫,即便是无法穿行的犄角旮旯,只要稍有存疑,便让喷火兵或爆破手进行处理。面对这种强势的扫荡,躲在隐蔽位置的联邦军民不得不在战死和投降之间做出二选一的抉择,而凭着对下水道的熟悉,加上自带的特殊视野,魏斯硬是走出了第三条路:他们找到了一个外部出口被废墟堵死的维修通道,用水泥板和残砖碎石堵住了连接下水道的口子,然后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躺下来减少身体活动和氧气消耗,由此躲避诺曼军队的搜捕——这个过程看起来有惊无险,但当魏斯领着所有人回到下水道时,昏沉沉的脑袋无疑在提醒他们,若是继续在那个自制的“活死人墓”里呆下去,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因为缺氧而死去。 个中苦涩,只有亲身经历者最能体会。 躲避一晚,返回下水道时已是上午。从排水沟栏板漏撒下来的几缕阳光,在这些侥幸生还者的眼里是那样的明艳。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下水道移动,一边探察周围的环境,一边思考往后的去向。看得出来,诺曼人对奥城庞大的下水道既没有兴趣,也没有人力进行“控场”,充其量是不定期扫荡,并在一些重要的位置布设岗哨。因此,一夜喧闹后的地下世界,又回归到了以往的沉寂。 一切似曾相似,一切又都不同以往。 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战死者的尸骸偶尔可觅,但在他们身上已经找不到武器和弹药了。许多通道发生了崩塌,便于通行的区域大幅度减少,而那些用于收集和囤积雨水的天井,要么因为通道堵塞无法抵达,要么驻守了诺曼军队。 偌大的地下世界,似乎不再有城市游击英雄生存所需的土壤和养分…… 当然了,短时间内,魏斯和他的新追随者们还不至于饿死渴死。他们在下水道里兜兜转转,找了几个更加适合暂驻的隐蔽位置,在其中一处将重伤员安置下来,然后由魏斯带队,以搜集药品物资为主,顺带打探消息。 在诺曼军队完全占据奥城的情况下,城区地面已经不再有枪炮声。在接近地表的观察口,魏斯他们看到被俘的联邦军官兵以及一些联邦平民在废墟遍地的街区收拾残局,诺曼士兵或持枪戒备,或四处游走,整个城市基本上都处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白天根本没有机会。等到夜幕降临,魏斯才带着这支侥幸存在的联邦军小分队来到地面,以废墟做掩护,躲过诺曼人的哨兵和巡逻队,摸进了一处关押了数百联邦军官兵的露天战俘营。当下的形势,即便解救了这些联邦军人,也没有妥当的线路安排他们转移,或是找到足够的武器临时武装他们。因此,魏斯只是把少数甘愿为自由而冒险的意志坚定者带离战俘营。 经过这一晚的尝试,虽然没能收获有关尼古拉的有效信息,队伍的规模却壮大起来了。鉴于联邦军队已经撤离奥城,再趁夜偷袭诺曼军队,对战局所能起到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反而很可能给自己招来灭顶之宅,魏斯务实地当起了耗子。白天,他带着大伙在下水道里搞技术勘测,在城西找到了一处四面通道皆被阻塞的蓄水天井,在坍塌处掘开一处可供爬行的口子,作为这支队伍的临时安身之处。夜里,他率领精干人员回到城区地面,探寻那些还未被清扫出来的物资囤积点。在此过程中,他们屡次遭遇险情,几番陷入困境,但都一一淌过。在城西一座坍塌的大楼下面,他们觅到了一批联邦军撤退时遗留的物资,在里面找到了宝贵的药品,使得队伍中的受伤人员能够得到后续的医护处理。 有了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有了更多的武器弹药和食品药品,魏斯在找寻尼古拉下落的过程中,顺道救出了一批又一批斗志未消的联邦军官兵。一天天下来,队伍人数持续增加,以他们的实力,歼灭落单的诺曼巡逻队不成问题,可惜的是,这种发展势头并不会演变成为一个战术性的成果。坚持了12天,魏斯所收集到的关于尼古拉的消息依然支离破碎,拼凑不出一条完整的线索,而受困奥城的联邦军民,有的转移去了他处,有的从别处转运至此,人员的相对流动,使得救援尼古拉的设想越来越不具备可行性。出于理智的考虑,魏斯决定带着队伍撤出奥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们离开了暂时安全但已经变得非常拥挤的“地下巢穴”,沿着实现侦察好的路线向城郊转移。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跋涉,最终毫发无损地来到了位于城西郊外的一处树林,联邦军队曾在这里构筑防御阵地,废弃的堑壕为幸存者提供了一个赖以休整的临时掩蔽所。尽管诺曼人的飞行舰艇数次掠过,附近道路上时不时有诺曼人的车辆经过,他们仍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危险的白天,入夜后继续转移。 12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随着奥城的陷落,联邦中南部的另外两座工业城市,达特和摩恩斯坦,也相继遭到诺曼军队的攻击,它们既没有天然屏障,也没有奥城那样的规模,尽管联邦军队拼命死守,两地的战况依然持续恶化。魏斯一行原本打算转移到达特去,结果行进途中发现达特外围尽是诺曼人的部队,那座以冶金为支柱产业的城市则在隆隆炮声中化作火海……除非冒死穿过诺曼军队的控制区域,否则只能往西走,前往洛林联邦州。 战局的发展,恰如奥克塔薇尔早前预判的那样,而她对于魏斯个人发展路线的建议,也“神奇”地契合了此时的处境。这个时候,魏斯没有犹豫,他带着幸存者们披星戴月,一路西行,巧妙避开了诺曼人的警戒阵地和巡逻分队。两日后,在洛林联邦州东部的马伦奇克森林,他们遇到了在此构筑防御阵地的联邦军部队。巧合的是,从奥城撤下来的第16战斗师,刚好也在这里休整。 在师指挥部,他再次见到了麦格卡伦代理上校,那个从巴斯顿军校就非常赏识自己的炮术专家,但他没有见到卡尔将军,也不会再见到这位睿智的老将。据麦格卡伦所说,卡尔将军连同他的坐骑在撤离奥城时被诺曼战舰的炮火击中,当即血洒疆场。在堪比“绞肉机”的奥城战役中,卡尔将军以下,第16战斗师阵亡和失踪人员达到了编员的五分之四,这支精锐的老牌部队几乎一战尽失,但麦格卡伦表示,第16战斗师在它悠久而光荣的历史上,曾经三度濒临绝境,而后三度涅磐重生。哪怕在战场上只剩下最后几个人,只要荣誉不失,精神不灭,它就一定会重回巅峰。 麦格卡伦这般慷慨激昂的阐述,让魏斯深受感动,他甚至因此萌生了留在这支英雄部队的想法。可是,奥城战役的得失,让他愈发对联邦军队现有的作战思维和指挥体系感到失望。呆在第16战斗师固然可以提炼自己的战斗技能,却要继续忍受联邦军事体制的种种弊端,结局很可能是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冲锋,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倒下,像风中的落叶般献出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我想回到我的家乡索姆索纳斯去,组织一支游击队,跟诺曼军队战斗到底。”魏斯向麦格卡伦坦白了自己的决定,他以为自己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这位代理指挥官给自己“开绿灯”,没想到麦格卡伦只是摇了摇头:“去指挥一支没有大炮的部队,真是浪费了你的才华。” “游击队并不都是乌合之众,只要精心组织、认真调教,游击队也可以成为让敌人畏惧的精锐战力。”魏斯道,“事实上,克伦伯-海森工厂具备制造枪械、弹药以及中小口径火炮的能力,只要我们提前转移设备物资,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保证游击队的武器供给。如果联邦军无法阻止诺曼军队侵入洛林联邦州,那么,勇敢的洛林人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侵略者付出代价!” “我理解你的想法,也相信你的胆识,只是我能做的不多。”说罢,麦格卡伦来到桌旁,拿起钢笔,在一张印有第16战斗师徽标的文件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段话,签署自己的名字,加盖了两枚印鉴,然后将这张纸交给魏斯。 看过内容之后,魏斯小心翼翼地将它折起收好,郑重其事地向麦格卡伦敬了一个军礼。 麦格卡伦还以军礼,并道:“祝好运,毕业了的学员龙-克伦伯-海森!” “不,在您这里,我永远是一名知识浅薄的学员,需要您的指点和帮助。”魏斯应道。 “可是,将来的路,你得要一个人走了。”麦格卡伦说。 正文 第97章 强龙遇到地头蛇 边陲多战乱,自古以来,小城索姆索纳斯所在的西洛林地区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即便不算村落级别的械斗,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上百次,然而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这个地区的经济、政治以及军事地位都在下降。上一场大战,诺曼军队的战线自西向东推进到联邦腹地,一度占领了奥城和洛尔斯特这两大工业重镇,整个洛林联邦州都落在了诺曼军队的战线后方,但地形复杂的西洛林地区却没有完全沦为敌占区——诺曼军队没有大举进入山区,而是把住各处要道,对于有联邦军队活动的区域,以飞行突袭的方式予以定点清除。在这样的背景下,小城索姆索纳斯自始至终没有受到诺曼军队的铁蹄践踏,成了大战当中难得一见的桃源之地。 再次回到小城索姆索纳斯,魏斯仿佛回到了真正的故乡,胸中的感怀翻江倒海。想当初离开这里前往奥城,仿佛从工业文明萌芽时期来到了大工业鼎盛时期,一下子跨越了百年历史,而今从废墟遍地的奥城回到了风情如故的索姆索纳斯,就像是在地狱走了一遭,不由得感慨“活着真好”。 沿着熟悉的碎石路穿城而过,虽然大多数建筑物还是老样子,可是看着熙攘的人流和热闹的街市,魏斯依然发现小城索姆索纳斯有了不小的变化,而这一切,既跟约瑟夫-格鲁曼也即胖副总裁注资克伦伯-海森工厂有关,也是战争持续进行带来的必然影响:一方面,克伦伯-海森工厂迅速扩充了生产规模,并且从联邦军方得到了大笔订单,因而招揽了大批技术工人,与军工生产相关的材料供应商也纷至沓来;另一方面,诺曼军队大举入侵,出于对诺曼人的畏惧,联邦民众纷纷迁离交通便利的城市,而山区无疑是躲避战祸的理想之所。 看到家中幼子从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平安归来,日渐年迈的勋爵夫妇自是喜出望外。待魏斯大快朵颐地填饱了肚子,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在松软暖和的被窝里放松身心,勋爵夫妇照惯例张罗起了晚宴,邀请各方宾客来到城堡聚会,不想差点好心办了坏事:宴会还没开始,地方治安长官马格朗代理上校带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不请自来。所幸的是,他们没有不由分说地把疑似逃兵的魏斯带回去讯问,而是先礼后兵,让魏斯出来解释他缘何在前线战事吃紧的时候回到索姆索纳斯。 面对马格朗代理上校的质询,魏斯也意识到自己在程序上犯了一个不小的疏忽——抵达索姆索纳斯之时,他应当先向战时负责当地预备役动员和治安管理的长官报到,然后才能回家。事已至此,他耐心解释了自己返回家乡的缘由,并且拿出了第16战斗师师部签发的书面命令。 尽管魏斯理由充分,证据确凿,马格朗代理上校拿着这份文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看他的眼神还是疑惑重重。末了,他坦言道,这份命令的程序和要素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命令的本身却不合常理:假若命令的对象确实在奥城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以至于身心受损,不适合继续在前线作战,依照常理,应该让他前往医疗机构进行康复治疗,而不是批准他返回家乡,转入二级预备役部队。 对于这位代理上校的质疑,魏斯有些生气,他冷冷地反驳道:“您或许上过战场,但一定没有经历过奥城战役那样惨烈至极的战斗,更没有体会过在敌人占领的城市孤军奋战的滋味。虽然离开前线已经有一些时间了,但我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自己在废墟中跟敌人厮杀,梦见自己被敌人的枪炮轰成碎片,然后惊醒,再也无法安然入眠。” 昔日在奥城前线,就连增援部队的士兵们都听说了那些留在城区,利用下水道掩护跟敌人周旋的同伴们的英勇事迹,并且因此大受鼓舞,但在这片远离前线的安土,身为地方治安长官的马格朗代理上校,对此并无听闻,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出自巴斯顿军校的年轻军官是在为自己的怯懦开脱。他冷哼道:“我知道你,龙-克伦伯-海森上尉,巴斯顿军校毕业,后来转入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但因为战争临时中断了学业,加入部队奔赴北方前线对吧!可是你不知道我——当我进入巴斯顿军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而当我在战场上跟诺曼人拼杀的时候,你大概刚刚学会走路。上一场战争的血腥残酷,你们只在书本资料里读到过,而经历限制了你们的想象,让你们以为自己打过的仗是空前惨烈的——让我来告诉你吧:在洛尔斯特,我们跟诺曼军队反复拉锯,短短一个星期,双方阵亡人数就超过了三十万,那尸横遍野的场面,才是一辈子都难以抹去的印象!在克伦毕斯,我们反攻进入诺曼帝国的第一仗,第一天联邦军队的阵亡人数就超过了四万人,河流阻塞,湖水染红,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对方所描述的,确实跟军史资料相吻合。如果这真是一位参加过洛尔斯特和克伦毕斯这两场战役的老学长,魏斯刚才的言语确实有失礼之处,他面带歉意地回应道:“如果您觉得这份命令存疑,大可以向第16战斗师求证。在我离开时,暂代该师指挥的是曾在巴斯顿军校担任炮术教官的麦格卡伦代理上校。” “谁?‘大炮’麦格卡伦?哈!”马格朗代理上校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许多,但他随后用轻蔑口吻所说的话,却让魏斯皱起了眉头。 “说起来,这家伙可是我的小学弟,一个狂热的大炮主义者,一个无法胜任刺刀肉搏战的弱者。所以,你跟着他学习炮术,把勇气和胆量给弄丢了?” 魏斯正想驳斥,马格朗却摆手道:“好吧!我会发报给前线,向他们求证这道命令是否属实,或者,虽然属实,但因为不合情理而要撤销。当然了,上尉,如果他们给出肯定的回复,我会安排你转入我们的二级预备部队,其实领着那些树杆兵、爷爷兵训练,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应邀而来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而勋爵跟这位马格朗代理上校似乎也算旧识,见双方谈话既不糟糕也不融洽,便不失时机地邀请他进去小酌。代理上校吩咐一名随行士兵回去给前线部队发报核实,在得到前方的回复之前,另外几名士兵几乎寸步不离地监视着魏斯,生怕他找机会逃走。即便是在这种颇为尴尬的氛围下,来到克伦伯-海森城堡参加晚宴的宾客们依然非常尽兴——美酒和音乐可以放松人们的紧张神经,丰盛可口的食物也是当前的时局下越来越难享受到的。好在距离前线尚远,又无敌军空袭威胁,小城的生活节奏总体上还跟从前一样,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散场。 宾客渐渐散去,马格朗代理上校和他带来的士兵们却没有离开,看样子是笃定要将魏斯这事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魏斯白天睡了一大觉,又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肚子,精气神基本回到了饱满状态,于是招呼马格朗一边喝茶一边下棋。在联邦军队,士兵们喜欢打牌,军官们热衷军棋,其原理跟沙盘操演相仿,魏斯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至少也是一把好手。几个回合下来,把头发花白的马格朗杀得没了脾气。就在这时,一个久违的老朋友来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这人便是约瑟夫-格鲁曼,原格鲁曼集团的副总裁,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秘密合作者。虽说战争是军工生产的催化剂,格鲁曼集团在战争之初确实收入大增,但国土不断沦丧的局面,导致格鲁曼集团丢失了一个又一个生产基地,大量生产设备遭到破坏,或在不断的迁移过程中勉强维系生产,再加上原材料供应渠道的断裂,生产经营状况急剧恶化,大量订单被联邦军方调整给了首都周边的军工企业。昔日的工业巨头,如那雄伟无比的格鲁曼大厦一样轰然倒塌,原本就不受待见的胖副总裁免不了扮演“背锅侠”的角色,所幸他早就留有后手,于是趁机抽身而出,一门心思地经营自己的产业。 被格鲁曼集团扫地出门,胖乎乎的约瑟夫不但不见沮丧失意落寞,反而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看他跟马格朗打招呼的那股子热乎劲,两人的交情非同一般,看来也是昔日的军中伙伴。得知马格朗此番来意,他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当着魏斯的面揶揄这位耿直过头的老伙计,闹得马格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胖约瑟夫虽然没赶上晚宴,却帮克伦伯-海森家族解了这个有些尴尬的围。等待第16战斗师的回复,本质上不存在问题,但前线战况焦灼,通讯时断时续,难保这份不起眼的求证电报被忽略。有了这位胖先生的调和与劝解,特别是在他用生动语言介绍了魏斯的战场经历之后,马格朗终于不再纠结到此来的初衷。连同勋爵在内,四个不同年龄、不同阅历的男人又续上了甘醇的烈酒,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正文 第98章 二级预备队长官 “全体……立正!” 预备役兵营的训练场上,六百多名预备役士兵在少数士官的带领下,队列接受检阅。从他们的军容军姿以及队列的齐整度来看,这群刚刚转变身份的预备役士兵,已经初步具备了军人气质,但距离上战场的标准恐怕还差了远——魏斯眯眼扫视了一遍,发现这些预备役士兵虽然配发了武器,可战斗力读数比普通联邦军士兵低了一大截,跟精锐的诺曼军队更是没得比。再细细一看,嚯,他们手里的武器,居然是训练型号的“格鲁曼烧火棍”,技术标准和可靠性都差强人意。 小城索姆索纳斯的地方治安长官,当地预备役部队的总指挥官,马格朗代理上校,拎着教鞭,昂首挺胸地走上了粗陋的检阅台。 在他的授意下,魏斯跟着走上了这个每一步都嘎吱嘎吱响的检阅台。 马格朗举起教鞭,示意全体稍息。他凝目扫视队列,然后低声对身旁的魏斯说:“右边5队,是上个月征召的一级预备兵,左边3队,今后就是你的部属了。” 在这场惨烈丝毫不逊于上一场战争的大战中,联邦已经进行了三次国防动员,16-54岁的男性联邦公民,只要身体健康,便在预备役征召的行列。经过国防动员部门的甄别和筛选,至少有800万人加入了预备役部队。通常情况下,体质较好且年龄不超过45岁的会被列入一级预备队,随时补充到作战部队,而体质相对较差、年龄超过46岁的,通常会被列入二级预备队,他们同样配发武器、接受训练,但一般只会被派去协同警察部门维持地方治安,以及在兵源地遭到敌人攻击的时候,担负一些低强度的防御任务。 魏斯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训练场上的预备役士兵们。一级预备兵的身体素质明显更好,但以当下的战争形势,他们有可能连6个星期的新兵训练期都待不满,就会仓促补充到战斗部队去。二级预备兵便是马格朗所说的树杆兵、爷爷兵,有的个头矮,有的身材瘦,还有的满脸沧桑,头发胡须已经花白。以联邦军队的选拔标准,他们都是次等兵源,之所以会被征召进入预备役部队,而不是在初步筛选阶段就被淘汰,似乎是国防动员法的BUG。实际上,这些二级预备兵除了强壮程度和外观印象达不到奥伦斯星人的审美标准,无论执行力还是胆识、勇气、智谋、忠诚,没有哪一样是低于普通联邦军士兵的。若是以地球人的眼光,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成年男性。 见魏斯没吭声,马格朗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低语道:“后悔了吗?” “当然不。”魏斯爽快地回答说。以现役部队上尉的军阶转入预备役部队,除了薪金待遇相应减少,晋升速度也会放慢N倍——除非作训工作成效显著,或是在战争期间立下战功,否则的话,基本上是二十年一个台阶,然而对魏斯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奥克塔薇尔的善意提点,麦格卡伦的理性分析,让他坚定了这条或许常人难以理解的道路。 “诸位,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迎来了一位刚刚从前线归来的英雄,我们的龙-克伦伯-海森上尉。是的,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人,巴斯顿军校的优等生,战场上的勇者。在从巴斯顿军校毕业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获得了正式的上尉军阶,光是这一点,就是我们所有人钦佩和羡慕的榜样。更令人高兴的是,从今天开始,克伦伯-海森上尉担任地方治安副官,除正常巡逻外,主要负责二级预备队的训练和管理。” 地方治安副官兼二级预备队长官的职务,简单来说,这就是小城索姆索纳斯地方治安及预备役动员的二号人物,其战时的职权高于当地的警察局长,看似重任在肩,可站在检阅台上审视这支队伍时,魏斯心中明白,这是马格朗给自己安排的默剧,充斥着揶揄和讽刺的意味。 可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支看起来难堪大用的老弱残兵,按自己的设想改造成一支适合游击作战的准军队,然后给那些心高气傲的人PIA PIA地打脸。 嗯,就这样吧!魏斯在心里对自己说。 向预备兵们简单介绍了魏斯的来头之后,马格朗转头道:“上尉,给大家讲几句吧?” 在此之前,魏斯虽然没有为自己的发言做准备,但走上检阅台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他冲马格朗点了点头,做了个深呼吸。 “先生们,从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战场回到索姆索纳斯,我觉得就像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满怀眷恋,但是,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也许要不了多久,战火就会烧到这个宁静的小城镇,而我想要做的,就是在那之前让你们明白什么是战争,明白自己该如何应对战争。也许你们在想,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能耐,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事实上,自北方边境战役以来,我已历经大小战役二十余场,辗转多支战斗部队服役,轻伤无算,濒死数次,其间两次遭俘,两次脱险,多次得到嘉奖,三度获得擢升。能够活着站在这里,运气的因素确实有,但更加重要的是,我有一颗无畏无惧的心,有一双能够洞察世事的眼睛……让我看看,右边第二排第二位的小伙子,你跑得非常快,比这里大多数人都要快,对不对?还有右边第四排第三位的那位先生,你的速度也非常快,你们两个基本上不分高下。右边第三排第五位的小伙子,体格健壮,搏斗能力比周围大多数人都要强。我刚刚说到的这几位,如果你们对我的判断有异议,在场任何人觉得有异议,都可以举手示意……没有吗?很好,谢谢!” 说到这里,魏斯顿了顿:“充分的侦察,果决的行动,以及打破常规的思维,是我多次对阵诺曼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在贝拉卡瑟隘口和奥城,我两次率部参加了袭击诺曼战舰的行动,两次都获得了成功。自参战以来,我最骄傲的战绩,便是奥城之战中,在联邦军全线退守后,率领两百多名士兵在城区和下水道跟敌人周旋多日的战斗。我们昼伏夜出,伺机突袭,先后毙杀了千余诺曼军队,并且等来了联邦军队全线反击,此后同友军迂回敌后发动奇袭。若不是诺曼人在关键时刻调来了增援舰队,奥城之战的形势不会急转直下。” 六百多人鸦雀无声,六百多人目不转睛。很显然,魏斯这番骄傲但不狂傲、自信但不自负的霸气流露,已经震慑住了在场的预备兵们,亦让这里为数不多的军官士官刮目相看。 “感谢马格朗代理上校的信任,给了我带领二级预备队创造奇迹的机会。没错,我说的是奇迹,我们会成为索姆索纳斯的骄傲,洛林的骄傲,甚至是联邦的骄傲——我有信心做到这一点!从今天开始,这里所有的二级预备兵,都给我抬起头、挺起胸来——我们,不必低人一等!我们,全力以赴!” 队伍右侧五排的预备兵们一阵骚动,而左侧三排,那些平日里受到各种嘲弄贬低的二级预备兵们,此刻不动如山。 魏斯活生生把这场不怀好意的见面会,变成了振奋人心的动员会。当然了,对于如何调教这两百多名二级预备兵,他的办法几乎信手拈来——改善伙食,规范作息,调整训练,激活思维。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胖约瑟夫的帮助下,魏斯很快取得了设备试验的批准,从克伦伯-海森工厂拉来了一批崭新的武器,换下了二级预备兵手里的柴火棍。现阶段,除了联邦军战前选中的制式栓动狙击步枪,克伦伯-海森工厂还量产了经过改进的1.4PIR口径水冷机枪和同口径的KT半自动步枪,这两种能够大幅度提高基层战斗单位火力密度的武器,目前主要装备联邦军特勤部队以及精锐的国防师。大口径水冷机枪虽然未获成功,但使用弹鼓供弹的5PIR口径机关炮“胡蜂”在军方测试中大放异彩,获得了30000挺的战时订单。这款机关炮也被胖约瑟夫相中——他幕后掌控的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将“胡蜂”与战车相结合,推出了代号“烈马”的轻型装甲战车,样车一经展示便被军方选为机动步兵的载具和近距离支援武器,不但拿到了预订单,还获得了军方提供的研发资金。 在调教二级预备队的同时,丰富的战场经历,数度出生入死的境遇,让魏斯在武器设计方面的灵感犹如泉涌。无论阵地战还是游击战,迫击炮无疑是高性价比、高战场效的武器,只不过飞行战舰的存在,致使联邦军队将军事技术的重心放在了空空对决和地空对抗上,单纯的陆战武器长期不受重视。魏斯花费了两个星期埋头捣鼓迫击炮,这虽然不属于他所擅长的范畴,但基本原理并不复杂,再加上巴斯顿军校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识加持,顺利设计并试制出了一门15PIR口径迫击炮,交由克伦伯-海森工厂的专业工程师们进行技术测试和完善。 正文 第99章 时不我待 将二级预备队调整到适合投入战斗的状态,魏斯的预期是6-7个星期,但诺曼人只给了他4个星期。奥城陷落后,战场焦点随之转移到了奥城以南的达特和摩恩斯坦,联邦军部队虽然拿出了寸土不让的气概,怎奈诺曼军队气势正盛,又有飞行舰队和地面炮群助战,在一番惨烈的厮杀后,诺曼人占领了这两座已经形同废墟的城市,由此将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国土一分为二:以首都自由城为中心、依然拥有辽阔纵深和丰富资源的联邦东部,以及尚有四州百城、背靠莫纳莫林山脉且以山区地形为主的联邦西部。 摩恩斯坦以南,当然不是世界尽头,但无论是山峦叠嶂的乌伦山脉,还是布满流冰的南极之海,都是陆海交通工具难以通行的,而仅仅依靠飞行舰艇,不足以建立一条通畅的交通线,就连应急运输也很难保证安全——以摩恩斯坦为基地的诺曼战舰,巡航警戒范围能够轻易覆盖乌伦山脉以及南极之海的大部分区域。 在相继攻占奥城-达特-摩恩斯坦后,近期付出了数十万人伤亡的诺曼军队,居然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他们从奥城方向挺进洛林联邦州,随后在马伦奇克森林跟联邦军队展开了一场激战。虽然联邦军成功守住了这条战线,迫使诺曼人暂时退回到了洛林联邦州的东部边界地带,但沉重的伤亡使得多个刚刚进行了休整补充的主力战斗师又回到了“半残”状态。眼看反击无望,联邦军高层只好大幅度调整作战部署,然而,总参谋部制定的新作战方案还在下发途中,西线的诺曼军队就在莫纳莫林山脉发起了全线进攻。失去了大后方源源不断的兵员和装备支援,又先后调出了多支精锐部队,驻防莫纳莫林山脉的联邦军队这次没能继续力挽狂澜了。不到10天时间,联邦军队在西线的四大要塞全部陷落,数十万部队纷纷后撤,但在敌军空降部队以及叛变者的破坏下,联邦军的撤退变得杂乱无章,不计其数的伤员在穿过茫茫雪原的过程中倒下,更要命的是,多支部队在撤退途中遭到敌军包围,结果,从莫纳莫林战线撤退布莱顿联邦州和洛林联邦州的联邦军部队仅为十之二三…… 战况急剧恶化,索姆索纳斯预备兵营的一级预备兵早早被上级调走,新一批预备兵的征召也提前进行,忙碌的训练场景,难掩官兵们心中的忐忑。为了应对可预见的艰苦岁月,魏斯一面操练他的二级预备队,一面进行着各种旁人不尽理解的准备。理论上,洛林联邦州的丰富矿藏完全可以提供军工生产所需的一切资源,但这里的矿产开发以及冶炼产业并不均衡,工业拼图并不完整。譬如,煤炭和粗钢产量绰绰有余,具备无缝钢管生产能力的工厂只有一家,生产火药的化工企业数量不少,但规模较小,铜金属冶炼和产品制造能力偏弱,从各种工业品的现时产能来看,连克伦伯-海森工厂的满负荷运转都无法保障。再譬如发动机生产企业有四家,各式发动机的月产量超过600台,制造光学设备、车辆轮胎以及钢制履带的企业一家都没有。在外部环境短期难有转机的情况下,势必要对本地区产能稀缺的材料进行储备和管控,并对军工产能进行相应的调配。 诺曼军队在西线的突破,不但让军方人士焦虑万分,也让民众对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忧心如焚。在这其中,胖约瑟夫恐怕是最欲哭无泪的一个。他苦心经营的“私产”,除了最新注资的克伦伯-海森工厂,便以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和伯尔法特滚轴厂最为成功——前者位于奥城,后者则在雷根。随着诺曼军队从北方边境突入联邦腹地,两家工厂都被迫搬迁。显然是出于分散风险以及合作生产的考虑,胖约瑟夫把滚轴厂整体搬迁到了首都自由城附近,而把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生产设备、熟练工人及工人家属迁移到了距索姆索纳斯不远的纳姆帕城。现在,迁往自由城附近的滚轴厂陷入原材料不足的困境,来到洛林联邦州的汽车制造厂虽然联袂克伦伯-海森工厂推出了令军方满意的“烈马”,随着诺曼军队的逼近,他面临着新的抉择:生产设备或拆卸转移,或就近藏匿,不然的话,这些设备就将凭白资敌。 在魏斯的强烈建议下,胖约瑟夫的汽车制造成跟克伦伯-海森工厂开始进行有计划、有组织的分散转移。得到军方同意后,他们在群山中的各处山涧、溪谷、林地为秘密仓库和营地选址,一边实施建设,一边将各种生产设备连同半成品、生产原料还有工人、家属运去,就地重新组织生产。 魏斯回到小城索姆索纳斯的第五个星期行将结束,从莫纳莫林山脉一线进入联邦境内的诺曼军队,以如狼似虎的凶猛姿态推进到了距此百里的山城斯利恩。在冷兵器时代,它凭着险要的地势成为阿尔斯特人抵御外部入侵的重要前哨站,曾挫败过巴塞尔军队的袭击和伊士尼尔部落联军的进攻,而在工业文明时代,联邦军队在这里抵挡诺曼军队的围攻达四个月之久,因弹尽粮绝而放弃抵抗之前,守军依然让诺曼人许下了不摧毁城镇、不侵犯居民的承诺,可说是一场光荣的败仗。 这一次,退守斯利恩的联邦军队哪怕只守上四个星期,魏斯他们在索姆索纳斯周边的准备也可以更充分一些,可出人意料的是,仅仅两天之后,斯利恩陷落的消息就传到来索姆索纳斯! 从狼狈不堪的撤退者那里,魏斯探知斯利恩迅速失陷的原因:诺曼人派出舰队对斯利恩展开炮击,地面部队随之展开进攻,就在试探性的攻击被挫败后,他们使出了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战术,用一艘装甲坚厚的战舰搭载陆战部队强行降落在斯利恩城中,跟攻城部队里应外合,趁守军首尾难以兼顾,一举拿下了这座环境得天独厚的要塞城市。 这种特洛伊木马式的战术,跟诺曼军队之前突破奥城防线的手法何其相似。若非临阵应变能力极强的指挥官,配上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精锐部队,根本无法应付诺曼人这套不讲理的“王八组合拳”。 从斯利恩到索姆索纳斯的道路,是在延绵群山中穿行。如果是单纯的平面战争,这种地形无疑具有易守难攻的优势。可是,飞行舰艇的存在,使得工业时代的战争早早进化到了立体模式。慑于诺曼军队擅长的空降跳跃战术,一路后撤的联邦军队只分散出少数兵力扼守各处要道,主要战力在交通枢纽或重要城镇集结,这样的防御方式,在诺曼人近乎天马行空的战术思维面前,处境每况愈下,军心士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不光是正规部队的指挥官,担任索姆索纳斯地方治安掌管的马格朗代理上校也整天愁眉苦脸,当魏斯向他提出要率领二级预备队主动出击,去斯利恩周边的山林打游击时,马格朗当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是战争,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没必要为了在家乡父老面前当英雄而逞强。” 这话充分暴露了他的“无知”,亦让魏斯感到无奈。他郑重其事地保证,自己绝不会拿两百多名二级预备队士兵的生命来“逞英雄”。如今之所以带他们出征,也是迫于当前危急之形势,让他们及早适应这场残酷的战争。 随着多支联邦军战斗部队的到来,马格朗对索姆索纳斯的地区军务已经基本上没有发言权了,但二级预备队恰恰是地方治安部队中的特殊存在。只要当地驻军没有明确要求,地方治安长官有权调派他们在战区展开治安、巡查、侦察等低强度的任务——联邦军队对游击作战的概念并没有明确的界定,将其归入战斗侦察范畴并无不妥。不过,马格朗再三权衡,还是没有当场做出决定,而是让魏斯回去等命令。 魏斯没有坐着干等,而是带着二级预备队的士兵们来到克伦伯-海森工厂,帮助工人将所余的生产设备以及各种半成品搬运装车,转移到城外的各处秘密仓库去,顺便接收最新也是最后一批下线的武器装备。 再有一个工作日,克伦伯-海森工厂所有轻型机床、镗床、削机,连同重型设备的关键部件,都将转移到位。即便诺曼军队占领了索姆索纳斯,在现有半成品和材料消耗殆尽之前,克伦伯-海森工厂还可以继续制造步枪、机枪、机炮及相应的子弹、炮弹,供联邦军队及预备役部队战斗之需。就在这时,不好的预感成为了现实:一支诺曼舰队突然钻出云层,以猛烈的炮火袭击了索姆索纳斯的联邦军驻地和各处防御工事,接着,四艘身披战甲的诺曼运输舰冒着联邦军的防空炮火在索姆索纳斯城内外强行降落,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场面就像是犀牛冲进了菜园子,古老的建筑纷纷在诺曼舰艇的重压下垮塌,城区烟尘四起,全副武装的诺曼帝国陆战步兵从烟尘里冲出,惊得联邦军民一个个呆若木鸡…… 正文 第100章 开启游击模式 诺曼舰队杀气腾腾地开抵索姆索纳斯城,魏斯没有任何的犹豫与彷徨,他命令二级预备队按预定方案分散转移,然后一路纵马狂奔,从工厂赶回克伦伯-海森城堡。 炮声隆隆,其势堪比夏日最狂烈的雷雨。当魏斯回到城堡时,勋爵夫妇,妹妹贝拉,管家雷纳,还有七七八八的佣人,正慌里慌张地收拾东西。 一见这情形,魏斯急了,他催促道:“走!快走!除了保命的家伙,什么也别带!用最快的速度到1号营地去!” “带上勋爵的风湿药!”勋爵夫人唤道。 “带上夫人的绒皮毯!”勋爵跟着嚷嚷。 相较于慌里慌张的勋爵夫妇,贝拉就要让人省心许多。她穿了身简练的骑装,挎着白色的急救箱,率先从管家雷纳手里接过坐骑的缰绳。自战争爆发以来,学校虽然没有停课,但调整了课程,医疗急救成了一门重要的必修课,贝拉和她的同学们还加入了当地的女子医疗队。要不是年龄不够,这会儿已经到战地医院去帮忙了。 见贝拉翻身上马,魏斯顿觉欣慰,他叮嘱道:“路上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停,我们在1号营地会合!” 贝拉恋恋不舍地看着魏斯,话语中流露出她的坚强懂事:“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魏斯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勋爵夫妇身上。他们俩虽然年事渐高,但正常行动能力还是有的,而且骑马是他们运动休闲的主要活动,中短距离的骑行没有问题。 勋爵夫妇总算上了马,魏斯向管家雷纳叮嘱说:“眼下诺曼人的注意力在城里,你们速度可以慢一点,但要保证大家的安全。” 目送众人或骑马、或搭马车离开,魏斯独自“殿后”。不多时,一队二级预备兵乘卡车赶到城堡,魏斯让他们直奔马厩,将克伦伯-海森家族圈养的二十多匹马全数领走。事实上,在过去的五个星期里,除了常规作战技能,魏斯还向麾下的二级预备兵传授了一项看似鸡肋但关键时刻非常实用的技能:骑术。 在整体气候形同西伯利亚的奥伦斯星球上,几千年来,马匹几乎是人们生存的必需工具,不管是伐木、采矿、农垦还是城际交通,都需要用到马匹,然而工业文明的发展,给人们的生活方式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蒸汽机、内燃机以及电气设备的出现,使得马匹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大幅下降。对平民大众而言,骑术已经不是一种必备的生活技能了。短短几个星期,当然不足以培训出优秀的骑士,但至少能让具备些许骑术基础的士兵提升技能水平,让从来没有骑过马的士兵可以在危险关头借助马匹快速撤离,以及在游击作战中提高战斗人员的灵活性和机动性。 人员撤离了,马匹也转移了,对于城堡里的那些值钱家当,魏斯没有丝毫眷恋,只是在撤往秘密营地的途中,不断回望枪炮声不止的索姆索纳斯城。诺曼人来势汹汹,驻守索姆索纳斯的联邦军队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对于这座与世无争的小城,对于这里的非战斗人员而言,倒也不尽是坏事。至少,他们的家园不会被炮火彻底夷为平地,他们的性命不会在惨烈的激战中灰飞烟灭…… 索姆索纳斯城内,战局的发展比联邦军指挥官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诺曼人使出的“中心开花”战术,从最一开始就彻底打乱了驻军的防御部署。四艘诺曼战舰虽是老旧的装甲舰,但搁在这样一座小城,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四座钢铁堡垒,驻防城区的联邦军队,根本没有能够与之对抗的武器,反而在敌方直射火力的压制下举步维艰。随同这些战舰登陆的诺曼士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在舰炮的支援下,迅速占领了降落点周围的建筑,跟人数占优但士气已经一落千丈的联邦军队打起了阵地战,不管是正面渗透、侧面迂回还是纵深穿插,各种战术耍的风生水起。 城内的战斗在激烈进行,城外,诺曼军队用运输舰卸下了数以千计的战斗步兵,他们紧随着舰队炮火的弹幕风暴向联邦军阵地推进,攻入堑壕之后,迅速用刺刀、机枪、手雷扫清残敌,一个回合便碾碎了联邦军在城西和城北的防御阵地——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在上一场战争后期屡试不爽的空中突击战术,在诺曼人手里也绽放出了夺目光彩。 正如魏斯判断的那样,诺曼人一门心思要迅速攻占索姆索纳斯,对于撤离小城的联邦军民视若无睹。不多时,他顺利抵达了距索姆索纳斯二十多里的1号营地。这个营地紧挨着大路,其作用主要是人员和物资中转,兼具救助流散民众的功能。真正的游击据点,是那些隐藏在山涧、溪谷以及密林深处的秘密营地,魏斯背靠克伦伯-海森家族,不但分散转移了生产设备,还提前储备了相当数量的作战物资。纵使诺曼人突然来袭,预期的准备工作仍达到了较为理想的完成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级预备队的士兵们陆续抵达。等到索姆索纳斯失守的消息传来时,魏斯仅在1号营地就集结了91名预备兵,只有9个人没能及时归队。如果抵达其他营地的预备兵也能达到这个程度,情况可要比魏斯预想的好得多——这些二级预备兵,毕竟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联邦军人,他们没有士兵薪金,总是被人瞧不起,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在形势不利的境况下投身战场。再者,索姆索纳斯是他们的家,如果因为担心家人安危而离队,虽有违军规,情理上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诺曼军队既已攻占索姆索纳斯,随时可能派出飞行舰艇扫荡周边残敌,封锁各处路口。魏斯让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工人连同他们的家眷按预先设定的疏散方案,从1号营地转移到安置生产设备的各处秘密营地去,勋爵夫妇也在管家雷纳的陪护下启程前往条件相对较好的3号秘密营地。贝拉暂时留在1号营地,等着相约组成医疗小分队的同学们到来,据贝拉所说,她们希望能发挥所长,为疏散到各处秘密营地的军民提供医疗帮助。 二级预备队的士兵,大多跟着工人们一道前往秘密营地,骑术较好的留了下来,跟着魏斯在1号营地周边进行警戒。 索姆索纳斯攻防战不出半天便以联邦军队的失败而结束,除去阵亡和被俘的,联邦军的驻防部队应该还有不少人得以撤出。有组织的部队,应该会撤往其他城镇据点,而部队被打散的,战斗中跟部队失联的,则有可能分散到战场周边各个地方。克伦伯-海森工厂的提前疏散,二级预备队的游击准备,这些都向联邦军队在索姆索纳斯的驻军指挥部做了报备,普通官兵未必知晓内情,但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在诺曼军队攻占索姆索纳斯后,1号营地俨然成了散兵游勇集结会合的一处“热门”地点。此前无论是在霍芬蒂斯还是在奥城,魏斯都指挥过战场上临时收拢的散兵游勇,毫无疑问,这些战斗人员各方面能力都要显著强于二级预备队士兵,但在索姆索纳斯,情况有些不太一样。这里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主场,就地征召的预备兵,在保卫家园的意识上是齐心一致的,而派驻索姆索纳斯的战斗部队大多是从莫纳莫林前线撤退下来的,他们来自联邦各地,在洛林山区打游击对他们毫无吸引力。因此,魏斯既没有捡这“便宜”,也没有主动前去“联谊”,而是坐视这些联邦军官兵在此休整,取用营地里储存的口粮和饮水,然后自行离去。 在此期间,魏斯注意到至此躲避战火的当地民众,跟这些吃了败仗的联邦军人少有交流,而当军人们离开营地的时候,民众既没有流露出不舍,更没有自发地跟他们一起转移。 国,是大家的国;家,却有各自的家。 占领索姆索纳斯城的诺曼军队,似乎忙着打扫战场,构筑阵地,防备联邦军队的反击。直至天黑,他们的战舰只在天上巡弋,未对撤退或逃散的联邦军队展开猛烈追击。就这样待到了天黑,魏斯返回1号营地,这时贝拉身边多了几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满脸稚气,身躯还有些娇弱,但眼神都很明亮,显现出她们内心的坚韧与刚强。 “我们的自愿者医疗队一共有47个人,之前有33个报名加入我们的行列,但现在只来了7个人。”贝拉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她的遗憾和担心。 魏斯宽慰道:“战斗来得太突然了,也许她们想出门,却被街道上的枪弹给挡住了去路,只好留在家里等待战斗结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她们有心,机会恰当的时候,会来加入你们的。” 贝拉沉默了一会儿,仰头跟魏斯对视,眼底的忧伤,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尼古拉。 魏斯苦笑道:“这就是我们极力避免却又无法避开的战争啊!” 贝拉眼底的忧伤变得更为浓郁,但她并没有将这种心绪放在脸上,而是满怀期待地问:“战争的尽头,会是我们期待的胜利吗?” 魏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是必须的啊!” 贝拉突然挺直胸膛,学着军人模样向魏斯敬礼:“那就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吧,克伦伯-海森上尉先生!” 魏斯当即还以军礼:“遵命!我的军医官!” 相互打气之后,兄妹俩各自上马,连同二级预备队的士兵,以一人带一人的方式,将勇敢的女军医们带往位于隐蔽之所的秘密据点。 正文 第1章 看我十八般武艺 午后三时许,山城斯利恩以北,诺曼军队驻地外的一处岗哨亭里,执勤的诺曼士兵百无聊赖地望着前方的延绵群山。深秋已过,寒冬将至,山林一片萧瑟。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会被茫茫白雪所覆盖,届时山路难行,大规模的后勤补给只能依赖空中运输。按照常规经验,两军交火将大大减少,接下来的几个月,只要不被调往前线,日子很可能像这样日复一日的单调枯燥——没有战斗,没有伤亡,也就不会有悲伤,这样的状态似乎也不错。 咚……咚…… 接连两声不同寻常的枪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也打破了诺曼士兵的遐想。两发子弹瞬间贯穿岗亭,里面随之响起了一声惨叫。 听到枪声,在其他方向执勤的诺曼士兵迅速跑来察看情况。接着又是咚咚两声沉闷有力的枪响,奔跑中的诺曼士兵又有一人中弹,而且场面甚至恐怖——这人前胸竟被轰开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倒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意识到这是敌人有预谋的袭击,使用的枪械威力极大,射程极远,准头颇高,余下的诺曼士兵迅速趴倒或寻找掩蔽物安身。兵营里,尖锐的哨声接连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绝于耳,紧接着是发动机的轰鸣声。就在这时,眼尖的诺曼士兵在东北方向发现了异常,连忙高声呼喊,指引同伴进行反击,但在诺曼人操纵机关炮和轻型火炮展开报复性射击之前,3名袭击者已经迅速骑马撤离。 不多时,一队轮式装甲战车冲出诺曼兵营,循着袭击者撤退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追杀过去…… 二十多里外的树林中,魏斯挑了一棵高大粗壮的檀树,站在高高的树杈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斯利恩城的方向。见道路尽头扬起滚滚灰尘,他挑起眉头,吹了声唿哨。 树林里,索姆索纳斯城二级预备队士兵们纷纷回归自己的战斗位置。自索姆索纳斯城陷落以来,他们在魏斯的带领下遁入山林,从而避开了诺曼军队的锋芒。当各处联邦军队极力抵挡诺曼人的侵袭时,他们没有从敌人侧后发起飞蛾扑火般的突袭行动,而是低调谨慎地进行着人员物资转移,并且想方设法将侦察到的敌情敌踪通报给联邦军战斗部队——但收效寥寥。不出二十天,大半个洛林联邦州业已落入联邦军之手,西线的联邦军队处境愈加艰难。除非奇迹般的扭转战局,或是上演一场史诗般的“穿越火线大撤退”,亦或是打破常规,将正规部队化整为零跟敌人打游击,否则的话,等待他们将是集体被俘的厄运。 战略层面的悲剧,源于自由表象下的腐朽,身居高位的莱博尔德总统呕心沥血尚且无济于事,以魏斯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舍命相陪也是白搭,索性调整心态策略,做力所能及之事、立力所能及之功,带着这群不被看好的二级预备兵,在诺曼人自以为安枕无忧的占领区,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游击战争…… 树林深处,4辆用枝叶覆盖的“烈马”轻型装甲车早已整装待发。除了搭载有5PIR口径的“胡蜂”机关炮外,它们还各自搭载了一门15PIR口径的迫击炮。前期的游击训练中,魏斯已经让这些士兵熟悉了这种新武器的性能。它们的绝对射程比野战炮短得多,威力也较同口径的野战炮更弱,但它们特殊的弹道适合在复杂环境下袭击或伏击敌人,而往后的战斗也将充分证明这一点。 “烈马”轻型装甲车属于轮式战车,难以承受15PIR口径野战炮的后坐力,搭配“胡蜂”机关炮和迫击炮则恰如其分。索姆索纳斯城陷落后,魏斯利用克伦伯-海森工厂转移的设备对“烈马”进行强化,简化轮胎的安装构造,换胎的时间从10-15分钟减少到5分钟左右,并且采用深纹轮胎,增强了山野地形的行进抓力。 树林边缘,两个分队46名士兵匍匐在简易的射击掩体后面,机枪手们架好了1.4PIR也即9mm口径的水冷机枪,步枪手们使用的是同口径的KT半自动步枪,两者使用相同型号的子弹,不仅简化了后勤负担,也利于战场上的战术配合。 一切都是为这场量身定制的游击战做准备。 3名前去诱敌的洛林游击战士,骑术不错,用的又是最好的马匹,即使如此,在持续奔行了二十多里路之后,他们还是渐渐被身后的追兵拉近了距离——只要燃料充足,敌人的战车可不会疲倦! 高高的树杈上,魏斯放下望远镜,眯眼观察前方敌情。片刻过后,他低头对树下的传令兵说:“敌人派来了9辆战车,3辆在前,6辆在后,相隔不远,我们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告诉所有人,一定要沉住气,没看到绿色信号弹,谁也不许开火!” 传令兵是个刚满18岁的小伙子,身材瘦弱,但跑得很快,人也机灵,担当这个角色恰如其分。 3名骑手进入树林,在同伴们的指引下来到了魏斯所在位置。他们翻身下马,其中一人疾步走到树下,仰头报告说:“上尉,行动很顺利,我们射杀了3个诺曼士兵,把敌人的机动部队引出来了。” 战斗即将开始,继续呆在树上虽然可以获得良好的观察视野,但也相应增加了中弹概率。魏斯旋即下了树,对这名满脸褶皱的“高龄”预备兵说:“辛苦你们了!” “只要能痛击诺曼狗,再累再苦也值得啊!” 但凡参加过上一场大战的联邦军人,十之八九会将诺曼帝国的军队蔑称为“诺曼狗”,而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兵,的确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只不过有些不太走运——战争持续了五年,他在联邦军队也待足了五年,上战场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既没有负伤,也没有立功,就这样以大头兵的身份应征入伍,战争结束时毫发无损地光荣复员。尽管大战期间“碌碌无为”,但这并非他个人懦弱无能所致,在五年的服役生涯里,他接受了正规且严格的训练操演,掌握了步兵应具备的一切军事技能,如此扎实的功底,完全可以胜任士官角色,却因为年龄的界限而被踢到了二级预备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在派去诱敌的这个三人小组当中,这位老兵担任的是观察指挥员,射杀三名诺曼士兵虽说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但终究不是他亲手所为,如此,他的毙杀敌军的数字依然停留在可怜的零记录上。 但军人对战争的贡献,不应局限于冷冰冰的杀敌数字。 魏斯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这一仗若胜,你们当为首功!” 老兵却没有因为长官的褒奖而沾沾自喜,他的神情和语气,难掩心中的忧虑:“这样一场小规模战斗的胜负,对大局而言无足轻重。希望我们的努力,到头来不至于白费。” “不会白费的。”魏斯笃定地回应说。 与老兵一同前去诱敌的,是两名身形敦实的年轻士兵。他们用来远程击杀敌兵的武器,是用5PIR口径机关炮部件制造的单兵反器材步枪,魏斯将其命名为“长戟”。除了只能单发射击,几乎没有明显的缺点。后坐力太大?不便携带?在奥伦斯星球,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洛林联邦州,在魏斯这支看似由老弱病残组成的游击队里,这都不是问题!事实上,这两名射手除了身高达不到联邦军战斗部队的硬性标准之外,没有任何生理或精神缺陷。 敌人越来越近,魏斯却一点也不慌张,他躬身来到了树林边缘的射击线,在树旁单膝跪地,端着望远镜冷静观察敌人的动向。末了,传令兵回到他身旁:“上尉,您的命令已经传达到位。” “辛苦你了!”魏斯顺手发了朵“小红花”,接着观察了一会儿,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钢笔,飞快地写下了一组炮击坐标并标注“三发速射”,撕下这张纸,让传令兵带给火力支援组的指挥官戈丁——此人原本并不在预备役部队,而是克伦伯-海森工厂聘请的火炮工程师,对各种火炮的弹道性能非常了解,在跟魏斯接触的过程中,对他设计的游击战模式产生了浓厚兴趣,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这群“洛林游击战士”的行列。 不多时,领阵的三辆诺曼战车抵近树林,它们从斯利恩至此,基本上是沿着一条既有的沙土路行进。这条路没有延伸到树林里,而是从旁绕过。诺曼人显然看到袭击者骑着马进入了树林,他们在树林外放慢了速度,然后用车上搭载的机枪机炮往树林里扫射。 魏斯一面压低身形,以免不幸被流弹击中,一面低声提醒士兵们“沉住气”。此刻三辆诺曼战车虽已进入有效射程,但后面的大鱼还没入网,若是提前开火,就难以达到预想的伏击效果,不仅抓不到大鱼,搞不好还要被对方咬上一口。 在胡乱扫射一通之后,见树林里没有任何异动,诺曼人决定继续沿路前进,绕过树林向东追击,当三辆战车树林侧向时,跟进的六辆战车终于来到了树林前方,并且进入了魏斯标注炮击坐标的区域。魏斯果断拔出信号枪,打开保险,对天射出一发绿色信号弹。 随着信号弹冉冉升空,树林中枪炮声大作。坚韧刚强的洛林游击战士,终于大声唱响了他们慷慨激昂、澎湃如潮的勇者之歌! 正文 第2章 颤抖吧诺曼狗 3轮速射,12发迫击炮弹,眨眼工夫就将诺曼人的6辆装甲战车给炸瘫了3辆。余下3辆虽然还能移动,但驾驶员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炮火和硝烟搞得晕头转向,硬是把战车开成了碰碰车。 除了迫击炮,5PIR口径的反战车步枪也是能够有效应对敌方装甲战车的“开罐器”,而1.4PIR口径的水冷机枪虽不具备足够的穿透力,但压低枪口扫射一通,当场打爆不少轮胎,顺捎“收割”了不少逃离受损战车的诺曼士兵。 树林另外一边,打头阵的3辆诺曼战车遭到4辆“烈马”轻型装甲车密集而猛烈的机关炮火力。不消半分钟,使用弹鼓供弹的“胡蜂”机关炮便将它们打成了一堆堆废铁,由此不难看出,这种“相貌平平”的武器缘何一经推出就受到了联邦军方的青睐。看过样枪综合测试的军官甚至嗟叹,如果这种武器能够早一年生产出来,在跟诺曼人的地面战斗中,联邦军对肯定能掌握更多的主动! 魏斯没有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射击中,而是以指挥官的视角冷静观察形势。既然设伏者在很短的时间内摧毁了9辆诺曼战车中的6辆,而且己方几乎没有伤亡,那就没理由把剩下3辆诺曼战车放跑……他果断往信号枪里装入信号弹,朝天打出了第二枚绿色信号弹。看到指令信号,部署在靠后位置的“烈马”轻型装甲车循着事先勘定的线路来到树林正面,用机关炮补了一波输出,把好不容易搞清状况并且打算撤离的诺曼战车悉数干掉。 枪炮声止,战斗也才进行了六七分钟,快的超乎想像。接下来打扫战场,清点战绩,详细记录? 不,省省吧!前线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阵亡,谁会在意游击队究竟在敌占区毙杀了五十还是八十个敌人? 见好就收,果断全员撤退? 不,没那么便宜! 战斗刚一结束,魏斯便重新派出骑手担当前哨侦察,自己则率部反向移动,前往更靠近山城斯利恩的一处树林隐蔽下来,并士兵们用枯草枯叶掩饰战车离开道路驶入树林这段行程留下的胎痕,给“烈马”覆盖伪装用的网布和枝叶,并在树林边缘就地挖设简易的射击掩体。 约莫二十分钟后,负责侦察敌情的骑兵回来报告说,从山城斯利恩方向驶来了一队军车。除了军官乘坐的轿车,其余皆为卡车,有的卡车后面还拖曳了野战炮。 这般大张旗鼓,看来是打算把袭击者的老巢都给端掉啊! 来的正好! 伏击战2.0即将打响,魏斯特意爬上树梢,用特殊视野观望远空。率领“洛林游击战士”首次出战,就采用这种逆向思维的战术策略,他信心十足,因为所有的部署都足够谨慎细致,被诺曼人看破的概率近乎于零。对游击者而言,战场上威胁最大的当属诺曼人的飞行战舰——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若是白天,跑也跑不掉,所以他特意选在半下午搞事情,为的就是利用漫长的夜晚掩蔽行踪。运气好的话,天黑前也不会有诺曼战舰出现,如果运气不好,附近正好有诺曼战舰,情况就会麻烦一些。 这一仗,注定是要来个漂亮的“开门红”。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诺曼人的飞行器。魏斯照例将信号弹装进信号枪,静候诺曼人闯入他的伏击圈,然后朝天打出绿色信号弹。 颤抖吧!你们这些诺曼狗! 5PIR口径机关炮无愧于“胡蜂”的代号,四挺齐射,当即掀起一场恐怖的弹雨风暴。不仅树林外的土路上碎屑与血肉横飞,就连树林里的枝条树叶也被扫落不少。 看着诺曼人的军用卡车一辆接着一辆歇菜,甚至发生爆燃爆炸,不久前还处在联邦武装力量最底层的二级预备兵们,如同猎杀火鸡一般,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将诺曼人送回老家。这一刻,他们在气质上实现了脱胎换骨,从懵懂无知的新手,变成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犀利哥”。 对付诺曼人一辆轿车、七辆卡车、两门行进状态的野战炮以及搭乘车辆的百来号士兵,“洛林游击战士”的射击持续时间接近一刻钟:前五分钟大局已定,后十分钟基本上是在收拾残敌! 伏击结束,魏斯站在树林边缘,静静地看着土路那边的一地狼藉,他原本的设想是在战斗结束后迅速转移,但诺曼人留下的那两门野战炮吸引了他的目光。疏散隐蔽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已经部分恢复了生产能力,为游击队提供枪械弹药不成问题,还可以小批量制造15PIR口径的迫击炮、山炮以及相配套的炮弹。就游击战的模式而言,火力不成问题。他之所以“看上”诺曼人的两门野战炮,目的不是纳为己用,而是打算拿它们来“钓鱼”。 出于谨慎,在派人过去拖炮之前,魏斯用他的“人肉雷达”扫视战场,发现除了有几个还没死头的“血皮”外,还有个生物机能基本满格可是精神活力很低的家伙,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在诺曼军队的战俘营里,魏斯就在一些同伴身上刚看到过,而在联邦军队的战俘营里,少数诺曼士兵也这德行,说白了就是身体没受创但精神近乎崩溃的可怜虫。 此处离山城斯利恩大约二十里,战斗中除了迫击炮弹的爆炸,还有诺曼军车上载运的炮弹发生的殉爆,这些爆炸所产生的声响和烟尘,在山城斯利恩可以听到和观察到,但那里的驻军恐怕没有想到派出的机械化部队会在占领区惨遭歼灭。不管他们之前是否已经召唤了己方飞行舰艇,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那些能够迅速改变战斗形势的钢铁猛兽还未出现。见此情形,魏斯迅速调整计划,率领半数步兵和两辆“烈马”离开树林,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数百尺外的土路。 这里硝烟已经随风飘散,焦烂的气味一阵一阵,唯独血腥味十分浓稠——这场伏击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大多数诺曼士兵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射杀在了卡车上,鲜血顺着车厢板往下淌,这场面有些令人心悸,但相较于阿尔斯特-威塞克斯国境防线、莫纳莫林山脉战线、斯蒂霍芬以及后来的奥城,魏斯亲历过的任何一处战场,都要比这土路边的情形更加的惨烈。 魏斯示意士兵们去察看两门野战炮的情况,只要它们的核心部件未在战斗中损毁,就移出来挂到己方装甲战车尾部。对于那些奄奄一息的诺曼士兵,他既没有下狠手,也没有发慈悲,而是任其“自生自灭”——如若死去,也就一了百了;若是获救,对诺曼军队的后勤医疗来说,也不失为一种牵制。 循着先前观察所得的方位,魏斯不紧不慢地走到一辆翻倒的卡车旁。视线中,一个满身泥污和血渍的诺曼士兵如雕塑般跪在一具阵亡者的尸体前,不知有没有哭泣,但一定非常哀伤。 有时候,精神上的创伤比身体伤患更容易治愈,这名肢体健全的诺曼士兵,理论上依然有威胁甚至杀戮联邦军民的潜在可能。魏斯拎着手枪,捏了捏握柄,终究还是转身走开了。 经过简单检查,两门诺曼野战炮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特别是它们的轮胎,四个有三个被炸烂,这样是无法正常拖曳的。士兵们很快想了个办法,用己方装甲战车的备用轮胎和现成的螺丝螺帽给两门野战炮来了个现场换胎,虽然不太牢靠,但也勉强堪用,关键是连拆带换,前前后后也就花了十来分钟。这效率,相比于联邦军队专业的后勤维护团队也不逞多让! 接连两场伏击顺利收工,赶在这支诺曼部队的上级指挥官反应过来之前,魏斯带着洛林游击战士愉快地踏上了归程。尽管夜色深沉,他们在熟悉的山野中兜兜转转,时而抹去痕迹,时而制造假象,让敌人难觅其踪。及至黎明,他们返回了位于索姆索纳斯城以北的秘密据点,将战利品藏到密林深处,用伪装网和枝叶掩蔽起来,等着下一次行动派上大用场。 天明时分,数艘炮管林立的诺曼战舰悬停在山城斯利恩附近的山谷上空,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一组组、一队队进入树林,大肆搜寻伏击者的踪迹。树林外,那些被击毁的车辆已经被清理到路边,但它们并没有被诺曼人忽视,相反,军装笔挺的诺曼军官纷纷前来察看,这两场意想不到的伏击战,显然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关注。一百多具阵亡者的遗骸,则整整齐齐地摆在路旁,并且盖上了诺曼军队的灰色制式军毯。 不远处,诺曼人的战地医护人员就地搭建了医疗营帐。熬过了伏击战和寒冷夜晚幸存下来的的几名诺曼士兵,该手术的做了手术,该清创包扎的进行了清创包扎,他们各自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或紧闭双目,或神情呆滞,在他们身上只见痛苦和悲伤,没有复仇的欲火和斗志。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营帐门帘被掀开,数名军官鱼贯而入,领路者唤道:“一等兵,卡-诺巴拉尔!” 其中一张病床上,脸上涂着褐色消毒药剂的诺曼士兵有些迟缓地坐起身,见来者当中有人佩戴着红底金边的领章,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下地立正,机械地喊了声“到”。 亲至医疗营帐的诺曼将军戴着军帽、披着风衣,面色凝重地走到这名士兵跟前,皱了皱眉头,然后伸出手:“年轻的英雄,是你保护并拯救了这些受伤的同伴。” 诺曼士兵昂起头:“不,将军,我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将军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告诉我,士兵,是谁袭击了你们?” 面对一位将军,这名诺曼士兵表现得非常紧张,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是一支联邦军队……一支战斗力非常强的联邦军队。” “他们有多少人?穿什么军装?部队是什么番号?”将军追问。 诺曼士兵几次张嘴,却无话可答。 “你是不是在战斗中被炸昏过去了,所以什么都没看到?”将军给了对方一个合理的台阶,可这名诺曼士兵看来还不太懂得世故圆滑,他耿直地回答说:“抱歉,将军,诺弗雷是跟我一块长大的伙伴,比亲兄弟还要亲,我们一起服役,一起参战,经历了很多战斗,看到他倒下,停止呼吸,我无法承受……” 将军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从平静变得恼火,直至目眦尽裂的扭曲,随之而来的咆哮,让这里每一个人都清除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当你的伙伴和兄弟光荣战死,你却慌得连敌人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这是懦弱的表现!可耻的表现!” 诺曼士兵怔住了,当刚刚还视他为英雄的军官们离去之后,他还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眼底的哀伤,由此又蒙上一层绝望。 正文 第3章 连环套 在飞行战舰的时代,诺曼军队对敌国领土的大规模军事占领,采用的不再是四处设卡、到处驻军的传统模式,而是在军事要地集中驻扎部队,对非驻军区域的管控,主要通过委派当地人担任行政治安官、利诱当地人提供情报等方式进行,一旦发现有抵抗活动,迅速出动地面机动部队或飞行战舰进行镇压。这种军事占领模式,为诺曼人节省了大量兵力,降低了被袭击的几率,但为抵抗者的游击作战提供了广阔的生存和活动空间! 洛林联邦州,三分之二的区域是山区地形,三分之一是地势相对平坦的盆地、河谷。在山区地带,诺曼军队选择了斯利恩、巴莱、华伦斯、索姆索纳斯四座城镇派驻军队。上一场大战,诺曼人曾在斯利恩和巴莱建立过军事据点,对华伦斯和索姆索纳斯未予理睬。二十多年后,斯利恩和巴莱依然是军事要地,诺曼军队的进驻毫无悬念,而华伦斯建立起了洛林地区最大的火力发电站,冶金产业的规模也进一步扩大,索姆索纳斯则在最近几年重新成为洛林地区最大的军工生产基地,被诺曼人盯上也不足为奇。 华伦斯位于索姆索纳斯以北约300里的桑斯河谷,是洛林地区为数不多的河港城镇,桑斯河上游地区开采的煤矿经水路运抵此地,为冶金企业和火力发电厂提供廉价且稳定的原料。 魏斯和“洛林游击战士”在斯利恩附近打了场漂亮的连环伏击战,虽然惹得诺曼战舰天天在洛林山区游荡,但这种干脆利落的作战方式和摧枯拉朽的作战成效,让诺曼人在地面部队的使用上不得不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没有战舰掩护或是少于一个营的兵力,压根不敢在据点之外的山野中活动。 游击作战,打的是技巧,拼的是耐心。“肇事”之后,魏斯领着“洛林游击战士”蛰伏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他们开始对诺曼军队在华伦斯的驻军情况展开侦察。通过反复细致的侦察和打探,确定诺曼军队在这里派驻了一个团的兵力,两千来号人,配备了包括装甲战车在内的各种军用车辆,达到了半机械化水准。此外,由于距离诺曼军队在克莱沃的航空基地较近,一旦发生战斗,诺曼战舰有可能在半个小时左右赶到。 袭击华伦斯,除了军事政治影响力,基本上是得不偿失。 在华伦斯的酒馆茶座发布“江湖悬赏”消息,不管是坑蒙拐骗、偷盗强抢,只要能搞来诺曼军队的野战炮炮弹,以每发1磅纯金的价格收购,数量不设上下限。 对于这种掉脑袋的活计,大多数华伦斯居民的反应都是付之一笑,但消息传开,也就自然而然地传到了诺曼驻军耳朵里,他们试图追踪消息来源,但除了抓住两个不知内情的掮客之外一无所获。 很快的,坐镇秘密据点的魏斯受到了来自华伦斯的一条神秘消息,有人想方设法搞到了两箱21PIR口径的炮弹,每箱3发,要求兑现“江湖悬赏”的黄金。 这事听起来像是飘逸洒脱的古典武侠桥段,在接受正规军事教育的职业军人看来,可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利益的驱动下,战场上相互厮杀的对手私下里谈买卖也不是没有可能。 通过外线联络的掮客,素未谋面的供需双方最终约定了交易时间和地点。 夜黑风高时,人迹罕至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驾着拉货的马车来到了山岗上。周围山石嶙峋,植被稀少,稍远处是一座只剩残墙断垣的荒废古堡。 马车货堆上,坐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低着头,不走近了很难判断年龄和模样,但看身形轮廓,应该是个体格健壮的男子。 待马车停下过了一会儿,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骑着马从古堡废墟的方向过来,悄无声息,宛若从地狱走出来的幽魂。 待他们来到近处,走过泥土地的马蹄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马车上的人出声道:“先生们,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听到这个浑厚的男声,两个黑斗篷在三十尺外停住,其中一人发问:“货呢?” “先让我看看黄金。”马车上的人说。 两个黑斗篷相互看了看,个头高的那个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长方形的金属块状物,一手一块,将它们相互磕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马车上的男子翻身跳到地上,搬开堆在最上面的几个麻袋,用截然不同的姿势搬下一个,解开,从一堆金属瓶子里“挖”出一枚跟手臂差不多长的炮弹,捧着转向那两个黑衣人。 “我们可是提着脑袋把这些货弄出来的,你们别想耍诈,大不了同归于尽!”说这话时,男子朝驾车的老者投去一个眼神,老者举起一只手,手里分明捏着一枚菠米弹。 高个的黑斗篷应道:“黄金买不来胜利,但炮弹可以。” “你们过来一个人……下马走过来。”男子提出要求。 高个的黑斗篷爽快地翻身下了马,不紧不慢地走到车旁:“炮弹都在车上?” “当然。”男子道,“给我们两匹马,马车归你们。” 黑斗篷不置可否,他将其中一块金属递给男子。 男子放下炮弹,接过金属块,不能免俗地用牙去咬。 黑斗篷蹲下来查验炮弹,摸了几下,问道:“引信呢?” 男子愣了一下:“引信不在上面吗?” 黑斗篷站了起来,用冷厉的眼神注视着男子,见男子茫然无辜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惊慌,便道:“这炮弹上装的是木塞子,使用之前要拔掉塞子,装入引信,这才有用。” 男子连忙辩解:“可是我们弄到手的炮弹就是这样,当时箱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对吧!老家伙?” 马车上的老者也匆忙应和:“没有,绝对没有!” “为了保证安全,炮弹当然是跟引信分开运输存放的。”黑斗篷转身走到同伴旁边,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又走回到马车这边,冷冷说道:“没有引信,只能给一半的黄金。” “那不行!”男子急忙道。 黑斗篷摊开手掌:“要么接受条件,要么取消交易。” 男子怎舍得把到手的沉甸甸的金块交回去,他咬了咬牙,艰难地做出决定:“4磅黄金,不能再少了!” 这是一笔交易,但又不同于寻常的交易。黑斗篷显然不想在讨价还价上浪费时间,当即同意了对方的还价,验过其余几发炮弹之后,他将另外三块黄金交给了男子,走到马车前面,牵着缰绳要走。 “你们得把马给我们。”男子道。 黑斗篷冷冰冰地说:“如果我是你们,我宁愿走着离开,那样不容易引人注意。” 想想对方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两个黑斗篷从出场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亡灵般的幽冷和阴沉,男子跟老者交换了眼神,就地分赃之后,飞快地消失了在浓浓的夜幕之中。 两个黑斗篷也相互交换了眼神,然后一个驾着马车,一个骑着马牵马,朝着远离华伦斯城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行进。 无月之夜,晴朗的夜空中点缀着些许星辰,在那寒意刺骨的高度,三艘诺曼战舰貌似随意地摆成三角队形,舰身后部用于推动战舰水平移动的螺旋桨处于静止状态,从烟囱里冒出的热烟既少也淡,烟气连同微弱的机械轰鸣声一道消散在这无垠的夜空中…… 领头战舰艏部靠下位置,有个鱼眼般的观察室,两名诺曼舰员各用一具高倍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下方的情况,而在他们身后,一人负责记录,一人负责联络,还有一名军官现场坐镇。每隔几分钟,这名诺曼军官就要走到昏暗的舱灯下,捋起袖子看看手表。良久,他踱步来到两名观察员身后,压低声音说:“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密切关注目标区域。我们的飞行高度太高了,地面上的爆炸火光,比百尺之外划燃火柴的光亮还要弱,千万不要出现疏漏,让发生在斯利恩城外的悲剧在我们眼皮底下出现。” 离他近的观察员回应道:“别担心,长官,华伦斯城的灯标一直在,我们的观察范围不会偏离目标区域。那里一直黑漆漆的,别说爆炸,就算有人开枪,我们也不会错过。” 这名不太耐烦但又显得自信饱满的诺曼军官道:“没发生交火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鱼没胆来,一种是鱼上钩了。如果是第一种,那我们这次全都白忙活了;如果是第二种,接下来就有好戏了——‘猎人’会循着敌人的踪迹找到他们的巢穴,包围并发起进攻,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稍稍支援一下,就能彻底解决掉这里的麻烦,把宝贵的飞行战力投入到更加重要的前线去。顺利的话,也许新年的时候我们会在联邦首都放礼花!” 两具高倍望远镜皆为单筒构造,接话的那名观察员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换了只眼睛继续观察,嘴里道:“要是敌人的巢穴离目标区域很远,岂不是天亮前都不会有战斗发生?” 诺曼军官想了想:“如果半个小时之内再无动静,我们就采取双人轮班制,轮流监视地面的情况。” 这时,记录员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开个小小的赌局,就以天亮前是否会有战斗押注……赔率照旧,1赔2。怎么样?” 军官几乎不假思索地应道:“我押2个金马蒂,今夜无战事,接吗?” 记录员没怎么犹豫便回答:“接!” 一旁的通讯员嚷道:“哈,多塞拉,我就说你肯定是在上次的登陆战中发了横财吧!2个金马蒂押注,你想也不想就接……好!我也押1个金马蒂,今夜无战事!” “别嫉妒我!”记录员嘻笑道,“参加登陆作战需要很大的勇气,运气稍差就有可能战死!再说了,在新年到来之前,我们应该还有不少仗可以打,你们也都有机会!” 正文 第4章 坑你没商量 经过半夜的跋涉,黑斗篷驾着六磅黄金换来的马车来到了茫茫山林中的一处废弃矿场。 这种废矿,在遍地矿藏的洛林山区稀松平常。从外面看,那密密麻麻的矿道口仿佛是特大号的蚁穴蜂巢,里面的矿道则是纵横交错,宛若迷宫。曾几何时,这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矿藏挖尽,便迅速遭到遗弃。由于远离城市村镇,除了闲得蛋疼的冒险者,平日鲜有人光顾,但在战争时期,这类废矿有可能成为逃难者的避世之所,或是抵抗者的隐蔽据点…… 此时天色微明,骑马的黑斗篷从后面跟了上来,两人一同进入了一个铺设有轨道的矿道口。就尺寸而言,别说是普通马车,就算卡车也能够开进去。 约莫一刻钟之后,一行十数名穿着裘毛大衣的骑手循着新鲜车辙来到了废矿场附近。为这队人马领路的是个独眼中年人,面部皮肤皱巴巴的,气色有些灰暗,仅有的一只眼睛里透着狡黠与贪婪。 除了呼啸的北风,偌大的废矿场静悄悄的,既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任何示警讯号,更不见岗哨或营垒,但每一个深邃的矿道里都可能隐藏着一双或者多双警惕窥视的眼睛,每一个漆黑的矿道里都可能射出致命的枪弹。因此,骑手们没有径直闯入这个整体呈口袋状的废矿场。他们有的下了马,带着长枪爬上山脊,抢占了有利位置,有的继续堵在进出废矿场的必经之路上。 虽然不太情愿,但在骑手们的威迫下,独眼中年人战战兢兢地骑着马进入废矿场,但他只敢四处转悠,探头探脑,没胆量靠近任何一个矿道口,更别提只身进入其中。结果,在废矿场兜了一圈又一圈,没被干掉,也没任何斩获,但外面的骑手没有催促他,亦没有亲自进来瞧瞧,只是不急不躁地等在那里。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天空中传来了机械轰鸣声。只见三艘诺曼战舰从云端降下,悬停在离地数百尺的高度,舰艏火炮纷纷对准废矿场。接着,其中一艘诺曼战舰放下吊框,骑手派出一人来到战舰下方,跟吊框里的舰员进行了沟通,舰员从吊框里搬出一部野战电话给骑手,而后吊框上升回到战舰,空中与地面的直接联络便通过这路有线电话实时进行。 又过了小半个小时,华伦斯方向传来了一阵吵杂的声响。只见装甲战车开道,军用卡车跟进,大批车辆沿着废旧的轨道开抵这处废矿场。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迅速下车,在矿坑外围布置封锁线,将其团团围起,卡车拖来的野战炮亦在步兵身后摆开射击架势。只待上峰一声令下,便可向目标倾泻炮火。 从诺曼军队的侦察前哨出现,到空中和地面部队抵达并完成合围,废矿场里始终没有任何异常动静,但新鲜车辙延伸至此,诺曼人籍此认定抵抗者藏匿其中。在后援战力悉数就位后,骑手们趾高气昂地进入废矿场。他们故意解开领扣,露出猩红刺眼的领章。 唯独那独眼中年人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投降免死!” 纵马来到废矿场的正中位置,领头的骑手卯足劲吼了一嗓子。 可这里只有回音,没有回应。 领头的骑手骤起眉头,他挥手示意随行人员上前探查,两名骑手果断下马,用枪指着独眼中年人来到新鲜车辙消失的矿道口。就在这时,矿道里面突然飞出来一个冒烟的玩意儿。 “菠米弹!”有人用诺曼语发出一声惊呼。 轰然一声爆炸过后,坑道口的几个人无不灰头土脸。骑手们端起大口径左轮手枪便往坑道里面射击,砰砰乓乓一阵,但这显然无济于事! “撤退!撤退!”领头的骑手一脸戾气地招呼众人撤出废矿场,他们当然不可能被区区一颗菠米弹吓破了胆子。相反,这颗菠米弹让他们对自己大半夜的努力成果确信无疑:此处便是抵抗者的隐秘巢穴! 骑手们前脚撤离,天空中的诺曼战舰和地面上的诺曼炮兵当即开火。隆隆炮声惊得山林中的鸟雀四散乱飞,猛烈爆炸使得废矿场烟尘弥漫,只见山体在崩塌、地面在裂陷。对于置身其中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五分钟后,炮火停息,而后又过了七八分钟,废矿场里烟开尘散,但轮廓已经大变样。这般规模的炮击,直接轰塌了很多矿道口,而且可以料定,深处的矿道也大量发生了坍塌,但这还不足以确保扫清抵抗者。担当侦察前哨的诺曼骑兵再度进入废矿场,他们朝未被阻塞的矿道口喊话,试图劝降幸存的抵抗者,可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劝降无果,全副武装的诺曼步兵开始进入废矿场。他们十到十二人一队,队伍里有步枪手、机枪手,还有爆破手和喷火兵,尤其是后者,背着一个大铁罐,手里端着长长的管状喷火器,喷头上跳动着火焰,好似从炼狱走出的烈焰魔。当一条条火龙窜进矿道,人们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种灼烧灵魂的炙热,若是再配上绝望的哀嚎和惨叫,更会给人一种炼狱的错觉。 废矿外,一辆搭载无线电设备的装甲指挥车旁,一名个头特别高的军官手里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废矿场里正在进行的清场行动。他额宽鼻高,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还未完全步入中年,就已经佩戴了红底银纹领章,而且领口挂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鹰状勋章,这是战功卓著的体现。在多数诺曼人眼里,这样一位军官是令人仰慕的角色,但美中不足的是,他理着简练的短发,而不是贵族特有的长发,这意味着他出自普通家庭,除非受到权力阶层的赏识,否则就算能力出类拔萃,对上司忠心耿耿,也很难跨越那道无形的鸿沟,跻身军界的上流行列。 除了那枚没炸死哪怕一个诺曼士兵的菠米弹,废矿场里从头到尾都是诺曼人的“独角戏”。于是,这位比普通诺曼士兵至少高出大半个脑袋的军官,以目不转睛的姿态对他的副官说:“哎,夸格拉尔,你说……要是那些老鼠藏在几百米深的矿坑里,我们是堵死所有出口呢,还是进去清理一遍?” 这副官是普通诺曼人的身高,体格没有特别魁梧,长相也是稀松平常,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双流光灵动的眼眸,隐隐显露出他不同常人的敏捷才思。 “按理说堵死出口就行了,但这里有个很现实的问题:敌人为什么选这个矿坑藏身?除了可能有干净的水源,我觉得应该还有从别处进出的通道。您想想,只要是有退路,他们就不必要跟我们硬拼,而实际上他们也没跟我们硬拼。” 军官应道:“嗯,你分析的对,敌人应该是有退路的。这样看来,我们的人非得进去不可,敌人能迅速逃走,但他们装备物资没办法立即转移,我们此行也还能有所收获。” 副官仰头看了看悬浮在半空的战舰:“这么大的排场,要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恐怕难逃责罚啊!反正现在离天黑还早得很,索性搜个彻底,没准还能抓到一些来不及逃走的老弱残兵。” 军官深感认同,于是叫来传令兵,正要吩咐,一名年轻的士官从装甲通讯车的车门处探出身来:“上校,我们收到一份急电,电文还在接收,但从前半段来看,情况有些不太好……” 高个军官瞪眼道:“什么叫做不太好?” 年轻士官欲言又止,高个军官只好耐着性子走过去,听了对方低语,当即面色大变。 副官站在一旁,大致内容收入耳中,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下来。就在这时,天空中的轰鸣声有了音调上的变化,再抬头一看,三艘诺曼战舰正一边上升一边转向,用于空地联络的电话线也被舰员切断抛下。 “难道……这里是敌人给我们设下的圈套,目的是把我们诱骗到这里来,好伺机偷袭华伦斯城?”高个军官恨恨地揣测道。 副官端着下巴一琢磨:“未必!” 高个军官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你有何见解?” “您应该记得,敌人在斯利恩城外成功伏击我方部队后,曾销声匿迹了一阵,接着,我们从‘腐虫’那里得到情报,说敌人想要偷袭华伦斯城,那个时候我就很疑惑,华伦斯城有什么值得敌人惦记的!炸毁火电厂,断了我们的电力供应,让我们无法利用洛林的工厂设备组织生产?好,他们手里有我们两门野战炮,再弄到炮弹,偷偷把炮和炮弹运到我们的警戒范围之外,轰击发电厂设施,达成目的,这听起来符合逻辑,可是长官您想一想,洛林的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我们有多少能用在战场上?”副官语速飞快地说着,即便如此,依然让人感觉他的表达远远跟不上他的思维反应。 “你的分析没错,这确实是个容易被忽略的逻辑漏洞。”高个军官背着手原地踱步,边走边说道:“可是,如果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华伦斯的火电厂,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弄到炮弹,只是为了增强战斗火力?或者偷袭我们的战舰?” “如果我们从敌军战俘那里获得的情报是准确的,伏击我们的是一群连士兵都不算的预备役人员,那他们使用的武器装备,一定比我们更加精良,他们没理由指望两门普普通通的野战炮来提升火力……按照这个逻辑,他们一定是另有预谋,而且很可能跟华伦斯城的火电厂毫无关系!那究竟会是什么?” 环顾四周,冥思良久,高个军官突然瞪大眼睛:“难道他们的目的是引诱我们出来,然后设伏予以歼灭?” 正文 第5章 跟幽灵作战 三艘诺曼战舰匆匆离开后不久,废矿场西北方突然响起了枪声。 废矿场外,装甲指挥车旁,个头特别高的诺曼军官正跟他那慧眼灵动的副官商议军务。听到远处传来杂乱枪声,两人相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但他们没有慌乱地下达命令,而是耐着性子等了一段时间,等到下级连队的通讯兵骑马飞奔前来。 “怎么回事?”这位诺曼帝国的步兵上校以洪亮的嗓音发问。 通讯兵赶忙报告说:“敌人偷袭了我们的警戒哨,我们的士兵当场阵亡,伊格森战斗步兵连已投入战斗,目前正向西北方追击敌人!” “谁让他们擅自追击的?” 这位诺曼军官本就以俯视的姿态跟通讯兵说话,情急之下吼了一嗓子,可把没心理准备的通讯兵吓了一跳。 这时候,冲通讯兵发火显然毫无意义,副官连忙劝道:“长官,警戒哨被击西,就地追击敌人是正常逻辑,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我们是不是打蓝色信号弹出去,让全体暂停行动,然后要各营连收拢兵力?” 高个军官沉吟道:“中止行动固然稳妥,但有一点非常麻烦:前期斯利恩驻军遭遇敌人伏击而死伤惨重,迄今都没有找出抵抗者所在,柏拉将军因为这件事压力很大。如果我们这次行动半途而废,又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敌人想要伏击我们,压力就会转嫁到我们头上。” 这般浅显的道理,副官当然理解,他旋即建议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妨稳扎稳打,让伊格森战斗步兵连放慢速度,让霍克连跟进支援,让巴布鲁尔把士兵们从矿道里撤出来,用炸药阻塞所有矿道口,并围绕矿场布设环形防御。” 高个军官连声应道:“好!这个主意好!立即派出通讯兵,向各营连发出指令。假若敌人真把我们当成鱼,我们会让他们知道,鱼有很多种,而我们,是那冰海之中最凶猛的黑鲨!” 彼时的战场通讯,准备充分的时候可以通过无线线和有线电将命令迅速传递到营连一级,临时性的行动或是条件不具备,则需要依靠通讯兵的人工传递。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传令的效率,副官果断将所有的通讯兵都给派了出去。 通讯兵出发之时,高个军官又重新站在了土丘上,手里端着望远镜,如同一座瞭望塔,密切关注着那个枪声不断的方向。 副官让勤务兵送来两杯热茶,一手端一杯,跟着来到土丘,将热茶递给上校。 “哎,夸格拉尔,你说……我们要不要给留守团部发报,只要他们那边危险一解除,立即再调一个战斗营来?” 上校的问题,副官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审慎地思量了一下:“从斯利恩城外的那场伏击战分析,我们的对手对时机的把握非常到位,如果这不是一次偶然,那么,我们有理由认为他们拥有非常强的战术谋划能力。他们袭击华伦斯,调走我们的战舰,肯定不会给它们飞回来支援战斗的机会,而是会在较短的时间里解决战斗,那样的话,我们从华伦斯抽调增援部队毫无意义。反过来看,如果他们的目标并不像我们所设想的,而是另有所图,我们就更不应该减少华伦斯的留守部队了。” “这么说来,我们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上校右手捏着制式不锈钢杯,双目凝视远方。 副官啜了几口热茶,道:“也许跟以往那几次一样,敌人只是泛泛之辈,我们则过于谨慎了。” 话音刚落,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颇为猛烈的爆炸声。 两人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高个军官将茶杯塞给副官,匆忙端起望远镜,边观察边调焦。 西北方的爆炸一阵接着一阵,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够清楚的看到山林中腾起了阵阵狼烟。从声势推断,像是小口径火炮的密集射击,但又没有常规火炮发射时的轰响声和呼啸声,视线中也不见有炮群射击的动静。触发式地雷或人工引爆的预设爆炸物,通常不会有这样的爆炸频度,这着实让战斗经验丰富的诺曼人摸不着头脑。 须臾,废矿场北面和东北方也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间或有机关炮的连贯脆响。尽管没有获得充分的交战信息,高个军官没有迟疑,迅即调整作战部署:“这是敌人的伏击,得让伊格森连和霍克连撤回来,全体进入矿场,稳固防守,等待支援。再给师指挥部……给师部发报,我们遭到敌人袭击……不,我们跟抵抗者的主力部队交火,敌人占据优势,我们会尽可能拖住他们,请飞行舰队速来增援!” 军情紧急,副官没有多说哪怕一个字,当即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上校的命令,顺带招呼野战指挥部全体转移到废矿场里面去。在战场上,诺曼军队的凶猛进攻和灵活穿插令每一个对手印象深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会进攻、不懂防守。上一场大战的最后两年,诺曼人在内忧外患的困境中节节抵抗联军进攻,虽然不断丢城失地,但也打了不少成功的防御战,由此摸索总结的宝贵经验,在诺曼帝国这样一个尚武的专制国家,想必会得到很好的传承和发扬。在这场战争中,诺曼军队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攻势,丰富的战术套路让对手防不胜防,而几次面对联邦军队的大规模反击,诺曼军队无论由攻转守的转换还是防守反击的把握,都展现出了良好的素养与效率。如果单纯只是地面部队交手,依托废矿场的口袋状地形组织防御,抵挡两倍三倍于己的敌军部队也并非难事。 不多时,原本对废矿场形成围攻之势的诺曼军队转为依托废矿场进行防御:步兵们爬上山脊,就地构设射击掩体,卡车拖着野战炮进入废矿场,装甲战车则在废矿场的出入口摆出防御队形……抵抗者若是在废矿场下预先囤积了炸药,这下正好可以把诺曼人统统送上天去,但这种“省事”的活计,不仅需要数量庞大的炸药,还得确保这些炸药不在敌人的炮击中提前引爆或是被坑道塌方掩埋掉,那可不是精密计算能够解决的。 待诺曼军队完成部署调整,团级规格的战地指挥部在废矿场重新运作,各个方向的枪炮声渐渐停息。高个子上校和他的副官焦急等待着对敌交火部队的消息,结果,北面和东北方的连队仅仅是受到了敌人的袭扰,只有西北方的伊格森连以及前去支援的霍克连遭了秧:敌人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包围并歼灭了伊格森连,跟进的霍克连遭到敌人的猛烈阻击,损失了一多半的兵力。 敌人有“秒杀”半个机械化营的实力,且放言要袭击华伦斯城,结果就这点胃口? 高个子的诺曼军官,那位平民出身的上校,自知受到了敌人的耍弄,既懊恼又愤恨。这亏当然不能这么算了,他立即组织部队向西北方展开战斗侦察。不多会儿,回援的诺曼战舰重新抵达废矿场空域,他亲率两连步兵向西北方追击。但这些敌人来得突然,撤的也迅速,等诺曼步兵再度进入山林,哪还找得到半个敌人的影子? 得知己方地面部队又挨了一顿暴打,诺曼战舰上的飞行指挥官们倒没有落井下石,而是降低飞行高度,协同步兵进行搜山。依照常理,敌人不管骑马还是乘车,只要是呆在地表,大白天不可能躲过地面部队和飞行舰艇的联手追击。经过一番搜索,诺曼人在距离废弃矿场约10里处发现了另一座年代更早、位置更隐蔽的废矿坑。这里的矿道经过了清理,矿道口用伪装布和植被进行了掩蔽,加之没有轨道连接,常用地图上也没有标记,他们此前压根没有料到附近会有第二座废矿场的存在。 尽管道路不便,车辆难以进入,野战炮兵无法抵近射击,但有飞行战舰的压阵,高个子诺曼军官仍令部队包围这座废矿场,并让爆破手和喷火兵对靠近地表的矿道进行威慑性的攻击,试图让“无路可走”的敌人投降。然而让诺曼人抓狂的是,这里的情况跟他们进入第一座废矿场如出一辙,敌人既不抵抗,也不求饶,仿佛一群随时可以遁入地底的幽灵,让诺曼军队有力无处使。 眼看正午已过,日渐西斜,诺曼人的地面部队指挥官,那位几近暴走的高个子上校,言行举止难掩躁动。再过几个小时,他和他的部队就将面临夜宿野外的局面。虽说己方飞行战舰夜间也能继续留在他们头顶提供支援和掩护,但不论侦察警戒还是对地射击,作战效能都将大打折扣,若是双方地面部队发生混战,来再多飞行战舰也只能干瞪眼。 敌人究竟是传闻中的联邦军二级预备队,是拼凑的散兵游勇,还是联邦军的精锐特勤部队?上校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为了自己在军队的前途,他决定以战场上的“最高规格”来对付这群神秘莫测的对手——先是联络飞行战舰,请它们照着矿坑一通炮轰,然后令步兵们勘探各处矿道,没有发生坍塌阻塞的,逐一进行爆破,确保将隐藏地底的敌人活埋在这里。 得到指令之后,诺曼士兵们毫不挑剔地干起了工程兵的活。炸药不够,便用成箱的炮弹和手雷来凑。忙碌了半个下午,总算用有限的爆炸物完成了几十个矿道口的阻塞性爆破工作。 这恼人的活总该结束了吧? 当然没有! 就在诺曼人从第二座废矿场撤离时,第一座废矿场的方向传来激烈枪炮声。在战场转移后,那里建立起了一个临时的小型野战医院,野战炮连以及部分作战辎重也暂时囤放在那里,而守卫力量只有半个连——如果敌人是从矿场外发起进攻,这些步兵依托地形和既有阵地完全可以顶上一阵子,可敌人偏偏是从少数未被彻底阻塞或重新挖通的坑道出来的,那情况可就麻烦了…… 正文 第6章 地道战与意外收获 诺曼军队尾随“鱼饵”而至的第一个废弃矿场,原先出产铁矿砂,洛林当地人称之为“吕斯滕铁矿”,上一场大战爆发前达到开采高峰期,战争结束后不久因矿藏枯竭而被废弃。诺曼人后来发现的老废矿,原先出产银矿石,百多年前赫赫有名,但时过境迁,“洛茨银矿”只见于那些老旧的地图,新版地图——无论军用还是民用,都已经将其“遗忘”了。 洛茨银矿和吕斯滕铁矿,诞生和兴起于不同的时代,两者除了相隔较近,几乎没有什么关联——在发现银矿之时,当地人也发现了铁矿,但只不过两种矿石的经济价值相差甚远,而且早先交通不便、运力低下,在这偏远山区开采铁矿有些得不偿失,所以才会有这般先后之分。这两个废弃矿场,虽有蚁穴般的地下矿道,复杂如迷宫,但矿藏的地理结构决定了它们的横向范围有限,也就不像城市下水道那样适合直接用来跟敌人打游击,按说强势一方只要封堵矿道口,就能把弱势一方困死在矿坑里面,但“洛林游击战士”偏偏在这种“死地”耍起了谋略,光有胆识和魄力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成熟的游击思维和魔术般的手法——这两处废矿场系地方私人产业,开采方式较为传统和粗放,大大小小的矿道口跟老鼠洞似的,有些显眼、有些隐蔽。在设计这场连环扣式的伏击战之前,魏斯在这呆了好几天,把两个废矿场的情况摸了个遍。除了诺曼人找到的那些矿道口,还有若干距离矿场中心区域相对较远的“后门”,他结合地形,以先挖沟渠后覆顶的方式,构设了两条“地道”,将两个废矿场的“后门”连接起来。当矿场遭遇诺曼军队的猛烈炮击时,作战人员通过预设的“地道”迅速转场,再以预先埋伏在华伦斯城的小分队大搞破坏,扰乱敌人的视听,趁敌人晕头转向之时,瞅准机会狠狠来一下! 在废弃的吕斯滕铁矿,魏斯率领“洛林游击战士”冒险穿过了随时有可能发生坍塌的区域,从几处事先阻塞但很快就能疏通的坑道来到矿场地面,用燃烧黑草、投放土制烟雾弹大量释放人造烟雾,继而向留守此地的诺曼人展开猛烈袭击。 黑草,洛林当地人所称的毒草,燃烧时产生大量气味刺鼻的烟雾。大量吸入这种烟雾,会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的症状,甚至有可能窒息而亡。至于土制烟雾弹,则是将磨碎的烟煤和原生石油混杂在一起,用黄磷引燃后,短时间内可以产生大量黑烟。 借助烟雾掩护,魏斯和他的士兵们不必担心敌人的飞行战舰转身过来压制。他们用湿布裹脸,戴上防风眼镜,冲进矿场一阵突突。除了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和未作抵抗的伤员,其余诺曼人遇到一个干掉一个,顺捎将他们带来的野战炮连给一锅端掉。至于诺曼人的装甲战车,在这种状况下也不是麻烦事。反战车步枪和威力加强版菠米弹对付轻装甲目标收效显著,为游击作战研制的燃烧版菠米弹亦在这里派上了用场,第二次投身战斗的士兵们经验暴涨,技能水平呼呼地往上升。 连带放烟造火、突袭杀人,前前后后也就整了十来分钟。待烟雾散去,呈现在诺曼战舰视线中的,是个尸横遍地的废矿场。 袭击者又一次来无影去无踪,诺曼人肯定要抓狂暴走。魏斯一点也不含糊,带着士兵们沿着矿道进入矿场深处,循着预先标注的记号飞快穿行,经由位置隐蔽的“后门”返回到了位于山林中的“地道”。 留守吕斯特铁矿场的后卫部队遭到袭击,华伦斯城的诺曼驻军部队指挥官,身高七尺半(约合2.4米)的格奥普塔上校,用最快的速度率领战斗部队从洛茨银矿场回援,但等待他们的不是跟敌人的一番恶斗,而是触目惊心的惨象。前前后后也就大半天,格奥普塔上校从华伦斯城带来的两营部队已经损失过半,尤其是刚刚这场预想不到是袭击战,直接造成了野战炮连近乎全灭、车辆大半遭到毁伤的灾难性后果。暂且不提个人前途,伤员如何转移、部队如何撤离、尸体如何处理,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事已至此,格奥普塔上校只得如实向师部报告部队当前的惨淡境况。如果师部能够商请飞行部队紧急派遣运输舰来,三个焦头烂额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在这场战争中,诺曼军队的地空协同水平要比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队明显高出一个档次,之所以存在这样的差距,跟军事体制以及历史渊源有很大关系。不过,飞行部队能否及时对地面部队施以援手,很多时候并不取决于军种关系,还要看彼时的战场形势与作战部署。不久,格奥普塔上校接到了师部的回电,飞行部队的运输舰已奉命前往指定区域集结,对地面部队的支援,仅限于现有的三艘巡防舰——如果前线战事吃紧,没准连它们也会被抽调走,但在此之前,这三艘飞行战舰将尽力协助地面部队摆脱困境,包括帮助他们将伤员紧急运回华伦斯城。 拿着单薄的电报纸,格奥普塔上校跟他的副官威格德中尉在寒风中呆站许久。之前留守吕斯特铁矿场的诺曼部队,只有医疗分队几无损失,医疗设备以及药品也奇迹般的保留下来,大多数伤员能够在这里得到必要的战地治疗。如果这个时候请飞行部队帮忙运送伤员返回华伦斯城,确实可以减轻地面部队的压力,但装载、卸运加上来回行程,天黑前这三艘巡防舰就基本上在干运输的活了。 如果飞行部队帮忙运送伤员,未遭毁伤的装甲战车和卡车,一趟不足以将余下的战斗人员运回华伦斯城,来回两趟则要冒险走夜路。如果把华伦斯城驻军剩余的车辆紧急调来,在半途不遭袭击的情况下,赶得及在天黑前将所有人带回驻地,但谁能保证中途不出意外? “没时间犹豫了!”格奥普塔上校突然一脸决绝地对副官说道,“虽然我们在战术上足够谨慎,但还是被敌人打败了,没有什么借口能让我们免于责罚……所以,认输撤退吧!” 指挥官选择认输,作为副官的威格德中尉反而心有不甘:“哪怕只有一两艘运输舰,我们也还有扳回来的余地,可惜啊……时运不在我们这边!” “连一艘运输舰都调不出来,说明前线部队近期肯定有大动作,没准这场战争结束的时间比我们预想的要早。”格奥普塔上校揣测说。 中尉叹了口气,转过头仰视上校:“我这就去布置?” 高塔般的格奥普塔上校点了点头:“去吧!按我们商量的办。我得上去一趟,跟他们好好谈谈。他们要是稍有疏忽,被敌人抓到了空子,我们可就真要栽在这里了!” 两人相视一眼,带着各自的心思离开。就在这时,在距离那座废矿场不远的山林中,魏斯从一个经过妥善伪装的透气口探出头来,以他一贯的冷静姿态观察诺曼人的举动。 知道附近没有敌人,在地道里暂作休整的“洛林游击战士”们交头接耳,一个个抑制不住的兴奋。要说这一仗,怎是一个“惊险刺激”能够概括。废矿场深处的矿道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坚固,诺曼军队一番炮火覆盖,不少矿道都塌陷了,以至于他们在转移过程中出现了非战斗减员——七八个跑得不够快的倒霉蛋跟部队失联,照常理来看,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此外,在突袭敌人留守部队的战斗中,有11人阵亡、15人受伤,战损率也超出了预期,说明二级预备队士兵的正面近战能力还是要比正规部队士兵弱一些。即便有这样那样的小状况,以不到两百人的战力,在一天内毙杀三百多名诺曼士兵,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相当了不起的辉煌胜利了! 魏斯没有约束士兵们的小声呱噪,在连遭伏击和袭击之后,诺曼人已经老老实实地将部队收拢到了废矿场周围,三艘飞行战舰也重新悬停在废矿场上空。这个时候,呆在地道里的洛林游击战士是非常安全的,别说交谈,就算是放声高歌,也不见得会被诺曼人发现。 两条地道的宽度和深度,基本上是按堑壕的标准来挖设的,士兵们不但可以快速穿行,还可以错身相交。不多时,负责通讯联络的二级预备兵莫亚“挤”到了魏斯旁边。 “上尉,第5侦察分队发来电报:天气晴好!” “喔,知道了!”魏斯回道。 见魏斯就这一句话,莫亚主动问:“上尉,需要给他们回复电报吗?” “不需要。”魏斯平静地回应说。 莫亚又道:“上尉,刚才缴获的通讯密码本,我初步研究了一下,不复杂,只要再截获敌人的无线电通讯,我想我有把握将其解译出来。” 魏斯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满脸朝气的小兵莫亚,笑道:“只要敌人不更换密码本,他们的通讯在面前就没有秘密可言!这个小小的密码本,价值比我们今天干掉几百个诺曼士兵还要大,你可千万要保存好。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得想方设法把它送出去,能不能扭转战局,没准就靠它了!” 正文 第7章 向诺曼皇朝宣战 “嘿,夸格拉尔,你这是怎么了?” 跟己方飞行战舰进行通话联络后,格奥普塔上校一脸平静地回到了装甲指挥车旁。副官威格德中尉早就站在那里,一个人低着头,心思重重的样子,不停用鞋尖捣鼓地上的小石子。 听到上校的声音,他抬起头,满脸踌躇。 “长官,有件事,呃……可大可小,可说可不说……” 生性耿直的格奥普塔上校,显然不喜欢别人这样吞吞吐吐地跟自己说话,皱起眉头表示不爽。 中尉不敢多卖关子:“之前留守废矿场的部队被敌人偷袭,帕特莱尔营的通讯车遭到摧毁,刚才他们清理了车辆残骸,没有找到通讯密码本。” 格奥普塔上校张大嘴,惊得没说出话来。 “当然,它有可能在爆炸中焚毁了,纸质的东西烧起来是很快的。”中尉自行辩解道。 “但其他纸质的文件还留有痕迹,譬如烧过的残片!”格奥普塔上校揣测道。 中尉沉沉地叹了口气,以此表示默认。 “这可就糟糕了!”上校双手叉腰,仰头看天,一脸忧愁简直要凝结成霜。 “通讯车上的乘员全部阵亡,这件事其实是死无对证的。”中尉兀自嘀咕。话虽如此,但他的语调语态已经表明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纵使前途堪忧,也要把大局放在第一位,如实向上级报告这个有可能造成重大损失的情况。 经过片刻的思量,上校似乎拿定了主意,目光从湛蓝的天幕回到了枯黄的地面:“我刚才已经跟飞行部队谈好了,他们会帮助我们将伤员运走。如果是这样的情况,我的意见是……让飞行部队把消息带回去,让指挥部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调集部队前来缉捕残敌,而在排除隐患或启用新密码本之前,所有的军事通讯都改用应急方式。” 副官眼睛一转,便揣测到了上校的用意:“所以,我们留在这里,引诱敌人前来攻击?” “取消之前的命令,各营连转入就地防御,不但要占据制高点,还得想方设法堵塞敌人的‘老鼠洞’——之前敌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应该留了痕迹吧!” “是的,长官,大部分都有,但也不排除敌人保留了部分备用通道。总的来说,在这里组织防守难度不小。”说到军务,中尉又回到了思维敏捷、语速飞快的状态。 上校道:“正因为我们的防守难度大,才有可能把敌人引诱来,但在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敌人压根不为所动,那就说明他们十之八九是拿到了我们的密码本。” 中尉挠头道:“虽然我们可以采取应急手段,但是,这对所有部队的通讯部门来说,都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成为他们痛恨甚至诅咒的对象。” “好了!我还得硬着头皮再去跟那位骄傲的飞行军官沟通这事,但愿他继续保持6友好的姿态,而不是对我们无情嘲讽……”上校苦着脸说。 中尉连忙请缨:“要不……我代您去跟他们沟通?” 上校摆了摆手,没说话,径直转身朝飞行战舰放下吊舱的位置走去。 威格德中尉这次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到装甲通讯车门口,一声喝令:“通讯兵集合!” …… 隐蔽的地道观察口,魏斯跟麾下的两名士官轮流监视诺曼人的举动。夜幕降临前,三艘诺曼战舰齐齐离开,但它们肯定无法容纳所有的诺曼士兵,这就意味着还有不少诺曼人连同未被击毁的车辆装备继续留在废弃的吕斯滕铁矿。敌人的意图,魏斯甚至不需要开启特殊视野就能揣测到——相较于这支部队的存亡,那小小的通讯密码本更加不容有失,所以,敌人甘愿用数百诺曼官兵当诱饵,引诱联邦抵抗者发动夜袭,然后只要逮住活口,就能留下重要线索,进而想方设法寻回密码本,亦或是紧急加派援军,引诱袭击者前来并加以歼灭,直接夺回通讯密码本。 既然一眼看穿了敌人的“苦肉计”,魏斯断然不会再去袭扰这支诺曼部队。恰恰相反,在夜幕降临后,他果断让参战的“洛林游击战士”分散撤离,缴获的敌军通讯密码本则由随行通信兵负责携带。 没有诺曼战舰的警戒盘桓,夜间撤离非常顺利。及至午夜,魏斯和本队人马回到距索姆索纳斯城约90里的8号秘密据点。它位于密林深处,毗邻山涧,不但有充足的水源,而且有天然山洞可供藏身,唯一的缺点是地形地理无法大规模安置抵抗者和生产设备。 在返回秘密据点后,通讯兵会同原索姆索纳斯电报局的专职电报员挑灯夜战,攻关诺曼人的通讯密码本。以密码本的特性,所谓“攻关”,实则是摸索和熟悉其规则,以便在截获敌方通讯电码后迅速解译,并确保解译的准确度。当天晚上,他们试着解译了两条敌军电码,解译度达到90%以上——基本达到了“完全解译”的标准。 清早起来,拿到解析完成的敌军通讯电报,魏斯却没有同伴们那样兴奋。在他看来,诺曼军队在废弃的吕斯滕铁矿的反常举动,说明他们意识到了密码本是丢失而非损毁。如若寻获无果,诺曼人极有可能启动应急手段,而无论他们限制无线电通讯还是拿出备用密码本,这本密码本的价值都将大打折扣。在这种情况下,历经千辛万苦将密码本送到联邦军队手里,不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有可能掉进敌人将计就计的圈套。现在的联邦军队,形势岌岌可危,恐怕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场意外的损失了。 接下来,魏斯朝着自己推测的方向密切关注诺曼人的动向。尽管他们陆续截获的电报没有任何一处提及密码本丢失的,但敌人的无线电通讯频度急剧减少,很快的,信号强的信号几乎消失了,信号较强的也变得越来越少,慢慢只剩下那些从遥远位置发出的无线电波。 诺曼人在军事方面的敏锐感官和敏捷反应,再一次让魏斯深为感叹。事已至此,密码本的意义似乎就只是让联邦方面的密码专家们研究敌人的密码编码规律,这或许能为联邦军队今后破译敌方密电加分,也许毫无作用——以诺曼人的军事智谋,说不定会以截然不同的编码规则建立新密码体系。代价太大?在占领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大半领土的情况下,诺曼帝国无论物力还是人力都进入了一个恐怖的上升通道,时间越长,其战争潜力将会越大! 思来想去,魏斯做出了一个果敢的决定:用诺曼军队的密电,向诺曼皇朝发出宣战书! 古有方孝孺痛斥朱棣“篡位”,虽遭“灭十族”之难,其忠义气节使之流芳千古。魏斯没有那位明代大儒的文采,但勤察善思,懂得引古论今、针砭时弊,以君主专制的固有局限,剖析出诺曼皇朝的“三大罪状”:专权擅势,任意妄为,轻视军人生命;长戟高门,封妻荫子,藐视军人战功;喜怒无常,生杀予夺,无视军人奉献。 尽管这些罪状的罗列,既没有充分的调查和研究作基础,也没有慷慨华丽的词藻和修辞作烘托,理由不尽充分,缺乏案例支撑,作为讲演太短,作为电文拖沓,文学价值近乎于零,但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以这样的方式发出呐喊,更为关键的是,在全线寂静的通讯频道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条密电,从前线到后方,从高级指挥部到基层作战部队,从皇室甲胄到寒门军人,不计其数的指挥部都接受并解译了这条电报,一句句、一字字,赫然呈现在通讯兵、各级军官以及军中的皇亲贵族眼前…… 在电文最末,不甘世代低贱、不愿忍受欺凌的诺曼军人,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诺曼皇朝宣战,,一字字、一句句,触目惊心,摄人心魄! 电文拍发出去之后,魏斯麾下部队所有电台采取无线电静默,除必要的侦察和监视行动外,所有活动一律暂停,全员转入“冬眠”状态。诺曼帝国方面,没有任何一支诺曼部队对这封莫名的密电给予任何响应,诺曼帝国高层也没有以任何公开的方式做出回应或是表达愤慨之情,诺曼军队在前线的进攻,似乎仍在按部就班地组织着,但越是若无其事,越是宁静平和,越让人感觉到风暴来临前的沉闷。 “向诺曼皇朝宣战”的电文发出后过了四天,一支规模可观的诺曼舰队现在了洛林山区,它们没有集中降落在某一处,而是分派舰艇前往四个驻扎有诺曼军队的军事据点——斯利恩、巴莱、华伦斯、索姆索纳斯。这些城镇随之出现了大批穿黑军服的诺曼帝国军事宪兵,普通诺曼士兵的外出活动大大减少。与此同时,吨位较小的巡防舰四处游弋,时不时降落在村庄或树林附近,全副武装的陆战兵杀气腾腾闯进村庄或是树林,一番搜查之后迅速撤走。随着时间的推移,诺曼战舰和陆战兵探察的区域越来越多,洛林游击战士及克伦伯-海森工厂设备分散隐藏的秘密据点,被敌人发现的几率也在随之上升…… 正文 第8章 偏向虎山行 从华伦斯和索姆索纳斯方向前往山城斯利恩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十字路口,因为毗邻赫尔维特森林而被当地人称为“赫尔维特岔路口”。斯利恩由于地形和物产所限,一直没有通行铁路,军事运输已经提前进入了航空时代,地面交通却还停留在畜力与汽车并存的阶段。 之前魏斯率“洛林游击战士”引诱并伏击诺曼军队,交火位置就在距赫尔维特岔路口五六里路的地方。时隔大半月,魏斯带着精锐战斗小分队途经这里,看到诺曼人在那个原本没有任何建筑的岔路口修建起了坚固的碉楼以及一堆的野战防御工事,便知敌人已经调整了占领策略,由“只占城市不管乡村”走向了“城市+据点”的封锁模式,且不论这种封锁战的实际效用,至少说明诺曼人是下了决心要清扫洛林山区的抵抗者,为此不惜投入更多的兵力——仅仅这一个小小的岔路口据点,就派驻了大约一个连的兵力,而且配备了少量轻型火炮和装甲战车。放眼整个洛林山区,这样的岔路口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个,光是驻军就要增加三四个团…… 借着夜幕的掩护,魏斯带着三十人的精锐战斗小分队,悄无声息地绕过了诺曼人的据点,继续朝着山城斯利恩的方向潜行。现如今,在诺曼人愈发严密的空地扫荡下,抵抗者秘密营地暴露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一旦被发现,要么死战到底,全员阵亡,要么放弃抵抗,全员被俘,结构都是秘密营地逐个被敌人扫除。在难以指望外部力量救助的情况下,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从而保全各处秘密营地的人员、装备、物资,保全这黑暗时期给洛林人民带来希望的抵抗精神。 黎明前,这群勇敢的洛林战士抵达了距山城斯利恩大约5里的一处农舍,在主人的接应下,顺利进入了农舍下方的地窖。这处地窖,乍看起来是用来存放粮食、熏肉、酒的普通地窖,其实里面还有一条密道,通往一个古老而隐蔽的山洞,而这个山洞,便是斯利恩军民保存“抵抗火种”的地方。诺曼人肯定没有想到,在他们重兵驻防的斯利恩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这样一个山洞,存放了上千件枪械武器、上百箱弹药以及各种军用物资。除了没有重武器、战斗车辆以及大量燃料之外,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中型军火库! 斯利恩城外的农民能冒死保管这么一大批军火,那可不仅仅是爱国主义精神的表现,更是彪悍民风和坚毅品格的体现。诺曼军队在攻占洛林各处据点的过程中,遭到抵抗最强烈的非山城斯利恩莫属,不但联邦驻军拼死奋战,当地的预备役人员和治安部队也在废墟中进行了顽强的战斗,不少部队都真正履行了“战至最后一人”的诺言。以至于在战斗结束后,诺曼人仍在这座小小的、几乎化成废墟的山城部署了半个师的兵力,并对幸存的斯利恩居民实行极为严格的管制,然而这些举措没能瓦解斯利恩居民的抵抗意志,他们的秘密抵抗组织成为洛林山区最活跃、最具代表性的抵抗力量之一。在魏斯率领的“洛林游击战士”一战成名后,他们主动派人前来接头,提出相互策应、互为支援。正因为有这样一群同道中人,魏斯在各处秘密营地受到紧迫威胁的情况下,果断率部跳出敌人的封锁线前来“搞事情”。 魏斯一行抵达后不久,一个瘸腿的中年人来到这处山洞。两人素未谋面,但在这特殊而又艰难的时局下,那种惺惺相惜的心态,让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洛尔-瓦德-施泰因,退役的联邦军少校,‘斯利恩骑士团’指挥官!” “龙-克伦伯-海森,转入预备役的联邦军上尉,‘洛林游击战士’指挥官!” 出于谨慎和保密的考虑,此前两个抵抗组织进行接触时,并没有将各自的“家底”和盘托出,而是敲定了接头联络以及配合作战的方式。在魏斯报上姓名后,对方当即赞叹道:“喔,你就是那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神奇小子,了不起的索姆索纳斯之龙!你设计的K型狙击步枪和KT半自动步枪虽然口径很小,但准头非常高,我们用过之后都觉得很好!” 魏斯微微一笑,让随行的士兵拿出他们带来的“见面礼”,两门迫击炮、十二发炮弹以及一批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精密引爆器。 “这些就是我们重创敌人的秘密武器:能够曲线投射炮弹的特制火炮,能够精确控制起爆时间的引爆器。” 这瘸腿的中年人虽然行动有些不便,可长期军旅生涯锻造的硬汉气质犹在,他轻描淡写地瞧了瞧魏斯送来的装备,问道:“听说你们在吕斯滕废矿场伏击了诺曼军队,干掉了敌人一个营?” “因为没来得及清扫战场,不确定毙杀敌人的数量是否达到一个营的规模,但总的来说,那一仗的收获还是颇为可观的——我们缴获了敌人的无线电密码本,利用它给敌人制造了一些麻烦。”魏斯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软皮本子。 看到敌人的密码本,中年人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精光,但他没有急着去拿本子,而是反问:“这个通讯密码本,现在已经失效了么?” “那是必然的。”魏斯答道,“敌人很快就发现他们丢了密码本,所以,除了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我们很难利用这个战利品为这场战争做更多的贡献。当然了,如果将它转交给联邦军的无线电专家手里,也许能琢磨出一些敌人的编码规律。” 中年人这才接过密码本,随手翻看了几页:“其实在上一场战争中,我们也缴获过诺曼人的通讯密码本,在他们更换新密码本之前,这东西确实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可敌人一换新密码,它就只能用来擦屁股了。诺曼人的无线电密码体系,是各种无序的组合,即便是我们的无线电天才,也没办法从中找到规律。” 果然如此啊!魏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又有些庆幸。如果没有发出那条以诺曼军队名义向诺曼皇朝“宣战”的电报,缴获这本密码本还真是没什么价值。 在粗略翻看之后,中年人将它交还给魏斯,然后把目光投向了他们带来的那些装备上。 “起爆器么?来的正好!你们是不是从特殊渠道得到什么消息了?” “为什么这样说?”魏斯反问。 中年人盯着魏斯,显然是在观察他说话时的表情神态,觉得没什么可疑之处,这才回答说:“我们发现这两天诺曼人的警戒巡逻强度明显提高了一些,从这种变化上推测,近期很可能会有他们的重要人物来。” 魏斯直视他的双眼:“你不担心么?” “担心?”中年人龇牙道,“在斯利恩城,活下来的人,谁没有至亲死在诺曼人的枪炮之下?如果担心,你我此刻不会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要么你是在跟一个鬼魂说话,要么诺曼士兵已经包围这里,随时都会冲进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魏斯的反应很淡定,倒是周围那些只听到只言片语的洛林游击战士们都不自觉地警惕起来。为了缓解这种不必要的紧张气氛,魏斯爽朗地笑了起来:“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们也不会来到这里。” 中年人环顾四周,视线扫过这些年龄或长或幼、体格偏瘦弱的游击战士,没有轻蔑和不屑,而是用反语的口吻问道:“要是跟诺曼人发生交火,你们都做好了死战不撤的准备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落到了魏斯身上。 魏斯神情坦然地回应说:“在斯利恩城外,我们伏击了两批诺曼车队,干掉了9辆装甲车、8辆军车,击杀诺曼军官和士兵一百多人;在吕斯滕废矿场,我们突袭诺曼部队,摧毁敌军装甲车和卡车二十多辆,毙伤诺曼人两三百人。这笔账,诺曼人肯定是要跟我们算的,找不到我们,他们也会把气撒在我们的无辜平民身上。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我们当然愿意轰轰烈烈的死去——用我们的命,换几个诺曼帝国的大人物的命,这么划算的交易,我们怎么可能拒绝?” 对于这个答案本身,中年人应该是满意的,但对于答案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他看来还存有疑虑。于是,他话锋一转:“我听说,克伦伯-海森上尉从巴斯顿军校毕业还不到两年,中途得到过前往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深造的机会,后来奔赴前线,参加过多场战役,立下赫赫战功……我有些好奇,这么多的事情,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是时势造英雄呢,还是英雄造时势?” 对方委婉道出自己的疑惑,一切都在清理之中。魏斯没有多费口舌辩解,而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中年人连同他的两个手下:“瓦德-施泰因少校,您虽然腿脚不便,但在战场上移动速度并不会太慢,而且战斗技巧出色,思维非常敏捷,比起现役的军官们不逞多让。您的两位战士,左边这位应该擅长近身格斗,而且意志顽强,不易被困难压倒,而右边这位,奔跑速度快,射击能力强,但在遇到困难时容易沮丧。不知我所推测的这些,跟实际情况是否相符?” 这一番话让中年人很是讶异,他盯着魏斯那从容而不张扬、自信而不骄傲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我们此前从未见过面,他们俩是默默无名的普通士兵,并不经常跟随在我身边。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为了得到友军指挥官的信任与支持,为了声东击西的策略能够得偿所愿,魏斯不介意偶尔装装逼:“只要敌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无需长时间观察,我就能找出敌人的弱点,这是我屡屡战胜强敌的奥秘所在!准确的说,是赢得胜利的天赋!” 正文 第9章 命当如此 在山城斯利恩南端,陡崖峭壁的边缘,有个历史颇为悠久的胜利广场。它最早的面积足以停下三艘顶级规格的飞行战列舰,广场周围矗立着二十四根圆形石柱,因而又被称为“圣柱广场”。这里曾是斯利恩及周边居民举行集会或举办盛会的理想场所,在飞行舰艇出现后,它成了联邦军队在西部边陲的天然航空港。上一场大战初期,它遭到炮火侵袭,崩塌了一大半,而在这场战争中,山城斯利恩再度成为双方交锋的战场,广场因受炮击而出现山体崩塌,残存面积已不足当初的三分之一,二十四根石柱也只留下了七根,石柱上的斑驳弹痕,忠实记录下了战火的无情…… 明媚的阳光下,喧闹的军乐中,一艘诺曼帝国的轻型巡洋舰缓缓降落在虽然残破但依然堪用的胜利广场上。除了山崖一侧,广场三个方向皆有盛装列队的诺曼军人,他们一个个军容齐整、精神抖擞,使这场面看起来很是隆重。 战舰停落后,一队衣饰鲜艳的骑兵从舷侧舱门出来,经由踏板来到地面,分列两队,夹道迎接主角登场。随后骑着马着陆的这位,穿着华丽的军服,佩戴闪耀的徽章,一脸傲慢的神态,扎着蓬松的辫子,还蓄着一小撮金色的山羊胡。 这时典型的诺曼贵族,真正的皇亲贵胄! 距离胜利广场一万八千尺——约合5500米的民房里,魏斯和瓦德-施泰因躲在窗户后面,透过望远镜窥视着广场上正在举行的盛大欢迎仪式。此刻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光天化日之下耀武扬威的大人物,全名是弗雷尔-约卡德希-阿科纳,乃诺曼帝国委任的洛林军事总督。如果算上前一场大战的两任洛林军事总督,他是这个占领区的第三任军事长官。相较于前任们,这位阿科纳侯爵的军事总督职务可说是名至实归,因为除了盆地和河谷的平坦地区,洛林山区也处在诺曼军队的占领和掌控之下,按说占领区的资源输出,能够为占领者带来丰厚的利益,但侯爵大人最近有些烦,驻军接连遭到伏击,更要命的是,那条向诺曼皇朝宣战的黑色电报也是从洛林山区发出的——这虽然只是帝国无线电监测部门的推测结论,并没有笃定的证明,但通过私人渠道传来的有关诺曼皇室震怒的消息,让出身显赫、履历深厚但真正上战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的阿科纳侯爵感到压力山大。 “斯利恩城还有多少居民?”魏斯低声问道。 因伤残而退役的前联邦军少校回答说:“如果只算城区,应该不到两万人。” “若我们在城区动手,且侥幸干掉了这个大人物,以诺曼人的秉性,我担心他们在斯利恩大开杀戒,连累了这一万多无辜民众。因此,我们最好在城外动手,越远越好。” “你倒是替我们想的周全。”瓦德-施泰因表面是在道谢,可这话的口气,分明是揶揄居多。 魏斯当然明白做大事不拘小节的道理,也知道权衡轻重利弊,但要连累这么多无辜民众,他实在于心不忍。再者,游击战要想获得成功,离不开当地民众的支持,假如民众都挂了,还怎么个游击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魏斯道,“一旦这家伙离开城区,不但行踪很难确定,搞不好会一直呆在飞行战舰上,想要伏击他根本做不到。” 瓦德-施泰因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你有对策?” “暂时还没有。”魏斯如实回答。 瓦德-施泰因转过头看了看他,郑重其事地说:“好吧!克伦伯-海森上尉,你能够为斯利恩城的存亡——为斯利恩居民的安危考虑,说明你是个真诚善良的人,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假如我们干掉了诺曼人的大人物,或是将其击伤,诺曼人的确会异常愤怒,不排除他们清洗整座城镇的极端举动,但我想说的是,在当前的形势下,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低。其一,诺曼人觉得他们已经胜券在握,接下来要费心的,是如何让占领区人民接受他们的统治,即便不能心甘情愿地归入诺曼帝国的版图,也要顺从地进行生产劳动,使占领区的资源源源不断地供给诺曼帝国,所以,他们只会小施惩戒,而不是大开杀戒。” 听了这番分析,魏斯心里也就有了底。 瓦德-施泰因继续道:“眼下最大的难题,是我们如何在数千诺曼士兵的严密警戒下,干掉那个惹眼的大人物。从圣柱广场到驻军司令部,沿途建筑,只要是在步枪射程之内,居民两天前就被迁移到城北集中安置,我们尝试着在夜里进入这一禁区,想找机会安放炸药,但因为敌人戒备十分严密,这一计划没能付诸实行。” “这其实不难。”魏斯道,“我们带来的迫击炮,最远射程4500尺。之前我介绍过,这种火炮的弹道是一条纵向曲线,可以绕过建筑和树木轰击目标,其威力相当于两枚菠米弹。如果目标骑马进入射程范围,用两门迫击炮进行速射打击,有九成把握干掉他!” “4500尺,九成把握?”瓦德-施泰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多时,视野中的大人物在骑兵们的护卫下朝城镇中心也即驻军司令部的方向去了,他这才离开窗口,领着魏斯来到了房间的餐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牛皮纸,上面画满了手绘的图形线条。 魏斯一看,原来是抵抗组织自制的城市地形图。 就着手绘地图,瓦德-施泰因揣测道:“假如我是敌方高层人物,来到斯利恩视察军务,除了驻军司令部,我会选择兵营视察,顺道给士兵们打气鼓劲,但我们的目标看起来像是一个诺曼贵族,他们对自己高贵的血统非常看重,不太愿意跟普通士兵走得太近,所以,驻军司令部有可能是他在斯利恩唯一的落脚点,结束行程之后,他会原路返回圣柱广场,搭乘飞行战舰离开,前往下一个视察地。这样的话,按4500尺的最大射程,我们能找到几处伏击点,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上尉,如果不是你带来的曲射火炮,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条大鱼在我们眼前游来又游走,毫无办法!” “别激动太早,这可是场容不得任何疏忽的硬仗。”用自己的经验教训做出提醒后,魏斯迅速进入角色,跟东道主一块谋划了这场城市伏击战的几个可行方案,然后选出执行方案和备用方案。总的来说,由于迫击炮的存在,猎杀目标不是难题所在,难得是伏击之后如何全身而退——抵抗者对抗强敌纵然需要抱必死的决心,但只要有生路,何必跟敌人在此同归于尽? 敲定方案之后,魏斯和瓦德-施泰因各自行动。若是敌方大人物抵抵达驻军司令部之后只是喝口茶就走,他们临阵决断的布置可就落了空,但在两伙抵抗者冒着随时被敌人发现的风险,谨慎而又迅速地将迫击炮和弹药运到预定阵位之前,那位趾高气昂的诺曼总督也没有原路返回广场。 大鱼没走,意味着十拿九稳的不予方案还有可行的机会,这让抵抗者们感到振奋,可是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时,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夜晚,那位造访斯利恩的大人物始终没有出现,而停泊在胜利广场的诺曼巡洋舰也没有离开,诺曼驻军依然在城区各处严密戒备,一切显得那样的诡异,仿佛诺曼人已经挖好了一个陷阱,就等着抵抗者自投罗网。 因为无法靠近诺曼人在这里的驻军司令部,对于那种在战斗读数方面没有明显特征的目标,魏斯的“人肉雷达”难以发挥侦察甄别作用,在这种情况下,能做的就只是一个“等”字。这一晚,他和瓦德-施泰因都没有合眼,两人一边盯着敌人的动向,一边合计着如何完善撤退路线,而满大街的诺曼士兵,终究没有再对步枪射程之外的民房建筑进行挨个搜查,布设两门迫击炮的阵位安然无恙,为掩护撤退而提前部署的火力点、爆破点也都完好无损。 天渐渐凉了,一队队诺曼士兵离开驻地,响亮的皮靴声响彻斯利恩的主要街道,既惊醒了居民,也提醒了抵抗者。他们如江河入海,再次汇聚到了胜利广场,而在早餐时点过后不久,戎装鲜艳的骑兵们从驻军司令部出发,沿着前日的路线朝胜利广场开进,清脆的马蹄声,恰恰为抵抗者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在目标进入伏击区域后,跟随魏斯来到山城斯利恩的洛林游击战士们,毫不迟疑地将迫击炮弹坠入炮筒。伴随着咚咚的响声,炮弹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落向了那些精气饱满、气势昂扬的诺曼骑兵,炮弹所至之处,顿时飞沙走石、人仰马翻。 遭遇奇怪的炮火袭击,街上的诺曼士兵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迅速朝着出现发射药硝烟的位置跑去。三发速射之后,目标区域已完全被爆炸所覆盖,目标人物不死也得半残,魏斯赶忙让瓦德-施泰因吹响撤退的号声。尽管斯利恩的武装抵抗者人数不及诺曼驻军的十分之一,但这是他们的家园,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撤退号令一出,他们迅速将迫击炮和剩余炮弹藏进下水道,带着索姆索纳斯来的抵抗者们在曲折蜿蜒的民居和巷道中飞奔,抵达撤退汇合点,利用预设阵地和爆破准备阻击敌人。一时间,山城斯利恩又重新成为了战火纷飞的战场,只不过这一次,兵力和火力占据绝对优势的诺曼军队空有一身武力,却像是在跟没有实体的幽灵作战,挥拳踢脚总是落空,倒是在狭窄的巷子里屡遭暗算,白白损失了不少兵马。 利用巷战的复杂性,甩掉敌人的地面追兵不难,能否摆脱敌方飞行战舰的追猎才是真正的关键,魏斯魏斯和瓦德-施泰因一起消耗了大量的脑细胞,运用既有经验想出了不少因地制宜的法子。伏击战一打响,负责策应的抵抗者便在城镇各处纵火放烟,并在诺曼人的军营附近大搞爆破,以此干扰敌方视听。纵使诺曼战舰全速来追,他们也能通过那些古来就有的地道撤出城区,遁入山林,分头转移。结果战斗打响后,那艘诺曼巡洋舰先是紧急升空,并对可疑目标进行了炮击,但它并没有投入追击,而是长时间悬停在广场上空,期间多次放收吊框,但地面未见诺曼人的陆战兵投入战斗…… 正文 第10章 说好的避避风头呢 在斯利恩参加战斗的抵抗者,加起来不少于一百五、六十号人,但从山城撤出的不过七八十,倒不是因为战斗中损失了半数人马,而是得益于主场作战的优势,能够做到“藏兵于民”:相当一部分抵抗者是老人和女性,他们只要及时藏好武器,若无其事地往那一坐,就算诺曼士兵闯进来,也发现不了什么。 人民战争的威力,悄然在山城斯利恩绽放出绮丽的花朵,这对于魏斯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提醒。克伦伯-海森家族在索姆索纳斯城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即便是在遭受战火侵袭后,留下来的居民也不比斯利恩少。 此乃后话。 午后的阳光依然明媚,魏斯带着14名“洛林游击战士”,在3名“斯利恩骑士团”战士的协同下,小心翼翼地隐蔽在距离斯利恩城不远的一座村庄里。这个村庄,跟他们初来乍到的并非同一处。尽管先前那座村庄有个适合隐遁的天然山洞,而且储备了足够的物资,但那条撤退路线不够安全,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处在缺乏掩蔽的开阔地带。 抵抗者用狭窄的地道将若干地窖连接起来,再将地窖的正常出入口封死,由此形成了一个微缩的地下体系。 外面吵吵闹闹的,时不时有枪声和诺曼人的叫喊声传来,看来诺曼军队正在搜查村庄。如果他们对村民采取严刑逼供,或是用亲人的性命相威胁,难保不会有人道出抵抗者的行踪,那样的话,藏在这里反而要被敌人来个瓮中捉鳖了,可事态的发展印证了瓦德-施泰因的判断:诺曼人既没有大肆屠杀无辜平民,也没有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顶多是在搜查过程中打砸一番,然后骂骂咧咧地走掉。 联邦媒体过去大肆渲染的诺曼恶魔论,终究是自欺欺人的东西么…… 魏斯这一路人马安全躲过了诺曼军队的第一波搜查,但这并不意味着分散撤离的每一路战士都有好运气。半下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接着,村庄里的义务观察员从透气孔送来消息,说是名为“巴谷登”的村庄发生战斗,众多诺曼士兵正往那边赶,滞留在斯利恩的诺曼战舰也朝那边飞去了。 在瓦德-施泰因主导的撤退方案中,那个名为“巴谷登”的村庄,确实是一处隐蔽点,而且撤退途中分兵,并没有预先安排谁去哪里,如果在岔路口选择另一个方向,魏斯就有可能去到那个村庄,而不是安安稳稳地蹲在这里。 跟魏斯一路的三名当地抵抗者之中,担当领路人的是个健硕而敏捷的黑发青年,他那质朴而又执着的眼神,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听到这个消息,他顿时急了,赶忙爬过来问魏斯:“上尉,我们出去吧!就算不能直接帮他们解围,也能牵制一些敌人!” 形势尚不明朗,魏斯当然不会莽撞行事,他回应说:“如果这是敌人的阴谋,我们冒然出去,就正好中了敌人的计。如果真是我们的人遭到攻击,我们现在出去,无非是帮他们减轻一点压力,但敌人的飞行战舰出动了,最终的结果是我们两边都跑不了。反过来想想,他们要是被诺曼人俘虏了,我们可以找机会去抓一些诺曼士兵,用他们交换我们的人,那样反而能博得一线生机。” 黑发青年却不吃这套,他瞪眼道:“不,我们的战士宁可战死,也不会被敌人俘虏。你们不去,我去!” 魏斯也曾年轻过、冲动过,在北方边境,在贝拉卡瑟,他一次次在枪林弹雨中奔跑,也曾酣畅淋漓,但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要不是得到幸运女神的一次次垂青,坟头草早就一长高了。于是,他拽住黑发青年的胳膊:“听我说,年轻人!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很久,如果我们出于一时意气丢掉了性命,那就没机会为这个国家做更多的贡献了!忍住,今后有机会干掉一百个诺曼士兵,忍不住,最多拼掉三五个诺曼士兵,该选哪条路?” 黑发青年虽然热血沸腾,但也不是那种钻到牛角尖里什么话都听不进的人。魏斯这般劝说,他稍稍冷静下来,琢磨了一会儿,很是不甘地说:“可是,上尉,这样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好吧!”魏斯叹道,“让我出去看看情况,如果战斗还有转机,哪怕前路九死一生,我们也一起往前冲,但如果完全没有希望了,你们必须听我的!” 黑发青年不了解魏斯,对他的表态显得将信将疑。见此情形,魏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攥拳捶了捶心口:“相信我,相信我们‘洛林游击战士’,如果贪生怕死,丢弃同伴,我们不可能成为诺曼人全境缉拿的目标!” 大概是从魏斯的坚定眼神里看到了常人所不具备的气魄,黑发青年选择了信任,他低语道:“那好,上尉,跟我来吧!” 在他的带领下,魏斯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地道口,推开外面的封盖之后,一股凛冽的山风扑面而来,眼前的视野也随之豁然开朗。他熟练地凝神定气,眯眼观望。乍看过去,视线中红的绿的混杂一块,似是双方激战的场景,但经过仔细辨认,他发现那些绿色虚框基本上是连战五渣都算不上的老弱妇孺,而且绝大多数处于满血状态,而红色虚框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也没有明显减损,这意味着战斗的迹象是诺曼人蓄意伪造的。他们或许知道有抵抗者藏在那一带,而在苦寻无果的情况下,想出了这样一招。不得不说,缺乏战斗经验的抵抗者,确实很有可能被诺曼人的障眼法迷乱了心神。这不,在传出激烈枪声爆炸声的村庄以西,一处植被相对茂盛的山坳里,突然响起了枪声。魏斯移转视线,那里有为数不多的红色虚框,以及真正具有战斗力的绿色虚框…… 冲动是魔鬼啊! 魏斯不由得捏紧拳头,虽然在那个山坳里,红色虚框在迅速“掉血”,绿色虚框气势大涨,可是看看外围,数以百计的红色虚框正循声而去,更要命的是,浮空的诺曼巡洋舰犹如一条尖牙利齿的鲨鱼,只要嗅到血腥味道,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 “看吧!我们的人已经跟敌人交上火了!敌我实力悬殊,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出现,就要看着他们慢慢被敌人消灭啊!”黑发青年一连三个加重语气的助词,将焦急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魏斯没有隐瞒或狡辩,而是如实相告:“巴谷登村的战斗是敌人假造的,敌人在放空枪,我们的人还隐蔽在地道和地窖里,但是在那个山坳,战斗是真实的,我们隐蔽在那里的同志被敌人的诡计给诱骗出来了!” “那还等什么?”黑发青年嚷道,“那里哪怕只有一个我们的同志,只要战斗没有停止,我们就不能让他在那里孤军奋战!‘斯利恩骑士团’的勇士们,拿起你们武器,跟我走!” 看来,长时间苟活在诺曼人的占领下,已经耗尽了这些抵抗者的耐心,他们骨子里的不屈无日无夜地呐喊,而先前在斯利恩城内伏击诺曼高官的战斗,瞬间点燃了他们不曾磨灭的战斗精神,身体每一根经络里的血气都在抑制不住的沸腾。 对此,魏斯虽能理解,但从战斗大局出发,他还是一把将其拽住,低语道:“等等!” 黑发青年力气不小,一甩胳膊就挣脱了魏斯的束缚,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传来雷霆般的轰鸣,紧接着,山坳那边焰光山动,爆炸声隆隆响起。霎时间,整个山坳都都被黑色和灰色的烟尘给笼罩起来。 见此情形,黑发青年怔住了,魏斯借机劝道:“看到没!敌人就是要把我们骗出来,用舰炮轰成碎片……这根本不是无畏或懦弱的问题,而是冷静与莽撞的区别!战场上,战死很容易,活下来并且打败敌人才是真正的挑战!” “我们,就这样,忍了?”半晌,黑发青年总算吐出几个字。 村子里的敌人已经撤走,但附近漫山遍野都是敌人的搜索分队,诺曼巡洋舰上的瞭望人员也在无时不刻地观察地面。长时间暴露在外,被敌人发现的几率可不小。魏斯将黑发青年拖回到地道里看,宽慰说:“嘿,听着,我们在斯利恩城伏击了他们的重要人物,那家伙非死即伤,不管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对于家园被诺曼人占领的无数联邦公民而言,我们今天所做的,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壮举!在这场战斗中献身的战士,每一个都是伟大的英雄,每一个都将得到人民的敬仰、受到人民的缅怀!他们死得其所,而我们活下来的人,会在黑夜到来之后,用我们的刀和枪,宣泄我们的愤怒!” 黑发青年如同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人,总算看到前方有亮光,用红通通的眼睛看着魏斯:“今晚吗?对,今晚!我们要杀回去,杀敌人一个片甲不留!” 按照正常逻辑,刚搞完大事情,应该连夜撤走,撤的越远越好,避过这阵风头再来找机会搞事情,魏斯原本也是这样计划的。黑发青年所言,虽然不是深思熟虑的谋略,却给了魏斯一个启发: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冒险的方式,敌人越是料不到吧! 正文 第11章 夜杀 既然决定等到夜晚杀敌人一个回马枪,余下的白昼时光,魏斯和武装抵抗者们在狭窄局促的地道里休憩,只是,目睹了亲密战友被敌舰炮火轰成碎片,人们无心睡眠,或在黑暗中睁着眼,或垂目伤神,而作为斯利恩袭击战的主导者,“洛林游击战士”的指挥官,魏斯则在苦苦思索当前的困境与出路:无论是在奥城还是在洛林,抵抗者的游击战乍看起来都具备必要的基础,设想的模式在初期也确实收效显著,可是,只要敌人的飞行战舰一出,游击作战的发挥空间便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致使旧时空最成功的游击战策略,在这个飞行战舰横行霸道的世界受到掣肘。在敌人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无论地面游击战术的设计有多么精巧,必定是低效率、高风险的。 变通,必须做出变通,才能够将洛林人民的伟大游击战争进行下去! 思来想去,魏斯发现游击队眼下最迫切的需要,就是能在草地上起降、在树林中隐蔽的飞机。只有飞机,能牵制敌人的飞行战舰,能对敌方的军事设施进行偷袭并迅速撤走;只有飞机,能让游击作战从传统模式升华到跟飞行战舰技术相匹配的现代模式,能用更快的速度、更高的灵活性应付擅长运动战的飞行战舰。 飞机从哪来,这是个问题,又不是个问题。 在战争的催化下,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赫然成为奥伦斯星球上飞机技术、产量以及运用方面独占鳌头的“航空强国”。在对抗诺曼军队的战斗中,上百架飞机组成的攻击梯队已司空见惯,最多的一次有近千架飞机参战,而这些飞机的技术性能,已不逊于旧时空一战末期的水准。虽说依托克伦伯-海森工厂和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的“家底”,自行制造飞机在技术上是可行的——发动机、金属铸件、枪械、炸弹都是现成的,只需要稍作改装,而木质螺旋桨和布质蒙皮做起来也不难,但缺少专业技术人员的指导,摸索前进必然要耗费大量时间,技术水准也要从较低档次起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向联邦军求援,让他们提供成品或半成品,洛林抵抗者手里的机器和材料用来进行设备组装以及维修维护。 由此看来,纵有一百个不情愿,还是要跟联邦军队取得联系,寻求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不然的话,就得到处挖地道,像地鼠一样小心翼翼地跟诺曼人周旋,才有可能将这场游击战争持续下去。 黑暗中的思索,让魏斯觉得眼前的雾霭渐渐散去。夜晚终于到来,他们走出憋闷的地道,带着复仇之心向山城斯利恩前进。夜幕下,诺曼军队的各处营地灯火通明,尤其是位于城镇南端的胜利广场,巨大的探照灯直刺夜空。这种无管制的照明,像是故意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又像是畏惧黑暗而将身边所有的光源打开。同伴们四散联络抵抗队伍,以期最大限度地集中力量,而魏斯久久矗立在城外的一处山岗上,冷静而细致地观察着敌人的兵力分布,既依靠自己的特殊视野,也借助自己的战斗经验和逻辑思维。先前那艘诺曼巡洋舰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艘体型小得多的巡防舰以及一艘中型运输舰,运输舰的各处舱门旁停着卡车,诺曼军人正用机械吊具将一箱箱物资装上卡车。此外,诺曼人在斯利恩的战斗人员数量有相当幅度的增加,很有可能是搭乘运输舰抵达这里的增援部队。 诺曼人在斯利恩的力量增强了,而且高度戒备,按理说抵抗者应该想方设法离开这里暂避风头,但经过仔细的观察和分析,魏斯相信,现在反而是剑走偏锋,在城内发动夜袭的好机会。稍晚,先前分散撤离的各路人马,约有半数重新取得了联系。包括“斯利恩骑士团”指挥官瓦德-施泰因在内,几乎所有的抵抗者都对夜袭计划表示赞同,他们快的午夜前便能就位,最迟也能在凌晨两点前参加战斗。 要想确保这场夜间袭击获得成功,两件撤退时丢进下水道的“突袭利器”必不可少。魏斯让黑发青年带着同伴先行进入城镇,一面探察有关敌军动向的情报,一面想办法寻回那两门迫击炮以及剩余弹药。 在等待瓦德-施泰因赶来会合的过程中,魏斯静下心来,极尽所能地推敲这场突袭战的关键环节以及战斗中各种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距离午夜还有一个小时,瓦德-施泰因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约定的汇合点。两人凑在一起商议作战部署,瓦德-施泰因对于斯利恩的充分了解,使魏斯得以将众多细节具体化,甚至具体到某一个火力点安排几名抵抗者、布设多少炸药。待他们商议完毕,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他们当即启程,利用那些古老而隐秘的通道,又一次潜入到这座饱经战火侵袭的山城。 凌晨两点将近,两门散发着酸臭气味的迫击炮分别在距离胜利广场中心点大约5000尺的废墟后面架设起来。由于只剩6发迫击炮弹,负责操炮的“洛林游击战士”反复测算射击参数并进行校调。不过,今晚唱开场的并非他们,而是亲自带队摸近诺曼驻军司令部的魏斯,他带着三名战士,用堪比野猫的灵敏,穿过诺曼军队的层层警戒线,将装有延时引爆器的炸药安放在敌人的鼻子低下,然后如幽灵般撤了回来。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瞬间惊醒了这座沉睡中的山城。诺曼军队在城北和城西的驻扎营房,旋即遭到抵抗者的突袭,不但哨兵被突如其来的枪弹打成了马蜂窝,营房也遭到机枪扫射和投弹攻击。几分钟后,两门迫击炮也发出了特殊音调,炮弹越过废墟以及诺曼人布设在广场边缘的警戒线,飞向处于地面停泊状态的诺曼舰艇。此时除了那艘中型运输舰,诺曼人的一艘巡防舰也停在了广场上。前者靠北,后者靠南,另一艘巡防舰则在夜空中缓慢游移。 迫击炮的第一轮射击,弹着点距离那艘运输舰就只有数尺之遥,没等三艘诺曼舰艇上的舰员反应过来,稍作调整的第二轮射击便大有斩获,那艘体态“臃肿”的诺曼运输舰当头挨了一炮,虽然没有引起大火或是弹药殉爆,对诺曼人是不小的心理打击——对抵抗者是莫大的鼓舞。 第二轮射击取得了命中,最后一轮射击无需调整,直接轰出。这一次,幸运光环降临在了其中一个迫击炮组身上,炮弹落在一辆装运弹药的卡车旁,爆炸掀翻卡车,引起了弹药爆炸,广场上当即放了“礼花”。这一连串的爆炸,导致运输舰一侧受到波及,舰体损伤程度不详,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的飞行能力受到了影响,直至袭击结束,也没能昂首飞离此地。 两分钟不到,三轮射击完成,“洛林游击战士”带来的迫击炮弹也全数打光。遵照魏斯的布置,负责操炮的战士往炮筒里各放了一枚菠米弹,直接将它们就地摧毁,然后火速撤离。这个时候,空中警戒的诺曼战舰已经用探照灯找到了广场外围的袭击者,炮火随之而来。这些袭击者并没有遁地隐形的功夫,看样子是没法摆脱来自空中的追杀了。关键时刻,一处半坍塌的房屋打出连串机关炮弹。尽管这种口径的机关炮威胁不到诺曼战舰的核心区域,却可以打掉探照灯,杀伤低防护和无防护区域的诺曼舰员。这突如其来的机关炮火力,迫使那艘诺曼巡防舰停住了它那雄鹰扑兔般的下降动作,也让紧急升空的另一艘诺曼巡防舰将注意力放在这里,而不是去追杀那些没有防空能力的“跑路者”。 如果这里没有诺曼战舰,夜袭完全可以打得更深入、更彻底,甚至有可能把诺曼军队逐出斯利恩,但正如魏斯所惆怅的,诺曼战舰简直是游击作战的天敌。两艘诺曼巡防舰,使得他们不得不采取各处出击干扰敌人视野、每一处都是一击即走的方式来实施这场夜袭。为了尽可能掩护各路抵抗者安全撤退,瓦德-施泰因可是将最值钱的家当都抖了出来,不但唯一的重型机关炮上阵,手雷、炸药也是有多少用多少,魏斯也不含糊,充分运用奥城游击战修炼的战术技能,结合自己的特殊天赋,不断在城区袭击诺曼步兵,光是他这一组人马毙伤的诺曼士兵,就在百人以上,他们的神出鬼没,让诺曼人晕头转向。等到两艘诺曼战舰清理掉了抵抗者的机关炮火力点,各路抵抗者再一次销声匿迹,只留下一座四处狼烟、鲜血横流的山城,而且染红街道石板的血,大多数来自于诺曼驻军。 前后斯利恩城郊的伏击,后有斯利恩城内的袭击,诺曼人在这里折损的兵力,已经接近当初攻取斯利恩所付出的代价,更让他们感到颜面无存的是,这几场战斗,他们毙杀和俘获的抵抗者,加起来还不到他们阵亡人数的三分之一。在非正规战斗中出现这样的战损比,此前也仅仅是在威塞克斯的冰天雪地里出现过,而且是在飞行战舰无法及时前往支援的情况下发生的“惨剧”,天气并不恶劣且制空权未失的情况下遭此羞辱还是头一遭!能忍乎? 正文 第12章 新的麻烦,新的契机 阿尔斯特武装抵抗者的斯利恩奇袭战“梅开二度”,从过程和影响来看,堪称敌占区抵抗行动的典范,但它并非尽善尽美,尤其是在敌军全面戒备之时杀出的“回马枪”,战斗进行的激烈而惊险,抵抗者耗尽了手里的技术装备,仍在突袭和撤退过程中损失了数十人,其余人在外围同伴的掩护接应下得以撤离,而幸存的斯利恩民众,自此到战争结束都是在诺曼人的怨愤下忍辱偷生…… 撤出斯利恩后,魏斯和瓦德-施泰因没有继续联合作战,而是就此别过,各自前行。两位意志坚定的游击队指挥官之所以“分道扬镳”,并非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乃是受制于诺曼军队的立体化作战手段,不得不充分发掘洛林山区的地域宽度和地理深度。魏斯带着在战斗中迅速成长起来的“洛林游击战士”返回索姆索纳斯的山林故地,瓦德-施泰恩则率领英勇的“斯利恩骑士团”前往洛林联邦州南部沿海地区活动。 斯利恩的抵抗活动就此进入了冬眠状态。两周后,在三艘诺曼巡防舰的护送下,一支中型运输舰编队飞抵这座饱经战火的山城。一艘艘运输舰依次降落,一队队士兵列队离舰,徒步前往各处兵营驻地。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军官和士兵们莫不神情疲倦,身上还有硝烟燎熏的痕迹,模样甚至有些狼狈,但他们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让友军肃然起敬,令对手闻风丧胆。 这支部队,便是诺曼帝国皇家第1陆战师! 师长费希斯泰尔伯爵,雅号“嗜血者”,同僚背后送他外号“疯子”,对大开大合的攻防战术推崇备至,而自战争爆发以来,第1陆战师所参加的历次战斗,伤亡率总是“一骑绝尘”,先后三次大规模补充预备力量,但不管是在威塞克斯王国还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这柄尖刀无往不利,多次为诺曼军队打开僵局,不论是以击杀敌军数还是以战役贡献度论功,它都是师级部队里当仁不让的头号王牌。不过,在刚刚结束的法兰森战役中,“疯子”和他的部队却狠狠吃了一次亏,他们奉命突袭联邦军战线后方的关键据点马布鲁城,然而在飞往空降地域途中,诺曼舰队遭到联邦军飞行部队的猛烈攻击,满载士兵的运输舰成为联邦军战机的重点打击对象,24艘运输舰有4艘被击毁,7艘受伤迫降,参战部队还未登上战场就已经损失了近半数兵力,更糟糕的是,离前线较近的各处航空基地受到联邦军空中和地面部队的袭扰,导致后续增援和补给投送不力,先期投入战斗的第1陆战师所部只得孤军作战。他们虽然攻下了马布鲁城,但随即遭到联邦军队的反包围,陷入了一场苦战。换了任何一支同等兵力的诺曼部队,此战恐怕难逃覆灭的厄运,但第1陆战师的参战部队硬是在人数和形势占据优势的联邦军队面前杀出了一条血路,尽管一战而残,可精神不灭,骨干犹存,用不了一两个月,它又将“满血复活”…… 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的到来,让活跃在洛林山区的抵抗力量一下子安静了。诺曼人将战斗力最强的王牌部队放在抵抗者闹腾最厉害的斯利恩进行休整编练,敲山震虎之意无需多言。无论“洛林游击战士”,还是“斯利恩骑士团”,亦或是洛林联邦州任何一支抵抗武装,可没有本事去招惹一支如此规模的敌方正规军,何况这支部队的老兵基本上都是走过刀山火海的狠角色。不过,在各路抵抗者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对这支诺曼王牌部队“不感冒”——在北方边境战役中,魏斯所在的巴斯顿学生团抵挡住了第1陆战师的连番进攻,使之遭受了这场战争中的首次重创,此后第1陆战师休整月余方才重新参战。只可惜年轻的巴斯顿精英们还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纵观北方边境战役,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败得几乎只剩下底裤,而第1陆战师虽伤亡过万,却击溃了联军在边境防线的主力部队,毙伤联军官兵何止三五倍。 对魏斯而言,再次击败这支诺曼帝国王牌部队,无疑是个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小目标”。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利用各处沿线以及抵抗组织之间的信息交换,在暗中窥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在斯利恩,来来去去的诺曼军队有十好几批,从诺曼士兵所穿的军服推断,第1陆战师的老兵和新兵大都已经抵达。小小的斯利恩,虽然能够勉强住下两万人马,但狭窄的空间显然不利于部队开展高强度训练。不久,这些诺曼陆战兵开始进行营团规模的调动,除了前往各处封锁据点之外,还在一些村镇新开辟了驻地。从地图上看,诺曼人在洛林山区西部、中部、北部所铺的封锁网愈加完备、愈发紧密,抵抗武装稍有举动,相邻各处的诺曼军队都能迅速赶往事发地点。在这种形势下,自保尚难,何来进击? 日复一日,魏斯默默等待着、准备着。从斯利恩回来的第一天,他就选好了人手,派往联邦军控制区联络求援。考虑到陆路已被诺曼军队完全截断,海路虽能通行,但耗时长,危险系数大,不利于军情联络。为此,魏斯和同伴们“土法炼钢”,手编了一套简单的通讯密码,让通讯员带着前往联邦东部。在得知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抵达斯利恩后的第19天,无线电台终于在约定的频率受到了约定的信号——联邦军队认可“洛林游击战士”及其他抵抗组织在敌后的牵制作用,决定对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不仅如此,联邦军方还对洛林山区坚持抵抗活动的各路人马进行了“官方认证”,在索姆索纳斯周边活动的“洛林游击战士”得到了洛林联邦州第一游击编队的番号,原本被撸成了预备役上尉的魏斯,也摇身一变成了“游击军上校”。尽管游击军的军阶是联邦军此前未有的,军方亦没有明确这种特殊军阶跟正规军阶有无对等转换关系,但有了官方授予的名分,无论协调各路抵抗组织还是动员占领区民众,都变得师出有名了。 联邦军队的精神支持,当然还不足以让弱小的洛林抵抗组织去跟诺曼帝国的精锐王牌部队掰手腕。要知道诺曼人手中的这柄锋利尖刀,既没有师属炮兵,也没有辎重单位,而是由3个战斗力极强的陆战旅组成,每个旅下辖3个陆战团,团设3个战斗突击营和1个火力支援营,炮兵的装备和人员配属在各个火力支援营,兼顾了火力集中度和作战灵活度,战斗能力不可小觑。部队大规模补充和整训,官兵尚不纯熟的战术默契度似乎是个可以利用的软肋,但搁在第1陆战师,如狼似虎的老兵们正好用阿尔斯特人的抵抗武装给新兵们做示范。因此,魏斯继续秉持着多看少动不乱碰的策略,耐心寻找敌人真正的破绽。 跟联邦军取得联系后,乍一开始,魏斯的电台基本上只接收信号,除了确认消息已收到而发出的简短讯号,从不暴露无线电源所在。不久,联邦军发来消息,诺曼军队卷土重来,在法兰森-布鲁布克一线调兵遣将,准备发动新的攻势。前面一仗,联邦军队艰难打退诺曼人的进攻,虽说给了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重创,自身的兵员和装备损失也非常大,一旦防线有失,通往首都自由城的大门将就此向诺曼人敞开。这场战争打到现在,自由城已然成为联邦乃至联手对抗诺曼帝国侵略的联军阵营最后的精神支柱,如若有失,联军阵营内部的投降派很可能取代主战派掌握领导权。因此,联邦军方要求敌后抵抗武装尽一切可能牵制占领区的诺曼军队,特别是屡次摧城拔寨的锋线尖刀,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 在正面战场上,要想对付这支诺曼王牌部队,联邦军队派上两三个步兵师都不保险,何况洛林所有的抵抗武装加起来还不够半个师的兵力,武器装备情况就更不值一提了。魏斯收到消息而不做表态,联邦军方则接二连三地拍发电报,双方就像是在表演一场奇怪的哑剧。就在这时,效忠王室的威塞克斯军队在北方发动攻势,夺回了被诺曼军队占领的几处城镇据点,迫使诺曼人从阿尔斯特抽调了部分飞行舰艇和陆战部队驰援北线,联邦军队压力稍减,勉强腾出精力来满足敌后抵抗武装提出的支援请求——魏斯派出的联络员,除了带去他们的简易通讯密码,还口头转达了魏斯设想的立体化游击方案。 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抵达洛林的第47天,联邦军方面得知这一消息后的第42天,联邦军发出了一条内容为“3543”的电码,魏斯令电台操作员发出“232”的回应——电波发出后不到一个小时,诺曼人的飞行舰艇便杀到了发出无线电信号的秘密营地附近,所幸抵抗者早有准备,通过预先挖设的地道迅速转移隐遁。 两天后的黎明,“洛林游击战士”在索姆索纳斯西北方的一片草地上点起了7堆篝火,指引从联邦据控制区飞来的敌后特遣中队在此降落,并在诺曼战舰巡航至此之前,将12架作战飞机藏进树林。除了12名飞行员之外,还有3名飞行教官、8名机械技师以及1名飞机工程师随行抵达。 正文 第13章 夜空游侠 一轮明月高悬夜空,用淡黄色的柔光照亮这黑沉沉的世界。 树林边缘,几个身材或臃肿或精瘦的抵抗组织成员,在一名联邦军机械技师的带领下,对展翅待飞的战机进行起飞前的检查维护。旁边的野战营帐里,魏斯和他的新搭档——奉命前来支援敌后抵抗武装的联邦军飞行上尉帕迪,围着一盏煤油灯,就着联邦军的制式军用地图对飞行线路做最后的讨论。 不多时,一切准备妥当。魏斯戴上皮帽,向帕迪上尉伸出手:“这是我们第一次敌后空袭行动,意义重大,预祝我们获得成功!” 来到敌占区的首次空袭,帕迪上尉亲自驾机出击,重视程度无需多言。他与魏斯握手,咧嘴笑道:“虽说我的驾驶技术比起尼古拉还差了一些,但您尽可以放心,上校,我会把您安全带回来的!” 魏斯笑了笑:“不成功,便成仁。” 说起来,这位年轻的飞行上尉居然还是尼古拉-莱博尔德带出来的小弟,而得知魏斯与尼古拉是军校同窗和人生挚友,帕迪上尉对他的友好度自动升到了满分状态。在这位飞行军官看来,尼古拉是联邦飞行部队的重要缔造者,是了不起的飞行王牌,只可惜奥城一战,座机坠毁,其人再无音讯,令人颇多唏嘘。 当然了,撇开尼古拉的关系,帕迪上尉和他的同行伙伴们就对敌占区的武装抵抗活动本就满怀钦佩,因而自愿前来。在他们看来,只有最忠诚、最勇敢的爱国者,才敢于在诺曼帝国的枪炮和刺刀面前奋起反抗,而在抵达“洛林游击战士”的秘密营地后,他们见到了抵抗者聪慧和勤奋的一面,更是对这群敌后的抵抗者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里,军工生产以秘密的状态进行着,除了常规枪械弹药,更有迫击炮、地雷、定时炸弹等游击战利器。现在有了飞机工程师和机械技师的帮助,有了战机设计图纸,要不了多久,这支抵抗组织甚至可以小批量的生产作战飞机! 首次空袭,重在精神攻击,且需要用迷踪步让敌人摸不着头脑,所以采取的是单机出击的策略。这支敌后特遣飞行中队从联邦军控制区飞来,后座搭载的是技术人员而非训练有素的投弹手,需要从抵抗者中挑选人员担此角色。这次帕迪上尉驾驶,魏斯负责观察投弹,虽然合练次数不多,但已经具备了最基本的默契。 在一阵畅快的轰鸣声中,这架E型轰炸机开始在树林外的草地上滑行。这架双翼飞机算是联邦军队列装的第二代作战飞机,速度、航程以及载弹量都较最初的“玩具飞机”提高了不少,而且装备了机械式的轰炸瞄准器和投弹控制器。得益于此,联邦军飞行部队在对敌方空中战舰或地面目标实施攻击时,命中效率有了显著的提升。不久前的法兰森战役,联邦军飞行部队打出了高光表现,战役期间共投入35个攻击机中队和74个轰炸机中队,凭着“蚁多咬死象”的作战策略,硬是让所向披靡的诺曼帝国飞行舰队折戟沉沙,从而赢得了这场挽救联邦命运的关键之战。 尽管性能和效能都增强了很多,但就构造而言,E型轰炸机跟它的前辈们相比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敞开式的驾驶舱,在飞行过程中既吵又冷,即便穿着格外厚实的皮衣皮毛,也不足以抵御零度以下的刺骨寒意。不一会儿,魏斯脸上就已经积起了冰渣,纵使如此,心中的斗志不曾有丝毫的消减,战意始终在胸膛里熊熊燃烧。 打蛇打七寸,首次空袭,魏斯把目标定在了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的师部所在地,同时也是诺曼军队在洛林地区最重要的人员和物资中转站,山城斯利恩。在这个导航基本依靠指南针的时代,夜间飞行存在天然的技术难题,然而诺曼人的戒备手段,恰恰为两位“夜空游侠”提供了绝佳的参照——还未抵近斯利恩,明亮的探照灯光就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指引。 一路无言,憋着有些难受,眼看目标就在前方,魏斯拍了拍帕迪上尉的肩膀:“先去城南的航空港,瞧瞧我们今晚的运气怎么样!” 帕迪上尉侧过头:“三度摘桃,不管战果大小,可以确定的是,有些诺曼人肯定会被我们折腾疯掉的!” “哈哈!”魏斯爽朗大笑。帕迪上尉一行人的到来,使得敌后抵抗组织跟联邦政府、军队各自为政的状态彻底成为历史。透过他们之口,抵抗者终于知道自己的努力和牺牲创造了多么了不起的影响——借用敌人的通讯密码,以诺曼军队的名义发出控诉诺曼皇朝的电报,导致诺曼帝国内部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诺曼军队在前线的高级将领轮换大半,许多重要的指挥岗位发生变化,法兰森战役的发起时间因此推迟了至少半个月。魏斯连跳三级,从预备役上尉进阶游击上校,跟这件奇功有着莫大的关系——他让通讯员带去的敌军密码本以及扰敌行动的过程叙述,使得联邦军方对敌军前期产生异动的原因有了合理的推论…… “注意,目标上空有敌方飞行战舰!”帕迪上尉大声提醒道。 魏斯毫不吝惜地开启了特殊视野。跃入眼帘的红色虚框,表明目标上空的飞行物,是敌方的二级巡防舰。除了那些通讯特勤舰艇和运输舰,这是诺曼帝国航空部队战斗力最弱的飞行舰艇,吨位通常在1000TA左右,跟联邦军的二级巡防舰一样,以小口径舰炮和机关炮为主要武器,定位于空中警戒巡逻和运输护航,碰上硬仗一般只有摇旗呐喊的份。 看清目标虚实,魏斯高声应道:“那是诺曼人的二级巡防舰!不管它,按原计划行动!” 这种情况下,帕迪上尉没时间刨根问底,而是对魏斯给予了充分的信任,他再次转侧过头:“上校,接下来我们的飞行可能会有些颠簸,坐稳了!” 话音刚落,飞机的活塞式引擎便发出更为响亮的轰鸣。在帕迪上尉的熟练操控下,它如同一匹驯服而又矫健的战马,在瑟瑟寒风中展现出纵情奔跑的英姿。显然是为了防备抵抗武装的地面袭击,那艘诺曼巡防舰悬停在不足两千尺的位置,既没有速度也没有高度,搁在技术好、经验足的飞行员眼里,这就是个理想的投弹标靶。要知道这E型轰炸机的极限战斗载荷是2200磅,而联邦军飞行部队当前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就是2000磅的重磅航空穿甲炸弹。若是从数千尺高度投中目标,这种绰号“死亡”的炸弹,一枚就足以重创诺曼人的飞行战列舰,战场上亦有一口气干掉诺曼巡洋舰的战例。不过,帕迪上尉率领敌后特遣中队从联邦军控制区飞来,跨越了八百多里的征程,除了搭载技术人员以及必要的维修备件,有效载荷都用来装载额外的燃料。此次夜间空袭,飞机的炸弹挂架上,挂的是是克伦伯-海森秘密工厂以现有设备制造的轻型航空炸弹,每枚45磅,一共搭载了20枚。这种轻型炸弹,威力稍强于迫击炮弹,主要是爆炸和破片杀伤,用在敌方战舰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但如果一股脑丢在敌人的兵营或是军火库,那酸爽的感觉,想想就觉得痛快…… 趁敌方战舰没有防备,艺高人胆大的帕迪上尉在它的舰炮射程内“肆意横行”。先是以一个小角度的俯冲掠过城南的胜利广场,最低处离地不足百尺,别说是手枪步枪,诺曼人扔石头都有机会将这架飞机击落,但除了两名诺曼士兵用手里的步枪开了火,其余诺曼人压根没有反应! 看到第一目标空空荡荡,既没有敌方运输舰,也没有未及转运的货物,帕迪上尉遂又绕着山城兜了一圈。引擎的轰鸣声惊醒了驻守在这里的诺曼军队,凄厉的警报声匆匆响起,但舰炮和地面高炮的反应速度不够快,诺曼士兵只能用手枪、步枪以及他们的目光对这个不速之客实施攻击…… 战机绕城飞行的过程中,魏斯再度开启特殊视野。从飞行视角俯瞰,下方仿佛是个蚂蚁窝,有数以千计的红色蚂蚁,有的聚在一堆,有的四散移动。他迅速锁定了一处人员密集点,大声招呼帕迪上尉调整航向,不失时机地投下了第一组航空炸弹。这一连串的爆炸声响彻山城斯利恩,用抵抗者的方式,向占领者宣告,侵略一日不止,战斗一日不休! 第一次投弹后,帕迪上尉拉起飞机,向上爬升。当悬停在斯利恩上空的那艘诺曼战舰出现在机械式轰炸瞄准器的准星里,魏斯搬动拉杆,投放了第二组炸弹。虽然只有一枚炸弹击中诺曼战舰,造成微乎其微的损伤,但当着诺曼陆战兵的面攻击诺曼战舰,既是赤裸的挑衅,更是傲慢的蔑视! 最后一组航空炸弹,魏斯选定了斯利恩西南的诺曼兵营。投弹完毕,战机不躲不藏,把姗姗来迟的敌方炮火抛在身后,径直朝东南方飞去,等到离开了敌人的视线,才折返回到北面。。诺曼人的巡防舰,在开足马力的情况下勉强能跟联邦军战机拼一拼速度,但机动力根本没得比,何况从悬停到全速,没半个小时是做不到的。在这个过程中,飞机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夜间空袭,除了把握航线、寻找目标有些难度,过程比抢小孩子糖果还要简单。仅凭这一次空袭,诺曼人恐怕连敌方飞机从哪来的都搞不清楚。 正文 第14章 就是要捅这马蜂窝 斯利恩,华伦斯,索姆索纳斯……接连三个晚上,“洛林游击战士”对诺曼军队在洛林山区的三处主要驻扎城镇展开空袭。虽然每次都只出动一到两架飞机,造成的杀伤和破坏非常有限,但是,这支奇兵的突然出现成功分散了诺曼军队的注意力。诺曼舰艇愈发频繁地出现在洛林山区,第1陆战师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不断派遣营团级单位在城镇村庄之间的山林进行有组织的扫荡。 在战争的刺激下,诺曼人的军事机器早已马力全开,少了第1陆战师,不至于影响整体战略部署,但少了这支尖兵,攻坚突防的招式和力度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秉承着“敌进我退”的战术原则,在诺曼军队提高戒备、加强巡逻后,魏斯果断采取隐遁策略,飞机不出动,侦察活动也转入“静音模式”,就连秘密营地的生产也相应降低了强度,以免烟尘或声响招来敌人的探察。利用这段休整期,他亲自带领抵抗组织技术力量加紧攻关。有了现成的技术图纸和技术人员,飞机制造工作无疑是事半功倍,只是用克伦伯-海森工厂以及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的生产设备,生产出合乎标准的飞机部件仍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他们需要改造机床,制作模具,琢磨工序……更头疼的是,由于外部环境的特殊性,他们没办法随心所欲地进行测试,只好通过反复的地面检测和验算来提高生产部件的可靠性。 隐遁战术持续了一个星期,诺曼人的防备措施有所放松,外派侦察员和秘密眼线均发现第1陆战师的部队有计划地向各处据点收拢,貌似是有收拾行装奔赴前线的打算。在跟帕迪上尉反复商议讨论后,魏斯决定祭出他设想已久的空中伏击战术,让诺曼人看到洛林山区仍有强大的抵抗力量存在。这样的话,即便留不住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也要牵制住诺曼人尽可能多的空中和陆战部队,为正面战场的联邦军队减轻压力——这看起来是件光荣而骄傲的事情,但洛林人的游击战争自此将进入到最残酷、最难熬的阶段,会有很多人牺牲,会有很多悲剧和惨剧发生,也许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够坚持到最后…… 这场卓越的空中伏击战,以一架E型轰炸机夜袭山城斯利恩为引,诱使诺曼人的巡防舰前来追击。对于联邦方面的单机夜袭,诺曼军队看来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但斯利恩的地面部队及时组织了防空火力,还有三艘巡防舰从不同的方向展开围追堵截。这些诺曼巡防舰探照灯大开,如同摇摆触手的章鱼,对弱小的猎物紧追不舍,它们打出的炮弹,如礼花一般不断绽放。当这些诺曼战舰追到索姆索纳斯城附近时,9架E型轰炸机突然从高空俯冲下来。这一次,它们挂载的可不是依靠数量取胜的轻型航空炸弹,而是克伦伯-海森秘密工厂自制的550磅航空炸弹,其威力已接近大口径舰炮,只消一发就能够重创甚至干沉诺曼人的轻型舰艇。 9架E型轰炸机,除魏斯等三人已有实战经验,其余投弹手都是新人,日复一日的训练并不足以替代战场熏陶和磨练,他们无论观瞄准度还是把握时机能力都跟专业的老鸟相差甚远,好在驾机的飞行员个个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和实战磨练的好手,而且大多参加了法兰森战役的绝地反杀,有着钢铁般的信念和强大的自信心。在他们的操控下,9架轰炸机犹如一群凶猛的夜鹰,互为掩护,默契配合。它们先将火力集中在了领头的敌舰上,逐次投弹,接连取得命中,这艘诺曼战舰转瞬间便被猛烈的爆炸给吞噬了。 自诺曼军队占领洛林联邦州以来,这还是他们在洛林损失的第一艘飞行战舰! 目睹友舰被击沉,另外两艘巡防舰上的诺曼人没有果断撤退,更不会举白旗。夜空中,他们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联邦战机在攻击自己,只觉得不断有敌机呼啸而过,舰炮胡乱开火,始终没能击落哪怕一架。于是,他们采取了常规策略,即下降到地面部队的有效射程,通过空地联手,组织起密集的防空火力网,让敌军战机难以从容攻击。在正面战场上,这是一种被证明为有效的手段,但在夜晚,在前期沟通不充分的情况下,反倒弄巧成拙。见己方战舰靠近,地面的诺曼部队明明枪炮上膛,却不敢轻易射击,最终眼睁睁看着己方又一艘战舰被敌机围攻,它接连中弹,薄弱的装甲根本无法抵挡高强度的爆炸冲击,未及迫降便四分五裂…… 各机投弹完毕,魏斯毫不恋战,用信号枪打出了收兵返回的绿色信号弹。包括担任诱饵的飞机在内,10架战鹰迅速撤出这场前后只持续了十来分钟的战斗,分头前往五个预先安排好的隐蔽地点。待它们落地之后,抵抗组织将就地把它们拆开,以化整为零的方式藏到林间地窖、废弃矿场等更加安全的隐蔽地点。 索姆索纳斯空战,诺曼军队的三艘巡防舰被干掉两艘,而且是被几架联邦战机按着摩擦,无论战斗过程还是结果,都让诺曼高层无法接受。由于当晚未在洛林以东的占领区发现联邦战机活动踪迹,全面戒备的交战区域也没有发现敌机越境,诺曼人终于可以笃定这些幽灵般的空中袭击者就隐蔽在占领区。这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诺曼军队在洛林及周边地区展开了空前的拉网式扫荡。天空中,战舰多如过江之鲫,不断有运输舰将杀气腾腾的陆战部队和步兵部队投放到山林中,而机械化部队和骑兵部队亦在各条道路上来来往往,灰尘滚滚,甚是忙碌。 在这般严密的扫荡下,不少隐藏在山林深处的秘密营地被诺曼人“挖”了出来,各处废矿场和天然洞穴也成为诺曼人重点清查的对象,大量设备和材料被诺曼人缴获。尽管物质方面的损失很大,但得益于魏斯充分而周全的准备,人员方面的损失微乎其微——抵抗武装成员连同支持抵抗运动的民众都被提前安置到了林间的隐秘地道中。这些位于地面以下十尺深处的地道,构成了一个延绵数十里的庞大人工巢穴,虽说狭窄潮湿,不利于久住,却是躲避诺曼人疯狂扫荡的理想之地。 为了这场几乎没有死角的占领区扫荡作战,诺曼军队投入了几十艘飞行舰艇以及数以万计的诺曼军队,每日耗费的补给就是一个可观的数字,何况威塞克斯军队在北方反击,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队在东面今年坚守,诺曼人一边管制着幅员辽阔的占领区,一边挖空心思尽早击败残敌,不可能在贫瘠的洛林山区长时间派遣如此庞大的兵力,但又不甘于”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状况,于是软硬兼施,多管齐下,试图利用外部高压和内部利诱的方式瓦解抵抗组织。 诺曼军队大举扫荡的第10天,魏斯坐在山林深处一棵大树的树梢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诺曼人抛洒的悬赏令和劝告书。在这份用阿尔斯特语编写的悬赏令上,任何居民只要提供关于抵抗组织行踪,就能得到100金克朗的奖赏,而帮助诺曼军队抓住抵抗组织骨干或联邦军飞行员,可以拿到惊人的2000金克朗,至于抵抗组织头领,则价值6000金克朗。 因经济遭受战争摧残,普通克朗纸币在占领区已形同废纸,在联邦军控制区也急剧贬值,使得原本退出流通领域的金克朗“大行其道”。就购买力而言,一枚金克朗相当于战前的200-500克朗纸币,对普通家庭来说,6000金克朗可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其巨大的诱惑力不言而喻。 “嘿,上尉,瞧瞧,诺曼人给我的报价,6000金克朗!”魏斯对树下的帕迪上尉说。 “多少?”上尉仰头问。 周围没有敌情,魏斯放声道:“6000,金克朗!” “哈!”帕迪上尉笑道,“看来这段时间成功的游击战已经让你身价百倍了!” “不想发笔横财?”魏斯打趣道。 “得了吧!”帕迪应道,“若是沦为亡国奴,再多的财富又有什么意义?” 人生的大道理,其实就是这样的简单,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领悟。 魏斯将悬赏令揉成一团,接着又仔细看了看诺曼人的劝告书。前面一段,无非是从文字和修辞上美化诺曼帝国的军事占领行动,而且表示在缔结停战条约后,诺曼军队一定会逐步撤出占领区,将这里的治理权交给当地人。往下,是不同身份职务的抵抗者投诚可获的奖励:抵抗组织的普通成员,投诚可获得500金克朗,在当地政府部门担任公职或得到商业免税资格;抵抗组织的中层骨干,投诚可获2000金克朗,在当地政府部门担任高级职务,并可获得诺曼帝国的公民身份;抵抗组织的领导者,率部投诚不但可以让下属人员享受以上待遇,还将获得诺曼帝国的爵位,并在筹备中的地方治安武装担任军职。 如果阿尔斯特-威塞克斯联军最终没能扳回战局,接受诺曼人的“招安”似乎是识时务之举,魏斯固然唾弃之,但也由此起了防备之心。谁能保证抵抗组织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够在敌人的威逼利诱面前毫不动摇? 正文 第15章 大鹏来兮 清晨,薄雾渐散,洛林山区东北部的一处树林外,12名抵抗武装成员在草地上摆成了一个“八”字形,他们每人手里各持若干焰火信号棒,默默等待着指挥官的命令。 接连引诱并伏击诺曼军队,与其他抵抗组织联手袭击诺曼驻军,借助联邦军支援的作战飞机将游击战升级到立体模式,凭着大胆的进击和丰硕的战果,这支名为“洛林游击战士”的敌后抵抗组织无论在联邦军民当中还是在敌人耳朵里,都已是声名大振。联邦视之为敌后武装抵抗的楷模,大力支持并加以宣传,诺曼人则欲除之而后快,在洛林山区展开了密集的军事扫荡,却未能如愿…… 在一棵树杆粗壮、枝叶稀疏的橼树上,魏斯居高望远,借助自己的特殊天赋进行大范围的警戒瞭望。当下除了无线电联络,占领区抵抗组织与大后方之间还建立了一条漫长、脆弱但是无比可贵的空中航线。飞机从大后方飞来时,每次携带少量药品、信件、维修配件,载来飞行员和技术员,替换抵抗组织成员返回大后方进行专项训练。 视线可及之处,有一架战斗力读数极弱的飞行器从东面飞来。夜间进行远距离飞行,缺乏地面参照物,想要保持正确航线可不容易,若是通过无线电进行联络指引,必然招来诺曼人的扑杀,只能依靠飞行员的计算和判断来确定飞行方位,加上地面焰火信号完成接头,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问题,轻则机毁人亡,重则满盘皆输。所幸,第一次单机尝试、第二次机群转场都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次是大后方第三次向占领区抵抗组织派遣飞机,亦是单机飞行,其目的主要是运送战术教官以及新的作战指示前来。 发现己方飞机踪迹,魏斯连忙让战士们点燃焰火信号,为它做出降落指引。此时旭日刚刚升起,不出两个小时,诺曼战舰必定从这一区域巡弋而过。如果不能及时把飞机弄进树林,拆解开来藏到地窖里,就得给它加满油,让飞行员冒着被敌人发现和追击的危险进行昼间飞行。 带着格外响亮的轰鸣声,这架灰绿色涂装的联邦军飞机安全降落下来。魏斯领着数十名等候在树林里的战士来到草地,操着家伙准备给它来个“就地拆解”。这次的飞机虽然还是双翼单发构造,可它的机体较E型轰炸机大了整整一号,机翼机身之间的支架看起来结实许多,发动机的轰鸣声也更加的强劲和响亮。这只“大鸟”虽然也只有两个串列式的敞开座舱,但后座之后还有相当大的内部空间,可以用来装载更多的燃料和货物。 飞机停稳之后,魏斯看到一个魁梧而矫健的身影从后座跳了下来,连忙迎上前去自报家门:“‘洛林游击战士’指挥官,游击军上校,龙-克伦伯-海森!” 来者伸出手,第一次接触就让魏斯感受到了他那近乎恐怖的力量和简练直接的风格。 “第1特勤大队,上校,凯恩。” 第1特勤大队……久违的部队番号。魏斯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莫名来到这个时空的头一晚,就差点葬身兽口,正是那一小队来自第1特勤大队的战士解救了自己。跟诺曼人初次交手的那一幕幕,仍旧深深阴刻在他的脑海中。 见魏斯有些迟疑,来者用那有力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你的惊讶我可以理解,但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是来夺权的。” “上校,我想您误会了,我刚刚之所以有些失态,是因为我跟您所在的部队有一段特殊的交情,那是我永生难忘的故事。” 凯恩上校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我知道你,K行动唯一的幸存者。我来到这里,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关系。” 魏斯点了点头,领着凯恩上校往树林走去,边走边问:“他们是您的部下吧?” “最优秀的部下。”凯恩上校以低沉的口吻回答。 “我很遗憾。”魏斯道,“我本该在那场战斗中死去,从数百尺的高空坠落下来,掉在雪堆里,居然没死。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死了,会被追认为英雄吗?” 凯恩上校道:“这件事情说来复杂,要不是有你见证并叙述了战斗过程,他们的国家英雄身份还很难敲定下来。” 从对方的口气里,魏斯听出了些许抱怨。因为一些个人顾虑,在莫纳莫林山脉之战过后许久,他才在被动的情况下向军事情报部门说明了当时的情形。 “抱歉,我……” “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凯恩上校打断了魏斯的致歉,“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当年顺手救下的人,成了自由联邦抗击诺曼帝国入侵的重要角色,一个了不起的敌后抵抗英雄,应该会感到非常欣慰的!” 凯恩上校的步幅很大,步子频率很高,魏斯不得不快步+小跑,才能够跟上他的速度。这种差距,让他对特勤部队选拔和训练出来的精英感到由衷的钦佩。进入树林之后,魏斯跟他各骑一匹马,迅速转移到四十多里外的秘密营地,跟隐蔽在这里的部分联邦军飞行员碰了面。凯恩上校明确表示,空中作战对他来说是新的挑战,他真正擅长的是地面突袭和夜间战斗,而上级给他的任务,是帮助敌占区的抵抗武装训练士兵,为地面作战提供战术策略建议。 几个月来,“洛林游击战士”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胜在出敌不意,用好用活了迫击炮、定时炸弹、轮式战车这几件游击利器,在敌人全面提升防御力量和戒备等级之后,地面袭击就很难找到空子了。从吕斯特铁矿场以及斯利恩突袭占的战斗过程来看,这支以索姆索纳斯预备兵为主力的抵抗武装,在战术素养方面跟诺曼军队存在很大的差距,即便有主场之利,武器技术稍占优势,还是没办法跟诺曼人正面抗衡。尽管还不太清楚眼前这位特勤部队上校的底细,但只要他有心为之,肯定能让这支半正规游击队在技战术层面拔高一个档次。 跟飞行员们打过照面之后,凯恩上校并不急于进入工作状态,而是就着热茶向魏斯了解此前每一场战斗的详细过程,并对许多常人易于忽略的细枝末节进行了深入“挖掘”。这一聊,就从早上聊到了中午。这半天,负责扫尾的游击战士陆续回到秘密营地。他们报告说,拆解那架大一号的飞机花费了不少时间,所幸还是赶在诺曼战舰出现之前解决了问题。现在,飞机已经在树林里的“地下仓库”安置好,只要不突然变天,晚上就能飞回联邦军控制区去,而且在载够燃料的情况下,最多还能搭载两名乘客——魏斯的计划,是利用这条空中运输舰,逐步将抵抗组织的骨干人员安排到后方去接受正规的军事培训,从后方引进军事技术人员以及素质合格、思维开阔的年轻军官,使得敌后抵抗运动走出一条上升轨迹。 “上校,这有个给您的包裹,是帕克斯的署名。”一名游击战士给魏斯送来一个牛皮纸袋。帕克斯是他先前派去联邦军控制区的联络员之一,在敌后抵抗组织跟联邦军方建立起联络之后,继续留在大后方负责协调联络各方。 魏斯一边拆牛皮纸袋,旁边的凯恩上校一边介绍说,大后方的报刊和广播对洛林地区的敌后抵抗运动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报道,并成功点燃了联邦民众的爱国热情。得知诺曼军队占领下的洛林还有众多的游击队在进行武装抵抗,民众纷纷向联邦政府和军队请愿,要求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支援敌后抵抗组织,并且踊跃地捐资捐款,甚至组建了若干志愿队,希望能够来到敌占区加入抵抗运动。这牛皮纸袋里,有许多写给抵抗组织的信件,有声援的、慰问的、鼓励的、自荐的。看着这些信件里热情洋溢的字句,心中很是温暖。 “据闻,各地民众为你们筹集的捐款,已经足以组建十个飞行中队了。”凯恩上校看着魏斯说,“就效果而言,你们前期的游击作战是非常成功的。此次最高委员会委派我来,让我口头向你们传达新的军事指示:联军正以前所未有的魄力与决心遏制敌军的战略进攻势头,相信战争形势不久就会发生转变,在此之前,敌后抵抗力量应尽可能袭扰敌方驻军,牵制敌人的正规部队。具体方面,其一是再度对斯利恩发动袭击,创伤敌军第1陆战师,使之无法投入前线战斗;其二是尽快摧毁华伦斯的火电厂,阻止敌人利用洛林地区的工业设施进行生产;其三是尽可能扩充抵抗武装队伍,将武装抵抗运动的范围拓展到山区之外,让更多的敌占区成为抵抗区。” 听完凯恩上校转述的高层军事指示,魏斯没有像以往一样心存抵触,而是看到了艰难险阻彼端的巨大机会。联邦高层交予了重任,同时也授予了权限,特别是在凯恩上校到来之后,让“洛林游击战士”吸纳各处游击武装甚至主导洛林地区的抵抗运动变得名正言顺。 正文 第16章 这一场烟火盛会 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又一架从联邦军控制区飞来的运输机成功降落在了洛林山区。此次的特殊乘客,是经验丰富的参谋军官奥登-埃泽森少校。这位能力、资历俱佳且正值当打之年的军官之所以放弃了联邦军总参谋部优渥的工作条件,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危险无处不在的敌占区,据他本人所言,是被敌后武装勇敢无畏的抵抗精神和们灵活机敏的战术方式所打动,他既想来这里见识“古老而又新颖”的战争形式,也希望在此突破自身条件的制约,积累起足够有分量的战功。 埃泽森少校的到来,不仅让魏斯在战术策略的谋划和制定上有了对位的讨论者,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总参谋部层面对战争形势的全面掌握和深刻剖析:占领威塞克斯王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大部分领土之后,诺曼帝国在军事上已经达到了顶峰状态,看似强大到了难以击败的地步,但近期诺曼军队在各条战线上已经显露疲态——从士兵到军官,大多数人都患上了坐享战争胜利的“软骨病”。他们已经通过这场战争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荣誉与奖励,现在渴盼着活着回到家人身边,将战争初期那种拼死杀敌、马革裹尸的劲头抛之脑后。无论是在威塞克斯的冰天雪地,还是在法兰森的丘陵山地,诺曼军队的攻坚效率都大打折扣,屡攻屡败也就不足为奇。反观联军一方,威塞克斯王室的坚定立场,让威塞克斯军民保持着信心和斗志,而联邦首都自由城那高高飘扬的旗帜,号召着联邦军民为伟大的自由而战,军队在正面战场顽强作战,民众在敌后积极开展武装抵抗,使得兵力有限的诺曼军队常常顾此失彼。 也就是说,当下正是敌后抵抗运动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在法兰森-布鲁布克一线,诺曼人不断集结部队,一旦发动进攻,已完成兵员补充和编整训练工作的第1陆战师,很可能直接从洛林驻地登舰出发,以他们最擅长的方式,在联邦军战线后方的关键位置实施大规模空降作战。不管这支诺曼王牌部队何时何地出现,对联邦军队都是莫大的威胁。鉴于诺曼人迫切需要一场决定性的战役级胜利来结束这场战争,新的进攻随时可能开启倒计时,洛林地区的敌后抵抗武装此时最为重要、最具价值的事情,就是尽一切可能拖住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 凯恩上校到来后,魏斯打算召集各地抵抗力量代表前来参加洛林抵抗运动大会,确立“洛林游击战士”在洛林抵抗运动中的领头羊地位,以便于联合各地抵抗武装,壮大抵抗力量、拓展战术空间,但在诺曼军队的严密封锁下,举办这样的会议需要进行周密的筹备和联络,而根据埃泽森少校带来的情报,正面战场的形势已经没办法给他们如此充裕的时间了。于是,在跟这两位联邦军特派军官反复商议之后,魏斯决定拿出一半以上的库存物资,亲手导演一场“年度大戏”…… 一个星期后的深夜,三个迫击炮小组潜行至距离山城斯利恩三十多里的“赫尔维特岔路口”。前期侦察表明,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在这里派驻了一个营,除了诺曼驻军前期修筑的炮垒据点,还增设了探照灯和防空炮,加上原有的野战炮、机关炮,构成了无死角的防御火力网。 三轮速射,从开火到撤离,持续时间不超过两分钟——游击战士们故技重施,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对诺曼军队发动疾风骤雨般的火力打击,继而骑马撤离,迅速遁入树林。 睡得正香的时候挨了抵抗武装的“闷棍”,驻扎在这里的诺曼军队旋即朝着射程内的可疑位置一通猛轰,发现敌人已经遁走,他们既不莽撞急追,也不忍气吞声,而是火速召来飞行战舰,从空中封锁和搜查树林——前期的扫荡,诺曼人不但把各处树林翻了个底朝天,还还大量埋设了地雷。也不知是因为心理战的安排,还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他们在树林外竖立了“内有致命陷阱”的警示牌,并向当地居民发出通告,警告他们不得进入树林。自那之后,当地民众被迫停止了捕猎、伐木等林间活动,生活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而且还经常被树林里的爆炸声惊扰。当然了,那些爆炸大多数是动物误踩地雷所致,诺曼军队也不敢冒然进入树林,每有爆炸发生,或调派飞行舰艇前往,或在树林外徘徊观察,鲜有收获。 诺曼人发起的地雷封锁战,固然给抵抗武装带来了很多麻烦和威胁,也为他们提供了“天然防御带”。诺曼军队的扫荡,不得不以飞行舰艇和陆战部队担当主力,地面部队通常情况下只是在城镇村庄以及开阔地带打辅助。这种扫荡形式,对航空部队的兵力牵制和精力消耗是显而易见的…… 在这样的夜晚,想要看清树林里是否藏有抵抗者,诺曼战舰不但探照灯大开,还得尽可能降低飞行高度。此前诺曼军队多番展开封锁扫荡,舰艇不分昼夜的频繁出动,除在索姆索纳斯遭到敌方飞机空中伏击之外,还未曾出现过损失——即便是最低等级的巡防舰,应付抵抗武装的火力也是绰绰有余,所以,飞行战舰低空飞行看起来并无不妥,但诺曼人遇上的偏偏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从一艘诺曼战舰上投射的探照灯光束,突然在林地深处发现了几匹马,它们缰绳马鞍齐备,像是被主人匆匆遗弃,而这里的植被并没有茂盛到难以骑行的程度,按照常理推断,弃马徒步只有一种可能:骑马者为了躲避追击,进入了无法容纳马匹的地道之中。几个月来,抵抗组织昼伏夜出,在山林中秘密挖设了大量的地道。这些地道不但为他们提供了藏身之所,还为他们袭击诺曼军队并从容撤退提供了隐蔽通道。 经过训练甚至上过战场的军马,对战舰探照灯和机械轰鸣声有一定的免疫力。发现它们的诺曼战舰徐徐降低到仅比树梢稍高的位置,数十名诺曼陆战兵通过吊框和速降绳来到地面,一边排查地雷,一边搜寻敌踪。有士兵慢慢走到马匹旁边,赫然发现马鞍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诺曼语写着“送你们回老家”。 “有埋伏……”这名诺曼士兵刚喊出这句话,眼前骤然出现了比太阳光还要刺眼的光芒,其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然在这猛烈的大爆炸中化成了灰烬! 黑夜瞬间变成了白昼,地面震动,仿佛末日来临。在这树林深处,剧烈爆炸所产生的骇人烈焰吞噬了沙土和树木,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枝叶碎屑喷射出去,在这巨大的冲击下,悬停在爆炸点上方的诺曼战舰顿时四分五裂,稍远处的战舰也如风中的树叶般颤抖着。 视线可及之处,在那高高的树梢上,魏斯凝目远眺。两万磅炸药,相当于二十发大口径舰炮集中爆炸所产生的威力,加上适当的技术处理,足以对低空飞行的轻型舰艇造成摧毁性的打击。这种地对空的攻击方式,他早就设想过,并在军工专家的帮助下形成了技术方案,之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对付诺曼人,主要是因为克伦伯-海森工厂不具备火药从矿石开采、原料提炼到化工制造的完整生产线,一旦库存成品和原材料耗尽,就将陷入到有枪无弹的困境,而这种放大招的攻击手段,对火药和各种化工材料的消耗极大,要不了几次就能把家底败光。 “敌人的战舰完蛋了!”旁边的树杈上,埃泽森少校喜出望外。 这场夜袭战,凯恩上校亲临前线助阵,魏斯和埃泽森一块调度全局,稳坐钓鱼台。周围没有敌人,说话不必压低声音,他痛快地应道:“击毁一艘,轻伤一艘,足以敲山震虎!” 说这话时,魏斯不由得想起北方边境战役时的情形。彼时诺曼军队横扫北方,吊打实力可观的威塞克斯王家舰队,硬撼强大的联邦舰队,锋芒毕露。除去舰队交战,联军在战场上想要干掉一艘诺曼战舰,通常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而今谈笑之间,诺曼战舰便已灰飞烟灭,落差之大,令人无限感慨。 埃泽森少校接着揣测道:“这样一来,其他分队的袭击行动应该会顺利很多吧?” 反问的语气,表明埃泽森少校对“洛林游击战士”倾力出击的这场夜袭行动缺乏信心,并从一个侧面说明总参谋部的高级参谋们对战场情况不尽了解,这也导致了他们的一些作战策略偏离实际,进而造成了联邦军队在战争前期屡屡陷入被动。 “战场是在不断变化的。”魏斯回应说,“如果我是一艘诺曼战舰的指挥官,我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战舰乃至性命葬送在游击队手里。得知友舰低空飞行被对手的地面炸弹击毁,我肯定会下令保持飞行高度,至于说飞得高了难以发现地面敌情,会因此受到上级责罚吗?显然不会!” “你的分析很到位。”埃泽森少校赞道,“虽然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既定课程你只上了一小半,但我觉得你比我共事过的很多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优等毕业生都更厉害。” 魏斯转过头:“古人云,时势造英雄。越是艰难危险的环境,越能够激发出人的潜能,而我,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边缘,琢磨出各种对付敌人的作战策略,从而出奇制胜!” 正文 第17章 寒冬暖炉 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多时的洛林抵抗武装以“王者归来”的气魄展开了组合式的攻击,他们地空结合、多点开花,在茫茫夜幕下把诺曼人揍得呜呼哀哉。这一晚,诺曼军队在洛林地区再次遭遇了沉重打击,航空部队有一艘巡防舰被完全摧毁,至少两艘受到创伤,地面部队就更惨,伤亡官兵多达数百人,多处弹药库、油料库以及战备仓库遭到炮火突袭,大批军火物资“灰飞烟灭”。 对诺曼人而言,抵抗武装发动的大规模夜袭,不但严重打击了占领军的威信,扰乱了占领区的秩序,对诺曼军队在正面战场的部署也起到了不可小觑的影响。为此,驻扎在洛林地区的诺曼帝国第1陆战师会同其他部队一道,对当地的抵抗组织乃至普通民众展开了空前严厉的报复性扫荡。短短几天,就有数以千计“行为可疑”的平民被他们抓起来投入监狱。不止如此,诺曼人撕去了自我标榜的仁义道德,以当地居民暗中资助抵抗组织为由,将民众存储的各种食物和药品强行搜走,每日定员定额发放口粮,对占领区民众实施严格的管控。 诺曼军队的横蛮行径并没有吓倒历来民风彪悍的洛林人,他们一方面想方设法对抗诺曼人的高压管制,另一方面,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支持抵抗运动。在这风口浪尖,魏斯和他的“洛林游击战士”审时度势,不退反进,接连对诺曼军队的营地、据点以及航空设施展开夜袭。接连挨打的诺曼人彻底被激怒了,他们增调部队、加派舰艇,在洛林山区昼夜不停地展开巡逻,全力搜寻抵抗组织的行踪。刚一开始,抵抗组织的飞机还能够凭着灵活机动的技术优势,在单机夜袭后巧妙撤回并隐遁,但随着敌军飞行舰艇的增多,空中游击战术的施展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飞行员们接连遭遇危险。即使是在这样的形势下,魏斯和他的伙伴们也没有放弃主动出击,经过精心谋划,他们利用诺曼人追“机”心切的思维接连设下陷阱,利用预设的地雷和爆炸点对追击而来的诺曼舰艇和地面部队展开伏击,几个回合下来,以8架E型轰炸机为代价,又重创了敌方多艘舰艇,把数以百计的诺曼士兵送去了轮回通道…… 在诺曼军队的严酷扫荡与抵抗武装的机智应对中,又一个寒冬悄然来临。作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最寒冷的地区,“洛林女神”披上了雪白的冬装。低温严寒天气固然为抵抗武装的生存和活动制造了麻烦,但昼短夜长的特点,加上暴雪说来就来的坏天气,也让诺曼军队的行动受到了制约。苦于兵力不足,诺曼人试图用洛林人来管理洛林人,但他们鼓捣的洛林自治政府受到民众抵制,迟迟不能发挥作用,而在当地征募的所谓治安队,也始终是出工不出力的角色。 寒冷的冬夜,在位于索姆索纳斯以北的秘密营地,魏斯穿着厚厚的皮大衣,独自坐在煤油灯下研读各方情报。正面战场上,诺曼人在法兰森-布鲁布克一线发动了第二次攻势,虽然投入了大量精锐部队,并且集结了尽可能多的飞行舰艇,经过连日鏖战,还是没能突破联邦军的战线,只得黯然收场。联邦军民则因为连续两次粉碎敌军进攻而士气大振。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大后方的生产秩序得以重整和恢复,越来越多的E型轰炸机出现在了诺曼人的头顶,对诺曼军队的战线和纵深设施展开愈发频繁的空袭。诺曼人虽然多次集结舰队攻击联邦军战线,而且开始列装自己的作战飞机,但面对从雏鹰长成了雄鹰的联邦军飞行部队,他们曾经的空战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战争局势也在这场寒冬的鏖战中出现了转机…… 寂静的地道里,同伴们的鼾声此起彼伏。忽然,一阵轻促的脚步声传来,这个幽闭空间的光线,也随着脚步声的到来而有了些许提亮。 魏斯抬起头,看到贝拉-克伦伯-海森,自己的同胞妹妹,拎着煤油灯和小火炉来到跟前。他搓了搓自己冷冰冰的脸,笑道:“这么晚还不睡?” 此时的贝拉,已不是他初见时的萝莉模样,无论五官还是身体的轮廓都变得更加立体,气质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唯独那俏皮的神情依然如故。 “哥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收到了格鲁曼女士的来信!” 魏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哪位格鲁曼女士?” “你见过的,原先在索姆索纳斯女子中学当声乐老师的那位格鲁曼女士……古妮薇尔-格鲁曼!”贝拉回答道。 尽管这个名字久未闻及,但魏斯对它一点也不陌生。 “哦?收到她的信?她在哪呢?” “按照这封信的内容所说,信寄出的时候,她在自由城。至于现在,我想她很可能已经动身来洛林了!” “来洛林?这怎么可能!”魏斯一脸吃惊。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贝拉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摆在了魏斯面前。 这是古妮薇尔写给贝拉的信,魏斯没有打开来看,而是反问道:“从自由城到洛林,要么穿过战场,要么远绕冰海,路途漫长,危险重重,她不好好呆在后方,跑到敌占区来教我们唱歌吗?” 贝拉立马一脸嫌弃地看着魏斯:“音乐是她的主业,但不要忘了,当初的医护课程,她是跟我们一起参加的,而且成绩是最好的一个。这一次,她报名参加了志愿服务队,应该是跟着大伙一起来。” 提到这志愿者服务队,魏斯顿感释然。按说大后方民众为了最大限度地支持洛林人民的抵抗运动,组织起以医疗和技术为主的志愿者服务队,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敌占区,他应该感动涕零才对。可是,洛林与联邦军控制区远隔千里,如果是用飞行运输舰运载人员物资,效率自然没得说,但联邦军现在只能通过飞机进行这种穿越敌占区的运输,运来每一磅货物、每一个人员都实属不易。抵抗组织眼下最需要的,是坚定的战斗精英、专业的机械技师以及优秀的外科医生,而不是满腔爱国热情、学了些基础技能的普通平民。按照当前的运力以及优先排序,格鲁曼女士也许到占领区光复都还排不上,也就没有了之前的那些顾虑和烦忧。 当然了,魏斯没跟贝拉说这些。四年来,这丫头的倔脾气一点没改,淑女化的趋势也因为战争的降临戛然而止。现在,她身兼“洛林游击战士”医护队副队长、后勤队监督、宣传队干事等多个角色,做事愈发麻利,火爆的性子却也是无人敢惹。 魏斯凝眉思索之时,贝拉歪着脑袋看他:“哎,你……是不是喜欢她?其实我觉得你们还是很般配的。” “什么?”魏斯回过神来,“喔,我没有往那方面想。在战争结束前,不考虑个人感情问题。” 见魏斯没看信,贝拉嘟着嘴说:“她在信里提到了你,很显然,她对你印象深刻。你当然可以等,但别人未必会等。机会,错过了可就错过了!” 说完,贝拉留下小火炉,拎着煤油灯走了。这种小火炉,以往通常是贫寒家庭供妇女老人取暖用的,一般使用无烟木炭,既不熏人,又能够小范围的提供热度,抵抗组织的秘密营地没办法大规模生火取暖,所以,这种小火炉是颇受欢迎的稀缺品。魏斯摘下手套,捂在小火炉上取暖。贝拉刚刚那番话,勾起了他的好奇,经过一番小小的思想斗争,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信上工整娟秀的字迹,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但这种陌生之中,又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出乎意料的是,这封信只有开头寥寥几句是在叙述昔日的师生情谊,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她的现状——看起来大后方的生活是紧张而忙碌的,物资有些匮乏,但情况还不太糟糕,最重要的是,民众不但没有失去信心,反而在逆境中愈发坚强和团结。信的后面大半篇幅,肯定并称赞了敌占区武装抵抗运动的难能可贵,誉之为“黑夜中的灯火”。听说克伦伯-海森家族在洛林抵抗运动中扮演了积极角色,她几经周折联系上了抵抗组织派驻联邦军的联络员,拜托他们将这封信通过特殊联络渠道传递回来,并且报名参加了退役将领巴尔特牵头组织的志愿服务队,希望能够加入到抵抗运动的行列中来。 这封信从头到尾,单独提及魏斯的地方有两处,再加上这位妙龄女性愿意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辗转来到敌占区投身抵抗运动,让贝拉觉得古妮薇尔是对自己的哥哥心存好感。这种出自常理的判断,也让魏斯面颊发烧、心跳加速,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如果是英雄主义的崇拜渲染下的个人好感,她完全可以通过飞鸿倾诉衷肠,以她那种端庄文雅的性格,怎么会冒冒失失地加入志愿者服务队,不惜跋涉千里来到洛林?事有反常必有妖。这事,看起来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正文 第18章 新任洛林军事总督 隆冬时节,重重积云隔绝了阳光,使得这世界陷于阴沉灰暗的色调。 洛林,索姆索纳斯城,在诺曼人的催赶下,数千民众聚集到了旧议事厅前的圣烛广场上。在诺曼军队攻占此地的战斗中,历史悠久的市政议事厅被炮弹轰塌,现如今,一座崭新的、具有典型诺曼风格的建筑颇有气势地矗立在了古老的广场前。从外观上看,它毫无艺术美感,而是实用主义和堡垒思维的粗暴结合。在这座坚固建筑顶部,诺曼帝国那猩红的旗帜迎风招展,似在炫耀不可一世的战功和俯视天下的霸权。 “军事总督府?啊呸!除非洛林人死绝了,不然,这破房子迟早会被炸平!” 人群中,有个驼背老叟一脸鄙夷地唾弃道。 旁边一个拄着拐杖的独腿男子应声道:“他们上一任洛林军事总督不是被我们的游击战士炸成重伤了吗?换一个,我们继续炸,炸到他们乖乖撤走!”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眯着他那仅存的一只眼睛,咧嘴道:“没错,炸他娘的!炸到他们怕了、服了为止!” 说话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低处传来:“诺曼人也会怕吗?” 老叟、独腿男子、独眼男子一起将目光投向依偎在妇人腿边的孩童。这时,妇人低头道:“因为他们占领了我们的家园,干了坏事,所以怕受到惩罚。” “谁会惩罚他们?”孩童问。 独腿男子道:“虽然我们惩罚不了,但一定会有人惩罚他们!一定会有!” “是我们的游击战士吗?”孩童继续用他那稚气的腔调发问。 “嘘……”独腿男子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个不能让坏人知道的秘密。” 孩童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会保守秘密的,就是坏人给我糖,我也不说。” 大人们相视一眼,露出欣慰而又无奈的神情。 此时,正对广场的诺曼帝国洛林军事总督府,二楼的锥形窗孔后面,一个身披戎装、腰佩长剑的青年正默默注视着广场上的人群。相较于典型的诺曼军人,他既不魁梧也不健硕,看起来甚至有些孱弱,但是,他的双眸有鹰的锐气,神情有罴的煞气,他那高高挺起的胸膛上,佩戴着难得一见的金质双剑盾章,只有在一场重大战役中做出突出贡献的高级军官,才有可能获此殊荣。正因为与众不同,他显得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然而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隐隐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忧郁。 身后的房门被敲响,接着,一名身材高大、腰佩手枪的低级军官走进来,皮靴在硬木地板上铿锵作响。 “尊贵的佩剑男爵——洛林军事总督阁下,扩音设备已经准备好,居民也都到齐了,您随时可以向他们发表讲话。”这名低级军官用字正腔圆的阿尔斯特语向依然面朝窗孔的青年将官报告。 “就只有这么些人?”青年将官闷闷地问。 这名低级军官额宽脸方,鼻梁高挺,是典型的诺曼北方人。他迟疑了一下:“能行动的就这么多人了,不能行动的……也没多少了。” 青年将官追问:“两个月前的报告上记述说,索姆索纳斯城还有两万多居民,就两个月时间,减少了超过三分之二,为什么?” 低级军官显然对这些问题缺乏准备,他支支吾吾地说:“呃,因为游击队的袭击、粮食供给的限制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居民确实减少了,当然,很多人是躲到了周边的农庄,如果把他们赶回城里,跟您说的数字相差不会太大。以上种种原因,造成了今天的这种尴尬情况,绝不是什么人对您有所不敬,对此我非常抱歉!” “抱歉?抱歉有什么用。”青年将官没好气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低级军官恨恨地看了看窗孔外的人群,转过身,快步跟了上去。 吱……咚咚…… 扩音器发出了一阵杂音,接着,一个操着纯熟阿尔斯特语的声音在寒风中飘入居民们耳中。它不够宏亮,也不够冷漠,甚至不够坚决,与之相应的,它听起来也不那么惹人憎恶…… “索姆索纳斯城的居民们,我是诺曼帝国委派的新任洛林军事总督,佩剑男爵斯卡拉。我的使命,是维持洛林占领区的秩序,保护合法平民的生命安全,尽早恢复经济生产,提高民众生活水平。我知道——也能够理解你们此刻的心情,你们的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非常英勇,但你们遇到了更加强大的对手,以至于输掉了战役,你们的家园沦为了占领区。不管你们接不接受,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们决意抵抗,我们奉陪到底;你们理智接受,我们礼貌相待。从今天起,你们的粮食配给标准提高20%,但如果发现你们有人暗中联系和帮助游击队,不光惹事的人要被投进监狱,家人和周围的邻居配给标准全部减半!” 话音未落,广场上的人群已是一阵骚动。 “据我所知,在诺曼军队进占索姆索纳斯之前,这里的军工生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可是当诺曼军队抵达时,大多数生产设施都不见了踪影。我想,正是这些消失不见的设备设施,为游击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补给。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摆脱贫苦、发家致富的机会,任何人……只要提供设备或物资藏匿点的消息,一经证实,我们将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按照缴获品价值的10%给予奖励,奖励的方式可以是克朗金币、诺曼金磅或者你们想要的任何一种硬通货,只要你们愿意,我们可以给予你们诺曼公民身份,或是送你们去某个中立国重新开始生活。这是前所未有的优厚条件,机会只此一次,希望你们能够考虑清楚。这,算是我给索姆索纳斯老朋友的一份礼物吧!” 讲话结束,民众一边交头接耳,一边缓慢有序地散去。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满地杂乱脚印,要不了多久便会被积雪覆盖。站在那座钢筋混凝土建筑的高层露台上,诺曼帝国的佩剑男爵、陆军少将兼洛林占领区的军事总督,同时还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长子,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这记挂多年的景象。城区里,有些古老的建筑不见了踪影,有些街道看起来宽敞了许多,几栋新修的建筑出现在了醒目位置;城区之外,依山傍水的工业生产区,克伦伯-海森工厂已经形同废墟,全然不见传闻中重振旗鼓、欣欣向荣的场面。 良久,他身后传来了诺曼语的报告声。 “尊敬的佩剑男爵-总督阁下,有个年龄很大的洛林人来问,如果他供出游击队的设备物资储藏点,我们能不能把他的两个儿子从战俘营放回来。”身材魁梧、额宽脸方的低级军官说话依然是字正腔圆、缺乏情感的腔调。 “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萨普塔拉,本地人,从前是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工人,两个儿子战时应征入伍,后来补充去了联邦第1军团的部队。” “萨普塔拉?”青年将官皱了皱眉头,思量道:“可以答应他,只要他儿子还活着,我们一定把他们放回来。” “我明白了!”军官回应道,“您的意思是,先让他带我们去找游击队的秘密仓库,至于他的要求,后面再看情况。” “你好像没有明白,军功卓著的佩剑男爵,会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使用欺骗手段吗?我既然做出了承诺,只要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我就会办到。” 诺曼军官很是诧异地看着青年将官,愣了几秒才敬礼离去。 露台再无旁人,青年将官兀自呢喃道:“达尔-萨普塔拉,马伦-萨普塔拉,形影不离的兄弟俩,但愿你们的运气足够好。你们的老爹愿用一辈子的好名声换你们的性命,从今往后,索姆索纳斯恐怕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了。” 在这座堡垒式建筑的底层房间里,老萨普塔拉戴着顶皮毡帽,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惴惴不安,踌躇彷徨。待那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的诺曼军官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诺曼军官用诺曼语说了一通,再让旁边的翻译代为转达。翻译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长得还算端正,偏偏一只眼睛长歪了,这种情况显然是无法通过从军体检的。因此,他穿着一件没有军阶和配饰的诺曼军服,言行举止全无军人的气质风度。他口中的阿尔斯特语,跟那位斯卡拉男爵没得比,但也还算流畅,老头儿很努力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末了,他对翻译说:“烦请转告这位军官先生,我必须要见到两个儿子,才会带他们去。这跟做买卖的道理是一样的。如果不同意,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怕他们折腾。要不是为了救回两个儿子,背叛同胞这种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干的。” 翻译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要求转述给诺曼军官,他眼睛一瞪,恶狠狠地看着老头儿,像野兽在打量自己的猎物。须臾,他嚷了几句,翻译转达之后,老头摇摇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索性闭目养神了。 诺曼军官欲发作而不得,吭哧吭哧地在房间里来回走,思来想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在门口待命的诺曼士兵将老头儿押下去,跟着气呼呼地走了出去。翻译哪敢多言,无声地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正文 第19章 无可抗拒的宿命 多云的夜空中,有只轮廓奇特的“夜鹰”在乘风翱翔。它没有一根羽毛,却可以飞得比鸟高、比鸟快,甚至比迁徙的鸟还要持久;它可以载起成百上千磅的重物,靠的不是储量稀少、需要反复提纯的星源石,而是无处不在、无穷无尽的空气。在这个存在反重力物质的世界,它是工业文明的“奇葩”,跟主流技术格格不入,它的诞生跟那些尖端的科研机构并无关系,而是源自于一群充满自由和探索精神的平民之手…… “快到了!最多一个小时!”前座飞行员转过头,扯着嗓子对后座乘客说。 后座乘客戴着皮帽,系着绒皮围脖,脸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冰霜。他揉了揉冻到僵硬的面颊,大声回应道:“但愿一切顺利!” 话才说完,高空的云层中突然闪出一个黑影,它没有翼翅,也没有脑袋,远远看去像是一片长条形的乌云,但它的运动轨迹跟周围的浮云截然相反,而且迎向月光的那一面,赫然映现出黯淡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突然出现的“金属乌云”,高度较“无羽夜鹰”稍高,速度也略快一些,它似乎处于马力全开的状态,从烟囱里喷吐出滚滚黑烟,后部的机械轰鸣声也格外响亮。不多时,飞机上的飞行员发现了这一异况,急忙喊道:“不好!我们被诺曼人的战舰盯上了!坐稳了,接下来肯定会有些颠簸!” 后座乘员连忙扭头张望,看到袭击者如恶鲨般猛追过来,顿时大惊失色,但他没有慌乱大喊,而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通常情况下,军队是不允许佩戴私人饰品的,然而在战争时期,官兵们大多会系戴吊坠或怀表,并在里面放上至亲或爱人的照片,以便在漫漫征途中缓解思念之苦。 进入火炮射程之后,处于追击位置的飞行战舰毫不迟疑地开始射击。如果是战舰对战舰的追逐战,航速和火力这两大因素是决定性的,而这种完全不对等的战斗,绝对和火力和航速并不能决定最终的结果。被追击的飞机,在飞行员的操控下挑起了诡异的舞步。一个L形俯冲,一个S形急转,便如灵巧的野兔甩开了凶猛的狮子。这时候,任凭飞行战舰将机动能力发挥到极致,也铁定是追不上那架飞机了,舰上的枪炮疯狂输出,枪弹炮弹在空中飞窜,然而目标的体积实在太小,这张火力网终究没能发挥作用,只能任由它消失在苍茫夜空深处。 脱离险境之后,前座飞行员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脑门,转头对后座乘员说:“您没事吧?中校先生!” 后座乘员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但他还是回答道:“我没事,谢谢你,少尉先生。” “刚刚这种情况,我以前遇到过几次,只要运气不太糟糕,都能够避开敌人的战舰,不用太担心。”前座飞行员宽慰道。 后座乘员没有应话,而是一边抬头观察高空的浮云,一边喃喃自语道:“敌人加强了占领区的空中警戒,相应削弱了投入前线的兵力,这是敌占区抵抗运动对这场战争最直接、最显著的贡献。只不过……领导抵抗运动的是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镇压抵抗运动的也是,老天这样安排,不觉得滑稽吗?” 飞行员没听到同行者自说自话的内容,为了躲避敌舰追击,飞机的位置远远偏离了原有航线。这当然不是什么要命的大问题,只是得花不少时间重新校对方位,相应调整航向,才能保证在油料耗尽前抵达目标位置。就这样,时间悄然流逝,约莫一个小时后,这架联邦军的G型运输机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个方位参照点,索姆索纳斯城。如果诺曼占领军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飞行员就必须依靠绕城而过的瓦格河推定方位,但从索姆索纳斯城升起的探照灯光束照亮了夜空,即便是在几十里外都能清楚看到,这帮了飞行员大忙。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这架联邦军运输机对照索姆索纳斯的夜间探照灯校正了航线,诺曼人也凭着这种最常用的夜间警戒措施发现了越境者的踪迹,两艘巡防舰立即扑了上去。只见它们一前一后,有意拉开了距离,以战术配合应对目标的灵巧机动力,舰上枪炮也早早进入高速射击模式,砰砰乓乓地狠放了一通。 面对两艘诺曼战舰的包夹阻截,联邦军飞行员依靠技术和经验左挪右闪,奋力杀出了一条生路。在这趟交手当中,飞机的机翼被弹片撕了几个口子,继续平稳操控飞机变得异常艰难。经过最后半个小时的艰难跋涉,飞机抵达预定降落区,视线中也出现了约定的焰火信号,但现在离平安抵达重点还差最后一步——降落过程中,由于机翼的破损影响了飞机的减速和平衡,再加上地面留有积雪,它没能像往常一样完成滑行,而是半途便发生了侧翻,所幸,机上既无炸药,燃料也基本耗光,不但飞行员和同行乘员生命无虞,货物也安然无恙,甚至飞机引擎和大部分机身都保存完好。不过,诺曼战舰很快循踪而至,抵抗武装根本没有时间遮掩痕迹,收拾残局。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忍痛毁掉来不及运走的运输机,连这个秘密的航空转接点也要放弃。 为了摆脱诺曼军队在空中和地面同时展开的拉网式追猎,抵抗战士们时而像耗子一样在地道里奔跑,时而如羚羊般在山林中奔行,当他们带着飞行员和身份特殊的同行者抵达抵抗武装的秘密营地,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作为洛林抵抗组织的牵头人,魏斯已经先一步来到这处营地,等待联邦军方所说的“特殊先生”。虽然隐隐有所预料,但一见面,他还是满脸惊讶地摊开手:“我的天啊,居然是你,布鲁克斯……” 一晃眼已经过了三年,站在魏斯跟前的这位中年男子,跟初次见面相比,不仅老态初现,而且冷厉和刚硬的气质也不再外露,此时一身平民装束,狡黠粗野的姿态,为他增添了几分市井的气息,使之在众人之中不那么惹眼。 他主动上前,跟魏斯来了个礼节性的拥抱:“是的,是我,我还活着,对此感到意外?” 魏斯笑着摇摇头,因为对方没有佩戴军衔标识,也没有出示证件,他不知道这个花工艺是原地踏步还是高升了,是呆在原部门还是改换岗位了,所以做了个好奇的表情:“您现在是……” “战争情报二处,中校情报官。” “依然隶属于军事情报部?” “可以这么理解吧!”布鲁克斯回答道,“但严格来讲,情报机构改组后,旧的军事情报部已经不复存在了。” 以魏斯的军阶和身份,通常不会接触到神秘的情报组织,更不会了解到它的内部构造和运作方式。他双手叉腰,点点头:“虽说有些冒昧,但眼下是战争时期,一切都要谨慎……上级指派您到这里来,应该是有书面的东西吧!” 布鲁克斯却不急着拿出证明其身份和任务的家伙来,而是背着手,似笑非笑第看着魏斯:“短短三年,昔日的学员克伦伯-海森,如今已经是大名鼎鼎的游击上校了,这样的变化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或许,克伦伯-海森家族原本就有军事方面的优良基因吧!” 魏斯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布鲁克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魏斯到一边私聊。避开飞行员以及抵抗组织的成员们,两人来到一个单独的隔间。在这里,布鲁克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质地的信封,不紧不慢地放在魏斯面前,坐等魏斯拆开这个用火漆密封的信封并看过里面的文件后,摊开手道:“如您所说,现在是战争时期,凡事都要谨慎——按照管理,这份东西经您看过之后,必须就地销毁,不留痕迹。” 这份文件所述内容,跟抵抗组织此前从军方得到的指令一致,表明布鲁克斯确是奉命来到洛林组织开展情报工作。如果军方情报部门能够在洛林敌占区建立起严密而有效的情报网络,抵抗组织进可以做到事半功倍,退可以做到游刃有余,当然是极大的利好。 魏斯没有犹豫,直接将信封连同文件丢进炉子里烧掉,然后来到布鲁克斯面前,跟他一样坐在椅子上。 “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身份的变化,使得布鲁克斯不再像从前那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魏斯,谦和的口吻背后,是小心翼翼的打量和观察。 “在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历史上,出现过不少了不起的人物,对此您肯定比我更清楚。特别是您这一代,直系成员中就出了两位优秀人才。” “你有泽的消息?”魏斯紧紧皱起了眉头。 “也许我知道的未必有您多……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说到这里,布鲁克斯又拿出了过去那种故弄玄虚的腔调。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贝拉卡瑟隘口之战,一个意外的机会,我看到了他——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布鲁克斯轻笑了一声:“贝拉卡瑟隘口之战,没错,据我们所知,他确实参加了那场战役,而且差点为诺曼帝国立下了不起的战功。他肯定不会想到,让他功败垂成的,居然会是他的亲弟弟,更没有想到,你们不久后又在奥城站在了对立面,只是这一次,他成为了胜利者,由此获得了诺曼帝国高层的奖励,被任命为奥城军事总督。再后来,你成了洛林抵抗运动的核心组织者,成了整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英雄,而他也被诺曼人调来担任洛林占领区的军事总督,全权指挥洛林地区的诺曼驻军,负责镇压和清除抵抗武装。洛林,是你们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故土,是你们的根基所在,而你们这对同根同源的手足兄弟,在这里成为了矛对盾的敌手,要说啊,命运真是太残酷了,不是么?” 对于布鲁克斯的反问,魏斯没有应声,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就是宿命吧! 正文 第20章 在寒冬寻找出路 “先生们,这个星期简直是我们的‘灾难周’!6号、11号秘密物资库都被诺曼人掏了,我们一共损失了7500磅粮食、23000磅军工原料——包括1500磅炸药。此外,我们还折损了14个人——4个阵亡、10个被俘。再这么下去,要不了两个月,我们就会濒临绝境!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得采取更加主动的行动,割开敌人套在我们脖子上的吊绳!” “洛林游击战士”2号秘密据点潮湿阴冷的地道里,受联邦军总参谋部指派来到敌占区指导和帮助抵抗组织开展武装抵抗运动的埃泽森少校,全身上下的穿戴已经看不出军人身份。他皱着眉头,瞪着眼睛,捏着拳头,全情演绎着“游击队参谋长”的角色。 在场者7人,皆为男性。包括魏斯在内,有3个是洛林地区的游击队指挥官,有2个是其他抵抗组织派来的联络员,还有1个则是联邦军特遣飞行中队的军官。 众人都向自己投来渴求的眼神,魏斯没有急于表达,而是凝眉静思。布鲁克斯到来以后,联邦军方在洛林地区的情报工作,算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依托蓬勃发展的敌后抵抗运动,建立一个可靠的情报体系并非难事,但这需要时间,而兵强马壮的诺曼人显然不会坐以待毙。第二次法兰森攻势受挫后,他们在正面战场暂且偃旗息鼓,以部队休整补充的名义,将数支野战劲旅调派到战线后方的占领区,针对抵抗武装展开了规模前所未有、力度前所未有的清剿行动。为了破除抵抗武装的林间陷阱,他们从北方调来了一种非常有特点的武器:威塞克斯突击舰。 这种身披厚甲的重型战舰,原本是威塞克斯王国精心打造并且寄予厚望的大杀器,虽然它们在战场上没能抵挡住诺曼军队的“空中风暴”,但这并不能否定突击舰的特殊威力。在诺曼帝国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投入重兵展开殊死搏杀的奥城战役中,诺曼军队正是利用了他们在船台上缴获并续建完成的威塞克斯突击舰,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在联邦军严防死守的城市打开了突破口,从而拿下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局,几乎扼杀掉了联邦军民的翻盘希望。 抵达洛林山区后,两艘威风凛凛的威塞克斯突击舰,对此前诺曼军队屡遭伏击的林地展开贴地巡航。每每发现可疑之地,或重炮轰击,或浇油纵火,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片焦土。除了必要的补给和维护,它们不分昼夜四处巡弋,加之诺曼军队严密扼守各处交通要道,对城镇村庄实行严格的食物配给,隔断占领区民众对抵抗组织的支持,以高压态势搜捕抵抗。如此,各支抵抗武装都面临着空前严峻的生存形势。面对诺曼军队的疯狂扫荡,以往“就地卧倒”的策略已经难以过关了,大家自然寄希望于“领头羊”能够带领大家找到一条出路。 久久思量无果,魏斯轻叹了口气,挠头道:“如果我们能打下敌人的突击舰,只要一天时间,我们的名字就会传遍世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荣耀,但是……各位,坦白说,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啊!” 对于这个答案,埃泽森既不吃惊,也不激动,而是龇着牙,跟魏斯一样挠头。两人共事的时间不长,虽说经历大相径庭,但脾气相投,合作起来相得益彰,也算是一件幸事。 坐在魏斯右手边的,是在洛林南部山区展开游击活动的莫顿-帕拉赫,这个强壮的中年人带来了一支40人的队伍,以游击联军名义归于埃泽森和魏斯的统一指挥。他瓮声瓮气地发话道:“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洛林抵抗运动就这样走到终点了?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魏斯转头看着帕拉赫:“哪怕我们只有十分之一的胜算,我也会考虑尝试,但那玩意儿绝不是在地上堆积炸药就能够轰下来的。在北方边境战役中,我目睹过那场史上最大规模的舰队对决,知道一艘真正的主力战舰有多么强大,而在贝拉卡瑟战役和奥城战役中,我都参加了夺取敌舰的战斗行动,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有那种机会。最近一段时间,我想了又想,眼下敌人正希望我们自己送上门去,他们好来个一网打尽……我们偏不!敌人希望我们陷入绝望,放弃抵抗,向他们妥协……我们偏不!只要不屈的自由精神存在,我们的抵抗就一定要继续下去,而且一定可以继续下去!” “再忍忍吧!”来自洛林东南部的游击队指挥官哈斯-托滕贝尔接话道,“联邦没有妥协,威塞克斯王国也没有妥协,而诺曼人内部也不是一铁板一块,这场仗还有希望,我们也还有希望,也许再过两个星期,也许再过一个月,转机会就出现。” “如果没有出现呢?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食物储备没了,耐心和士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没办法的时候再跟敌人硬拼,行吗?”帕拉赫没好气地反驳。 气氛愈发凝重,众人沉默不语。 埃泽森起来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搁在一个月前,我坚决主张以静制动,谨慎应对,但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周围的形势越来越糟,再不行动,确实有可能像莫顿说的那样,粮食吃完了,士气也丢掉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许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地道里等死。” “是啊!”帕拉赫应和道,“我们已经走到了一个非动不可的时点,要么努力摆脱困境,要么坐以待毙……前面就这两条路,大家选吧!”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有件事你们不愿意提,都不愿意提,那就让我来说!”帕拉赫气呼呼地说,“克伦伯-海森上校,联邦军方授予你游击上校军衔,让你组织洛林的游击队共同抗敌,那么,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应当以大局为重,对不对?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对付敌人的突击舰确实没办法,可是,难道只有解决敌人的突击舰才能扭转局面?不,很显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干掉敌人的指挥官,使敌人的指挥体系出现混乱。据我所知,这几个月来,诺曼军队在洛林地区的军事行动,是由他们新任的洛林军事总督统一指挥,而这位把我们推向绝境的诺曼总督不是别人,正是您的同胞兄长,那个对外宣称失踪,实则秘密投靠了诺曼人的泽-克伦伯-海森!”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帕拉赫这里转到了魏斯身上。 魏斯虽正襟危坐,却无言以对。 尴尬之时,出来发话的依然是埃泽森:“在查证事实之前,这只是一种猜测,我们不能凭猜测而得出结论。再说了,就算传言是真的,就算上校的哥哥现在是诺曼人的洛林军事总督,上校又能怎么办呢?去找他的哥哥,让他放过我们?或者是由上校亲手将他杀死?” 出于对国家的忠诚而大义灭亲,固然合乎逻辑,而且也不悖常理,但说出来终归是残忍的,稍有理智且不乏情商者,都不会当面挑明。紧跟在埃泽森后面,帕拉赫以婉转的口吻说道:“我不是说上校有什么不对,当然了,也不建议上校直接出面,只有蠢人才会干那种与虎谋皮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假如敌人的军事指挥官是上校最熟悉的人,那么,为什么不利用这层关系,找出对手的弱点呢?” 这个合乎情理的建议,让所有人重新将目光集中在了魏斯身上。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回应说:“确实,我也收到消息,说诺曼人的洛林军事总督是我那多年前失踪的哥哥,我也一直很想搞清楚这件事情。假如……这个消息属实,洛林地区的诺曼军队是由我的哥哥指挥,我宁可以决斗的方式杀死他,也不愿在战场上面对他。原因很简单,第一,他是个天赋极高的人,我在军事谋略方面不是他的对手;第二,他离家多年,渺无音讯,在诺曼帝国所学所得,我无从知晓,更无从判断他在军事指挥方面的弱点。” 众人沉默,唯独帕拉赫淡淡地说:“可是,上校,即使给你们一次决斗的机会,你真能狠心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 魏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应说:“假如那真是他,一个背叛了国家、背叛了自己的人,在我眼里,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是一具行尸走肉。杀了他,对他,对我,对整个克伦伯-海森家族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这个选择忠义、放弃私情的回答,虽然在这个话题上堵住了众人之口,但还是没有解决洛林地区抵抗武装最迫切的生死存亡问题。在魏斯看来,当前的形势,比起当年苏区斗争最艰难的时期还要糟糕,而且跟二战时期法国或波兰抵抗组织的处境有很大的不同,诺曼人既已投入重兵,在洛林地区建立了严密的管控体系,不论化整为零、藏兵于民的路线,还是跳出占领区实行战略转移的策略,可行性都很低。也许正如帕拉赫所说,解开困局的机会,在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这条兄弟血脉线…… 正文 第21章 后院起火 清晨,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唯独那艘掠梢飞行的威塞克斯突击舰,以暗色系的涂装突兀地闯入了这个淡色调的空间,强迫症患者当然难以忍受这种视觉上的差异,而在抵抗者眼里,它的存在更增添了令人愤恨的压迫感。 林海深处,一棵高大的桁树上,魏斯穿着抵抗组织自制的白色伪装服,默默注视着那艘如黑云降临的诺曼战舰。这家伙不止是外观霸道,战斗潜能和等效防护都是五位数级,虽然还达不到最顶尖的水平,但也相差不多,尤其是突击舰特有的防撞构造,足以抵御大当量地面炸弹的冲击。从生物机能和精神活力两项数值推算,战舰上有大约1500名舰员,较以往那些纵横疆场的顶级战列舰还多了两三百人,想来是搭载了至少一个连规模的陆战队员,就对付占领区抵抗者的作战任务而言,这艘突击舰确实具备全方位、无死角的强悍战力。航速不够快?在这样的风雪天气,不论徒步、骑马、驾车还是乘飞机,恐怕都不如它的移动效率。 硬撼毫无机会,趁它降落休整发动突袭似乎还有一线希望。在洛林山区,山城斯利恩的圣柱广场是唯一有条件供大型战舰停泊并补充物资的地方,近来诺曼舰艇在斯利恩的起降也确实非常频繁,结合这两点,三袭斯利恩或许可行,但理性思维以及军事方面的洞察力提醒魏斯,诺曼人已经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此番若是前去,恐怕不会再有任何的逃生机会。 这要命的策略与布局,似乎都是那位洛林军事总督的杰作。 真的是你么,泽? 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彻彻底底的背叛者?或者,只是为了施展才华,并没有料到会走到这样一步? 所有这些问题,魏斯渴求答案,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对话机会。亲自登门是不可能的,派人联络或是书信往来,处理不好,就有可能背上通敌的恶名,导致洛林抵抗战线分崩离析。 唯有继续等待,直到契机出现。 天空中,由诺曼人掌控的威塞克斯突击舰,像往常一样直线航行,不厌其烦地巡弋着洛林山区的每一片山林。经过前期的反复扫荡,现在已经很少有目标需要他们搜察或炮轰了,以至于巡弋变成了打卡式的活动,这般相安无事的局面,却让抵抗者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在突击舰驶离视野之前,魏斯不打算下树。这片看似平淡无奇的山林,正是“洛林游击战士”的2号秘密营地所在,而在山林北端有一处废弃多年的硝石矿场,矿道深处隐藏着抵抗者的4号秘密营地——同时也是重要的生产基地和秘密物资仓库。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工人们,利用工程手段制造了几道“防火墙”,使得这个秘密基地在诺曼军队对矿场的两次搜查中均安然无恙。不仅如此,工人们还利用矿场开采时留下的废料制造火药,虽然产量较少、质量有限,对整体局面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对抵抗战士们来说,这“有源之水”让他们在精神心理上更有底气。 风雪中,索姆索纳斯方向飞来四艘舰艇,仔细观察,是两艘巡防舰和两艘运输舰。在它们出现后,直线飞行的突击舰缓慢转向,最终朝着硝石场的方向飞去。 看到这个场面,对敌经验丰富的魏斯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来不及活动一下因为久待不动而僵硬的四肢,抱着树干滑下树,打开树下的地道翻盖,敏捷地钻了进去,冲着等在那里的通讯兵喊道:“快给大家发敌袭警报!敌人朝我们的4号营地去了!通知大家做好应对,必要时采取紧急疏散预案!” 这名年轻的通讯兵叫法瓦,是索姆索纳斯当地人,其父辈、祖父辈都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雇工,法瓦也不例外。在诺曼军队占领洛林、克伦伯-海森工厂疏散后,他跟着工友们转移到了秘密营地,一段时间之后,由于能源和物资方面的困难,生产规模一再缩小,他自愿加入到游击战斗的第一线来。魏斯来这儿观察敌人活动情况,为了在出现敌情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营地,便让法瓦背着自制的野战电话设备前来,一路走一路铺设临时线路,这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匆匆交代完,魏斯便从法瓦身旁挤了过去,竭尽所能地朝着2号秘密营地的方向奔行。“洛林游击战士”的地下抵抗体系,最多时拥有11个秘密据点以及25个单独的秘密物资仓库,非战斗人员达到4000+,每月的武器弹药产量超过了这支抵抗武装的最大消耗量,但在诺曼军队一轮又一轮的扫荡下,越来越多的秘密据点和物资仓库被敌人发现并摧毁,如今还在使用的秘密据点只剩下5个,而且这5个当中,只有2个是诺曼军队占领洛林前设置的,而秘密物资仓库的数量则减少到了13个——有12个是诺曼人到来前设置的,库存物资的总量下降了三分之二还多,有几个类别已经告罄,形势着实不容乐观。 山林北端的4号秘密营地,既是屯兵点,也是生活区,更兼具生产基地和物资仓库的功能,一旦有失,简直就是在这支抵抗武装的胸口上狠狠扎了一刀,而与之相距十数里的2号秘密营地,则是一个相对单纯的军事据点,相当于游击联军的联络、调度和指挥中枢。眼下,那里有接近200名战士以及足够应付一场激烈战斗的武器弹药。在奔跑的过程中,魏斯迅速判断形势,权衡利弊:近来秘密据点和物资仓库屡遭敌人“黑手”,表明对手已经找到了从“地下”挖出抵抗组织的突破口,而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假若敌人不明就里,只是有目的性地展开搜索,那么自己就带着大伙声东击西,引开敌人的注意力,为4号秘密营地的人员转移争取时间,可如果敌人已经知晓4号秘密营地的准确位置,接下来就是牺牲谁、保留谁的艰难抉择了——营地里有600多人,一多半是技术员和工人,余下的则是他们不具备劳动能力的眷属,包括不少孩子,这是“洛林游击战士”最为宝贵的人力财富,如若放弃他们、保存战斗力,对众人的信心乃至信仰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若拼死解救他们,则很有可能牺牲掉洛林地区战斗经验最丰富、训练和装备水平最好的队伍。 一路奔行,终于来到了2号秘密营地。接到法瓦通过电话线路传来的告警信息,战士们已经备战,随时可以出发作战。 见魏斯回来了,埃泽森少校连忙对他说:“从我们观察的情况判断,敌人确实是冲着我们的4号营地去了!我们已经联系了4号营地,让他们关闭所有通道,但愿这次还能瞒过敌人。” 魏斯虽然焦虑不安,但当埃泽森少校和游击队战士们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时,他刻意保持从容镇定的姿态:“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率部客居此地的帕拉赫毅然道:“大敌当前,上校,我和我战士们随时听从您的调遣。哪怕是最残酷的战斗,我们也决不后退半步!” 托滕贝尔的队伍,人数只有帕拉赫的一半,而且在自愿的情况下,他们已经编入到了“洛林游击战士”的战斗分队当中,可以视为两支游击队的融合。即便如此,他还是做出了跟帕拉赫一致的表态。 “如果我们还能出动几架飞机,情况还不至于太糟,可是现在……我们得用手里的武器跟敌人的飞行战舰对抗。”魏斯留了后半句话没说,而他的言外之意,在场每一个人都很清楚。 “先不管那么多,当务之急是部署战斗线!”埃泽森少校拿出了他作为职业军人和专业参谋官的判断力和决断力来。 “6个分队,留1个接应,其余的全部赶往4号营地,在溪谷这一带展开,伺机而动,如何?”对于这里的地形,魏斯已经熟悉到了不需要地图就能谋篇布局。 “我们的想法一致。”埃泽森少校应道,“第6分队作为总预备,在这里等待命令。第1到第5分队,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溪谷,由北往南依次展开。具体战术,等到了那里再视情况而定。” 魏斯低头看了看表:“事不宜迟,各分队即刻出发。4号营地的人员虽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但此前进行过三次紧急疏散演习,对疏散秩序和疏散线路不会陌生。不出意外的话,两个小时之内,所有人都能够撤出矿场,五个小时之内,撤离到安全区域。” 埃泽森少校旋即招呼各分队指挥官带着各自的队伍出发,众人散去之后,他凑近道:“刚才跟马特通话,他提了一句,您妹妹贝拉今天也在4号营地。电话里,我不方便多说,但我相信,他应该会照顾好贝拉。” 话外之音,魏斯当然明白。贝拉会去4号营地,因为那里有冬季伪装衣以及医用纱布的生产,而马特是自己从索姆索纳斯预备队带来的老部下,不用说也会优先安排重要人员撤离,但如果真的出现自己担心的那种情况——诺曼人是掌握了情报去的,那么除了突袭矿场之外,很可能会对其周边实施封锁和探察,找出并截断抵抗组织的地道,若是如此,优先撤离又有何用? 正文 第22章 营地陷落与贝拉失联 当魏斯再次离开地道,攀上一棵普通雪枞的树梢时,那艘庞大的、铅灰色涂装的威塞克斯突击舰无视漫天风雪,稳稳当当地悬浮在树林上空,数艘体型跟火车车厢相仿的梭形飞行器纷纷离开突击舰,朝着雪林中烟尘滚腾而起的地方飞去。这般场景,让他隐隐想起当年在科幻电影里看到的场景,只不过眼前的全金属飞行器轮廓粗犷、线条刚硬,每个部位都布满了铆钉,呈现出的不是星际时代的科技美感,反而是纯粹的维多利亚式蒸汽朋克风格。 魏斯上树观察了一会儿,抵抗武装的迫击炮也在林间砰砰砰地开火了。在火药反冲力的推动下,这些炮弹抛入空中,划出一道道高角度的弧线,继而朝诺曼战舰砸去。由于距离不远,加上目标的横截面积相当可观,居然有近半数迫击炮弹命中敌舰,爆炸声如同夏日暴雨中的雷鸣,接二连三,延绵不断。可是,这些迫击炮弹的威力,对于一艘设计用来冲锋陷阵的威塞克斯突击舰实在是隔靴搔痒,只见爆炸的硝烟随风消散,那艘归由诺曼人掌控和使用的精锐战舰既没有起火,也没有偏移,其表面甚至没有留下明显的破损痕迹,仿佛一个被孩童用碎石袭击的重甲骑士,作出的是傲然不屑的反应。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亲眼看到这一幕时,魏斯心中还是弥漫着懊丧和失落的情绪。经过不懈的努力,自己的影响范围已经从一条战壕、一处战场扩大到了一片区域、一个省份,但在战争大势面前,这点影响作用还是太过渺小和无力。可是,即便到了莱博尔德总统那样的高位,如若旧的军政体制不打破,联邦军民的努力难免事倍功半。光靠个人的积极作为,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又能如何? 视线回到这寒冬时节,回到这苍茫雪林。抵抗武装的迫击炮火力固然威胁不到诺曼人改良的威塞克斯突击舰,却如魏斯谋划的那样,在第一时间转移了敌人的注意力。迫击炮射击时宛若鼓声的声响犹在耳边,诺曼战舰那边骤然传来了隆隆炮声,灰白色的硝烟在风雪中升腾、扩散,炮弹带着尖锐的啸声破空而来,落在了林间烟气飘散的位置——但那并非迫击炮组所在,而是抵抗战士用预制发烟弹施展的障眼法,所以,诺曼人这一轮副炮集火轰击看似迅猛,却没有切中要害,而真正的迫击炮组,已经连人带炮从地道分散转移到别的预设射击点。 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林,视觉上本是个浑然一色的整体,一阵隆隆炮声过后,这白幕上出现了一个个焦黑的弹坑,那些积雪被震落的树木也露出了或黄或褐的原色,但唯独不见人活动的踪迹。树林上方,威塞克斯突击舰虽然反应迟缓、行动笨拙,可当它调整好姿态,以侧向和下向主炮直接发动炮击,那种山崩地裂、势不可挡的威力,足以让大多数人心惊胆寒乃至丧失斗志。剧烈爆炸引起的震颤,差点让魏斯从他藏身的树杈上掉落下来,但他甘愿冒着随时被爆炸冲击和炮弹碎片所伤的风险,也要在这里密切观察敌人的动向,以便在这极其艰难的形势下尽可能完成4号秘密营地的人员疏散转移工作。 威塞克斯突击舰的注意力确实被吸引过来,可4号秘密营地所面对的危机远没有解除。在更高的空中,还有四艘诺曼舰艇——两艘巡防舰和两艘运输舰在伺机而动。不多时,它们以菱形编队飞降下来,巡防舰一前一后,在离地三四百尺的位置继续保持机动飞行状态,运输舰则如同在战场实施突降那般,在林间强行着陆,舰上搭载的战斗人员迅速投入地面战斗…… 诱开敌人强大无比的突击舰已经非常吃力了,又见诺曼人轻车熟路地使出了空中突降战术,魏斯面色愈发凝重,糟糕的还不止这些,没过两分钟,树下传来同伴的喊叫声: “上校,营地里传来消息,诺曼人已经炸开了隐蔽通道,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诺曼人异乎寻常的效率,显然不是运气所致。先前飞离突击舰的几艘超小型舰艇,充其量能够搭载两三百名陆战兵,而他们执行的似乎不仅仅是地表侦察任务,很可能突入4号秘密营地所处的矿场内部——多次领教过洛林抵抗武装的技战术手段,诺曼军队无论是在扫荡还是日常巡逻时都尽量避免孤军深入,今天诺曼人反其道而行之,表明他们志在必得的决心和信心。之所以有如此坚定的决心与信心,应该跟他们掌握了关键情报有很大关系。 魏斯迅速下树:“营地里的撤退情况如何?” 这人是他从索姆索纳斯预备队带出来的老部下,虽然体质偏瘦弱,但除了考验体能的长途行军和考验力量的近身搏杀,其余各项军事技能并不差,心智和精神方面相较于一线部队士兵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洛林游击战士”的作战方式和保障体系也足够熟悉。只见他犹豫了一下:“好像三分之一的人已经撤出营地了,准确的情况,营地里的兄弟们也不太确定。” 4号营地有三条可以安全进出的地道,但因地道里程长,抵抗组织人力有限,其宽度仅供单人通行,无法往来交错。在当前的形势下,外面的游击队战士要想进入营地,就必须占用至少一条地道,相应减缓营地人员的撤退速度。不管如何抉择,看来都难以摆脱眼下岌岌可危的处境。 这个废弃多年的硝石矿场,开采历史长达两百多年,其鼎盛时期也在迄今八十多年前,当时技术条件有限,开采方式较为原始,这意味着矿道结构相对脆弱,直接轰击矿场,很可能造成表面矿道的坍塌,当然了,还有的一定概率引发深度的矿道崩塌。魏斯凝眉沉思片刻,吩咐道:“调两个迫击炮组,对矿场展开无差别射击!” 眼前这名游击队战士思量道:“这样的话,就让第3分队带迫击炮到9号射击阵地去吧!那个位置在射程之内。要让他们多带弹药吗?” 多带弹药?开玩笑!能在敌方突击舰眼皮底下搞几发就不错了。魏斯果断道:“让他们打完三发速射就撤,这种时候,千万不要恋战。” “明白了!”游击战士说完,一溜烟钻回到地道里。 魏斯扭头看了看在树林上方缓慢移动的诺曼突击舰,它虽然相隔千米,但那巨大的身躯和强悍的武备所造成的压迫感,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卡在脖子上,甚至让人觉得呼吸困难。片刻之间,一连串机关炮弹从空中射来,打在近旁的树干上噔噔作响,断裂的枝条、迸出的碎屑混杂着树上的积雪纷乱落下。彼时,魏斯披着白色的冬季伪装服,既没有招摇的动作,也没有置身于开阔地带,按说不容易被敌方舰员发现,很可能是敌人胡乱扫射所致,但也吃不准实际是什么情况。于是,魏斯迅速回到地道,当他来到纵横相交的地道岔口时,看到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正从北面向南转移,稍感宽慰,然而转念一想,不禁又为妹妹贝拉的境况担心起来。 瞧见一个熟面孔,他连忙上前问道:“有没有看到贝拉?” 那人慌慌张张,见到魏斯,连忙摇头。 魏斯放他离开,继续在人群中寻找相熟和靠谱的面孔。不多会儿,一个微胖微秃的中年眼镜男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不等他主动上前,这人瞧见了魏斯,忙不迭的挤过来:“先生,糟糕了,马纳带着一队人先行撤离,贝拉也在其中,他们应该往南走的,但我刚刚问了普伦特,从始至终没有看到他们。” 从4号营地撤离,有向南、向西、向东三条地道可以选择,分别通往不同的隐蔽区域。敌人来自空中,在这样的风雪天气,其实往哪条路走都是可行的。因此,魏斯没有跟着慌张起来,而是冷静揣测道:“或许他们往西走了?” 中年人忧心忡忡地说:“但愿他们别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魏斯虽然很担心贝拉的安危,但这时候也只能强装镇定,向中年人询问4号营地里人员转移撤退的情况,得到的消息有好有坏——好消息是撤退进度比预想的要快,已经有一大半的人进入了地道,坏消息是营地守卫人员在抵挡诺曼军队的进攻中伤亡惨重,最后的防线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破,一旦这种情况发生,不但没来得及撤离的人员会被敌人俘获,从营地撤离的地道也难免被敌人发现,若是敌人循着地道追来,不但危及撤退人员,还有可能威胁到其他隐蔽据点,从而引发糟糕的连锁反应。 此后,抵抗武装继续利用地道和预设射击口极力牵制敌人,拼命干扰诺曼人的突袭。其间,他们使用迫击炮对矿场展开了轰击,导致靠近地表的部分矿道发生坍塌,迫使进入矿场的诺曼军队放缓了进攻节奏。当他们穿过曲折的矿道进入抵抗组织的秘密营地时,留给他们的只有设备和物资,但诺曼人不仅部署了正面突袭,还同时在矿场周边展开了全方位的封锁和袭猎,四处轰击、到处爆破,很快便找出了一条抵抗组织用来撤退转移的地道,由此拦截并俘获了不少抵抗者。 贝拉所在的队伍,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大部队失去了联络。 正文 第23章 约见 4号秘密营地遭遇诺曼人突袭这一仗,“洛林游击战士”蒙受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战斗人员折损近百,非战斗人员死亡和失踪269人,贝拉-克伦伯-海森也在其列。 那些在4号营地居住并参加生产的平民,只知这一处营地的情况,不晓其他营地的方位,更不知道抵抗组织的运作和联络方式,他们落到诺曼人手里,虽说处境糟糕,但还不至于威胁到其他营地乃至整个抵抗组织的安全。可是,贝拉在“洛林游击战士”的后勤生产体系里扮演着重要角色,而在跟她一起转移的队伍里,还有好几个知晓各处营地所在的战斗人员,一旦诺曼人从他们嘴里撬出了关键信息,等待抵抗组织的恐怕是一场灭顶之灾。有鉴于此,从4号营地撤离之后,魏斯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找寻贝拉和其他失踪者的去向,而是果断启动预案,让整个抵抗组织实施战略大转移——全体人员昼伏夜出,从现有营地向备用营地迁移。这些备用营地大多位于险山恶水之地,条件简陋不说,甚至缺少必要的饮用水源,需要以人扛马驮的方式供应日常所需的淡水,食物储备也不足以维持大队人马长期所用,唯一的可贵之处,便是它们的存在鲜有人知! 组织遭受重创,亲朋没了音讯,出路愈发渺茫,新营地里无不哀声一片。这些天来,魏斯一边记挂贝拉的生死,一边奔走于各处营地,想尽一切办法安抚众人的情绪。尽管心情沉重,却没有丝毫的胆怯气馁,因为他知道,这就是真正的游击战争,不仅要以超乎常人的勇气和智慧对抗强敌,还得时刻做好失去同伴甚至牺牲自我的准备,唯有如此,才可能穿过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来到光辉灿烂的胜利终点…… 4号营地所在的废弃硝石矿场那边,诺曼军队用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时间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他们似乎搬空了营地里的设备和物资,然后以爆破的方式将那废矿场彻底变成废弃之地。在诺曼军队离开后,抵抗组织才小心翼翼地进入这片区域,他们从坍塌的地道里挖出了十数具尸体,又在没有墓碑的埋葬地找到了四十多名罹难者,如此算来,仍有两百多号人不知所踪——依照常理,他们应该是被诺曼军队俘虏并带走了。 持续数日的搜寻收获寥寥,魏斯从4号营地所在区域撤回了人手,转而将精力放在了从旧营地向新营地运送物资上。这段艰难的过渡时期,为了避免刺激诺曼军队,抵抗组织暂停了一切攻击行动,只对诺曼人进行隐蔽的侦察和监视,结果发现诺曼军队在索姆索纳斯城建立了一座特殊的战俘营,关押其中的大多为平民装束。这一重要发现,却让魏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将事件前前后后的要点串联起来,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自己的对手,正利用各种厉害的手段逆转了抵抗组织“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向绝望的深渊,而且,他将军事总督府设在索姆索纳斯,又把俘虏来的抵抗者集中关押在那里,为的可不就是把自己诱去? 诺曼人在索姆索纳斯建立的特殊战俘营,既有遮风挡雨的房舍,也有活动放风的场地,那些被俘的抵抗者,处境看起来还不至于太糟。魏斯没有妄动,而是选择静观其变。正如他所预料的,诺曼军队之后陆续突袭了抵抗组织的旧营地,得益于壮士断腕的策略,抵抗组织此间损失的只是设备和物资,人员方面基本上没有再出现伤亡和被俘情况。又过了一些时日,一名在4号营地之战中失踪的抵抗组织成员奇怪地出现在了旧营地附近的山林中,游击队侦察人员发现其行踪后,经过一番审慎的监视探察,这才将他带到了新的警戒据点。 听闻有人带来了贝拉的消息,魏斯火速赶到警戒据点。与之见面后,得知诺曼人将其放出,目的是让他“替皇军带个话”:战争是军人的事情,跟平民无关,只要洛林人放弃武力抵抗,接受诺曼军队占领洛林的现实,当前的严格管制措施会被取消,洛林民众不但可以吃饱穿暖,还能享受到他们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未曾真正得到过的政治自由,甚至组建洛林人自己的独立国家…… 听完这人带来的口讯,魏斯沉默良久,屏退“无关人等”,而后发问:“你见到他的面了?你知道他是谁?” 这个名叫瓦莱卡的带话者以一种怪异的神色看着魏斯,以深沉的口吻回答道:“是的,我见过,也认识,有些年纪的索姆索纳斯人基本上都认识他……他是从地狱归来的人,也许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但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他是您的兄长,克伦伯-海森家族曾经的骄傲……” 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坐实,魏斯满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战场上跟至亲为敌,无疑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即便不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也逃不脱各种烦恼忧愁的困扰,甚至因此受到怀疑、指责——轻则名誉受损,重则前功尽弃。 “如您所知,我不是一个惧怕死亡的人,我只是不想连累我的亲属们,他们一直住在索姆索纳斯,既没有参加抵抗运动,也没有投靠诺曼人,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他一声令下,可以要他们的命,也可以让他们安然无恙。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条件,替他送这个口讯来。我知道,他派人跟踪我,想要从我这里找到你们的下落,我没有让他如愿,也算是我为抵抗运动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 魏斯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瓦莱卡,谢谢!” 斯人叹了口气:“另外,他还让我给您捎句话,是必须当面而且只能跟您说的……贝拉虽然受了点伤,但没有大碍,现在她很安全,不需要整天担惊受怕,如果你想把贝拉接走,只需要亲自去一趟索姆索纳斯的军事总督府,任何时候都可以,他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魏斯没有接话,而是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贝拉是自己的妹妹,也是泽的妹妹,纵使立场不同,他也不至于对她下手——这是正常逻辑,但是如果他受制于人,并不真正掌握那些被俘的抵抗者的生杀大权,情况可就不那么乐观了。现在,他让人捎来口信,究竟是想找机会劝降自己,以便尽早摆平洛林地区的抵抗组织,还是有意让自己把贝拉带走,免得胞妹遭遇不测?如果是前者,返回索姆索纳斯无异于自投罗网,泽十有八九不会再让自己离开,可如果是后者,那么自己就应该尽速赶回索姆索纳斯,想方设法把贝拉营救出去。 既然带话者已经表明了立场,魏斯苦思无果,便向他打探:“说这话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斯人犹豫了一下,答道:“说不准,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忧伤,是真诚还是虚伪,他跟我印象中的那个泽-克伦伯-海森判若两人。这些年来,他可能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说你们是亲兄弟,但在这种情势下,我觉得您千万要慎重,不能盲目相信从前的感觉。” 这样的回答无助于解开魏斯的疑惑,但透过带话者的描述,他隐隐感觉到泽的内心深处是在煎熬和彷徨的,只不过这种情感因素未必敌得过理性的思维以及对于权力、荣耀、胜利的欲求。经过反复琢磨,他决定让带话者把自己的口信带回去——约见可以,但不在索姆索纳斯城,而是在克伦伯-海森城堡附近的湖边。 约见的时间,定在三天后的午夜。 三天,不足以让带话者再走一个来回,也就是说,这是单向的邀约。无论对方如何抉择,魏斯都将在那个时点出现在约定的地点。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魏斯一面让侦察人员紧盯索姆索纳斯城的敌军动向,一面让抵抗组织成员将拆解隐蔽起来的飞机部件拼装成一架双座水上飞机。洛林山区虽然没有大江大河,但湖泊水塘不少,在各处平坦草地皆遭诺曼人窥觑乃至损坏的情况下,改装水上飞机并在水域起降已经成为抵抗组织挖空心思想出的新对策。 三天后的夜晚,魏斯骑着马来到了距离新营地三十多里的林间湖泊,坐进这架双翼飞机的敞开式座舱,满脸坚定地向同伴们挥手告别。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这片山林的沉寂,在联邦军飞行员的驾驶下,它很快升入夜空,在漫天星辰的指引下,朝着索姆索纳斯方向飞去。经过半个小时的飞行,前方出现了上下皆有星星闪烁的奇异景象,克伦伯-海森城堡毗邻的山间湖泊,犹如一块静静放置在黑色绒布上的蓝宝石,映射出幽暗神秘的光泽。 在这个没有雷达的年代,夜间起降飞机不光是考验飞行员技术,还必须有恰当的地面接应,否则很容易机毁人亡。魏斯给带话者的口信,并没有透露自己会以何种方式前来,但当加装了浮筒的飞机抵近克伦伯-海森城堡时,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两盏探照灯,但它们不像往常那样直射天穹,而是投射到了湖面。两道近乎平行的光束,恰好标示出一条水上降落跑道。 见此情形,飞行员连忙问魏斯:“上校,我们还要下去吗?” 魏斯咬了咬牙:“按原计划降落,靠岸之后,不要熄火,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末了,他又叮嘱道:“如果我不能及时脱身,你自行撤离!若飞机受损无法起飞,启动炸弹定时器再跳水离开!” 正文 第24章 谜一样的男子 山间的湖泊,平静得如同一块镜面。伴随着一阵高频率的机械轰鸣声,一架“踩”着浮筒的双翼飞机以飘叶般轻盈自然的姿态降落下来,徐徐滑向湖岸。此时的湖岸边,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轿车,它亮着一对车灯,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 滑行的飞机上,魏斯眯眼探察岸上的情形。那辆车上有两人,一个基本没有战斗力,一个战斗力比普通士兵还弱,车周围没有埋伏,只有探照灯那边才有一定数量的敌军士兵。 魏斯往前凑了些,向飞行员吩咐:“把我送到岸边,我上去,你待命。离岸边远点,小心别让敌人钻了空子。” “您自己多加小心!”飞行员提醒。 不多会儿,飞机在螺旋桨推力的驱动下抵达岸边。魏斯爬出座舱,攀着机身来到机翼上,接着纵身一跃,落在了坚硬的鹅卵石湖岸上。 从那辆车的后座走下来一个身材不算魁梧的男子,用生涩的阿尔斯特语大声说道:“这位先生,我奉命在此等你,别无恶意,请随我来!” 有无恶意,魏斯既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索性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用诺曼语回答:“我是来见你们总督的,让他到这来,我们就在这里谈,别的地方不去!” 那人遂以诺曼语应道:“佩剑男爵斯卡拉大人正是我们的洛林军事总督,他就在前面那座城堡等你,一个人等你。” 魏斯站着没动,以不信任的眼光看着这名诺曼军官。 “如果我们想要缉捕或击毙你,我此刻完全不必站在这里。”诺曼军官飞快地说道,“我们拿出了诚意,而你,难道连一点点胆量也拿不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激将法让魏斯难以反驳,权衡再三,他跟着这名外表平平的诺曼军官上了车。 这辆轿车,外观轮廓显现出的是大工业时代粗犷刚硬的风格,又长又大又重,与之相配的是一台运转时格外响亮的发动机,而轿车的内部配置却完全是另一番感觉:后座两排座椅相对而设,皮质座椅柔软舒适,地面铺着厚厚的红色绒毯,车门边框和玻璃摇手都是金光闪闪…… 随行的那名诺曼军官背朝车头,跟魏斯面对面坐着,但他看样子并不打算给魏斯攀谈,魏斯虽然有些好奇,可是在当前这种非常特殊的处境下,纯粹的好奇心不足为谈。于是,两人默默相对,一路无言。轿车沿着山路行驶,很快便来到了熟悉的克伦伯-海森城堡前。偌大的城堡黑沉沉的,除了正门所在的大厅,其他所有房间都没有亮灯。魏斯耗费精气又扫视了一遍,城堡里确实只有一个人,一个红色的虚框,稍远处有些敌人,他们散布开来,看样子是在担负警戒任务,而不是要随时扑杀过来。 这能够证明他的诚意么? 魏斯心里没有答案,所以,此刻仍觉忐忑。 轿车驶入城堡大门,尽管夜色朦胧,但借着探照灯的光照,魏斯还是能够大致看出,城堡前院打扫的很干净,丝毫没有被遗弃的破败之感,这个几个月前抵抗组织侦察的情况很不一样。想来也只有泽,会出于个人情感而让这座城堡处于既不被占用又维护妥当的状态。 穿过平整的前院,轿车来到了城堡前厅的门廊下。大厅亮着灯,有悠扬婉转的音乐声传出,但里面既没有人声,也没有绰影,这音乐显然跟晚宴舞会之类的活动无关。 车停之后,诺曼军官开门下车,站在门旁道:“诺曼帝国佩剑男爵——洛林军事总督斯卡拉阁下在里面等您。” 魏斯扯了扯衣襟,深吸了一口气,挺着胸膛走进大厅。大厅的布局依然如故,但水晶吊灯似乎换了一款,而且新的发亮,陈列品似乎也少了一些。当然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与之正眼对视的那一刻,魏斯脑海中仿佛有座火山突然爆发,无数炙热的岩浆喷薄而出,思维应接不暇,结果当场“宕机”。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无意识状态中醒来,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厚厚的绒毯。大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在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醒啦?” 对面沙发上传来一个平静而随和的声音。 魏斯抬眼一看,眼前这人的容貌虽然多了几分沧桑与冷酷,但浓密的双眉、明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宽阔的嘴唇、饱满的下巴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那种别致的亲切感,让他差点热泪盈眶。此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教自己游泳、骑马,带自己远足、滑雪,耐心讲解枪械原理的那些画面。原来,他是那样的聪明勤奋、积极上进,他是那样的正直豁达、善解人意,他努力过、奋斗过,他拼搏过、争取过,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没能改变克伦伯-海森家族多年颓败的命运,一而再的受挫,让他渐渐变得沉默和厌世,直到他背起行囊,踏上了家族历代传承下来的成年考验之旅…… “发什么呆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沙发上蓄着胡须、穿着戎装的男子,依然用刚刚那种平静随和的语气说话。 魏斯苦笑着应道:“不,只是没有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再见,而且是以敌对身份相见。” 克伦伯-海森家族这一代的长子,泽,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说道:“确实。我想过各种可能,这是让我最意外的——当年那个柔弱慵懒的弟弟,居然在联邦军队锻造成钢,如今已是洛林抵抗运动的领袖人物,获得联邦军特别任命的游击队上校……太不可思议了!抛开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我着实为你感到骄傲!” 得到兄长的肯定,魏斯可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冷冷地反问说:“在诺曼帝国,你的才华和抱负得到了施展的机会,你的那些理想也一个个实现了,感到成功吗?觉得自豪吗?” 泽靠坐在沙发上,仰面朝天,不无感慨地说:“从没有身份的平民到帝国功勋贵族,我只用了区区七年时间,这在联邦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是,这种进阶,有相当一部分建立在了以战争方式打破原有秩序上,而这场战争给威塞克斯和阿尔斯特人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见兄长似有悔意,魏斯不失时机地劝道:“现在悬崖勒马、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正视魏斯的眼睛,眼眸中流露出坚定的锐意:“如果你真这样想,说明你对现实的认识还不够清醒,对那些手握权力的人心存幻想,这样迟早要吃大亏的!” 魏斯刚刚的劝说,无论逻辑还是情理都是苍白虚弱的,他并不抱有太大的指望,而是一种姿态上的试探,或者说,是语言上的火力侦察。 泽继续道:“其实以我的能力,对战争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也就是说,在这场战争里,不管我加入哪个阵营,结果都是一样的。现在,我是诺曼帝国的男爵和将军,是洛林的军事总督,我可以用我的方式保护大多数洛林人,让他们活下去,所以,我对我的选择和作为问心无愧!” 魏斯轻蔑地笑了:“问心无愧么?如果换了是我,人前还可以若无其事,独自一人时,必定备受煎熬,痛苦不堪。” 这话貌似说到了泽的心坎里,他迟疑了一下,叹气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经常陷入这种痛苦,但是……我相信,这种痛楚是成功之路必经的历程,是对意志和精神的考验;我相信,付出终会获得回报,在我的努力下,克伦伯-海森家族定能重现昔日的辉煌。” 在魏斯看来,泽的设想完全是个错误:如果战争摧毁了联邦,那么克伦伯-海森家族所有的荣耀都将灰飞烟灭,往后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诺曼帝国占领下的苟且。如若联邦逆转反杀,克伦伯-海森家族则会因为直系成员里除了一个诺曼帝国高级军官和功勋甲胄而蒙羞,何来重现昔日辉煌? 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先前的昏厥,显然是宿主记忆大量涌入脑海导致的思维阻塞,只需要稍事休息,身体便能恢复如常。魏斯抬手看了看表,从登岸到现在已经快一个钟头了,这意味着自己在沙发上躺了半个多小时,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湖上等待自己的飞行员这会儿肯定心急如焚。他决定不再纠缠这些情感和逻辑问题,而是直接切入正题:“我是来带贝拉走的,她在哪里?” 泽也站了起来,跟魏斯直面相对:“她很好,很安全,不必担心。我已经跟她谈过了,游击队的生活,对她和父母的健康没有任何好处。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我想让父亲、母亲还有贝拉去中立国生活,等到战争结束了再回来。他们不是军人,实在没必要卷入军人之间的战斗。在这场战争中,他们已经为国家做了足够的贡献,已经可以昂首离开了。” 泽的那些观点,貌似合理,实则存在逻辑硬伤,唯独这个建议,让魏斯动了心。为了洛林人民的抵抗运动,勋爵夫妇已经贡献出了全部的家产,不顾安危投身其中,但他们毕竟不是军人,也不具备像样的战斗力,如今的形势下,游击队不断改换据点,他们也只能跟着颠沛流离,担惊受怕,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与其继续让他们身陷煎熬,何不怀一点私心,让他们前往不受战火袭扰的中立国家,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够轻装上阵,率领游击队跟诺曼占领军死磕到底。 “如果我同意你的建议,让你带走父亲母亲还有贝拉,你会让我回到抵抗组织,继续率领游击队跟你们作战?” 听到魏斯说出这话,泽的脸上浮现出淡然笑意:“我是不会用卑劣的手段强迫你低头的,你愿意战斗,我给你机会,如若有一天,你自知无法战胜我们,我仍会给你一个妥善的安排。这,就是我们的兄弟之情!” 正文 第25章 远方的号角 经过冷静的思量,魏斯正气凌然地回应说:“你提醒了我,此前我确实没有妥善考虑父亲和母亲的安置问题,让他们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放心,我会尽快安排他们转移到局势相对稳定、物资更为充足的地方去,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度过余下的战争岁月。我相信,即使环境不那么理想,他们也宁可留下,而不是辗转前往国外。至于我,若不能跟战友们等来战争胜利,我宁可战死沙场,也决不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苟活在世!” 说完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魏斯本以为泽会辩驳和劝解,没想到他只是走到自己跟前,展开双臂,给了自己一个拥抱,而后低语道:“人各有志,弟弟,你有此决心,我深感欣慰。命运让我们背道而驰,最终站在了战场的对立面,我觉得我们也没什么可哀伤的,尽全力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哪怕有朝一日我死在你的枪下,或是相反的结局……活着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需怀念,不必愧疚。” 说着这番话时,若是怀着真心诚意,魏斯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胸怀坦荡、才华横溢之人。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纵使心中有那么些许感动,他还是一脸冷静地劝诫道:“如果你还在意我们的兄弟之情,在意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荣誉,我奉劝你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泽笑道:“从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不为别的,为理想而活!” 为理想而活,大概是活着的最高境界吧! 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对方,魏斯叹了口气:“好了,我该走了。” 泽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在魏斯脑门位置按了一下:“贝拉交给我保护,而你,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记忆里,在孩提时代,泽就是这样鼓励自己,而在现实中,身为家中长子的魏斯,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关怀。这般错综复杂的情怀,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你也是!”说完之后,他转身便走。 “夸斯特!”泽唤道。 先前那名诺曼军官出现在前厅门外,立正道:“随时听候阁下吩咐!” 泽的吩咐只有一句话:“送这位先生回去。” 魏斯头也不回地钻进轿车,兄弟俩默契地没有相互挥手告别。 原路返回湖边的途中,魏斯看到水上飞机仍在离岸不远处徘徊,悬在半空的心渐渐放下。可是,想到“洛林游击战士”当前的困顿处境,想到洛林地区的抵抗运动陷入低谷,加之记忆中浮现出泽年少时聪慧机敏、胆大心细的种种优点,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光靠洛林人,这场英勇的抵抗运动几乎看不到前景。外部的转机,何时才会到来? 魏斯回到湖岸边,湖面上的飞机也靠了过来。待他重新登上飞机,联邦军飞行员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上校,我还以为诺曼人不打算放你回来了!” “谢谢你,没有抛下我独自回去。”魏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见岸边的诺曼人没有异常举动,飞行员不紧不慢地操控飞机调转方向,开始在湖面加速滑行。等到飞机结束滑行,升入空中,他好奇地问道:“这次谈判还顺利吧?” 顺利吗?不顺利吗?这个问题让魏斯有些茫然。想了一会儿,他大声回答道:“战争不止,战斗不休。” 魏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回到抵抗组织秘密据点后不久,寒潮来临。在艰难对抗诺曼军队封锁扫荡的同时,抵抗者还必须跟恶劣天气作斗争。本就是严冬时节,这可怕的暴风雪持续了一天又一天,世界白茫茫一片,除了雪简直看不到第二种东西,别说在林间行走,就算是在木屋或是靠近地表的地道里,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袭。在条件简陋的新营地,抵抗者不能使用明火,只好用改良的无烟取暖设备勉强度日,低温导致的冻伤以及食物匮乏造成的营养不良,俨然成为削弱抵抗组织战斗力的前两号敌人。营地里的士气就如同这天气一样遭到冻结,别说是战斗,即使诺曼军队不来,要不了多久,队伍也将土崩瓦解…… 在这至深的黑暗时刻,绝望的深渊里,抵抗者的意志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魏斯没能履行自己对泽的承诺,将勋爵夫妇送出洛林山区,而是跟他们一起忍饥受寒,熬过来到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暴风雪停息的那天,山林中静的可怕,仿佛所有生物都被冰冻了似的。尽管天寒地冻,战士们还是走出地道,重新架起受损的天线,打开电台,搜索联邦军的无线电信号。几个小时之后,电台收到了一个让所有人振奋不已的消息:在正面战场上,联邦军已经吹响了反击号角。他们在法兰森-布鲁布克一线击破诺曼军队的战线,而后四战四捷,趁胜追击,收复了大片失土,战略反攻之势已然成形! 闻此捷讯,战士们沸腾欢呼,喜极而泣。之后更获悉联邦军队兵锋已至瓦格莱萨,距离奥城只有两百多里。一旦收复奥城,杀回洛林也指日可待! 来自正面战场的好消息,一朝挽救了这支濒临崩溃的游击队。可在振奋过后,魏斯和他的同伴们不得不正视游击队当前的困境:食物不足,燃料匮乏,伤员增多,医药短缺……自保尚且艰难,如何能够对诺曼占领军展开袭扰,呼应联邦军的大反攻? 有道是办法总比困难多,随着天气暂时转好,抵抗组织得以重新派出侦察和联络人员,获取有关占领军动向的第一手情报。不久,各方消息陆续传回营地,很显然,由于正面战场形势骤变,诺曼人从洛林地区调走了那些精锐部队,第1陆战师甚至在暴风雪肆虐的那些日子匆匆离开。这样一来,诺曼人在洛林山区建立的重重封锁线形虽在,威慑力已经大不如前。 探明了最新敌情,魏斯果断带着游击队员们采取行动,他们一面从诺曼人之前没有察觉的旧营地获取残余的装备物资,从而恢复和充实战力,一面对诺曼军队在各处据点、村镇的兵力分布情况展开持续侦察,为下一步行动铺垫基础。 在积极整备的同时,抵抗组织打破了长时间的无线电静默,向联邦军寻求支援。鉴于敌后抵抗组织的积极活动能够牵制敌军、策应前线战斗,联邦军对“洛林游击战士”提出的合理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应。随着战线的推进,从联邦军控制区到洛林山区的距离不断缩减,安装滑橇板的运输机一夜即可完成往返飞行,运输效率和规模较以往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不仅如此,联邦军还派出全新的高速巡洋舰袭扰诺曼军队,顺捎给洛林地区的抵抗组织运来大件装备和成批物资。就这样,在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里,洛林抵抗武装奇迹般的“起死回生”,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大干一场。 一边是联邦军的迫切要求,一边是游击队的内在需求,对诺曼占领军展开袭击犹如张弓搭箭,势在必行。魏斯和埃泽森少校反复测算、不断商议,决定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佯装突袭山城斯利恩,实则以华伦斯为目标展开攻击。方案确定之后,游击队各部立即着手实施,孰料驻扎在洛林山区的诺曼军队先发制人,在只有两艘巡防舰提供支援的情况下,摸黑夜行,以两营兵力对抵抗组织的运输空降场展开突袭…… 这一战,诺曼军队打破常规,以地面机械化部队的快速突进为主,空中力量只提供最基本的掩护,而且在远离本方据点的区域行动,诺曼军队的侦察兵不但准确探察出目标区域,还拔掉了抵抗组织的外围探哨,等到游击队的警戒人员发出敌袭警告,正在运输空降场接收和转运物资的抵抗者已经来不及妥善处理现场了,在放弃装备物资与就地组织作战之间,彪悍的凯恩上校选择了偏向后者的折中策略:以精锐战力阻击敌人,掩护同伴运走游击队最急缺的药品、燃料以及高热量食物。 凯恩上校一手训练出来的“先锋连”,已经有了特战精英的模样。他们充分利用地形,将来势汹汹的诺曼军队阻挡在距离运输空降场仅仅一箭之地的位置。在照明弹的光耀下,战士们用狙击步枪放倒了一个又一个诺曼士兵,用反装甲枪械猎杀敌军装甲车辆,用迫击炮构造了难以穿行的死亡区域。在诺曼军队找出应对办法之前,他们打了半个小时的漂亮仗,将半年来的郁气和憋屈尽情宣泄出来! 这一仗,诺曼军队虽然一度被斗志高昂的游击队打得没有脾气,但凭借指挥官出色的临战调度能力以及步兵单位不俗的战斗素养,利用对手兵力不足、经验有限的软肋,以林地战术压制林间防御,很快便扭转了战斗局面,穿插作战部队几乎截断了抵抗者的退路,差点将攻防战变成了围歼战。参战的游击队员们不得不遁入地道,利用预设的撤退线路摆脱诺曼军队追击,尽管避免了更大的人员损失,可当晚运抵的作战物资只来得及运走一小部分,十之八九都落入了诺曼人之手。 正文 第26章 营地攻守 “1分队,防守隘口,若敌人攻的猛,守一个小时就撤退,若敌人攻的不猛,尽量守两到三个小时。2分队,A区域布防,3分队撤下来之后,从右翼兜向敌人侧后,夹击敌军战斗部队;3分队,B区域布防,从左翼兜向敌人后路,突袭敌军炮兵和辎重部队;4分队,C区域布防,随时策应5分队;5分队,留守营地,防备敌人迂回偷袭!” 在“洛林游击战士”的1号新营地,魏斯就着自制的作战地图,向各分队指挥官下达战斗部署。这5个游击分队,每个分队的兵力在40-50之间,再加上前哨警戒部队和特战小分队,此次能够调动的战斗人员接近300人。纵向比较,较“洛林游击战士”鼎盛时期还差了不少,但历经风风雨雨,大浪淘沙,留下来的多是拥有钢铁意志和成熟心理的精英战士。 这个营地坐落在洛林山区西北部,由于山峦叠嶂、崎岖难行,而且缺乏易于开采的矿藏,是整个洛林联邦州最原始落后的地带。营地选址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坳中,背靠大山,三面可以进出。所谓的隘口,是嶙峋山石中一条相对平坦的天然通道,虽利于防守,但也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天险。 此时距离诺曼军队突袭林间运输空降场仅仅过去了四天,诺曼军队分别从巴莱和斯利恩出发,跋山涉水挺进此地,明显是是预先谋划好的“组合拳”。从侦察的情况来看,敌人出动了一个半团的步兵,3000多号人,而双方的实力,不仅仅体现在一比十的人数差距上。放在几个月前,诺曼军队要胆敢以地面部队深入山林,魏斯和他的游击队战士们绝不会放诺曼人轻易离开。今时不同往日,抵抗组织元气大伤,装备弹药可以迅速补齐,精锐战士难以快速补充。再者,现任洛林军事总督的特殊身份,别的不说,光是对洛林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就比他的前任熟悉得多。 这场仗,注定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恶战。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的军队在前线已是节节胜利,诺曼人颓势尽显,军心已经动摇。只要敌人不派飞行舰艇参战,这一战,我们至少有六成胜算,而即便敌人调来三两艘战舰,我们也能从容应对。”埃泽森少校言之凿凿。一方面,游击战士们枪中有弹,肚里有粮,最大的后顾之忧已经解决,能够从容不迫地跟敌人周旋;另一方面,联邦军的战线不断向前推进,前线机场距此仅有六七百里之遥,这已经处在新式攻击机的有效作战范围,在必要的情况下,联邦军飞行部队可以向抵抗组织提供有力的昼间支援。 联邦军特勤部队出身的凯恩上校已是一身战斗装束,手里那支带狙击镜的KT半自动步枪擦得锃亮,斜跨的武装带上挂着一枚枚菠米弹,他瓮声瓮气地说:“敌人虽然人数众多,但经过前几日的交手,我可以肯定,他们第一流的野战部队已经被调走了,派来对付我们的只是普通守备部队,甚至是一些二线部队。只要我们认真对待,不疏忽、不犯错,敌人在我们面前占不到便宜。” 众人领命离开,凯恩上校也带着他亲手调教的特战小分队进入战场游猎角色。魏斯没有再盯着地图琢磨,而是系上贝拉为他缝制的皮质战斗装具,检查过佩枪之后,搬来子弹箱,往备用弹匣里装填子弹。 见魏斯这架势,埃泽森少校道:“自从那天之后,感觉你就像是换了个人似得。” 魏斯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跟泽的会面,头也不抬地反问:“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感觉更加理智和果断了,应该是变好了吧!”埃泽森用揣测的语气回答说。 魏斯很快装满两个弹匣,将它们插进战斗装具的备用位置。这副装具可携带2支手枪、6-8个手枪弹匣、4-6个半自动步枪弹匣以及3枚菠米弹,就弹药配置而言,像是为狙击手量身定制的。 今天,魏斯要扮演的角色,不止是一名俯瞰全场、把握全局的战斗指挥官,还是一名直接参战的游击队战士,一名作战技艺高超、心理素质过硬的狙击手。 “跟同胞兄弟为敌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他冷冷地说道,“只有极致的理性和果断,才能够应付这种局面!在手足情谊和捍卫自由之间,我,选择捍卫自由!” 埃泽森少校低下头,默默帮魏斯装填弹匣。他携带的佩枪,是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威克斯式半自动手枪——头号枪械技师威克斯的得意之作。使用3PIR口径特制手枪弹,7发弹匣供弹,威力大、射程远,足以在林地战或是城市巷战中轰杀对手,可说是这个时空的“沙漠之鹰”。 装足弹匣,魏斯戴上钢盔,系好围巾,戴起皮手套,从枪架上取下了跟凯恩上校一模一样的狙击型KT半自动步枪。这款步枪,是魏斯为克伦伯-海森家族设计出的第二件半自动武器,相较于前期被格鲁曼集团购去的那款半自动步枪,它的性能相对中庸,其特点是操作简便,易于分解、组装以及维护保养。在诺曼军队进占洛林之前,克伦伯-海森工厂已经向联邦军供应了超过两万支1.4PIR口径的KT半自动步枪,约四分之一是配备专用瞄准镜的狙击型,而在敌后抵抗阶段,留在洛林山区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人们继续利用分散转移的设备和材料生产武器弹药,尽管月产量锐减到了不足100支,狙击型的占比还不到十分之一,但这些半自动步枪与大口径反装甲步枪、迫击炮一起成为洛林抵抗武装屡屡痛击诺曼军队的有力武器,为洛林人民的敌后抵抗运动做出了可观的贡献。 临出门前,魏斯郑重其事地向留守指挥部的人员交代:“如果我失去了指挥战斗的能力,这里由埃泽森少校全权接替指挥!” 众人皆默,唯独埃泽森少校一脸严肃地说:“上校,你是‘洛林游击战士’的主心骨,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归来!” 魏斯拍了拍心口:“战火无情,除了胸膛里这颗永远的自由之心,我无法向你们做任何保证。诸位,祝好运!” 当他拎着步枪钻出地道,踩着地面厚厚的积雪朝山顶走去,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感觉又回到了莫纳莫林山脉,回到了那个百感交集的清晨。时光不会倒流,逝去的生命也不会复活,但特勤精英们那种不惧牺牲、视死如归的精神不曾磨灭,追求和捍卫自由的意志永不消亡…… 营地以南的山林中,身穿白色冬装的诺曼士兵们正向隘口推进。厚厚的积雪使得部队徒步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而常规车辆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下通行,火炮和辎重只能以雪橇为载具,使用畜力拖曳。跟以往搭乘飞行舰艇直飞目的地实施登陆相比,这样的行军作战方式简直是回到了原始时代!糟糕的时期,糟糕的天气,糟糕的条件,似乎一切都糟糕透了,即使这样,这支部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队形,士兵们身上看不到半点散漫松懈,而是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炸,打破了这片山林表面的宁静,也将紧张的气氛推到了爆发的边缘。爆炸过后,林间除了伤者的哀嚎之外,还传来诺曼语的喊叫声:“有地雷!” 地雷,无疑是步兵最头疼、最无奈的障碍。飞行舰艇的存在,使得各国在兵器装备发展上普遍存在“重空中而轻地面”的心态,在这样的背景下,地雷型号简单、用途不广,探雷器具的研发也少有人问津。战场上遇到地雷?要么飞过去,要么轰过去,要么蹚过去。 行进途中突然遇阻,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必定处变不惊。只见诺曼人的队伍整体停止移动,前后各部的调配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前阵迅速散开,中路以地雷爆炸位置为限实施战斗警戒,同时将受伤人员撤回,边翼以试探的姿态不断伸展,并有士兵攀爬树木扩张视野;中军就地布防,全面戒备,机枪和机关炮组迅速占据有利阵位,进入随时待发状态;后卫部队收缩队形,士兵们将半数火炮从雪橇上搬卸下来,就地组装,展开待命……只短短五六分钟,这支诺曼军队就从战斗行军转入到了战斗警戒状态。在没有发现新敌情的情况下,前阵的士兵们分成若干组,相互掩护着边探雷边前进,虽然用刺刀探雷的手段效率低下,但诺曼人只需要在林地里开辟出一条可供队伍安全通过的通道,宽度不必太宽,发现地雷也不必排除,标明位置绕过即可。 诺曼人一点一点向隘口推进,当他们发现前方有可疑情况时,便抢先开了火。守在隘口的抵抗武装旋即向诺曼军队射击。枪弹、机关炮弹、迫击炮弹、步兵炮弹,各种枪弹炮弹开始在林间呼啸。霎时间,积雪震落无数,冰渣四处飞溅。炽烈的爆焰转瞬即逝,浓密的硝烟翻滚升腾,鲜红的血花未及落地已成暗褐色…… 正文 第27章 防守稳如狗 这片枪声大作、硝烟四起的山林,制高点是一座山石嶙峋的孤岭。在离岭顶大约五十尺的位置,魏斯披着白色伪装服,匍匐在预先挖设好的散兵坑里。身旁,是一名出自索姆索纳斯二级预备队的年轻战士,他守着一部野战电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等待魏斯的指令。这部电话,线路直通营地指挥部,是专门用来将敌情动态传回营地指挥部的,而当魏斯亲自坐镇此地,这里俨然成为了抵抗武装的第二指挥中枢。 狙击镜的视野里,魏斯密切关注着隘口方向的战斗。来袭的诺曼军队至少有一个半团,而隘口阵地的抵抗武装只有一个六十多人的战斗分队,即便诺曼人只派出一个营担当先锋,这场阻击战的敌我实力也是相当悬殊的。要知道在极度崇尚武力的诺曼帝国,各种常规资源都优先提供给军队,一线战斗部队的精锐程度不必多说,就连二线部队的军事素质和战斗能力都相当强悍。这样的阵地防御战,一连联邦军部队未必顶得住一营诺曼军队的正面突击,游击队战士虽然长期在恶劣的环境下坚持战斗,锻造出了钢铁般的意志和适应敌后作战的技巧,但正面作战的能力肯定没办法跟联邦军部队相提并论。这条看似一触即溃的战线,之所以能在诺曼军队的冲击下坚守住,无疑是抵抗武装对地形地理以及现有武器装备的极致利用——隘口侧后方的迫击炮阵地,设在敌军地面部队观察不到且常规火炮无法覆盖的“盲区”,机枪和机关炮设在隘口两侧的林地当中,用粗实的树干树墩作掩护,射手们懂得运用交叉射击和弹道抛物原理,从而在防御作战中最大限度地发挥对诺曼士兵的杀伤效果,除此之外,精心布设的雷区,也让诺曼人防不胜防…… 凛冽的寒风中,诺曼军队孜孜不倦地发动了一轮又一轮进攻,当魏斯看到诺曼士兵的身影出现在隘口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依照作战预案,防守隘口的第1战斗分队有序后撤,将隘口阵地让给付出了不小伤亡的诺曼军队。表面上看,诺曼人占领隘口,便打开了攻入抵抗组织营地的大门,抵抗者几乎无险可守,只能利用树林以及预先构设的地堡、地道继续顽抗。见隘口守卫者迅速退入树林,攻占隘口的诺曼军队不作调整,直接越过阵地投入追击。隘口阵地与树林之间,有一片横向宽度大约四千尺、纵向宽度约莫两千尺的开阔地带,除了一些雪丘和山石,这里没有任何可依托的掩蔽物。那些穿着白色冬装的诺曼士兵像一群雪团从隘口“滚”下,百多人的先头部队不一会儿便“滚”过了开阔地带,后续跟进部队源源不断,守军右翼——也即攻方左翼的树林里突然迸射出密集火力,机枪、机关炮、迫击炮连同少量管膛火炮同时发威,霎时间,开阔地带的诺曼军队被轰得人仰马翻,幸存者纷纷卧倒,前后衔接紧密的进攻梯队由此出现“断层”:前锋部队已经追入树林,而跟进部队受阻于开阔地带和隘口阵地,区区两千尺的距离,在这样的小规模战斗中,足以成为战术上的鸿沟。 见此情形,魏斯果断吩咐“小弟”联络指挥部,通知1分队和4分队前压,2分队分兵包抄,痛击进入树林的诺曼军队。 痛击与歼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所需投入的兵力、采取的战术、耗费的时间也相差甚远。以当前的战况,若能歼灭这股冒进之敌,可以在心理层面最大限度地重创敌人,但这不是一场打完就走的遭遇战,而是坚决保卫营地的游击式防御战,抵抗者要以少胜多,就得力争将这场战斗拖入夜晚,充分发挥主场作战的优势和游击作战的精髓。 依仗预设的战地通讯线路和约定的信号传递方式,游击队迅速调整战术:从隘口撤下来的第1分队和埋伏在林地里的第4分队合力发动反击,迂回敌军侧翼的第2分队一面阻击位于开阔地带的敌军,一面向进入林地的敌人展开攻击。 茂密的树木阻挡了视线,让人难以看清林间的战斗形势。魏斯的“上帝之眼”固然可以穿透障碍,可这招耗神的秘技不能无限使用,相较于形势相对明朗的昼间战斗,复杂多变的夜间战斗更需要这种辅助技能的加持,所以此时只能偶尔为之——随着枪声和爆炸声从开阔地带转移到林地深处,魏斯启用了一次持续十数秒的特殊视野。 林间的诺曼士兵,在暂时失去后援的情况下两面受压,处境十分不妙,但他们没有乱成一团,而是迅速收缩战线,就地部署防守。林地里,抵抗武装的迫击炮弹虽然肆无忌惮,但分布不规则的树木和凹凸不平的地面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爆炸威力,为诺曼步兵的就地防御提供了一定的便利,而此刻的战场环境,正适合特战精英们大显身手。远程狙击与近距突袭相辅相成,扫射与甩雷相得益彰。游击战士们经过千锤百炼的林地战技能,强行破了敌人以人员素质和战术默契构成的硬防。不多时,林地里的枪声爆炸声开始减弱,这意味着战斗分队的指挥官们做出了战术指令达成的判断,各自率部脱离战斗。 在此期间,占领隘口的诺曼军队架设起了机关炮和轻型野战炮,迅速扭转了他们在隘口和开阔地带遭遇抵抗武装火力压制的被动局面。来自侧翼的敌方火力一减弱,受阻于开阔地带的诺曼士兵立即向前推进,他们很快进入树林。其实从游击队突然由侧翼实施火力拦截到诺曼人扳转形势,持续过程也才一刻多钟,投入战斗的诺曼军队无论攻防转换的节奏还是积力破局的效率都堪称战场表率,留给游击队的机会转瞬即逝——能够对敌军先锋部队造成半数以上的杀伤已是相当不易! 命令第1、第4分队进入C区域阻击阵地,第2分队撤回A防区等待下一步指令……在审时度势地下达新的指令后,魏斯将目光投向远方。第3分队的任务是从隐秘的山道绕过隘口,由雷区中的小径穿过,突袭敌军炮兵和辎重部队。他们能否得手,直接关系到这场营地守卫战能不能挺过白昼,把敌人拖入到夜间“加时赛”。 积雪皑皑的山林中,激烈的枪声盖过了寒风的呼啸,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黑色硝烟在林间升腾翻滚……那些诺曼士兵如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成群结队地越过隘口,经由开阔地带进入树林。在这个不对称的战场上,他们占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似乎不需要太多的战术手段就能赢得胜利,可他们偏偏是一群疯狂的完美主义者,崇尚力量与技巧的合一,擅长摸索和使用各种战术策略。进入林地之后,他们多路齐进,左右呼应。时而平推,时而穿刺;时而佯攻,时而强突。通过节奏的不断转换、强度的不断调整,让对手疲于应付,难以适应。 诺曼人来势汹汹,志在必得,而这支抵抗武装在获悉敌人来袭之后没有选择仓促转移,绝非自暴自弃。在联邦军队转入战略反攻后,敌后抵抗力量逐步复苏,这个远离敌军各据点的秘密营地已不仅是洛林人民抵抗运动最后的堡垒和屏障,更是抵抗意志凝炼成钢的标志和旗帜。如果能在这里取得一场胜利,其意义毫不逊色于此前伏击和突袭诺曼军队的任何一场战斗…… 接到指挥部的指令,游击队战士们迅速将主战力量收拢至C区域。这里是抵抗武装保卫营地的核心防线,由数十个土木结构的地堡和纵横交错的地道组成。这些坚固的地堡融于地形,若非火炮直射难以摧毁,而地道利于战斗人员快速调动,掀开顶盖即可作为战壕使用。这些精心构设的防御工事,使得抵抗者能够在以少打多的情况下保持十足的韧劲。刚开始的时候,诺曼士兵只要进入这一区域,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基本上没有能撑过十分钟的。没过多久,这片林地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诺曼人。对于一息尚存的同伴,后面的诺曼士兵拼力将其拖走,而对于那些已经阵亡的,就只能任由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渐渐僵硬。 在魏斯的狙击镜里,进入C区域的诺曼士兵一面要躲避那些从地堡里射出的子弹,一面要防备从莫名位置抛来的菠米弹,很难想像,在这种状况下他们还能不断进攻,还能将他们的战线缓慢而持续地向前推进。由于后方火炮难以直射目标,诺曼士兵们起初多是用菠米弹、管状爆破筒以及单兵喷火器对付抵抗者的地堡,每摧毁一个地堡,至少要付出十几二十条性命,在一些受到交叉火力封锁的地方,阵亡者的遗憾甚至层叠起来。等到诺曼人将相对笨重的大口径机关炮运上来,进攻火力得到大幅度的增强,抵抗者的防御优势开始减弱,僵持不下的战局才慢慢发生了变化。 嘭…… 敌人越来越近,山岭上的魏斯终于打出了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枪。在一个被炸开的地堡旁,一名正要往里面丢手雷的诺曼士兵应声倒下,手雷掉在地上,旋即发生爆炸,将周围好几名诺曼士兵给炸飞了出去。 正文 第28章 血日 嘭……嘭……嘭…… 在魏斯从容而冷静的操控下,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KT半自动步枪不断发出死亡的律动。1.4PIR口径的尖头弹发射时产生的后坐力,对他现有的这副躯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尽管数月来的艰苦生活让他的体重一减再减,但此刻的他依然比莫纳莫林山脉险遭雪頾的时候健壮许多,严苛的军校生活和残酷的军旅生涯锻造了他的体魄,艰险无比的游击战争则让他的精神意志无比坚强。 嘭……嘭……咔!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提醒冷酷而犀利的射手,枪匣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魏斯迅速将自己的上半身撤回到散兵坑里,一边更换弹匣,一边向他的通讯兵兼观察手询问:“指挥部有什么新消息吗?” 年轻的游击战士很干脆地回答道:“没有!什么消息也没有!上校!” 装好子弹,魏斯探头瞧了瞧,自言自语道:“隘口外围的战斗似乎结束了,不知道第3分队情况怎么样。” 他的跟班小弟低声应道:“但愿一切顺利。” 十数里外,隘口以东,雪林深处,抵抗组织所属第3分队的游击战士们,此时或匍匐在冰冷的雪地里,或倚靠着粗壮的树干,被来自前方的密集枪弹压得不敢妄动。在他们身前的林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鲜血已经凝固的诺曼士兵遗骸,几门遭到破坏的火炮歪倒在地,各处还散落着不少装备辎重,幸存的诺曼士兵零零散散地躲在雪橇或树木后面,这正是抵抗组织所预期的场面,然而在这些诺曼士兵身后的雪林里,赫然出现了一支怪异的机械化部队:十数辆战车各自拖着一架雪橇,在雪地上隆隆前行。这些战车,上半部分是诺曼军队常见的装甲车造型,以机枪或机关炮为主要武器,下半部分则显得很不“正常”:连日风雪,使得这偏僻之地的积雪深可及腰,轮式车辆哪怕马力再大也无法通行,畜力加雪橇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地面运输工具,但这些战车却能够像船一样在这茫茫雪海中“航行”。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似乎采用了全履带构造——北方边境战役以来,诺曼人多次在阿尔斯特战场上投入全履带的重型战车,用于在攻坚战中为它们摧城拔寨,这种战车虽然难以对付,但行动效率低下,而且故障频发,至少到目前为止,它们还没有展现出改变战争模式的实力。 由于突袭强调速度,第3分队的游击战士们轻装简从,只携带了少量能够威胁敌军战车的武器。那些诺曼战车搭载的武器,愣是把这些作战英勇的游击队战士们打得毫无脾气。 若是硬拼,肯定要吃大亏,分队指挥官迈德斯审时度势地发出指令:“我带1组掩护,其余各组撤退!” 听闻撤退号令,游击战士们开始有序后撤。这片雪林植被繁茂,既遮挡了敌人的视线,也阻挠了枪弹炮弹肆意横行,但当战士们离开临时掩体起身向后的时候,接二连三的有人被枪弹或弹片击中,鲜血洒落在地,瞬间凝成黑褐斑痕。有人当场殒命,有人侥幸不死。多数人撤出战斗位置后,抵抗组织这一边的火力锐减,林地中的诺曼士兵虽然被这场果敢的突袭战打得措手不及,但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组织有序的正规战斗人员,在后有强援的情况下,来自前方的压力一减,他们立即意识到战况发生转变,原本不敢抬头的迅速起身射击,有军官或士官带领的,更是三五成群地端起枪往前冲。这样一来,负责殿后的少数游击队战士们面临着被敌人牵制甚至截断退路的危险。 透过前方的枪声,迈德斯察觉到了敌人的战术变化,他倚着大树,半转过身喊道:“2组、3组接应,1组后撤!” 雪止风未停,在顺风处呼喊,嘹亮的声音能够传出很远,可身后的树林中呼应者寥寥。经历过多场战斗,屡次从诺曼人枪口下生还的迈德斯心知不妙,连忙招呼身旁的战士们撤退,自己在树旁匍匐下来,从身上摸出两枚菠米弹和两个备用弹匣,先是用KT半自动步枪对视线中的诺曼兵进行挨个点射,打完了一个备用弹匣,有几个敌兵已经进入了投弹射程,遂奋力甩出一枚菠米弹,再稍稍调整姿势,全力甩出第二枚菠米弹。借着爆炸的声势,他拎着步枪往后撤,边撤边装弹匣,敌人的子弹嗖嗖从旁边飞过,他面不改色、行不慌乱,用眼角余光觅到一处凹地,装好弹匣,敏捷地滚了进去,左摸右掏,把仅剩的两枚菠米弹和一个弹匣取了出来。 “全体撤退!撤回出发区域!联络指挥部!报告新敌情!” 喊出这些之后,迈德斯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将注意力放回到前方。树林里,身穿白色冬装的诺曼士兵以树木为掩护,有节奏地交替前进,看来在扭转战斗局面后,他们可一点也不顾忌“穷寇莫追”的古代军事哲学,而是采取步步进逼的策略,循着突袭者撤退的方向快速推进。 “菠尔……投掷!” 这是诺曼帝国南方部队的习惯,北方部队则是喊“菠米……投弹!” 在绰号“冰球”的奥伦斯星球,即便是在南方,气候也不见得有多温暖,从古至今,兵士们对于在冰天雪地里挥舞刀剑是习以为常的。 听到敌人的呼喊,迈德斯没有用视觉去探查和捕捉敌方投掷的菠米弹的轨迹,而是忙不迭地趴下头,避免被爆炸产生的弹片所伤。转瞬过后,剧烈的爆炸在近处发生,感官上的强烈冲击,让他有种身体和精神同时失控的错觉。 脑袋先是一片空白,紧跟着,无数的念想同时涌入,无数的情绪纷乱交织,整个人懵懵的,根本无法用正常思维判断现时处境,更别说应对接下来的状况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就这样趴着直到一切结束,但当敌人的手雷抛进他所在的凹地时,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做出正确无比的反应——在没有任何思考的情况下,他以一种别扭的动作,像拼尽全力从油锅里逃生的虾一样,连爬带跳地滚了出去! 爆炸的冲击,如同一只无形的拳头,在他背后狠狠砸了一把,顿觉血气上涌,脑袋发鸣…… 强大无比的斗志,也在这一瞬间崩裂。 抵抗者的营地指挥部里,通讯兵向埃泽森少校报告说:“第3分队有消息了……他们突袭了敌人后队,但行动并不成功——他们遭遇敌人的雪地战车,大概有二十辆!” 少校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不完全是坏消息……敌人派了罕见的雪地战车部队来,大概率不会有空中支援了。” “那我们要呼叫空中支援吗?”通讯兵提醒说,“或者先问问上校的意见?” “是的,当然……当然要!”少校沉吟道。 通讯兵连忙切换电话线路,反复试了几次,报告说:“上校那边联络不上,似乎线路出了问题。” “发报!”少校突然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给特别联络部发报,抵抗者营地遭到敌军攻击,请求飞行部队支援!” 通讯兵稍稍迟疑了一下,一边取出通讯密码本,一边转身走向无线电操作员。在得到发报命令之前,这台无线电处于只接受不发送的状态,以避免诺曼人循着无线电讯号前来,而现在这种形势下,无线电静默显然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千里之外,联邦军队控制区的前沿地带,一艘体形庞大的飞行运输舰正在云端缓慢飞行。自奥城战役之后,联邦军队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飞行舰艇严重短缺的状态,基本上依靠战机跟敌人争夺制空权。在那段最为艰难的时期,原本定位为辅助角色的战机部队,坚强成长为联邦军队的空中脊梁,而大量国土沦陷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靠着东部原有的工业资源以及战时从各地迁来的工厂,以惊人的效率组织起了战机生产,新式攻击机的月产量从400架、800架飙涨到了令人吃惊的1500多架,仅仅数月,阿尔斯特的天空又回到了联邦军队的铁翼之下! 在这云端之上,除了这艘庞大的飞行运输舰,还有一艘巡洋舰和两艘巡防舰在结伴巡航。从轮廓来看,它们属于战时建造的应急型号,构造相对简单,易于批量建造,制约其总体产量的既不是钢铁资源也不是人工电力,而是这个星球上最稀有、最神奇的资源——能够产生巨大浮空力的星源石。 联邦军飞行部队的战斗舰艇,一度在跟诺曼军队的连番恶战中损耗殆尽,而运输舰只的损失则要好得多,只不过在丧失制空权的阶段,它们基本上只能在后方进行非战斗运输。眼前这艘运输舰,显然属于战前型号,运载力巨大,而且有大容量的货舱,可以搭载各种军备物资。飞行中,它的前甲板舱盖忽然缓缓打开,舱盖下的主货舱里,机械式弹射器上停着一架E型攻击机。飞机引擎已经启动,螺旋桨正在飞速转动,驾驶舱里一前一后坐着两名装束齐备的飞行员。 舱盖打开之后,舰员们继续借助转轮调整弹射器的轨道仰角,使得这架攻击机能够以弹射的方式飞出货舱,依托空气动力进行飞行。 “铁鹰一号准备出发……3!2!1!” 货舱里,一名士官用洪亮的声音发出指令。 第一架飞机弹射起飞后,二十多名舰员们分工合作,很快将第二架飞机放上了弹射器。 “铁鹰二号准备出发……3!2!1!” 须臾,从运输舰上弹射的两架飞机编成一个小组,朝着仍处于诺曼帝国占领下的阿尔斯特西部地区飞去,而在它们身后,庞大的运输舰仍在继续弹射战鹰…… 正文 第29章 使出杀招 当诺曼军队的全履带式装甲车出现在隘口时,魏斯已经从视野良好的观测兼狙击阵地回到了营地指挥部。 “此前,我们的外围侦察没有发现敌人出动战车,它们肯定是最后出发的,而且,它们的雪地行使速度比步兵的正常行军更快很多,这样才能合理解释它们的突然到来。”埃泽森少校分析。 魏斯站在游击队战士们手工制作的战地沙盘前,一边端详,一边愁思。许久,他抬头道:“敌人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看来花了不少心思。我担心他们还有后手,所以,少校,外围警戒人员不但不能撤回,还得让他们加强戒备,千万不能再让敌人钻了空子!” “已经下令了。”埃泽森回应说。 魏斯点点头:“我们的总体计划不变——只要撑到夜里,就能迎来转机!眼下的关键在于摧毁那些能在积雪上行进的诺曼战车,它们应该不难对付,地雷、机关炮还有反战车枪都能做到,保险起见,提醒大伙使用钢芯弹!” “已经下令了。”埃泽森的回答跟刚刚如出一辙。 这般默契,令魏斯不由得多看他一眼。眼神中既有赞许,也有宽慰。这位“高参”在联邦军总参谋部供职多时,刚来那会儿,还带着重理论轻实际的毛病,但他的适应能力很强,亲历了两场突袭战,对游击战模式的理解豁然开朗,之后逐渐成为了一个合拍的“齿轮”,以他擅长的方式为抵抗组织贡献“光和热”。 须臾,通讯兵过来向他们报告前方侦察情况:敌军战车已经越过开阔地带进入C区域了。 位于隘口和开阔地带之后的C区域,是一片纵深达超过万尺也即三公里左右的林区。此前诺曼军队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结果遭遇游击队的顽强抵抗。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杀,诺曼人头破血流地退了回去,而游击队这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按说此时正是双方整顿兵马、安置伤员的战斗间歇,现在诺曼军队突然投入生力军,必然让抵抗武装这边承受重压。 思虑片刻,魏斯以商量的口吻对埃泽森少校说:“通知大家坚守战线,依托完好的地堡对付敌人,如果我们的武器不能奏效,沿着地道撤回营地!通知第5分队留守人员,立即在防线与营地之间敷设地雷;通知第2分队,调派半数战斗人员,携带反战车枪回防C区域,从侧翼夹击敌军战车部队。” “还有迫击炮!”埃泽森少校提醒说,“在树林里,敌人的战车速度起不来,迫击炮正好可以发挥作用。” “你说的对。”魏斯补充,“迫击炮不但有一定的毁伤敌军战车,如果敌人有步兵随行,正好用迫击炮收拾他们。把敌人的步兵干掉了,我们就可以利用地道采取灵活的战术对付他们的战车。” “对!”埃泽森拔高音量,“迫击炮,机关炮,反战车枪,还有燃烧弹、炸药包,我们可以让这片树林变成埋葬敌军战车部队的坟场!” “就这么干吧!”魏斯捏紧了拳头。这一战,游击队不容有失,站在占领者的立场上,这同样是一场必须取胜的战斗。上一次见面,他虽然看到泽的心中还有理智和悲悯,但也只是针对平民百姓而言。对于拿起武器与之对抗的游击队,到了战场上,他显然不会心慈手软。 几乎同一时间,在正前方的隘口阵地,数名诺曼军官站在游击队挖掘的掩体里,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望着前方这片狼烟四起的山林。 “斯卡拉男爵阁下,您没必要亲自到这来。”一名蓄着髭须的方脸军官用带有明显南方口音的诺曼语说道,“白天还没什么,一旦入夜,这种地方不但气温低,还随时有可能遭遇敌人。” 方脸军官说话的对象,在这些诺曼军官中处于“C位”之人,个头不算出众,容貌不算英俊,气质也没有那么的不凡。他跟周围人一样穿着厚实的制式冬装,领口只能隐约看到红底金饰领章的边角。若不是同行者提及称谓,旁人很难从装束上瞧出这是一位将军级的人物。 这位依靠战功进阶贵族行列的诺曼将官从口袋里掏出金色的怀表,打开盖子看了一眼,以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语气说道:“还有四个多小时天黑。我们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没理由让敌人熬过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吧!” 另一名同样蓄着髭须,个头很高、脸型很长的诺曼军官不无担心的说:“可是,我们面对的敌人是游击队,是一群跟地鼠般卑微肮脏的家伙,而不是联邦的正规军。敌人可以抛弃营地,分散撤入周围的山林,那样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天黑前结束战斗。” 将官道:“埃姆登特先生,游击队可以分散转移,但那些为他们提供后援的平民呢?也许你感觉不到,但我坚信,这将是一次重创洛林游击武装的绝佳机会。只要我们拿到胜利,接下来的几个月,无论前线战况如何,洛林地区都会风平浪静。” 方脸军官道:“您是洛林人,您了解这儿的风土人情,我们当然相信您的判断。” 这话听着像是在恭维,可是将官却像受到了嘲弄,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 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放下望远镜,昂起头说:“我们的战车中队已经就位了!林地作战,战车部队不宜单独行动,步兵应当全程提供近距离掩护。” 另一名诺曼军官挑起嘴角:“放心,我们会用刺刀保护好战车部队的屁股!” “你们可别掉以轻心!”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一本正经地提醒道,“这种战车的造价相当于普通战车的三倍,就价值而言,一个中队能抵半个炮兵团!要是它们损失在这里,不光是我没法复命,你们的部队,名誉也同样会受到损害。” 步兵军官们还欲调侃,将官却冷冷地打断了这种缺乏实际意义的对话。 “埃姆登特少校说的对,雪地战车中队的价值不是一般部队能够比拟的。先生们,既然塞德林茨上将特意将雪地战车中队调拨来支援我们,在战场上,我们应当无条件配合他们,就如同陛下在一号作战训令里所说的,诺曼军队应当精诚团结、不分彼此,才能彻底走出失败的阴影,走向新的胜利和辉煌。” 听到这话,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表情有所缓和,他冲将官微微点了点头:“放心,我们的雪地战车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试图顽抗的敌人很快就会见识到这一点。” 这时候,有人不合时宜地嘀咕了一句:“坚厚的胸甲,脆弱的屁股。” 步兵军官们一阵窃笑。 高个长脸的诺曼军官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什么。 不多时,在场的另外两名军官相继报告说: “男爵阁下,瓦塔拉火枪营已经就位!” “男爵阁下,塞戈火枪营已经就位!” 将官重新端起望远镜,观察片刻,正声道:“传令……各部三路齐进,直捣敌军巢穴!” 三颗红色信号弹冉冉升空,片刻过后,隘口后方响起了隆隆炮声。尽管这般规模的炮击,跟正面战场那种毁天灭地的炮群齐射没得比,但在这寒风萧瑟的茫茫雪林中,持续而准确的炮火输出,俨然加剧了这场不对称战斗的差距。 轻型火炮打出的炮弹,带着短促的尖啸声落向雪林深处,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了林间隆隆作响的机械轰鸣声。领头的诺曼战车上,指挥官从车顶舱口探出半个身子,扭着身朝周围高喊:“各车保持间距,后车掩护前车,步兵掩护后车!兄弟们,胜利属于诺曼帝国!” 对敌交火之前,为了保持通讯协作,每一辆诺曼战车的车长都开着车顶舱盖,或探出脑袋,或将上半身都露在外面。听到长车指挥官的呼唤,他们如群狼一般呼应道:“胜利属于诺曼帝国!” 战车群后方,数以百计的诺曼步兵端着插上了刺刀的步枪,亦步亦趋地朝着树林深处走去。走在前面的连队,兵士们衣装齐整、脸部洁净,一看就是此前没有经历恶斗的,所以精神饱满、步调有力,而走在后面的连队,兵士们不但装束凌乱、灰头土脸,有不少还是挂了彩的,伤势不重,简单包扎又重新投入战斗,他们虽然显得举止谨慎,但士气并不低迷,也不像受惊过度的小动物,一有动静就会趴下,而是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 部署在隘口后方的诺曼炮兵,以为数不多的轻型火炮进行了约莫十分钟的炮火准备。炮声平息之时,雪林深处偌大一片区域赫然“变色”:远远看去,仿佛是白色的蛋糕过期发霉了,长出了许多褐色斑块——有的是被炮弹震落了积雪的树木,有的是被炮火熏燎的地面,还有几处是不幸被引爆弹药的防御工事…… 诺曼军队的攻击线不断前压,当他们靠近先前发生过激战的地域时,步兵当中有人高声提醒道:“注意!前方是游击队的防线,那些地堡里布设了连发枪和转管炮!地堡周围还有隐蔽的地道,敌人随时……” 话没说完,游击队这边的枪炮和诺曼战车的火力争先恐后地发威了,宛如野兽相搏前提升气势、点燃战意的嘶吼,响彻这弥漫着硝烟气味和焦灼气息的雪林。 正文 第30章 不一样的对手 “嘶!这是拿棒子敲虍、用弹弓射鹄——白费劲啊!你爷爷的,这子弹根本打不穿它!” 雪林中,一处连通地道的“翻盖式”射击掩体里,身材敦实、眼眸乌亮的游击队战士把着一支长长的反战车步枪,顾不上肩膀被射击产生的巨大后坐力震得酸疼,一边拉开枪机,往里面装填比拇指还要粗的大口径子弹,一边口不择言地吐着槽。 在他身后的地道里,蹲着一名更年轻也梗瘦弱的游击队战士,听到射手的无奈之言,这名替补射手应道:“没拿错啊,我们用的是钢芯弹!指挥部让我们使用钢芯弹,钢芯弹对钢板的穿透力可要比普通子弹强得多!” 射手将枪机复位:“但愿它们是对的,否则的话,我们的营地可就麻烦了!” 说罢,他面颊贴紧枪托,单眼瞄准,屏住呼吸,稳住紫檀,扣动扳机。 咚…… 枪声还未散去,这名射手连忙睁眼,他的搭档——那名年轻的替补射手,也从地道的翻盖口探出头来。见目标没有任何异常,前者懊恼地说:“看来今天不是我们的幸运日啊!伙计!” 替补射手一脸惊惶地看着视线中隆隆驶来的诺曼战车群,颤颤巍巍地说:“要让指挥部知道,只有火炮才能对付它们,我……这就去报告!” 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伸手拉开枪机,将5PIR口径的特种子弹装入枪膛。这种反战车步枪,是由同口径的轻型机关炮改造而来,虽然采用了相同的枪管,但考虑到后坐力以及单兵操作的射击精度,正常情况下,子弹的装药量减少了四分之一,射程和威力都有一定程度的减弱,只不过这种减弱对于常规战斗来说,影响微乎其微,反而因为便捷性和可操作性,受到了游击队战们的欢迎。 “去吧!伙计!赶紧去吧!如果调不来火炮,就不要回来了!”他一边瞄准,一边对缺乏战斗经验而且性格偏软的搭档说道。 年轻的替补射手如蒙大赦,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踌躇片刻,逃跑似地钻到地道里面去了。 敌军战车越来越近,大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声愈发清晰,金属履带运转时的刺耳摩擦声,以及战车布满铆钉的狰狞外观,无不从感官上对抵抗者形成冲击。战斗位置上的游击队战士们虽然难以避免的产生了惶恐、畏惧之情,但意志坚定者能够顶住重重压力,坚守岗位,坚持战斗。 咚…… 又一枪轰出,身材敦实、眼眸乌亮的射手本没有对战果抱希望,一脸冷漠地继续装填,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发现自己连续攻击的那辆诺曼战车逐渐减速,最终停了下来。片刻过后,它侧边的车门被打开,车上有乘员探出身子来,似乎是在呼唤附近的步兵过来帮忙,但随行的步兵受抵抗者的火力所阻,并没有紧紧跟上。紧接着,战车顶部舱盖被打开了,一名乘员爬了出来,动作敏捷地跳下车,跟打开侧门的同伴将一名貌似没有了知觉的同伴给抬下车。 离开战车的乘员,短时间内失去了装甲的保护。这样的机会,游击队战士们可不会错过。身材敦实、眼眸乌亮的游击队射手迅速改变目标,瞄准车外的诺曼人开火。在不足千尺的距离上,他的射术即便达不到指哪打哪的程度,也有十之七八的准确率,这一枪,便把从车顶爬下来的那名诺曼军人给撂翻了,另一人顾不上察看同伴伤情,忙不迭地关上车门。然后,战车又重新开始移动。 有了刚刚“一发入魂”的经验,抵抗武装的反战车步枪射手再次盯准了战车正面靠上区域,那里是驾驶员的观察窗,虽有装甲和钢化玻璃的保护,却是这个铁疙瘩的相对薄弱位置。射击,射击,不断射击,肩膀被震到失去直觉的地步?换个肩膀继续射击。遭到敌军枪弹扫射?扑下身子,避过子弹又继续起来战斗。就这样,当诺曼人的战车挺进到离阵地还有三四百尺的位置时,抵抗者的战线看似摇摇欲坠,仿佛诺曼人再使一把劲就能拿下胜利,可在这“局点”时刻,为求生欲而迸发超常力量的却是抵抗者。他们的枪弹,他们的炮火,还有单兵投掷的燃烧弹、菠米弹,以及他们埋设的地雷区、敷设的爆破点,神奇地在一段很短的时间内集体发威。那些能够在雪地里快速行进的诺曼战车一辆接着一辆“趴窝”了,等到抵抗者的火力因为弹药供应和战术策略原因减弱时,已有一多半的诺曼战车失去了行动能力,其中又有约半数冒烟起火,已然归属到了重伤或损毁行列。 突前的装甲战车群遭到阻击,推进速度近乎停滞,这段时间,随同进攻的诺曼步兵们终于缓慢地衔接上来了。他们的到来,一方面分散了抵抗者的火力,间接减弱了己方战车部队的阻力,另一方面,他们携带的机枪和机关炮增强了进攻方的压制火力,他们的刺刀和手雷对利用地道抵近诺曼战车的游击队战士具有致命的威胁。再者,从侧翼迂回攻击的诺曼步兵,也艰难而缓慢地来到了抵抗者的核心防御区。从整体上看,诺曼军队穿越雪林的进攻作战,又重新获得了向前的推力,而依托既有工事进行顽强抵抗的游击队战士们,已经被强大的对手逼到了“力竭而亡”的边缘…… 在战斗最为关键的时刻,魏斯一刻也没有离开营地指挥部,他和埃泽森少校坚定地站在一起,从容不迫地指挥着这场敌我悬殊的战斗。为了最大限度地削弱敌军、拖延时间,他们毫无保留地动用了所有迫击炮,并让战士们将库存炮弹的五分之四都打了出去——只保留有限的弹药储备用于夜间的战斗。在极度缺乏直射火炮的情况下,他们硬是毁伤了敌军十数辆战车,放在正面战场,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出于防空作战的需要,联邦军地面部队大量装备各式高射炮,这些火炮一多半都具备对地射击能力,所以在正面战场上,诺曼军队集中装甲战车进行强行突击,往往碰得头破血流,诺曼人在北方边境战役之后,也发现他们的装甲机械化力量更适合在主力部队打开防线后的快速突防和迂回包抄,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把装甲力量投入到攻坚战的第一线。 见敌军开始发力,己方战线接近崩溃,魏斯不失时机地下令道:“通知各分队各战斗组,立即向‘第二预备防线’转移!给第2和第3分队发信号,让他们从敌人侧翼实施牵制!” 埃泽森没有对魏斯的决断提出异议,待命令下达之后,他不无担心地说:“第2和第3分队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一大半,如果他们把握不好牵制的‘度’,很容易全军覆没,那样的话,就算我们撑到晚上,原定作战方案的效果也要大打折扣了。” 尽管年龄更轻、资历更浅,魏斯却如同前辈一般拍了拍埃泽森少校的上臂:“现在可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少校先生!这场战争进行到现在,残酷和血腥程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也许我们都会战死,但我们大可以确信一点——最终活下来的,一定是智慧和勇气兼具的人,当然了,运气也不会太差!” 很快,游击队战士们纷纷从他们顶住敌军两轮攻击的战线向后方撤离。在大多数区域,他们不需要“抛头露面”,从纵横交错的地道里转移就可以了,也不必刻意摧毁那些地堡和地道。敌人即便占领了这些工事,也不熟悉这里复杂的地道体系,而抵抗者能够在这种光线和射角都不好的地方轻易设伏。 抵抗者火力骤减,进攻者稳步向前,双方就像是事先达成了协议似的,非常有默契地完成了战线的交接。当诺曼士兵小心翼翼地越过雷区、避开陷阱,进入到抵抗者精心构筑的林间阵地时,这里既没有俘虏,也没有战利品,有的只是满地弹壳,以及一些来不及掩埋的阵亡者遗骸。 时间,对抵抗者来说是宝贵的,而在这场战斗中,对进攻一方而言显得更为重要。诺曼军队攻占抵抗者的林间战线后,只逗留了不到一刻钟,这还包括了各路兵马进抵这条战线的时间有先有后,有些浑身水渍泥污的步兵们根本连一分钟的休整都没有,便在军官们的带领下继续前进:有的继续走地面,有的钻进了地道,有的直线突进,有的侧翼迂回,战术协调力和团队配合感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战斗损耗而受到削弱。尚能移动的几辆装甲战车匆匆补充了弹药,当雪林中传来密集的枪声爆炸声,上下齐进的诺曼步兵们遭到对手有组织的阻击,它们便重新编队,紧随着步兵再次投入战斗。 如果抵抗武装是在仓促撤退过程中就地组织防御,那么,诺曼军队不顾伤亡和疲劳的连续进攻,很可能为他们带来一场水银泻地般的胜利,这在他们肆虐威塞克斯、横扫阿尔斯特的大多数战斗中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当他们的进攻节奏被似乎无处不在的地雷以及更加隐秘的地堡和射击阵地所阻拦,这些诺曼人终于痛苦地意识到,这次真是遇到了不一样的对手! 正文 第31章 救赎与拯救 寒意浓重的天空中,三架联邦军战机以三角编队向西飞行。在它们的敞开式座舱里,飞行员们暴露在外的脸部皮肤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冰霜,但他们那蓝色的眼眸里看不到半点对寒冷的畏惧。 在这个积云颇多的高度,三架飞机必须保持恰当的距离,既避免在云雾中走散,又防止发生碰撞。如果缺乏足够的训练,是很难把握好这个度的。 飞行中,领机飞行员和他的搭档不断朝地面张望。机翼下方是阿尔斯特的山川河流,是他们的祖国和家园,然而寒冬时节,地面白茫茫一片,利用自然地理特征辨别方位非常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城镇成了较为可靠的参照物——每一座城镇的城区轮廓和街道分布都有各自的特点,尤其是在山区,城镇的朝向、建筑集中度乃至于集会广场的位置各不相同,但是,想要辨认出城镇特征,飞机就必须低飞。 离目标区域越来越近,领机飞行员向他的同伴们做出手势:降低高度,下去看看! 三架白色战鹰旋即扑向低空。很快,飞行员们在地面找到了一座冒着炊烟的城镇,可是没等他们飞临城镇上空,地面上突然出现了跳动的焰光。紧接着,呼啸而来的炮弹当空炸开,白昼的烟火并不绚丽夺目,爆炸产生的硝烟仿佛墨汁甩在了灰色的幕布上,分布没有规律,而且旧的没消、新的又来,爆炸激起的气流则让飞机像是汽车疾驰在山间的崎岖道路上。 没有雷达的年代,防空炮依靠人工观察、人工判断,小口径防空炮射程近、威力小,大口径防空炮射速慢、精度差,一般来说,几百发炮弹都很难打下一架飞机。三架联邦军战机稍稍调整航向,便避开了敌军弹幕集中区域。很显然,他们无意将精力以及宝贵的炸弹耗在这里,在飞过城镇上空后,领机飞行员打出手势:爬升,跟着我继续往前飞! 三架战鹰各自拉起机头,带着对敌人的藐视,很是不屑地飞走了。 地面上,那座城镇内外的若干开阔地带,一门门高射炮依然昂首指向天穹,一群群诺曼军人仰着头,看着敌人的飞机消失在云层中。战斗警报暂时解除了,但这些人并没有解散,一部分继续留在炮位上,大多数围拢到炮位附近的火堆旁,依靠柴木燃烧散发的热量抵御户外严寒的侵袭。 占领洛林之初,诺曼人执行的是少量部队常驻、飞行舰艇机动巡航的策略,但是随着抵抗运动的进行,他们不得不增派部队,采用各种常规和非常规的手段镇压抵抗者,而洛林抵抗武装获得并使用飞机突袭诺曼驻军,俨然成为了这场“不对称战争”的重要转折点。自那之后,诺曼军队不得不在洛林山区派驻战斗舰艇,向各处据点和城镇增派地面部队、增加防空装备,这些作战力量被牵制在了这片贫瘠而险峻的土地上,而不是派往前线跟联邦军正规部队交战。更让诺曼人头疼的是,洛林的抵抗运动仿佛是一种可怕的、具有传染性的病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不但没有被消灭,还让不少原本情势安定的占领区也躁动起来,或大或小的游击队,让当地的诺曼军队疲于应付,后方吃紧又反过来增加了前线部队的负担——早前惬意的轮休变成了不讲时间、不讲地点的不正规作战,军官和士兵们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难以获得足够的放松。 洛林山区的西北端,洛林抵抗运动的元勋们正与诺曼占领军的精锐部队进行一场殊死搏杀。在茫茫雪林中,经验丰富的抵抗者竭尽所能地发挥他们的主场优势,让诺曼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但双方实力上的悬殊差距,以及诺曼军队在战术执行力方面的“先天优势”,使得胜负的天平不断向进攻一方倾斜。若不是无迹可寻的地雷、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有受伤同伴的哀嚎让诺曼人在胜利唾手可得的关口暂时停止了进攻,抵抗者这一仗已然满盘皆输…… 看着周围所剩不多的游击队战士,看着每一个张难掩绝望之色的脸庞,擅长鼓舞士气的魏斯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在旁人看来,如果这支抵抗武装及早转移,避免跟诺曼军队硬碰硬,此时不会落个濒临团灭的境地,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诺曼军队为这一仗进行了周密的布局,除非游击队撇下老弱妇孺自行疏散,否则,无论这支抵抗队伍朝哪个方向转移,都将面临诺曼人的围追堵截,失去预设工事的庇护,战斗几无胜算。 就地坚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战士们,继续布设地雷,阻挡敌人从正面突破,防备敌人从两翼和侧后迂回!诺森,诺森!把你们的机关炮移到左翼去!巴克斯,弹药!没有弹药?你们的火炮小组暂时充当掷弹兵,直接投入战斗!” 地道口,埃泽森少校细致地部署战斗。 换做是自己,魏斯心想,也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既然有一个埃泽森在这里调度战局,自己没必要呆在重叠位置上,他背起狙击步枪,整好雪地伪装服,攀上那高高的雪梌,充当游击队的鹰眼和尖喙…… 俯瞰林地的特殊视野里,诺曼人的分布和调动情况一目了然。魏斯看到诺曼士兵们的士气并不高昂,身体状况也不甚理想,但他们拥有充足的步兵火力,机枪+菠米弹+喷火器的组合在阵地攻坚战中相当有威慑力,再加上装甲战车的掩护,若是不惜代价,一心一意从正面强突,拿下战斗没有太大的悬念。 中路佯攻、右翼主攻? 看到诺曼人在林间分兵两路,少数部队正面推进,多数人马向战线右翼移动,魏斯冷哼了一声。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诺曼军队利用纯熟的战术策略赢得了无数胜利,以至于他们在潜意识里形成了战术胜过一切的观念,哪怕是这样一场强弱分明的战斗,也不愿意来一次“鲁莽”的全军突击,赢下一场以力胜技的战斗,这样反而给了抵抗者见招拆招的机会。 树上的魏斯,不能大声喊叫,也不能随意乱动,但老手有老手的办法:他在枪托绑了根白色的带子,卡着半根铅笔和几张纸片,只需要细微的动作,就能将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写下来,从树枝上抓一把雪,裹住纸片,让它像自然掉落的积雪,待在树下候命的通讯兵便能够将他提供的情报和指令迅速送到埃泽森少校那里去。 就在游击队的主要战力积极应对敌人即将到来的进攻时,在战线右翼也即是雪林南侧,突然响起了1.4PIR口径半自动步枪步枪特有的枪声,两响为一组,打了三组。这几声颇有节拍感的枪响,仿佛是一段交响曲的起调,转瞬之间,那个方向枪声大作,而且是以诺曼军队制式枪械雄浑有力的枪声为主。魏斯眯眼眺望,看到了几个若隐若现的绿色虚框几乎被大堆的红色虚框淹没,但持续枪声说明它们并没有真的被对手吞噬。在诺曼人的枪声间隙,偶尔可以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响,那是克伦伯-海森工厂近年来近年来最杰出的作品…… 侧翼的战斗,牵制和分散了诺曼军队的一些注意力,但没能阻止他们再度向抵抗者营地发起进攻。这一次,他们不仅投入了数以百计的步兵,还派上了比前一次数量还要多的装甲战车——很显然,先前一些发生了故障或遭受损伤的战车被及时修复了。 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游击队战士们反而抛下了心理负担,以前所未有的冷静和从容投身战斗。他们在雪地里快速移动,倚靠树木和掩体进行战斗,他们在未遭敌人破坏或封堵的地道里穿行,从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投雷或是或是开枪,引诱敌人追击,然后在迷宫般的地道里收拾敌人。这一刻,他们俨然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跟环境融为一体,瞬间升华到了以技胜力的境界。 游击队战士们的奋勇抵抗,虽然不具备独力扭转战局的能量,却把诺曼人拖入到了他们不愿意见到的消耗战。诺曼人踩中地雷,抵抗者遭到炮击,以及交战者相互投掷菠米弹,各种爆炸产生的硝烟在林间升腾,从空中俯瞰地面,这里仿佛遭遇火山崩裂、岩浆喷发,仿佛偌大的雪林即将毁于一旦……当飞机的轰鸣声降临,林间的战火骤然降低了烈度,诺曼人像是听到了鸣金收兵的号令,迅速停止进攻,争相后撤。这一时期,虽然诺曼军队也开始装备这种利用内燃机技术和空气动力原理制造的飞行器,但在战场上,这种机械轰鸣声始终是联邦军飞行部队的特有标志。 从飞行舰艇上起飞的联邦军战机,省去了出发阶段的油耗,能够以同等载油量续航更远,在战场上逗留更久。它们无视诺曼人匆匆组织的防空火力,在雪林上空不断盘旋,一遍一遍从诺曼军队头顶掠过。尽管诺曼军队已经熟悉了对手的作战套路,利用无线电和信号弹干扰对手的地空联络,但这并不能阻止联邦军战机如猎鹰扑兔般攻击他们——用炸弹轰炸战车,用机枪扫射步兵,将他们的攻击部署砸了个稀烂! 正文 第32章 杀鸡用牛刀 “撤退了么?”埃泽森少校在树下问。 魏斯结束了耗神的眯眼状态,低头对自己的搭档说道:“他们撤到了隘口,没有再继续后撤了。已经探查过了,敌人没有留埋伏,全部撤出了树林。他们的战车撤走了6辆,其余的都丢弃了。” “龙,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埃泽森少校仰着头,“让大伙重新进入一线阵地,做好跟敌人战斗的准备?” 对于这个问题,魏斯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朝着诺曼人撤退的方向远眺。这里,是洛林山区西北端的茫茫雪林,抵抗武装与诺曼军队从清晨激战到了午后。经过连番搏杀,远道而来的诺曼军队逐渐占据上风,就在胜利唾手可得之时,联邦军战机不远千里,送上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空袭。这波空袭,将缺乏准备的诺曼军队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番。依照常理,这场战斗的转折点已经出现,如果诺曼人识趣,就该收拾摊子,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撤走,否则拖入夜战,他们不但占不到便宜,还有可能被各种吊打。可是,诺曼军队没有远遁,而是在隘口一带重整部队,对于这种反常状况,魏斯不由得担心起来:如果敌人不是丧失了理智,那就是还有后手!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程度的厮杀,似乎还不足以让诺曼人丧失理智。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逆向思维的方式推论,抵抗组织最好变被动为主动,要么果断进击,对敌人进行坚决的袭扰,尽可能打乱敌人的计划,要么果断后撤,避开敌人的锋芒,等到天黑再伺机杀个回马枪。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以当前的虚弱之力,瓦解敌人志在必得的进攻。 魏斯正要做出决断,天空中突然出现“异象”:一艘庞大的、轮廓呈纺锤状的战舰从云端快速降下。那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仿佛让地面的一切凝滞不动! 这是诺曼人的突击舰? 不,不是突击舰,但看起来也不是战列舰,而是一种功能有所不同的大型战舰。假如没有判断错的话,它应该是为对地作战而设计——在它的艏部、两舷以及舰体下半部,大大小小的火炮犹如异形蜈蚣的螯足,也就是说,下半球的射界和火力远甚于寻常战列舰和突击舰。 自己观察了这么久,前看后看,左顾右盼,居然忽略了云层中躲着这么个大家伙。魏斯顿感懊恼,但敌人根本不给他释放情绪的机会。隘口方向的诺曼军队朝着雪林打出了多发红色信号弹,很显然是在为他们的飞行战舰指引射击方位。 没有警告,也没有预兆,这艘诺曼战舰在下降过程中猛然发威。炮火齐鸣之时,顿觉山崩地裂,威势骇人。 “避弹!避弹!进入地道!” 魏斯在树上,埃泽森少校在树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招呼同伴们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可怕浩劫。随着炮弹落下,猛烈的爆炸激起无尽的雪屑,仿佛掀起了白色的惊涛骇浪,沿着雪林席卷而来,所到之处,没有人能够立足。 以最快的速度滑下树之后,魏斯和埃泽森一前一后地钻进地道。敌舰的炮火可不是点到为止,而是循着双方交战的痕迹进行扫荡。在地道里,能够感觉到炮火越来越近,其巨大的威力,足以做到一发入魂。这个时候,魏斯的思维没有被本能的恐惧所控制,而是冷静考虑当前的处境和应对:前线激战正酣,这艘诺曼战舰不太可能是“正巧路过”,它的出现应该是敌人有意为之。可是,没有护航的轻舰艇,也没有看到诺曼军队的信号指引,这种登场方式不免让人费解……但,不管是何种原因,只要它继续留在战场上,抵抗武装便彻底失去了取胜的希望,等待他们的,无非是光荣献身和缴械投降两种结果。 炮火间隙,魏斯对埃泽森少校说:“谢谢你,伙计!谢谢你的信任,可惜,敌人太过凶残,而我们不够强大。” 埃泽森很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庞,大声道:“嘿,伙计,如果你是在向我告别,我会给你一个拥抱,但如果你打算妥协,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说罢,他在黑暗的地道里瞪着眼,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宁可战死,也不愿向敌人投降!绝不!” 魏斯叹了口气:“如果能用我一个人的性命,换你们所有人的解脱,我义无反顾。” 巨大的爆炸袭来,吞没了魏斯的声音,亦让地道里的狭窄空间猛烈地颤动着……飞行战舰对于地面部队之所以具有压倒性的威力,首要原因就是它们搭载的强力火炮,有时候一发炮弹下来,方圆数百尺之内不留活物——哪怕是置身掩体当中,躲过了炮弹的外部侵袭,也躲不过致命的震荡冲击,落个五脏俱裂而亡。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骤雨般的炮火终于缓和下来。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然后,埃泽森压着声音说道:“听着,龙,我不管你是否跟敌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我想说的是,用你一个人的性命换我们所有人活着离开,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诺曼人,为了胜利能够不择手段的诺曼人!” 魏斯默然。刚刚之所以那样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付出了这么多,实在不甘于接受失败,哪怕以自己的牺牲换取多数人的生存,心里也会痛快一些。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埃泽森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虽然敌人的洛林军事总督是血浓于水的同胞兄弟,但上次会面,已经是顾及手足之情的让步。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忍受了多少屈辱和孤独,这样的经历,怎可能心慈手软?退一步说,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在洛林也不一定有一手遮天的权利,纵使他念及旧情,诺曼军队在这里损失了这么多人马,能凭一个人的话轻易的算了? 此刻,雪林上方,离地千余尺的高度,诺曼帝国的“塞德林茨堡”号战舰已经停止下降。经过了连番射击,所有向下的火炮都冒着腾腾热气,而在战舰侧舷,一个宛如宝石的玻璃舱室里,两位梳着漂亮小马尾的年轻男子各自捧着一杯热茶,如同在剧院包厢看戏一般注视着坑坑洼洼的地面。 “一群不自量力的糯虫!区区几百号人,居然有勇气跟诺曼军队抗衡!”高高在上的霍亨斯陶芬皇族成员,帝国第三顺位继承人巴拉斯王子,以他一如既往的傲慢姿态作出评论。 “殿下,可别小看这些糯虫啊!他们让我们两任军事总督寝食难安,而且前前后后毙伤了我们上千士兵,让我们额外耗费了大量物资,甚至把我们精锐的陆战部队牵制了很长一段时间。能够组织这样一场抵抗战争,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那个年轻人不简单呐!” 诺曼帝国东线部队的三大指挥官之一,来自塞德林茨家族的阿尔维斯-霍克,心平静气地回应说。 巴拉斯王子轻啜了口茶:“能在兵棋推演中侥幸胜过你的人,前前后后也不超过10个人,克伦伯-海森家族就有两个,真是有意思!” 阿尔维斯耸了耸肩:“不得不承认,他们很聪明,在军事方面有非凡的天赋,如果都能为殿下所用,那自然是极好的。” “所以,你选择洛林,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洛林征服者,嗯?”巴拉斯王子问道。 “不,这跟他们没有直接关系。”阿尔维斯回答说,“事实上,殿下,请原谅我这追求完美的偏执。洛林,是敌人最意想不到,也是最适合我们布局的区域。我们要在这里,完美逆转这场战争!完美塑造您力挽狂澜的英雄形象!” 巴拉斯王子微微一笑:“我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而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是当今诺曼帝国的第一战神!” 阿尔维斯却没有一丁点儿高兴的表情,他语气低沉地说:“奥鲁瓦公爵、勒布莱登公爵、法布莱斯特元帅……那些赫赫有名的帝国战神,无不是在血与火的熔炼中登上人生巅峰,在他们指挥的战役中,阵亡者的数量累计到了几十万、上百万,而我担任第一指挥官的战役屈指可数,我的战绩册上,算起来恐怕还没有十万条性命。所以,很多人都觉得我是靠塞德林茨家族的影响力才走到这一步,兵棋推演的本事,不算是真本事,而我赢得的那些胜利,都是以强虐弱,随便换一名将军来都能赢,而且赢得更轻松。” 巴拉斯王子走到钢架构造的玻璃窗前,似在看景,又像是在看自己的倒影:“还记得夸斯帕拉大师教我们的第二课吧?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好吧!强者的哲学,一面是无尽的强大,一面是无尽的孤独。”阿尔维斯应道。 巴拉斯王子昂首道:“成大事者,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在孤独的尽头登顶,站在世人面前,接受万众膜拜!” 这时,两人身后的舱门被敲响。得到允许之后,一名衣装齐整的军官进来报告说:“地面部队已经进入树林,帕尔-比德根森将军请示,是否派皇家陆战队投入战斗?” 巴拉斯王子两手背在身后,没打算作答,而阿尔维斯略作考虑:“舰炮支援加上地面部队扫荡,对付敌人的游击队应该绰绰有余。让他们做好准备,再等等看吧!” 正文 第33章 身献敌酋 在诺曼战舰巨大炮口的注视下,身穿白色作战服的诺曼步兵们排开散兵线,在林间有序推进。当他们渐渐靠近抵抗武装的主要防线时,赫然发现,一个手举白旗的男子独自在林间空地上等着他们。 举白旗,并非投降之意,而是要求谈判——双方暂止兵戈,允许对方派遣使者道明诉求、列出条件,能谈妥,则停战,反之,双方继续交锋,直至分出胜负。 领头的诺曼军官,举手示意队伍暂停前进。这人身材魁梧,却不鲁莽,他在数百尺之外蹲了下来,用望远镜审慎观察举白旗者身前身后的情况。见没有异常,这才挥了挥手,派了一名手下前去接触。 林间空地上,魏斯举着一根树枝,树枝上绑着白色手帕。见对方派了一个人过来,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肩颈,解开外套的第一粒纽扣,露出联邦军颁发给他的游击上校领章。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只是在他的坚持下,幸存下来的游击队战士以及联邦军人员在凯恩上校、埃泽森少校的带领下分散转移。鉴于天气恶劣,环境复杂,所有非战斗人员以及伤员都留了下来——魏斯举着白旗站在这里,便是要为这些人力争一条生路。 被派来的那名诺曼军人长得很高,像是一棵移动的云松。只见他昂着头、挺着胸,迈着大步来到魏斯跟前,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目光在他领口的领章上停留了几秒,用发音和语法都不太正宗的阿尔斯特语发话道:“谈判者,报上你的军职和姓名!” 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龙-克伦伯-海森,联邦军任命的游击上校。” 听到这个名字,诺曼军人脸上收敛了一些傲气,眼底多了一分敬意。 “诺曼帝国陆军,瓦塔拉火枪营,二级中士,霍尔达-根克-波尔斯。” “我以‘洛林游击战士’指挥官的名义要求停火,我要跟你们的指挥官谈判。” 这里不需要任何的寒暄或者恭维,直接开门见山。 “我们的指挥官就在对面,把你的武器交给我,跟我走。”这名高个子的诺曼军人以居高临下的姿势说道。末了,他顿了一下,“援引百国马登森林公约条款,我们会保证你此间的人身安。” “我没有携带武器。”魏斯将双手抬起,让对方看到自己腰间的空枪套。 在这种情况下,中士没有强行要求搜身,而是侧过身,示意魏斯跟他走。 魏斯保持举旗的姿势,不紧不慢地朝空地对面走去。因为已经抱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在索姆索纳斯发起的洛林抵抗运动的火种,所以除了营地非武装人员的安,首要考虑的就是为游击队战士们争取尽可能多的撤离时间。他一边行走,一边观察,一边思考。走近一些之后,不必使用特殊视野,就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如狼群般分散在树林里的诺曼步兵。由于暂时停火,他们在步枪手身后架起了机枪和机关炮,只要一出现异动,进可展开火力突击,退可就地组织防御,而从他们抖擞的精神和警惕的状态来看,那艘诺曼战舰的出现,从精神心理上给了他们莫大的鼓舞。 “瓦塔拉火枪营,是南方部队,嗯?”魏斯低声搭话。 走在他侧后的高个子诺曼士官“嗯”了一声,却不多说什么。 “那个强壮的家伙,就是你们的营指挥官?”魏斯接着道,“可是,我要见你们的部队指挥官,能够掌控这里局面的人,他恐怕还不够格吧!”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提这么多要求。”高个子中士不太客气地说,“即便有,也得跟他提,而不是我!” 那个像熊一样魁梧的诺曼军官收起了望远镜,低头整了整衣襟,站直了等着魏斯到来。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循声望去,那艘庞大的诺曼战舰虽然几乎没有移动,但它遍布周身的“触须”——那些大大小小的舰炮,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转动。很显然,只有遭受到威胁的时候,它才会拉响警报并且紧急调整火炮。 “别乱动,不然要你命!”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从魏斯身后传来。 魏斯没有擅动,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云层中突然钻出来几架双翼机,这个场面,让他原本已经绝望的心情,突然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如果联邦军战机能够解决掉这艘诺曼战舰——哪怕只是将其击伤或是逼走,这场林间之战就还有扳转的机会。当然,已经开始分散转移的游击队战士们,必须重振信心,鼓足勇气,重新投入这场艰难的战斗。 能够让秘密营地里的非战斗人员免遭敌人俘虏,能够堂而皇之地跟敌人决死一战而不是踏上前途漫漫的撤退之路,魏斯相信,绝大多数游击队战士是义无反顾的。 可惜,区区几架攻击机,在没有做足准备工作的情况下,并不能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构成威胁:它们时而高速俯冲,时而疾速盘旋,它们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翻滚,它们倾尽所能,将炸弹投向诺曼战舰,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有效命中,可目标仍旧岿然不动。 一架联邦军战机被炮火击中,凌空发生爆炸,这一幕,让魏斯的心绪重归黑暗。 从诺曼战舰拉响警报算起,到这时候只不过短短四五分钟。魏斯跟那名高个子的诺曼军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各自仰头看着发生在空中的战斗,仿佛是两个各不相干的吃瓜群众。等到幸存的联邦军战机撤离,天空中重归平静,这个名为霍尔达的诺曼中士才再次发声道:“既然你还举着白旗,那么,继续前进吧!游击队指挥官!” 魏斯转头看了他一眼,顺带看了看身后那片树林,但愿他们没有折返回来,因为这纯属徒劳,还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片刻过后,两人终于来到了空地对面的树林,区区几百尺的行程,他们走了足足七八分钟。 站在那个像熊一样魁梧的诺曼军官跟前,魏斯一点也不发怵,在自报家门之后,他正声说道:“我要求见你们的指挥官,我要求公正的谈判!” 树林上空的诺曼战舰,因为跟联邦军战机交手而移动了位置。此刻,它投射的阴影已将这片树林覆盖。置身于这阴影的笼罩下,诺曼军官很是轻蔑地说:“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里挑选谈判的对手?如果你想投降,我可以代表诺曼军队接受你的投降,如果你想战斗,那么请回到自己的战场上,我们继续战斗。” 对于横蛮无理的人,低声下气往往只会让对方气焰更加嚣张。魏斯顿了顿:“如果你不在意那些倒在我们枪口下的同伴,也不在意是否还会有更多人倒下,那么,你大可以替你的指挥官做出决定——要么结束谈判,继续跟我们战斗,要么打破几千年来的战场规则……杀死我!” 诺曼军官哼了一声,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这问题一语中的,而魏斯也不是刚从军校出来的毛头小子了,他抬头看了看悬停在树林上方的庞大战舰,故意一脸沮丧:“要是拖延时间有作用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用我的性命跟你们换一点时间,哪怕一两个小时也好。” “如果你们要逃跑,拖延时间当然有作用。”诺曼军官语气冷厉。 魏斯只好叹道:“可我这里有两千多平民,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我要让他们逃到哪里去?” 诺曼军官想了想:“只要你带着他们一起放弃抵抗,我们会对他们进行合理安置。” “你保证不了。”魏斯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所以,请带我去见你们的指挥官!” 这名身材魁梧的诺曼军官盯着他看了几秒:“我可以带你去见统率这场战斗的指挥官,我们的洛林军事总督阁下,但是,他现在恐怕也给不了你绝对的保证。” 听完对方这话,魏斯不禁感到诧异。他果然来了,亲自指挥这场战斗,如果不是这艘战力太过强大的诺曼战舰出现,这场战斗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不过,现在麻烦的不是战场上手足相对,而是这名诺曼军官的话外之意:他都决定不了,谁能决定? 想到那种可能性,魏斯不由得抬起头,仔细观察这艘有如乌云压顶的诺曼战舰。它如此庞大,却又是孤零零地出现在远离前线的占领区,确实很不寻常。再者,从它的外形轮廓来看,这是一艘战列舰级别的大型战舰,却又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主力舰——或许是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舰艇,但执行的是什么样的特殊任务呢? 想到这里,魏斯咬了咬牙:“如果我们死战到底,那么这场悲剧式的战斗,将会让洛林人民永远铭记抵抗运动的壮烈,将会成为洛林人民抵抗诺曼帝国占领的精神动力,而如果我们放弃抵抗,对你们来说,意义应该不亚于凭空增加几个师的兵力吧?” 正文 第34章 左右为难 再次见到泽之时,魏斯手里举着白旗,却不像失败者那样垂头丧气,而是跟往常一样不骄不躁、不妄不馁。 “我输了,现在,我别无所求,恳请您接纳我们的家乡父老。他们是因为不甘被外敌统治,才拖家带口加入抵抗运动,但从未参加过战斗,没有杀死过诺曼人。此外,那些受伤的战士是在联邦军队的认可和支持下投入战斗,他们理应得到战俘的待遇。” 泽骑着一匹白马,披着裘领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跟寻常的诺曼军官一样傲慢和冷厉,但眼里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与不屑。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和字正腔圆的发音说道:“你们输掉了这场战斗,命运不再掌握在你们手里。对于你的请求,我无法给予任何保证。” 泽所说的诺曼语,魏斯能够听懂,却不做任何反应。 只见泽策马来到魏斯面前,改用阿尔斯特语说:“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只要给我们恰当的机会,就能凭才智创造奇迹。这种想法,把主观的作用放在了主要位置上,轻视了客观现实的作用——有些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啊!” 魏斯不卑不亢地回应:“您说的对,但也不完全对。这场仗,我是输给了自己,而不是输给了你们。” 泽,曾经的克伦伯-海森家族继承人,如今的诺曼帝国佩剑男爵、占领区军事总督,显然不太认可魏斯的这种论调,他哼了一声:“你终将明白,战场之残酷,在教室里、在书本上、在棋盘中都是根本体会不到的。战场之残酷,根本不会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输了便是输了,去探究输给自己还是输给对手,只不过是寻找一点慰藉罢了。” 魏斯应道:“我明白……兵棋推演可以三局两胜,而战场上,哪怕赢一百次而只输一次,也可能成为最终的失败者,就像我现在的处境。泽,您是我敬爱的兄长,哪怕改换了身分,也改变不了我们的血脉关系,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我们的家人,照顾好我们的乡亲父老。至于我,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会怪你的。” 泽绷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好,我答应你,尽我所能。至于你……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魏斯抬头看了看悬浮在树林上空的那艘诺曼战舰,泽的语气和表情,让他感觉到那上面有更高级别的人物存在。他们的到来,改变了战况,也让结局超出了泽的控制。不过,此时回想上次见面泽所提出的建议,那时候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劝说魏斯及早让营地里的平民百姓脱离抵抗组织。正因为那时当断不断,如今落到无路可走的地步,魏斯才会觉得,这场仗是输给了自己。 该谈的已经谈了,余下的尽在不言中。泽拔高音量,重新用诺曼语说道:“洛林游击队,我决定接受你们的投降。至此,这场战斗,乃至于洛林人的反抗之战,结束了!无往不利的诺曼军队,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往后,每一个洛林人将无条件接受诺曼帝国的军事管制,直到完全具备自行管理这片土地的能力为止。” 周围的诺曼士兵们听了这话,遂齐声三呼“胜利”。 接下来,魏斯举着白旗,领着诺曼士兵绕过雷区,穿过防线,进入抵抗者营地的隐蔽藏身处。这里有两千多名跟随抵抗组织辗转至此的平民,还有百余名受伤无法转移的游击队战士。不管是对年轻的游击队指挥官来说,还是年龄不尽相同的游击队支持者而言,这都是极其痛苦的时刻——他们不得不承认并接受失败,为生存而放弃誓言,屈服于敌人的武力。想到过往的经历的苦楚,想到牺牲的同伴,许多人泣不成声,但在魏斯的号令下,他们不再做任何抵抗,依次走出地道,接受诺曼人的俘虏,按对方要求进行人员清点和登记。 战斗已经结束,除了自己,不必再有流血和牺牲,魏斯终于如释重负。待所有人走出地道,他向勋爵夫妇道别,然后放下白旗,解下装具,在诺曼士兵的羁押下,重新回到了泽的面前。 泽表情凝重地屏退了左右。 这个时候,魏斯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心理准备,然而泽并没有跟他诀别,而是道:“我已经向巴拉斯王子和塞德林茨上将报告了情况,营地里的非战斗人员将接受劳役的惩罚,劳役期满即可释放——这已经是我所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于你,好消息是他们没有把你视为罪不可恕的敌人,而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对手,所以,你将被关押在‘塞德林茨堡’号上。” 这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为什么他脸上是这样的表情?魏斯很是不解。 泽继续说道:“据我所知,那两位大人物,战前曾以诺曼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学生的身份前往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进行访问,他们在巴斯顿军校跟你有过接触吧!我猜想,你给他们留下了还不错的印象,所以,他们没有枪毙你,但别以为被关押在‘塞德林茨堡’号是好事。除非你向他们效忠,否则的话,你永远别想离开那里。” 魏斯耸肩道:“正好,我身心倦怠,需要找个安稳的地方休息一阵子,好好反思自己的问题。”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泽面带愠色,“顺便提醒一下,如果你因语言不当而惹恼了他们,还是有可能离开那里的——在几万尺的高空被舰员扔下来,摔成肉泥。你觉得这样很英勇?” 魏斯盯着泽看了几秒,突然明白了,他之所以忧心忡忡,是担心自己的表现影响了他在那两位大人物心目中的印象,而他们的印象,对他的前途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想通了这些,魏斯不免悲从中来。一方面,他理解泽这些年来忍辱负重的艰难,也佩服他能够在白手起家的条件下走到今天这一步,另一方面,泽终究是为敌人效力,而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令人哀伤的事情。 踌躇片刻,魏斯道:“放心,我宁可忍受无尽的监禁、无尽的孤独,也不会刻意惹恼他们,去换取一时的解脱。我相信,你也会践行诺言,保护好我们的家人和乡亲。” 听到魏斯这样说,泽的表情果然缓和了许多。他想了想,低语道:“我听说,你跟莱博尔德家族的尼古拉是同窗,而且关系很好,这样的话,你在那艘战舰上不会太孤单。” 魏斯对此很是讶异:“你是说……” 对于这个话题,泽无意多说。这时候,战舰上已经降下来一个钢铁框架、玻璃罩壳的吊舱。泽唤来在旁边待命的诺曼士兵,吩咐他们将魏斯带去吊舱落地位置。 因为尼古拉的关系,魏斯对那艘庞然大物全无恶感,反而对故友的重逢满怀期待。很快的,他被诺曼人带进那个铺着木地板、四周有精致纹饰的吊舱,随之升上战舰。接着,他在一队诺曼舰员的看押下,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换了身还算合体的干净衣服,然后被带到了一间上层舱室,见到了泽所说的其中一位大人物。 有泽的提醒,当魏斯见到那张印象颇深的面孔时,并不觉得惊诧。 “当年的兵棋推演,你出奇制胜赢了我,而在现实的战场上,我如数奉还。有什么想说的?”这位在巴斯顿军校进行军事交流时不幸落败的“诺曼学员”,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地发问。 魏斯平静地回答说:“胜不骄傲,败亦不馁。” 这个绑着辫子、穿着华服的诺曼青年,对于这样的回答显得不以为然:“你们自诩游击战士,可知道游击队是不受百国公约保护的。我们大可以将你们当场击毙,就地掩埋!嗯?” 游击队属于非正规武装,作战时并没有穿正规军装、佩部队标识,严格来说,确实不受国际公约的保护,哪怕联邦军队能够证明他们是受自己指派,诺曼人依然可以不予理会。这把柄捏在对方手里,魏斯也只好低着头说:“以您的身份地位,大可以不必跟我们这群微不足道的抵抗者计较。” “错!”这个身份不凡的诺曼青年朗声道,“战场上,敌人可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只有合法不合法之别。对于合法的对手,我们给予应有的尊重,而对于不合法的对手,我们不必手下留情。之所以放过他们,是诺曼帝国对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恩赐,明白吗?” 这两千多名家乡父老能否活下来,确实取决于这些大人物的态度——但这本质上不是因为他们的大度或者恩赐,而是一种利益上的权衡。在洛林这样的占领区,诺曼军队多施予一分宽容,民众的抗拒心态就会相应减弱一些,时间足够长的话,甚至有可能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诺曼军队今日的抉择,体现了一支军队应有的气度,是道义之举,而作为回报,在你们离开洛林之前,所受的反抗程度会相应降低。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我们还有机会重修友好。诚心而言,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听了这话,对方却不太高兴:“以你的理解,这场战争会像上一次一样,诺曼帝国先赢后输,你们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嗯?” 此时逞口舌之快并无益处,魏斯审慎地回答说:“战争的决策,远不是我这个层面的人要去考虑的。作为一个普通的阿尔斯特公民,一名转入游击部队的联邦军人,我希望自己的国家不要输掉战争,更希望战争永远不会发生。事实上,无论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在技术和战术层面,我们都必须承认,诺曼军队相较于其他国家的军队,确实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对于这样的回答,塞德林茨家族的这位青年才俊似乎还算满意,他绕着魏斯转了一圈:“你很聪明,也很走运,巴拉斯王子殿下邀请你和你的兄弟共进晚餐,这对你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希望你在等待晚餐的这段时间好好考虑。” 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可对魏斯来说,这不但不是什么好机会,反而又要让他在悬崖边走上一遭。 正文 第35章 铁狱 拳头大小的透气窗,不足以躺平的铁板床,狭窄、阴暗、嘈杂的环境……跟诺曼帝国的“大人物”谈话后,魏斯被一队武装舰员押送到了位于战舰下层的舱室。作为空中监牢,这里的简陋完全在意料之中,置身其中,魏斯不仅没有感到沮丧和失望,反倒觉得这是个用来苦修的好地方。若能放下负担,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呆上几个月,捋清楚自己从参战以来的经历,检讨得失、自问自省,对未尽的个人生涯而言,理应是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家人和乡亲,有泽代为照料,魏斯暂且可以做到“了无牵挂”,唯独对于尼古拉,期待之余不免有些担心:一个人若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忍受无尽的心理煎熬,搞不好会抑郁成疾,若是两人一块受难,至少在精神上有个依托,情况会好很多。 接近一整天的战斗,早已让魏斯疲惫不堪,他盘腿坐在铁板床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到舱门被打开时,他才猛然醒来。此时似已入夜,小小的透气窗已经没有任何光亮透进来,只有门外的舱灯为这个黑漆漆的空间提供了一丝幽暗的光线。 一个陌生而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克伦伯-海森,跟我来。” 今天之后,自己会不会连姓氏都被“剥夺”,只剩下一个简单的代号? 想到阶下囚的处境,魏斯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跟着那个身影走出舱室。长长的战舰通道里充斥着燃煤的苦涩气味,因为挂念尼古拉的处境,魏斯一边走一边察看。这里有很多的舱门,每个舱门上都有数字符号,还有可以开合的窗口,但它们此时都处于关闭状态,里面也没有声音传出。魏斯试着用特殊视野进行探察,但脑波无法穿透这些钢制舱门。 “嘿,伙计,我……” 魏斯故意发出声音,想让尼古拉听到,可旋即遭到诺曼舰员的阻止——诺曼人毫不客气地照着他的腹部来了一拳,并且恶狠狠地训斥道:“闭上嘴,不许说话!” 胳膊拧不过大腿,魏斯只好伺机而行。 往上走了三层,通道里飘散的不再是难闻的焦煤,而是诱人的食物香气。 武装舰员将魏斯带到了一间陈设考究、装潢奢华的餐厅,木质餐桌上摆着全套金质餐具,更夸张的时,餐桌上方居然挂着一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天晓得诺曼人是如何让它在炮击的剧烈震荡下保持完整的。 此时餐厅里已有两名年轻的、穿军服的侍者,他们在餐桌上的特定位置摆好了水果和奶制品。泽早一步到了这里,他一身笔挺整洁的军礼服,独自站在餐桌一侧的舷窗旁,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魏斯,他皱了皱眉头,既没有主动靠近,也没有过来交谈,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场面很是尴尬。 不多会儿,两个绑着辫子、穿着华丽军服的年轻人从另一扇门进来。两名侍者不失时机地为他们拉开椅子,待他们相继落座之后,又为他们斟好热茶。 这两人,其中一个魏斯下午见过,是诺曼帝国历史显赫的塞德林茨家族成员,年轻有为的陆军上将。另一位,当年也曾作为诺曼帝国军事代表团的一员造访巴斯顿军校,而且在欢迎晚宴上跟魏斯有过面对面的交流。那时候,魏斯虽然觉得这人不一般,但万万没有料到,扮猪吃老虎的居然会是诺曼帝国的皇室成员。 “请坐吧!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杰出兄弟!”在场地位最高者,诺曼帝国第三继承顺位的巴拉斯王子,以一种貌似随和的姿态邀请两位宾客落座。 两名侍从已经转到了餐桌对面,为两位克伦伯-海森拉开椅子。泽坐在了巴拉斯王子正对的位置,魏斯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老对手的对面。 “将军,我们今天见证了一件奇妙的事情:效忠于诺曼帝国的克伦伯-海森先生,击败了效忠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克伦伯-海森先生,是这样吧?”巴拉斯王子笑着对他的同伴说。 在诺曼帝国的战舰上,在有两位大人物的餐桌上,交谈用的却是阿尔斯特语,这似乎是更加奇妙的事情。 “准确的说,殿下,是效忠于诺曼帝国的克伦伯-海森先生,艰难击败了效忠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克伦伯-海森先生。效忠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克伦伯-海森先生,很不情愿地向效忠于诺曼帝国的克伦伯-海森先生投降了。”年轻的诺曼帝国陆军上将很是拗口地兜了一圈。 餐桌对面的兄弟俩很是尴尬的低着头,这场兄弟之战,在他人眼里只不过是件“趣事”,而他们却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这是多么的悲哀啊! “话说回来,小克伦伯-海森先生,作为阿尔斯特军队的游击上校,你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不但在兵棋推演中击败了我们的天才将领,还在现实中干掉了我们的一名将军……说起来,你好像还在奥城给我们制造了一些不小的麻烦,是这样吧?” 魏斯依然没有应声,场面也没有卡住,那位塞德林茨家族的年轻上将不失时机地插话道:“殿下,您千万别忘了,奥城之战是我们斯卡拉佩剑男爵的正名之战!他才是那场战役真正的主角!” 泽连忙起身道:“若是没有殿下的信任、将军的支持,在下就算有这个能力,也没有机会施展。奥城之战能够取胜,得益于指挥者的大胆决断,得益于我们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若是角色对换,给阿尔斯特军队这样的机会,他们也很难把握住。” 对于这类恭维话,巴拉斯王子显然已经腻味了,他直接将其略过,对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说道:“这么说,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兄弟俩,在奥城就已经有过交锋了。” “那次我们虽然处在一个战场上,却未曾谋面,我根本不知道他也在奥城,而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泽恭敬而又坚定地说道:“殿下,自从那年寒冬,我独自一人翻过莫纳莫林山脉来到诺曼帝国,泽-克伦伯-海森就已经死去了——我的家人们也以为我死了。坐在您面前的,是诺曼帝国的法尔米奥-斯卡拉,您的佩剑男爵!” 这时,侍从开了一瓶酒,开始往每个人面前的玻璃樽倒酒。巴拉斯王子一手端起这酒杯,眼睛注视着杯中艳红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说:“我欣赏你的才华,也钦佩你的决绝,忠诚的佩剑男爵斯卡拉!” 泽连忙起身,巴拉斯王子却示意他先坐下。 “我之所以为你争来洛林军事总督的职位,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熟悉这里的一切,而在我们的战略棋盘上,洛林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关键时候可以发挥关键的支点作用。只要这盘棋下赢了,毫无疑问,我们如愿,你也能够如愿,所以,千万不要在那些棘手的问题上因小失大。” 巴拉斯王子这番话明显是意有所指。泽连忙表态,自己忠心不二,绝不会因为个人情感影响大局。 在战场上,诺曼帝国的指挥官们可以纵情发挥他们的军事才华,然而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他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恭恭敬敬,唯唯诺诺,不管善不善长,都得小心奉承着……魏斯早已洞悉这一切,也坚定地相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这些可怜虫的一份子。 “在军事谋略方面,在座的三位,可以说,都是顶尖高手。若能三箭齐发,在战场上一定能让我们的军队所向披靡吧!”说到这里,巴拉斯王子端着酒杯起身,“来,让我们为了帝国的胜利,举杯!” 塞德林茨家族的青年才俊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迷失者都在第一时间举起酒杯,只有魏斯一动不动地坐着。 哪怕下一秒是死亡,他也不可能为敌人的胜利举杯庆祝。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陷入尴尬,但,巴拉斯王子似乎早有所料,不仅没有发火,还爽朗地笑了两声:“真正的阿尔斯特战士,果然都是有胆识、有节气的。在我看来,以阿尔斯特掌权阶级的腐朽与贪婪,这场战争本来是没有悬念的,是阿尔斯特军人的力量,一次次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挽救了这个国家。今天,我们不为国家,不为派别,只为军人的崇高品格,举杯!” 魏斯这才端起酒杯,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再次落座后,巴拉斯王子瞧了眼魏斯,见他面无表情,遂将目光转向他那位忠诚的佩剑男爵,说道:“你们容貌不甚相像,脾气似乎也差了很远,但你们偏偏是同胞兄弟,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我们从小便是如此。”泽毕恭毕敬地应道,而他的这种谦卑,让魏斯无端的生出一股恼火,他朗声道:“我的兄长,从小聪明伶俐、勤奋勇敢,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不像我,懒惰、愚笨,不讲章法,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巴拉斯笑道:“虽然性格不同,但你们都是一流的作战指挥官,还是一流的武器设计师。” 侍从推来餐车,依照每个人的意愿,往餐盘里盛放各种新鲜可口的菜肴食物。魏斯拿起刀叉,暗自掂量了一下,虽然可以充当微型冷兵器,但它们质地偏软,威力太小,面对成年的诺曼人,别说一击致命,就算重创也难以做到。 巴拉斯似乎看出了魏斯的心思,而且这场战斗的胜利,让他心情格外不错,因而调侃道:“餐具的作用是对付食物,当不了战斗的武器,也当不了逃跑工具。” 魏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家伙,以自嘲的口吻说:“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来这里用餐的机会,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能把它们留作纪念。” 巴拉斯当然听懂了意思,他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了严肃的表情:“你可能没有听说过,塞德林茨家族的铁狱,是跨越战争、无视历史的存在。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被关押在里面,从青年时代直至老死,哪怕你是盖世英雄,也会慢慢被人们遗忘。时间,往往比任何的刑罚都要严酷。” 铁狱?几百年?什么情况?设在悬崖上的古老监狱?魏斯有些懵圈。难道说,不投靠他们的结果,就是被丢进永无翻身之日的牢狱,在里面耗尽生命,那岂不是比死了还要痛苦? 泽没有吭声,也没有给魏斯任何暗示。魏斯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片刻过后,塞德林茨家族的青年才俊发声了:“好了,殿下,您又用‘铁狱’吓人了,瞧瞧克伦伯-海森先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多可怜啊!” 言毕,他转向魏斯,一脸虚伪的善意:“您很走运,克伦伯-海森先生,塞德林茨家族恶名昭彰的铁狱,早在二十年前就关闭了,您大可不必担心。一般来说,我们已经不再用那种不太人道的方式对待我们的对手,即便是普通战俘营,条件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当然了,战争就是战争,我们并不能确保战俘都能够活下来,谁也不能确保。” 魏斯也听懂了意思。对方在标榜文明的同时,很巧妙地加入了威胁性的暗示。虽说历史上的铁狱已经不复存在,但如同泽先前所说,他们完全可以将自己无限期地关押在这艘战舰上,本质上跟过去的铁狱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文 第36章 胜败之论 “诺曼帝国在军事上固然强大,阿尔斯特也有它的优势。如果让同一群人统治这两个国家,谁占优势还很难说。”塞德林茨家族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便已坐上陆军上将之位的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将餐桌上的话题从不复存在的铁狱转移到了当下的时局上。表面来看,诺曼军队形同强弩之末,阿尔斯特军队则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掀起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强力反击,双方攻守之势逆转,但就此论定战争已经发生转折显然还为时尚早。如今的诺曼帝国,国内经济开足马力进行军备生产,又吞并了整个弗里斯、四分之三个威塞克斯以及半个阿尔斯特的资源,在军事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想要让这台全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停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阿尔斯特政府和军队的实际掌权者是克伦伯-海森先生这样有勇有谋而且富有奉献精神的人,北弗里斯危机也许不会失控,那么这场仗也就根本不会打起来。”阿尔维斯的恭维话,放在这样的场合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魏斯清楚,这样的“捧”,是为了慢慢打消自己的抵触情绪,说到底,还是想要招揽自己为他们所用。 能够被诺曼帝国的大人物看中,别的不说,至少能力是得到认可的。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洛林守卫者,国家层面的优劣得失,超出了我的考虑范围。”魏斯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阿尔维斯不紧不慢地切着盘子里的嫩肉排:“看来,克伦伯-海森先生对自己还没有一个足够清醒的认识……以我之见,你们两位对战场形势的把握都很准确,这是普通人难以成为高级指挥官的天然障碍,而你们在这方面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我们的佩剑男爵斯卡拉,从北弗里斯开始展露无可比拟的军事才华,但在走上战场之前,他在错综复杂的诺曼帝国选择了正确的效忠对象。我敢说,在诺曼帝国,除了殿下,没有人会给一个立场存疑的外来者这样坚定不移的信任。” 当阿尔维斯说这番话时,魏斯注意到巴拉斯王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种坦然接受称赞的姿态,而与此同时,泽停止一切动作,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阿尔维斯,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单纯的骄傲,但眼中闪烁的光泽,也许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 “而你,小克伦伯-海森,且不说沙盘上的功夫,我有幸拜读过你在巴斯顿军校内刊上发表的文章,很有想法,很有见地,是阿尔斯特军队少有的有识之士。虽然我们对你在战争前期的表现缺乏了解,但是,仅仅从你在洛林的作为,就足以让我们对你充满期待。”阿尔维斯终于道出了这顿晚餐的真实意图。 如果不是泽的缘故,魏斯会断然拒绝敌人的招揽,哪怕下一秒被诺曼舰员丢出窗外也在所不惜,而现在,他不但要估计泽的处境,还得为刚刚被诺曼人俘获的两千多名家乡父老考虑,这些沉重的负担,让他不得不采取更加委婉的方式:埋头于美味可口的食物,不说话也不表态。 见魏斯这般沉默,巴拉斯王子放下餐具说:“看来,阿尔斯特军队近期的表现,让你们对诺曼帝国在这场战争的前景产生了疑虑,好吧,这是可以理解的。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就连我们内部也有人发生了动摇,开始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多可笑啊!” 餐桌旁地位最高的人放下餐具跟自己说话,魏斯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他抬起头,迎向对方的目光:“纵观历史,很少有战争是以一方彻底败亡而结束的,大多数战争的结局都是协商停战。当大多数人都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以和谈的方式停战,也许对双方来说都是最体面的结果吧!” “你说的没错,以一方败亡而结束的战争,只存在于遥远的历史当中。自近代以来,已经没有哪一场战争是为了彻底消灭对方。无论过程如何,这场战争的结局,一定是双方签署停战协定,但停战协谈需要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契机,政治因素同样不可或缺。就目前的条件而言,不论军事还是政治,都还达不到停战的要求,所以,这场仗应该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巴拉斯给出了自己的分析判断。 其实,交战双方能否达成停战,不仅取决于当前的形势,亦取决于双方停战条件能否达成一致。若诺曼帝国决意索要阿尔斯特和威塞克斯的大片领土,尤其是那些具有重要国防意义的天然屏障,这两个国家当然宁可死磕也不愿接受。现在,诺曼军队刚刚由攻转守,占领区域还基本处于最大值,对于停战的心理预期肯定是对方无法承受的。魏斯对此心知肚明,刚刚的话只是徒劳的祈愿,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个时点双方根本不可能达成停战。 魏斯再一次沉默了。对于他的冷淡反应,诺曼帝国的这两位大人物居然不急不躁,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耐心,愈发让魏斯觉得他们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巴拉斯再次端起面前的玻璃樽:“每一场战斗之后,活下来的人,都应该向那些阵亡者致敬!今天,我们既要敬战死的诺曼军人,也向勇敢的游击队战士致敬!” 这杯酒,魏斯无法拒绝,而且,大人物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也只能照做。 两名侍从迅速替他们续上杯中酒。 接着,巴拉斯向魏斯举杯道:“这一杯,向我们顽强的对手致敬!” 酒很烈,魏斯依然一饮而尽。 巴拉斯的酒量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他旋即向泽举杯道:“这一杯,敬英勇的佩剑男爵斯卡拉,你用最小的代价结束了这场残酷的战斗,干得非常好!” 泽连忙端起酒杯回应巴拉斯,两人对饮之后,这位诺曼帝国的第三顺位继承人继续道:“我们商议过了,你的建议非常好,但有一个问题,这群劳工身份特殊,如果没有一位合适的组织者和监督者,技术质量难以得到保证。不知……我们的小克伦伯-海森先生能否勇敢担起这份责任?” “什么意思?”魏斯将目光投向对方。 “除非战争结束时另有约定,否则的话,今日向我们投降的游击队员和游击队支持者,都将在诺曼军队的劳工营接受至少三年的强制劳役。鉴于这些人大多数是索姆索纳斯居民,有过在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作的经历,适合进行军备生产,但是,军备生产对技术和质量的要求非常高,容不得有任何疏忽,所以……小克伦伯-海森先生,直说吧!我认为只有你能够胜任这个特殊劳工营的总指挥角色。如果你拒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考虑采取其他方案。” 魏斯想了想:“这是全部的要求?” 巴拉斯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让魏斯觉得很不自在。 这时,阿尔维斯说:“前些天,我抽时间认真拜读了巴斯顿军校近几年的内刊,发现在兵棋推演中击败我的人,不但在军事政治方面颇有造诣,还是个相当有天赋的武器设计师,很可惜——也很庆幸,你的那些武器技术方面的成果没有得到阿尔斯特军队的重视。我们已经让专业的工程师检验过了,其中两项技术方案可以用来改进诺曼军队现有的武器装备,新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完全可以胜任。” 为诺曼军队改进武器,跟直接加入诺曼军队没有本质区别,魏斯当然不能接受这种叛国者的角色,他咬牙道:“如果我拒绝呢?” 阿尔维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气定神闲地说:“据我所知,一些特殊劳工营的物资供给并不是那么稳定,如果你希望他们在生活条件上能够得到保障,最好亲力亲为,明白我的意思吗?” 成王败寇的无奈与悲哀,就像是这杯中的烈酒打翻在了伤口上,痛彻心扉,却也只能隐忍。 经过一番艰难的权衡,魏斯长叹了一口气:“我可以接受,但有个要求……我希望能跟尼古拉-莱博尔德见上一面,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劳工营。” “他?”巴拉斯敏锐地捕捉到了魏斯使用的人称代词,他与阿尔维斯相视一笑。 “别低估了我们的情报能力。”阿尔维斯说道,“阿尔斯特军政高层的那些龌龊事情,我们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话让魏斯一脸懵圈。 阿尔维斯没有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而是对魏斯说:“虽然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基于一些特殊原因,我们暂时没办法答应。” “他怎么了?”魏斯不死心地追问。 阿尔维斯没说话,这次是巴拉斯回答:“她很好,从诺曼帝国巡游回来之后,想通了不少事情。我们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会想通一切,然后做出正确的抉择。” 虽然酒精对情绪的稳定性产生了些许影响,但这无碍于魏斯的精神集中度,他清楚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几个关键点:诺曼帝国巡游,想通事情,以及……她! 诧异之余,魏斯试探道:“我一直以为,战争,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女人不该参合进来。” “你这样想,却没有这样做——被我们俘获的反抗者当中,有不少女人吧?”阿尔维斯将问题抛给泽。 泽略有迟疑:“约十之三四。” 阿尔维斯接着转向魏斯:“据我们所知,联邦军飞行部队里,女性飞行员不在少数。说起来,倒是在我们这边,一线战斗部队历来没有女性,辅助人员里面,女性数量也不多。” 这个话题,魏斯被怼的无以为复,但透过这一点,他觉得诺曼帝国的战争动员机制还是存在弱点的:一线部队少有女性,这不足为奇,但辅助人员里面也少有女性,意味着大量低强度的岗位都使用了男丁,而诺曼帝国的人口基数本来就偏少,一旦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他们的“耐力”肯定会先出现问题。 正文 第37章 洛林不朽 随着晚餐的结束,对魏斯而言,这一阶段的战斗该是彻底翻篇的时候了。曾经踌躇满志的游击战争,有着相当不错的开局,亦熬过了敌人一轮又一轮的绞杀,但最终还是以失败的结局谢幕。回到狭窄阴暗的“空中监狱”,魏斯思绪万千,却无人可以诉说。明明知道尼古拉在同一艘战舰上,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话想问,偏偏没有这个机会…… 当晚,诺曼战舰启程,飞向不明的目的地,而当小小的透气窗照进清晨的光线时,魏斯被舰上的武装舰员叫了出来,跟着他们穿过幽暗曲折的通道,来到了战舰最底层的离舰舱门口。站在踏板前,他看到了熟悉而又亲切的景象。 久违了,索姆索纳斯城! 战舰外面,一队军容齐整、精神抖擞的诺曼步兵列队等候。他们出现在这里,居然不是为两位大人物接风,而是前来押送刚刚放弃抵抗的游击队指挥官——令魏斯感到意外的是,排头的两名诺曼士兵胸前挂着战鼓,当队伍开始向城里进发时,他们以单调的节拍敲着鼓,队伍踩着鼓点前进,仿佛燧发枪时代投身战场的火枪兵。 当这支队伍进入城区时,魏斯霍然醒悟过来,诺曼人这是要让索姆索纳斯居民出来看看,他们拥戴的游击英雄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而且是孤身一人回到这里——瞧瞧,这就是跟诺曼帝国对抗的下场! 诺曼人以为这样做可以瓦解索姆索纳斯民众的抵抗之心,可以践踏他们不屈的意志。魏斯一言不发地走在队伍里,昂着头、挺着胸,当路旁出现熟悉的面孔时,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躲闪,而是主动将目光迎向他们,面色平静,微微点头,如同一名慷慨赴义的勇士。 在鼓声的召唤下,路旁的民众越来越多,到了路口,后排的人必须垫高自己才能看到前面的情形。不过,跟战争爆发前的节日庆典相比,索姆索纳斯的人气已经衰弱了许多。这一路走来,魏斯所见不过千余人。就算大部分人因为时间尚早没有赶来,此时的索姆索纳斯城,居民也就万人左右,仅为战前的十之一二。 诺曼人将魏斯押到了洛林军事总督府,这座宏伟的新建筑,已然成为索姆索纳斯城的醒目地标,但它留给当地民众的,恐怕都是不愉快的记忆。 当魏斯进入这座堡垒式的建筑,庞大的诺曼战舰再度升空,朝着东南方向飞越索姆索纳斯城。看着它离去,泽像是身上的魔咒被解除似的,局促的表情消失了,肢体动作也重新变得活络起来。 屏退左右,泽走到魏斯跟前:“不用想太多,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绑在了一起,如论你有多么不情愿,停止敌对行动吧!如若触怒了他们,不光是你、我、我们的家人,还有许多人都要遭殃。我们承担不起这个恶果。” 魏斯抬起双手:“要我发誓,才能解开这镣铐?” 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我看不懂你,龙,现在的你,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我虽然能看懂你,但我宁可不要看懂。”魏斯回敬道。 泽皱起了眉头,如今这种处境,他的内心想必也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但当年时自己做出的抉择,再想要回头,谈何容易? “他们扣押尼古拉,究竟有什么意图?”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魏斯还是尝试着从泽这里找寻答案。 泽果然没有回答,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半晌又重新站在魏斯面前:“我觉得他们对你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今后一段时期,你负责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组织,不需要你们制造枪炮,也不需要你们生产弹药,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制造出特定的零部件,然后对他们运来的装备进行改造。只要你们能够完成额定的数量任务,我可以帮你们争取尽可能好的生活条件,保证病患和伤员得到妥善的救治。” “这是个可笑的要求!”魏斯没好气地说,“不管为他们生产什么,哪怕是普通食品药品,也是间接支持他们跟联邦军队作战。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想要慢慢消磨我们的反抗斗志,二来是因为他们国内的劳动力不足,迟早要把次要的生产转移到占领区来。” 魏斯所言,泽一点也不吃惊,倒是对他多了几分警惕之意。 “我说错了什么?”魏斯故意反问。 泽思量道:“诺曼帝国的人力和资源确实存在一些短板,这是他们上一场战争中收获的最大教训。正因为这一点,在击败威塞克斯之后,他们采取温和的占领方式,大部分占领区都很快恢复了正常生产,而在阿尔斯特,他们也在推行同样的占领策略。对我们的民众来说,用合作换来相对安定的生活,总比在战争中流离失所、忍饥受饿要好吧!” 话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泽转过身,等着来者发声“报告”,他拔高音量,用诺曼语说:“什么事?” 来的是一名低级别的诺曼军官,他朗声道:“报告总督,外面聚集了一些民众,要不要将他们驱散?” “有多少人?” “大约五百。”那人回答,“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哦,知道了。”泽挥了挥手,示意这名诺曼军官退下。接着,他踱步来到魏斯身旁:“我突然明白了他们的真正用意。” “诺曼军队当然不缺这点装备。”魏斯应和道,“在重新组织克伦伯-海森工厂进行生产的过程中,他们不难获取以往的技术资料,所以,我的这个角色,就像是挂在旗杆上的旗帜,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对吧?” “那就老老实实把自己挂在旗杆上吧!至少能够保住两千多条生命。”泽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户旁。这座堡垒式的建筑,每一扇窗户都很小,而且采用了类似射击孔的造型,对外的观察视野并不很理想。 看了好一会儿,泽踱步走到门口,唤来自己的副手,命令他给魏斯打开镣铐。 “走吧!”泽用阿尔斯特语说道,“去见见那些视你为英雄的人,告诉他们,作为平民,他们既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担负军人的职责。” 当泽的副手,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诺曼士兵,走到魏斯跟前,准备用钥匙替他打开镣铐时,魏斯没有迎合,而是后退了一步:“不需要解开,就这样,很好!” 泽非常意外,他盯着魏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而他的副手也向他投来了征求意见的目光。 对峙了足有一分钟,泽给了他的副手一个眼神。这名诺曼士兵收起钥匙,转身走了出去。 带着凝重的表情,泽走到魏斯身旁,低声道:“他们虽然走了,但视线并没有离开这里……有时候,我很佩服那些上位者,他们的智慧,根本不是我们这个阶层能够理解的。他们是下棋者,而我们是棋子。或许,棋子的命运,与生俱来,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 魏斯诧异于泽的消极姿态,可转念一想,两位年纪轻轻的大人物,真是下了一盘老谋深算的“好棋”:克伦伯-海森家族最正统的继承人成了他们麾下的军事总督,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工厂和设备被他们重新投入生产,用以为诺曼军队服务,现在,无论他怎么做,怎么选,都难以让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摆脱可悲的宿命。 可悲的宿命啊! “走吧!我不出去,他们不会安心散去的,搞不好还会出什么乱子。”这下轮到魏斯主动提议。 泽没有拒绝,而是提醒说:“忍辱顺从或是血流成河,今天,你只能选择一样。” “昨天,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魏斯回答道。 泽瞥了他一眼:“那就继续保持理智吧!” 于是,泽在前,魏斯在后,两人走出房间,穿过冰冷的走廊,来到了总督府的大厅门前。台阶下,聚集前来的民众貌似稀稀拉拉,粗略估算,已经远远超过了五百人。 泽停住了脚步,而魏斯又接着往前走了几步,高举双手,让索姆索纳斯的民众看到他手上的镣铐。 “索姆索纳斯人民……很抱歉,我没能给你们带来胜利的好消息。经过艰苦卓绝的抵抗,你们寄予厚望的‘洛林游击战士’,遗憾输掉了关键一战。活下来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成了诺曼军队的俘虏。我们将会回到克伦伯-海森工厂,用我们的劳动换来生存所需的食物,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那些死去的同胞们,好好活下来。” 这番话,不复当初动员民众支持抵抗运动的慷慨豪迈,有的只是末路穷途的无奈妥协。这番话说完,在场数以百计的索姆索纳斯民众悉数哑然,纵使他们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这一切,现实就是现实。 “即使……我们输掉了战斗,沦为敌人的俘虏;即使……我们放弃了抵抗,每日默默劳作;我们绝不会忘记,我们是洛林人,不朽的洛林人!” “洛林不朽!” “洛林不朽!” 人群里传出了呼声,尽管不够响亮,尽管不够振奋,却是洛林人不屈的呐喊。 洛林不朽,战斗不息! 魏斯仰起头,泪水却已夺眶而出。不记得是在哪个梦里,他看到自己凯旋归来,成为索姆索纳斯的骄傲,接受民众的欢呼。梦醒时分,自己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成了一个可怜的失败者。为了家人和众多追随者能够活下来,忍辱负重…… 正文 第38章 缺啥补啥 早在诺曼军队占领索姆索纳斯城之前,克伦伯-海森工厂的重要设备和库存物资都提前进行了疏散转移,而在交战过程中,一些厂房设施遭到损毁,在战争时期,想要让这样一座工厂恢复生产,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当魏斯再一次站在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大门前,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场景:厂区布局跟从前一样,林立的烟囱、整齐的厂房,还有来来往往的工人……仿佛战争只是一场幻境,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模样。 泽穿着齐整的诺曼军服,戴着白色的帽盔,背着手走到魏斯身旁。此时的他,虽然是一名诺曼军官的穿戴,但对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变化,依然是满怀感慨。 “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产业,居然会在你的手里重现旧日的光辉……龙啊,你的表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魏斯一脸平静:“这与其说是我的功劳,不如说是资本的力量!没有外部资金的注入,工厂没办法大规模扩充生产线、购置新设备,也就不可能拿下军队的大额订单。” 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你解决了我一直感到苦恼的难题,谢谢你!” “可是,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这些成就,应该是我们共同取得的,而且,我相信,有你在的话,工厂的规模会比这还要大。”在魏斯看来,家族的荣誉感,虽然不足以取代泽对于身份地位权力的向往,但就本源而言,家族的荣誉感是眼下最能够影响他立场的因素,故作此言。 泽没有接茬,而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工厂现在的管理者,是一名少校军阶的诺曼军官,他的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好几接近五十岁,走路有点瘸,想必是战争爆发后召回的退役人员。这人在前领路,几名全副武装的诺曼士兵跟在旁边,泽带着魏斯进入厂区,朝着中心广场走去。这一路,工人们纷纷停下来行注目礼。对于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兄弟俩,他们很多人并不陌生,但投向他们的目光,已经难见昔日的亲切感,而是以警惕甚至憎恶的成分居多。 “工厂的生产已经重回正轨,等到那两千多名劳役人员加入,人力问题也基本解决了。如果完不成既定的任务数量,我可没办法帮你解释。”泽边走边说。 话题,终究还是兜了回来。 “他们定的目标?”魏斯问。 泽反问:“不然呢?” “一个是堂堂诺曼帝国的王子,一个是指挥几十万大军的将领,居然对这样一座工厂的生产任务直接下指令,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啊!”魏斯冷笑着说。 “我也觉得很惊讶,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对你很感兴趣,非常关注,希望用某种方式考验你,笼络你,直到你真正为他们所用。”泽说这话的时候,依稀有种羡慕的意味。 即使真被诺曼帝国的大人物盯上了,魏斯也没有任何喜悦,反而觉得满心厌恶。泽追求的,渴望的,虽然也曾经是他羡慕的、向往的,但既然生在阿尔斯特,长在阿尔斯特,并且选择为联邦军队效力,便以忠诚为荣,背叛为耻,除非受到天大的冤屈、遭到无情的遗弃,否则根本不考虑改换门庭。于是,他不以为然地说:“算了吧!这个星球,可不是围着某个人转动的。不管少了谁,世界也不会毁灭,一切照旧!” 泽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想要纠正,但想到这是在洛林,在克伦伯-海森工厂,而不是诺曼帝国的公众场合,终究没有出言训斥。 工厂的中心广场旁,坐落着一栋办公用房,管理者的办公室和广播室都设在这里。一行人来到中心广场时,在前面领路的工厂管理者——那个年纪颇大的诺曼军官,冲着手下人喊道:“播放军乐!” 广播喇叭里旋即传出了诺曼军队的军乐声,工人们纷纷停止工作,在各处厂房门口集合。 向泽请示之后,这位腿部有轻微问题的少校军官走进广播室,喇叭里随之传出他那拗口的阿尔斯特语:“注意!注意!克伦伯-海森工厂全体人员注意!根据诺曼帝国洛林军事总督签署的委任命令,从今日起,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运转,由你们熟悉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龙-克伦伯-海森先生负责。全体人员,除工厂警卫以外,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指令,不得有任何抗拒之行为。需要强调的是,从本周开始,每周产量达成,配给全额发放,如不能达成,配给减半发放,产量最低和次品最多的班组,按三分之一发放。如果连续两周不达标,配给全部按三分之一发放,产量最低和次品最多的班组,将被投入条件最恶劣的劳工营。连续三周不达标,将会有人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所以,希望你们好好珍惜我们提供给你们的机会!” 这番话,摆明了是把魏斯架在了背锅侠的位置上。所以当泽问他“要不要跟老朋友说几句”的时候,他果断拒绝了。 魏斯的不配合,让泽有些不高兴,他抬起下巴,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记住,产量是否达标,决定下个星期所有工人得到的食物配给。是吃饱饭干活,还是饿肚子工作,你自己看着办吧!” “如果工人们饿着肚子,就别指望他们能够制造出合格的产品来。”魏斯生硬地提醒。 刚刚的兄弟温情,就如同雨后彩虹,看似美丽,转眼便不见踪迹。泽撇下一句“现在,这是你要操心的事情,而不是我!”便板着脸离开了。 来到厂区时,泽陪着魏斯从大门口走到这里,离开的时候,他直接在厂区中心广场坐上汽车,绝尘而去。 目送这位军事总督离开后,工厂的原任管理者——现在只需要负责警卫安保工作的瘸腿少校,以一种还算客气的姿态将魏斯带到了广播室隔壁的办公室。 “根据洛林军事总督——佩剑男爵斯卡拉阁下的指令,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办公室了。工厂的生产组织,现在也正式移交给你。” 这位诺曼少校的阿尔斯特语,不但发音不标准,语法也很糟糕。说完之后,他从桌角的文件架里抽出一份文件,将它递给魏斯。 “这是有工厂的任务表,本周的工作是生产1400件G型部件、350件L型部件,不管有多少装备送来,必须全部完成改造工作。里面还有这两种部件的技术图纸,噢……对了,听说它们源自你的设计……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天才设计师!” 魏斯瞥了这名少校一眼,从他手里接过文件夹。果不其然,所谓G型部件,是针对单管机关炮和小口径火炮设计的液压缓冲器,其作用是提高武器的射击准度和速度,而L型部件则是针对大中型口径防空炮设计的四轮牵引炮架,其作用是提高炮车的移动速度和越野能力。这两件装备,确实来自于魏斯在巴斯顿军校提交的技术论文,最终刊发在了军校的内部刊物上。攥写这两篇沦为的初衷,倒不是为联邦军队带来武器技术上的革命性进步,说来甚至有些滑稽——当时为了跟尼古拉一起获得军械技术课程的优等成绩,魏斯发挥自己的优势,整出了这两件确实具有一定实践意义的武器改良方案。一开始,它们确实没有引起联邦军方的兴趣,后来,魏斯跟格鲁曼集团的胖副总裁进行了深度合作,后者的私人产业涉及多种火炮,魏斯便将这两个能够提升现役装备能效的改良设计无偿相赠。胖副总裁的工厂成功试制了样品,并推荐给了掌管军备技术的高级军官。如果不是战争爆发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联邦军队开始全面加强战备,负责军备生产的高级军官们希望获得尽可能多的成熟装备,掌管军事训练的高级军官们也认为军队最需要的是简便易学的武器,这两件能够有效提升现有装备效能的设计很有机会被军方采纳…… 事情往往是“墙里开花墙外香”,联邦军队最终搁置的改良设计,被诺曼人意外获得,并且迅速付诸实际。旧装备加新部件,性价比通常比生产新装备要高,而且所需的时间比较短,但是实战效能可以提高多少,既取决于武器装备本身的改良潜力,也取决于两者的契合程度。在魏斯看来,诺曼人的“慧眼识珠”,根本上还是由战场形势发生变化引起的应变之策——当诺曼舰队横行天际之时,诺曼军队的地面防空部队并没有改良防空武器的迫切需要,但是现在,诺曼舰队在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强效压制下狼狈不堪,得不到空中保护的诺曼军队,不得不独自对抗联邦军战机,防空武器的重要性愈发凸显。 单纯的组织生产,魏斯经验寥寥,但工厂的生产组织跟军队的后勤补给有很多相通之处——能否完成诺曼人指定的生产任务,工人的效率不是唯一要素,还取决于机器设备的产能以及安排、材料的质量和数量等等,然而当他向自己的“前任”索要工厂生产方面的各项资料数据时,却遭到了对方的推诿。可笑的是,这位瘸腿少校竟然以安全为由,拒绝向他提供工厂人员的花名册,拒绝告知员工性别、年龄以及健康状况方面的统计数据。 魏斯心里窝火,却发作不得,遂道:“在这工厂的围墙之内,我还是有最基本的自由吧?” 少校想了想:“只要不做危险的事情,包括在语言上煽动工人,这工厂之内,您想去哪就去哪。当然了,为了保证您的安全,只要您走出这间房间,我的警卫人员就会全程陪同,希望您能够理解。” “理解又如何,不理解又如何?”魏斯没好气地问。 少校像是听不懂这句话似的,压根没有搭话。 正文 第39章 此处也有组织 没得挑,没得选,名义上是工厂的生产组织者,即便不是“执行总裁”,也算得上“生产总监”,却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走到哪都有诺曼士兵盯着,没有洛林军事总督的命令,休想走出厂区一步…… 回归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工厂采取三班倒的制度,从早到晚,机器不停、生产不休,很是忙碌。魏斯很快发现,诺曼人不仅仅是利用这里的生产设施制造那两种用于提高现役装备性能的部件,还在秘密组织生产1.4PIR口径的栓动步枪。对于他的质问,泽的回答很是坦然——这些枪械是提供给洛林各地治安部队和警察部门的,没有哪怕一支会落到诺曼士兵手里,而且,洛林的地方治安力量以及警察人员,是不可能被派往前线跟联邦军队交战的。所以,他当初所言并非蒙骗魏斯,如今的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的确确没有给诺曼军队提供直接用于作战的武器和弹药。 对于泽的解释,魏斯并不买账,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现实,毕竟那些追随抵抗武装辗转迁移的那些平民百姓已经被押送回到了索姆索纳斯,他们能否获得足够的生活补给和医疗保障,跟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成果直接挂钩。也就是说,如果工厂停产或是设备遭到破坏,产量达不到诺曼人的要求,那两千多名疲惫困顿的“非战斗俘虏”首当其冲,连带工厂的工人也要遭殃,就当下的状况而言,这样只会让事情陷入恶性循环,落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魏斯的忍气吞声,不等于束手无策。他以组织生产为名,每天都要走遍工厂的各个角落,将设备和人员的配置情况印刻在脑海中——算上以劳役身份回到工厂的两千多号人,这里现在有四千多名工人,男女比例接近一比一,但男性里面以年长和年幼者居多,青壮年很少,而女性则是以中青年为主,加上少量接近成年的女童,几乎没有年长者。从操作机器设备的熟练程度来看,男性和女性工人的总体水平较为接近,效率约为战前合格熟练工人的40-50%左右。 就劳动力的效率和质量而言,即便是在劳役人员加入之前,完成诺曼人的指定任务也绰绰有余,显然制约产量的因素不在于人,而在于机器设备和原材料。魏斯细致查看、反复琢磨,对问题有了量化的把握:克伦伯-海森工厂当初为了大批量制造新式枪械和小口径机关炮,购置了现代化的铸造、冲压、镗削、焊接设备,组成了多条流水化生产线,如果这些设备是完整无缺的,不管是用来生产栓动步枪,还是制造小口径火炮的液压缓冲器以及大中型火炮的四轮炮架,都是能够应付的,然而在诺曼军队占领索姆索纳斯之前,魏斯组织预备役部队和工厂人员对工厂设备进行了拆分转移,抵抗运动期间又多次挪腾,由于拆卸运输条件有限,再加上遭到诺曼军队攻击时,抵抗者有意识地破坏了一些来不及带走的重要设备,林林总总的原因,导致现在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生产线残缺不全,一些加工环节不得不采用人工操作,影响了效率和质量。 材料方面,诺曼人虽然竭力予以保障,但战时的供应本来就存在各种“先天不足”,特别是铜制部件和橡胶轮胎的严重不足,成为制约产量的最大短板。根据魏斯从工人那里了解的情况,诺曼人每周会派遣一艘飞行运输舰,运来要进行改装的武器,运走改装完成的装备,顺带运来各种洛林本地不能自给的材料。运气好的时候,他们会运来精炼的铜锭和指定规格的轮胎,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运来的是成堆的“破铜烂铁”。遇到这种状况,工人们就得充当垃圾分拣员,将铜制品丢进熔炉融化,再铸造成为他们所需的部件,至于轮胎,诺曼人也知道废旧品无法使用,便要求工厂想方设法寻找替代品。如此一来,工人们有时需要额外花费大量时间去筹备原材料,导致工厂的周产量非常不稳定。有鉴于此,不少工人甚至提议,干脆做回他们的老本行,产生诺曼军队制式规格的枪械,以换取稳定的食物补给,再想办法对工厂生产的武器做些手脚,相当于间接支援联邦军队作战,一举两得。 工人们的提议,固然有可取之处,但经过思量和权衡,魏斯仍决定维持当前的生产方向——以辅助装备为主,兼而制造少量供给洛林治安、警察人员的老式步枪。这样做,可以避免工厂被诺曼人强行接管的风险,又能尽可能降低工厂对敌方战争机器的贡献度。为了稳定产量,让大伙不至于饿肚子,魏斯还是想了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第一项便是科学的统筹生产,譬如将青壮劳动力增派到铸造生产车间,使铸造生产在数日内保持满负荷运转,集中制造出一批足够两三个星期使用的铜制部件,在原材料用光之后,及时将这些青壮劳动力调派到冲压和焊接生产线上,而第二项则是合理调配班次,将身体较弱的年长年幼者安排到夜班,并相应降低夜间生产的强度,在不降低总体效率的情况下,通过昼间生产的相对集中,提高生产质量。 除了这些内部调整调剂手段,魏斯还想方设法借助“外部力量”解决问题——在他的恳请下,泽同意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开展行动,由治安队和警察搜集各种可用的铜制品和堪用的橡胶轮胎送到工厂来。尽管这些行动在第二个星期才开始发挥作用,在魏斯的灵活调度下,克伦伯-海森工厂居然连续三个星期达成了生产任务,让那些义无反顾追随抵抗武装的乡亲父老们度过了最初的难关……尽管克伦伯-海森工厂是在诺曼军队的掌控下运转,魏斯的作为,依然为他赢得了大部分工厂工人以及昔日追随者们的认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工厂的诺曼守卫见魏斯一门心思组织生产,而且工作卓有成效,他们也跟着得到上级的褒扬,因而稍稍放松了对他的看管——至少不像刚开始那样亦步亦趋地进行“人盯人”看防。当魏斯在车间检查机器的时候,负责盯梢的诺曼士兵只是站在车间门口,工人们与之交谈,只要时间不长,举止表情没有异样,诺曼人也不再频繁上前干涉。 身为洛林抵抗运动的重要发起者,魏斯大可以利用自己的声望在工人中间组织秘密抵抗运动,但刚刚经历了武装抵抗的失败,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他没有急于行事,而是在每日工作之余,不断反省反思失败的原因,冷静而谨慎地思索今后的出路,直到有一天,一个年长的工人塞给他一张纸条,犹如抛入水中的石块,在平静的水面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夜深人静之时,魏斯从衣袖的夹层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借着手电筒的光阅读纸条上的文字:“洛林不朽,战斗不息。英雄归来,涅槃重生。忠心可鉴,时不我待。——工人抵抗联盟。” 这一晚,魏斯虽然做了很多梦,却睡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第二天,他在前日收到纸条的地方,以系鞋带为掩护,往机器下面塞了一张纸条,并且向不远处盯着他看的年长工人点头示意。 纸条上写着:致工人抵抗联盟:感谢你们的鼓励,如今敌人依然强大,我们必须静候机会。——洛林游击战士。 自此之后,魏斯每天跟这个秘密抵抗组织通过小小的纸条进行联络,受诺曼军队直接管制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失去自由的俘虏、劳工,一类是从当地征召的市民,前者受到严密的看管,吃住都在工厂,没有额外的薪酬,而后者虽然不能擅自离开索姆索纳斯,但在诺曼人限定的范围内,他们不受约束,工作所得还可以用来养家糊口。因为这种特性,工厂跟外界并不是完全隔绝的,即便是失去自由的那部分工人,也有机会从其他工人那里获得一些来自外部的信息。正是透过工人抵抗联盟,魏斯得知自己沦为囚徒的这一个月来,诺曼军队和联邦军队在正面战场打得难解难分,而令人振奋的是,联邦军队的反击势头还在延续,其战线不断向西移动,逐渐接近洛林。照此趋势下去,洛林的光复已是指日可待。 亲历过战争的残酷和艰险,魏斯可没有平民百姓那样的乐观,尤其是那日在诺曼战舰上听到巴拉斯王子和塞德林茨上将所言,诺曼军队似乎已经有了逆转之策,而且这场决斗跟洛林有着莫大的关系。联想起这些,魏斯不禁有些懊悔,如果自己之前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放得足够低,而不是过早暴露“洛林游击战士”的实力,因为锋芒毕露而招致诺曼军队的倾力打击,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发挥抵抗组织的情报侦察作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洛林游击战士”并没有在最后的营地之战中全军覆没,还有一百多名战士分散撤离,即使在撤退途中蒙受损失,依然有火种保存下来。此外,情报官布鲁克斯及其培养起来的抵抗组织情报人员没有参加那场战斗,只要他们足够的小心谨慎,应该能够躲过诺曼军队的搜捕。这两股力量,连同洛林地区其他的抵抗组织,还是有机会探明敌情并将重要情报传递给联邦军队,让他们及早做好应对准备。 正文 第40章 老勋爵的气节 一个晴朗的黄昏,在克伦伯-海森工厂的中心广场旁,魏斯像往常一样穿着棕色的工装,双手握在身前,以平静而和蔼的目光注视着那些换班的工人。负责工厂治安的诺曼军官福拉尔少校,昂着头、背着手,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冷漠眼神看着在他视线里活动的工人。 换班时间结束,诺曼士兵照例关闭了工厂大门,但不多会儿,他们又迅速将大门打开,只见一辆黄绿迷彩涂装的轿车驶入厂区,径直来到了中心广场。车还没停,福拉尔少校就已经一改刚刚的傲慢姿态,以标准的军姿面向轿车。 轿车停下之后,泽的勤务兵从副驾驶位置出来,快步走到福拉尔少校跟前,用诺曼语跟他交代了几句,只见瘸腿少校有些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那名勤务兵遂对魏斯说:“快上车吧!” 魏斯不喜不悲、不紧不慢地来到轿车旁,自行拉开车门,坐到了空无一人的后排座位上。 待轿车驶离厂区,泽的勤务兵从副驾驶位置回过头:“总督已先一步前往克伦伯-海森城堡。” 魏斯点了点头,没有应声。自从回到索姆索纳斯以来,他就一直被束缚在克伦伯-海森工厂。此间泽没有再来工厂,每隔三五天跟魏斯通个电话,但谈话内容以公事居多,只偶尔提及家人的状况。今天,是勋爵五十五岁生日,泽已经提前告知他,今晚特许他离开工厂跟家人团聚。 当轿车行驶在通往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山间道路时,从东北方飞来了一架双翼机。魏斯眯眼一看,果然是联邦军队的战机,而且明显载有大威力的武器——攻击力的上限值跟二等巡防舰相当! 这架双翼机轻巧地掠过索姆索纳斯城区,把稀疏的防空炮火抛在了身后,继而在城区附近转悠,很明显是在侦察诺曼军队的部署情况。没等这架飞机靠近,泽的勤务兵便让司机将车开到路旁。这里山石嶙峋,植被稀少,偶有几棵树、几丛灌木,根本不足以掩蔽这辆汽车的踪迹。 勤务兵从枪套里拔出手枪,用阿尔斯特语冲魏斯嚷道:“快下车,在地上卧倒!” 魏斯能辨认那架战机的敌我身份,战机飞行员可不会知道车上还有自己人,没准看这辆轿车像是诺曼军官的座车,直接丢颗炸弹下来。于是,他迅速下了车,跟司机还有勤务兵跑出十几米就地卧倒。只听得飞机引擎轰鸣声越来越近,抬头一看,那架白色的战机低空掠过,第一下没有开火,片刻过后,它又兜了回来,这次毫不客气地使用机枪进行扫射,轿车玻璃顿时碎了一地。 在联邦军战机的威慑下,司机和勤务兵紧紧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以魏斯的战场经验和近战能力,这本来是一个夺枪反杀的好机会,再不然也可以趁机溜走,但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动手。 一辆乘员已经逃离的轿车,对联邦军战机飞行员来说显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扫射之后,它没有再掉头回来,而是朝索姆索纳斯城区杀了个回马枪。约莫过了两分钟,城区方向传来了一个响亮的爆炸声。 联邦军战机很快飞出了视线,魏斯不慌不忙地爬了起来,稀稀拉拉的防空炮声已经停止。夕阳下,一股黑烟滚腾而起,从方向判断,炸弹落下的位置即便不在克伦伯-海森工厂,也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工厂附近部署有诺曼人的防空阵地,还有一处兵营和训练场,这些都是联邦军战机可选的轰炸目标。 “车还能用吗?”勤务兵用诺曼语向司机发问。 魏斯当然也能听懂。 司机上车试了试,轿车居然还能发动。魏斯走近了一看,除了前挡风玻璃,车顶和左侧车门也被子弹所击中,美观性以及遮风挡雨的功能都受到了影响,但修理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轿车勉强堪用,勤务兵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了看魏斯,将手枪收回枪套里,似乎是对魏斯没有趁乱逃跑感到满意,说话的口气明显客气了一些:“请上车吧!” 魏斯一语不发地坐进轿车,思绪从即将跟家人重逢的向往转移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上。那架联邦军战机搭载了一枚威力很强的炸弹,而且在索姆索纳斯附近逗留了不少时间,这意味着它从机场到这里的飞行距离不会太远。联邦军队的战线,没准已经推进到洛林境内了! “自从阿尔斯特人的舰队被我们歼灭后,就只能依靠这些简陋的飞行器跟我们对抗了,这有什么意思?这可是飞行舰队为王的时代啊!”司机用诺曼语叨咕说。 勤务兵依然坐在副驾驶位置,他侧过头瞧了瞧魏斯,然后用诺曼语回应说:“别小看这些飞行器,它们不需要星源石,也就不受星源石产量的限制,只要钢铁和木材充足,想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这些东西单个的攻击力不强,但是数量很多的时候,就能够威胁到我们的战舰。” “他们就是不敢堂堂正正的跟我们战斗!”司机话语中满是不屑。 相较之下,勤务兵的想法要务实得多:“得了吧!堂堂正正的战斗,只存在于骑士的故事里。只要能够赢得胜利,谁会在意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当轿车驶抵克伦伯-海森城堡时,天边晚霞犹如火烧一般红艳艳的。对于没有经历过战争磨难的人来说,这个自然景观是美丽而壮观的,可是对于参加过战斗,见多了血腥场面的人而言,这一幕不免勾起他们不愿触及的回忆。 城堡大厅的水晶吊灯已经亮起,尽管没有音乐声,但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诱人香气,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突然感觉到家的味道,魏斯鼻子一酸:如果没有别离,如果没有战火,一切都跟原来一样,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没等魏斯走进城堡,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个算不上熟悉的身影。 “你们路上遭到敌机袭击了?”这是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听不出有担心的意味。 “抱歉,对我来说,它不是敌机,而是自己人的作战飞机。”魏斯不假思索地纠正道。 泽被将了一军,顿时哑口无言。跟在魏斯身后的诺曼勤务兵连忙用诺曼语报告说:“佩剑男爵——洛林军事总督阁下,我们来的路上确实遭到敌机攻击,车被子弹打中,玻璃破了,顶部和车门被打穿,幸好我们下车隐蔽,人没有受伤。” “这提醒我们,战争一直在持续,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泽以训示的口吻说道。 “是,敬遵您的训示!”勤务兵应道。 “你们在此待命,没我的召唤,不得擅自进入。”泽留下这句指令,转过身,与魏斯一起走进厅堂的大门。 跟上一次魏斯单枪匹马前来跟泽会面时相比,城堡大厅的摆设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感觉大不相同——此时此刻,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他们的家人:勋爵夫妇还有贝拉! 跟勋爵夫妇的别离,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而与贝拉的上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一个多月前4号秘密营地的沦陷。家人重逢,并没有哭天抢地的场面,也没有潸然泪下的话语,他们只是默默的走到一起,默默拥抱,久久不愿分离。 “好了,都饿了吧!晚餐准备好了,都到餐厅去吧!”勋爵夫人率先打破沉默。 于是,魏斯和贝拉一左一右地搀着勋爵朝餐厅走去,泽被他们撇在后面,但他并不孤独,勋爵夫人紧紧挽着他的胳膊,生怕长子得而复失似的。对母亲来说,什么立场地位都不重要,子女的安康胜过一切。 五人来到餐桌旁,按照各自习惯的位置落座。魏斯这才发现,泽的座位,一直都给他留着。 陌生的仆从为他们端来热腾腾的食物,菜式菜色倒是跟以往魏斯在这里迟到的大同小异。泽拧开酒瓶,亲自为每个人倒了酒,并道:“今晚,我们没有阵营之分、身份之别,也不谈外面的事情,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吃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餐。”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应和,但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挚爱的父亲。”泽举杯道,“我知道,任何礼物都不能改变您对我的看法,而且,不管礼物是怎么来的,您都不会接受,所以……我只好送您一件特殊的寿礼——一个许诺: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尽量保全克伦伯-海森工厂,让您毕生的心血得以存续。” 勋爵没有正眼看他,而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在这位老绅士的观念里,家族的荣誉,跟对国家的忠诚是分不开的。数百年来,克伦伯-海森家族一直为阿尔斯特效力,哪怕洛林沦陷,他们宁可关闭工厂、封存机器,也从未向敌人妥协过,而泽这一次不仅仅是背叛阿尔斯特,还成了入侵者和占领者。以勋爵的脾性,能让他进门,允许他坐在餐桌旁,恐怕还是看在勋爵夫人爱子心切的份上。 在勋爵这里不讨好,泽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悻悻地自饮一杯,自己给自己斟酒,再次举杯:“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一家人能够坐在一起,真是很不容易。今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就今晚,就这一刻,让我们共同举杯,不为别的,只为我们是一家人。” 可是,餐桌旁没人举杯,就连勋爵夫人,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勋爵。 勋爵板着脸孔,皱着眉头,沉默良久,方才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那“死而复生”的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家人,应该一致对外,相扶相携,哪怕沦落到社会最底层,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丢失尊严和气节!否则,就算整个洛林都成为家族的产业,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文 第41章 后路 这一顿家庭晚餐气氛虽然有些怪异,但谁也没有提前离席。战争时期,食物宝贵,餐桌上的菜肴,十之七八最终都被消灭。聚餐的后半程,勋爵夫人的喋喋不休成了主旋律,男人们话不多,酒倒是喝了不少。 因为当前的处境比较特殊,魏斯没能为勋爵准备一份哪怕最简单的生日礼物。事实上,这一年多以来,勋爵夫妇还有贝拉坚定不移地跟随着抵抗组织四处辗转,从无怨言。艰苦的岁月,让本就日渐年迈的勋爵苍老了许多,原本肤白脸圆的勋爵夫人也憔悴了很多,这始终让魏斯有种愧疚感在心底挥之不去。 对于魏斯的歉意,勋爵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坐在这里,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晚餐结束后,泽原本是要让勤务兵把魏斯送回克伦伯-海森工厂的,但他的轿车受损,在没有前挡风玻璃的情况下,夜里在山路上行驶,寒风刺骨不说,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于是,泽亲自给福拉尔少校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这里的情况,允诺次日一早将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特别先生”送回去。这样,魏斯才得以在久违的家度过一晚。 泽当然不知道,让魏斯在城堡留宿,其实给了他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魏斯倚仗自己的人肉雷达,能够在夜间精准锁定周围的守卫——哪怕足有一个连的士兵在城堡周围驻扎,只要没有完整的铁丝网隔离带和雷区,魏斯就能趁着夜深人静、哨兵轮岗的机会,悄悄逃离这里。泡澡的时候,魏斯已经把逃跑的路线和后面的安排捋了一遍,然而当他洗好澡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泽坐在了他的书桌前。 “不介意我今晚呆在这里吧?” 魏斯冷冷一笑:“怎么,担心我会逃跑?” “这是原因之一。”泽居然没有否认。 “其他原因呢?夜叙兄弟情谊?” “这是原因之二。” 魏斯想了想:“该不会还想劝我为诺曼人效力吧?” “这不在今晚的计划里——我可不想大半夜被父亲挥舞着手杖给赶出去。”泽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尽管这只是自嘲的笑意。 “得了吧,你也会怕?”魏斯哼了一声。 泽回答:“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该面对的,还不是要面对?” 魏斯走到桌旁:“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应该没有窃听设备吧?” 泽看着他,脸上的嫌弃表情,摆明给了魏斯一个肯定的答复:当然没有! “那我们不妨坦诚的谈一谈!”魏斯提议。 泽摊开手:“可以。” “你想过今后吗?”魏斯问,“如果诺曼帝国赢了,你要做些什么?如果诺曼帝国败了,你该怎么办?” 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听听你的计划,对余生的计划。”魏斯答道。 泽皱了皱眉头:“可以不谈这件事吗?” “为什么不谈?”魏斯反问,“因为你没有计划,还是你的计划不会被家人接受和原谅?” 泽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不管诺曼帝国赢或输,对我来说,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够决定的,而且……很不幸,我已经卷入到了霍亨斯陶芬皇族的权力斗争中,我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效忠之人能否登上权力的巅峰。其实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每一个国家,无论集权还是民主、君主还是共和,都存在权力倾轧,这一点也不奇怪。魏斯设身处地的为泽想了想,只能同样叹气:“棋子的命运!” “理性的说,这场战争,诺曼帝国的赢面更大,因为从战争的决定因素来看,它在大多数方面都具有显著的优势,威塞克斯已被打垮,而阿尔斯特这些年正处于它的黑暗期。如果……我是说如果,诺曼帝国赢得战争,我所效力之人赢得权力之争,我所有的梦想都可以实现,我也有能力践行诺言,保护好你们,保护好洛林。” 这番话,魏斯仔细琢磨了一下,突然大惊失色:“他们许诺给你洛林之国的金冠?” 泽直直地盯着魏斯:“这是你推测出来的?” 这个反问句,看来是承认了魏斯的推断。 金冠的可怕诱惑力,当事人可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魏斯连忙劝道:“绝大多数洛林人,对独立这件事毫无兴趣,他们以自己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一员而骄傲。诺曼人许诺给你的洛林王国,即便是在他们的帮助下建立了,也不会得到洛林民众的支持,因为它违背了我们所信仰的自由!再说了,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骄傲在于它的制造,在于它的贡献,跟政治无关,跟权力无关!” 泽有些生气,他压着嗓门,很用力地说道:“那是因为它在政治上毫无优势,而且从来没有过染指权力的机会!你看看那些名门望族,它们的巅峰,就是家族成员里出现了政治或军事上的杰出人物,而且普通的权贵家族,巅峰期不过两三代人,若是成为王族,则有可能延续很多代。” 言毕,他话锋一转:“龙,只要我能够成功,你的才华也能得到尽情的施展,而不必受旧权贵的打压欺辱!过去,你虽然慵懒散漫,但你的潜力一旦发挥出来,至少在军事方面是不逊于我的。想想看,我们两人联手,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真正崛起是大有机会的。” 魏斯并非圣贤,对权力毫无野心,但探寻两个时空、两种轨迹的历史,洛林的独立都是不可取的。见泽这般痴迷,他决定给他浇一盆冷水: “从你的视角来看,诺曼帝国胜券在握,但在我看来,诺曼帝国赢得胜利的希望其实非常小,阿尔斯特和威塞克斯联军已经熬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期,现在正努力扭转战争局面。想想看,如今的阿尔斯特军队和威塞克斯军队处于背水一战的境地,斗志坚定,全力投入,而现在的诺曼军队,已经被既有的胜利麻痹了意志,甚至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争夺胜利果实上。照此下去,也许一年,也许半年,战争的攻守之势就会彻底逆转!” 这一盆冷水,果然让泽的思维状态逐渐从刚刚的狂热中冷却下来,他凝眉思虑了一会儿,问道:“从你的视角来看,现在的诺曼军队,跟战争前期相比,已经开始出现明显的退化了?” “诺曼军队上一次在战场上赢得重要胜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似乎还是在奥城?”魏斯反问说。 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魏斯借机试探道:“他们寄希望于在洛林扭转战局,为此做了精密的部署,对吧?” 泽不置可否,并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魏斯。 魏斯一面小心提防着对方的反套路,一面想方设法动摇他的立场:“你们以为击败了洛林的游击队,就消除了来自战线后方的威胁?在洛林,甚至在阿尔斯特的任何一个州,只要还有居民活着,你们就是入侵者的角色,在军事上受到入侵者的惩罚。按照兵棋推演规则,那可至少是30%的战力削弱,而在真实的战场上,比例恐怕还不止于此吧!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在洛林的具体部署是什么,但以我的预感,这场战役,你们无法达成预想目的,充其量是阻挡联邦军队收复洛林,而你们也会在战役中损耗掉重新发动进攻的力量。” 泽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手指,这貌似是他进入深度思考的习惯性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洛林战役,很快就要开始了,战局发展是如你所推测的,还是照着我们设想的方向发展,要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如果你是对的,我会慎重考虑你的建议,但是,如果我们赢得了关键性的胜利,我希望你放下陈旧落伍的自由主义想法,为家族的未来考虑,跟我并肩作战。” 诺曼军队果然是在洛林做了关键性的部署!一定要想办法将情报传递出去,让联邦军早做准备。如果诺曼人在洛林投入重兵,正好可以借机给他们一次重创,巩固反击作战的成效……魏斯心想。 “在那之前,你只能继续呆在工厂,接受严格的看管,不能跟外界产生任何联系,这……是他们的意思。”泽有些不情愿地承认,一切都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在很多方面,自己的作用跟棋子无异。 “放心,这件事,我答应过你,只要我们的家人和乡亲父老不受伤害,我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相比之下,现在这样的劳役算得了什么!”魏斯用前面这句话让对方放下戒备,用后面的话刺探军情:“但有件事我觉得很好奇,你看,今天从工厂回来,那架联邦军战机几乎不受阻碍的进行侦察和攻击,你们对它没有任何办法。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可能在洛林扳转战局?” “关于这一点,你很走运,明天早上就会亲眼看到答案,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妄图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那不但会害了你,还会害死许多人。”泽一脸严肃地说道。 明天早上?这么说来,明天一早,诺曼军队的空中部署就会到位。如果是战舰,是个人就能看到,根本不需要自己传递消息,那么,答案是什么?新型地面防空炮?防空炮再强,也只能被动防御,而无法用来夺取制空权。答案,似乎只有一种合理的可能……诺曼人也开始批量制造飞机了! 次日清晨,魏斯躺在床上,果然听到了阵阵机械轰鸣声,动静之大,仿佛这栋城堡就坐落在机场旁边。走到窗前一看,嗬!城堡北边的开阔地,还真成了一处临时机场!这是啥情况啊? 正文 第42章 诺曼人的布局 “帝国的雄鹰,已经开始展翅高飞了!” 卧房靠门位置摆着一张行军床,泽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眼看着天花板。话,从他口中出来,平淡之中,似有骄傲的意味。 魏斯站在窗前,默默注视着那片一大早就热闹非凡的开阔地。那里,原本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跑马场,也是这片山地最大最平整的一块草地。在洛林失陷之前,联邦军队虽然加强了此地的军事力量,但当时诺曼人从北方大举南下,为了稳住战线,联邦军队不断从各处抽调兵力,驻防洛林的部队始终离预期水平差了很远,而且,联邦军所有的空中力量都被集中起来对抗强大的诺曼舰队,整个洛林都没有几艘战舰、几架飞机布防,这片平整的草地始终没有发挥更多的作用。后来,诺曼军队突破西线,以非常快的速度攻入洛林,联邦军队几乎是以崩溃之时丢掉了洛林。当阿尔斯特人在洛林的抵抗从正面转入地下时,那片草地,依然只是一片草地。 现如今,它却是在诺曼人手里,被赋予了新的角色。 清早的轰鸣声,来自于那些出现在草地上的飞机。它们的机身和机翼覆盖着深色的帆布,螺旋桨也涂成了黑色,看上去仿佛是一群凶狠的兀鹫。从轮廓来看,诺曼人的这些飞机,跟联邦军战机大同小异:发动机前置,双翼构造,十字尾翼,起落架前二后一,机枪也都置于敞开式座舱的上方,枪口高出上机翼……很显然,诺曼人对于飞机的设计理念,几乎是对联邦军战机的“剽窃”。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是因为阿尔斯特在空气动力飞行器领域的研究运用较早,战争爆发前就已经成果斐然。战争爆发后,联邦军队的飞行舰艇损失惨重,战略上的需要促使他们在作战飞机的研发和生产上投入大量精力。对精明的诺曼人而言,以临阵磨枪的方式去研发自己的飞机,效率当然比不上“拿来主义”,反正在战场上搜集主体完好的联邦军战机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在行军床上睡了一晚的泽,头发稍稍有些凌乱,衬衫也多了不少皱褶,他坐了起来,一边慢吞吞地整理头发和衬衫,一边问道:“帝国的战鹰,跟联邦的战机相比,一点也不差吧?” 魏斯眯眼看了看,就战斗读书而言,两者确实没有太大的差别,诺曼人在这方面虽然起步很晚,但他们无论金属材料还是发动机技术都毫不逊色,只要集中机械和飞行方面的专家,加上对联邦军成熟产品的拆解研究,迅速研发出性能相近甚至更为优秀的作战飞机是完全有可能的。 “有一点你们无法比拟……你们的飞行员,不可能跟联邦军飞行部队的精英们相提并论!这一仗,你们的雏鹰,肯定会领教到这一点。”对于这一点,魏斯充满了信心。不仅仅是因为他目睹过联邦军战机的卓越表现,更因为他的抵抗组织里曾经有那么一群优秀的飞行员,除了驾驶技艺高超,他们果断的作风和坚定的斗志给魏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要知道他们经常驾驶连子弹都挡不住的飞机去跟诺曼人的钢铁战舰对抗,没有最顽强的品质和最决绝的意志,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窗外草地上,那些站在飞机旁看着维修人员检修飞机的诺曼飞行员,在魏斯看来就是一群懵懂无知雏鸟。 就在这时候,魏斯身后传来泽的声音:“你刚刚的态度,跟战前阿尔斯特与威塞克斯高层一样——盲目自信,轻看对手。确实,诺曼军队装备飞机的时间,比阿尔斯特要晚很多,但就此笃定我们的飞行员不如阿尔斯特飞行员,恐怕太过武断了!我们当然知道,如今的阿尔斯特飞行员,都是经历过浴血奋战的精英,飞行技术、战斗经验还有心理素质都是一流的,要想对抗这样的精英,乃至于将他们击败,就必须有跟他们一样的能力。所以,帝国现在的每一名飞行员,都是从航空部队挑选出来的优秀军人,他们已经接受了一个多月的严格训练,每个人至少有过一百次的飞行经验和一定数量的战斗模拟……虽然说再多的训练模拟都无法替代实战,只要他们坚持过了最初几场战斗,很快就能够迈入到一流飞行员的行列。” 在飞行员能力方面,泽表现出来的迷之自信,让魏斯不屑一顾,但他也清楚,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不仅没有意义,反而有言多必失之虞,所以,他不再辩驳,而是冷眼观察这座临时机场。肉眼所见,草地上停了5架飞机,但当他眯眼观察的时候,赫然发现还有4架已经被伪装成棚舍和灌木。昨天黄昏,那架飞来索姆索纳斯执行侦察任务的联邦军战机从这附近经过,飞行员显然没能识破这些伪装,否则的话,它应该把炸弹丢在这里,而不是索姆索纳斯城里的目标。 见魏斯没有吭声,泽走到他身旁,同样眺望窗外:“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昨天只有一架阿尔斯特飞机,我们都不敢出击,肯定是怕了。事实上,为了达成作战的突然性,你看到的飞机,一多半是一大早从后方飞来的。部署到洛林地区的作战飞机,从今天开始才能执行战斗任务。如果今天阿尔斯特飞机再来,它们的运气可就没那么好了。” “拭目以待。”魏斯淡淡地回应说。 “有件事,其实我也一直感到好奇……”泽以魏斯昨晚的口气回敬道,“你跟莱博尔德家族的那位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窗好友。”魏斯回答。 “你知道她的身份?” 魏斯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知道莱博尔德总统是她的父亲,但我一直以为她跟我一样是男儿身……这很可笑对吧?” “是有点滑稽。”泽回答说,“我见过她两次,即使她穿的是男性的服装,但仔细看,还是能够分辨出来。你跟她在巴斯顿一起求学三年,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我就是个笨蛋!”魏斯自嘲道。 “呃,她似乎钟情于你。”泽这句话,完全像是哥哥调侃弟弟,而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说的?”魏斯向泽投去急切的目光,下一秒,他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得意的神情,当即明白过来,这家伙是在套路自己。 “她是在奥城战场上被我们俘获的,巴拉斯殿下亲自出马,希望她能够为我们所用,但结果不出意料,她很坚定的拒绝了。后来,我们把她送回诺曼帝国,让她亲眼看看诺曼帝国相较于阿尔斯特的优越之处,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尽管尼古拉所说的这些消息是魏斯渴望知晓的,可是他这个时候说出来,意图令人感到疑惑和警惕。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她是阿尔斯特最好的飞行员,我们希望她能够帮助我们培训飞行员。”泽回答。 “你们索性给她一架飞机,派飞行员进行追击,这种训练方式再好不过了!”魏斯戏谑地说道。 泽没有接话,而是整了整衣领:“好了,该送你回工厂去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魏斯暗自斟酌了一下,提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工厂遭到攻击,产生混乱,很多人都失踪了,这其中也包括我……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泽给了魏斯一个复杂的眼神,“如果真是那样的情况,我只有一个建议可以给你:保护好自己!” 魏斯点了点头:“明白了!” 虽然经过了一个晚上,泽的座车却并没有被修好。从克伦伯-海森城堡返回克伦伯-海森工厂,车程不算远,车开的也不快,没有前挡风玻璃还是可以克服的。在这途中,魏斯不断看到有深色涂装的飞机往城堡北面的草地飞去,那里俨然成为了那些“兀鹫”的临时巢穴。在快要抵达工厂的时候,迎面开来了一支车队,军用卡车上满载诺埃马努士兵,后面拖着在克伦伯-海森工厂加装了四轮炮车的中口径防空炮,看样子是前往城堡北面的临时机场布防。看到这个场景,魏斯不禁露出苦涩的笑容:即便工厂不生产枪炮和弹药,但只要是为诺曼人服务,就是在帮助诺曼军队,至于具体生产什么,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啊! 此时再多的懊恼和悔恨也无济于事,魏斯在心中鼓励自己,既然留下了有用之身,就一定有机会发光发热,用更多的贡献来弥补这些无奈的错误。思来想去,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既然现在能通过工人抵抗联盟向外界传递消息,何不想办法跟情报官布鲁克斯取得联络,将诺曼人在洛林布局的情报转交给他,如果情报渠道是有效的,自己可以假意屈服,想办法从傲慢的巴拉斯王子和自负的塞德林茨上将那里获取核心情报,为联邦军赢得这场关键性的战役推上一把力……虽然很危险,还有可能弄巧成拙,但是为了胜利的大局,还是值得一试的! 回到工厂,他立即着手实施——写好纸条,遂以巡察生产情况之便前往车间,像往常一样将字条塞到机器下方的缝隙里。当他从那名年长工人旁边走过时,低声说了句“天气不好”,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正文 第43章 等待机会,制造机会 随着诺曼战机部队的抵达,双方在洛林的空中交锋,不出意外的很快到来了,而魏斯目睹双方战机展开厮杀,则是在数日之后,诺曼战机和联邦战机于索姆索纳斯附近遭遇——这已是两军在洛林空域的第N次搏杀。 或许是获悉诺曼军队在索姆索纳斯部署了野战机场,或许是双方战斗部署的自然交集,联邦军十余架战机从东面飞来,诺曼军队出动了数量相近的战机。在持续大约十分钟的空战中,联邦军的表现就如同战争初期诺曼军队那般霸道,正如魏斯所言,训练替代不了实战,更何况许多联邦军飞行员是经历过生死鏖战的,技术素养和心理素质根本不是诺曼帝国的雏鸟们能够比拟的。几个回合下来,诺曼战机被击落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四散逃窜,简直溃不成军,而在打崩对手之余,联邦军战机还对索姆索纳斯的地面目标展开攻击,克伦伯-海森城堡那边一度传来十分激烈的防空炮声和爆炸声,尽管时间不长,但浓烈的硝烟滚腾而起,许久才逐渐消去。 这场过程和结果有目共睹的空战,让工厂里的工人欢欣鼓舞,诺曼士兵则成了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垂头丧气,不像往常那样对工人尤其是劳役人员呼来喝去。高傲的福拉尔少校,遇到魏斯的时候居然对他视而不见,没有任何的表示。 少有的,魏斯主动对他说话:“嘿,少校,我有个小小的提议,我想你们的长官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提议?”瘸腿的诺曼少校一脸警惕地看着魏斯。 魏斯不急不忙地说:“既是一个提议,也可以说是一笔交易……能够让诺曼飞机性能提升的交易。” 提升飞机性能,此时对诺曼人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的事情。福拉尔少校当即换了一副表情,满是期待的问:“你有把握?” “把握是有的,但需要一些时间和灵感,而灵感的重要来源,是你们是否愿意为此给出足够的条件。”这偶尔的狡黠,是跟敌人斗争的需要,并非性格里的一部分。就这一方面来说,魏斯和泽属于同一类人。 福拉尔少校想了想:“我可以上报,但至少要有个最基本的概念,比如说……你做出来的东西,是用于提升飞机哪方面性能的,制造需要哪些材料、单件的工时以及部件的耐用度等等。” “我觉得您应该是担任过军需官吧!对于工厂的生产,您其实非常内行。”在此之前,魏斯从未发现福拉尔少校这方面的能力,总觉得他就是个凶悍的看守,刚刚的急切心情,使得他无意识地暴露了这一点。 被魏斯识破之后,福拉尔犹豫了一下:“那是当然的,不要以为你们能够蒙蔽我,最好趁早收起这种心思!” 魏斯道:“既然您也是这方面的行家,那我们沟通起来就容易了……您看,一架飞机,最核心的部件是它的发动机,但发动机的性能优劣,取决于它复杂的构造,一旦被制造出来,通常很难进行改良,所以,要想在短时间里提升飞机的性能,就必须从它的其他方面入手,比如机体构造和武器配置。” 福拉尔少校听得非常认真,时而凝思,时而点头,当魏斯停下来的时候,他连忙说:“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魏斯放慢了语速:“我有把握从机体构造和武器配置上,对你们的飞机进行技术改良,性能至少可以提高三到四成,改良所需的材料基本上跟飞机原来的材料一样,从设计到完成大概需要两到三个星期,如果把工厂其他的生产资源全部调整过来,每个星期的产量应该不会低于100件。除了足够的人手之外,我还需要得到一个人的帮助,但是,这不是你能够决定的,甚至连你们的总督也决定不了。因此,我建议你尽快按你们的程序向上报告这件事。” 以福拉尔少校的年龄和经验,可不会被旁人三言两语就唬弄住。他紧紧盯着魏斯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琢磨出这件事情的真与假、实与虚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把视线挪开了。 “你说的意思,我基本上弄明白了,我可以上报,但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坦白说,我想为我的人争取更多的食物、更好的条件,以现在的状况,即便我们完成了定额任务,生存条件还是很糟糕。”魏斯拿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瘸腿少校抬头看了看天,激烈的战斗已成过去式,此时天上只有两架诺曼飞机在盘桓,但之前的战况,还有那些坠毁后仍在燃烧和冒烟的飞机残骸,都在提醒他双方飞行部队的实力差距。 “看来你想通了!”福拉尔少校这句话,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魏斯的提议。 魏斯双手插在工装背带裤的口袋里,跟福拉尔一样仰着头,看着天空,但两个人视线的焦点却截然不同。 经过最后的思量,福拉尔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工厂跟军事总督府有直线联系,而军事总督府配有无线电收发机,理论上随时可以跟“塞德林茨堡”号取得联络。不过在这个时代,通讯效率显然没有后世那么快捷,直到黄昏时分,福拉尔少校才出现在魏斯跟前。 “准备好你的方案,塞德林茨将军要亲自跟你谈一谈。” “什么时候?”魏斯顺口一问,却是在不动声色地刺探敌方军情。既然双方在洛林的空中交锋愈发频繁,那就意味着围绕洛林所展开的地面战斗即将或是已经拉开序幕。 时间的长短,决定着方案的简略与详实,福拉尔没有遮掩或隐瞒,而是直接回答说:“今晚或是明晨,来得及吗?” 做戏做全套,魏斯一脸认真地说:“让人送一份晚餐到我的办公室来,从现在起到他们抵达为止,不要打搅我。” 福拉尔一口应允下来。 回到办公室,魏斯将纸和笔放在办公桌上,却没有动手。作为21世纪的典型工科男和军事爱好者,早期的飞机设计原理根本不是难题,他所斟酌的,是如何在台面上过得去但实际效果又很鸡肋的改良方案。如果将双机翼改成三机翼,可以迅速提升飞机的爬升率和敏捷性,若是贡献出机枪射击同步协调器,很可能帮助诺曼人制造这个时空的“福克灾难”,这两种改良都属于威力过大型,提供给联邦军队没问题,提供给诺曼人,那可就惹大麻烦了! 权衡轻重,魏斯最后选定了几种适用性更高的方案:其一,是将克伦伯-海森工厂制造的水冷重机枪改良为适合飞机使用的风冷机枪,选定跟诺曼军队制式机枪一样的口径,虽然威力不会提升,但射击速度和持续性会有一定幅度的提升;其二,是给诺曼人的战机披上“铠甲”,即在发动机和座舱位置增加冲压钢板,增加诺曼战机的生存性,但也相应降低其机动性和续航力,算是有得有失;其三,是给诺曼战机改装整流罩,降低飞行时的空气阻力,直接提高飞行速度;其四,是将诺曼飞机两片机翼间的张线改为刚性支柱,这样做也可以减少飞行阻力,提升飞行性能。 把完整的思路理顺了,魏斯长出了一口气,这才风卷残云般将福拉尔差人送来的晚餐给送到了肚子里。填饱了肚子,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消食,一边琢磨自己是否还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跟诺曼人谈条件的时候,必定要凸显尼古拉的飞行经验,以便让诺曼人同意她加入到这个计划来,之后要做的就是趁乱把她从工厂带出去,逃离诺曼人的控制,完美! 入夜之后,那艘对地攻击能力非常强悍的“塞德林茨堡”号依然没有出现。魏斯照旧前往工厂各车间巡察生产情况,得益于前期的调整调度,如今每周的产量都能顺利达到任务数量,无论自由身份的工人还是失去自由的劳役人员,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还是可以得到保障。让魏斯感到欣慰的是,对他仍抱有敌视态度的工人只是少数,多数人似乎已经了解到他“苟且求生”的真正原因,愿意跟他交流的人越来越多——尽管语言上的沟通仍受到诺曼人的严密监视,但一些寻常的、跟立场无关的话题,诺曼士兵并不会阻止。 当魏斯走到跟工人抵抗联盟传递纸条的车间时,一个面容青涩的工人有意从他旁边经过,并且低声说了一句:“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魏斯心领神会,装作检查机器,从机器下面的缝隙里接获一张折好的纸条,不动声色地将它藏进衣服里。跟以往一样,他要完成全部车间的巡察之后,才会回到自己的房间查看纸条的内容。这一次,他还有几个车间没去,便听到天空中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抬头一看,那艘庞大的战舰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般出现在索姆索纳斯上空。 来的还挺快!魏斯心里嘀咕说。乍一开始,他没有多想,随着诺曼战舰缓缓下降,透过舰上的探照灯,他突然发现那艘战舰上弹痕斑驳,而且有不少舰炮损伤或是毁坏,于是眯眼观察,嘿,这个大家伙受伤不轻啊! 正文 第44章 再相逢 经过一番迅速而简练的观察,魏斯发现不光是“塞德林茨堡”号,与之随行的几艘诺曼战舰,每一艘都带着伤,轻的战力损失了两三成,严重的已经处于半残状态。看这样子,貌似是被联邦军的战机群狠狠虐了一顿。 拿不到制空权,还想在洛林打一场翻身仗?痴心妄想!魏斯心中快意,而当他乘坐豪华吊舱来到“塞德林茨堡”号时,内心的情绪已经完全收敛起来,表现在外的,是往常那样放下了自我的坦然。 与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见面的地点,是上次那间舱室,这里虽然经过了收拾,但还是能够从破裂的舷窗、空缺的挂钩等等细枝末节看出这艘战舰曾经受到剧烈的冲击。 阿尔维斯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闭着眼睛,看起来很是疲惫。 “福拉尔少校向我报告说,你有改良飞机的方案,想以此为条件跟我们谈笔交易?” “是的。”魏斯的回答一字不多。 阿尔维斯继续闭着眼说:“说说看,你的条件是什么。” 魏斯早就整理好了思路,但还是有意放慢了语速:“第一,我需要尼古拉协助我,第二,如果设计是成功的,克伦伯-海森工厂转产新部件,每个月的任务量由我来定,而且只要完成任务,给工人的食物配给量增加60%。” 阿尔维斯摆了摆手:“小意思,只要你说的方案可行,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这么容易就谈妥了?魏斯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他默默看着办公桌后面那个穿着笔挺军服的年轻人,是他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下,还是被今天这场打击闹得乱了分寸,以致于完全没有心思跟自己讨价还价? 过了好一会儿,阿尔维斯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瞥了魏斯一眼,然后拍了下桌上的响铃。片刻过后,他的副官从门外进来。 “去把莱博尔德小姐请来!” 听到这话,魏斯的心跳猛然加速。 副官离开之后,阿尔维斯又闭上了眼睛。 “你跟你哥哥的脾气很像,你们都是那种聪明而又自信的人,只有做得到的事情,才会允诺去做,所以……我相信你,而且期待你们二位的组合,比我们的工程师更有效率。” 听了阿尔维斯的话,魏斯非但没有心生感动,反而在心里嘀咕道:果然是个自负的家伙,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在这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舱门被人打开。 魏斯转过身,只一眼,差点热泪盈眶。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正是他失联多时的“铁杆兄弟”,巴斯顿军校的“肄业生”,联邦军的王牌飞行员,尼古拉-莱博尔德。她此时的装束,跟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样的简练短发,还是那样的精干骑装,还是那双双枣红色的长靴……此刻,魏斯不禁想起泽所说的,女扮男装,其实不难辩认啊! 久别重逢,尼古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扑上来给了魏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头挨着头,魏斯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他拍了拍尼古拉的背,低声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两人这样抱了好一会儿,办公桌后面的阿尔维斯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待两人分开之后,他不冷不热地说:“好了,两位,以后在一起的时间有的是,现在还是谈谈正事吧!” 魏斯和尼古拉并肩而立,谁也没有接话。 阿尔维斯站了起来,相较于眼前这两人,他在身高上有明显的优势,因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他们:“小克伦伯-海森先生,人,你可以带走,除了保证她的人身安全,还必须在三天的时间里提交一份可行方案。如果你们两个少了任何一个,或是一起消失了,又或是三天之内不能完成任务,那么,抱歉,克伦伯-海森家族甚至索姆索纳斯的许多人都会跟着遭殃,我说到做到——这无关于道义和品格,而是责任与责罚。此外,方案确定之后,每个星期的改造数量必须达到50架以上……完成数量在此基础上增加多少,食物配给相应增加多少。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尼古拉一脸诧异地看着魏斯,“你答应了他什么?” 魏斯不假思索地给了她一个微笑:“相信我,跟我走。” 换作过去,尼古拉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可是这一次,她的眼眸中居然流露出了犹豫和怀疑的神情。见魏斯神情坚定,目光完全没有闪避之意,她这才勉强接受。 “诺茨中尉!”阿尔维斯唤道。 刚刚押送尼古拉进来的那名诺曼军人,中气十足地回应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带一个小队,负责莱博尔德小姐和小克伦伯-海森先生的绝对安全。听好了,是绝对安全!”阿尔维斯强调。 “明白,将军!必定不辱使命!”那人毫不迟疑地回答。 这个诺曼军官,身材魁梧,皮肤黝黑,魏斯瞟了一眼,觉得是个精明干练的角色,估计不好糊弄。 接下来,魏斯像是从派出所领回迷途的孩童似的,把尼古拉领回了克伦伯-海森工厂。阿尔维斯指派的那名诺茨中尉,带了20名背负野战装具的士兵跟着来到工厂。魏斯注意到,这些士兵的穿戴,跟寻常的诺曼帝国陆军部队有所不同,跟在北方边境战役中接触过的第1陆战师、在洛林游击战中应付过的第2陆战师也有些区别,从他们的装束、装备以及精气神来看,貌似是专为“塞德林茨堡”号配备的精锐路站部队。 魏斯的宿舍,跟劳役人员安排在一起,只不过诺曼人特意给了他一个小单间,床铺、桌椅之外,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除了诺曼军官征用的套间,这已经算是工厂里条件最好的住处了。在征得福拉尔少校和诺茨中尉的同意后,魏斯将自己这个小小的套间给了尼古拉,自己搬去了隔壁的“大通铺”,跟劳役人员住在一起。 安顿下来之后,尼古拉的目光基本上跟着魏斯移动,等到两名诺曼军官在门口聊天,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告诉我,龙,你究竟答应他什么了?” 魏斯在尼古拉身旁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我答应他们,帮助他们改良飞机。” 尼古拉顿时皱起了眉头,看那样子,情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魏斯连忙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因为这个借口,我们才有机会再见面啊!” 尼古拉的神情没有缓和,而是带着一份戒心问道:“你会改良飞机?” “我跟他们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你的飞行和战斗经验是最好的,所以……” “我是不可能帮助他们的!”没等魏斯说完,尼古拉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这种粗蛮和暴躁,跟她以往的涵养和修为简直判若两人。或许,是长时间的软禁,加上诺曼人变着法的想让她改变立场,造成了这种性情上的变化。 魏斯尽可能的压低声音:“放心,不需要你做任何实际的事情,只要你配合我演出戏,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我们一起逃跑。” 这个时候,尼古拉的警惕神情终于缓和下来,她急切地盯着魏斯的眼眸:“真的?” 魏斯迟疑了一下,拉住她那双既不特别光滑、也不非常小巧的手:“当然是真的!” 尼古拉垂泪道:“龙,你不知道,我……很多时候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但愿你的出现,能够让我走出这种可怕的阴影,重新回到真实的生活中来。” 这说哭就哭,可不是爷们所为。 两人私聊了没几句,门口的两名诺曼军官就走进来,诺茨中尉用流利的阿尔斯特语说:“抱歉,两位,出于谨慎——同时也是长官的指令,你们关于技术或非技术的沟通,我们必须全程参与,如果有其他特殊情况,也必须是在我们知情并以妥当的方式安排,才可以进行。” 尽管这家伙后面一句话很委婉,魏斯秒懂了意思,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大龄“圣男”,面颊立马像火烧一样。 尼古拉的经历和思维,决定了她在感情方面甚至比魏斯还要单纯,但单纯不等于木讷,见魏斯闹了个大红脸,她很快意识到诺茨中尉的弦外之音,随即因羞涩而恼怒:“中尉先生,你在胡说什么!要是惹毛了我,别怪我在你们巴拉斯王子面前告你一状!” 诺茨中尉讪笑道:“真抱歉,我差点忘了,您可是我们巴拉斯王子殿下的贵宾。” 透过这两人的对话,魏斯意识到尼古拉在大是大非的立场上虽然非常坚定,但跟这些诺曼人相处久了,不可避免地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一旦出现某些极端的情况,比如莱博尔德总统发生意外,而诺曼人在这个时候故意对她施以援手,长期相处的熟悉感,很可能让她丧失应有的理智——就如同她自己所说,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便会以某种方式投向诺曼人这一边,导致无可挽回的恶果。 必须用真挚、坦诚的情感,驱逐诺曼人虚假伪装的善意! 仅仅几秒之后,魏斯做出了大胆而坚定的抉择,他紧紧握住尼古拉的手,然后转向诺茨中尉:“谢谢您的理解,中尉先生,如您所说,我们确实需要一点融化情感的时间,你们可以守在门口,我们是绝不会逃走,或是趁着这个时间商议什么事情的。” 对于魏斯所言,诺茨中尉一脸诧异,站在门口的福拉尔少校则似笑非笑地摸了摸鼻子。 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诺茨中尉抬手看了看表:“好吧!给你们半个小时。” 接着,他转身要走,但还没挪步,又突然回过身来对尼古拉说:“这是真的吗?莱博尔德小姐,你们……” 这时,魏斯抢话道:“多年以前,我们就是最亲密的伙伴了,不是么?” 尼古拉羞红了脸,然而魏斯的反问,很巧妙地使用了几个模棱两可的措辞,使得尼古拉对此无可否认。见她默认了魏斯所说,诺茨中尉没有任何的表情或是语言,直接转身离开,并且主动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魏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正文 第45章 求真相 “我的清誉,今天可毁在你手里了……”尼古拉这话听来并无怨恨之意,反倒像是情侣之间的嗔怪,一时间让魏斯有些迷乱。 见魏斯愣在那里,尼古拉捶了他一把:“哎,发什么呆啊!想说的,要说的,就这半个小时了!” “噢!”魏斯从短路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捋了一下思路:“先说给诺曼人改良飞机这件事吧!这里是我们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在诺曼人占领这里之前,我们组织了大规模疏散转移,把能拆卸运走的设备都藏到各处秘密据点去了,但是很可惜,诺曼人派了泽——也就是我那失踪的哥哥来,他现在已经是诺曼帝国的高级军官了。由他担任洛林军事总督,我们的抵抗斗争损失很大,这些分散隐藏的设备又被他们陆陆续续给找了回来。工厂重新开始运转,变成了他们的工具,而且,他们把工厂的生产跟工人们的生存强行绑在一起。至于我,一个月之前还带着游击队在山林中跟诺曼人周旋,然而一个月前的最后一战,我们输了个彻底,为了保住营地里两千多名非战斗人员的性命,我让幸存的游击队员撤离,独自向敌人缴械,再然后,诺曼人同意不伤害这些一直跟随并支持抵抗运动的平民,连同无法撤离的伤员也保全下来,条件就是由我来组织这里的生产,而那些平民也被迫以劳役的方式在这里工作。我这样说……你能够理解吧?” 魏斯尽可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罗列出来,尼古拉熟悉他的思维和表述方式,理解起来肯定不难,但要说深层次的理解——也就是认可,她却依然表现出迟疑和警惕。琢磨了好一会儿,她低声道:“如果是我,我宁可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同伴们的安全。” 魏斯坦然解释道:“我可以向你发誓,尼古拉,我当时确实已经下定了牺牲的决心,在跟敌人完成谈判后,只需要一支手枪、一颗子弹,我就走完了这平凡而又曲折的人生,但……泽阻止了我,他说,这是巴拉斯王子和塞德林茨上将要求的——他们想要让我为他们效力,所以不许我死去。如果我一心求死,他们将撕毁谈判协议,将我的那些伤兵还有抵抗运动的支持者全部杀死。” 尼古拉一脸严肃地说:“如果是我,我不会以任何形式替诺曼人效力,你知道的,这实质上是在给敌人输送弹药,让他们在战场上杀死更多的联邦军人,让他们掠夺我们更多的土地和资源。” 魏斯叹了口气,反问道:“即使他们拿你家人的安危来要挟,你也不会妥协?” 尼古拉张了张嘴,放在过去,她会自豪地说,在联邦民众的拥护下,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的父亲以及其他家人,然而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天真了。思量了一会儿,她低声问道:“所以,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家人,还有一直支持你的平民,才苟且活下来的?” “这是很大一部分原因。”魏斯答道,“此外,我很想活着看到我们迎来胜利,也很想活着再见到你。” 这个恰到好处的煽情,让尼古拉顿时泣不成声。魏斯伸出手,像过去一样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但是,因为知道了她真实的性别,此时的碰触,感觉上跟过去很不一样。 “你就叫这个名字马?”他轻声问道,“尼古拉可不像是女孩的名字。” 尼古拉叹了口气:“五岁之前,我的名字叫伊莎贝尔-莱博尔德,而在五岁之后,我改名叫尼古拉-莱博尔德。” “是因为你五岁那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魏斯又问。 “是的。”除了给予肯定的回答,尼古拉什么也没有说。 魏斯隐隐想起了老勋爵在贝拉生日那天对自己所说的话,再看尼古拉的状态,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相信我,我有一个周全的办法,能够让我们逃离这里,同时保全我的家人还有周围平民的安全。” “龙,知道吗?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可以相信的人很少,真的很少……” 尼古拉的后话没有明说,但魏斯能够感觉到,她是多么希望自己依然是那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此处,再多的解释,再多的誓言,也不如一句“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尼古拉突然扑进魏斯的怀抱,呜呜地大哭起来。这种哭泣,显然另有意味。果不其然,她哭了一阵,啜泣道:“我的哥哥,凯撒,阵亡了!” 魏斯大吃一惊:“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在哪场战役发生的?” 尼古拉的性格是如此的坚强,她很快停止了哭泣,垂着双眼:“他们说,是在两年多以前,在北方战役的马洛戈斯-塞尔西洛之战,他们在联邦战舰的残骸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但这件事,我知道前段时间才知晓。” “诺曼人告诉你的?这……可信吗?” “我本来也不相信。”尼古拉说,“但是,当他们拿出凯撒的遗物,还有现场拍摄的照片时,我不得不相信,很早以前就失去了音讯的凯撒,确实已经阵亡了,而且是在遥远的威塞克斯境内。” 听到这话,魏斯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诺曼人故意做假,以打击尼古拉精神意志。不过,这仅仅只是揣测,单凭自己的揣测,不仅无法跟那些有说服力的证据相对抗,还会让尼古拉陷入更深的挣扎当中。 “在奥城战役之前,我见了父亲一面,他既没有提起这件事,也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悲伤,但是现在想起来,他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如果不是很沉痛的打击,他的眼神不会发生那样的变化……”尼古拉兀自呢喃道,这样的言行举止,不禁让魏斯想起了一个可怜又可悲的角色:祥林嫂。 为了不让尼古拉消沉下去,他毅然决然地说:“不,尼古拉,听我说,上百万联邦军人的阵亡,大量国土的沦丧,以及无数平民的牺牲,足以让莱博尔德总统陷入巨大的、无尽的伤悲。至于说你的哥哥,凯撒-莱博尔德,是不是真的已经阵亡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或是拿出间接的证据来,都不足为信。如果这是真的,等我们脱离了诺曼人的控制,回到联邦军控制区,我会陪你着你找到总统先生,亲口问他——除非他亲口承认这个事实,我绝不会相信!” 尼古拉却摇了摇头:“谢谢你,龙,其实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要知道,他随身携带的那块晶石吊坠,是我送给他的。只有在他遭遇不测的情况下,诺曼人才可能拿到这块吊坠。再者,他阵亡遗骸的照片很清楚,一些特征完全吻合。”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魏斯也只能跟着低头默哀。 过了好一会儿,尼古拉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坚强地开口道:“好了,龙,不说这些了。谈谈正事吧!诺曼人很精明,尤其是机械方面,他们有非常优秀的工程师,你别想用不成功的设计糊弄他们……我已经试探过了,这根本没有用!” 魏斯一边帮她拭去眼泪,一边解释说:“克伦伯-海森工厂重新运转之后,主要生产两种部件,它们是基于我们在巴斯顿军校的技术作品——记得吗?小型火炮缓冲器,还有高机动性炮车。” “记得,当然记得,我们因此获得了技术课程优等成绩,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占领奥城之后,对巴斯顿军校的资料进行了搜刮,清理时,从校刊上找到了那两篇技术论文,觉得我们的设计能够给他们现有的武器带来提升效果,正好借用克伦伯海森工厂进行生产。”魏斯解释。 似乎是出于质疑一切的惯性思维,尼古拉说:“巴斯顿军校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他们为什么不就地利用格鲁曼集团的残存设备,而是要跑到洛林来,为什么一定要让克伦伯-海森工厂生产龙-克伦伯-海森设计的武器改良部件?龙,这绝不是巧合,而是他们的阴谋!” “我认同你的想法,这是他们的阴谋。可是有一件事我还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选中我?在联邦军队的军官队伍里,在巴斯顿军校的毕业生当中,我最多只算是表现优秀,而且还是个不太循规蹈矩的异类……所以,为什么是我?” 尼古拉没有答话,而是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魏斯的脸庞,似乎也对诺曼人的选择感到疑惑。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低声道:“说说看,你准备提供什么样的飞机改良方案给他们。” 在飞机的设计、制造以及操控领域,尼古拉的实践经验要比魏斯足得多。因为需要尼古拉来帮忙把控方案,魏斯便将自己的考虑和盘托出。不想,待他说完之后,尼古拉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知道吗?龙!听完这些之后,我的第一个意识是……如果不能把你带回到联邦军控制区,那么就应该尽早把你杀死,以免你的智慧被诺曼人利用。”尼古拉说这话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一点儿杀气,但以魏斯对她的了解,这绝非调侃。 “我们同窗三年,基本上无话不说,你可曾觉得我是那种能从技术层面改变战争的人?”魏斯反问。 “说实话,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尼古拉道,“其实,熟悉的人往往会忽视一些东西,而陌生的人,特别是有见识、有眼力的,没准只需要一次接触就能够发现常人容易忽略的价值。” 魏斯无言反驳,自己虽然不是天才,但在武器技术方面的“先见性”确实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只不过联邦的军事体制僵化,军工体系受制于既得利益者的把控,自己的价值难以实现,而那些诺曼人堪称是天生的军人,他们广泛探察情报,处处细心留意,慧眼识英的概率确实要比联邦军队大得多。 正文 第46章 诱入歧途 过了半个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房门被人敲响了。 魏斯瞥了眼尼古拉,她刚刚还很正常,这会儿,脸唰的一下红了。 等到门外之人第二次敲响房门,魏斯道:“请进吧!” 受阿尔维斯指派前来确保两人“绝对安全”的诺茨中尉,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无所顾忌地四下张望。这时候,福拉尔少校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魏斯。 “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深入讨论技术问题。不用担心,我就睡在隔壁!”对尼古拉说完这句话,魏斯站了起来,对眼睛到处乱瞟的诺茨中尉说:“莱博尔德小姐今天很累了,让她早点休息吧!” 诺茨中尉将目光落在尼古拉那张红扑扑的脸上,深有意味地说道:“不必担心任何事情,莱博尔德小姐,我已经将士兵布置在这栋房子周围,全天候安全保护,绝不会有让任何意图不良之人骚扰您。” 虽然知道对方是隐晦地提出告诫,尼古拉不得不礼貌地回应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中尉先生!” 诺茨中尉礼节性地欠身道:“乐意为您这样的女士效劳!” 离开房间之后,魏斯对诺茨中尉说:“现在,我能否去收拾好我的新住处?” 诺茨中尉昂着头说:“当然!那个房间原本可以住10个人,我和少校商量过了,从舒适、安全以及利于你工作的角度出发,我们让工人们搬到别的房间去了,除了你之外,我和少校各派两名士兵跟你一起住。我们会叮嘱好他们,让他们尽可能不打扰你工作。” 魏斯没好气地说:“行啊,我没意见。” 诺茨中尉伸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魏斯径直来到隔壁房间,在克伦伯-海森工厂,这种一个房间有两张大拼铺、每个拼铺可以睡五六个人的“大通铺”,是专门为劳役人员安排的容身之所,虽然简陋,至少能够满足遮风挡雨和睡觉休息的需要。先前安置在这里的,是来自两个大家庭的男人们,他们原本就在克伦伯-海森工厂工作,在诺曼军队到来后,他们跟随抵抗组织在各处秘密营地间辗转,为抵抗武装生产了大量的武器弹药。抵抗武装毙杀了成百上千的诺曼士兵,这里面也有他们很大的功劳。或许是长期的艰苦条件锻炼了他们,这个房间被他们整理得井井有条,除了轻微的潮湿气味,基本上没有其他的异味——比起那种充斥着汗臭味、脚臭味的兵营驻地要好得多。 同为被俘者,魏斯和尼古拉都没什么随身行李。趁着同住的诺曼士兵还没来,魏斯挑了那张紧挨着尼古拉房间的铺位。若不是有诺曼士兵密切监视,他完全可以想办法在墙上凿个隐蔽的小洞,以便于随时跟尼古拉进行隐秘的交流。 魏斯很快安置好了自己的铺位,不多会儿,四名被指派来的诺曼士兵也背着各自的野战行装走进房间。他们将各自的武器放在床铺旁的角落里,又在墙上钉了钉子,将作战装具和饭盒、水壶挂在上面。这些东西一摆好,房间立即有了兵营的感觉。 福拉尔少校踱着步来到魏斯的床铺前,不急不忙地提醒道:“任何时候,任何情况,请不要碰触士兵们的东西,否则的话……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而总督先生一定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的!” 对于诺曼士兵的武器装备,魏斯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垂涎,但诺茨中尉和他带来的士兵一看就不好惹,再加上原本驻守工厂的诺曼士兵有百多号人,别说魏斯是一个人,就算把工人们都发动起来,成功的希望也是极其渺茫的。带着理性的思维,魏斯很平静地回应道:“我知道了,谢谢您,少校!” 福拉尔少校转过身,用诺曼语向诺茨中尉提议:“去我办公室呆一会儿吧?我那有一瓶上好的栗酒,喝上两杯,睡觉舒服的很!” 诺茨中尉瞥了魏斯一眼,又看了看被派来贴身看护这两个特殊人物的诺曼士兵们,一言不发地转身朝门外走去。 洗漱,关灯,躺在陌生的床铺上,魏斯久久难以入眠。今天所发生的这些事情,特别是尼古拉的到来,让他觉得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可一想到她就在这堵墙的那边,心里就觉得特别的踏实和温暖,而且对明天的清晨有种别样的期待…… 在诺曼人的军号声中,魏斯从睡梦里惊醒。他下意识地爬了起来,看到诺曼士兵就在对面穿外套、扣纽扣、穿靴子,顿时觉得非常不适应。这四名诺曼士兵显然没有因为同室一晚就放松了对魏斯的警惕,无论穿衣还是洗漱,至少有一个人眼睛是盯着他的。 至少目前,魏斯还没有别的想法,他迅速穿好衣服,在诺曼士兵的监视下来到尼古拉的房门前,虽然听到里面已经有些动静了,但他没有敲门或是叫唤,而是在门口默默等着。等了约莫十来分钟,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他才咳嗽了一声。 见魏斯站在房门口,尼古拉有点惊讶,紧接着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昨晚睡得好吗?” 尼古拉嗯了一声,然后道:“一开始睡不着,后来睡着了,睡得很好,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魏斯咧嘴道:“我也是。”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诺茨中尉就出现了,这家伙粗声粗气地说:“哟,这一大早就起来工作了?很好!这很好!” 为诺曼人工作,在尼古拉这里始终是非常抗拒的事情。尽管魏斯昨天已经跟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可是诺茨中尉一开口,她的脸色顿时灰了下来。 “您似乎准备全程参与我们的工作?” 诺茨中尉反问道:“介意么?” 魏斯没好气地说:“除非您是这方面的专家,否则,不但帮不上忙,还会影响我们工作。” “我和少校会轮流在你们的办公室里呆着,我们尽量不说话,不走动,不打扰你们工作……很抱歉,这件事情没得商量!”诺茨中尉背着手,目光在魏斯和尼古拉之间不断游弋,俨然是在观察他们的神态,揣摩他们的内心活动。 “办公室?”魏斯耻笑道,“中尉先生,难道您以为最优秀的武器设计是在办公室完成的?这种想法之幼稚,跟您给我的印象截然相悖啊!” 冷不丁被魏斯狠狠嘲讽了一把,诺茨中尉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魏斯这么说的意图,当然不是让对方掉面子,没等诺茨中尉发火,他迅速解释道:“要改良一件装备,前提是充分了解这件装备的性能,掌握它的改进潜力,根据当前的技术条件制定改良方案,进行技术测试,然后全面投产。明白我的意思吗?诺茨中尉。” 诺曼军官只是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看到福拉尔少校从外面走来,魏斯故意拔高音量:“制定设计方案的第一步,是让我们详细了解你们的飞机构造以及主要部件的具体数据……如果可能的话,弄一架到工厂来,供我们仔细研究。” 福拉尔少校果然接茬道:“飞机?城堡那边的机场不久有吗?不过,弄到工厂来可不容易吧!” 尽管军阶比对方低,诺茨中尉却很不客气地瞪了福拉尔少校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福拉尔少校有些尴尬,他耸了耸肩:“在我们这里,这可不是什么秘密。” 诺茨中尉重新将目光放在魏斯脸上,异常严肃地说:“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设计预案,否则,我不可能让你接触到那样的重要机密!” 魏斯转头看了看尼古拉,刚刚这番话,显然给了她醍醐灌顶般的启示——帮诺曼人改良装备,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充分了解到敌方装备的性能,从而有针对性地提升己方装备性能——只要想方设法把这份情报传递出去,意义是相当重大的! 见尼古拉眼底的沉重一扫而空,魏斯心领神会,他对诺茨中尉和福拉尔少校说:“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有较为成熟的设计,那就是给飞机发动机加装整流罩——用来降低飞机所受到的阻力,在不改变发动机性能的情况下,有效提升飞机的速度。此外,我们还能在飞机载荷允许的情况下,为飞行员加装合适的防护钢板,降低他们在空战中被子弹打死打伤的概率,间接提高飞机在战斗中的生存率。当然了,这两种改良方式可能要二选一,也可能都用上,另外一些效果较为有限的改良设计,也有可能用到你们的飞机上……关键,还是要看现有飞机的设计构造和技术性能,进而确定它们的改良潜力。” 魏斯这番话,把诺茨中尉说的一愣一愣的,福拉尔少校在装备技术方面自然要更加专业一些,他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给了诺茨中尉一个肯定的眼神。 诺茨中尉遂道:“这件事,我必须要向塞德林茨上将报告,只有得到他的许可,我才能让你们接近我们的飞机。” 魏斯做了个“悉听尊便”的动作。 诺茨中尉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另外,我想知道,如果我们的飞机改良潜力有限,重新设计一架的话,从设计到量产最快需要多少时间?” “第一,任何一款武器从设计到量产,通常需要几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当然也不是绝对的,但时间越仓促,设计的成熟度和稳定度就越差。第二,我只答应帮你们改良现有装备,重新设计武器是绝无可能的——哪怕用枪顶着我的头,这一点也是绝不会妥协的!” 魏斯说完这句话,紧接着给了尼古拉一个宽慰的眼神,告诉她,自己是有底线的。 正文 第47章 诺曼飞鲨 得到来自“塞德林茨堡”号的指令,诺茨中尉带人将魏斯和尼古拉押送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附近的战地机场,让他们以图纸结合实物的方式,对诺曼军队当前使用的战机进行技术研究。经过好几个小时的研究分析,尼古拉给出的判断跟魏斯原先的揣测一致这种诺曼战机的性能,跟联邦军前期使用的战机相当,而经过一年多的发展,联邦军的战机性能肯定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因此,在作战飞机的硬指标上,诺曼人当前是毫无优势的,至于说诺曼飞行员的技术能力和心理素质,那就更没得比了。 于是,照着魏斯的思路,两人给诺曼人制定了改良战机的方案。在机头加装整流罩,毫无疑问,能够降低风阻、提高速度,而适当的散热设计,巧妙地埋下了隐患——全航程飞行或短时间连续出动,都有可能爆缸或烧毁线路。至于将机翼间的张线改为刚性支柱,诺曼人将信将疑地采纳了。 确定改良方案之后,魏斯带着工人们熬了个通宵,在两名诺曼工程师的全程监督下,完成了技术改良的第一次部件试制。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三名诺曼飞行员分别驾驶两架样机和一架原型机起飞了。在面对面的比较中,加装整流罩并采用刚性支柱的样机,在机动性方面拿出了令人信服的表现,仅加装整流罩而保留张线的样机,也比原型机更具竞争力。按照原定计划,机动性测试之外,诺曼人还将对样机的稳定性、适用性等方面展开进一步的验证,然而当两架样机和原型机返回机场之时,联邦军机群突然来袭。在这次明显有针对性的空袭中,联邦军战机轻而易举地扫荡了诺曼人的空中警戒线,集中力量轰炸了位于克伦伯-海森城堡以北的诺曼机场,两架样机均遭毁伤,魏斯、尼古拉以及从克伦伯-海森工厂调来的工人逃到水渠里才躲过一劫。 联邦军的轰炸,使得诺曼人在索姆索纳斯部署的空战力量损失殆尽,即便有可行的改良方案,现在也没有几架飞机可供改造了。这种画风突变的情况,让心有介怀的尼古拉长出了一口气。接下来,他们被一脸阴沉的诺茨中尉重新带回了克伦伯-海森工厂,说是等待上峰的进一步指令。这一等,便从上午等到了傍晚。对魏斯和尼古拉来说,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机会实属难得,虽有诺曼士兵从旁监视,他们从容不迫地喝着茶,像过去那样聊天聊地聊人生,谈古谈今谈旧事。从前那种趣味相投、全无心机的同窗情谊,仿佛是一个精神上的庇护所,让他们暂且搁下了战争带来的各种痛苦和负担,在这段平淡而又珍贵的时光里,找回了一度被战火和杀戮掩埋的自我…… 夜幕降临之后,庞大的诺曼战舰“塞德林茨堡”号独自出现在索姆索纳斯城上空。魏斯用他的特殊视野观察了一下。尽管只隔了短短两天,但这艘战舰已经奇迹般地从残血状态恢复过来——各项战斗读数均已或超过了上限值的百分之八十,完全具备了继续作战的条件。以时间和距离推算,它很可能是在山城斯利恩的补给点进行了抢修。想当初,魏斯联手斯利恩当地抵抗武装突袭诺曼军队,诺曼人还没有将圣石广场完全改造成航空港,看来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诺曼人在洛林地区的布局得到了不断的推进和完善。若是能够搞到详尽的情报,对联邦军队继续反攻势头乃至乘胜收复洛林,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啊! 令魏斯意外的是,“塞德林茨堡”号抵达之后,那两位大人物既没有现身,也没有将他或者尼古拉唤去。这一夜,它始终悬停在索姆索纳斯城上方,宛如一条在海中休眠的大鱼,没有任何的作为。 带着警惕之心,魏斯和衣而卧,睡得很浅。一方面,他怕尼古拉被诺曼人再次带走,而在这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脱离困境的希望;另一方面,如若联邦军飞行部队对这艘诺曼战舰展开强袭,厂区难免受到殃及,自己在保护好尼古拉的同时,还应极力利用人肉雷达带她离开…… 魏斯虽然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不管是物质准备还是撤退路线方面的安排,当前都还处于谋划阶段,未及付诸实施。要是突然出现了机会,工人抵抗联盟能够提供多大力度的支援,幸存的游击队以及情报人员能否及时提供策应,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自从军以来,特别是经历了那些刻骨铭心的血战之后,魏斯养成了谋而后动的思维习惯,这也是他在洛林抵抗运动中前期大获成功的关键所在。如今这种充满不确定性因素的状况,让他始终觉得心悬在半空。 不知不觉间,黎明到来了。魏斯轻轻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诺曼战舰犹在视线之中,但它不再是静止悬浮,而是一边转向,一边爬高。当魏斯眯起眼睛,特殊视野中除了这艘主力舰级别的诺曼战舰之外,在更高更远的地方,还有一队轻量级的战舰。它们看起来应该是埋伏在云层中的奇兵,目标是联邦军飞行部队?为了对付联邦军的几十架作战飞机,如此大动干戈地设下伏击圈?要知道,联邦军队如今的作战飞机,那可是一波接着一波、一群接着一群,即便以战舰成功设伏,干掉了三五十架,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意义何在? 魏斯有些不明所以。 不多时,同住的诺曼士兵陆续起床,隔壁也有了轻微的响动。意识到尼古拉还在,魏斯稍稍松了一口气,正等着她出来,那个不讨人喜欢的诺茨中尉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魏斯跟前,盯着他看了几秒,哼道“你们的设计方案,昨晚我们的高级工程师团队进行了细致的评估,虽说确有效果,但还达不到我们要求的水平。如果你就这点儿能力,我恐怕只能将莱博尔德小姐带回去了。” 魏斯迟疑了一下“改良一件武器,方案通常有很多种,但你们给我们的时间太短,我们只好先拿出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案来。” 诺茨中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审讯官,试图从犯人的细微表情捕捉到可疑之处。待魏斯说完,他思量片刻,突然换了一种更为缓和的语气“好吧!我们的高级工程师团队,特别是首席工程师,从你们提出的两个简单改良里,看出了你们在这方面确实是有非凡才华的,所以决定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们,此次改良的对象,是诺曼帝国的高度机密,所以,如果你们决定接受,整个工厂都将进入高度封锁状态,即便是普通工人,也不能再随意进出了,而这种状态将持续一段时间——也许两三个月,也许半年,甚至更长。” “看战况,对吧?”魏斯揣测到。 诺茨中尉没有作出回答,而是说“好戏快要开场了,你们最好抓紧时间洗洗脸,用最精神的状态出来观战。如果你们不能通过这场战斗得出正确的结论,进而提出我们想要的方案,那么,明天早起的时候,你恐怕没机会再看到她了。” 被人胁迫的感觉,非常不好,但是此刻,魏斯更对他所说的“好戏”充满好奇。那两位踌躇满志的大人物亲临洛林,并且在这里大费周章,显然是要干一番大事的,但之前那些诺曼战机不堪入目的表现,跟他们的“宏图伟业”根本不相匹配。如果没有后手,或是更厉害的秘密武器、秘密战术,魏斯会觉得自己败给了不该败的对象。 不多会儿,空中传来了呜咽的警报声。魏斯和尼古拉跟着诺曼人来到厂区的空地上,众多工人也纷纷走出厂房仰头观望。视线中,庞大的“塞德林茨堡”号摆出了独自迎敌的架势,东面天际已经出现了一群黑点,那是联邦军战机群无疑。突然间,魏斯看到云层中钻出一队黑乎乎的东西,它们比轻型战舰小得多,轮廓也不同于常见的作战飞机,而是一群身长鳍短的怪物身体和翼翅的比例,几乎跟鲨鱼一样,且不说阳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的躯体究竟有多重,光看轮廓,就让人觉得纳闷这种玩意儿怎么可能飞起来呢? 可是,这些奇怪的家伙不但能飞,还飞得很快。只见它们俯冲了一段距离,很快改为平飞状态,随后从“塞德林茨堡”号上空高速掠过,以箭形编队朝着联邦军机群冲去。此前的战斗已经证明,同等数量的诺曼战机根本不是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对手,而这队怪异的“飞鲨”,数量只有联邦军战机的三分之一。见它们气势汹汹地扑向联邦军机群,魏斯大感意外,连忙使出自己的特殊技能,这一瞧,便发现这些飞行器的火力和防护水平大大超出了普通战机——火力是两倍以上,而防护能力更是超出十倍不止! 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 。 正文 第48章 敌人的黑科技 “吃惊吧?好好瞧着,这是我们诺曼帝国战争科技的精粹,无敌的独一无二的‘飞行铁骑’!”见魏斯和尼古拉满脸讶异,诺茨中尉得意洋洋地说。 由于近来在特殊精力方面消耗极少,而生活较为规律,饮食也较为充足,魏斯此时能够较长时间地使用“人肉雷达”,来对这场别开生面的空战进行细致的观察。很显然,诺茨中尉的骄傲是有充分理由的,那些宛若飞鲨的诺曼战机,真成了一群凶横霸道的鲨鱼,只一个照面就把联邦军战机给击落了好几架,自身却无一损失。虽然它们的转弯半径偏大,机动性能也不如对手,可是,它们那透射出金属光泽的机体就像是重骑兵的铠甲,对于联邦军战机射出的枪弹几乎达到了无视的程度。不仅如此,当联邦军战机利用机动性优势从诺曼战机后方发动攻击时,冷不丁遭到敌机后射火力的侵袭,两三个回合下来,联邦军战机不断从空中坠落,诺曼人却还是零损失! “真见鬼……”魏斯嘟囔了一声,他转过头,看到尼古拉正出神地看着在天空中相互追逐的双方战机,表情中既有惊诧之情,亦有迷惑之色。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向身材魁梧的诺茨中尉发问“这,就是你们研发人造星源石的成果吧?” 诺茨眼珠一转,转头看着魏斯“不愧是机械方面的行家啊!居然一语中的!” 照着自己的逻辑思维,魏斯继续问说“你们都已经掌握了这种厉害的技术,还扣着我们有什么意思?以它们现在的战斗力,在战场上简直就是无解的存在!” 这时候,诺茨换了种口吻“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大人物有他们的想法,我猜不透,也没必要去猜透。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也很好吗?” 尼古拉的注意力,被魏斯和诺茨的对话吸引过来,但她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听着。 魏斯仰起头,短短几分钟,自知不是对手的联邦军战机已经开始撤退了——撤退,不仅是要保全实力,更是要将战场上的新敌情报告给上级,好让指挥官们以及友军部队尽可能做好准备和应对。如若不能力敌,那便想方设法智取,或是务实地采取避战策略。 诺曼人的“黑色飞鲨”,也即诺茨所说的“飞行铁骑”,在空战中的攻防能力无可挑剔,就此次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它们的短板应该是机动力无疑。所以当联邦军战机主动退出战斗后,它们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在索姆索纳斯城上空兜着大圈子。此刻,魏斯不禁好奇起来这些会飞的铁家伙,是要返回母舰降落呢,还是可以像普通飞机一样在地面降落? 不多会儿,那些外形怪异的诺曼战机纷纷朝西北方飞去。魏斯极目远眺,终于通过特殊视野里找出了答案天际边,有几艘诺曼舰艇,它们战力值不高,多为巡防舰,但有两艘战斗读数不高、载员数量不少,应该是大中型辅助舰艇。 “它们太重了,没办法在普通草地上降落,我猜的对吧?”魏斯揣测说。 诺茨中尉显然是知道答案的,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情愿地回答道“你们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精英,果然是聪明绝顶的人才。” 魏斯看了看尼古拉,以一种宽慰的眼神告诉她敌人的新武器,没有看起来这样无敌,而是存在不少局限的。 若非如此,诺曼人早就重新夺回制空权,进而以他们善长的方式扭转战场形势了。 “你们可以去收拾东西了。”诺茨突然对两人说。 “什么意思?”魏斯立即警惕起来。 诺茨咧嘴道“我们的新式武器是绝密的,不可能给你们放在这里研究改进方案,而且,改进部件也未必是这种工厂能够制造出来的。别担心,在你们离开期间,这里的运转规则不会改变,工人们将继续制造普通飞机的改良部件。至于你们,在按我们的要求拿出新的改进方案之后,会被完完整整的送回到这里,如果他们高兴的话,也许会奖励你们一部分自由。” 这番话的大部分内容都较为隐晦,但魏斯的思维正处于高速运转状态,而且已经适应了诺茨说话方式,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他和尼古拉的真正作用,是帮助诺曼人改进他们的新式武器,而诺曼人一旦达到目的,为了保守技术秘密,大概率会把他们的性命了结掉,也就是诺茨中尉所说的“奖励一部分自由”。 想到这里,魏斯灵光一闪,用反讽的口吻道“你们疯了吗?居然让我们接触你们最核心的技术机密?哈!在贝拉卡瑟隘口,寒冷的莫纳莫林山脉,我们阵亡了数百兄弟,并且在你们的战舰上触摸到了它,可惜只差那么一点啊……人造星源石技术,应该是你们发动这场战争,技术上最大的倚仗吧!” 诺茨中尉终于收起了他的傲慢与轻蔑,转而用一种警惕的神色注视着魏斯,语气也变得冷厉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以你刚刚的言语,我可以将你就地击毙!” 魏斯昂首道“要么将我就地击毙,要么别让我去碰触你们的核心机密。” “为什么?”诺茨中尉瞪着眼。 魏斯哼道“这还需要解释?让我们去,那不是摆明了不给我们活路吗?与其帮你们改进武器,然后被你们杀死,那还不如直接死了来的痛快。” “谁说我们要杀了你们?”诺茨中尉试图辩解。 “逻辑和哲学。”魏斯回答。 诺茨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去吧!告诉你的主子们,我们拒绝合作。”魏斯坦然道,“如果让我们继续呆在这里,继续干之前的工作,我们还能勉强接受,但如果要我们离开,去做一项根本没有活路的工作,抱歉,我们不干!” 尼古拉也是脑瓜子非常灵活的角色,她紧跟着大声说道“对,回去告诉他们,我们不干!” 诺茨中尉被怼的无话可说,在吩咐随行士兵将他们强行隔开并严加看管之后,便一脸阴郁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这一整天,诺茨中尉没再出现,而尼古拉也被软禁在房间里,魏斯想看上一眼也没门。虽然惹恼了看守者,但生活还是要继续,基于新的任务此前已经明确,魏斯着手对工厂的生产进行调整和部署,以便于尽快转产用来改良诺曼飞机的引擎整流罩、刚性支柱以及座舱钢板。在整理工作的同时,魏斯继续琢磨诺曼人的“空中飞鲨”。很显然,得益于人工合成星源石技术,这款战机超越了空气动力学的范畴,成为“不可能存在的存在”,如果让它们获得了媲美普通战机的机动性,哪怕它们数量不多,滞空能力有限,对联邦军飞行部队依然是致命的威胁。现在,必须想办法让联邦军获得与之有关的关键情报,进而用正确的战术策略来达到扬长避短的效果。 于是,魏斯写了一张纸条,将传送情报以及接应自己和尼古拉撤离的希望,寄托于布鲁克斯领衔的情报人员以及残余的抵抗成员,可是,当他准备将纸条传给工人抵抗联盟的成员时,却发现除了诺茨中尉带来的士兵对他盯得格外紧,还有几个工人也在密切监视自己的举动——也不知他们是被诺曼人收买还是遭到胁迫,当魏斯用特殊视野观察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居然是标志着敌对身份的红色虚框。在难以避开盯梢的情况下,他的纸条没能传递出去,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晚上,当他回到住处时,看到诺茨中尉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四名五大三粗的诺曼士兵押着尼古拉准备离开。 魏斯急忙上前,但还没靠近,就被一名魁梧的诺曼士兵挡住了去路。 “嘿!你们在干什么!”魏斯嚷道,“放开她!有本事冲我来!” 尼古拉也极力挣扎,但她如何是一群诺曼士兵的对手? 诺茨不紧不慢地走向魏斯,然后,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道“很遗憾,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天才工程师,不愿意为我们贡献你的智慧,我们不强求,但你也因此失去了对我们提出要求的资格。” 眼看着尼古拉被诺曼士兵塞进汽车后座,魏斯咬了咬牙“放了她!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 诺茨冷笑起来,早上在这里吃的憋,看来是要一股脑还给魏斯才满意。 “好吧!殿下说了,只要你全心全意帮我们改良‘飞行铁骑’,莱博尔德小姐,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即便是死,也会让你们死在一起,但……” 这个转折,诺茨故意拖了长音,但没有从魏斯眼睛里找到惊惶的反应,他看起来有些失望。 “殿下说,你们不用这样悲观。保守技术机密的方法有很多种,死亡是最愚蠢、最低效的一种。” 魏斯没有悲观,而是因为尼古拉要被带走而满心不甘。若是就此分别,即使自己想方设法摆脱困境回到联邦军队那边,也是带有巨大缺憾的胜利。再者,对于诺曼人的新式战机,眼下还只有外部观察的性能数据,并没有更详实的技术性能,要在战场上获取这些信息,联邦军队可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基于以上两方面的原因,何不入一次虎穴? 。 正文 第49章 亡魂归来 “跟它道别吧!没人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再回到这里。” 缓缓升空的诺曼飞行艇上,诺茨中尉得意洋洋地对魏斯说。 此时,魏斯跟尼古拉紧挨着坐在一起,两者既是同生共死的亲密战友,又是相扶相依的患难兄弟。听闻诺茨中尉所言,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舷窗之外。索姆索纳斯城的全貌就在眼前,战争还没爆发时,他们驾机而来,以相近的视角俯瞰过这座小小的山城。再回首,那时的生活虽不尽如人意,竟是一段可以无限回味的好时光。 诺茨中尉的话,魏斯不想回应。对于索姆索纳斯,他是有感情的,而且是一种颇为深厚的感情,但并非对故土的眷恋。一年多来,曲折残酷的游击战争锤炼了他的战斗意志,锻造了他的战术风格,在此期间,索姆索纳斯的土地与人民,提供了有如母亲般不求回报而又无畏无惧的支持。对于索姆索纳斯,他满怀感激,亦心存亏欠。他希望朝一日能让它回归昔日的宁静生机,如果不能再回来,也就无缘再报答它的奉献。 思绪至此,魏斯手指不由得一紧。尼古拉坐在他身旁,握着他的左手,当然能够察觉到他的反应。她转过头,凝望他的侧脸,须臾,低语道“抱歉,又拖累你了。” 魏斯摇了摇头。刚才即便诺曼人将尼古拉单独带走,以她的身份,其人身安全也是有保障的,只不过被隔离的孤独,会对她的精神和心理健康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这是魏斯选择妥协的直接考虑。潜意识里,在得知这位同窗挚友是女儿身之后,魏斯对她的保护欲似乎超出了以往一个时刻,哪怕只是短暂的分离,仿佛比诀别还要难以接受。 思量了一会儿,魏斯低声说道“不必担心,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可以等来胜利的那天。在此之前,我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好你。” 说完这话,魏斯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滑稽,在巴斯顿军校的时候,通常都是尼古拉在有意无意的保护自己,而在战争爆发之后,尼古拉为联邦飞行部队的发展壮大做出了巨大贡献,并且成为了头号王牌,真正的天之骄子,比起在泥泞堑壕里鏖战恶敌、在幽暗下水道里狼狈抗争以及在穷山恶水间四处游击的自己来说,简直就是皓月与星盏的差别! 尼古拉没有打趣嬉笑,没有感动涕零,而是默默地看着魏斯,眼神里似有闪烁。 不多时,飞行艇在云端找到了停泊的“港口”,那是一艘体型格外庞大的飞行船。以魏斯的技术侦察结果来看,这艘飞行船的极限速度不快,攻防数值也稀松平常,但载员数量非常可观,俨然是一座超越了时代的浮动基地。先前那些黑色的空中飞鲨,想必是从这里出击,战斗结束后又回到这里…… “很震撼,觉得很不可思议吧!”诺茨中尉一脸得意地说,“现在,还觉得你们有机会赢得胜利吗?” “如果你们有一百艘这样的飞行船,我们确实希望渺茫。”魏斯迅速作出回击。 诺茨中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们所乘的飞行艇如同小雀归巢一般,来到了这艘庞大飞行船上部,经过平稳缓慢的对接,最终停落在它向上敞开的船舱里。 离艇登船之时,魏斯对诺茨中尉说“不得不承认,你们在人造星源石技术方面,确实是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这一点是令人羡慕的。” 诺茨中尉没有了在飞行艇上的得瑟,而是眯眼盯着魏斯看了两秒,嘀咕了一句“别想打歪主意”,然后对前来接应的诺曼舰员说“奉巴拉斯王子殿下之命,带这两个人去技术中心。” “我们已经接到了命令。”诺曼舰员应道,“请跟我来。” 诺茨中尉向同行的士兵撇头道“枪上保险,保持警惕!” 随后,一行人穿过长长的通道和层层隔门,来到了一个钢铁框架、玻璃墙板的大房间,透过其中一面墙,可以看到偌大的船舱里停放着一排排“空中飞鲨”,上百名工人忙碌其间,有的在做设备维护,有的在装填弹药…… 这一幕,大概是朋克流派的终极幻想吧! 诺茨中尉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径直走到一个图纸绘测台旁,跟聚精会神于技术图纸的白发老者打招呼到“您好啊,弗朗茨博士!” 白发老者抬头道“哦,是诺茨中尉,有什么事吗?” 魏斯瞧了瞧,这位老者的面孔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弗朗茨博士”的名号也未曾听闻,但以此地的环境陈设,加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基本可以断定,这人是诺曼帝国飞行技术领域的顶尖专家。 “之前所说的人,我带来了。”诺茨中尉一边说,一边将目光投向魏斯。 白发老者也跟着转头往这边看,两人视线虽有交集,却没有碰撞出火花,纯粹是“陌生人的打量”——不但没有敌视的情绪,甚至还有些礼貌的意味。 诺茨中尉低声跟白发老者说了几句话,只见白发老者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技术图纸上,诺曼中尉则以轻缓的步伐走到了魏斯跟前。 “克伦伯-海森先生,想清楚了!接触这项机密,意味着在其他国家通过技术发展掌握它之前,你们都将失去宝贵的自由,还有,如若你们通过某种狡诈的办法将它传递出去,那么,索姆索纳斯以及克伦伯-海森家族都将不复存在!以上,是巴拉斯王子殿下要我转告给你们的,善意的警告!” “只要你们遵守约定,我也会信守承诺。”魏斯昂着头说。 诺茨中尉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示意魏斯跟着他到那位弗朗茨博士旁边去。 魏斯看了看尼古拉,她隔空眺望着图纸绘测台上的图纸,那里蕴藏着她迫切想要知道的技术机密——掌握这些机密信息,不但可以找到克敌制胜的办法,也许还能让联邦军飞行部队觅得突破自身技术瓶颈的“药引”…… “走吧!”魏斯对她说。 诺茨中尉突然转过身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游弋,等到两人走近,他对魏斯——同时毫不避讳尼古拉,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宁愿让她置身事外,那样的话,她还有机会在某种政治契机下离开。” 没等魏斯回话,尼古拉非常坚定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独自离开!绝不会!” 这话让魏斯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然而转瞬之间,他像是从温暖春日的草地堕入寒冷冬夜的冰谷,巨大的落差差点让他失声喊叫。 那是一张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面孔,无怨无恨,却牵扯着一根无比脆弱的神经。 z博士,他居然没死! 那个概率最低的假设果然成真了…… 走到白发老者旁边的白褂中年人,此时也已经注意到了魏斯。虽然两人只是一面之缘,但那样的经历,必定深深印刻在脑海中,因此,在稍稍的迟疑和思忆之后,他显然也想起来视线中的这个年轻人是何许人也,亦同样对他还活着感到无比的震惊,这种情绪清晰无比地显现在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 两人从地狱中逃出来的生魂,就这样隔空对视,无言相觑。 诺茨中尉何等人也,一下子就瞧出了端倪,他拦在魏斯身前“看来你在这里还有老朋友?” 魏斯本想敷衍,但稍加琢磨,觉得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不光是联邦军事情报部门有所掌握,诺曼人也是早已窥悉的。为了验证这一点,他故意道“以您的身份,难道对此毫不知情?” 诺茨中尉刚刚或许是有意试探,也许是一时没想起来,被魏斯反问之后,他眼珠一转,立马阴阳怪气地说“对你们而言,那是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吧!不过归结起来,那是你们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这话听着让人窝火,但理智的说,国与国之间的摩擦、争斗,往往只有利益、没有对错。在莫纳莫林山脉,魏斯失去了一群新结识的伙伴,还差点丢掉了性命,对z博士来说,那更加是一段沉重的过往——在那里,他失去了最挚爱的亲人。至于说他逃离诺曼帝国的初衷,不管是什么,都会被无情的碾碎,什么也不剩下。 如果说z博士掌握的是人造星源石的关键技术,那么这一役,诺曼人无疑是最后的赢家。 尽管诺茨中尉已经识破了这层关系,魏斯并没有公开挑明,毕竟他不清楚z博士现在的处境。对视之后,他垂下头,用肢体语言向z博士传递了一个信号很遗憾,她们都已经在那场梦魇般的事件中罹难。 z博士脸色煞白,神情黯然,他一手撑着台子,一手抚着脑门,不住地摇头。 诺茨中尉侧身让路,魏斯却没有立即往前走。见他不太对劲,尼古拉小声问道“怎么了?” 魏斯苦笑道“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莫纳莫林山脉,现在有两个未死之人,或者说,两个从地狱归来的游魂。” 他这话没有刻意避开诺茨中尉,结果,诺曼军官听了冷冷一笑,这个明显带有嘲讽之意的表情,让魏斯心头一紧难道说,在那场噩梦般的战斗中,联邦这边的生还者还不止他们两个? 。 正文 第50章 谋划生路 清晨,橘红的朝阳透过舷窗照进狭窄的舱室,映出了一张满是胡渣的脸庞。这张脸,因消瘦而显得棱角分明,因惆怅而彰显忧郁气质,眼眸的光泽虽然黯淡,却没有被踌躇彷徨的神情所蒙蔽,深处依然清澈如水、坚定如钢。 舷窗之外,云海形如波涛,烟气缥缈。舷窗之下,却不是坐落在山巅的建筑,而是一艘庞大的、航行在天空中的钢铁之船。 为保尼古拉周全——身体以及精神层面的,魏斯从索姆索纳斯来到诺曼人的空中基地已有六天。时间不可谓不长,收获不可谓不大,顾虑和忧愁却无穷无尽。曾经,魏斯为保护追随自己的父老乡亲选择牺牲,但没能慷慨赴义,而今,牺牲的念头再起,且不仅仅是牺牲自己,尼古拉的安全,也不再是第一位的。 原因无他:唯有牺牲,才有可能挽回更多人的命运。 这关系到的可不是几十几百人的命运,而是几百万几千万人的命运啊! 舱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魏斯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冷峻起来。片刻,舱门咚咚的被人粗鲁地敲响。紧接着,伴随一个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这扇钢制舱门被打开了。 在黑洞洞的枪口与冷厉的目光注视下,魏斯一动不动地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大脑里飞快计算着…… 一只手将铁制餐盘推了进来,门又被关上了。 除了门开门关,这个过程简直就跟狱卒给囚犯送食无异。 魏斯迅即起身,在洗漱台捧了把水,抹了把脸,捡起餐盘,囫囵吞枣地吃下那似饼非饼、咸咸甜甜的奇怪东西,然后掂量着餐盘的重量,拿捏着它的厚薄,仔细观察它的造型。 过了约莫五分钟,门再次被打开。 在一小队荷枪实弹的诺曼舰员的严密看押下,魏斯离开舱室,前往工作区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跟尼古拉碰面,可以说话,但每一句话都在诺茨中尉或是他的士兵直接监视之下。 这里的研究工作,完全是围绕着“诺曼飞鲨”展开的。名义上,弗朗茨博士是所有工作的总负责人,但工作方向和工作计划的设定者却另有其人。在这里,魏斯和尼古拉不像之前那样拥有自由发挥的空间,诺曼人给他们设定了明确的工作岗位和工作任务——从飞行器的形体构造上对“诺曼飞鲨”进行改良设计。 任何一款武器装备的设计研发,都不可能抛开整体而单独钻研某一个方面,魏斯和尼古拉因此得以接触这种新式飞行器的设计图纸,但诺曼人的核心机密,人造星源石技术,并没有对他们揭开神秘面纱。诺曼人不仅对原版技术图纸的动力部分进行了掩饰处理,对于这项核心技术也是只字不提。不过,飞行器的空气动力设计跟动力情况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诺曼人因此而提供了一些数据,而单调的数字有时候比纸面的图形更加直观。 通过细心反算,魏斯推测出了人造星源石的技术性能:浮空动力相当于天然星源石提炼物的八成以上,合成后浮空动力呈缓慢衰减态势,有效时间超过六个小时,甚至有可能达到十二个小时以上,配置在飞行器上,前一个小时能够提供稳定而充分的浮空动力,往后则需要通过减轻负荷来维持漂浮状态,返航后再度出动,需要注入新的人造星源石。 在普通人眼里,这样的结论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而在魏斯看来,这是个不寒而栗的发现。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大国战略,本就是以星源石产量和存量为关键要素的,如今诺曼人不但独享人造星源石技术,还让它愈发成熟完善,假以时日,他们的军事力量将碾压任何对手,而战争的微弱均衡也将随之崩碎。这世界,恐将彻彻底底的落入诺曼帝国之手! 军校的时光虽已渐行渐远,但当年的默契并没有烟消云散。透过彼此的表情和眼神中,魏斯和尼古拉看出了对方的深深忧虑:诺曼人的钢铁飞鲨,现在还只是小批量装备并投入战场的试验品,一旦加以改进,形成了成熟稳定的战斗力,等待阿尔斯特联邦军的,将是无法扭转的厄运。所以,为诺曼人提供帮助,已经不是给老虎磨牙那么简单了,而是让他们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魏斯和尼古拉开始有意识的消极怠工,他们故意在机翼和尾翼上“折腾”,不断提交存在计算错误的方案,大部分在弗朗茨博士这里就被打回来,有两次造出了新的尾翼模型,也在检验阶段被否决。对于反反复复的尝试与失败,科研者习以为常,但诺茨中尉可不这样想。一开始,他不断催促两人提交方案,挫折的次数多了,便开始质疑两人的用心,后来索性定下期限——如果到了第七天还是一事无成,两人的口粮都会逐日减半。 面对诺茨中尉咄咄逼人的态度,魏斯和尼古拉没有鲁莽地选择反抗,他们一边不露声色地探察并收集诺曼人技术资料中的隐藏信息,一边耐心细致地熟悉环境,探寻绝处逢生的机会。第六天的工作时间行将结束,六号新机翼通过了第四次模型检测,这意味着接下来就可以进行机体测试了。虽然当前的技术还无法验证它能否达到纸面的设计性能,连续工作多时的专家们还是对前景持乐观态度。 研究团队的诺曼专家们弹冠相庆,相形之下,魏斯和尼古拉的平静甚至冷淡显得格格不入。就在这时,白发苍苍的弗朗茨博士来到他们跟前,用简单的阿尔斯特语说道:“四号和六号,哪个更优秀?” 四号和六号机翼方案,均已通过模型检测进入到了机体测试阶段。以魏斯的见识,这两种机翼都能够提升“诺曼飞鲨”的飞行性能,但提升程度不高,有些聊胜于无的感觉。如果单纯追求水平机动性,那么以当前的技术水平,采用双层或是三层机翼会是不错的选择,毕竟人造星源石的性能让设计者无需过多操心飞行器的升力问题,但如果将均衡性能放在首要位置,那么采用带襟翼的悬臂式单层机翼,结合长尾翼设计会是不错的选择。 经过几天来的接触,魏斯意识到这位看起来无毒无害的老头,在技术方面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稍加启发,就有可能帮助他抓住要领,而诺曼帝国的军事装备越强,对阿尔斯特军队的战斗就越不利,所以,魏斯在面对他的时候愈发的小心谨慎。 见魏斯没有答话,弗朗茨博士皱起眉头:“都不好?” 这话一出,全场突然安静下来,诺曼帝国的飞行技术专家们纷纷将目光聚集到魏斯和弗朗茨博士身上。客观来说,诺曼人在重空气动力技术方面较对面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落后不少,要不是人造星源石的稳定性和持续性还不足以成为飞行战舰的常规浮空动力来源,而战争形势又对他们非常不利,诺曼人压根不会投入现在这么多精力研发和改进“诺曼飞鲨”。 聚焦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魏斯没有慌乱,而是格外镇定地思考着,思考这些诺曼帝国技术专家的价值,思考他们能否成为足够有分量的人质,帮助自己和尼古拉闯出一条绝处逢生的路来…… 魏斯的视线在弗朗茨博士与z博士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落在了弗朗茨博士身上,他故意沉吟道:“六号机翼,二号尾翼,如果组合在一起,效果会比较好。” 弗朗茨博士凝眉沉思,而在他身后,几名技术人员已经开始在工作台上演算这种组合的纸面数据了。当然了,他们当下的做法,还只是单纯计算重量平衡和粗略的升力值,准确的性能参数只能通过反复检测来获取。 此前单独使用二号尾翼进行机体测试时,由于飞行员反映操控迟滞以及不稳定,被丢到了有缺陷方案之列。所以,弗朗茨博士考虑了格外长的时间,然后盯着魏斯说:“你确定?” “是的。”魏斯道,“我有足够的信心,如果可以的话,让我驾机进行测试,会得到让你们满意的结果。” 弗朗茨博士的阿尔斯特语并不是非常好,对于魏斯的话语,他没有完全理解,于是向他的同僚们寻求帮助。一众专家之中,精通阿尔斯特语的有几个,z博士应该也是其中之一,但自从第一天见过之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着魏斯。 又过了一会儿,进行计算的研究人员告诉弗朗茨博士,这个新组合的重量分配没有问题,估测的升力也处于均衡的范围之内——纵使测试中失去平衡,人造星源石的作用也能够保证飞行器及乘员的安全。 在此之前,诺曼人安排尼古拉进行了两次机体测试,她作为飞行员,另有两名诺曼飞行员担任记录和联络,顺便进行监视和管控。按照正常逻辑,这样的配置既能够发挥尼古拉的飞行经验,又能够确保测试周全。 作为研究者,弗朗茨博士自然希望研究人员能够驾机测试,进而获得更加直接的数据和直观的反馈,然而他对此显然没有发言权,一旁的诺茨中尉用警惕的目光扫过魏斯的脸庞,开口道:“莱博尔德小姐是联邦军第一王牌飞行员,无疑是最为适合的人选,难道克伦伯-海森先生觉得自己的飞行技术更加出色?或者,是另有所图?” 面对诺茨中尉的犀利问题,魏斯不紧不慢地回应说:“只要你发誓会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可以出马,为你们获取测试数据,最多再有两天,你们就会得到满意的设计。” 诺茨中尉双手抱怀:“我的人一个驾驶、一个警戒,你负责记录数据。” 言外之意,尼古拉必须留下。 为了打消诺茨中尉的顾虑,魏斯几乎没有迟疑的回答道:“行,没问题。” 正文 第51章 出手快准狠 选定了逃离的方式和时机,魏斯这晚几乎彻夜无眠地思考着出路:让他和尼古拉摆脱困境的出路,帮助阿尔斯特联邦走出困局的出路…… 清晨,走廊上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魏斯猛地挣开眼睛,以轻微的动作进行肢体预热,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设计好的“套路”。片刻过后,舱门从外面打开了。诺曼人最一开始显然没有让外人入住这飞行基地的打算,以致于这钢制的舱门上并未预留可供餐盘送取的口子。就在诺曼士兵照例将餐盘放进来之时,魏斯如触电般从冷硬的床铺上跃起,而后虎跃龙啸,一膝盖过去,直接将这不走运的家伙给闷倒。接着,他弯腰俯身,拾起地上的餐盘,直线突击,门外那名诺曼士兵顿时捂着脸跌坐在地。 这两名暂时失去战斗力的诺曼士兵,身上或背着步枪,或佩有短刀,但走廊上还有三名诺曼士兵,破局之计,唯快不破。魏斯攥紧餐盘,没有片刻的迟疑或停顿,径直从门口这名诺曼士兵的身体上跨过,用猎豹那般凶狠的眼神锁定第三名诺曼士兵,正如所料,对方见发生变故,连忙从肩上卸枪而不是从腰间拔出刺刀,魏斯倾注全力,用餐盘边角往他喉部砸去,虽然位置拿捏的稍有偏差,砸在了脖根处,但这一下仍起到了暂时瓦解对手即战力的作用。 KO了三个,还有两个。在飙升的肾上腺素刺激下,他几乎所有的动作都是自然而连贯的:照着第四名诺曼士兵的脸甩出餐盘,腾出双手从第三名诺曼士兵腰间拔出刺刀,双足蹬地,爆发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在第五名诺曼士兵将枪口对准自己之前,顶过去将刺刀捅进他的腹部,并顺势将他撞倒在地,用手肘照他的下颌补了一下,从他手里抢过步枪,打开保险,扣动扳机…… 这一枪轰出,不仅把第三名诺曼士兵的半个肩膀轰成了碎片,还对勉强站起来的第二名诺曼士兵造成了溅射伤害。接着,躺在地上的魏斯,与站直身体的第四名诺曼士兵,来了一场生死时速的对决。在这只够两人并肩通行的狭窄通道里,以不足十尺的距离射击,瞄准精度无足轻重。诺曼士兵子弹已经上膛,魏斯需要拉栓复装,这是一个致命的差别,然而面对这种意料不到的突发状况,那名诺曼士兵非常紧张,没开保险便扣动扳机,扣不动扳机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但宝贵的机会转瞬即逝。凭着战场上锤炼出来的大心脏和粗神经,加上军校以来刻苦磨砺的基本功,魏斯以连贯动作完成了退壳上膛,抢在对手之前轰出这发大口径步枪弹,一枪贯胸膛! 挺过了攸关生死的时刻,魏斯迅速起身,拉栓复装,毫不留情地结果了在场所有诺曼士兵的性命。这枪声一响,行事的突然性便失去了一大半,而在这飞行的研究基地里,能够拿武器战斗的诺曼人不下两百,抢时间是成败的关键。魏斯只取了一支步枪,二十发子弹,一柄刺刀,立马循着每天行走的路线奔向研究区。奔行途中,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接连对战诺曼人的两人巡逻小组。正如平日里观察所知,除了诺茨中尉麾下的精锐士兵,这艘飞行船上的巡逻警卫人员只有战斗技能、没有战斗经验,更不消说战场上出生入死领悟出的战斗技巧了。对付这些生性强横莽撞的诺曼士兵,虽不至于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但也没怎么费工夫便从他们的尸体上跨了过去。 连过三关,有惊无险,魏斯的心态没飘。他很清楚自己当不了兰博,也没有终结者的钢铁之躯,只需一发子弹就能报销他苦思多时的计划,甚至彻底终结他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意义。因此,他谨慎地祭出了跟诺曼军队打山地游击所获的战斗技法,在船舱通道里迅速、灵活地移动。船上已经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脚步声,诺曼士兵开始封锁通道,但在布防完全就为之前,很多地方还有漏洞。仗着人肉雷达的加持,魏斯很快抵近船上的研究区。在一个三岔口,他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先劫持诺曼人的专家,再去救尼古拉,要么先找到尼古拉,再去劫持诺曼人的专家,然后利用已经为今天的试验做好准备的飞行器撤离。 这两种选择,难点和好处不尽相同,运气好的话可以殊途同归,若是运气不太好,则很有可能面临二者取其一的抉择。此刻,魏斯没有把命运交给硬币,而是迅速观察了两条通道的情形,当他发现舰上唯一一抹“绿色”在若干“红点”的簇拥下逐渐靠近时,当即意识到关键的时刻提前到来了。于是乎,他飞快地朝着另一条通道奔去,快要跑到尽头时,迎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双手斜端步枪的诺曼士兵——脑波难以穿透钢制舱壁,飞奔状态下也很难集中精力使用进行特殊观察——这些都不重要了。魏斯调整姿态,借着冲力往这名诺曼士兵脸上来了一枪托,只听得骨骼碎裂的声音相伴而生。放倒了通道口的第一个拦路者,他平端步枪,从全力奔行改为疾步突进,见一个诺曼士兵便射一枪,全然不管他有没有放弃抵抗的可能。 四发四中,这研究区可见的诺曼士兵都被撂倒,魏斯一边盲装子弹,一边搜寻期待的面孔。此时尚早,来到研究区的研究人员还不到正常时间的一半,而平日里所见所闻,那位弗朗茨博士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可说是个痴迷于技术的科学狂人。毫无疑问,只要能将这人带回到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去,不说立即扭转战争形势,其作用怎么也能抵上几个联邦师或是一支飞行分舰队吧!就算带不走,扣住他,在这里也能让诺曼人投鼠忌器,有助于自己逃离虎口的计划获得成功。 那位诺曼帝国的“科学狂人”没有让魏斯失望,尽管几名研究员意图掩护他从另一条通道溜走,但他看起来对夹着尾巴逃跑这件事非常不屑。魏斯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用枪口吓退了那几个研究员,对弗朗茨博士说了声“抱歉”,便一手拎枪,一手拽着他的后衣领,半拉半退的往来时的通道走去。 两人进入通道之时,诺茨中尉一行正从对面走来,魏斯掂量一二,反手将步枪背起,拿刺刀抵在弗朗茨博士的脖子上,押着他继续朝前走。 诺茨中尉那边则停住了脚步,但他没有呆着不动,而是伸出左手,用钳子般的手卡住尼古拉的肩膀,将她从诺曼士兵那里拽到身旁,右手所持的大口径左轮毫不客气地顶住她的脸颊。 “放下你手里的刀,否则,她今天将死在你面前。”诺茨用的是他一贯的傲慢语气,说的也是字正腔圆的诺曼语。 对诺曼人而言,究竟是飞行技术领域的顶尖专家重要,还是敌方现任总统的小女儿重要,魏斯不必揣测,他用阿尔斯特语朗声道:“猜猜看,如果我割开他的喉咙,你们还有没有可能将他救活?” 诺茨中尉脸上的表情由傲慢的烈日变成了雷暴来临前的阴沉,他瞪着魏斯说:“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诚然,站在你跟前的我,是个失去了所有骄傲的败军之将,就像是被猎人捕捉并且关进笼子的野兽,活着跟死去没什么差别,而你不同,你有着令人羡慕的身份和充满憧憬的未来,你可不能因为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失去你的前途!”魏斯的自贬,亦是在提醒对方:咱赤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诺茨没有立即回击,貌似还在考虑如何应对。魏斯没有给他安静思考的机会,而是押着弗朗茨博士往前走,边走边扰乱他的思维:“你们最好给我让开,若是我一个不小心割断了弗朗茨博士的喉管,他会在几分钟内痛苦的死去,我将了结我的痛苦,但很可惜,你们不能对她——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真正的输家只有一个……你,诺茨中尉!” 这个时候,诺茨中尉怎么也该联想起今天的试验安排了,他捏着尼古拉的肩膀一步步后退,口中说道:“别以为自己很聪明,什么都能瞒过我们,你想利用那架试验飞行器逃走,对不对!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它现在压根就没有燃料,也没装入飞行石,根本飞不了!” 魏斯知道,对方不完全是在诓自己,诺曼人的人造星源石在结构的稳定性方面仍在存在技术时限,试验飞行器确实要在起飞前加装人造星源石组件——倒算试验时间,此时很可能刚刚装好,也有可能稍晚一些才会加装,而这些因素实际上都已经在计划的考虑当中。因此,魏斯押着弗朗茨博士往前走,只威吓前面的诺曼士兵让路,不说其他任何事情。诺茨中尉自以为抓住了这场闹剧的关键,示意士兵们不要强上,以免弗朗茨博士在此遭遇不测。 从船体中部的研究区到侧旁的试验区,距离不过几百尺,在这种紧张对峙的情况下,十分钟才走了大半。就在快要抵达试验区时,魏斯突然押着弗朗茨博士转向了另一侧的通道,它通向这艘飞行船仅有的几个炮位之一。对于在附近巡逻警戒的诺曼战舰而言,这艘飞行船所装备的小口径火炮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不值一提,它们的存在,能够防备联邦军战机的袭扰,以及给自己壮胆,仅此而已。 片刻过后,诺茨中尉终于意识到魏斯“改变路线”的目的所在,急忙大喊“炮位里的人,关闭舱门!” 炮位与内舱之间的舱门可不是普通货,而是具备防爆防火功能的厚重钢门,需要通过滑轨开启或者闭合,值守在那里的诺曼舰员连忙转动摇柄,但还是被魏斯抢先一步,他押着弗朗茨博士从还未关闭的舱门挤了过去。等到诺茨中尉领着他的精兵强将跟过来,舱门继续移动,直到留下一道常人无法通过的缝隙。 正文 第52章 捏住命门 “诺茨,让你的士兵别白费劲了!有胆量,你们就拿炸药来炸开它,让你们最顶尖的专家跟我这个疯子一起陪葬!”透过未关拢的防爆舱门,魏斯朝外喊话道。 这条缝隙,人钻不进来,波米弹可以进来,而诺曼人显然不舍得让弗朗茨博士给一个疯狂的战俘陪葬。舱门里外都有转轮可供开闭,但它们属于联动构造,魏斯押着弗朗茨博士进来后,用撬棍卡住了里面的转轮,外面的诺曼士兵只用一般的手段没法将它打开。 诺茨中尉气急败坏地叫道:“洛林人,我要提醒你,尼古拉在我手里!就在这里!别轻举妄动,如果她有意外,你就是凶手!” 魏斯没有回应外面那条“疯狗”,而是转过头,给了弗朗茨博士一个鬼魅的微笑,用手势示意他蹲好,捂住耳朵,然后坐进了炮座。作为一门自卫用的火炮,它本该炮口朝外,此时却是炮口向内,对准了炮位侧后方的飞行船舱壁…… 当魏斯踩下这门火炮的击发踏板,炮身连带炮座开始猛颤——火药爆炸所产生的化学能转化为巨大的推力,使炮弹在炮管里加速、旋转,并以超过音速一倍多的速度冲出炮口。十余尺距离,转瞬即至,第一发炮弹触壁即炸,弹片和碎片迸射开来,砸在炮盾上叮当作响,空气中的灼热感伴随着爆炸的冲击迅速扩张、蔓延,纵使置身于炮盾之后,魏斯仍觉得暴露在外的肌肤出现无数细微裂口,而哪些被他放倒的诺曼士兵——有的已经毙命,有的一息尚存,当下也全数遭受这“自爆”的侵袭,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三声振聋发聩的爆炸过后,舱壁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常人猫着腰可以钻过的洞口,酸涩苦焦的黑烟从里面滚涌而出。魏斯探头看了看舱壁,又回过来瞧了瞧弗朗茨博士,顾不上浑身不适的感官,飞快地从炮位旁的备用弹药箱里取出一排三发的炮弹夹。这门火炮是诺曼人最常用的近防型舰炮,口径只有野战炮的一半左右,炮弹夹不算重,他很快完成了装填。这次也不跟弗朗茨博士打招呼,照着那个洞口又来了一轮三连发。 连串爆炸过后,飞行船的船身突然发生了明显异常的震颤,这是魏斯想要的结果。他从炮位上跳了下来,来到舱门旁,透过缝隙对外面的诺茨中尉喊道:“现在,诺茨中尉,你应该知道我手里除了弗朗茨博士,还有一样能够让这里所有人跟着一块完蛋的东西……所以,够资格跟你谈谈条件了吧!” 少顷,门缝外出现了一张表情狰狞的脸。诺茨中尉瞪着眼:“你这个疯子!” 魏斯没有凑到门缝前,以免被对方打冷枪,他拎着步枪,目光盯着舱壁破洞,刚才炮弹打穿了多层舱壁,击伤了飞行船的动力舱室。由于这是一艘非战斗舰船,即便只是轻量级的警告性攻击,也有可能让它坠毁,算是一招剑走偏锋。基本可以肯定的是,若是再来一轮射击,大概率可以让它丧失动力,从这数千尺的高度摔下去全员变成肉渣。 “疯子和天才,有时就是一张纸的正反面……你没听过这句话?” 沉默了几秒,诺茨中尉冷冰冰地说:“我不可能放你离开这里,尼古拉和弗朗茨博士更不可能!” “但现在你必须放走两个,才有可能保住这一船人的性命。选吧,中尉!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 说完这些,魏斯立即离开舱门位置,拽起弗朗茨博士,朝被火炮轰开的洞口走去。经过两轮射击,洞口扩大到了他们猫着腰就能穿过的地步,此时诺曼士兵还没有从里面封锁去路,唯一迟滞他们脚步的,便是炮弹对地板和舱壁所造成的破坏了。不多会儿,两人从底层舰舱转到轮机舱,又从轮机舱来到了舷侧的试验区,只见粗大的机械式吊轨下,那架用于试验的飞行器已经就位。 在船上有“外人”的情况下,研究区和试验区时刻都有诺曼士兵警戒,而试验区的警戒力量相对研究区要薄弱一些。魏斯看“透”了这里的形势,挟弗朗茨博士闯入后,直接朝距离最近的诺曼士兵甩出飞刀,以他在洛林游击战时期练出的新技能秒杀目标,借这腾腾杀气,喝令另外两名诺曼士兵放下武器。这两人失了先机,又为魏斯的飞刀技所惊,在顽抗仍有活路的情况下畏畏缩缩地弃械抱头。 “你们,把飞行石装进去,快!”魏斯用枪指着在场的两名研究人员。 在这尊恶神的威慑下,诺曼人照做了,而且按他的指令往飞行器的油箱里加注了燃料。形势柳暗花明,前路可期……魏斯这分心思量待会儿如何把尼古拉妥善的弄过来,冷不丁脑后吃痛,条件反射地往前一蹦,顺势转身,手指扣在扳机上,但这面只有弗朗茨博士一人,他以一种茫然的神态站在原地,右手握着一只类似圆规的物件,这便是刚刚袭击魏斯的凶器! 弗朗茨博士又老又瘦,一路上如绵羊般顺从,让魏斯放松了对他的戒心,差点因此落个满盘皆属的下场。转瞬之际,魏斯对自己的状况进行了冷静的判断,后脑勺很疼,但伤不致命,眼前这位大爷虽然“持械”,对自己依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倒是那两名诺曼士兵,这可是他们趁机反杀的好机会。 想到这,魏斯脑袋仿佛过电一般,身体随之以极致的速度做出反应。当他回转过身,那两名诺曼警卫果然已经俯身去拾枪了,这还了得!没商量余地,抬手便是一枪,将动作更快的诺曼士兵轰了个胸口开花,接着还是拼速度,就地拉栓、复位,纵使那最后一名诺曼士兵意识到自己慢了一拍,身体僵滞、神情迟疑,似有放弃对抗之心,但枪声已响,更多的诺曼士兵马上就到,他不可能在身后留个这样危险的隐患,心一横,直接轰杀。 几秒之内连毙两人,魏斯压低枪口,一边拉栓,一边转身。弗朗茨博士竟然没趁机逃跑,还直直的站在那里,而当他的目光跟魏斯眼神相对之时,却又忍不住颤栗起来。 魏斯没对他说话,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像愤怒的家长抓孩童回家似的,拽着他往吊轨那边走。弗朗茨博士有意拖延,无奈两人力量相差悬殊,又想用那只“圆规”来扎魏斯的手,被他识破,直接一巴掌拍飞。 “想活命就快滚!”魏斯没好气地对那两名技术员吼道,尽管他说的是阿尔斯特语,两人似乎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听懂了,如蒙大赦的跑开了。 因为连日来的研究和设计工作,魏斯对眼前的诺曼飞行器一点也不陌生,他粗鲁地将弗朗茨博士塞进后座,给他扣上安全扣带,这时候,一大群诺曼士兵涌入试验区,诺茨中尉也在其中。魏斯没有爬进驾驶舱,而是站在飞行器旁边,用诺曼人的步枪顶着弗朗茨博士的脸颊,静静地等在原地。 自暴起以来,短短十来分钟,魏斯单枪匹马地干掉了十好几个诺曼士兵,这杀神般的存在,使得诺茨中尉及其带来的精锐士兵之外的人根本不敢上前,呼啦啦的一群,怯怯地站在后面。 被耍弄了一通,诺茨中尉看起来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但他还勉强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性,选择了瞪眼而不是上来就跟魏斯拼个鱼死网破。 “谈谈?”魏斯故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态问道。 诺茨中尉咬了咬牙,突然放低了语调:“我以为你会在试验的时候动手,所以,今天的试验尼古拉不会参加,弗朗茨博士也不会,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选择了难度最大的时点。不得不承认,你是我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之一。” 人群之中并没有尼古拉的身影,听诺茨中尉这么一说,魏斯顿时明了,这家伙是不会轻易让尼古拉跟自己逃离此地。若是只能二选一,他们真会舍弗朗茨博士而保尼古拉?不,他们是压根不想选,一个都不放。 揣测着对手的意图,魏斯道:“你们要么让尼古拉跟我走,要么替我好好照顾她,再给你们三分钟?” 诺茨中尉哼道:“现在你还以为自己能走掉?” 魏斯反驳:“到现在你还觉得我走不掉?” 诺茨中尉越过魏斯对飞行器座舱里的弗朗茨博士喊话道:“弗朗茨博士,根据皇室谕令,您可以为国牺牲,但绝不能成为敌人的战利品。如果您阵亡了,皇室会授予您金质战功勋章和世袭爵位,保证您的家眷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弗朗茨博士没有吭声,魏斯瞥了一眼,这位老先生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红一阵。对于自己被卖这事,看来是既没有心理准备,亦觉得心有不甘。 以魏斯的判断,诺茨中尉是在虚张声势,他一脸坦然地喊道:“好啊,那就来吧,给我们一个痛快!我宁愿在战斗中死去,也不会为你们效力——这一点,你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魏斯这一边说着,一边用枪口顶住弗朗茨博士的下颌,只要扣动扳机,保证这颗在技术领域蕴含大智慧的脑袋瞬间四分五裂。 这时,老头儿突然发怒了:“没有我,你们的人造飞行石,三年……不,十年之内别想有实质性的进步!没有我,你们就等着被阿尔斯特联邦打败吧!” 诺茨中尉不由得皱起眉头,而魏斯则从对手的表情变化中,看到了绝处逢生的希望所在。 正文 第53章 绝命一跳 “诺茨,即便上层给了你当机立断的权力,若弗朗茨博士死在这里或被我带走,别说个人前途,你的性命恐怕也是保不住的。我,说得没错吧?” 说这话之时,魏斯两眼紧盯着诺茨中尉,这个身材魁梧的诺曼军官看起来面面俱到,但无论是反应力还是决断力,都达不到一流水准,否则早就被委以重任,而不是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被对方识破了意图,诺茨中尉脸上那可是青一阵红一阵,既恼火,又觉得挂不住脸面,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一定是在痛苦地思考着、挣扎着。 见机会已趋于成熟,魏斯道:“我之死,无足轻重,但弗朗茨博士的命,比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更重要。所以,我建议你们慎重地考虑我的要求……用弗朗茨博士的性命,换尼古拉自由!” 诺茨中尉还在犹豫,直到他的目光跟弗朗茨博士愤怒的眼神相交之后,这才吩咐身后的士兵去把尼古拉带过来。 约莫过了三分钟,一队诺曼士兵押着尼古拉来到试验区。诺茨中尉示意他们停在稍远处,自己独自朝吊轨走来,在离魏斯还有十多步的地方站定。 “只有在确保弗朗茨博士安全的情况下,这笔交易才有可能达成。”他有意压低了声音,很显然,“交易”这个事实,极有可能成为他每一次升迁受人诟病的“病灶”,所以他不希望身后的士兵们听到。 魏斯冷笑道:“弗朗茨博士安全与否,取决于你们,而不是我。” 诺茨中尉绷着脸:“怎么换?” “我和弗朗茨博士离开飞行器,走过去,同时,尼古拉上飞行器,她一离开,我便释放弗朗茨博士。”魏斯回答说。 诺茨中尉想了想:“你留下?” 魏斯故意自嘲道:“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留下与否并不重要。” “之前就是因为低估了你,才造成现在这该死的局面。”诺茨中尉咬牙切齿地说。 见受到诺曼士兵严密看押的尼古拉没什么异样,魏斯抓着弗朗茨的胳膊,把这身形瘦弱的老头从飞行器座舱里请回到身前,一边往远离飞行器的方向走,一边以命令的口吻对诺茨中尉说:“让尼古拉过来!” 诺茨中尉迟疑了一下,下令道:“让她过来!” 在诺曼士兵们的枪口下,尼古拉不紧不慢地走到近处,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魏斯,在他的示意下,迅速进入飞行器座舱——虽说标配是三名乘员,正常飞行一人即可完成操作。 得益于这些天来的研究,魏斯和尼古拉已经基本摸清了这款诺曼飞行器的性能构造,也大致知晓它们如何操控,但真正的飞行经验还一次都没有。因此,魏斯有意拖延了一点时间,好让尼古拉尽可能熟悉座舱里的操作布局。不多会儿,尼古拉顺利启动了发动机,而这“铁鸟”的发动机除了为螺旋桨提供动力,还同时转换为电力,使人造星源石持续产生浮空力,一旦发动机停转,蓄电池仅能够输出十分钟左右的应急动力。 “龙!我们可以走了!”尼古拉唤道,“你们快过来!” 魏斯听懂了她的意思,如果能将弗朗茨博士连同这架飞行器一起带回去,对联邦而言,绝不亚于一场战役级的胜利,但他们还没动,以诺茨中尉为首的诺曼人齐刷刷地举起枪——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弗朗茨博士在自己眼前被掳走。 若是这几十支枪一齐开火,魏斯和弗朗茨博士逃不了,尼古拉也不安全。所以,魏斯撇开侥幸,痛下决心:“尼古拉,我的好兄弟,你听我说……为了大局,你必须走!别担心我,我会见机行事!” 尼古拉喊道:“他们不敢开枪的!我们一起走!” “我会的!我们会的!”诺茨中尉近乎癫狂地吼道,此刻只要他一声令下,在场的诺曼士兵应该不会有半点迟疑。 魏斯押着弗朗茨博士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连头也没有转:“听我的,尼古拉,相信我……走!别枉费了我这一番苦心!”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理智必然战胜情感,尼古拉哪怕一边飙泪,还是一边驾机起飞了。 飞行器一离开,诺茨中尉便冲着魏斯吼道:“洛林人,履行你的诺言!” 尼古拉一走,魏斯的心绪顿时轻松了一半。之所以还有一半,不是因为自己处境未明,而是对索姆索纳斯的父老兄弟——对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们的安危心存顾虑。若他不顾一切地干掉弗朗茨博士,不管他是否舍身成仁,诺曼人都有可能丧心病狂地展开报复。 魏斯松开了抓住弗朗茨博士的手,缓慢地往后退去,但步枪的枪口依然对准了他的脑袋。 “诺茨,帮我带句话给你的主子……一群血脉中流淌着自由精神的人,是不会屈从于威逼利诱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奉劝你们早日迷途知返,停止这场不会有好结果的战争!” 在这节骨眼上,弗朗茨博士依然站在原地,对面的诺茨以及一众诺曼士兵也没有妄动,只有魏斯一人缓慢退向吊轨,这里的构造如同一处小型船坞,飞行器沿着吊轨起飞,吊轨下方设有挂钩,供飞行器返回飞行船之用。大概从魏斯操炮轰击船舱开始,这艘飞行船就在不断降低高度,就目测的情况来看,它离地只有千尺左右,也即三四百米高度。没等诺茨中尉发话,魏斯毅然决然地转身、奔跑,然后从敞口位置一跃而出。 没有降落伞,没有缓冲垫,就这样跳了出去,自由落体。 风,在耳边呼啸,比起纵马奔腾还要快意;敌人,被远远抛在身后,哪怕他们现在开枪,也不可能阻拦这样一个奔向自由的躯体。 魏斯展开双臂,岔开双腿,以便于在这快速下落过程中保持平衡。虽不能像鸟儿一样飞行,但可以获得一定的水平移动力,进而对降落位置的变化产生影响——此时并非寒冬,满地厚厚积雪,摩纳莫林山脉的奇迹不能原搬照抄,也不是丰收的季节,田野里到处都是草垛,似乎只有落到水里才有生还的希望。 洛林山间的湖泊,如同点缀在大地的宝石,从空中看去,一颗颗璀璨明亮;蜿蜒流淌的溪水,从空中俯瞰,同样是美不胜收的景致。魏斯从未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故乡,是如此的博大和美丽…… 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他飞快地下降,速度越来越快,这落地前的最后几秒,也许是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几秒,如若不幸死去,一切都将结束。这短暂的生涯固然有很多遗憾,但也不乏骄傲的片段和趣味的瞬间,艰辛却充实,精彩而饱满。 身下,是枝叶繁茂的树林,尽头泛着粼粼波光,魏斯开始蜷缩躯体,用相对坚硬的部位去迎接即将到来的碰撞。他就像是神射手投出的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妙绝伦的弧线,穿过层层枝叶,落到了树林边缘的湖水里,稀烂的泥床为他提供了最后的缓冲。 尽管全身上下莫名的冰冷,所有的经络像是被冻结一般,甚至确定不了自己是活下来了,还是在寂灭前的最后时刻,魏斯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宁静。从拾起餐盘袭击卫兵,到尼古拉驾机离开、自己跳出飞行船舱口,一幕幕在脑海中迅速流转,此刻看来,这仍是一场绝境中的漂亮仗。接着,思绪开始回溯,从在克伦伯-海森工厂的短暂时日,到竭力抗争的最后一战,所有的抉择和应对拼组出一条满怀无奈而又问心无愧的路线;在洛林的游击,在奥城的决死,在敌营的忍辱,在北方的峥嵘,仿佛鹰击长空,精钢淬炼。 无悔青春! 也许过了一两分钟,也许只是几十秒,甚至有可能更短,魏斯猛然坐起,剧烈咳嗽,下意识地拼命用手擦脸,甩去泥污,重获视线。手还能用,腿还能动,身体各处还有知觉,哪怕巨大的痛感山呼海啸般袭来,希望之火依然在胸中熊熊燃烧! 不过,庆幸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水面的血色,腿脚和肩颈部位传来的钻心疼痛,以及想站却站不起来的现实,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理性而冷静的判断:除了活下来,其他一切都不太妙啊! 正当魏斯陷入彷徨之时,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从空中传来。抬头一看,是一架黑色的诺曼战机,难道是尼古拉? 魏斯眯起眼,想识别目标的身份,然而身体的虚乏和过度的痛觉让他无以为继。只见那架黑影在盘旋中降低高度、放慢速度,打开舱盖的机舱里,有着一张白皙的面孔,他隐约听到尼古拉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出于一贯的警惕,魏斯朝远处张望,诺曼人的飞行船也在视线之中,想必敌人很快就会到来。虽然渴望回归联邦战线,不想再度成为诺曼人的阶下囚,但他还是竭力喊道:“别管我,快走!” 但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根本不能穿透发动机噪音,那架黑影很快在湖畔降落下来——基于人造星源石技术所带来的短距起降能力,是这种先进战机无可比拟的特点自已。 看到尼古拉飞快的朝自己跑来,魏斯禁不住老泪纵横。拯救者变成了被拯救者,角色的转变,使得这份金子般可贵的情谊进一步升华:如手足相依,又胜过血脉亲情,以别样的方式诠释出生命的真谛…… 正文 第54章 王牌水准 如果可以,魏斯愿意经历那种受伤后昏迷、醒来时已在己方医院的桥段,可是,他这个人好像注定要命运多舛。当尼古拉将他搀扶起来时,天空中响起了炮火的呼啸声。炮弹来自于诺曼人的飞行船以及那两艘为之护航的诺曼战舰。魏斯“跳船”时的高度不算很高,速度不算很快,等到诺曼人反应过来,也没有飞出太远,而这些炮火显然不是警告,而是带着必杀之意袭来,有的落点稍远,有的只差分毫便可以要了魏斯和尼古拉的命! 于是,在炮弹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和振聋发聩的爆炸声中,两人拼了命朝飞行器那边赶。从几百米的高空自由坠落,在树木枝杈、湖水泥泽的接连缓冲下,魏斯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代价是右腿和右肩骨折性的受创,腰背也疼的很难直起来,即便有尼古拉的搀扶,每走一步仍需要付出超平时十倍不止的努力…… 不知不觉间,这已是战争的第三个年头,持续的征战生涯不仅让魏斯锤炼出了钢铁般的意志,也让他的肩膀更加宽厚、腿臂更加粗壮,相较之下,尼古拉的身形显得愈发娇小。在这万般危机的情况下,她没有性别身份的顾虑,使出全力搀扶这个血淋淋、湿乎乎、脏兮兮的同伴。没走多远,她已是气喘吁吁,但丝毫没有放缓脚步。此情此景,魏斯不再提“你先走”这样的话,而是竭尽所能地驱使这副随时都要散架的身躯前进。 经过一段极为漫长和艰辛的“跋涉”,两人终于冒着诺曼人的炮火回到了那架黑色的飞行器旁。 “上去……”尼古拉一边发出低吼,一边连顶带推地将他弄进座舱。魏斯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扒住座舱边缘往里爬。在跌坐进去那一刻,竟有种从炼狱逃回人间的错觉。 两人回到飞行器这边,诺曼人的炮火也跟了过来,看来为了将逃脱者斩尽杀绝,他们不惜“煮鹤焚琴”,让这架宝贵的飞行器跟着陪葬。 魏斯坐在射手座舱里,座椅朝向机尾,他靠在座椅上,仿佛置身于烧红的大鼎里,全身如同受到焦灼,痛到难以呼吸。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观察天上的敌情。此时除了那两艘不断开火的飞行战舰,飞行船的附近还出现了一个黑点,那可不是眼花造成的幻想,而是从飞行船上起飞的黑色“铁鸟”。 “我们得快点了!”魏斯虚弱地提醒尼古拉。诺曼人的飞行战舰炮火虽猛,若非炮手人品爆棚,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摧毁这架飞行器,而那些同型号的飞行器显然更具威胁:它们所配备的机枪,在使用钢芯穿甲弹的情况下,近距离足以击穿自身装甲,毙杀座舱里的驾驶员或是毁伤发动机和螺旋桨。 尽管已经累的脱力了,尼古拉仍咬着牙爬进座舱,驱动这飞行器向前滑行。若能获得足够强大的电流,它完全可以就像科幻电影里外星飞碟一样先升空再提速,拉轰的一塌糊涂。只不过过内燃发动机提供的输出还很有限,诺曼人又痴心于火力、动力、防护的均衡完美,以致于这种重甲飞行器必须借助空气动力原理保证预期的机动性,包括起飞阶段借助短距离滑行获得足够的升力。 飞行器不断加速,尼古拉在前面喊道:“坐好了!” 魏斯挣扎着扣上系带,然后用尚能动弹的左手检查面前的机枪。从轮廓来看,它应该是诺曼军队制式轻机枪的变种,枪机上方顶着一个加大号弹匣,估计可以容纳35-40发子弹。对付联邦军队的战机,常规口径的机枪,射程和威力没什么大问题,但再大的弹匣也改变不了火力持续性差的缺点,除此之外,飞行过程中的射击精度亦有待克服。 躲过最后一阵密集炮火的侵袭,这架黑色战鹰展翅高飞了。在尼古拉的操控下,它很快转头向东飞。这时,率先起飞的敌方飞行器从高空俯冲下来。 魏斯连忙高喊一声:“敌机在后上方,7点钟方向,距离大约5000尺!” “收到!”尼古拉应了一声,飞行器旋即在加速状态下稍许偏转,感觉似乎很“稳”。实际上,战术机动的灵巧度跟联邦军战斗机相比差了好几条街。 后方,那黑色的诺曼战鹰不断将势能转化为动能,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在魏斯眼里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尾迹。 “2000尺!”魏斯大叫。从诺曼人对作战飞行器的设计理念来看,少于1000尺才是可靠的射击距离,以他的语速和双方速度差计算,从说完这句话到尼古拉操作扭杆,再到飞行器改变飞行姿态,敌机便已进入了这个可靠的“射击距离”。 尼古拉没叫魏斯开火,而是驱使战机做了一个小幅度的侧身偏转动作。如果后面是个缺乏实战经验的新手,这一招或能够有效避开攻击,但如果来者经验丰富,甚至是跟尼古拉一样的王牌飞行员,这个谨慎的机动很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 鉴于此前敌方飞行战舰的炮火已经表明了他们对逃跑者格杀勿论的态度,魏斯抛开侥幸心理,抢在敌人之前开火。机体的抖动、大弹匣对操作者的影响,加上魏斯此刻的糟糕状态,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导致这一梭子弹打出去之后不知所踪。 也不知是因为目标逃出了准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身后那架黑色战鹰始终没有喷吐出攻击的火舌,而且因为速度太快的缘故,它从机尾后方斜冲了过去,没能紧咬着贴上来。 “暂时甩掉它了!”魏斯喊道。 “你怎么样?”尼古拉关切的问。 “撑得住!”魏斯回答。实际上,外伤没有包扎,内伤未得休愈,他的情况很不理想——甚至随时可能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但是,只要还有一刻清醒,他便会心无旁骛的跟尼古拉并肩战斗。 尼古拉不再多问,专心致志地琢磨这架诺曼飞行器的操作性能和手感。此间,它时而左转,时而右拐,时而拉高,时而俯冲,之后还凌空喷了几发子弹。 魏斯紧靠椅背,尽管无比倦怠,却不敢多合眼。 不多时,先前那架诺曼战机从左后方追了过来。这次,魏斯刚提醒尼古拉,对方便露出了锋利獠牙,连串子弹转瞬即至。子弹破空而去的声响似乎近在咫尺,曳光弹更是擦着机尾掠过,魏斯不禁心惊肉跳,手里的动作却快不起来。等到他握住机枪把柄准备开火还击时,那架黑色战机却钻到了后向机枪的射击死角。紧接着,他瞥见后上方的高空冲过来另一架敌机,忙不迭地提醒尼古拉:“后面又来一架,5点钟方向,距离大约8000尺!速度很快!” 两架敌机,一架从后上方猛扑下来,一架绕到侧面准备截击,转眼便已形成夹击之势。片刻过后,它们接连开火,猛烈的火力交织成一阵狂烈的弹雨。尼古拉没吭声,而是驱使飞行器摇摆身躯,以不规则的曲线轨迹在空中飞行。魏斯听到子弹击中机体的清脆声响,好似一把钢珠落在了铁盘里,不免又是一阵心悸。他艰难地调整身姿,握枪,瞄准,等到后方的敌机靠近准星位置,一口气将余下的子弹悉数打出——射击持续时间也不过十余秒。 打完之后,魏斯习惯性地眯眼看了看。或许是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的精神力得到了暂时的恢复,而且思维高度专注,“人肉雷达”再度发挥作用,但视线中的敌机满血无缺。很明显,刚刚的射击未能伤及皮毛,也可能是一发都没中。 正当魏斯艰难地给机枪换弹匣,尼古拉扭头看了一眼,大声道:“这样没什么用!等待时机,我说开火,你再射击,要盯住敌人驾驶舱打!” 说完之后,她肯定想起魏斯此时的境况很难胜任射手角色,无奈形势至此,她自己一时半刻也难以吃透这种飞行器的操作要领和战斗窍门,只能寄希望于出其不意的战术,因而降了一度音调:“能行吗?” 尽管给机枪换弹匣都差点要了半条命,魏斯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行!” 尼古拉没再多说一个字,她手脚联动,驱使这架全身披挂装甲的“黑鸟”向上爬升。就爬升速率而言,它在轻盈的联邦军战机面前不逞多让,人造星源石与空气动力的双重作用,产生了一种不太符合空气学原理的轨迹——能够掌握好,便是一种优势,反之则是负效用。 见目标全力爬升,两架诺曼飞行器自然而然地追了上来。若将三者置于一个纵向的横截面上,追击者依然占据钳形夹击态势,它们一开始还能够用机枪和机炮威胁对手,可当尼古拉巧妙调整飞行方向之后,所有飞行员都正面朝向了刺眼的太阳,追击一方的射击戛然而止。 “好了吗?”尼古拉确认说。 洛林游击战争期间,魏斯和他的战士们经常使用缴获的敌方武器,所以对这种轻机枪的构造一点也不陌生,问题是者加大号弹匣比普通弹匣重了一倍不止,装弹时必须将弹匣口对准枪机卡口,不能有毫厘之差,装好了还得手动关闭卡口。 听到枪机复位的清脆声响,魏斯长出了一口气:“好了!” 接下来,尼古拉开始拖长音:“准备……准备……” 魏斯左肩抵住枪托,虽说大部分后坐力会被连接机身的枪架吸收,抵得越紧,枪口颤动幅度越小;左手握住枪柄,食指轻扣扳机,随时听令开火;左眼盯住准星,竭力调整呼吸。逆手逆足啥的,对于长期跟诺曼军队周旋、经常以少敌多而且动辄突然遭遇敌人的洛林游击战士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艰苦的条件不足以进行正规训练,他们把时间和精力用在了钻研各种非常规战斗技巧上,也算得上是小有成效。 正文 第55章 归来兮 随着枪机的往复运动,滚烫的弹壳不断飞出,火药燃烧的苦涩气味充塞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响亮的枪声拨动心弦,震颤的枪托刺激伤口……再度置身这战场,而且是跟尼古拉并肩,魏斯把所有的顾虑和忧惧都丢到一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哪怕疼痛难忍,依然斗志昂扬,心潮澎湃! 战场上可以热血沸腾,但不能头脑发热。面对尼古拉好不容易争来的机会,魏斯先是以三五发子弹的点射进行校正,然后打了两个十余发子弹的短射。这两次短射,第一次虽然没有击中驾驶舱,却把敌机螺旋桨给打飞了半片,第二次则扫中了敌机驾驶舱玻璃,可惜这一击没能毙杀敌方飞行员,进而斩获秒杀敌机的荣耀,但这两次短射犹如两记重拳,招招索命,惊得那架敌机连忙放弃追击,调头溜走了。 “我打中了它的座舱玻璃,居然没射穿!这家伙的防御也太强了!”魏斯一边艰难地给机枪换弹匣,一边大声对前座的尼古拉说。 “它们可是会飞的铁乌龟!”尼古拉这般表述。 费力地装好弹匣,魏斯迅速观察四周。先前的两架敌机跑了一架,还有一架不依不挠地守在附近,而诺曼人的飞行船那边又追过来两架。若是陷入跟敌人的缠斗,那可就双拳难敌四手了。 “接下来怎么办?” 魏斯的问题,尼古拉已经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在充分加速且配置、载荷无劣势的情况下,他们只需要径直往东飞,单凭后面那些敌机是没办法追上来加以阻截的。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魏斯的视野里出现了有趣的一幕:追击的敌机从三架增加到五架,然后数量不增不减,间隔距离也始终处于火力射程之外。照此下去,魏斯和尼古拉可以安然进入联邦军队的控制区域。 “我们这样回联邦,会被误认为是敌人。没被敌人击落,却被自己人揍下来,那可就太悲催啦!”魏斯突然想起这茬,连忙提醒尼古拉。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尼古拉大声回答说。 魏斯松了口气,这精神上稍有懈怠,一阵沉重的倦意随之袭来,若不是尼古拉喊了一嗓子,他便就此昏睡过去了。 “前方有敌机,数量不少!” 魏斯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许多。可惜人肉雷达不具备地理功能,从诺曼人的飞行船下来,也不知是在什么位置,距离前线还有多远。按照逻辑分析,作为移动研究基地的飞行船,离前线应该不会太近,同时考虑到实战检验的需要,又不至于处在大后方。先前交火之后,这架“铁鸟”向东飞行了二十多分钟,以600里左右的飞行时速计算,大概飞出了200里。他挣扎着想要转过头看看是不是联邦军的飞行部队,但座椅上扣带以及身上的伤势成功阻止了他。 “会不会是我们的飞行部队?”他只好口头提醒尼古拉。 尼古拉没有立即回答,貌似又仔细观察和辨认了一下,这才应道:“是敌人的飞机!普通飞机!” 言下之意,那些不是难缠的“铁鸟”,而是完全依靠空气动力实现飞行的飞机,速度一般、火力一般,防御聊胜于无。 直接冲过去得了! 魏斯在心里嘀咕,但他没跟尼古拉说。论飞行和空战技巧,她是一等一的高手,哪怕在诺曼人这里蹉跎许久,按理说也不会对她的判断造成太过严重的削弱。于是,思量道:“我这子弹还有不少,要怎么打,尽管吩咐!” 尼古拉侧过头给了他一个从容的微笑:“保护好自己!” 在诺曼人的飞行船上,魏斯扮演的可是个大杀八方的狠角色,掩护尼古拉离开之后的纵身一跳,更是尽显英雄胆识。现在,他俨然成了受保护的对象,角色转变之快,难免让人应接不暇。 没过几分钟,空中战火重燃。迎头飞来的诺曼战机抢先开火,尼古拉也不甘示弱地进行还击。双方你来我往,机枪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铁鸟”全身披挂战甲,就连驾驶舱玻璃也具备一定的防弹能力,背靠机头方向,魏斯不必担心自己在迎面交锋中受伤,等到敌机交错飞过,他强忍住肆意扫射的冲动,耐心等待着合适的开火时机。 视线中的诺曼战机,依然是深色帆布、黑色螺旋桨,乍看上去像是一群凶横的黑鸦。正面拦截未果,它们纷纷转向,试图从后方发动攻击,然而经过充分加速并且直线飞行的“铁鸟”,绝对速度可不比它们慢,结果就出现了一群黑鸦和五只“铁鸟”在后面拼命追赶却追不上的场景。 不必开火,也就不必忍受后坐力,不必咬牙更换弹匣,魏斯“乐得其所”。就这样飞了约莫一刻钟,他注意到视线中的诺曼战机开始向上爬升,原本散乱的队形也有所归整,当即意识到情况有所变化——果不其然,尼古拉很快对他说:“我们正从战场上空飞过,前面肯定是联邦军队控制区域!” “我们的飞机来了吗?”魏斯急忙问道。 “暂时没有看到!后面的敌机还跟着啊?” “在爬高,整队,像是准备跟联邦军飞行部队交手。”魏斯回应,“看来我们已经成功脱险了!” “找条白布,或者白手绢。”尼古拉说。 两人分隔多时,昔日的默契并没有完全消失。尼古拉这一说,魏斯便领会了她的用意,但他掏来掏去,也只掏出了一条被沾满血污泥污、已经看不出白色的白帕。思量之下,索性解开扣带,强忍着剧痛,解开外套,从破口处撕下白衬衫的一片。 待魏斯重新扣好扣带,听得尼古拉很是激动地喊道:“我们的飞行部队来了!准备白旗,挥舞白旗!” 魏斯用左手推开座舱盖,凛冽的冷风让他顷刻间无比精神,他攥紧染血的衬衫布片,让它在风中飞舞…… …… 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在联邦军队的后方医院,魏斯满意地躺足了两个星期。这奥伦斯星球的人形智慧生物,生命力都格外的顽强,伤筋动骨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是很重的内伤,恢复起来通常很快,这或许就是进化的奥妙之处吧。 病榻上的生活,安逸却不清闲。除了刚开始两天状况不好,此后每日基本上有七八个钟头处于工作状态:头一个星期,围在病榻前的是联邦方面的材料专家,他们一边不分昼夜地研究黑色“铁鸟”上的实物,一边从魏斯这里获取与之相关的各种信息,以便尽快解析并掌握诺曼人的人造星源石技术;后一个星期,魏斯面对的是联邦的航空工程师团队,他们一边拆解诺曼人的“铁鸟”,一边通过魏斯剖析这种新型飞行器的构造与性能,汲其长、寻其短,以便于做好应对。好在这次尼古拉也回来了,不然的话,想必还会有一帮飞行部队的军官来找他研习战场上的克敌之道。 说到尼古拉,自打回到联邦之后,她很快又穿上了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制服,只是不像从前那样肆意自在,走到哪里都有警卫随行。两个星期,她来探望魏斯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除了协助军方解决技战术层面的问题,她似乎在为更加重要、更有分量的事情奔走。 “在我们的老校长指挥下,南线军团在弗洛卡打了一场大胜仗,战线向西推进了一百多里,洛林联邦州最东部的几个城镇已经回到我们手里了。” 明媚的夕阳下,魏斯撑着拐杖,在草地上悠然踱步。身旁说话这位,是巴斯顿军校所剩不多的几位同窗之一,在军械部门供职的莱恩-瓦克-法尔德斯。这位老兄战争初期也在野战部队,后来在战场上失去了左臂,伤愈后转入非战斗部门,工作地点离魏斯所在的医院不远,只要无事,时常前来探视叙旧。遥想当年,同学少年,意气风发,也各有性格,经历了连年征战杀戮,昔日的熟悉面孔已有一多半再也无法相见,便衬托出同学情谊的可贵之处。 前方的胜利消息,自是大快人心,可佩戴上尉领肩章的法尔德斯,语气却很平淡。过去的一年多,战场上的攻守之势几度反复,联邦军队和诺曼军队“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数月,然后锐气衰竭,由攻转守。这样的拉锯战,对人力物力消耗极大,连场恶战,再加上不断攀升的伤亡,双方将士都不复有前期的自信和憧憬。早日摆脱这战争的泥潭,已然成为大多数人的共同愿景。 闻此消息,魏斯的反应亦是波澜不惊。洛林是故乡,是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他为之倾注了心血,挥洒了青春,感情不可谓不深,然而当下的形势,解放洛林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目标。以诺曼人的布局,这片山峦叠嶂的贫瘠之地,很有可能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不知还会有多少人要殒命于此。 两人腿脚不便,慢吞吞地走了一段路,法尔德斯道:“等你伤好了,申请调去老校长的参谋部如何?现在的军团参谋长莫拉尔将军,是我们前五届的学长,我跟他打过交道,感觉他能力非常强,为人也很正。以你的经历和资历,完全可以在那里立足。” 自战争爆发以来,老校长梵洛两起两落,终究还是成为了联邦军队的中流砥柱,巴斯顿军校的学子们,也都在各个部队、各条战线上发光发热,不断打破旧日的军职年龄记录。 “今后的路怎么走,我还没想好,也许再回洛林打游击也不一定。”魏斯半开玩笑的回应说。 法尔德斯的第一反应,大概觉得魏斯是疯了,可等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也不是完全不靠谱——虽然洛林游击战转入低潮,在联邦军队的影响减弱了不少,但魏斯这敌后游击指挥官的名头,在联邦军界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正文 第56章 游击学说 对于自己的未来,魏斯并不是没有想法和规划,只是作为军人,除非权位登峰造极,否则只能争取而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不,伤势初愈,便接到军方通知,返回位于大后方的自由城。 因为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就坐落在自由城,魏斯对它一点也不陌生,然今日之自由城,跟两年前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战争期间有数以百万计的民众撤退至此,使得自由城的城区规模扩大了近一倍,周边的工业卫星城从7个增加到了16个,首都大区的居住人口暴增了三倍有余。可以说,昔日的自由城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政治中心和精神象征,如今的自由城,已然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心脏所在。 若它停止运转,整个国家都将轰然倒下! 回到自由城,魏斯很快明晰了自己被召回大后方的原因: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需要一个公众认可的游击英雄,通过恰当的宣传和推动,使军政高层加大对敌后游击作战的重视与支持。他人刚到,自由城的官方报刊就在显赫位置刊载了他的战绩和贡献,并赋予他“敌后英雄、自由斗士”的荣誉称谓。这,当然不是龙-克伦伯-海森之名第一次出现在联邦大后方的公众视野中,其实早在一年前,当他率领洛林游击战士轰轰烈烈开展游击作战时,联邦军方就大张旗鼓地进行过宣传。不仅如此,在游击作战指挥部的支持下,军方为洛林游击武装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物资支持,还先后派了不少给力的技战术人员前去。只是后来诺曼人加大了反游击作战的投入,正面战场的形势也出现了较大的变化,致使洛林游击作战从热门话题逐渐转冷,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销声匿迹”。 短短一年,人们的记忆虽然有所淡化,绝不至于完全遗忘,只要宣传力度够、方法对,这样一个要故事有故事、要形象有形象的战斗英雄,要成为全民偶像绝非难事。不过,有道是时势造英雄,这场几乎席卷整个星球的大战,必然涌现出许许多多的英雄人物,虽说魏斯的经历、资历、地位以及影响力,在那些响当当的大牛面前,还是相形见绌,更重要的是,近来大形势积极向好,公众的注意力被前线战况吸引。若是正面战场能够解决问题,还需要在敌后“偷偷摸摸”的搞游击战? 在这个不是特别恰当的时机,魏斯来到自由城,纵使得到了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力推,其势依然有限,既没有热烈的全城巡游活动,也没有隆重的公开授勋仪式,唯一上得了台面的谈资,便是获邀参加总统莱博尔德的私人晚宴——一半于公,嘉奖有功之臣,一半于私,感谢其对尼古拉的保护。 军界,以军事为主,但也同样是一个政治的舞台。餐桌上,除了莱博尔德总统给予超乎礼节的盛赞,也只有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司令官拉莫迪尔-庞克将军对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小人物大加赞赏。在场的另外几位军界大佬,对他根本视若无睹,不仅如此,对于庞克将军,他们也多有调侃、嘲弄之意。 这位庞克将军,魏斯早前并不认识,但两人却有一个奇妙的交集:庞克在联邦军的军事情报部门任职多年,在他的手下当中,有一位布鲁克斯少校跟魏斯算是老冤家。两人前期围绕莱博尔德总体遇刺案折腾过几个回合,后来又在洛林敌占区携手对敌,而这些故事,庞克将军不仅知情,有些事情还是关键的决策者。 从军事情报部门到游击作战指挥部,庞克将军的“跳槽”,给人的感觉是用自己的经验和专业缔造了一个全新的、偏门但重要的军事机构。凭借在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功勋,庞克将军实现了两年两连跳,擢升为陆军上将。在联邦军队,上将军阶基本上已经到了天花板,可在莱博尔德总统的私人晚宴上,他这位陆军上将,比起在战斗部队或参谋部门任职的陆军上将,说话明显的底气不足。说到底,游击战指挥部只是在名义上统揽敌占区的游击部队及其对敌作战行动,由于敌后行动的特点,决定了这个指挥部大多数时候扮演的是指导、支援、策应这类辅助角色,这个指挥部的地位和分量,显然是不能跟正规部队相提并论。 受到同僚们的轻视,对庞克将军来说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离席之后,他飞弹没有迁怒于同行的魏斯,反而鼓励他不要被人们的态度所影响,要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坚持做好自己。借这机会,庞克将军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他不仅要继续不遗余力地宣传以魏斯为代表的游击英雄,还要积极推动一场重返洛林的敌后作战行动。 “你是我心目中的不二人选!是改变洛林局势、推动战局发展的天选之人!”庞克拍着魏斯的肩膀,眼中满是期待。 放在一年前,魏斯肯定会怦然心动,若是再往前一些,更会激动不已。可是,时过境迁,他深刻地领教了战争的残酷之处。重返洛林,他确实有地利人和之便,但在厉害的对手那里,这也是他最大的软肋所在。因此,在重返洛林这件事上,他的心情十分矛盾。如果能在战场上重新证明自己,把诺曼人早早赶出洛林,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要是又落到了敌人的圈套里,把整个家族乃至于许许多多的无辜民众牵连进来,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此外,在庞克将军那期待的眼神中,魏斯看到了一个身居高位者对于权力和声望的野心。 同时,他还看到了自己无法摆脱的棋子的命运! 想要说服高层做出决策,不仅要论证战略上的必要性,还需要证明战术上的可行性,但这点根本不需要魏斯操心。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庞克将军请联邦军总参谋部第二参谋作战室的智囊们炮制了一份《洛林敌后作战方案》,又领着魏斯结合前期的游击作战经验进行了小幅度的调整,然后找机会呈了上去。 不过,庞克将军第一次提交的方案,被军事委员会迅速否决了。大佬们乐观地认为,联邦军队将在几个星期之内收复洛林的大部分地区,所以,眼下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来组织新的敌后行动。 接下来的时间里,庞克将军耐心地等待转机,魏斯则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回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办了战时续学手续,当了个临时插班生,如饥似渴地研读最新的军事资料、聆听最新的战例分析,丰富的实战经验使得此次充电的效果远胜从前。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花上三五个月在此精修苦学,使自己的实战指挥能力在精进中更上一个台阶,再以更加稳妥的方式去战场上证明自己。 短暂的回炉重造,魏斯遇到了好几位旧识,有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军中同僚,也有昔日同窗留校助教的,而这其中最特别的一位,便是他战前作为巴斯顿学员代表来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参加特训时的总教官夏维-迈尔-伦德施坦,当年他还是一位年富力强的中校,此番再见,他却是“独眼海盗”造型,而且少了一条胳膊,腿脚也有问题,纵有象征将官身份的红底金纹又如何? 从巴斯顿军校二年级算起,魏斯的求学生涯之中,最钦佩的导师有三,伦德施坦便是其一。他的睿智,他的博大,他的豪情,都给魏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攀谈之后才得知,魏斯中断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业后不久,前线形势不断恶化,伦德施坦受军方大佬力荐,转入一线战斗部队,在短暂担任兵团参谋长和师指挥官后,因表现出色而被破格提升为兵团代理司令官,但就在这平步青云之时,他和他所指挥的部队经历了这场战争中最残酷、最血腥的一场战役,不仅部队损失惨重,他本人也在战斗中身负重伤,险些殒命疆场。伤愈之后,伦德施坦被调回后方,刚开始仍被委以重任,任总参谋部高级参谋官,没几个月,便以身体和精神不适为由,主动申请回校任教。 “只有回到这里,我的心才能平和下来。”说这话时,这位将军级的高级教官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有些话无需明言,相似的经历,让他们很容易找到共鸣点。 聊过各自的经历,聊过各自的现状,两人照例开了几盘兵棋推演的对局。战争打到第三个年头,从前线指挥官到后方参谋官,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依赖兵棋推演进行作战决策了,但兵棋推演的沙盘依然是辅助决策的重要工具,在军事院校更是复盘战斗战役的不二法门。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于这个古老的哲理,魏斯一直是尊崇有加的,所以他在任何场合都不曾自诩为游击战专家。在这沙盘上,不曾亲身经历任何一场游击作战的伦德施坦,却在以真实游击战为脚本的兵棋推演中尽数获胜。 对于这样的结果,魏斯并不气馁,其实他早就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星球的这个时代,由于星源石通电产生浮空动力,飞行战舰应运而生,战争模式变得更加的简单粗暴,“巨舰大炮主义”横行海陆空,传统的战术策略依然有效,但很多时候千算万算不如对手“以力胜技”。即便飞机技术的蓬勃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飞行战舰的霸权,就敌后游击作战而言,最大的也是最难以解决的威胁,依旧来自于敌方的飞行舰船。除非想办法瓦解诺曼人的飞行力量——至少让他们没办法在占领区肆无忌惮地活动,游击作战行动才有可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可这谈何容易? 正文 第57章 兴起与衰弱 战争,是比拼实力和智谋的擂台,徒有实力而无智谋、空有智谋却无实力,都不足以立于不败之地。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教学员们研究的不止是战术谋略,也注重排兵布阵及其基础因素,武器技术便是这基础当中的基础。 洛林游击战的这一年多,魏斯和他的战士们没有哪个时点觉得枪械弹药是充足的,他们想方设法补充消耗,极力维持作战所需,不缺枪炮已是美梦,还奢望什么新武器新装备?但在这口小井之外的大世界,交战双方凭借各自的科技和工业实力,推动武器装备技术快速发展,而在这种令人目不暇接的技术更替过程中,许多曾经如雷贯耳的大牌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一些过去闻所未闻的企业如旭日东升般耀然于世…… 来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魏斯又重新回到了各种军事资讯的“最前沿”。近期的几场战役和重要战斗,包括刚刚结束的弗洛卡之战,联邦军虽说不是摧枯拉朽,但也基本上是无悬念地赢下胜利。深入而理性的分析下来,连战连捷的一个关键因素,便是现阶段对诺曼帝国的暂时性技术优势,尤其是空战优势,而这一波连胜,恰恰是在联邦军飞行部队批量列装G-2型攻击机之后——装备该型战机的中队近期也确实是战绩彪炳。 这款横空出世的新型战机,出自于德贝莱尔飞机制造公司,一个一年前还默默无籍的军工企业。即便是在半年前,它也只有两条生产线,月产量不足百。短短半年时间,这个飞机制造公司以非常规的方式疯狂扩张,据说现在每周可以向联邦军交付200架G型攻击机。此外,G型攻击机的“必杀技”仰仗于特制的超重型航空穿甲弹,这种炸弹只有福森武器制造公司能够制造,而这家同样崛起于战时的弹药生产企业,如今已“吃下”联邦军近三分之一的弹药供应,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已反超了昔日的军工巨头格鲁曼集团和星空集团。 伦德施坦业已迈入将官行列,接触的层次是普通军官无法比拟的。经过深入的交流与碰撞,魏斯发现这位精通战术谋略的牛人可不像一些同僚那样完全不问政事,更不关心军政事务之外的“俗事”,而是对现代战争的系统性与全局性有正确的认识。在没有军事任务压力的情况下,他得以用冷静而客观的眼光审视联邦军的战争能力和后继潜力,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令人振奋的:只要在军事指挥上不犯大错误,联邦军队终究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魏斯原本希望自己能够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多呆些时日,将自己对战场的理解和感悟好好沉淀一下,把最新的军事技战术思想融入到自己的作战思维里去,做好充分的准备,然后收拾行装再出发。正如同战争往往不给人足够的应对时间,庞克将军那边不久便有了新的进展——据魏斯所知,这位人脉广泛的前军事情报官员亲赴军事委员会的审议会议,紧扣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投入效用比,作了一番精彩讲演,说动军事委员会同意了修改后的《洛林敌后作战方案》。 方案一经通过,魏斯便被庞克将军召回。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之下,原本就有一个名为洛林作战处的临时部门,据说工作人员曾有数十号,负责宣传募捐以及装备采购、运输的各有一组人马,此后的变迁略去不表。庞克将军以这个部门为基础,正式组建了洛林敌后作战委员会,下辖情报、组织、作战、后勤等部门。有了指挥调度中枢,接下来的重中之重便是“招兵买马”。电气化时代,有线和无线电通讯技术日益成熟,大大提升了军事指挥效率,但各个环节依然是百分百纯人力。以重新实施洛林敌后作战为例,军事委员会批准方案之后,行动的发起者必须拿着盖有军事委员会鲜红印章的文件去联邦军各部门落实人员和装备。如果只需要调用预备兵,在自由城之内兜一圈就能够解决,但为了确保“战必胜”,他们计划分批次组建6000人的特遣部队,第一批2400人由特战部队、常备部队以及技术兵种组成,到第二批3600人才接纳一部分预备兵。如今前线战事紧张,所有的部队都缺兵少将,所有的指挥官都希望后方补充上来的老兵越多越好,特战部队则比老兵还要稀缺。至于武器装备,如果一线部队汰换下来的枪械可以凑合,三两天就能足额到位,但如果是要现役最好的,甚至是刚刚开始列装的新家伙,就算军事委员会发了话,也还得自己想办法疏通关系,将优先级别提前到能够尽快“见货”的程度。 正是因为军械的事,魏斯跟着庞克将军,与几位久未谋面的格鲁曼集团大佬坐在了一张餐桌旁。 尽管这些大佬依旧衣冠楚楚,精神状态也都不错,可由内而外的气势却大不前。战争前期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丧失了包括奥城在内的大片领土,致使格鲁曼集团一大半的工厂不得不仓促迁移,设备和物资的损失不必说,重新组织生产、安稳人心也耽误了大量的时间,许多军方订都转给了受影响较小的企业,得到的要么是象征性的补偿,要么连补偿都没有。再者,奥城一战过后,格鲁曼集团直系成员投靠诺曼帝国,消息得到证实,格鲁曼集团的声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刚刚迁到自由城的集团总部,不得不在军方的监控下运转。经过这般折腾,执掌格鲁曼集团多年的老总裁“退位让贤”,其弟维克多-格鲁曼接手残局,但权力交接并不顺利,强势的老总裁让位不让权,持续不断的内乱使得他们在困境中越陷越深。不过,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各工厂迁移到位后,格鲁曼集团依然在枪械、火炮、弹药方面保有可观份额,3.2PIR口径的格鲁曼步枪仍是联邦军装备量最大的武器,战时研发成功的“胡蜂”机关炮已然成为三军部队不可或缺的近距离支援武器。 餐桌旁的格鲁曼家族成员,是以老总裁的长子埃格威德-格鲁曼为首。动乱之时,因为年龄、资历等方面的原因,他没能顺理接班,而是继续担任格鲁曼集团的首席执行官,管理运营事务——相当于市场销售业务的具体负责人。庞克将军来找他谈,既是业务对口,又是旧识故交,适合开门见山,直接谈事。 战争爆发前,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是列强之中物资最富足、生产力最强的,随着战争的持续,各行各业都已经转入战时轨道,生活配给被压缩到了最低限度,所以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餐桌上的食物也显得非常单调,但是比起普通民众的餐桌又要好得多。 对于餐桌上的肉和酒,庞克将军无甚兴致,倒是不断用他那灵动而自信的眼神扫视这里的每一个人,并且孜孜不倦地说道:“如我所说,价格不是问题,完全不是问题,结算也不必担心,我们已经跟军需部门报备过了,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快!先生们,新的攻势迫在眉睫,这是非常关键的时期,眼下万事俱备,就缺这些武器弹药了!我们的供应优先级,相对于所有普通部队来说,都要高,这一点不必有任何怀疑!” 埃格威德一边将盘子里的肉排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一边诉苦道:“在过去的12个月里,我们制造了160万支步枪以及千倍于此的子弹,尽管条件非常艰难,特别是供应给我们的原材料,质量参差不齐,我们还是在完成数量任务的同时,保证了我们一贯的质量标准。将军您应该知道,格鲁曼集团战时供应的军械弹药,故障率是所有军工企业里面最低的。为此,我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甚至不惜保持零利润——也就是说,我们为联邦军队制造了数以百万计的枪械和数以亿计的弹药,到头来是不赚一分钱的。不赚钱,意味着不能向股东分红,也没有资金来配置新的设备,长此以往,我们必然被竞争对手一个个赶超。我们敞开胸怀,无怨无悔,可是,就因为少数几个变节者,我们一直承受着外界的指责和抨击,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理解我们对这个国家的诚挚之心……您放心,您所列的清单,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交付,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有着深厚的交情。” 虽然是餐桌旁的谈话,但一位商界精英和一位军中强人,各自代表着背后的责任、义务与利益,绝不会废话连篇,浪费各自的宝贵时间。 作为军事情报部门的高级官员,庞克将军所知所识,足以应对埃格威德这番话背后的诉求。他用沉稳缓慢的语气说道:“没有合适的武器,再精锐的士兵也无用武之地;没有充足的弹药,再优良的枪械也是一堆废铁。在座诸位,对于这个国家的重要性,就如同士兵手里的步枪、步枪里的子弹,平常时期或许不太显眼,但在战争年代,则是不可或缺的力量。我相信,时间对会过往的一切做出公正的论道,我也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见证那一刻的到来。” 正文 第58章 战场法则 重返洛林,对庞克将军而言,只要大获成功,便是一项重要政绩,哪怕前路坎坷、布满荆棘,也值得一试,而在魏斯眼里,这不仅是一次提着脑袋的冒险,更是对意志、胆识、能力乃至运气的再度考验。当他下定决心要跟庞克将军合作干这一票的时候,心底已然对怎么打这场游击战有了盘算。这种盘算,建立在充分的实践基础上,有经验、有教训,还有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战争精髓。从某个角度来看,作战如同炊事,好菜好料杂糅合在一起未必就是一道佳肴,处理不当,暴殄天物是小事,搞不好还会造出毒性。因此,他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短暂回炉期间,试着借助教员和学员们的聪慧头脑,对自己的游击作战方略进行论证。基于联邦军队还不能完全、持续地掌握制空权,以常人的思维,这个游击方略不免有些怯懦,甚至可以形容为猥琐,所以,讨教过的二十三人,有二十一个持相左意见,只有两人觉得这种权宜之计也不失为一种理智的办法。 大多数人的反对,没有让魏斯放弃自己的观点,却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的信心,但不管怎样,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在庞克将军及其得力干将们的奔走下,没多久,一支两千多人规模的游击先遣队在联邦南部的小城弗恩集结成型。根据计划,在他们开赴战场之前,将通过一个为期两周的特训,让所有人尽早适应这种颇具难度的作战模式。 特训时间不长,但对于这支队伍,对于即将领命出征的魏斯而言,显得至关重要。敌后游击作战,因环境的特殊性,不论战术策略、兵员补充还是后勤保障,都与正面战场存在诸多不同,需要从人员、物资乃至精神思维上做尽可能充足的准备。这两千多人当中,超过百分之九十是初涉游击作战,所知的一切都来自于听闻和传授,所剩不足百分之十,也就两百来号人,是参加过游击作战的,而这些人里面,曾与魏斯在洛林并肩作战的旧识,仅仅二十人。洛林之外,在遭到诺曼军队占领的克莱沃、纳沙泰尔、莫瓦卢等联邦州,联邦军民也都展开了顽强的游击战,时间有长有短、规模有大有小。 时至今日,几乎所有地区的游击战都全面转入地下,虽说抵抗并未停止,但相较于前期那种轰轰烈烈的氛围,如今敌后游击战在民众之中的影响力大不如前,在军政高层眼里同样如此。作为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司令官,庞克将军想要摆脱这种不受重视的困境,简单一点,直接想办法调动岗位,复杂一些,则是在重重困难当中杀出一条路来。且不说他有何私心,这般舍近求远、舍简取繁,确有值得尊敬之处。 数日后,联邦军特勤部队派出的分队抵达这小城弗恩,游击先遣队这才算是全员到位,除去阵容齐整之外,魏斯还籍此遇见了一位故人,更准确地说,这人是听说他在此地,遂以公差名义,专程前来一叙。 战争岁月,艰苦卓绝,魏斯只能用普通陈茶招呼客人,但战火纷飞中积淀的情谊,岂会为凡物所拘。奥克塔薇尔-格鲁曼,昔日的巴斯顿女神,如今联邦军特勤部队的红玫瑰,一边喝着茶,一边淡淡地感怀岁月与命运。关于这支特遣部队即将出征之地,以及未来可预见和不可预见的种种困难,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避,但是对于游击作战,奥克塔薇尔既有客观的认知,又有独到的见解和想法,交流时间不久,竟给了魏斯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苦求不得的启发。 临别前,奥克塔薇尔送了魏斯一支银色的手枪。这是一件从诺曼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从材质、做工以及纯粹装饰用的纹饰来看,指不定是哪位将军的配枪。 “也许到战争结束时,殁于我手的敌方军官,跟死于猎人之手的野物差不多罢。”奥克塔薇尔不失骄傲地说。 “你怎么那么厉害!”魏斯由衷地发出赞叹。 奥克塔薇尔没有回应,走到门口时,她说:“奥城那一战之后,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研究爆破,因为比起狙击和格斗来,精准的爆破更具战术性,哪怕使用的炸药量不多,也可能起到很好的效用。此次我们派来的分队里,有两名精通爆破技术的士官,虽然比不上我们最好的爆破专家,执行常规爆破任务是足够了。” 魏斯连忙点头,表示记下了。 “此次一别,也许再无见面机会,请珍重!”最后一句话,奥克塔薇尔眼中流露出决绝之情。这架势,莫不是要去执行有去无回的任务? 魏斯张了张嘴,情绪翻腾,到头来却只是赠了一句“多珍重”。 奥克塔薇尔离开了,特勤部队派来的二十人战斗分队,连人带武器一并编入游击先遣队。对于联邦军特勤部队,魏斯一点也不陌生,从莫纳莫林山脉之战到后来惊天动地的奥城战役,再接着便是洛林游击战,他多次跟特勤部队官兵并肩作战,对他们强悍的战斗力和强大的意志力深有了解。相较于野战部队,特勤精英们更擅长特殊环境下的作战,单纯假设——派去洛林的两千多人都达到他们的标准,这场游击战打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而现实是除了特勤分队和参加过游击战的老兵,先遣队的多数人员甚至连一线野战部队的常规标准都还达不到,跟百里挑一的特勤部队更是有鸿沟般的差距。 兵员素质的差距,一时半会是补不上去的,何况真正的战士都是在战斗中成长。魏斯果断从队伍的骨干入手,每晚都要对军官和士官进行集中培训,往他们的意识里灌输游击战概念和要领,还颇费心思地组织了两次接近实战的小规模操练,让他们实实在在的领教到了游击战的难度,也让他们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先遣队集结之始,配发给士兵们的是联邦陆军的常规制式武器。敌后游击作战,解决弹药供应问题不外乎有三条路:补给,自制,缴获。联邦军队和诺曼军队各有成熟的军工体系,就拿最普通的制式步枪来说,构造、口径、性能各有千秋,若将诺曼军队的子弹装进联邦军队的步枪,或是将联邦军队的子弹装进诺曼军队的步枪,轻则无用,重则炸膛。 最初的洛林游击战,战斗人员用的是联邦军制式武器。配置。尽管游击武装有一定的军工生产能力,长时间作战依然遭遇弹药不足的困扰。正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在魏斯的建议下,庞克将军想法设法搞定了一批符合要求的武器。其一,是格鲁曼步枪和诺曼步枪的“结合体”,即格鲁曼-N型步枪。这种步枪是按游击战需求研制的特种步枪,其外观跟纵列式双管猎枪相似,这种双枪管的配置不是为了增强瞬间火力,而是应对联邦军队和诺曼军队两种不同口径的弹药,以牺牲战斗射速为代价,提升对复杂战场环境的适应力。其二,是以诺曼军队的制式轻机枪为原型,按联邦军工业标准转制的格鲁曼Z型轻机枪,这款武器使用联邦军队制式步枪弹,虽然不具备双口径通用性,但弹药相对容易补充,在弹药耗尽后,利用缴获的诺曼军队装备,操作方面可以快速适应。其三,是使用联邦军队标准步枪弹的C型半自动步枪,尽管这种半自动步枪存在后坐力大、连发精度差、故障率偏高的问题,但相较于评价更好的小口径半自动步枪,弹药的通用性能够极大地减轻补给压力,又达到了增强基本战斗单位火力密度的目的。其四,是最初由克伦伯-海森工厂生产的迫击炮,因为在洛林游击战场上效果很好,联邦军组织后方工厂进行批量生产,提供给其他游击部队使用,后来联邦军一线部队也有装备,使得正面战场上的近距离火力支援得到增强,进而衍生出不少新颖的战场战术。 两周时间一晃而过,特训基本达到了预期目标,由格鲁曼集团和另外两家军工企业支持的600支格鲁曼-N型步枪、200挺格鲁曼N型轻机枪、1500支C型半自动步枪已如数交付到了即将奔赴洛林的联邦军官兵手中。此外,联邦军专门调拨了200万发标准步枪弹、10万枚菠米弹和60门迫击炮、3万枚迫击炮弹,由执行敌后空降任务的飞行运输舰直接运载。 2400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连同数千箱弹药物资,靠运输机运送可不现实。在全力研发生产作战飞机的同时,联邦军队没有完全摒弃以星源石为浮空动力的飞行舰船,而是利用现有资源进行了战略性的重构——战斗舰艇以巡洋舰和巡防舰为主,执行巡逻、警戒以及侦察任务,辅助船只以高速运输舰和综合母舰为主,执行战场支援、快速运输任务。值得一提的是,综合母舰通常搭载一定数量的作战飞机,进可侦察、攻击,退可拦截、防卫,而大型综合母舰能够搭载数十乃至上百架战机,扮演着移动战地机场的角色,为联邦军地面和空中作战行动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正文 第59章 我回来了 在这个没有雷达的年代,再严密的空中警戒线,到了夜间也基本形同虚设。洛林游击武装全面转入地下——这意味着他们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进行秘密的情报活动,除非迫不得已,不以武力对抗占领者,至于刺杀、袭击这类,仅限于个别行动。为了配合庞克将军领导的这次重返洛林行动,潜伏于暗处的联邦军情报人员以及仍在组织指挥下活动的游击战士,及时提供了有关各处诺曼驻军布防和警戒情况的情报,帮助庞克将军的指挥部找到了一条安全有效的“空中走廊”。 深夜,诺曼军队占领的洛林地区,在那偏僻无人的山峦与峡谷地带,联邦军的两艘高速运输舰灵巧、敏捷而又悄无声息地掠过树梢。在这光线黯淡的夜里,深色涂装为它们提供了天然保护色,煤油发动机赋予了它们强劲而又“低调”的行动力。 眼见视线中出现了微弱的、有规则的光点,两艘高速运输舰稍稍调整航向,如猎鹰捕鱼一般“扑”了过去,迅速而又平稳地停在了光点标注的空地上。各处舱门开启,手持枪械、身背行囊的士兵们一跃而下,在接应者的指引下,他们两人一组,拖着载运来的补给筒进入树林。十分钟不到,两艘高速运输舰拔地而起,摆身往原路行去。 时隔两个多月,魏斯又重新站在了洛林的土地上,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树林中,有人快步走上前来,瞧了瞧他的面容,激动地说:“克伦伯-海森长官,能够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魏斯一听声音便认出了来者,他毫不吝啬地给了对方一个热烈的拥抱:“嘿,卡门-艾特斯尔迈德斯,老弟,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眼前这位游击战士,是最后一战中突围而出的人员之一,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在诺曼军队的重重包围之中,能够幸存下来,确实九死一生,而在近乎绝望的时刻坚持抵抗,精神品格更是没得挑啊! “是卡门-艾特森-迈德斯,长官!几个月前,我们从其他抵抗组织那里得到了您的消息,本来还计划着前往索姆索纳斯把您从诺曼人手里救出来,后来才听说您被诺曼人押走了,此后再无音讯,还以为您遭遇不测了。”来者这般说着,丝毫没有言语上的忌讳。在敌占区打了一年多的游击战,又在重重困境中坚守数月,有这笑看生死的豁达着实不足为奇。 “我去干了一票大的,救了人,还把诺曼人的秘密武器给劫走了。”魏斯简略地透露了自己的做为,但这儿终究不是聊天的地方,待各连排清点人数无异,便让这些游击战士在前面领路,迅速往树林深处的隐蔽地点转移。 两艘高速运输舰,一口气运来了600名先遣队战士连同首批作战物资。魏斯亲自带队,既是开路先锋,也是战地指挥——庞克将军善长的是情报和组织,因而选择坐镇后方统筹调度,而这2400人规模的洛林游击先遣队,由魏斯出任第一指挥官,等到后续部队抵达,他也将继续担任重要职务。在这方面,庞克将军确实拿出了诚意满满。 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这第一波600名先遣队战士在天亮前抵达了位于密林深处的抵抗者营地。说起来,这个位于山城斯利恩西南的秘密营地,还是当初魏斯联合其他抵抗组织建立的备用基地,其主体是一处天然洞窟,虽然条件简陋、储备偏少,特别是缺乏水源,不适合大量人员长时间屯驻,但胜在位置隐蔽,不易被诺曼人的空中巡逻力量发觉,作为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登陆洛林后的首个隐蔽集结点还是非常合适的。 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第一波先遣队安全抵达隐蔽集结点后,便在下一个整点以特定频率拍发一小段电码。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收到约定信号,便着手部署第二波空投,先遣队剩余的兵马和先期装备物资,将在未来数日择“良辰吉时”一次到位。 在游击作战行动中,无线电联络是最容易泄露己方位置,但又往往必不可少。即便只是拍发简短电码,魏斯依然在营地周围部署了大量观察哨,尤其是对空中的敌情严加防备。不过,这种警戒的有效距离限于目视可及范围,想要提前预警,必须密切关注诺曼人各处驻军的调动情况,这一点则必然依赖于既有的抵抗情报网络。在洛林游击战士的最后一次战斗进行之前,整个洛林地区的抵抗组织就已经在诺曼人持续的高压紧逼下损失惨重,而最后一战,让洛林人有组织的军事抵抗遭到全面瓦解,但洛林人的反抗从未停止,转入地下活动的游击战士,与联邦军情报部门以及各地抵抗组织联手协力,使洛林的抵抗情报网络在诺曼军队的反复绞杀下顽强保存下来,甚至悄然发展成熟。 魏斯重返洛林的第一天,诺曼人似乎没有任何表示。在落地之前,魏斯对现有情报资料进行了全面细致的研究,如今又向坚守在这里的抵抗者们当面请教,确信诺曼人在洛林的军事部署有增无减。洛林军事总督依然是自己那位“叛逆”的兄长,就战术谋略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只要他在一天,魏斯便不敢放松警惕,也不敢寄希望于敌人的“无为”。不过,由于驻军部队的规模和级别超过了这位斯卡拉男爵的职级,军事总督没能真正的统领辖区军务,军事行动的效率想必会受到一些影响。 当晚,又一位曾经并肩作战的旧识从另一处秘密营地赶来。一见面,这位老兄不谈旧情,也不拉关系,亦非相逢一笑泯恩仇,倒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这可让魏斯既尴尬又自责。想当初他以洛林游击战士之名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游击战,索姆索纳斯的预备部队兵员素质虽说不及一线部队,但比起那些自发投身抵抗运动的民众要好得多,加上提前转移了克轮伯-海森工厂人员设备物资,在装备和补给方面优势明显,又得到了联邦军方的各种支持,俨然成为了洛林地区各抵抗组织的“带头大哥”,不少抵抗武装或慕名来投,或前来寻求帮助。面前这位莫顿-帕拉赫便是其中之一。他原本是洛林南部抵抗组织的领导者之一,洛林游击战士的最后一战,他和他的人马全程参与,并在最后时刻成功率部突围。照理说,他跟魏斯就算不谈过命的交情,好歹也是出生入死一场,然而最后一战之前,帕拉赫就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忠诚提出了质疑。原因很简单,老勋爵的长子被诺曼人委以重任,而且恰恰是当了洛林军事总督,次子为联邦效力,偏偏是洛林抵抗运动的领袖人物。 当时,帕拉赫质疑的不是魏斯的忠诚,而是觉得这对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如何能在对立面全力以赴?后来,魏斯单刀赴会,在克伦伯-海森家族城堡跟自己那位难以捉摸的兄长见了一面,返回秘密营地后不久,便发生了令洛林游击战争“雪崩”的最后一战。帕拉赫此番前来,明面上没有说白,给魏斯的感觉是要替那场惨烈战斗中牺牲的兄弟们讨要说法。再者,魏斯重返洛林,那位斯卡拉佩剑男爵依然是诺曼人在洛林地区的军事总督,兄弟再度交锋,究竟是真打还是套路,帕拉赫可不像不明不白地把自己连同麾下兄弟们的性命给搭进去。 回到洛林,即便无人提起,魏斯自己也必须直面这个问题。不可否认,当他成为诺曼人的战俘时,那位斯卡拉男爵或明或暗地为他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保护,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立场——也同样不曾改变魏斯的立场。摧毁洛林游击战士的最后一战,兄弟俩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对立面,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血脉亲情、家族荣誉不足以让对方放弃理想和信念,也就不必心存幻想。 “不管你信与不信,受困于索姆索纳斯之时,我与他已经做了一个彻底的了断。他已不再是泽-克伦伯-海森,若在战场上相遇,便只是熟悉的敌人,”魏斯坦然对帕拉赫表态。 帕拉赫可不是热血青年,听到这般决绝的言语还会感动涕零,只见他冷冷地注视着魏斯,以一种质疑的口吻回应说:“作为联邦公民,我们对国家和军队的召唤义不容辞,但是,那段惨痛的记忆迄今还历历在目,我们不得不多加提防……一个克伦伯-海森家族直系成员,与另一个克伦伯-海森家族直系成员,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如果这两个人只剩下一个,那么我所说的这些问题,便不再是问题了。” 魏斯不由得皱起眉头,对方以为他动摇了,于是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时,魏斯对他说:“如果有机会击杀他,我不会手软。实际上,拔除敌人在洛林的指挥机构,是我们重返洛林第一阶段的主要作战目标,若是顺利的话,两个克伦伯-海森,很快就会只剩下一个。” 帕拉赫转头道:“若有那一天,我必定张开怀抱,欢迎你的归来。” 正文 第60章 突袭与歼灭 漆黑的夜里,雨下个不停。户外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沥沥的雨声。没人注意到,一小队披着迷彩伪装的士兵悄悄穿过田野,来到了临河的土路旁。 那一根根笔直的电线杆,如同一排身姿挺拔的哨兵,无论风吹雨打,依然恪守岗位。 抵达路边之后,身披迷彩伪装的士兵们持枪警戒,其中一人套上特制的鞋夹,像猴子般哧溜一下爬上了电线杆。两分钟不到,那人装好了一个看起来比拳头稍大的东西,又迅速溜了下来,但没有退走,而是跟同伴们在路旁隐蔽待命。 这条沿河的土路,向南不远处便是一座安静的小镇,指路牌上标注“瓦利尔”。这座历史还不足百年的小镇,坐落在幽静的帕伦河谷中,居民的生计依赖于附近山中的铜矿——矿工家庭占到了全镇百分之八十以上。 在洛林联邦州,瓦利尔这样的小城镇很多。它们因矿藏开发而兴起,因矿藏枯竭而衰败。瓦利尔依山傍水,运输条件算是比较好的,这里的铜矿储量丰富、质地较好,若不是矿产埋藏较深,需要机械化工具才能进行持续开采,也许早一两百年就被人们给撸空了。 雨夜,在靠近小镇的树林里,另一伙同样披着迷彩伪装的士兵,一边小心翼翼地监视着镇子里的动静,一边将他们带来的机器设备在临时搭建的帆布雨棚下组装起来。待到设备组装完毕,在黑暗中亮起绿幽幽的仪表灯,一名指挥官模样的男子摆了摆手,以极低的声音唤道:“出击!” 数队士兵随即在夜幕和雨势的掩护下,从各个方向摸进镇子,三或两人一组,盯准镇子里的哨兵,从侧后悄悄靠近,果断使出捂嘴掩鼻、利刃插胸的手段,迅速扫清障碍。 铜矿,是重要的战略资源,而瓦利尔的河港,是帕伦河通航河段的起始点。为了掌控资源,绞杀抵抗武装,诺曼军队在这座总人口不满三千的小镇长期驻扎部队,多时上千人,少时也有一两个连的规模。此地到山城斯利恩的直线距离约两百里,一旦有事,部署在斯利恩的飞行舰船能够迅速作出反应,不出半小时便能杀到,而帕伦河下游城镇的诺曼部队,必要时也能够溯流而上,在几个小时内赶来支援。 镇子里,先锋部队顺利拔掉了敌人的哨兵,更多的身影随后从镇外各处隐蔽点涌入镇子。及至约定的整点时间,各队人马陡然发威,“缴枪不杀”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诺曼人当中,惜命者有之,亡命之徒亦有之。尽管突袭者占据了压倒性的局面,镇子里还是响起了枪声。夜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但此间没有爆炸声,骤起即衰的枪声仅持续了那么一两分钟。在这样的雨夜,这般响动的影响距离有限,而最近的诺曼驻军尚在数十里外…… 当魏斯带着复杂思绪走进这座小镇时,活着的诺曼人已经被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缴了械,并且严格地看押起来。经过初步清点和突击审问,突袭战基本可以确认,驻扎在这里的诺曼部队已无漏网之鱼——他们当场了击毙75人,俘获141人。 在诺曼人用来充当指挥部的房舍,魏斯摘下钢盔,脱去雨披,认真翻看诺曼人未及销毁的文件资料,尤其是做了标注的军用地图。不多时,两名身材魁梧的游击先遣队战士,半推半拽地押来了一名诺曼军官,向魏斯报告:“长官,这就是诺曼人的指挥官,是个上尉。” 魏斯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瞧了他一眼。这名诺曼军官身形也很健硕,只是脸上惨不忍睹:眉角开了个大口子,一只眼睛肿得厉害,鼻子嘴巴也全是血,军装上沾了不少血污,但身体四肢看起来没有严重外伤。进来后,这家伙耷拉着头,眼神黯淡,看来还没从巨大的错愕和恐惧中恢复过来。 “上尉,你懂阿尔斯特语?”魏斯发问。 对方也不知听懂还是没懂,垂着手站在那里,毫无反应。就在魏斯准备用诺曼语发问时,这货突然扑了过来,伸手想要卡魏斯的脖子。如果时刚从军校毕业的菜鸟,魏斯这一下可能会被他当场“反杀”,然而战场上的学费岂是白交的?随着战斗经验的增加,战斗技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身体的反应速度甚至超过了大脑运算的极限……对手发难的瞬间,魏斯侧身、曲臂,闪电般伸出右手,如铁钳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肩膀移位,猛然顶住对方的胸膛,身姿略微下压,弓步发力,来了个不算标准但足够给力的过肩摔! 只听“啪”的一声,这名诺曼军官重重地摔在地上,虽然没有叫痛,可这半天都没爬起来。 等到魏斯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麻烦,身旁的游击先遣队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急忙用枪口对准这名诺曼军官的后脑勺,嘴里喊着对方可能根本听不懂的阿尔斯特语,另一个忙不迭跟魏斯解释说,先前突袭,这家伙想要反抗,结果挨了他们一枪托,后面就老实了,真没想到居然搁这儿埋伏着。 己方士兵的疏忽,明显是缺乏经验所造成的,魏斯没有苛责他们,亦没有在这名诺曼军官身上发泄怒火,只是提醒他们将这家伙背着手捆起来。等到士兵们处理好了,用诺曼语问了对方几句,见对方不愿配合,索性让士兵们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 在这个小插曲之后,士兵们按魏斯的部署将小镇的执政官请了过来。刚一开始,这位由小镇居民推选出来的执政官以为联邦军队一路收复失地至此,因而表现得非常高兴,当他得知眼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游击王者,此番率部前来打的依然是游击战——部队随时可能撤走,所以,瓦利尔还没有得到彻底的、永久的解放……这位头发花白的执政官先生很是失望。他不卑不亢地说:“指挥官先生,如果您是邀请我们加入您的游击阵营,当然,我们内心是非常愿意的,可是,我必须向您报告,老人、妇女和孩子肯定没法跟着你们翻山越岭打游击。若我们一部分人跟你们走,留下的肯定会遭到诺曼人的报复,因此,恳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 “不必担心,执政官先生,我并不打算从你们这里征召一兵一卒。今天这场仗,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把诺曼人的部队一锅端了,等诺曼人的上级指挥官得知这个情况,可以想象,他会多么的恼怒,为了尽可能让你们少受牵连,我们必须做出一些适当的安排。对于这一点,我必须向您和所有居民道歉,请你们谅解!” 位卑言轻的小镇执政官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如果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那么这场仗,我们永远别想打赢……该我们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吧!” 既然对方明大义,魏斯也没必要跟他兜圈子:“这一仗,我们能够以极其微小的代价歼灭敌人,胜在敌人疏于防备。要是在这里继续跟敌人交锋,难免会殃及无辜,我希望你们能够暂时转移到附近安全的地方去,比如你们的矿场。也许两三天,也许五六天,最长不超过一个星期。如何?” 小镇执政官考虑了一下:“矿场有几栋木屋,几个老矿坑也可以用于临时安置人员,只要食物和淡水充足,一个星期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这样躲避有用吗?我的意思是,你们迟早要撤离这里,诺曼人还是会回来,那样的话,我们……” “我认为有用。”魏斯很干脆地回应道,“虽然我们不能决定诺曼人做什么、不做什么,但今天俘获的这些诺曼士兵,是我们跟诺曼人谈条件的砝码。再说了,你们没有帮着们跟诺曼人交战,诺曼人没理由也没必要盯着你们不放。” 小镇执政官想了想,觉得在理,便应允下来——他会动员居民连夜撤往矿场,如果可以的话,诺曼人的几辆卡车,暂时借给他们用于人员和物资转移。 跟居民代表顺理谈妥了后续事宜,魏斯遂着手安排这一场游击战的“连环扣”。到目前为止,这场突袭和歼灭战无可挑剔:游击特遣队仅仅伤亡数人,而且在战斗结束前,诺曼人未及发报,也未能通过电话线路跟其他部队取得联络。完美的战斗结果,离不开抵抗组织提供的宝贵情报,同样重要的是,游击先遣队做了细致大胆的战斗部署,而且用上了此番携带的电子通讯干扰器材,包括电话线干扰器和无线电干扰器——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不必破坏对方设备设施,就可以有效阻截他们的对外联络。 现在,游击先遣队完全掌控了这里的局面,又抓到了诺曼人的活口,接下来就可以假借驻军名义发报,谎称电话线路被破坏,哨兵遭到射杀,不出意外的话,诺曼军队会很快派来增援力量。游击先遣队集中全力打一场埋伏歼灭战,争取一次或两次就把诺曼人给彻底打疼了,扰乱他们在洛林的军事部署,呼应联邦军在正面战场的行动,再按游击作战策略适当分散,各处游击,灵活应对……这样的开头,怎不是一个美妙的开局! 正文 第61章 伏击与打鸟 天亮后,沥沥的雨还在下着。依山傍水的洛林小镇瓦利尔,在这场雨中静得耐人寻味。天空中,两艘舰船正从斯利恩方向飞来。从体型上看,它们一个胖而短、一个瘦且长,一个似绵羊、一个若猎犬。不多时,它们抵近瓦利尔,并双双减慢了速度。胖短的那艘,率先降低高度,看样子是打算在镇子中央的广场降落,瘦长的那艘则在空中警戒。 “敌人的二级巡防舰高度在1500尺左右,三级运输舰还在继续下降——它的最大载员是450人,相当于两个步兵连。” 镇外的一处树林,几个身披迷彩伪装的军人蹲在具有隐蔽作用的网罩下,就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突袭并占领那座小镇后,他们只待了半个晚上,撤离居民、转移战俘以及做相应的战斗布置。末了,他们利用缴获的敌军电台和密码本发出了求援电报。视线中的那两艘飞行舰船,便是抛出的鱼饵引来的大鱼。 望远镜的视野里,敌方运输舰逐渐降低高度,当舰身低过教堂的塔尖,各处舱门业已打开,想必随舰前来的诺曼士兵已经跃跃欲试了,就在这时,它突然停止下降。看到这一幕,魏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些诺曼人警惕性还挺高啊! 悬停片刻,那艘运输舰居然开始爬升,舰上的信号灯朝那艘在高处接应的巡防舰——诺曼人称之为护航舰,发出连串信号。只见那艘巡防舰提高航速,绕着镇子兜起了圈子,运输舰爬升至离地约五六百尺的高度,并且稍稍错开镇子中央的广场,仿佛那下面埋设了大量炸药,其威力足以吞噬掉降落下来或是低空悬停的飞行舰船。 当初,魏斯率领洛林游击战士对抗诺曼军队,不止一次地用过这种简单粗暴的策略,效果没得说,唯独有个难以克服的缺点,那就是耗费太大。此次他带领游击先遣队重返洛林,武器弹药没少带,高稳定度的烈性炸药也有,要设个足够“吞噬”战舰的爆炸陷阱不是不行,但这些炸药往后还有很重要的用途,一口气用掉可不明智,再者,过于猛烈的爆炸势必造成矿坑矿洞的坍塌,若是采用这种战术,小镇居民就要往其他地方转移…… 天上的诺曼人虽然嗅到了来自地面的危险,但它们没有透视能力,视线可以穿透雨幕,却穿不透房屋与植被。捱了有一刻钟,既没有望见敌人,也没有遭到袭击,它们有了新的举动:运输舰绕着镇子兜圈,护航舰如海豚戏水,一次次速降至贴近树梢的高度,掠飞一小段距离,然后爬升,周而复始。 此间,魏斯不怕敌人识破自己的部署,倒是有点担心缺乏战斗经验的士兵因为走火或是妄动暴露了位置。好在这两千官兵都严格执行了自己的指令,牢牢地钉在预设的伏击位置。 随着时间的推移,诺曼人的焦虑、疑惑与好奇交替上升,最后,他们决定让战斗步兵到地面去探查真相:护航舰重新回到了掩护位置,运输舰避开镇子里那个看起来诡异无比的广场,选择在镇子西边的河滩上降落。 几乎就在诺曼运输舰支撑架触地的刹那,魏斯唤道:“胡特,打一发红色信号弹!” 身后不远处,一名年轻的士兵应声而起,拔出信号枪,装上信号弹,斜向上来了一发。 灰蒙蒙的雨幕中,闪烁的红色光点是那么的耀眼。它很快攀到了最高点,而后缓缓下落,当它还在半空中滑落,沉寂的树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咚咚的“鼓点”。诺曼人那边,有些驻守洛林时间较长的士兵,对这种声音绝对是深恶痛绝——洛林抵抗武装善长用这种曲射武器进行各种袭扰和伏击,一度令诺曼军队防不胜防,直到那位谋略十分厉害的斯卡拉男爵就任洛林军事总督,采取刨根掘底的策略,这才逐步扫清了那些难缠的抵抗者。 当初克伦伯-海森工厂仓促转移,设备和物资并不齐全,制造的迫击炮性能不尽完美,如今联邦军游击先遣队规模不大,却是以整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战时工业为后盾,他们所携带的迫击炮,乃是军工部门进行改良、经过精密机床加工的,战斗性能有了相当幅度的提升。此刻,小镇瓦利尔周围——包括河对岸的阵地,总共部署了36门迫击炮。36个迫击炮战斗组,每个都由士官领队,采用严谨科学的操作条令,对地面目标实施打击。战斗打响后,36门迫击炮在前后间隔不超过五秒的时间里相继开火,这密集的鼓点,对游击先遣队的参战官兵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对敌人而言则是可怕的催命符。在一声声极为短促的呼啸声中,迫击炮弹纷纷落向河滩,有的直接命中诺曼人的运输舰,钢铁与钢铁的碰撞,瞬间转化为猛烈爆炸,有的落在周围的河滩上,或撞击卵石而爆炸,或扎入泥沙之中,等到延时引信发作方才爆发。 诺曼人的三级运输舰,作用和性能都跟联邦军的快速运输舰大致相当。它们虽然不像战斗舰艇那样披挂战甲,但也是钢筋铁骨构造,覆盖舰身的钢板能够有效抵挡枪弹乃至小口径机关炮的攻击,区区三两发迫击炮弹还不足以将其摧毁,但连续的轰击会制造越来越多的创口,威胁舰桥,损伤乃至破坏转向和推进装置。遭到炮击后,那艘诺曼运输舰顾不上已经登陆和正在离舰的士兵了,它急忙升空,迅速爬高,唯恐不能在最短时间里摆脱困境,然而更多的迫击炮弹继接踵而至,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命中率,每分钟仍有二三十发迫击炮弹轰击舰身,接连不断的爆炸侵蚀着它的体魄与灵魂。它急匆匆地爬升到离地大概两百尺的高度,骤然发现自己再也爬不上去了。一阵怪异的颤抖之后,它带着四窜的火舌和滚腾的浓烟缓缓缓下落,落到大约一半的位置,像是突然失去支撑一般,以自由落体的姿态砸了下去。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落地瞬间自是地动山摇。魏斯没有任何的迟疑,径直令信号兵打出绿色信号弹。在拿下这座小镇之后,他便因地制宜地选定了战斗预案,令参战的两千多名官兵分散部署,见信号弹行事。等到敌人的飞行舰艇出动,他远远的通过特殊技能确定了舰型和性能,以野战电话和传令兵传递命令相结合的方式,向各迫击炮组传达了最终战斗指令。这一发绿色信号弹,犹如琴谱上的休止符,所有的迫击炮当即停止射击,炮组成员就地隐蔽,防备敌方战舰的报复性炮火。事实上,由于出手果断、定位精准、射击迅猛,各迫击炮组至此也就打了七八轮,从开火到停火持续不到三分钟,而负责掩护的诺曼战舰才匆匆忙忙的打了几发炮弹…… 雨天,清晨,植被,爆炸硝烟,再加上迫击炮射击产生的烟焰和声响较小,诺曼战舰上的炮手们根本连目标在什么位置都没有确定。他们这数十门中小口径舰炮一通盲射,看着十分热闹,感觉好像扫荡了大片树林,可是,袭击者既没有打出白旗,也没有仓皇逃走,树林里也没有出现大量弹药殉爆的情形。断断续续的轰击了半个小时,诺曼战舰的炮火逐渐停息。一艘三级舰,执行常规任务时携带的弹药补给通常不会塞满备用空间。打了这么久,炮管开始过热,弹药库也空了大半。从空中俯瞰,那潺潺的帕伦河,原本清澈的河水都被诺曼人的血和坠落战舰上的各种油污染成了暗褐色,这情景固然触目惊心,更要命的时,那些抢先登陆的,以及在战舰坠毁时侥幸生还的诺曼士兵,此时依然被困在河滩以及相邻的田野里。零零落落的枪声,不断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眼睁睁看着同伴在生死线上挣扎,诺曼战舰上的乘员不堪忍受,更让人崩溃的是,他们连续发出无线电码,却迟迟得不到上级和友军的回应,仿佛冥冥中有股可怕的力量要将他们全部吞噬掉。现在,他们已然陷入到了一种两难的境地:要么,冒着被敌人集火攻击的风险降下去支援、救助受困的同伴,要么,暂时抛下同伴去传递警讯。 第三条路,不是没有,但眼睁睁看着地面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等到指挥部察觉不妙再派后援,也许几个小时,也许一整天……相较之下,这条路无疑存在更多的痛苦以及不确定性。 在踌躇中煎熬许久,诺曼人终于做出了抉择:他们先是进行了两次海豚戏水般的快速低掠,对树林和小镇进行近距离的探察,并对所有可疑的目标进行了轰击,接着,这艘搭载数十门舰炮、重要部位覆盖轻装甲的巡航舰,在己方步兵渴求的眼神中快速爬升,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飞走了。 目送敌舰远去,魏斯既不讶异,也不沮丧,当然也没有太多的兴奋,只是多了几分对敌情的思考。放在战争初期,敌舰十之会降落下来,一边交火,一边救援。刚猛,未必是战场上最好的选择,却是自信和彪悍的体现。如今的诺曼人,似乎更加的务实和狡黠,甚至有了不同以往的圆滑,深处的缘由暂且不究,与之交手,以往的宝贵经验未必有效,没准还会起到致命的反作用。 正文 第62章 敌进我退 敌人的战舰灰溜溜地撤了,引以为傲的勇气、斗志以及荣誉碎了一地。在硬实力逊于对手的条件下迅速获胜,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士兵一个个唤醒鼓舞,唯有他们的指挥官冷静地审视着战场。一艘没有任何损伤的诺曼护航舰,憋足了劲返回斯利恩只消一刻钟——事实上,离开小镇瓦利尔一小段距离,它就能摆脱联邦军的无线电干扰,这意味着诺曼人的增援舰艇最快可在20分钟后赶来,再不济,也不会拖到一个小时之后。 一旦有两艘以上的诺曼战舰飞临小镇瓦利尔,特遣队通过突袭和伏击所获得的战术与心理优势将会荡然无存。等到那个时候再考虑撤退,恐怕很难脱身。 在魏斯果断的指令下,各参战连队迅速组织撤离:迫击炮组优先,紧接着是机枪组和步枪手。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甚至没有回收夜里铺设的野战电话线。几分钟后,幸存下来的诺曼士兵霍然发现,周围的枪声停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死亡气息也随风消散了。 庆幸乎? 彼时,魏斯麾下的游击特遣队战士们正沿着预选的路线分散撤退——帕伦河东岸的连队沿原路返回秘密营地,西岸的部队不必渡河,而是一分为二,一队往南、一队向北。突袭战中俘获的诺曼人,悉数裹挟在联邦军的东岸部队里面向东撤离。每隔一段距离,联邦军士兵便会挑几个诺曼人绑在树上,堵住嘴巴,并且在附近隐蔽位置布设简易陷阱:一根细绳、一枚菠米弹即搞定。 带着士兵们翻过第二道山梁时,魏斯遥遥望见五艘诺曼战舰从斯利恩方向飞来。对于那座山城,他依然印象深刻,夜袭斯利恩一战,洛林游击队之名威震寰宇,那时的他,是意气风发的胜利者,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时过境迁,他努力战胜了心魔,做到轻装上阵,他时常跟官兵们谈笑风生,但稍有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指挥官的自信和稳重背后,似有深深的忧愁和彷徨。 五艘敌舰,一艘在前、四艘在后,通过它们的性能参数,魏斯基本可以确定,领头的那艘是先前主动撤走的护航舰,后面四艘是它找来的援手。按照常理,那艘诺曼护航舰上的官兵必是咬牙切齿,憋足了劲要洗刷耻辱。如此一来,他们肯定会瞪大了眼睛搜寻敌踪,而这茫茫丛林,只要多加注意,并不容易被敌舰锁定,所以,魏斯很快下令:“传令各连,放慢速度,隐蔽前进!” 当东行的部队翻过第三道也是植被最稀少的山林,如猛虎归山般进入茂盛的山谷树林,那些诺曼战舰刚刚抵达小镇瓦利尔。没有迫击炮威慑,它们可以从容降落,从幸存的士兵那里了解敌人的行踪——看起来是朝四面八方撤走了。该怎么追? 那些诺曼战舰做出了一个合乎情理的选择:往东追击。舰上的瞭望员很快就会在山林中发现被绑在树上的诺曼士兵,他们当然要花费一些时间来搞清楚状况,再往后,循着那些被滞留式释放的诺曼士兵的踪迹,可以像侦探一样准确推测出敌人撤退的方向,用时间推算出大概的距离,一步步拨茧抽丝——一步步落入魏斯所设的圈套。 这个无形无影的圈套,不到特定时候根本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再谨慎的对手,也难以提防,何况诺曼人被折腾了一通,多少有些急火攻心。 小镇瓦利尔以东,洛林联邦州东南,距离双方战线约400里之处,白昼,雨天,五艘诺曼战舰组成的松散编队,几乎毫无征兆地遭遇了联邦军飞行部队的攻击——超过三百架战机,以七八十架为一个波次,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发动了暴风骤雨般的四波攻击。搁在一年前,诺曼战舰还可以从容应对这种等级的攻击,然而这一年来,联邦军飞行部队厚积薄发,技战术能力突分猛进。雨幕,让诺曼炮手难辨联邦军战机的方位与轨迹,防御火力效率低下,诺曼战舰的轮廓却清楚地呈现在联邦军飞行员们的视线中,他们所使用的500磅航空炸弹,威力数十倍于迫击炮弹;前向的机关炮配弹不多,但钢芯穿甲弹足够让那些半封闭炮位上的炮手们变成一堆堆残肢断臂。野地遭遇战,没有要塞火力掩护,没有野战部队策应,这五艘诺曼战舰好比是冷兵器时代孤军冒进的骑兵队,无从发挥出强悍的战斗力和出色的机动力,被一群挥舞着大刀长矛的农兵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天人”之战,魏斯和他所率领的游击先遣队根本插不上手,他们连续赶路,这时正好坐下来喘口气,顺带观赏一场不需要门票的精彩演出。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魏斯眯着眼睛,长时间施展自己的特殊技能,以便深入透彻地研究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空战。诺曼战舰的防御火力,在这种对手主动近身的战斗中,有效命中率不足千分之一,而联邦军战机的投弹命中率大约在百分之三左右,虽说三百多架战机从头到尾也就投中了十来发,但当场干翻了两艘敌舰,还重创了两艘,其中一艘在撤退时坠毁,而联邦军仅仅损失了七架战机,这样的战损比,对联邦军而言,绝对是一顿美味可口的大餐啊! 两艘诺曼战舰仓惶逃走,联邦军机群来如风去也如风,轰轰烈烈的战场很快只剩下各种遗骸和残烟。经过半个小时的休整,魏斯的士兵们不仅体力得到了恢复,精神力更是充沛到了满值状态。在接应己方跳伞飞行员后,他们继续前行,此后直至返回秘密营地,未在遭遇诺曼战舰。想来也不难揣测:在如今的正面战场上,诺曼军队处于守势,从机动力量里面临时抽调五艘轻型战舰不是什么难事,若要再抽调五艘,乃至于出动吨位更大的舰艇,便会影响到全局部署,何况飞行战舰很难追截对方的作战飞机,为了区区一伙“流寇”大动干戈甚至因小失大,不值当! 诺曼人知难而退,魏斯可不会手下留情。是夜,他们将俘获来的3名诺曼军官和14名诺曼士官押送到了空降场,让连夜运送弹药物资前来的高速运输舰将这份重要的“战利品”带回联邦控制区去——战时状态下,还有什么比敌方战俘更具说服力和鼓动性? 此后一个多星期,由小镇瓦利尔向其他方向转移的另外两股游击特遣队,在洛林地下抵抗组织及联邦军地下情报网络的引导配合下,伺机对诺曼军队发动袭击,迫使诺曼人将分散各处的小股部队召回城镇和堡垒驻地,以便集中兵力,运用快速机动的作战手段施展绞杀战术。对于诺曼人的反制措施,魏斯早有预料,两股分散出去的游击部队“见好就收”,除了极少数留在抵抗组织帮助他们开展军事训练,其余人在诺曼军队的反游击扫荡到来前,悉数回到了最初的秘密营地,于暗处观察诺曼军队的一举一动,不管敌人使的是激将法还是苦肉计,始终不为所动。 在阿尔斯特各联邦州之中,洛林人口偏少,但幅员辽阔,其自然条件较为适合开展游击战,但这并不意味着一支两千多人的战斗部队可以长久地隐蔽在山林里不被对方发现。诺曼人占领洛林一年有余,不光摸清楚了这里的地理地形,亦构建了自己的情报网络,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使一部分洛林人为他们效力。小镇瓦利尔遇袭后的第三个星期,诺曼人派往洛林南部的军队已达十万之众,而且各部的部署调动都隐隐指向了联邦军游击特遣队秘密营地所在位置。对洛林游击战士“最后一战”刻骨铭心的魏斯,又如何会对这种形势视若无睹?虽说在危急关头,联邦军飞行部队可以大举杀到,但这种越境驰援胜在出其不意,一旦战局为诺曼人所掌控,反而有可能掉进敌人构设的陷阱。于是,借着月黑风高,魏斯果断率部拔营,向南快速转移,行进途中,他们一度离开洛林山区,来到了洛林最南部的滨海地区——在封冻季节,这儿遍地积雪、道路结冰,通行十分不便;非封冻季节,这里又湿润多雨,野外总是泥泞难行,只能通过为数不多的硬质道路和铁路线活动,而且不论是什么季节,这一区域的自然环境都不利于部队的隐蔽行军。 得益于充足的准备和果敢的预判,魏斯带着部队在滨海地区的一条天然深壑里蹲了三天四夜,用棕色的军毯充当伪装布,不生火、不妄动,有惊无险地躲过了数度光临此地的敌方空中侦察力量,任由诺曼军队在洛林南部山区翻了个底朝天。此番诺曼人虽然没有从正面战场调走精锐的野战部队,而是抽调了一些预备队和纵深驻防部队,辅以少量轻舰艇、运输舰船以及作战飞机,以尽可能减少对前线的影响,但联邦军队攻势一起,诺曼人便忙不迭地抽回了师级战斗单位,投入绞杀作战的兵力顿时空了大半。 探得敌情变化,已率部从滨海地区转移到洛林山区西南部的游击王者当机立断,翻山越岭、星夜兼程,又一次将目光锁定在了山城斯利恩。 正文 第63章 斯利恩城下 山城斯利恩,地势险要的兵家必争之地,它曾经留下过一段可歌可泣的血肉战史,是洛林军民宁死不屈的精神象征。在洛林沦陷后,斯利恩之名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比和平时期更具知名度——洛林的武装抵抗者仅靠自己的力量在这里发动了一次成果斐然的逆袭战,重伤了当时的诺曼帝国洛林军事总督,狠狠打击了侵略者,极大地鼓舞了洛林乃至全国人民,为那时一片灰暗的阿尔斯特战局送去了一线光亮。之后,即使面对诺曼占领军的高压管制,抵抗者仍陆续组织了几次小规模袭击,发动了多次工人罢工……斯利恩居民始终以不屈从、不配合的姿态,抗拒诺曼人的管制,成为了敌占区反抗运动的楷模! 时光荏苒,一晃已经过去了一年。当魏斯再次踏上斯利恩的地界,城依然是这座城,但它的“内在”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诺曼人将它视为洛林战线的战略性据点,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对其加以改造,使之成为了一座更具现代化意义的军事要塞和军用航空港。两个月前,联邦军将战线推进到了洛林边界,飞行部队开始对洛林境内的重要军事目标展开空袭,结果,无往不利的密集轰炸在斯利恩遭遇了难啃的硬骨头。先后两次大规模轰炸都是损失多、收效少,上百名飞行员在此殒命或是被俘。领教到了敌方地空联合火力的犀利,联邦军飞行部队此后虽对它敬而远之,但者并不意味着对它的战略地位视若无睹,而是想方设法通过其他路径削弱这里的防空体系。重返洛林的联邦军游击先遣队,便在这种背景下,首次被军方高层给予了战略战术方面的厚望。 跟一年前一样,魏斯在当地居民的掩护下,单枪匹马地接近城镇,对诺曼人的军事设施和防御部署展开侦察。在“人肉雷达”的特殊功效加持下,他对某些军事部署的掌握甚至比诺曼人的指挥官还要精准。经过数日的努力,一幅手绘的斯利恩敌情分布图呈现在联邦军游击特遣队军官和情报军官面前。 “……这一条,就是诺曼人构筑的‘护城河’,环绕斯利恩东西北三面,只有经过身份核验的人获准可以从指定的通道进入其中,我们跟抵抗组织反复讨论过,混两三个人进去还可以想办法,批量渗透几无可能。‘护城河’背后,是东西长11里、南北宽8里的斯利恩城区,弹药库和油料库在中间位置,航空设施主要位于东南部。隔着‘护城河’,我们的迫击炮对过远的目标无能为力,而这里的抵抗者奇迹般地保存了一门拆卸成零件状态的野战炮,还有一定数量的炮弹。在降低斯利恩的防空强度之前,这或许是我们唯一能够利用的中程支援火力。” 作为行动的策划者和指挥者,魏斯简练而准确地向一众军官们介绍了这里的关键信息。根据“分而不散、统一指挥、集中优势”的游击作战策略,除去途中损失的和分散活动的官兵,游击先遣队有近2100名官兵抵达斯利恩外围,加之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三据其二,他们此番能够游刃有余地进行作战谋划。 游击先遣队的军官们,多数是有相对丰富的实战经验,立过功、负过伤,有两位还获得了战斗英雄的殊荣。不过,游击作战对他们基本上是全新的领域、全新的挑战,从突袭小镇瓦利尔到辗转躲避诺曼军队的围追堵截,再到现在伏兵于山城斯利恩外围,作战方式是他们之前鲜有见闻的,历次作战会议,他们像是一群见习生,听的多、问的多,提建议少,拍板的事更是完全丢给了魏斯这个带头人。 代表联邦军情报部门前来联络和协助行动的,是老熟人布鲁克斯麾下的一名少校。这人年龄不大,但沉稳老练,说话滴水不漏。直到所有人都把各自的想法和要问的问题都说完了,他才平静地开口道:“先生们,这里,我只补充一点……诺曼人为了防范袭击,在城外安插了不少暗哨,这些人有的是精通阿尔斯特语的诺曼人,有的是被他们收买或胁迫的洛林人。敌人的这些暗哨,我们掌握的情况是十之七八。也就是说,还有不少没被我们辨别出来。一旦行动开始,必须要快,稍有延迟,敌人就会察觉。” 魏斯点了点头,这个提醒非常到位。诺曼军队在斯利恩的驻军,光师级番号就有两个,从各方情报来看,其驻防兵力长期保持在两万以上,游击特遣队战士们再骁勇,也不可能以一敌十,何况敌人还有要塞火炮和飞行战舰可以随时支援战斗。魏斯很清楚,他们不仅要避免跟诺曼军队全面交锋,而且必须一击即退,万不可陷入苦战。 “接下来,我要重点说说我们此次的目标。按照正常逻辑,我们应该想方设法破坏诺曼人在斯利恩的航空设施、驻泊舰船以及弹药库、燃料库,削弱诺曼军队在洛林战线的作战硬度……我们这样想,敌人也会这样想,所以,这些目标一定是敌人着重防备的。我认为,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想办法拔除敌人在斯利恩的防空火力点,或是让它们暂时丧失战斗力,然后把对付敌人航空设施和航空力量的任务交给我们的飞行部队。” 言罢,魏斯点着地图上的标注说:“敌人的防空阵地,大多分布在‘护城河’附近,正好是我们的迫击炮射程可及的区域。据我们这几天探查到的情报,这些防空阵地,有重型防空炮100多门,中型防空炮300多门,轻型防空炮约900多门,它们大体分为34个防空阵地,有25个是野战阵地,9个是固定阵地。野战阵地好对付,只要引诱他们进入战斗状态,把炮弹从弹药库运到炮位上,就可以用迫击炮将他们给一锅端了。比较有难度的,是这9个堡垒式的固定阵地,尤其是3个装备了钢制炮塔的核心堡垒,想要拔掉它们,可得动些脑子。” 魏斯把敌方火力配置的数量说得如此详实,那位少校情报官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虽有疑惑之意,却没有直接提出来。倒是游击先遣队最年轻的上尉军官提出意见:“克伦伯-海森长官,我们想办法夺取敌人的部分火炮,用它们轰击敌人其余的阵地,这样应该可以拔除大多数野战阵地,使敌人在斯利恩的防空火力也就减弱了一大半,再让我们的飞机用炸弹攻击那些固定阵地,两条路径结合起来,实现的难度会降低很多吧!” 从利己的立场出发,将一部分攻坚任务交给飞行部队,确实可以降低难度、减轻压力,魏斯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策略,但如果从大局出发,一方面,飞行员的珍贵程度要远远超过两周特训就能派来敌后的特遣队员,另一方面,特遣队拔除的防空火力越多,飞行部队就能够将越多的炸弹砸到敌方航空设施和飞行舰艇上,整体的战果也就越大,而第三个方面,便是游击战士应当具备的大无畏品格,如果一味指望友军承担更多的攻坚任务,又如何能够长期胜任这种艰难卓绝的游击战环境? 基于以上这些思量,魏斯当面回应说:“如果我们确实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或者说,敌人的防守真做到了无懈可击的程度,寻求飞行部队支持是可行的。只不过客观的说,我们与敌人的距离只有几里路,而我们的飞行部队需要跨越几百里,途中有可能遭遇敌人的多重拦截,所以,能够自己解决的,尽可能自己解决。” 这位年轻的上尉虽然已经不是那种刚加入行伍的热血青年,短短两三年就积累到进阶中级军官所需的战功,而且不介意加入危险的敌后游击作战部队,足以证明他是有能力、有胆识、有头脑的。魏斯这番激将之言,虽然没有让他激动起来,至少把他之前那种侥幸心理给扫除掉了。 “我明白了!”这位上尉昂着头说道,“一场史诗般的战役,需要每个人都拿出胜利必然有我的斗志和决心来。” 激励的话说过了,魏斯板起脸:“这场仗,我们不但要有决心,还得做好牺牲准备,这一点,诸位务必给士兵们做好思想工作。最坏的打算,是折损一半人马。” 这个数字,让在场众人不禁哑然。且不说部队伤亡过半是否会陷入崩溃,也不谈受伤人员如何转移,这样的伤亡预期,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游击作战的范畴,真的是他们这样一支部队应当执行的任务么? 魏斯没有读心术,但他很清楚联邦军官兵的常规逻辑思维,也从军官们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些东西。对于这一点,他早有准备,因而不急不忙地说:“先生们,游击战,以‘游’为精髓,但如果只游而不击,或是一味的避重就轻,游击的价值将大打折扣。同时,游击战不同于正面作战,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应以保存实力、持续作战为第一要务。我刚刚所说的预计伤亡,是指最坏的打算,如果战斗较为顺利,或者敌人的反应在预期水准,那么我们的伤亡会小很多。事实上,由本人指挥的上一次斯利恩夜袭战,参战部队的总体伤亡不到三分之一,而且,那时候我们投入的兵力、使用的装备以及战斗的经验,都比不上现在我们所具备的条件。当然了,彼时我们所面对的诺曼军队,跟现在驻防斯利恩的也不一样,那时候他们兵员素质更好,士气也更高,我们当面之敌,虽然据守着更加森严的防御设施,但战斗意志和精神韧劲要弱许多。” 魏斯的论断,源自于对敌人的技术性观测,依据充分、测量精确,但在其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他的感官判断,是虚而不实的一面之词,意在提振己方信心,真要上了战场,所谓战斗意志和精神韧劲的差距,对战斗的影响能有多大? 正文 第64章 敌退我进 确定以游击先遣队突袭山城斯利恩的作战方略后,魏斯一边安排参战人员进行针对性的操演,一边抓紧时间侦察和分析诺曼军队的布防情况,并且通过情报渠道将粗略的作战方案和支援要求传递给联邦军。在斯利恩外围,几乎是敌人的眼皮底下,他们耐心地等待了一个多星期,等着战斗部署日臻完善,亦是在等“天时”,准确的说,是在等一场晨雾。 黄昏,次日起雾的预兆已现,入夜后,游击先遣队2000余名官兵分成16个战斗分队,从隐蔽区域悄悄抵近斯利恩城外的待命位置。为防行踪泄露,他们依然只让当地抵抗组织调派5名可靠的骨干,加上潜伏在这里的5名情报人员,为各战斗分队导航领路。黎明将至,大雾渐起,突前的10个战斗分队遂从待命位置推进至预定的攻击点——这些攻击点或是抵抗组织成员的居所,或是户外的灌木、沟渠,每一个都是魏斯到过并且进行了人工测定的。这些攻击点,架起迫击炮就可以对诺曼人的外围防空阵地展开炮击,同时,它们也是进攻的出发阵地,战斗打响后,先遣队的战士们将从这里向前推进。 浓雾一起,即便天色未明,魏斯仍令先遣队打破无线电静默,用无线电向联邦军飞行部队连续发出“攻击日”的电码信号。如他所料,诺曼人很快侦测到这异常的无线电信号,他们虽然不知道这种暗语电码的实际意义,却可以通过常规技术手段迅速测定电台方位。发出电报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斯利恩城里冲出一队由装甲战车打头的车队,气势汹汹地奔着特遣队电台所在位置去了,而城里并没有响起警报声,大多数诺曼士兵依然在各自的军营驻地睡眠正酣。 从斯利恩前往特遣队电台位置的必经之路上,魏斯预先打了埋伏,待诺曼人的车队经过,伏击战打响,突袭斯利恩的战斗也由此吹响了冲锋号…… 身先士卒,是魏斯一贯的战斗风格,越是艰险,越要以上率下——这话说出来有些冠冕堂皇,可现实的道理的确如此。将全局部署妥当之后,他将临阵应变的指挥权交给先遣队的第二指挥官迪-马莱喀少校,自己跟着第一战斗分队投入战斗。 打头的10个分队,各自对应一处目标,迫击炮组负责火力压制,战斗人员发动突袭,后面6个分队,主要负责掩护策应,当前面的分队在某处阵地受阻时,便由他们跟进支援。 以洛林山区的气候,这场晨雾至少能持续三五个小时,到中午才消散也不足为奇,时间看起来很长,但以一场攻坚战的标准来看,这点时间就显得非常局促了,必须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战斗效率——魏斯很清楚这一点,他不惜冒着随时被流弹毙杀的危险,带着第一分队穿过敌人的雷区和铁丝网地带,越过阵地外围的壕沟,势不可挡地冲到了第一处敌军野战阵地前,为的就是尽可能抢到时间! 这处阵地位于诺曼人构筑的“护城河”之外,围绕一座小山丘进行部署。山丘上是观察/指引哨,山丘下内圈是火炮掩体,外圈是步兵防御阵地。除了防空,还兼具地面防御功能。从进攻点奔向敌军阵地的途中,魏斯就不断用自己的特殊技能观察对手的情况。通常情况下,这个阵地有四五百人驻防,一多半是炮手,余下的是战斗人员。夜里,他们不在堑壕里露宿,而是在紧挨着阵地的营房里睡觉。从营房到炮位,近的三五百尺、远的约千尺,跑过去最多一两分钟。打头阵的10个战斗分队,每队配备三门迫击炮,它们的压制炮击并不是特别精准,但突袭的效果在接连不断的爆炸中充分显现出来,那些诺曼人从睡梦中惊醒,连滚带爬地跑出营房,有些被迫击炮弹炸伤炸死,有些人不慎遭到同伴踩踏,场面很是混乱。 魏斯的“人肉雷达”技能,相当于打开了战争迷雾,他无所顾忌地全力奔跑,第一分队的士兵们也就跟着他一路狂奔,当他们冲进诺曼人的这处野战阵地时,值守在这里的诺曼哨兵没被迫击炮炸成渣渣,而是被迫击炮弹吓得躲进堑壕里胡乱开枪。魏斯不跟他们客气,拎着双枪上去就是一通猛干。干完之后,转身指挥士兵们依托堑壕,用步枪和菠米弹阻击从营房那边过来的敌人。一边是精神高度集中、已经提前进入战斗状态的战士,一边是慌乱无措、大多两手空空的诺曼士兵,虽然有夜幕和晨雾阻隔,依然演变成为一场完全一边倒的战斗。 见阵脚已经稳住,魏斯令勤务兵向空中打出一发绿色信号弹,向全体参战人员传递捷报。紧接着,他让随队前来的两名特勤部队士兵各自负责阵地上口径最大的一门火炮,领着先遣队的普通士兵用这些火炮向“护城河”以内、未纳入第一波攻击目标的敌军野战阵地射击——这种“以敌制敌”的策略,辅以魏斯的“人肉雷达”,似乎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事实上,这里的防空火炮属于弹道平直的加农炮,基本不具备曲射能力,而诺曼人的阵地与阵地之间通常隔着山丘、屋舍等障碍物,即便掌控了一处阵地的火炮,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攻击理论射程内的目标,到头来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透过夜幕与晨雾,魏斯看到另外九个分队也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蚕食着着敌人的阵地。诺曼人在斯利恩有三十几处防空阵地,不过,有的阵地位于城区,还有的处在东部和东南部,靠近诺曼人的军用航空港,非要穿过城区才能抵达,这些阵地并不在游击先遣队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在魏斯的计划里是不予考虑的。真正分摊下来,突前的10个战斗分队,每队只需要拔除两处,便可达成预期的作战目标——说起来似乎很简单,真刀真枪的打起来,“首杀”借突袭之利,难度相对要小一些,“再杀”之时,敌人的准备相对充分,城内援军也有所行动,难度就会增加很多。 迷雾之中,魏斯高声喊道:“一组留守,注意隐蔽,防备敌人炮击!二组,跟我走!二组!全部跟我走!” 不多会儿,这个战斗分队的半数战斗人员循声而来,汇集到了魏斯跟前,恰在这时,见到绿色信号弹而跟进的迫击炮组也抵达了。魏斯掂量了一下形势,留下两个迫击炮组,让他们用三分之一的弹药轰击当面的“护城河”封锁线,然后带着战斗人员和一个迫击炮组出发,经过一阵夺命狂奔,顺利从己方炮火轰开的“护城河”封锁线穿过,直奔位于火力死角的另一处敌军阵地去了。 这个阵地,却是一处筑有永备工事的固定阵地,一多半的火炮都置于钢筋混凝土工事之中,这还不是最要命的,通向阵地的必经之路,受到机枪和机炮的封锁,而这些机枪和机炮也同样配置在坚固的工事里,无论空中轰炸还是地面强攻,都得花费很大的代价才有可能夺取之。 鉴于第一阶段的战斗出现了预期最为乐观的状况,魏斯带着半个战斗分队来向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发起挑战,似乎脱离了他重返洛林之前暗暗下定决心“稳住不飘”的原则——若是敌人反应够快,他很可能输一步而牵连全局,所以,做出这个抉择时,他内心是十分的挣扎和忐忑,但做出抉择之后,便一门心思地带着士兵们往前冲。“护城河”往里走,基本上属于驻军部队的日常活动区域,没必要也不便于敷设地雷、构筑铁丝网带,转眼的功夫,魏斯这一票人马便抵近阵地。在他的特殊视野里,阵地里到处是跑动的诺曼人,有的已经进入到了工事当中,让机枪火炮进入待发状态其实不需要太多时间…… “你们是什么人?”突然有问大声喊话。 魏斯早有心理准备,用诺曼语回答道:“快去报告,联邦军的空降部队对我们发动进攻了!” 此刻到处炮火呼啸,爆炸声此起彼伏,前面的诺曼人只听到对方用诺曼语回话,但没听清楚内容,端着枪又大声问了一遍,这一次,魏斯甩了一枚菠米弹过去,以此做出应答。 “敌袭……”那人刚刚喊出半句,便被菠米弹的爆炸给掩盖了。魏斯为了故意混淆敌人的视听,用诺曼语高喊道:“敌袭,快向城外开炮!” 这喊叫声,为突袭者争取到了极为宝贵的一小段时间,他们很快来到了菠米弹爆炸位置,那名已经有所察觉的诺曼士兵被炸死在了掩体之外。魏斯拎着双枪冲进掩体,里面有两名被炸懵了的诺曼士兵,他们晕乎乎的给机枪装弹,居然没有发现有人闯入,结果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瞧见,便一人挨了两枪,当场给报销了。 诺曼人的固定阵地,工事与工事连成体系,虽说内部未必相通,绝大多数都有壕沟或便道相连。凭着在奥城和洛林打出来的战斗经验,魏斯果断领着士兵们开启猛捶猛打、悍不畏死的工事扫荡模式…… 正文 第65章 礼花特大号 对于钢筋混凝土构造的永备工事,机枪和机关炮纯粹是隔靴搔痒,迫击炮和小口径野战炮只要不是直接命中,也基本上不构成威胁。有人觉得应该让搭载重磅炸弹的攻击机来解决问题,这种思维是完全符合逻辑的——带着特遣队的士兵们穿行其间,魏斯没有仔细丈量,凭感官以及经验推断,这些堡垒工事绝不是样子货,正面墙体厚度至少有两尺,那些大型堡垒更是超过了三尺。常规手段确实很难对付这些工事,但是,东方人的老祖宗对事物的客观规律有着非常精辟的总结: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扫荡了七八个堡垒后,魏斯和他的士兵们来到了一个地面铺设有铁轨的大型堡垒,这里配置了钢制旋转炮塔,炮塔上是双联装火炮,从旋转和供弹构造来看,着应该是原配给飞行战舰的武备。或许是飞机技战术水平飙升导致飞行战舰数量急剧减少,或许是从损毁战舰上拆卸来的旧货,不管它源自何处,放在这里,对空和对地都属于强火力,也正是因为炮弹口径大,诺曼人使用弹药车运送弹药,为此铺设了简易轨道。 只要循着这对铁轨,就能够顺藤摸瓜,找到敌人的弹药库! 不过,弹药库何其重要,诺曼人可不会在设计上掉以轻心。在这座大型堡垒工事里,铁轨“消失”在了一扇厚重的铁门下方,无论推、拉、拽,这门纹丝不动。莫不是要搞个定向爆破哦? 魏斯眯起眼睛,他本意是瞧瞧这扇钢门有多难对付,却从门下的缝隙瞧见门后有敌人活动的踪迹,连忙低声提醒身旁的先遣队士兵们:“注意……里面有敌人!他们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铁门由内而外的缓缓打开。魏斯躲在门后,握紧手枪,弓起身子,随时准备窜起来冲进去。这枪,是满弹匣、开保险,这人,是神经紧绷、蓄势待发……等到铁门的缝隙足够一个人侧身通过,里面突然探出个头来——这是个戴着船型便帽的诺曼士兵,他下意识地伸出头看看外面的情况,没想到己方炮手已经全部嗝屁,堡垒里除了满地鲜血,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敌人!要说这家伙反应够快,连忙把头缩回去,估摸着是打算把铁门关上,但魏斯哪会给他逃脱的机会?身体当即像猫扑老鼠一样弹了出去,左右开弓,朝门里啪啪啪的连射了四枪,接着眯眼观察:门里是一条悠长的通道,一盏盏壁灯发出昏暗的光线,视线可及之处有四个诺曼人,一个已经被打成了“血皮”,还有三个战力平平。这种形势下,魏斯可不理会他们是要逃跑还是投降,双手双枪连续开火,转眼功夫便将他们悉数送去了无忧地。 “跟我上!” 干掉了门后之敌,魏斯毫不迟疑地招呼士兵们进入通道。刚刚这四名诺曼兵,沿着轨道推来了两辆弹药车,装有六发炮弹、六组发射药。从炮弹的规格判断,堡垒上的双联装火炮口径超过50PIR,也即250毫米。在飞行战舰完全称霸天穹的时代,这种口径的地面火炮,是用来防御敌方舰队的基本配置,轰击地面目标更是有摧枯拉朽的效果。 进入敌人的堡垒体系后,魏斯将麾下官兵拆分成两组,一组携迫击炮在最先突破的堡垒固守,其余人一路跟随自己来到这里。看到敌人这两辆手推弹药车,他稍作思量,留了五名士兵在这扇钢门后面守住出路,并且叮嘱他们,必要时可以用这些弹药威慑敌人。 两次分兵之后,魏斯身后还有二十多名士兵。他们往里走了一段,岔口越来越多,渐渐有了蛛网错落的感觉,但相比于奥城的下水道世界,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真正的阻碍是那些匆匆向各处炮位运送弹药的诺曼士兵。听到通道里有枪声,他们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纷纷操起武器,警惕地守在岔口处,各种示警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战场上的智慧,或明或暗、或大或小。演技有时可以奏效,但不能一条路走到底,关键时刻,还是要拿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魄力来……魏斯带头冲在前面,这里的拐角与岔口、岔口和岔口之间,距离不足百尺,手枪灵活快速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依靠“人肉雷达”所提供的精准预判,他入杀神般边走边打,仿佛砍瓜切菜,先遣队的士兵们用步枪火力支援,反倒是轻机枪没怎么派上用场。 面对这种猛冲猛打的战术,通道里的诺曼士兵既缺乏心理准备,也缺乏战斗经验,大多数人躲闪不及,当场被撂倒,偶有机灵的,躲到一旁,大声呼唤同伴支援,时不时用手里的武器盲射——尽管这种射击不加瞄准,但迎着枪弹突击,需要莫大的勇气和一些些运气,而这些魏斯都不缺。他的分外骁勇,让游击先遣队的士兵们也跟着澎湃起来。要知道在来到洛林之前,他们很多人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跟诺曼人正面交锋少,被诺曼人追着在山林里兜圈子多,心中早就憋了一股子郁气,指挥官身先士卒地冲在前面,他们还有什么还胆怯和顾忌的,排出箭头状的攻击队形,沿着通道一路扫荡! 打着打着,前方出现了一扇厚重的铁门,那门半开着,用于控制铁门开闭的旋钮位于门外,说明这扇门是从外打开,通常也只有仓库会是这样的设计。 旋钮位置没人,准确的说,是被越来越近的枪声吓得躲到一旁了。魏斯眯眼看了看,脑波探测无法逾越厚实的水泥以及钢板,所以,他只能窥觑那半开的钢门里面一小片范围:里面有人,还有威力巨大的弹药,不计其数…… 没等魏斯他们靠近,门里传来一个非常激动的声音:“滚开,联邦人,你们敢过来,就同归于尽吧!” 狗逼急了会跳墙,何况是在尚武氛围中成长的诺曼人,魏斯示意先遣队战士们暂停前进。交火暂止,这地下迷宫顿时安静了许多,但通道里仍可以听到诺曼人的喊叫声,以及从外面传来的枪声爆炸声。诺曼士兵守着弹药库,哪怕只有三五人,强突也是不可取的,但跟敌人在此对峙也毫无意义。魏斯迅速的权衡形势,果断做出了原路撤回的决定。当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开始后撤,他一个人反其道而行,贴着通道壁来到了弹药库铁门旁,往开闭铁门的扭盘上挂了两枚菠米弹,用自制的铁丝扣将扭盘与拉环拧在一块——诺曼人在将铁丝弄开之前,是万万不会去转动扭盘的。 这么个显眼的炸弹陷阱,只要诺曼士兵不是昏头昏脑的上去乱动,只有迟滞他们开闭弹药库铁门的效果,不至于把弹药库点爆。在回撤途中,经过诺曼人遗留在铁轨上的弹药车,魏斯让携带了定时炸弹的同伴设定五分钟延时引爆,将炸弹塞到堆叠炮弹的最下面,这才是具有实质意义的布局。 五分钟,若是不受任何阻挡的奔跑,可以从弹药库跑过通道和炮垒,直接跑出这片阵地,甚至越过诺曼人用来隔开斯利恩城区的“护城河”,然而在通道和炮垒之间的铁门处,他们跟外面进来的诺曼士兵正面遭遇了。铁门处的缝隙狭窄,诺曼士兵没法顶着对手的火力硬闯,而且投鼠忌器,不敢使用菠米弹和喷火器,这下倒是被魏斯他们占了个便宜:几枚菠米弹直接扫清了出路,他们急急赶赶地离开了通道,循着来时的路线赶去跟留守的同伴们会合。跑着跑着,在两个堡垒之间的便道上,他们冷不丁又撞上了一伙诺曼士兵。此时天色微明,在距离较近的情况下,立马就能识别彼此的身份,所以这一招面,连句话都没有,双方劈头盖脸地开干了。这子弹横飞、鲜血乱飙的场面持续没一会儿,留守的十几名游击特遣队战士从诺曼人身后杀了过来,诺曼士兵哪能料到在自己的地盘会被突袭者两面夹击,顿时溃不成军。就在这时,地面传来剧烈震颤,仿佛这下面有一座活动的火山,巨量的岩浆即将喷薄而出…… 敌人的弹药库爆炸,摧毁范围能有多大,魏斯也没有清楚的概念,他急忙催促士兵们撤离。往外跑了没几步,更加剧烈的震颤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犹如众神的雷霆之怒在耳边炸响,身后不远处,一股可怕的力量破土而出,诺曼人构筑的钢筋混凝土堡垒居然像火柴盒一样脆弱地碎裂开来。 没见过大场面的人,这时候很容易被惊得不知所措,魏斯一边高喊,一边拽拉那些愣住的战士:“跑啊!继续跑啊!不要停!” 仓促之中,不少战士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捡,迫击炮也被遗弃,唯独受伤的同伴没有被拉下。以冲天的浓烟为背景,这群勇猛的突袭者相互搀扶着,狼狈却不难堪的撤到了诺曼人的“护城河”,他们先前的突破口也为其他战斗分队的同伴们提供了便利,所以回撤途中没有再遭遇敌人阻截,只不过他们这般情形,已经没办法再投入对其他敌军阵地的攻击了。 正文 第66章 红隼传书 期待已久的晨雾,持续时间并没有预期的那样长。联邦军游击先遣队于清晨5时对斯利恩发动突袭,8点多,笼罩大地的浓雾逐渐散去。在这3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联邦军游击先遣队以2000战力,极其高效地突袭了敌军17处野战阵地和4处固定阵地,这其中就包括了魏斯率队拔除的三大固定阵地之一。此间,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人员伤亡暂且不提,战果方面,他们一度夺取了诺曼军队的13处野战阵地和1处固定阵地,破坏敌军火炮四百多门,引爆弹药库20余处,并利用敌人的武器轰击了斯利恩城内的多处军事目标;突入另外4处野战阵地和3处固定阵地,虽然未能完全占领,但也破坏了敌人大量的防空武器和防御设施——保守估计,这一连串的突袭和破坏,使诺曼军队在斯利恩的防空体系支离破碎,防空火力至少削弱了50%,如此,第一阶段的突袭任务已经基本达成。 突袭最大的优势在于突然性,战斗打响的头二十分钟,游击先遣队便攻占了10处野战阵地,往后的时间里,他们不得不付出十倍的努力才有可能拿下新的阵地,不少分队未能拿下第二处目标。一旦晨雾散尽,诺曼人的空中力量投入战斗,情况将会变得更糟。于是,魏斯果断指令后方的通讯人员向游击作战指挥部发报,让他们联络飞行部队对斯利恩展开大规模空袭。唯有如此,游击先遣队才有机会进一步扩大战果。 游击先遣队的通讯人员和电台设备,设置在斯利恩城北,距离战场有好几里路。为了保证通讯效率,战斗人员从隐蔽区域向进攻点进发时,敷设了一条野战电话线路,它在战斗全程都保持完好,然而坏消息却从通讯组那边传来:电报发出之后,指挥部迟迟没有回应,其原因很可能是他们的通讯频段无法正常使用——大概率是敌人实施了无线电干扰。 得到这个报告,魏斯不由得朝浓烟四起的斯利恩望去。这偌大的城区,去哪找敌人的无线电干扰设备并加以破坏?没准敌人也用上了可移动的无线电干扰设备,那样的话,想要从源头上破除禁锢,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跟以往一样,联邦军情报人员虽不直接参与战斗,但也竭尽所能地提供各种支援。从战斗一开始,布鲁克林麾下那名少校情报官就一直呆在前线,此时魏斯希望从他这里寻求帮助,可惜得到的回复是:要通过他们的情报网络传递信息出去,哪怕完全不顾被敌人发现的风险,最快也要半天时间。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魏斯一筹莫展之际,事情突然出现了一线转机——在晨雾并未完全消散的情况下,天上居然飞来了一架联邦军战机。时下的空中导航手段还较为原始,夜间以及恶劣天气下,飞行部队很难展开作战行动,这孤零零的一架战机,显然不是执行空袭任务后“正巧路过”,也不太可能是前往其他地点执行侦察任务“偏离航线”,它大概率是联邦军飞行部队专程派来侦察斯利恩战况的,毕竟突袭发起前,游击先遣队向游击作战指挥部拍发了电报,那时候通讯并没有受到干扰。 执行侦察任务的战机,有效负荷可以用来搭载无线电台,但约定的通讯频率受到敌人干扰,地空之间的无线电联络难以实现。好在聪明人总是会给自己留一手——在来到洛林之前,魏斯跟庞克将军约定了一个应急联络预案:只要联邦军飞行员在洛林地区看到L形的红色焰火信号,便要尽可能降落下来接头。 当然,这只是魏斯与庞克将军的约定,飞行部队是否接受,需要庞克将军去协调沟通。也许此时从附近飞过的那架联邦军战机上,飞行员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又或者晨雾还未散尽,从他的视角根本就看不清地面上的光焰信号。 不管怎么说,这样“天赐”的机会是宁错过勿放过,魏斯让通讯人员用红色烟火信号棒在开阔位置摆出大大的L字,而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信号棒,也就够用两次! 除了在地上摆放烟火信号棒,魏斯还让他们隔一分钟朝天上打一发红色信号弹,用以吸引己方飞行员的注意力。之后,他不断朝天张望,急切地观察那架飞机的行迹——“人肉雷达”无法洞悉飞行员的思维,但可以非常准确地判断飞机的高度和航向。它开始降低高度,并且有意避开了斯利恩城区上空浓密的黑烟。 魏斯回首眺望,远处的山丘上,通讯人员已经点燃了红色信号棒,不由得在心中祈祷:天佑勇士! 那架联邦军战机继续降低高度,耳边已经可以听到隐约的轰鸣声,少顷,它从愈发淡薄的晨雾中钻了出来,从通讯组点燃信号棒的山丘上空掠过,接着爬升、盘旋、调整,又一次低空掠过。 很显然,飞行员是在观察和判断在这里降落的可能性。 那里有一片相对开阔的田野,只要飞行技术过关,进行野地起降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白机翼、红机身!肉眼观察到这架联邦军战机的涂装,魏斯大吃了一惊:那是尼古拉座机的涂装啊!这家伙不是受到联邦军方的特别保护,怎么会让她再次回到战场?而且还来执行这种侦察任务?这不可能吧! 又过了一会儿,战机“消失”在山丘后面,魏斯连忙抓起野战通讯电话,急切地向留守后方的通讯人员询问:“我们的飞机降落了?” 电话那边回应:“是的,长官,它安全降落了,我们派人过去接应。” “看到飞行员了?男的女的?”魏斯追问。 对于这个问题,通讯人员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他迟疑了一下:“现在还看不太清楚,我想,应该是男的吧!” 魏斯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底又有种奇怪的失落感。几分钟后,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音:“您好,克伦伯-海森长官,我是联邦军第116飞行中队的艾莫尔上士,我在空中看到了你们的紧急联络讯号,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可是魏斯非常清楚,他在这样的条件下驾机降落可是冒了不小的风险。 “艾莫尔上士,实在太感谢你了!”魏斯诚意十足地说道,“战况紧急,我需要你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后方,请他们告诉游击指挥部的庞克将军或者飞行军团参谋部的尤尔斯上校,A方案已经成功,这将是摧毁敌军斯利恩基地的绝佳机会!” 说完,魏斯又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其他没有了。” “好的,长官,如您所愿,我一定将情报带到!”电话那边说道,“另外,克伦伯-海森长官,正好有人让我给您带个口信:在洛林,请一定多保重。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在克伦伯-海森城堡举行一场美妙的宴会!” 听到这句话,魏斯的眼角居然有些湿润。 约莫两分钟后,那架红色机身的战机重新飞上了天。透过淡薄的雾气,诺曼人也发现了这架联邦军战机,炮弹开始在空中炸开。只见那红色战隼迅速爬升,远远绕开如疯兽般到处喷吐火舌的斯利恩城,头也不回地向东飞去。 魏斯的注意力,很快从遥远的远方回到了眼前。麾下的一名军官匆匆报告说:“第9分队已经撤下来了,除了第7分队,其他所有分队都撤回来了。好像第7分队那边有点麻烦,要不要让第14分队上去接应?” 按照作战计划,游击先遣队达成第一阶段作战目标后,即从敌军的阵地上撤回,分散隐蔽到斯利恩周边的山林中,等到己方飞行部队对斯利恩大举空袭,只要端掉敌人的航空设施,毁伤或迫使敌人的飞行舰艇撤走,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就从诺曼人掌控主动权的立体模式回到了理想的平面游击战模式——若是联邦军飞行部队给力一些,这场游击战还可以更加的游刃有余。 相对应的,如果联邦军飞行部队没能及时出动,或是空袭没达到预期效果,游击先遣队将不得不面临当初洛林游击战士始终未能克服的困境:以地面战斗人员应对诺曼人空中和地面的立体攻击。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没时间让魏斯过多的踌躇与感慨,他果断下令:“其他分队按计划后撤,我带第14分队过去接应。” 眼看着魏斯揣上菠米弹,拿好勤务兵帮忙装满的备用弹匣,队伍中最年轻的上尉挡在他身前,主动请缨道:“长官,让我去吧!您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这时候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那一声“保重”,仿佛隔空传到魏斯耳旁,他伸出手,欣慰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上尉,部队交给你指挥,计划你很清楚,但也要相机行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年轻的上尉没有争辩,而是用敬重的眼神注视着魏斯,道了句“保重”,侧身把路给让了出来。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疾步朝前走去。前面不远处,第14分队的一百多名战士,在另一名军官的号令下纷纷起立。作为机动部队,他们替先头部队守阵地,跟诺曼军队交了手,干掉了一些敌人,也蒙受了一些伤亡,但总的来说,他们是所有分队里面损失最小的。为了增强火力,这个分队还临时从损耗较大、基本丧失了战斗力的两个分队补充了两个迫击炮组和几挺轻机枪,其纸面实力跟联邦军野战部队的普通步兵连相当,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以营、团计的诺曼军队,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可不是靠技术和意志就能弥补的。 正文 第67章 从前锋到后卫 视线中的山城斯利恩,晨雾渐散,硝烟正浓,那枪炮声不断的战场,仿佛蒙着一层战争迷雾,不靠近了看,敌人在哪里、长什么样子都搞不清楚。 后世的先进雷达,可以穿透雨雾和烟尘,探知肉眼不可及的真相。魏斯作为“人肉雷达”的试验品,掌握着诺曼人所不具备的技能,如果他当初选择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去联邦舰队当瞭望手、通讯员、参谋官,说不定现在的战场还是飞行战舰的天下。世事没有那么多如果,站在这战争迷雾的边缘,他冷静地审视着里面的战况。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第7分队被诺曼人包围在了他们所攻下的第二处野战阵地。他们已经按计划破坏掉了那里的火炮,眼下没办法利用敌人的武器对付敌人,只能利用堑壕就地组织防御,然后伺机突围而出——不久之前,他们已经进行了一次尝试,结果遭到诺曼军队的猛烈阻击,旋即又退了回去。随着战斗的进行,他们逐渐陷入到死伤枕籍、弹药告罄的绝境当中,如果得不到支援,很可能在敌人的重重围攻下全军覆没。 在那些神剧里,援军总是如同神兵天降,摧枯拉朽地扭转战局,真正的战场上虽然不乏这样的桥段,但大多数情况下,救援者和被困者合在一块,实力仍不及围困者,所以,救援者的目标往往是在围困者的战线上打开一个突破口,接应被困者撤离,而不是扫荡敌寇,来一场漂亮的大翻盘,甚至反手把敌人歼灭掉…… “各迫击炮组,设定射击仰角36-0、方向正北偏东15-0,做好五发速射准备,第一轮炮火后,调整仰角36-3、方向角不变,还是五发速射。再往后,巴克中士,相机行事,明白吗?” 当初在巴斯顿军校练就的炮术技能,魏斯从未遗忘,他将自己测算的射击参数直接报给负责火力支援的士官,并且照例叮嘱他见机行事。可是,对于魏斯的“明白吗”,这个还一脸青涩的小伙子居然耿直地摇了摇头:“长官,您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我……我怕判断不准,误了大事。” 魏斯有点哭笑不得,他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观察敌人的位置,如果不确定,那就不要轻举妄动;第二,如果多处位置发现敌人,判断哪股敌人对我们的威胁最大,果断开炮轰击;第三,不断移动阵地,以免被敌人的炮兵盯上,我们的射程可没有优势。” 说完之后,魏斯没有再问他“明白吗”。征战沙场两载有余,大大小小的战斗经历了好几十场,并肩作战的伙伴换了一茬又一茬,有些人当面表态“明白了”,实际上迷迷糊糊,关键时刻根本靠不住,有些人看起来懵懂,思维呆板,却不容易犯错误。归根结底,别人有没有真本事,某时某刻超常还是失常发挥,这些都属于不可控因素,既然把握不了,也就不要寄予太高的期望。 迫击炮的第一轮轰击目标,是一群沿路展开的诺曼士兵,他们约有一个连的规模,配备机关炮和轻机枪。这些诺曼士兵直接趴在路面上,以此作为临时阵地,若是第7分队原路撤回,必然进入他们的射程范围。 二十发迫击炮弹一股脑砸过去,那些诺曼士兵死伤不多,但此间根本抬不起头来。魏斯带着第14分队的战士们从两侧迂回前进,到了距离敌人三四百尺的位置,没办法再隐蔽前进了,便高呼一声“进攻”,又一次身先士卒地冲了上去。 要抢时间,抢机会,阴谋阳谋根本来不及施展,直接就是一个字:干! 沿路展开的这些诺曼士兵,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是没有正确的认识,他们在路面匍匐,多数朝向第7分队受困阵地,同时留了一些警惕身后。在魏斯领着第14分队展开进攻之前,有的诺曼士兵已经有所察觉,只不过被劈头盖脸的迫击炮轰了一顿,反应和沟通不那么迅速。等到魏斯号令“进攻”,诺曼人那边的枪声已经响了一阵。子弹迎面射来,身旁时不时有人闷哼着倒下,但作为诺曼人眼中“疯狂的双枪暴徒”,魏斯不为所动,一直冲到了离敌人还有百来尺的时候,才突然放慢脚步,取弹、拉环、投掷一气呵成。一枚杀伤范围超过十尺的菠米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彩的弧线,落向了诺曼士兵匍匐的路面,落地即炸,根本不给敌人闪腾躲避的机会。 投弹之后,魏斯压低身形,重新提速,战士们依葫芦画瓢,投掷手雷、躬身前进。一连串的爆炸,让当面之敌完全哑了火。眼看下山猛虎已经冲到跟前,不少诺曼士兵仓惶后撤,而在他们身后,另一群诺曼士兵闻讯赶来,准备跟友邻部队一道对抗这些以少敌多还敢主动进攻的联邦军。很不幸,他们此时的位置恰恰是对方迫击炮的第二轮覆盖范围。二十发迫击炮弹当头砸落下来,不到两分钟便收走了数十名诺曼士兵的性命,这撤退的没撤下去、增援的没增援上来,诺曼人的包围圈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易于突破的薄弱地带。 前突到了道路上,魏斯一枪一个,迅速结果了那些挣扎中的诺曼士兵,并令战士们沿路架设机枪,对前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几挺轻机枪和几十支步枪朝田野中的敌人倾泻弹雨,那些被迫击炮轰过一遍的诺曼士兵,活着的要么因为伤痛而哀嚎,要么因为恐惧而趴着不敢动,仿佛是菜地里的一堆瓜,等着被人摘取。 部署火力压制,更换手枪弹匣,魏斯在道路上稍作逗留,正要继续向前,突然感到危险袭来,下意识地匍匐在地,只听得大口径机关炮弹带着尖利的声响破空划过。他连忙眯眼扫视前方,很快找到了敌方火力点所在:另一处阵地的诺曼军队,已将注意力从第7分队身上转移到这边来了,他们不仅投入了射程远、威力大的大口径机关炮,还有一连士兵在向这边移动。稍有迟疑,敌人就会重新堵上包围圈上的这段薄弱地带。其实到了这里,他们跟第7分队的间距仅仅是一箭之地,没有枪炮声的时候,隔空对话亦非难事。 起身向前,意味着随时有可能被敌人的机关炮弹打成肉块,即使如此,魏斯依然爬了起来,高声唤道:“2组、3组打掩护,1组跟我来!” 接着,他猫着腰跑下道路边坡,进入田野,也顾不上回头察看战士们有没有及时跟上来,一边向前推进,一边射杀那些试图反抗的诺曼士兵。途中,己方士兵的压制火力,敌人的阻拦射击,各种子弹简直横飞乱窜,魏斯这一路上都弓着身子,唯恐一直起腰就被不知哪边的子弹给爆了头。跑着跑着,手枪打光了弹匣,他蹲下来装弹,几步开外就趴着一名诺曼士兵,这人抱着脑袋,几乎把脸埋进了土里,一支崭新的诺曼步枪丢在旁边。 装好子弹,魏斯扫了眼四周,至少有十几个游击先遣队战士跟了上来,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忽地瞥见一名诺曼士兵趴着端枪瞄准自己,那还了得,抬手就是两枪。从游击特遣队集结训练开始,魏斯几乎把所有的闲暇时间用在了练枪上,重返洛林直到今晨,几乎没什么机会开枪,早已技痒难耐,这一上午左冲右突,子弹打了两三百发,射击的手感朝着人枪合一的境界又迈进了一步,刚刚没怎么瞄准,两枪一中,硬生生的轰烂了那厮的脸! 魏斯在这里耽搁了差不多半分钟,两名游击先遣队的战士这才跟上了他的节奏。两人一上来,便瞧见脚下那个抱头趴着的诺曼士兵,他的武器已经离手,但看起来没有受伤,等脑子清醒过来了,抓起枪就能重新投入战斗……其中一个游击先遣队战士不假思索地瞄准射击,就这几步的距离,步枪子弹毫不意外地从顶贯穿了诺曼士兵的钢盔,那红的白的溅了出来,给人以莫可名状的视觉冲击。 残酷的战争,早已抹掉了人们那颗脆弱的怜悯之心。魏斯看都没有看一眼,拎着他的“魔鬼双枪”往前走,这田野似乎没有尽头,诺曼人的阵地亦是如此,走着走着,先前观察到的那些绿色虚框,很是突然的蹦到了眼前。 “长官!克伦伯-海森长官!” 一张神情雀跃的脸庞出现在了前方的一块山石旁,那是第7分队的一名资深士官。 “我来接应你们了!” 魏斯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绪,却在喊出这句话时倍感豪迈。古时最牛掰的战将一路杀透敌阵,也不过如此吧? 可惜的是,两人才对了一句话,敌人的炮火就呼啸着袭来,接连不断的炮击和扫射,让他们在各自隐蔽位置难以动弹,亦无从进行沟通。瞅准敌人火力覆盖的短暂间隔,魏斯如猎豹般敏捷地窜了出去,在弹坑和山石之间左挪右闪,硬是穿过了枪林弹雨,完成了最后几十步的距离。 当魏斯跟那名资深士官一起滚进堑壕时,耳边爆发出一阵胜利式的欢呼声。且不论他们能否顺利突围,魏斯的到来,无疑给了这些受困官兵莫大的鼓舞和希望,而从希望到成功,只需要将魏斯刚才走过的路反向再走一遍,也许不会太难,又或者是一条堪比登天的险路…… 正文 第68章 出人意料的效率 “长官,我们第7分队现有士官4名、士兵39名,这其中,基本或完全失去战斗力的伤员又17个,其余人十之八九负了伤。” 资深士官正说这话,两发大口径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相继落下,这巨大的爆炸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地动山摇的感官冲击,更是让人有种五脏六腑翻滚、全身血脉爆裂的痛楚,那些离炮弹落点较近的,更有可能在爆炸的一瞬间昏死过去,甚至直接毙命。 爆炸的余威散去,资深士官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情况,是您来之前统计的,大概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在此期间,难免还会有新的变化……” 魏斯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沉重地表示理解。 刚刚这种大威力的炮弹,极有可能来自于自己先前在敌人固定阵地所见的炮塔式双联装火炮,可惜当时他只带了几十人冲进阵地,如果有几百上千人,完全有机会从敌人手里夺取阵地的控制权,进而利用那里的火炮和弹药轰击敌人,而那样的战斗,俨然超出了游击战的范畴——随着实力和环境发生变化,游击战转为打歼灭战、打攻坚战当然可行,只不过在游击先遣队阶段,一切条件都还不够成熟。 被敌军重炮持续轰击,情况已经够糟了,但这居然还不是最惨的。当魏斯从堑壕里探出头观察战场形势,以便于做下一步决策时,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诺曼战舰出动了! 先前有晨雾掩护,诺曼人就算出动战舰,也没办法识别敌我,稍有不慎还可能相互发生碰撞。现在,晨雾散尽,虽然斯利恩还被大量硝烟笼罩着,但已经不影响诺曼战舰在外围游弋,攻击那些它们可以确认的目标。 真是身陷绝境啊! 魏斯无声地发出哀叹。他看到有两艘诺曼战舰正从斯利恩上空飞过,大的那艘是巡洋舰级别的钢铁巨兽,装备着威力强劲的主炮和数量可观的副炮,小的那艘也是威胁颇大的一级巡防舰。 此处野战阵地的防空武器已被悉数破坏——即便还保留着,第7分队也没几个战士懂得操控火炮。现在,继续固守阵地,迟早会被诺曼人的舰炮轰成肉渣,离开阵地全力撤退,诺曼战舰上的各种中小口径武器又岂是吃素的?抱着必死之心,也就无所谓如何抉择,但如果想要活下来,似乎唯有举白旗这一条路可走。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对身旁的资深士官说:“真是遗憾啊,这一场漂亮仗,却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见魏斯的情绪发生180度转变,资深士官也探出头看了看,脸色当即变得比魏斯还要糟糕。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发颤的声音说:“我们这一百多人,前前后后干掉了三四百个敌人,说心里话,对于联邦,对于我们誓死捍卫的自由精神,我们已经做出了合格的贡献,没什么好遗憾的。至于我们的家人、爱侣,他们一直期待我们能够平安归去,这一次,我们恐怕要让他们失望和悲伤了。” 说完,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偏平的金属小壶,拧开,一股浓烈的酒香味顿时弥散开来。他将这小壶递给魏斯:“来一口吧!尝尝我们北方最劲的酒。” 魏斯抿了一口,入口辛辣,呛鼻,咽下后,腹中顿有一股暖流升起。 资深士官不似魏斯那般客气,仰头灌了一大口,吼了声“痛快”,接着又是一口,居然将这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再将它盖好,重新放回胸前的口袋里,拍了拍。或许是受到了酒精的刺激,或许是对宿命的不甘心,他抓着枪站了起来,向魏斯伸出手:“克伦伯-海森长官,我敬佩您,敬佩所有在敌后坚持抵抗的人,能在战场上死去,我死而无憾!” 魏斯握住他那满是老茧的手,跟着起身。联邦军的资深士官,在军队至少待了八九年。纵使联邦军队在体制机制上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上了战场,尤其是在直面生死的时刻,军旅生涯所铸就的性格,比起战时应召入伍的新兵,要更加的刚强和坚定。 “或许,还没到说死的时候……不拼一把,怎知做不到?”魏斯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双枪上了膛。 资深士官这边连声高呼:“各组集合,带好伤员,准备突围!” 诺曼战舰还未投入战斗,那乌云压顶的气势就已经让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突袭者的斗志和信心受到动摇,诺曼人则是士气大振。就在这个转折点,魏斯领着第7分队幸存的战士,在第14分队各组官兵的接应下,开始了一段亡命狂奔。刚一开始,诺曼人因为士气的提振,思想稍有松懈,压制火力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利用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战士们以微乎其微的代价成功撤出了阵地,进入了在那片平平无奇的田野。这里,还有诺曼人的不少残兵,成片的杂草显现出饱满的秋色,穿过田野,就能抵达那条沙土路,第14分队的多数战士在那里撑起了一条掩护撤退的宝贵生命线。 这一次,在穿过田野的过程中,魏斯不怎么需要应付诺曼士兵,他不时地放慢脚步,一边警戒,一边招呼同伴们:“走走走,快点走!” 眼看那条沙土路近在咫尺,侧边方向,诺曼人朝这边田野打出了几发红色信号弹——因为使用的燃烧剂成分不同,他们的这种红色是红中带黄,跟联邦军使用的红色信号弹有很明显区别。这红色信号弹一落下,魏斯望见诺曼战舰上炮焰闪烁,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了,急忙大呼“趴下!隐蔽!炮火!” 最后一个词还没说完,那可怕的尖啸声已经袭来。田野中,撤退者没有堑壕可以隐蔽,即便趴在地上,也随时受到爆炸冲击以及各种弹片碎块的威胁,而那些未死也未撤走的诺曼士兵,此刻也跟他们一样陷入了濒死的绝境,有的人受不了这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疯了似地爬起来狂奔,也有人越怕越不敢动,至死都紧紧趴在地上。 敌人的巡洋舰居高临下,用炮火夷平这片田野只是迟早的事情,更要命的是,它有三组双联装主炮具备射界,可以轮番展开轰击,再加上十多门中口径火炮,几乎没有炮火间隙可供魏斯他们起身快跑。 这样死去,也算是战死沙场,无所遗憾了…… 魏斯抱着必死之心,等到死神挥下镰刀,然而,神奇的命运又一次降临在这群勇者身上:从天而降的炮火突然停止了,两艘诺曼战舰拉响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接着,诺曼人在斯利恩的各处防空阵地也都响起了警报声。 魏斯抖了抖满头沙土,爬起来一看,只见一群蓝灰色的战鹰从高空呼啸而下,向诺曼人的战舰发动攻击。 资深士官也还活着,他激动的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叫道:“天啊,是我们的飞行部队!他们赶来了!” 魏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那架捎信的红隼,离开这里也就半个多小时。就算它一脱离诺曼人的无线电干扰区就将报告传递回去,联邦军飞行部队从各处机场起飞,跨越数百里来到这儿,这点时间怎么够? 眼前这些对诺曼战舰发动攻击的战机,涂装跟以往常见的联邦军飞行部队稍有不同。魏斯突然意识到一种合理的可能:获知游击先遣队将在晨雾的掩护下突袭斯利恩,联邦军便将飞行航母部署到战线附近,它们的位置比战地机场更加靠前,出动舰载机的速度更快,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飞抵斯利恩上空。之前在医院修养时,他从尼古拉口中听了些只言片语,大致知晓有这样一支精锐的航空力量存在。相较于陆基战机,联邦军飞行航母所搭载的舰载机,体型要略小一些,但它们搭载的炸弹并没有缩减规格,而是以牺牲航程为代价确保了攻击性能。在空战方面,只要丢掉负荷,这些舰载机较陆基战机更加轻快、灵活……斯利恩城内的滚滚浓烟,制约了残余防空火力的观测瞄准,同时也对联邦军战机的空袭造成了不利影响。于是,第一波空袭与诺曼人的防空,迅速成为战机对战舰的搏杀。 这战局的发展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给人们带来了心脏难以承受之刺激。魏斯没有忘记此刻的处境,连忙招呼战士们:“所有人,迅速向前!” 大群联邦军战机的到来,把诺曼人的注意力从地面吸引到了天空——区区几百个突袭者的性命,哪有两艘飞行战舰乃至斯利恩的航空设施重要,诺曼人但凡还能使用的火炮,几乎都昂起炮口对空射击。就这样,被暂时遗忘的第7分队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走过了这段差点让他们尽数殒命的路程。到了沙土路,魏斯让伤员先撤,自己带着第14分队的部分战士担当后卫。阳光下,他展开一棵被拦腰炸断的树干旁,默默注视着转换了重心的战斗。那些蓝灰色的联邦军战机仿佛是一群优雅的战斗精灵,时而高速俯冲,时而盘旋拉升,时而投弹、时而扫射。相较之下,两艘诺曼战舰成了被斗牛士戏耍的公牛,它们拼命反抗,大大小小的火炮不断朝外喷吐火舌,依然改变不了接连挨炸的命运。那艘吨位较小的巡防舰,无论装甲防护能力还是舰体构造,都无法承受重磅炸弹的侵袭,也许只是一发命中,舰艏和舰桥就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那艘巡洋舰要皮实一些,挨上两三发也未必致命,但没多挨一下,离毁灭的结局便近了一步。 正文 第69章 遇到了新麻烦 轰轰烈烈的斯利恩之战,以联邦军游击先遣队成功撬开大门、飞行部队冲进去砸烂敌人摊子而告终。之后,魏斯带着活下来的一千四百多名官兵躲进山林,在“不问世事”的状态下休整了整整两个星期。 阵亡和失踪千人,这个沉重的代价,依然比魏斯最坏的打算要好一些。返回秘密营地后,联邦军出动高速运输舰,通过“夜间走廊”将重伤员全部运走,并将大量的医疗用品运来,使得先遣队的轻伤员能够就地完成了救治和疗养。 斯利恩之战的成功,让庞克将军有了底气将更多的战士派往敌占区。魏斯的游击先遣队很快得到了新生力量的补充,作战兵力超过3000,这已经相当于一个加强步兵团了。此外,游击作战指挥部还派来了一名毕业于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中校参谋官给魏斯“打辅助”。这位校友较魏斯早毕业十年,是不折不扣的学长。魏斯是以游击上校的军阶担任游击先遣队指挥官,名义上是这位学长的上司,但游击上校毕竟是战争时期的临时军阶,若是回归本位,他只是一名陆军上尉,应该归于这位学长麾下才对。 学长初来乍到,没有对魏斯的指挥权表现出任何的窥觑之意,亦没有以游击作战指挥部的指令或授意对魏斯的指挥进行干预,而是像个认真的初学者,学习和研究这里的游击战。 队伍壮大了,战术上的可选择余地也随之增加。在部队集中休整的两个星期里,魏斯充分利用洛林的情报资源,密切关注着诺曼人的兵力调动,从而判断敌人的作战意图,找寻敌人的弱点,有机会搞破坏,没机会冷眼观。相较于魏斯的淡定,诺曼人这段时间可不好过。斯利恩之战使得他们在洛林的军事部署遭到沉重打击,警戒舰队驻地不得不从洛林转移到北方的纳沙泰尔。此番占得先机,联邦军队没有立即发动全面进攻,而是以飞行部队对洛林境内的敌方军事力量展开战略性的轰炸。只要天气晴好,联邦军战机就会成群结队地飞到洛林,攻击敌人的防御工事、兵营驻地、车辆船只乃至于零散的士兵,让这里的诺曼驻军惶惶不可终日,持续削弱他们的士气和作战能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休整期刚结束,游击先遣队还未来得及重振旗鼓,再度出击,魏斯就从各方情报发现诺曼军队在进行有针对性的调动,判断他们有再次落子洛林南部、重点围剿游击先遣队的企图,而且,这一布局似乎又是他那位血脉相连的兄长所推动。斯利恩的沉重失利,按说跟这位洛林军事总督没有直接关系,毕竟斯利恩驻军部队及航空基地的军事指挥权掌握在其他诺曼将领手中,然而洛林地区出现一支战斗力十分强悍的敌方地面部队,且打着“游击”的牌子,这就跟担负治安维持和反游击任务的洛林军事总督有关了。从既有的情报来看,克伦伯-海森家族不世出的天才还坐在那个位置上,至于是否受到了其他形式的责罚,是否感觉如坐针毡,人们尽可以自行揣测。 这事究竟跟他有无关系,暂且不去追究。换位思考,若是魏斯坐在敌方指挥官的位置上,在正面战场丧失主动权的情况下,也会想方设法抽调兵力,将这支抵在后腰的锋利小匕首给解决掉。于是,赶在诺曼人的包围圈成形之前,魏斯率领部队进行了一场坚决而又迅速的战略转移:全体拔营出发,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埋掉,全程翻山越岭,尽可能远离敌人的固定烧卡和巡逻区域。半途,他们遭遇连日大雨,若是正常行军,语道这样的恶劣天气会就地休整,魏斯却反其道行之,坚持在雨天赶路。虽然3000人的队伍由此出现了一些非战斗减员,路上丢失了一些装备辎重,却踩着计划时点抵达了洛林西北部山区。 游击先遣队新的宿营地,是当年洛林游击战士利用废弃矿坑改造的秘密营地,魏斯曾在这里率部跟诺曼军队狠狠干过一仗。最后一战过后,洛林游击战士虽有幸存之士,却再无气冲牛斗的战斗,那些曾经承载着游击战士欢歌与叹息的营地,也随着时光而渐渐被交战双方淡忘。 完成战略转移后,为了避免诺曼人寻迹而至,游击先遣队的无线电一直保持静默。对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的联络,由情报人员通过隐秘渠道进行传递,虽然效率偏低,但即便某一环出现问题,也不容易被敌人追根溯源,挖出游击先遣队所在位置。 抵达新营地的第五天,情报渠道传来好消息,联邦军将在两天后的夜晚进行空运补给,往后每个星期至少运送一次,这样的频率完全能够满足这支队伍的常规部署和一般强度战斗需要。可是到了那天,魏斯和他的战士们等了一夜也没等来联邦军的高速运输舰,又过了三日,才从情报人员那里获悉了一个坏消息:约定那天,联邦军确实出动了一艘高速运输舰,按照预先侦察的线路进入洛林北部,却在途中意外遭遇了诺曼战舰,之后还遭到敌方新式飞行器的追击,最终带伤回到了联邦军控制区。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诺曼人提前截获情报,有意识地进行夜间拦截,但为了确保高速运输舰以及游击先遣队的双向安全,这种在战略转移前一直很顺利的夜间运输模式只能暂停一段时间。 游击先遣队进行战略转移时,几乎所有的装备物资都是依靠人背肩扛,除去途中的消耗,食物补给只够维持半月,而这已经过去了十天。不过,魏斯没有因为这个坏消息而一筹莫展。洛林固然是敌占区,但这一年多来,绝大多数洛林人依然坚守着对自由的信仰,即使大后方一时半会不能输送物资来,魏斯和他的游击先遣队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斯利恩一战,游击先遣队声名大振,各地抵抗组织也大多听说了昔日游击英雄重返洛林的消息,有人决定观望,有人通过情报组织表达了合作共事的意愿。经过权衡,魏斯跟几个靠得住的抵抗组织以及一些旧部下重新建立了联系,并通过他们来筹集当前所急需的各种补给。 作为洛林游击运动的先驱人物,魏斯的号召力没有因为一些人的质疑和顾虑而“贬值”,各路人马纷纷响应。弹药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他们从两处诺曼人没有发现的秘密仓库取出数十万发标准步枪弹和几千枚菠米弹,有了这些,再跟诺曼军队硬刚两仗也足够了。比较麻烦的是食物,洛林虽然地域辽阔,但气候过于寒冷,不适合大规模种植作物,畜牧业养殖只勉强达到自给自足的程度。诺曼人出于镇压抵抗武装的考虑,在洛林长期推行定员定额配给,大多数居民自己都很难填饱肚子,如何能节约出食物支援游击队?正因为这一点,在洛林游击战士的最后一战之后,转入地下活动的抵抗武装受制于食物药品严重短缺的困境,很多人只好辗转前往联邦控制区。好在魏斯的几名旧部继承了他“灵活多变、不拘一格”的游击风格,将打击目标从诺曼军人转移到了那些为诺曼人效力的叛国者身上,劝诫、威逼、袭击、绑架无所不用,从他们那里弄到了不少好东西,这积少成多,也帮得上一些忙,而且他们的做法给了魏斯新的启发:那些替诺曼人工作的洛林人,有的为了权力、有的为了财富,也有的纯粹是受到敌人胁迫,在他们之中可以找出一些合适的人,以交易的方式也好,提供情报的方式也罢,想法子获取更多的食物补给。 魏斯的这一想法,不仅得到了旧部属们的支持,也从情报部门那里获得了积极响应。几天后,他们从一条特殊的渠道带回来一个交易邀约:有人愿以五倍市价提供一批粮食和肉罐头,而且只接受黄金现货。 情报部门初步提出的交易方案,对方表示可以一次出货,但相应的黄金现货,情报部门的应急储备只够四分之一,游击先遣队和地下抵抗组织加起来也只能凑到这个数,离目标还缺了一半。若是时间充裕,筹措足够的黄金肯定不是什么问题,但眼下情况特殊,再拖上三四天,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就要断粮了。 魏斯凝眉苦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诺曼人还未占领索姆索纳斯,克伦伯-海森家族将机器设备、生产原材料、库存军械弹药等各种物资分散转移,用于维持工厂运转所需的黄金和现钞也是其中一项。游击战初期,他们还时不时跟商人以及居民发生交易,购买游击队所需的各种物资,后来诺曼人专门盯这条线索,导致洛林游击战士的多处秘密营地被敌人发现并端掉,这类交易也就不再进行。 以往的资金储备和物资交易,魏斯只掌握方向,并不亲自参与,所以对于黄金的概念并不那么直观,其实以往每至一处秘密营地,都会将重要资料和物品藏匿起来,若是遭遇敌袭来不及带走,也就让它们藏在原地,等到有机会返回再行取出。循着记忆的方位,魏斯带着战士们在这处营地里搜索,花费了半天功夫,终于从一条矿道拐弯处的裂缝里挖出了“藏宝箱”,打开一掂量,虽然还是不够,但已经所差不多,第一笔买卖,总得意思意思打个折吧? 正文 第70章 疑点重重的交易 400箱腌肉罐头,6000袋芸麦粉,当情报人员和抵抗组织几经辗转将第一批交易货物运回游击先遣队在洛林北部的秘密营地,而且经过抽验,这些食物既没有质量问题,也没有人为投毒,魏斯忐忑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之所以还有一半悬在空中,是因为洛林游击战士最后一战留下的创伤始终还在隐隐发痛——敌人是如此狡猾,会对这么一大批物资的消失无动于衷?从谨慎的角度思量这笔近乎完美的交易,魏斯总觉得这有可能是敌人故意埋设的“暗子”,目的是借由这样的交易,逐步掌握游击先遣队的行踪。不过,人是铁饭是钢,没有粮食补给,再厉害的士兵也没办法战斗,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克伦伯-海森长官,来之前,布鲁克斯上校要我替他转达对您的敬意。”护送货物前来的联邦军情报人员,也即布鲁克斯的下属,为他带了话来。 “你来之前见过他了?”魏斯顺口一问。 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是的,长官,此次交易,上校亲自把关,力保每个环节都不出问题。” 魏斯笑了笑,未置评价。 情报军官又道:“上校说,这次交易所获的物资只够我们的部队维持两个星期之用,他已经跟上级联系了,希望航空部队无论如何都要在两个星期内重新建立起空中运输线。如果两个星期之内,形势还是没有好转,我们可能要考虑再次交易。” 虽然在魏斯的记忆里,还有两处以前的秘密营地藏有黄金,但一来数量不多,二来无法肯定它们是否还在那里,因而试探道:“可是,我们很难筹集到更多的黄金了。你们能否动用情报渠道,从后方运来,或是以其他方式筹措?” “我们在想办法,希望能够及时解决这个麻烦。”情报军官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华伦斯南郊有座帕格莱尔修道院,布鲁克斯上校会在那里待上一阵子。他说,如果您近期会去那一带活动的话,可以在那里跟他碰个面。” 这真是个奇怪的邀约,魏斯心想。他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回复说,这事他知道了。 送走了布鲁克斯的情报军官,魏斯一个人思考了很久。此次交易来的食物,若按最低配给量管控,可以让游击先遣队的3000人马维持三个星期之用,但是最低配给意味着正常的训练活动都难以开展,还会逐渐消磨官兵们的士气斗志。在洛林游击战时期,由于作战人员和辅助人员众多,经常面临食物短缺的困境,有那么几次,为了度过难关,不得不在营地采取最低配给策略,那种漫长煎熬的滋味,魏斯实在体会太深。如今,战争形势不同往日,游击先遣队没必要一味坐等。 新的秘密营地,位于洛林西北部的茫茫山林之中,距离任何一个城镇都有数百里之遥。就各方条件来看,洛林北部第一工业重镇华伦斯是游击先遣队最有可能找到出路的地方。布鲁克斯恰恰在华伦斯郊外的修道院坐镇,貌似是在谋划着什么,或者是说,是在算计着什么? 一个星期后,魏斯带着一支经过乔装打扮的小分队,来到了华伦斯城外。对于这座城镇,他并不陌生。在洛林游击运动方兴未艾之时,抵抗武装曾制定过突袭华伦斯的作战计划,目的是让诺曼军队没法继续利用这里的工业设施。为此,魏斯派人详细侦察敌情,并亲自分析计算各种可行方案,城里城外的重要地标,他迄今仍有很深的印象。再后来,他们选定山城斯利恩干了票大的,并且一战成名。突袭华伦斯的计划,也就因为各种主观和客观原因被尘封在了岁月里。 如今的华伦斯,依然是洛林地区最重要的工业中心,以火力发电、金属冶炼、化工制造、食物加工为主要产业,跟过去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工业体系已经转为了诺曼标准。华伦斯的工业能否正常运转,直接关系到诺曼驻军的军需供给能否维持稳定,一旦有失,诺曼人就不得不从大后方调运各种作战物资,无论产能还是运量,对诺曼人来说都是一项可怕的负担。因此,诺曼军队在华伦斯驻扎了大量部队,构筑了不逊于斯利恩的防空体系,防备联邦军队各种形式的攻击。然而出于某些考虑,联邦军飞行部队还从未对华伦斯展开过大规模空袭,此时呈现在魏斯视野中的华伦斯,烟囱林立、秩序井然,不像斯利恩和索姆索纳斯那样早已被无情的战火耕犁了数遍,到处都是残墙断壁,人气也随之急剧衰败。 “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这里的发电工厂牢牢控制在诺曼军队手里,连主要管理者都是诺曼军队从国内找来的,用的都是老工人,根本别想安插眼线进去。冶金工厂共有五个,规模两大三小,它们原本掌握在不同的企业主手里,现在,除了规模最大的那个依然是格鲁曼的产业,另外四个都以非常低的价格转给了诺曼人,工人还是那些老工人,基本上没换过。化工产品工厂共有六个,除了格鲁曼掌控的那座最大的,其余五个都被诺曼人和他们的代理人掌控。最后,各种食品加工工厂有近二十家,它们的产权大多还在原来的企业主手里,但是,这些工厂的生产管理都受到了诺曼人的严格控制。” 耐心听完一名旧部属的介绍,魏斯道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格鲁曼的产业,为什么还能在敌占区保留下来? 洛林游击战士最初组建时,成员主要来自于联邦军在索姆索纳斯征召的预备兵,打响名头之后,各路抵抗组织陆续来投,最后一战之前,人员已涵盖洛林大部分地区。跟魏斯交谈的这名老部下,便来自洛林北部,虽然不是在华伦斯出生长大的,但在那里的工厂当过学徒,对城里的环境也还算比较了解。想摆脱对情报部门的依赖“两条腿走路”,魏斯能够信赖和依靠的,还就是这些旧日的老部下。 这名重归游击战行列的战士耸了耸肩:“反正是格鲁曼集团的人,具体不是很清楚。” 魏斯却皱着眉头。游击先遣队的武器装备,相当一部分来自于格鲁曼集团的“特供”,那些大佬们即便不清楚先遣队的全盘计划,却可以通过军火供应方面的接触,探知先遣队何时出发、何时补给。若是格鲁曼集团跟诺曼人还有合作,那么,游击先遣队的底细甚至是动向,很可能已经被诺曼人牢牢掌握了。 就这牌面,明牌跟对手打,还有几分胜算?输定了吧! 见魏斯对这事很在意,他的老部下有些犹豫地说:“说起来,我有个朋友,战前受雇于格鲁曼,上个星期我们在华伦斯郊外接收交易物资时,我看到他在对方的行列中,但他应该没看见我。因为这件事,我觉得格鲁曼确实还控制着部分工厂。” 如此说来,那些食物确实跟格鲁曼集团有关。想到这里,魏斯暗道一声不好。那些反骨仔,该不会带着诺曼人去偷袭秘密基地了吧!要真是那样的话,这盘好不容易打开的棋局,一下就走到死胡同了。 魏斯恨不得立即返回秘密基地,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仅凭眼前这些信息,不足以做出格鲁曼集团暗地通敌的判断,毕竟格鲁曼战前有上百家工厂、十数万雇工,掌握上层资源的格鲁曼家族内部派系林立,各有利益。也许,留在洛林的格鲁曼,跟转移到联邦大后方的格鲁曼,已经是互无联系、彼此对立的两伙人了……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对于此前发生的种种也能够解释得通:要求黄金现货交易,估计是这伙格鲁曼成员在为诺曼军队败退后的出路做打算吧! 在位于华伦斯郊外的树林里,魏斯领着小分队蹲了两天,为的就是近距离观察这座城镇的运转方式以及诺曼军队的活动规律。那些工厂所需的煤炭、矿石、食物等原材料,一部分经由货运铁轨从周边矿场运来,一部分通过卡车进行道路运输,但出城的车辆绝大多数都是空载,从工厂生产出来的冶金产品、化工产品以及食品,由定期飞来的诺曼运输舰运走,而航空货运场就位于城北湖畔,火电工厂和冶金工厂也都分布在湖边。 分散输入、集中输出,意味着游击先遣队很难找到在城外伏击运输车辆进而缴获物资的机会——这只是常规逻辑。从现场观察的情况来看,诺曼人的运输舰基本上是单独活动,这意味着联邦军飞行部队只要深入敌境,就可以较为轻松地截击敌方运输舰。至于游击先遣队能否顺利劫走舰上搭载的物资,则要看空地配合以及诺曼战舰的来援时间。 只要有这样的契机存在,就能衍生出多种可行的作战方略,破局之策已在魏斯脑海中初步形成,而在最终定案之前,他决定跟久未谋面的老相识打一打交道。谨慎起见,随行的侦察分队二十多号人马,全部分散出去,提前对修道院周边进行侦察警戒,此外,在踏入修道院之前,魏斯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高点,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技术侦测,确定修道院内外并无敌对人员存在,这才趁着夜黑风高之时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正文 第71章 明白人 见到布鲁克斯的那一刻,魏斯忍俊不禁,但出于在宗教场合应有的礼仪,他没有笑出声,并且迅速收起了笑容。 眼前的联邦军上校情报官,居然是一副修士模样:剃光了头,穿着修士服,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至臻完美的COSPLAY! 因有旁人在场,布鲁克斯一本正经地对魏斯说:“看得出来,这位先生对人生感到迷茫,而且有很重的郁气,不妨坐下来喝杯茶,聊一聊,如何?” 魏斯配合着点头道:“那就讨扰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这修道院偏厅,布鲁克斯不动声色地探察了周围的情况,快步走到角落里,打开了一扇古朴的木门,让魏斯先进,自己往后扫了一眼,跟着进去,从里面轻轻关上门。 沿着幽暗的楼梯爬了大概有两层楼,进入一条狭窄的走道,布鲁克斯拽住魏斯,停下来用钥匙打开一扇木门,将他带到了一个空气中飘散着淡淡香味的房间,划燃火柴,点起了六盏蜡烛。 借着昏黄的烛光,魏斯打量着这间屋子。它很符合一位修道者的身份:一桌、一椅、一书架、一床铺,最惹眼的莫过于满书架的书籍和卷轴,其他地方能简则简,但所有的东西都很整齐。 布鲁克斯让魏斯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自己在床铺上盘腿坐下,咧嘴笑了笑:“觉得不可思议是吧?” 魏斯以调侃的口气说:“你这是看破人世,潜心修道啊!” 布鲁克斯对答:“认真说起来,在这里的几个月,我确实觉得思维境界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不过,感觉跟真正的修道者还差很多。他们才是真正的渡人灵魂,而我,只是为一些误入歧途者指点迷津。” 魏斯原本不太确定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栖身”,但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了:华伦斯城内虽然也有修道院,但那里人多眼杂,此地离华伦斯不远,来一趟不算麻烦,又是本地宗教界比较有名望的修行之地,在华伦斯稍有身份地位的,可能都愿意到这里来认罪祷告,布鲁克斯在这里不仅可以掩饰身份,还能够自然接触到这些因为投靠诺曼人而亏心不安的官员、商贾。如此看来,能够在这样的时局下交易到一批宝贵的食品,还真是这家伙的本事。 布鲁克斯又道:“对了,我们送去的那些腌肉罐头,味道怎么样?” “呃,味道很一般,但确实帮了我们大忙。”魏斯实事求是的回答说。 “没办法,这是工厂按诺曼人的口味生产的。前线的诺曼部队,士兵平时吃的就是这种,军官们有时候也吃,但大多数时候是诺曼本土生产的罐头。”布鲁克斯慢悠悠地解释说,这种语态还真是有修士风范。魏斯初次见他,今已判若两人,但内心的傲慢与浮躁是否已经磨平,则不是三言两语能够体现出来的。 因为不确定两人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聊多久,魏斯开门见山地抛出两个问题,其一时后续补给的事怎么样,其二是格鲁曼跟诺曼人的合作是什么情况。 魏斯的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布鲁克斯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如何回答。 “空运补给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有所顾忌,所以我给他们提了另外一个建议:用飞机空投黄金过来,让我们继续跟敌占区的商人交易。至于他们会不会接受这个建议,我没有把握,只能再等等看。” 说完这茬,布鲁克斯反问道:“你们克伦伯-海森家族,跟格鲁曼集团关系比较近,对他们高层的情况有多少了解?” 魏斯边想边说:“我们属于格鲁曼集团的吞并目标,跟高层打过一些交道,见过他们的老总裁,有过跟董事们同桌进餐的机会,但对于他们内部的事情,大多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布鲁克斯突然单刀直入:“鲁奥夫-格鲁曼,你应该认识咯?” 鲁奥夫-格鲁曼,格鲁曼集团老总裁阿尔弗雷德-格鲁曼的二公子,当年魏斯初到奥城的格鲁曼大厦,还在他的办公室喝过他的茶。在那之后,由于魏斯跟胖副总裁关系密切,而且选择在军队发展,两人联系不多,战争爆发后更是相忘于江湖。 这些,魏斯没必要和盘托出,布鲁克斯想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需要自己这里寻找答案。于是,他很简单的回答说:“是的,认识。这次是他?” “以他现在的权势,可不会稀罕这么点黄金。”布鲁克斯嗤笑道,而这种口气,似乎才是他的本来面貌。 “那……” “是他手下的一个区域主管,名字我不能说,你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我们的交易,有可能是得到他的老板默许或是授意的。我想知道,你印象里的鲁奥夫-格鲁曼,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魏斯想了想:“在格鲁曼家族,长子地位尊贵,其他子嗣不但地位不高,似乎还处处受到排挤,而这位二公子,偏偏又是不甘平凡的人,所以……他确实很努力,至于天赋有多高,恐怕格鲁曼集团从未给过他真正展现能力的机会。” “自从他投靠诺曼人以来,格鲁曼家族一直想要干掉他。”布鲁克斯淡淡地说道。 对军火商而言,战争是赚大钱的绝佳机会,而格鲁曼集团在这场战争中的运气有些差——准确的说,是他们没有预料到诺曼军队如此强势,所以战前没有及早进行生产资源的整合和迁移,以致于在战争初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还错过了大批订单,如今形势稳定下来,他们正全力弥补损失,当然不会坐视那个地位低下的叛国者继续毁坏家族的声誉。以格鲁曼家族的人脉和影响,要将这人清除,或买凶杀人,或唆使联邦军定点除害,办法应该不少,只不过何时能够奏效,那是个死神才知道的谜题。 “跟我们合作,他有什么好处?为他提供保命的消息?还是在诺曼人败退之后,替他向法庭求情?”魏斯抛出连串的问题,其实只针对一件事,那就是对方的动机。 布鲁克斯没有回答,而是阐述道:“从内心来讲,我不喜欢跟商人打交道,他们想法很多,只要有利,什么都可以干,立场不坚定,今天可能有求于你,明天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你出卖掉。” 魏斯站了起来:“这么说来,我应当代表游击先遣队向你致以最诚挚的谢意,因为你克服了自己对商人的厌恶,担着巨大的风险,促成了这笔重要的交易。” “感谢我?”布鲁克斯哼了一声,“有些话,只能在你我两人之间说说……老弟,早前你的队伍被诺曼军队围歼,你成了诺曼人的俘虏,高层将怒火撒到了我身上,认为我们情报部门没有提前预警,还斥责我们不及时将你解救出来。洛林的情况,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我们就这点人,能在洛林将情报网络建立起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因为时间太短,我们的情报员都埋伏的很浅,还很难接触到诺曼人的军事情报,而且那次军事行动是诺曼帝国的巴拉斯王子亲自调度,你那位厉害的兄长设计的作战方案,等我们得到消息时,战斗都已经打响了。算了,那件事,你也是直接受害者,同样无处诉苦,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你们准备的还是不够周全,仅仅依靠空中运输,就把几千人的队伍空投过来,一旦运输环节出了问题,补给就完了蛋,真当我们情报部门是无所不能啊!这么说吧,晋升的机会,上次我已经错过了,要是你们这次再出岔子,我这辈子恐怕是穿不上梦寐以求的将官军服了。” 听完布鲁克斯的委屈和抱怨,魏斯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最后一战的失利,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责怪过情报部门,但他的想法不代表军方高层以及其他幸存者的立场,就算他甘愿一人背锅,努力的将功补过,也免不了让其他人跟着受牵连。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魏斯没吭声,倒是布鲁克斯很快调整情绪,以积极的口吻道:“算了,你们在斯利恩打了那样一场漂亮仗,我们也跟着沾了点光,再接再厉吧!做人嘛,总归是要朝前看的!” 对方先后说了两次“算了”,让魏斯感觉到他的心境较从前确实有了积极的变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可靠的伙伴——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可不会轻易把真正的立场摆在别人眼前,即便是在立场一致的情况下,也有可能在关键的判断上出现偏差。说到底,布鲁克斯跟尼古拉终究不是一类人,只能给予有限度的信任。 “说到朝前看,我正好有个新的计划……”魏斯试探性的将自己设想的华伦斯攻略说给布鲁克斯听,这其中就列举了突袭城镇和袭击敌方运输舰两种路径。听完之后,这位修士装束的情报官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而是就这一计划的几个关键问题询问魏斯的考虑和打算,得到了较为完满的回复,接着兀自思量了几分钟,说道:“据我所知,飞行部队原本是想对华伦斯展开轰炸,将诺曼人的军事设施连同那些为诺曼军队提供物资的工厂炸成废墟,为此他们还向情报部门询问了疏散城内居民的可行性,后来轰炸并没有实施,你知道是为什么?” 魏斯虽然有所揣测,但还是摇了摇头。 尽管这间屋子足够隐蔽,应该不必担心被人偷听,布鲁克斯仍压低了声音,用窃窃私语的方式对魏斯说:“联邦军队一旦收复洛林,诺曼人控制的产业将由联邦军队接收,之后,依惯例是计入政府资产,或政府直接经营,或对外公开拍卖,或折价补偿给有约定补偿的企业。如果华伦斯的工业设施被炸烂了,到头来谁也没有好处,但如果能够将它们保留下来,这其中的利益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这般简单的道理,魏斯岂会听不懂? 布鲁克斯接着又以正常语态说道:“就眼下的形势来看,突袭华伦斯这条路暂且不用深究,至于袭击诺曼人的运输舰,我倒是有个建议:华伦斯西北方,靠近纳沙泰尔,有一座小镇名为塔瑟,你也许知道那里……在诺曼军队进入洛林之前,塔瑟是我军的一处前哨基地,也是一座建设中的要塞,诺曼军队将其占领后,驱使我们的劳力继续建造工事,如今已经接近完成了。就规模来说,它不到斯利恩的三分之一,驻军以要塞炮兵为主,目前武器装备还未完全到位,驻扎的部队估计只有几个营。最近几个月,诺曼人有意加快这座要塞的建设,华伦斯出产的钢材、水泥以及食品,有相当一部分直接运送到了这里。” 这种级别的情报,别说是在华伦斯城外蹲点,就算进入华伦斯城区四处打探,也是无从获取的。布鲁克斯能够掌握之,想来很有可能跟那位鲁奥夫-格鲁曼的手下有关,如此看来,跟那一类人进行权宜的合作,还是有些价值的,毕竟小情报用好了,也能发挥出大作用。 正文 第72章 冒险计划启动 告别了“修行中”的布鲁克斯,魏斯没有径直返回秘密营地,而是绕道去了一趟塔瑟。 这是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小镇,甚至一多半的洛林人都没听说过它的名字。在那场持续了一年的洛林游击战争期间,魏斯倒是来过这里——但没有进入镇子,而是在镇外侦察敌情。那时候,塔瑟的要塞化进程在诺曼人的掌控下重新上马,而且跟联邦军藏兵于民的策略不同,诺曼军队将数百户原住民全部迁离此地。失去了群众基础,面对占据地利优势且高度戒备的诺曼驻军,魏斯最终将它从突袭清单上划掉了。 再临塔瑟,魏斯发现镇子里不只有诺曼人,还有相当数量的非敌对、非武装人员,只是不能确定这些是洛林人,还是诺曼军队从其他地方掳来的劳动力。从外观上看,这座靠近山巅的小镇已经基本演变为一座军事要塞,除了少量的屋舍,所见皆是堡垒和阵地。不仅如此,诺曼人将镇外的茶田铲掉填平,看样子是要修建一条千尺长、百尺宽的飞行跑道。 以战争初期的巨舰大炮思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这样一座山间要塞得不偿失,虽说这里一年到头有近半的时间被雨雾笼罩,但总会有晴朗天气,只消敌方战列舰队光顾一次,要不了几个小时,这要塞就会变成废墟——君不见,昔日那么有名的要塞城市斯利恩,还不是在诺曼舰队的炮火下很快沦陷了。 这场战争,在跌宕曲折的进程中走到了第三个年头,从正面战场交锋到占领区斗争,技战术模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塔瑟作为要塞存在的意义也不同以往,这些暂且不作赘述。先前布鲁克斯所点拨的,亦是魏斯近来苦苦思索的,诺曼人在塔瑟囤积弹药物资,而这里又经常有持续多日的浓雾,对于游击先遣队来说,岂不是天赐的好目标? 方案是好方案,计划是好计划,一切都近乎完美,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该如何攻上去? 相传一千多年前,一群不堪战乱之苦的难民辗转迁居至此,上山之路颇为险峻,且有索桥为关,易守难攻。在漫长的冷兵器时代,塔瑟多次受到外族和流寇窥觑,却从未被攻占过。一旦遭受侵袭,居民便会砍断索桥,阻塞山路,在不通外界的情况下,以山泉解渴,靠畜牧和茶田自给,哪怕耗上数月乃至数年也不成问题。如今,诺曼人在险要处构设工事,部署火力,又在镇里挖壕筑垒,甚至在山巅出掏出竖井、安置炮塔,就凭游击先遣队,要把这儿给突下来,难了! 尽管时间紧迫,魏斯还是在塔瑟外围的山林中蹲了两天,各种观察、思考、推敲、琢磨,从细节处走通了这个看似无路的计划,然后展开部署:他自己带着两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游击先遣队的秘密营地,其余人分成两组,一组继续在这里盯梢,侦察并记录敌人的活动规律,一组往华伦斯,借助地下抵抗组织的力量,对诺曼人转运物资的时间安排和操作细节进行探察。 返回秘密营地后,魏斯跟游击作战指挥部派来的高级参谋官,也就是他那位老学长,普兰德斯-李尔中校,单聊了几个小时。乍一看,两人居然是在探讨人生,实际上是对思维底线的研判。魏斯的想法,是在不借助情报部门以及联邦军飞行部队力量的情况下,对一个极其易守难攻的敌方堡垒实施突袭,进而夺取敌人的物资储备,帮助游击先遣队渡过现阶段的头号难关,这样的计划难度大、危险大、成功几率低,但是潜在的收益大,对整个战局的贡献也大——斯利恩和堡瑟这一南一北两处要塞,是诺曼军队据守洛林的重要布局,相当于一头野兽的两颗獠牙。拔掉这两颗牙,联邦军光复洛林将容易得多! 对于魏斯的冒险计划,李尔中校一开始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在联邦陆军的职业军官们当中,他算得上是对游击战比较有研究的,可是来到洛林之后,他时而惊喜、时而惊讶,许多新的发现不断颠覆他的认识。从洛林南部到北部的战略转移,翻山越岭的走了上千里路,披星戴月,风雨无阻,这种超乎常规的行军,除了特勤部队的精英,让联邦军的任何一支野战部队来都是无法完成的,甚至有可能引发内部的恶性事件,但这支游击先遣队在半数老兵带着半数新兵的情况下不仅做到了,而且始终保持着令人讶异的士气……李尔中校自打来的那天起,就在琢磨魏斯是如何以区区两三千人马突袭敌方筑垒地域,在以卵击石的力量对比下拿到了一场奇迹般的胜利,经过了这次历经万难的战略转移,他幡然领悟:从军事角度来看,斯利恩之战是冒险者的胜利,是指挥官和全体参战官兵的精神胜利,是无法从技战术角度进行复制的胜利。 正因为这种深深的钦佩,他虽然觉得魏斯的新计划只有一到两成的胜率,却并没有从执行难度过大、成功概率偏低的角度提出反对意见,但与此同时,他既有的认知无法为魏斯的这个计划提出更多有效的建议和补充,因而也无法站在积极的立场上予以推进。 李尔中校这种偏中立的态度,魏斯不是第一次碰到。在洛林游击战争时期,绝大多数作战方案都是他一手谋划并制定的,后来联邦军派了参谋官和特勤人员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他的压力,并且让作战方案在执行过程中更加的高效,特别是在最后的几场战斗中,洛林抵抗武装拿出了比敌军野战部队更高的技战术水平,那时候的战损比通常超过了1比3,有时候达到了1比5,诺曼人实际上是以非常沉重的代价镇压了洛林游击运动。 在游击先遣队从大后方出征之前,突袭斯利恩的计划就已经框架性的制定出来了,魏斯在这其中虽然扮演了重要角色,但庞克将军及其领导下的游击作战指挥部“包办”了大量的基础工作,那是他感觉最为轻松的一次作战策划,至于行动实际发起前根据各方情报进行修正,以及后来实际执行过程中的临战决断,那都是得心应手、手到擒来的操作。 两天后,补给即将告罄的游击先遣队,开拔离开了新的秘密营地。大队人马在李尔中校的指挥下向塔瑟挺进,小股部队由魏斯带领,星夜兼程地赶赴华伦斯。 在华伦斯城外,魏斯只逗留了一天,旋即带领作战分队潜入城区。得知联邦军游击先遣队并没有将华伦斯作为主战场,而仅仅是利用诺曼人在这里的航空中转站做文章,这里的地下抵抗组织同意给予魏斯一行人最大限度的帮助。按照他们的建议,如果魏斯一行能够在这里等上三五天,耐心地进行布局和准备,可以做到更有把握,但时间不等人,现在也只好硬上了…… 夜里,华伦斯城北航空转运场,工人们仍在往诺曼运输舰上装运各种物资——设施齐全的现代航空港,跟这种因地制宜的航空转运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装卸效率。一艘中型运输舰,可以搭载5000-8000TA的货物,在现代航空港,装运过程也就两三个小时,而在这里只需要四倍的时间。由于联邦军飞行部队已经具备了昼间深入洛林进行侦察和轰炸的能力,诺曼人不得不将装运时间调整到了夜晚,他们的运输舰通常是夜幕降临后抵达,黎明前飞走,但不是每天都有,而是每周三到五次。 凌晨两点,在食品工厂仓库通往航空中转场的路上,魏斯带着战斗人员埋伏在路边,而地下抵抗组织的两个中年男子站在路旁,等着载运货物的卡车驶来。那航空中转场的临时仓库容量有限,露天堆场碰到雨雪天气不能堆放食品,所以在诺曼运输舰到来后,食品工厂还要用卡车将最新生产出来的产品送到航空中转站去。 不多时,一辆卡车在那两名中年男子的位置停了下来,副驾驶位置的年轻男子探出头,跟他们边谈边比划。谈定价格之后,他们将卡车开到路旁的巷子里。年轻男子下了车,带着他们来到车尾,打开车厢板,用撬棍熟练地撬开了最外面的几个大木箱子,从每个箱子里面抽出一件牛皮纸包装的货品,再把箱子里最外层的货物稍稍调整摆位,让缺货的位置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一手交了货,一手收了钱,年轻男子正要将木箱子重新封上,却看到旁边如鬼魅般多了几个人,而且个个手里都有枪,他连忙举起双手,惊恐地看着那两个中年人,用表情发出了疑问:你们这是弄啥叻? 两个中年人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这名年轻男子绑了起来。驾驶室里还有一名司机,被枪顶着没敢乱动,两个中年人旋即上前与之交涉。与此同时,地下抵抗组织安排的十几名工人在车后忙碌起来,他们把车厢上的帆布打开,在靠近驾驶室的位置挑了些木箱子撬开,将里面的食品盒搬空大半,让魏斯和麾下的战斗人员一人一个躺进箱子,又在盖板处钻了隐蔽的透气孔,将它们重新封上。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完成了“偷天换日”的第一个步骤,而在抵抗组织的威逼利诱下,司机同意配合他们行事,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替换掉那个被绑的年轻男子坐进了驾驶室。 对魏斯和另外9名战士来说,从木箱盖关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得跟各种心理恐惧作斗争,除此之外,便是时刻提防意外的发生。若是被敌人察觉,如何应对,将决定他们的最终命运——束手就擒,当场毙命,或是凭着机敏闯出一条生路。 正文 第73章 一群不速之客 幽闭恐惧症,是指处在电梯、车厢甚至房间等封闭空间产生的恐慌症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魏斯既没有所谓的幽闭恐惧症、广场恐惧症,也没有恐高症、恐水症,但这并不是说,他生来就无所畏惧。封闭在用来装食品的大木箱里,随着车辆运行而晃动,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心中难以抑制地滋生了惶恐不安的情绪,他尚且如此,其余九名战士的情况可想而知。正是为了给同伴们最大的心理安慰,他坚持亲自参与到这最艰险也最关键的行动中来,以便利用自己的心理优势、战斗经验以及外人所不知的特殊技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成功率。 卡车重新启程后,开了大约十分钟便抵达了航空中转场,然后走走停停了好几次,外面隐约可以听到人们问话和回答的声音,多数时候都是阿尔斯特语,越是往后,说诺曼语的越多。这个时代没有X光机,没有安检仪,只要诺曼人不开箱抽验,箱子里的人不发出声音,混过去应该不难。 听到外面有人说了句“快卸货”,魏斯知道,卡车已经抵达了行程的终点。按照地下抵抗组织所提供的情报,这里装卸货物用的是半人工半机械化方式。对于不存在安全隐患的食品,装卸过程中可能会受到较为直接粗暴的对待。这时一定要撑着箱壁,不能让身体或枪械跟箱子碰撞发出异响,更不能出现枪械走火的情况。 木板不会阻断脑波探测,对魏斯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利好。他探测到了敌人的运输舰就在旁边,周围有不少全副武装的诺曼士兵,也有无法判断身份的非武装人员——之所以无法判断,是因为他们既没有敌对倾向,也不属于同阵营的伙伴。这样的情况,魏斯之前已经很多次遇到过,他们可能是完全随波逐流的平民,也可能是诺曼人从其他占领国弄来的劳工。 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二十多个无倾向的非武装人员来来往往,将卡车载来的箱子一个个搬到运输舰的货舱里,他们始终保持着较为稳定的节奏和速率,约莫十分钟后,魏斯所在的箱子终于被抬起——为免引起敌人的察觉,地下抵抗组织之前是以正常人的体重加上武器弹药的重量换出了相应的食品盒,但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做到十足的精确,替换之后,箱子的实际重量可能会有一定幅度的偏差,这些每天都在搬砖的工人,其实很有可能察觉出变化,只不过他们对于变化的原因漠不关心……魏斯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那两个人将他所在的木箱子搬到了货舱里的货堆上,此间没多一句嘴。 又过了十多分钟,工人们不再往这处货堆搬放箱子,第一关算是安全通过了。等到诺曼人的运输舰起飞之后,他们就可以溜出来布局后手,在此之间,他们还得解决一个“小问题”:箱子在货堆里的摆放位置大致是按倒序来的,约在车厢里面靠下的箱子,越有可能被放在货堆的上面,但是魏斯他们从半途劫车到腾货换人,时间非常仓促,根本来不及将装人的箱子换到车厢底部,如果不走运的话,十个箱子都不在最上方或者最外侧,而是被其他箱子压住,想要在飞行途中悄悄出来,怎么办得到? 外面的工人们还在一茬接着一茬的搬运货物,某种发出吵杂轰鸣声的装卸车辆在其他货舱忙碌。过了两个多小时,装卸工作终于结束了,周围安静下来,然后时另一种机械轰鸣声,在一阵持续的颤动之后,环境又重新稳定下来。 终于起飞了么…… 魏斯尝试着用他的“人肉雷达”侦测自己的位置,但探测波对普通木箱以及食品之类的货物毫无反应,只能确定九名同伴都在附近,而这个货舱里没有诺曼士兵。他又试着从里面打开木箱盖,结果纹丝未动。还能怎么办?只有躺着等吧!这一躺,居然不小心睡了过去,做了些奇怪的梦,直到有人轻轻敲击木箱,他才猛地醒过来,用同样的敲击回应外面的同伴。不多会儿,木箱盖被人从外面打开,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长官,瞧瞧,我们成功进来了!天佑联邦啊!” 魏斯带着他的手枪和菠米弹爬了出来,货舱里只有几盏壁灯开着,光线昏暗,还能大致看清周围的环境。这里的空气不怎么流通,但比起木箱里要好得多。 “谁先出来的?还有几个人?”魏斯一边问,一边环视四周。此时他身旁有5名战士,看来还有4个人被困在里面等着同伴帮忙。 “我运气比较好。”一名圆脸的战士笑着回答说,“照您叮嘱的,等到飞船启动了,我从里面撬开箱子,一推就开了,接着一个一个找,吉格、鲁多斯、巴罗森、艾莱尔,然后就是您了。” 这货舱里的货物,堆砌成若干秘鲁金字塔状的货堆,他们所在的这一堆已经被搬开了一小半,也难怪这几名战士已是满头大汗。魏斯眯起眼睛看了看,指着货堆的两个角落说:“喏,往那边和那边找,他们应该会在那里。” 战士们没有问他是如何得知的,屁颠屁颠的搬箱子去了。 他们四个人,两两一组搬箱子正好,魏斯没有跟过去帮忙,而是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在这货舱里左瞧右看。这艘运输舰估计是专门用来运载货物的,货舱与货舱之间没有通道,要在内部“串门”,得沿着竖梯爬到货舱上方的廊道,经由廊道去往其他地方。 有了方向性的指引,战士们很顺利地将同伴们解救出来,但有可能是他们搬动木箱的声响惊扰了敌人,又或是舰员照例巡视各处货舱,魏斯发现货舱上方的廊道走来了两名诺曼士兵,连忙示意大家有敌情。这货舱有一个足球场大小,货堆后面可以藏人,但搬乱的箱子一时半会无法复原,诺曼人只要过来一看,肯定会发现异常。魏斯当机立断,让一名战士跟着自己爬竖梯,其余人躲在阴影里伺机而动。 货舱的高度约有七八十尺,爬上去要不了多少时间,魏斯和他挑出的那名战士动作很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货舱上方的廊道是镂空钢板,诺曼人显然是看到了竖梯上有东西在动,于是相互问对方有无发现,魏斯听到他们交谈,决定先入为主,用诺曼语嘀咕着“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怎么能行。” 听到说话声,沿着廊道过来的诺曼士兵端着步枪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魏斯不紧不慢地爬上廊道,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挥动双手,好让对方看到自己手上没有武器:“我们?我们是被遗忘在船上的陆军士兵!” 舰上的诺曼士兵并不那么好糊弄,其中一人警惕地问道:“陆军士兵?你们站在别动!报上姓名和部队番号,还有,你们是哪里人?” “他的口音有些奇怪。”另一人嘀咕说。 为了混进混出,魏斯和他带来的这9名游击特遣队战士,都在衣服外面套了诺曼人的外套——这些都是战场上的战利品,不走近了看,不容易从他们的装束上看出问题,但口音确实是件麻烦事。诺曼帝国也是幅员辽阔大国,人口过亿,东南西北口音各异,但他们的教育普及度非常高,参军入伍的士兵基本上都能说一口标准的、几乎不带“土味”的诺曼语,魏斯这种半路上车的,说的诺曼语当然是很奇怪的口音。 魏斯本想靠近他们用格斗术解决问题,但这演技可以爆发,口音可不好装,既然对方已经有所察觉,他顿时变脸恐吓道:“你们两位最好不要乱动,因为有很多枪对准了你们!这里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两人急忙左顾右盼,趁他们分神,魏斯右手拔枪,上膛开保险一气呵成,口中用阿尔斯特语低吼了一声“趴下”。此时双方只有六七十尺也即二十来米的距离,两名诺曼士兵尽管失了先机,却不像某些电影桥段那样,识趣地举起双手,而是迅速开枪——魏斯提前启动,俯下身子往前一滚,锵锵避开了他们的子弹,接着抬手便是啪啪四响,一人赏了两发子弹。诺曼士兵应声倒下,但危险并没有就此解除,魏斯疾步上前,见其中一名诺曼士兵还在挣扎着拉枪栓,毫不客气地步了两枪。 “快上来!”魏斯急忙招呼同伴,舰上的诺曼人听到枪声,很快就会反扑过来。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抵挡住敌人的反扑,更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夺取这艘运输舰的控制权。一旦敌人发出电报,哪怕他们最终控制了这艘运输舰,里应外合袭击塔瑟的计划也将难度翻倍,成功几率至少要砍掉一半。 如同拧断小鸡脖子一样轻轻松松地干掉了这两名诺曼舰员,魏斯体内的战斗血液又重新涌动起来。他令战士们守住身后方向,自己沿着廊道向前飞奔,并在奔跑中换掉了用去了六发子弹的弹匣,进入到双手双枪的近战魔王状态。在廊道尽头,钢制舱门阻断了探测视野,但他凭着听觉和感官准确判断出敌人的动向——当里面的诺曼士兵推开舱门时,他单膝点地,双手平举,踩着最佳节拍左右开弓,连发六弹,将还没来得及跨过舱门的两名诺曼士兵当场击毙。 这舱门一开,魏斯便可以观察到通道深处的敌情,而且基于对敌方运输舰大体构造的了解,判断出舰桥位置就在前面上方。观察、判断以及等待同伴响应的时间,他交替退下手枪弹匣,将枪套上的子弹填入弹匣,使得两支手枪达到了“N+1”的状态,也即弹匣满弹,枪膛里还有一发待发弹。 廊道上缺乏掩蔽物,魏斯遂招呼战士们跟着自己越过舱门,将半数人留在这里阻止舰艏之敌通过廊道过来增援,自己带着另外四名士兵抢夺舰桥控制权。 正文 第74章 麻烦来了 运输舰的舰桥,远不如战舰的舰桥那么复杂,指挥室、舵室、航海室、无线电室往往集中在一个相通的空间里,小一些的运输舰就是上下两层,大一些的多加一层,如此而已。 从货舱上方的廊桥来到舰舱,魏斯带着士兵们沿着楼梯往上走,刚一冒头,差点被敌人的子弹打爆脑袋,也不知是弹体还是溅射的碎片,在他脑门上划了道口子,有点疼,但不碍事。既然敌人一如既往的选择顽抗,爷可就不跟他们客气喽!直接甩了颗菠米弹上去——这点诺曼人可就吃亏了,舰上虽然配有各种单兵武器,但安全起见,舰员们平时最多配枪,不会揣着爆炸物走来走去。事发突然,袭击者随手一摸就能来颗雷,诺曼舰员非得去武器室才有,木得办法。 作为交战各方使用最频繁的近战利器,菠米弹的杀伤范围通常在十尺左右,威力足以摧毁一辆卡车,或是将一群站位集中的步兵秒杀掉,而这一颗丢到舰舱里,里面便是一阵血雨腥风。爆炸过后,魏斯迅速爬了上去,火药余烬和血腥气味混杂在一起,格外的让人恶心,他屏住呼吸,眯着眼睛扫了一圈,这一层不是挂就是血皮,没必要多花精力,再抬头瞅瞅,上面一层还有活着的诺曼人。菠米弹是管够的,但要是把这些诺曼人都干掉了,谁来掌舵?魏斯自己可不具备这项技能,随行的士兵们同样没有,就算是特勤部队的精英,也未必能驾御诺曼人的舰船。 为了留活口,魏斯不得不再冒一把险,他趁着爆炸的硝烟还很浓烈,沿着楼梯往上走,边走边用诺曼语说“帮帮我”,上面的诺曼人还有好几个,即使没有被震昏过去,也搞不清楚下面的情况,听到有人求援,以为是自己人,因而出现了迟疑。魏斯这一上去,便朝那些持有武器的敌人——也即是特殊视野里战斗值高的开火。直接索命,毫不手软。 这“疯狂的双枪暴徒”,一人双枪加一颗菠米弹,将诺曼运输舰的双层舰桥给血洗一空,当场击毙9人、重伤3人,只留下2个没有携带配枪的诺曼舰员……又是一个无法复制的战例! 从意外被敌方舰员发现,到强攻舰桥得手,只短短几分钟时间,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群偷偷摸摸的不速之客,霍然变成了这里的新主人。如此迅速地夺取了这艘诺曼运输舰的掌控权,就连魏斯自己也出现了短暂的迷茫:突袭堡瑟的冒险计划还有继续执行的必要吗?这艘运输舰搭载了足够游击先遣队吃几个月的食物补给,让它飞到秘密营地所在区域迅速卸货,再飞到堡瑟附近山里伪装成坠毁的样子,岂不快哉?诺曼人迟早会发现真相,但等到那个时候,游击先遣队再来一次战略转移,或是配合联邦军展开新的一轮攻势,还不得把诺曼人给整得服服帖帖? 魏斯这美滋滋的憧憬,没有让他陷入自我陶醉的迷境难以自拔,而是很快回到现实,冷静地考虑最急切的问题:偌大的运输舰,除了货舱和舰桥,锅炉舱、电力舱、炮位以及舰员起居室还有舰员,特别是动力舱,一旦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驱使战舰改变航向或是强行降落,前面所有的努力有可能付诸东流! 在这个被菠米弹炸得一塌糊涂的舰桥指挥室里,魏斯从墙上找到了标注舰只构造的金属铭牌,这艘诺曼运输舰的构造一目了然——即便没有这个指示图,也能够从俘获的诺曼舰员口中获取信息,但那样做的效率和可靠性自然要差一些。 强攻舰桥之时,下方还有枪声传来,夺取舰桥之后,下面反而安静了。搞清这艘运输舰的构造,魏斯飞快地跑下了舰桥,只见留守在那舱门处的战士们仍在坚守岗位,一问才知,敌方舰员试着从货舱上方的廊道攻过来,受阻之后就没了动静,而在战斗中,他们也就击毙击伤了三四个诺曼舰员。 魏斯试着用特殊视野探察敌情,虽然还是无法获得封闭的金属隔舱后面的个体情况,但一个类似的BUG的存在便是这艘运输舰作为一个整体可以被读取战斗数值:它此时轻微受损,生物机能和精神活力这两项读数,上限值和实际值之间存在较大的差距,前者产生差距的原因是有人受伤或是阵亡,而后者存在差距的一个很重要因素,便是士气受到了打击。从当前的读数推断,这艘运输舰上至少还有五六十号活人。 舰桥上的舰艇构造图显示,廊道是跨越货舱的唯一通道,却不是连通舰艏和舰艉的唯一通道。除了露天甲板之外,还可以从舰底的锅炉舱、电力舱以及浮空动力设备的检修通道穿行。虽然不能直观地掌握舰上诺曼人的位置和动向,战斗的本能让魏斯做出了清新的推断:发现货舱上方的廊道被突袭者扼守,诺曼舰员十之八九是改走甲板或舰底路线了。于是,留了两名战士继续守在这里,让一人到舰桥去提醒同伴警惕甲板上的情况,自己带了三个帮手,沿着舰桥下方的楼梯向舰底移动。 工业文明发展到电气时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古老的蒸汽机与新兴的内燃机并存。这艘诺曼运输舰,便是以燃煤锅炉和蒸汽机作为动力来源,最显著的特征,便是舰底通道里弥漫着燃煤的焦涩气息,充斥着隆隆的机械轰鸣声。在这种吵杂的环境下,即便有人从前面走来,也很难听出脚步声,把耳朵贴在地板上也不行,除非对方已经走到了很近地位置…… 在一扇普普通通的舱门前,魏斯一行人并不意外的遭遇了诺曼人,对方人数比他们多得多,手里都有武器——手枪、步枪、扳手、锤子等等。刚一照面,魏斯便射中了对方四五个,但对方人多势众,他没能趁机突过去,旋即被对方的枪弹阻挡在了舱门这边。 菠米弹并不总能解决问题,那边的舱室有不少机器设备,甩颗雷过去,没准就把这艘运输舰给弄到地上去了。强攻不成,魏斯改走劝降路线,他用诺曼语告诉舱门那边的人,这艘运输舰的舰桥已被占领,幸存下来的军官和舰员都已经放弃了抵抗,如果他们执意顽抗,结果很可能是大家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再战争结束时见到久违的亲人。 在尚武精神的熏染下,诺曼军队在战场上的投降率较联邦军以及威塞克斯军队更低,但并没有低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事实上,国民教育的高度普及,让这个时代的诺曼军人较他们的前辈们更具有独立思维,由此带来的显著影响,便是部队死战到底的韧劲减弱了。舱门那边的诺曼舰员没有用子弹或菠米弹拒绝对话,但向魏斯提出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他们打算如何处置这艘运输舰? 如何处置这艘运输舰,跟如何处置被俘人员,自然是休戚相关的。魏斯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保证……愿意向联邦军队投降的,将得到国际公约所列的战俘待遇,等到双方交换战俘或是战争结束,就能平平安安的回家去;不愿意当战俘的,我们可以保证,两个小时内释放你们离开,并且给你们足够的食物和水,让你们能够回到自己的军队去。此外,如果你们想要摆脱战争束缚,脱离战线返回家园,我们可以另外提供路费,给你们黄金、现钞、怀表,都行。” 这样分门别类的安排,是对应诺曼人的各种想法,还考虑到了敌人那边可能有强征来的劳工,他们通常干着搬运工和司炉工这类又脏又累的辛苦活,平时不敢反抗,只要有机会逃跑,绝不介意脚底抹油…… 魏斯的经历让他给出了无可挑剔的回答,可是对面的诺曼人比想象的更难对付,领头者当即大声反驳道:“别想着糊弄我们,阿尔斯特人,我们要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置这艘飞行舰!如果你们打算把它开回去,途中一定会受到拦截,那我们所有人还是要跟着完蛋!” 这个推理非常符合逻辑,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魏斯果断回话道:“实话实说,我们没打算让它飞往联邦军控制区,而是准备去你们原来要去的目的地,堡瑟。我们本来没打算抢夺这艘运输舰,而是搭顺风车到堡瑟。” 对面的诺曼人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如今的魏斯,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怎会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他让身后的战士们掏出菠米弹,趁着敌人分神,不打招呼地冲了进去,一手拿着手枪,一手高举手雷,高呼“投降不杀”。 魏斯设想的场景,是在场的诺曼人——至少是大多数,被他们这种亡命打发给惊得手足无措,只要那一瞬间他们没有反抗,意志的较量分出了高下,接着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放下武器。可是,眼前这些诺曼人之中,好些显然是不甘屈服的,他们当即开枪,这枪声一响,场面便失去了控制。遇到子弹擦着脸颊飞过这种情况,老鸟也会慌张,要是被子弹射中,那更是本能地爆发……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纷纷朝诺曼热投掷菠米弹,诺曼人看到菠米弹冒着烟飞来,马上四散奔逃,而魏斯也只能跟战士们退到一台机器后面,躲避即将到来的爆炸冲击和弹片威胁。 伴随着轰轰两声巨响,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死亡的热度,耳边一片嗡鸣,更糟糕的是,气流骤变,灼热的空气瞬间被抽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刺骨的乱流! 正文 第75章 极限降落 失策了啊…… 寒风呼呼地涌入舰舱,纵如魏斯这般出生入死无数次的杀神,也不由得在心里发出哀叹:这帮诺曼人真是比自己还浪,被菠米弹要挟还敢开枪,这下好了吧,把战舰底部炸了个大窟窿出来,弄不好都得玩完! 在魏斯这里,懊丧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他迅速判断形势,低声吼道:“帕恩、格兰特留下,布茨跟我走!” 情急之下,三名战士的名字喊错了两个,但这时候他无暇纠正,拎着双枪便追了出去。之前在这间舱室里的诺曼人,没跑的死伤不少,活着的几个已经懵了,倒是负隅顽抗的几个,活下来的都往后面舱室跑了——让这些人跑掉是当前最大的危险,魏斯在乱糟糟的舰舱里爆发出了猎豹的敏锐,眼看跑在最后的诺曼士兵就要穿过对面一扇舱门,他抬起右手就是啪啪啪的三枪,当即命中一发。那个诺曼士兵背后中弹,向前扑倒,正好卡在了舱门处,舱门后面的人想要关闭舱门而不得,于是生拉硬拽,见此情形,魏斯爆吼了一声“菠米弹”,这下要是真丢个菠米弹过去,大概有两成的几率从卡住关不上的舱门丢进去。门后的诺曼人听到这种口令,哪来得及甄别,拼命想要关闭舱门,偏偏倒下的士兵还留了两条腿。 舱门后面有多少敌人,不重要,身后有多少支援,也不重要,这一刻,魏斯尽显他的无畏品质——简直莽的让敌我双方发颤。只见他全速奔跑,转眼便来到了舱门处,反身就是一记双足飞踹,咚的一下把钢制舱门给踹开了去。落地之后,他有意识地侧滚了一圈,以躲避敌人可能射来的子弹,孰料,门后的敌人不但没有射击,还边叫边往前面的舱室跑,仿佛见到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见这情形,魏斯肯定不会跟他客气,当即以卧姿射击,左手连发两枪,将拼命逃跑的诺曼士兵给打翻在地,右手顺着眼角余光往旁边扫了三枪,给了另一个没来得及逃跑的诺曼士兵致命一击…… 尽管失心疯一般拼命,魏斯却还是没能阻止所有的诺曼舰员跑走。看到再往前的一扇舱门被里面的诺曼人关闭,他一拳砸在地板上。这一拳下去,运输舰居然失去了原有的平衡,舰艏上翘、舰艉下垂,而且幅度还不是一点点大。魏斯愣了一下,连忙往回跑,回到了先前交火的舱室一看,糟糕,这里果然是一个浮空支点——以星源石提供浮空动力的飞行舰艇,出于维持飞行平衡的考虑,通常将星源石置于三或四个的浮空支点,而这艘飞行运输舰就是最简单的倒三角构造,即前部左右各一个、舰艉一个。刚刚的爆炸虽然不至于把设备炸得稀烂,但肯定是破坏了这里的线路,导致浮空支点发生故障。三个浮空支点失去一个,运输舰不至于立即坠毁,但舰艏朝上、舰艉朝下的姿态,会严重影响燃煤锅炉和蒸汽机的运转,一旦动力源头失效,就算有备用的内燃机和蓄电池,也只能让它缓慢下落,而无法支持它继续飞行。 “大家抓稳了!”魏斯这话刚刚喊出口,就听到上方传来了滚雷般的轰响声,不禁大惊失色:这既不是机器发生故障,也不是弹药殉爆所致,而是舰上搭载的货物随着舰体失衡而移位,大量货物的位移,又将加速舰体失衡的速度…… 仅仅几秒过后,舰体纵向倾斜的趋势果然加剧了,前面舱室未加固定的物件,譬如诺曼人丢下的枪械以及毙命或昏死者的躯体,在重力作用下纷纷滚落过来——此时锅炉舱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魏斯之所以想到锅炉舱,是担心燃烧的煤炭、滚烫的热水一股脑倾倒下来,就算有钢筋铁骨,那也是扛不住的。想来想去,貌似还是舰桥相对安全一点,于是乎,他招呼战士们跟着自己撤。来时的路,走了不到两分钟,返回的时候,楼梯已经成了平放状态,想要前往上层舰桥,必须横过来踩台阶,到了拐角位置再徒手攀爬,如此往复……等到魏斯历经千辛万苦爬到甲板下层时,留守的两名战士就像是看到了上帝。 在通往廊道的舱门口,魏斯伸头看了看,那些货舱果然已经一塌糊涂了,万幸的是,华伦斯的化工厂不造炸药,而是生产水泥,否则所有的计划都将在这场意外中化成碎末。 魏斯还没来得及喘口粗气,就听到舰桥上有人用阿尔斯特语喊:“大家注意!我们快要落地了!” 啥?这貌似才走到半道,离堡瑟还很远吧!若是游击特遣队没能抢到这运输舰上的物资补给,被诺曼人先一步找到坠落地点,那么他们大费周章、出生入死,换来的也就是诺曼人一艘中型运输舰的重创,价值虽有,但微不足道啊! 现在运输舰已经完全失控,再有什么想法也来不及付诸执行,能做的,貌似就是祈祷了。至于飞行舰艇坠落的场面,魏斯目睹过也亲历过,甚至还有两次是不带任何保护从空中落体,这种无人能比的经历,让他有足够的资本淡定对待这场严重的意外事故。 不多时,在一阵持续约半分钟、给人感觉破坏力十足的巨响过后,诺曼人的飞行运输舰终于迫降在了洛林西北部的山林之中。等运输舰不再抖动了,魏斯眯眼观察了一下,这艘飞行舰艇的损毁度已经超过了60%,估计在取走星源石之后,诺曼人不会对它残破的舰体有任何想法。舰上的幸存者,总体较他前一次观察时减少了大约三分之一,看来诺曼人除了在底部舰舱交火时损失了人马,还在舰体失衡以及迫降过程中出现了伤亡,而他麾下的9名战士,到这时为止还未阵亡一人,几个伤员也都伤势不重。在确定运输舰降落位置并考虑后续安排之前,魏斯和他的战士们还得搞定那些顽固的诺曼舰员。 “巴罗森,你带两个人留守舰桥,看到逃跑的诺曼人,格杀勿论!艾莱尔,格兰特,布茨,你们三个跟我走!”魏斯迅速向战士们分派任务,没有点名的,则是受了伤行动不便,需要留下来相互照应的。 这时,被叫错名字的战士终于忍不住发声了。 “克伦伯-海森长官,我叫埃莱-帕格伦特,所以,埃莱!” “呃,抱歉,长官,我叫格拉德-瓦萨迪,您可以叫我格拉德或者格拉。” 对魏斯来说,叫错士兵的名字,特别是相识不久的士兵,事情并不出格,但对于士兵们来说,特别是在战场上,他们必须搞清楚长官发出指令的对象究竟是不是自己,这点可是非常重要的。 “抱歉,我知道了,埃莱,格拉德,还有布茨,你们三个跟着我,机灵点!敌人比我们多很多,但洛林是我们的地盘,夜晚是我们的主场,让他们在我们的枪口下颤抖!” 说完,魏斯带头从舰桥爬了出去。从正常飞行高度落下时,它是舰艏朝上、舰艉朝下,像是一根竖着的雪茄,所以迫降时也是舰艉着地。由于落地的速度不快,“雪茄”没有插进地里,而是倒了下去。如果前部两处浮空支点完全失效,倒地过程恐怕会非常粗鲁,舰体很可能折断或四分五裂,实际上它大体上保持了完整。如果此刻有人从空中俯瞰,会发现这艘飞行舰艇仿佛是自然降落,但稍稍拉近视线,就会看到它的线条已经发生了扭曲,舰艉的桨舵和推进器更是被完全挤扁。 离开舰桥,魏斯一边四下观察,一边向舰艏移动。这时候,他注意到烟囱正往外喷吐着异样的浓烟,似黑非黑、似白非白,应该是不完全燃烧的烟尘裹着水蒸气,顿时在心里嘀咕着:这煤仓千万不要烧起来啊!一烧,货舱里的食品可就焦了,还咋吃? 运输舰的截面是短而粗的,魏斯很快来到舰艏,往下一看,就看到几个身影从底舱出来,踉踉跄跄的往林子里走。眯起眼睛,跃然眼前的虚框都是红色的,但只有一个携带了武器,余下的基本上是“战五渣”。他挥了挥手,让身后的战士将步枪给他,在特殊视野中瞄准了那个战斗值上限达到三位数的家伙,屏住呼吸,扣动扳机,目标应声倒下。 巴斯顿军校射击成绩一流的毕业生,战场上杀敌无数的神射手,就是这样的从容自信! 听到枪声从身后传来,那些诺曼人先是趴下,多数人紧接着飞也似地朝树林里跑去,也有人发现被击杀的同伴带了武器,想要过去捡枪,魏斯拉动枪栓,重新上膛,但他没有像打猎一样逐个射杀那些没有武器的诺曼人,而是用诺曼语吼道:“各自逃命去吧!诺曼人!不要回来了!” 想要捡枪的诺曼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企图,跟着同伴跑进树林里。 舰桥那边也响了枪,零零落落并不激烈,想必也是在朝撤离运输舰的诺曼士兵开火,下面的诺曼人偶有回击,只不过普通枪弹对大体完好的舰桥没什么威胁,舰桥里的游击先遣队战士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也很难打中撤退中的诺曼人,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一阵,便各自偃旗息鼓。 正文 第76章 迷雾中的路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这是哲学终极三问。如今,困扰魏斯的问题,便是从中衍生出来的:我在哪?要做什么?该往何处去? 他屁股下的这艘庞然大物,没起火,没爆炸,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里面还困了十几个诺曼舰员?那只是小麻烦,用不着头疼。 在奥伦斯星球,传统的夜间辩位方法也是抬头看星星,但,在华伦斯劫车那会儿明明还有星星,这会儿什么都看不到了……对魏斯他们来说,这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大大的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山林中又起雾了。 雾,是游击战士的好伙伴,可以帮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敌人,一击即走,全身而退,也可以帮助他们从容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来去无踪,自由如风。在观星定位与借雾掩蔽之间,魏斯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后者! 没有了星星,从敌方运输舰上找出的星象仪暂时派不上用场,但航行图、规尺以及参谋技能尚在。魏斯通过航线、时间、速度反复推算,圈定出他们此时所处的大致范围——距离堡瑟约150-200里,离华伦斯则是差不多两倍的距离。 这,比之前预想的情况要好一些。离华伦斯越近,后面的难度也就越大。 游击先遣队进行战略转移时,以野负重行军的状态,有过一昼夜行进200里的,若是轻装行进,速度可以再提升20%。徒步行进,只要不迷路,最迟傍晚可以联络上部署在瑟堡附近的游击先遣队主力——若是能找到马,半天就能抵达。此时距离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突袭斯利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冬日已经悄然来临,晨雾司空见惯,持续到午后乃至全天的大雾天也偶有出现。运气好的话……他们有可能在浓雾的遮掩下坚持到主力部队赶来。之后?那是下一步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联络游击先遣队主力是必然的,运输舰上唯一的无线电台被魏斯那枚菠米弹给炸坏了,没有配件和专门的技术人员,短时间内修复的可能性为零,现在只能派人去联络,但派谁去、怎么走,必须慎之又慎。附近的树林里,那些逃走的诺曼人并没有全部离开这片区域,有些还在暗中窥视,他们即便只是用粗树枝和石块,以伏击战术干掉一两个报信者还是可行的。 事关三千将士的生计,魏斯此时的抉择已经不容有失。 经过一番艰难的思虑,魏斯选了四名士兵,让他们两两一组,分两路赶往堡瑟。一路埋头走、坚决走,不打其他主意;一路看着走、灵活走,想办法从附近村庄弄到马匹、自行车或是其他交通工具,尽可能加快行程。人员配置方面,性格耿直、身体强壮的两名战士编第一组,头脑机敏、体格稍逊的两名战士编第二组。 除去4名战斗力减半的伤员,魏斯这里就只剩下1名可供随意差遣的战士。若是诺曼舰员聚拢起来进行有组织的反扑,或是被困在运输舰里的诺曼舰员打开出口,亦或是有诺曼人的飞行战舰寻踪而至,他们将承受非常大的战斗压力——正是基于这方面的变数太大,魏斯把自己留了下来。 联络人员派出去了,他们的行程争分夺秒,魏斯这边也没有闲工夫坐下来歇息。他和没有受伤的那名战士一道将伤员们搀扶到舰桥、舱口、炮位等各处要害位置,使他们可以在不必活动的情况下担当警戒哨。 对敌人的警戒部署完毕,另一个潜在的隐患,也到了必须排除的时候,这便是诺曼运输舰的动力系统。自迫降以来,烟囱没完没了地往外喷着煤烟和水汽混合的东西,这跟战斗中的人造发烟剂大致是一个道理,多多少少有些作用,但眼下不是必须的,需要警惕的是,锅炉里的明火在无人添煤的情况下很快就会熄灭,这燃烟的存在,意味着锅炉外的煤炭也被点着了,说不定正一路烧向煤仓,任其发展下去,没准援军未到,这运输舰连同货舱里的物资就给烧个精光。 灭除消防隐患这种事,一个人去不是不行,只是某些情况下难免需要有人搭把手。魏斯将目光落在了那两名在舰桥上被俘获的诺曼舰员身上,他们被绳子捆了个结实,丢在这里是闹不出什么岔子来的。 魏斯挑了那个年轻些的诺曼人,在他跟前蹲了下来,瞧了瞧他那张青涩的苦瓜脸:“你叫什么名字?” 在这尊可怕的杀神面前,小伙子战战兢兢地回答说:“魏登,柏格森-魏登。” “见习军官?刚从军校毕业?”魏斯从他的军服配饰上做出判断。 小伙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哪个军校毕业的?”魏斯继续问道,但他这可不是老大爷的啰嗦累赘,而是有意识地降低对方的戒心。 小伙子不愿回答,低下头没吭声。 洛林游击战争的一年间,魏斯利用为数不多的闲暇时间好好学习了诺曼语,尽管口音的问题没能解决,稍有深度的沟通还是可以完成。 “战争爆发前,我跟你们皇家陆军学院的来访者进行过一次兵棋推演,结果,我赢了。有趣的是,后来我们又在战场上相遇了,那时我被关押在你们的战俘营里,幸运的是,我活了下来,并且回到了己方阵营。” 这番话恰对时机,小伙子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于是又抬起了头。 “说出来你可能不敢相信,你们的巴拉斯王子和塞德林茨将军,就在那支访问队伍当中,而我有幸击败的那个人,便是你们的塞德林茨将军。不过,后来在你们的战俘营,我见到的是另一名军官,一个在欢迎晚宴上打过照面的访问者。”说完这些,魏斯给了对方一个谜之微笑,接着道:“见习军官先生,作为联邦军的战俘,你不必太过沮丧,只要你不做疯狂的事情,活下来不是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你的同伴愿意付出一些努力,我,可以提前释放你们。” 小伙子心动了,但旁边那名年龄较他大了十来岁的诺曼舰员哼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么?”魏斯唰的拔出手枪,“你们现在还是在战场上,还没有进入战俘营,你们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大可不必跟你们浪费时间。不管你们信不信,就在刚才,你们的一些同伴撤走了,我只射杀了他们之中携带了武器的,至于那些没带武器的,都活了下来,跑进了树林。” 有人吃软不吃硬,也有人吃硬不吃软,见魏斯拿出手枪来讲道理,那名年长些的诺曼舰员识趣地闭上了嘴,而年轻的见习军官又是战战兢兢:“你要我们做什么?” “灭火,救人。”魏斯回答。 “之后就放我们走?”小伙子的语气,说明他思想上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交易。 “不,你帮忙,放你走,至于他,留在这里做个见证,让他看看我到底是一派胡言,还是说到做到。”魏斯答道,接着又补充:“但是,如果我从底舱解救的诺曼人拒绝放下武器,那我也只能将他们击杀,这点必须说清楚。” 放在别人身上,这口气简直是把牛给吹飞了,可眼前这两个诺曼人不敢不信。 待这名看起来既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胆识的见习军官应允了刚刚所说的条件,魏斯给他解了绑,并且好意提醒道:“机会和生命都只有一次,别轻易浪费。” 小伙子点了点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还有人被困在底舱?” 魏斯撒了个谎:“我听到了敲击声,至于人数,是我估猜的。” 这家伙倒是耿直:“什么敲击声?我怎么没听到?” 魏斯只差给他翻白眼了:“隔那么远,耳朵贴着地板才能听到一点动静。” 他居然真要趴下来听,魏斯照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轻的:“赶紧走吧!现在没敲了!” 被留在原地的诺曼舰员,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两人离去,似有那么一丝懊恼,又像是在庆幸什么。 对于一个人内心的想法,魏斯无法洞察,但他有足够的信心,在气势上压倒——在战力上压制这名敌方见习军官,因此,他让对方独自走在前面,自己手里没有持枪。两人沿着楼梯往下走,甲板下层的舱门口有魏斯这边的一名伤员守着,虽然货舱上部的廊道断裂了一段,正常情况下已经无法横跨货舱了,但这依然是个关键位置,必须安排人值守。 看到己方战士捧着一支沾满鲜血的格鲁曼N型步枪,旁边搁着一支诺曼步枪和十几发子弹。魏斯脑海中一个激灵,叫住走在身前的敌方见习军官:“嘿,魏登,带我去舰桥下方的武器室……指示牌上标有位置。” 小伙子明显迟疑了一下,他同意合作,是基于自己可以获得自由,并且所做的事情对己方幸存人员没有直接性的危害,但带敌人去武器室,显然跟这种初衷相悖,可是那位“杀神”最后一句话,又明摆着是在提醒他,武器室就在那里,他当不当带路党其实并不重要。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小伙子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去,在一条通道的尽头侧转过身。 魏斯跟过去一看,武器室的门是关着的,他示意对方开门,小伙子伸手去拧把手,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不过,看清里面的情况,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没有枪了?”魏斯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瞧了瞧。之前交火时,部分诺曼舰员携带了枪械,这说明他们已经打开了武器室,没上锁是正常的,拿空了武器架也是正常的,而魏斯现在要的不是枪械,而是弹药。 “带上那个子弹箱。”魏斯对他吩咐说。这种铁皮箱子,不论在诺曼军队还是联邦军队都很常见,从它的尺寸规格来看,应该是200发子弹容量,通常每六发一小包,非常方便在战场上向士兵们分发。 让见习军官干新兵蛋子的活,好像有点不够尊重,小伙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嘴里也没有任何的抱怨。之后,他们每至一处有人的位置,不管会不会派上用场,都留下了三五十发子弹。 正文 第77章 撬敌人墙角 给战士们分发了弹药,魏斯和以战俘身份与之合作的敌方见习军官一起下到了战舰最底层。先前的迫降,由于方式上还算“温柔”,舰体的破损和扭曲程度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但舰舱里的各种管道大量开裂,有不少地方没完没了地漏着蒸汽…… 先前魏斯带着战士追截诺曼舰员,结果逃跑的诺曼人把通往锅炉舱的舱门给锁死了,见习军官带着他从一条狭窄难行的维修通道绕了过去。 两人从维修通道钻出来,立即感觉到这里情况不太对劲——温度较之前的舱室高很多,穿着秋冬装,一下子就觉得要冒汗了。 “前面就是锅炉舱,这门……啊!”见习军官想要试试通往锅炉舱的舱门能否打开,手一碰,立即像是触电一般跳了起来。 魏斯眯起眼睛,但没看出什么问题,他伸手慢慢靠近舱门,旋即感觉到了可怕的热度。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情!”他对诺曼人的见习军官说,“估计是从燃料舱倒出来的煤炭烧着了。你们应该有紧急的灭火措施吧?” 见习军官咬着牙想了想:“有喷水应急控制阀,但不知道还能不能起作用。” 魏斯不由得给了他一个白眼:那还等什么? 小伙子转过身,沿着通道边走边找,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他所说的阀门——准确的说,是一排若干阀门,他用尽力气将这些阀门逐一扭开,当下是没有任何动静的,但过了一会儿,锅炉舱那边传来了奇怪的声响,再接着,大量水汽从不知道那里的破漏口子喷涌过来,再在这里呆着,简直可以洗个免费桑拿了。 先前被诺曼人锁死的舱门,从后面打开易如反掌,魏斯示意见习军官往外走,他踌躇了一下,说道:“锅炉舱这种情况,里面不可能还有人活着。如果还有幸存者,估计是被困在艉部的电机舱和推进舱了,那些机器容易发生故障,什么时候都离不了人。” “那就走吧!”魏斯回应道。 “你……之前真的听到敲击声了?”见习军官看来还是有些质疑魏斯的说法。 魏斯刚刚试着探察锅炉舱情况,已经顺带看了全舰的情况,除了游击先遣队战士和他们两个被俘的诺曼人,舰上肯定还有活着的人,数量估计有12-14人,但这些情况,他没有必要跟自己的俘虏交代,于是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时间很多,所以带你出来遛遛?” 见习军官看起来欲言又止,魏斯没空搭理他那些小心思,示意他赶紧走。 两人回到舰桥下方,进入另一条通道,往下走了一层,穿过两道舱门,突然间,前方那幽深的黑暗中传来了金属敲击声。 传闻得到了证实,见习军官激动起来,他赶紧左摸摸右找找,从一个应急箱里找出两只电筒,领着魏斯一边往通道里面走,一边用电筒轻敲舱壁——他敲得很有节奏,俨然是在用诺曼军队的通讯码给里面的同伴传讯,然而回应的敲击声还是跟之前一样凌乱无序。魏斯跟在后面,看不到这名见习军官的表情,但双方敲击声的不合拍,让他隐隐有所揣测。 不多会儿,两人走到通道尽头,这里的通道和舱门都已经严重变形。见习军官用诺曼语喊了几嗓子,里面也隐隐约约有人喊叫,但双方显然不只隔了这一扇舱门,彼此说话根本听不清。 见习军官试着用他那稍显单薄的肩膀撞开舱门,但看起来没甚鬼用,当他将目光投向魏斯时,魏斯发现他眼里的那种渴盼已经淡去。 看破不说破,魏斯让他靠边,自己上去猛踹了一脚,发现单凭人力时没办法把这种因为变形而卡死的舱门弄开,于是往后退了几步,对见习军官说:“你能让他们退开吗?这门得用东西炸开。” 见习军官皱着眉头,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捱了几秒,他回应道:“抱歉,先生,我恐怕做不到,他们……不是诺曼帝国的士兵,弄不懂我们的联络信号。” 魏斯当即追问:“劳工?哪来的?” “我不清楚。”见习军官下意识地回答,但是,不自然的表情出卖了他。 魏斯哼了一声,追着这种事逼问敌方的见习军官没什么意思,他拔出手枪,在见习军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以斜向下的角度朝舱门下部打了三枪——据说子弹打坏门锁的桥段很扯,魏斯这支手枪,就算打几百发子弹,也打不烂眼前这舱门。枪声,只不过是给里面的人一个警示:外面的人要暴力拆门了。 这枪声响的突然,见习军官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吓得蹦了起来,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平时对这些劳工应该还可以吧?” 说罢,魏斯又打了三枪,旋即退掉弹匣,重新装好子弹。在此过程中,见习军官绷着脸,咬着牙,紧张兮兮地揣摩着对方的用意。 装好子弹,魏斯将手枪放回枪套里,然后走到舱门前上上下下的观察了一边,将注意力放在了舱门左上角外翻的口子那里,从武装带上取下一枚菠米弹,比划了一下大小,转头对见习军官说:“你跑步的速度怎么样?” 接连不断的问题,使得这名见习军官有些抓狂,没等他作答,魏斯将菠米弹塞在门角的歪口子上,用力一捶,然后拔掉扣环,飞也似地往反方向跑。 此刻,见习军官的精神是近乎崩溃的,他没命地跑,但还是被魏斯给超了车。当他们跑到楼梯口,一脚三阶的往上奔,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比飓风还要狂暴十倍的气流急冲过来,像是无形的大拳头狠狠砸在两个人的后背。 两人顺势朝前一扑,趴在了上一层通道口。 我勒个去……刺激! “这一下要是炸不开,情况就有点麻烦了。”魏斯道。 见习军官看到对方张嘴,却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张大嘴“啊?” 好话不说第二遍,魏斯爬起来拍了拍脑袋,顺手将这家伙拎了起来,让他跟着自己往回走。重新来到刚才的位置,那扇扭曲的舱门已经被炸开了,里面黑洞洞、静悄悄的。 魏斯示意见习军官继续在前面探路,他别无选择,只好走到舱门口,用诺曼语喊道:“喂!你们还好吧?” 里面突然传来金属敲击声,把见习军官给了吓了一跳。 紧接着,有人用口音非常不正宗的诺曼语喊道:“门打不开,我们被困住了!你们要炸开门吗?” 听声音,他们还被隔在另一扇舱门后面——之前是隔了两扇,难怪说话根本听不清楚。 见习军官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看魏斯。 魏斯盯着他:“他们的口音有点像是弗里斯人?或者巴塞尔人?” 被“杀神”直直地盯着,小伙子顿时怯了,低下头,嘀咕了一声:“伊士尼尔的雇工。” 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疆域之西、诺曼帝国领土以东,坐落着弗里斯王国、巴塞尔王国、肯普滕王国、法莱恩王国、伊士尼尔部落联盟这五个国家。它们面积不大,全部加起来还不到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五分之一,人口也不算多,大致相当于三分之一的诺曼帝国,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被人们称为“夹缝五国”。当战争机器的轰鸣声再度响彻奥伦斯星球,只有很少的国家能够置身事外,处在东西方强国包夹下的五个国家更是难以独善其身——弗里斯王国作为这场战争爆发的导火索,千百年后依然会被人们记起;继弗里斯王国之后,巴塞尔王国、肯普滕王国以及法莱恩王国也先后加入了诺曼帝国的军事同盟,它们各自派出武装部队,跟着诺曼人东征西战;伊士尼尔部落联盟是唯一一个名义上保持着中立的国家,也是这个星球上最为臭名昭著的国际黑市,没人在意国际公义和人道主义,只要有黄金和宝石,情报、军火、杀手,几乎什么都可以搞定。 魏斯让他打着手电筒进去,自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用不大的声音问说:“这些巴塞尔人出来之后,是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还是暴揍你一顿?” 见习军官愣了一下,没转头,没回答,心里也许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眼前这扇舱门,扭曲程度不比刚才那扇,门上门下找不到适合塞菠米弹的口子,直接在门外引爆菠米弹的话,也许威力会有点小,毕竟这些舱门都是厚重的钢板,看着挺扎实的。 “你们是伊士尼尔人!”魏斯突然大声说道。 虽然魏斯说的也是诺曼语,但这样的问题,显然不是诺曼人会问的。里面的人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军的游击先遣队指挥官!”魏斯正气凌然地回答道,“这艘诺曼舰艇已经被联邦军控制了。在把你们解救出来之前,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是愿意自行离开,还是加入联邦军队?” 这一次,里面的人迟疑了更久的时间。 “我们来自伊士尼尔的雄鹰部落,加入哪一方不重要,重要的是按时付我们钱。” 听到这个回答,魏斯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听好了,伊士尼尔来的雄鹰们,从现在开始,我按双倍的价格雇佣你们,直到战争结束,如何?” “那不行!”里面的人回答说,“在前一份雇佣协议解除之前,我们不能接受新的雇佣,哪怕价格再高也不行,这是我们的绝对准则。” 部落果然是讲义气的嘛!魏斯不急不忙地看了看旁边的见习军官:“这简单,我们这里有一位诺曼军官,他可以代表诺曼军队解除与你们的雇佣关系。此外,他们欠付的薪酬,我们可以一偿付给你们,怎么样?” 这一次,里面回答的很快:“我们可以接受这样的条件!” 魏斯最后问说:“在我们有一艘新的可以用的飞船之前,让你们帮忙搬运货物,应该不介意吧?” 里面的回答十分干脆:“只要我们能搬得动,当然没问题。” “很好!”魏斯笑着朝见习军官点了点头,虽然笑容满满,但那表情分明在说:小伙子,这事配不配合,自己看着办哈! 正文 第78章 雇佣关系达成 部落,给人们的印象似乎是野蛮、落后甚至是茹毛饮血,但处在两大强国夹缝中的伊士尼尔部落联盟,可不是未开化的原始族群,也不是逐草而居的游牧群体,相反,由于特殊的政治和经济环境,那里是军火商、走私犯、赌棍以及各种亡命之徒的天堂,由此形成了畸形的经济繁荣。一些规模较大的部落聚居点,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讲,都不会逊色于其他国家的城镇。 至于雄鹰部落,不管它这响当当的名字缘何而来,它的子民——如魏斯所见,并没有插鸟毛、画纹身,而是整齐地穿着诺曼人发的工装。要说有什么不一样,这些人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质朴的坚韧,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别致的强蛮性格。 将舱门炸开,让这些受困的特殊雇工重获自由,魏斯把诺曼人的见习军官拉到身旁,大声说道:“如我所说,这位诺曼军官代表诺曼帝国解除与你们的契约,接下来,将由我代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以三倍的价格雇佣你们,直到战争结束。” 魏斯本意是借助这些无政治立场的特殊雇工渡过眼前的难关,将来联邦军方会不会承认这种雇佣关系,其实并不重要。出三倍的价格,是因为他们跟着游击先遣队,就算他们不直接参与战斗,面对死亡的风险也是一样的。说白了,这有可能是给他们的买命钱。 对于诺曼人的这名见习军官,部落的壮士们看起来既不怨恨,也不崇敬,他们跟诺曼人之间似乎只是雇佣与被雇佣关系。他们当中走出来一个肩宽膀圆、蓄着络腮胡的男子,年龄比魏斯大,但看起来还未达到中年人的范畴,且称之为“胡子哥”。他用诺曼语问:“你俘虏了他,他解雇我们,你再雇佣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吧?” 这位胡子哥的诺曼语既不标准也不流利,魏斯跟他算是半斤八两,沟通起来有点费劲,关键是这种关键性的交流还有可能会错意。于是,魏斯试着问:“懂阿尔斯特语吗?” 这名中年男子,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换用阿尔斯特语说道:“跟诺曼语相比,可能稍稍蹩脚一些。” “我听出了洛林口音。”魏斯笑道。 “确实,我跟一伙洛林人打了很久的交道,大部分阿尔斯特语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 “那事情就好办了。”魏斯神情轻松的说,“对你们来说,诺曼人可以合作,联邦人也是朋友,如今这情形,些许改变就能多赚两倍报酬,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胡子哥的表情没有因为对方主动来套关系而变得友善,他不冷不热地反问道:“你之前好像说,雇佣我们的目的是要搬运货物?” “目前是这样,以后的话,我会尽量让你们干适合的、喜欢的工作。”魏斯用刚刚想好的套路回答。 胡子哥以他们自己的语言向部落成员们转述,这群皮肤黝黑的汉子居然哄堂大笑。 魏斯正一脸纳闷,胡子哥用回了阿尔斯特语:“我们不介意帮你们搬运东西,只是觉得你们用司炉工、维修工薪酬的三倍请人帮你们搬运东西,实在不合常理。这位先生,跟我们雄鹰部落的人合作,没必要遮遮掩掩,说那些虚虚实实的话。直接来吧!你列要求,我判断合作是否可行,然后开价钱。一旦达成协议,除非双方同意解除,否则我们绝不会因为麻烦或困难单方面毁约。” “解除了跟诺曼人的契约以后,如果我们跟诺曼人发生交火,你们会跟诺曼人为敌吗?”魏斯反问。 胡子哥答道:“我们雄鹰部落的原则是非宿敌不交战。之前我们不会帮诺曼人攻击你们,同样不会帮助你们攻击诺曼人。如果是因为无法辨别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发生了误击,我们会在有限的范围内用武力自保。” 魏斯一边思索,一边转头去看见习军官,这个年轻的诺曼军人本苦着一张脸,心里可能已经自责了一百遍——先前在舰桥,若是死硬地拒绝,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敌人击毙,现在虽然活着,却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我们联邦军队已经夺取了这艘运输舰,准备把货舱里的可用物资转运到我们的营地去,我的要求是……在我们的大部队抵达之前,你们帮忙看守货物,等到我们的大部队抵达,你们帮忙搬运货物,之后,我根据你们的工作能力和我们的实际条件安排其他工作。” 胡子哥双手抱胸:“本来呢,我们雄鹰部落是不屑于干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要知道,我们在机械方面有着公认的天赋,诺曼帝国自己的司炉工和维修工都不能跟我们相提并论。不过,你刚刚救了我们,我们也在口头上做了初步的承诺,所以,我个人的想法是,我们之间的合作协议从现在开始生效,到货物抵达目的地结束,按每人每天3个金镑付费,我们如有伤亡,轻伤、重伤、死亡的,每人额外补偿120、240、300个金镑。在此期间,如果队伍遭到攻击,我们会尽量保护好货物,必要时参加战斗——只限于吓阻性的开火。” 听到对方的报价,即便有充分的心理准备,魏斯还是不由得感到乍舌。金镑是由诺曼帝国发行的金币,主要在诺曼帝国及周边地区流通,因其历史悠久、含金量稳定,是信誉度较高的一种国际货币,在伊士尼尔部落联盟甚至比官方货币还要吃香,甚至有“黑市金币”之称。在和平时期,一个标准的诺曼金镑相当于50-60克朗,而在战争时期,100克朗也换不来1金镑。若雇佣期为10天,就算没有发生人员伤亡,魏斯也要支付这群部落佣兵600多金镑,而先前通过情报部门进行的交易,折合成金镑也不过是这个数字。如果出现伤亡,佣金可能达到一个骇人的数字。 这,该不会是胡子哥不想干又不能背弃口头承诺,所以故意抬高报价吧? 在诺曼人和雄鹰部落的人面前,魏斯没有表现出自己的诧异与踌躇,而是摸着下巴思量起来。突然,他灵光一现,向胡子哥打听:“之前诺曼人怎么跟你们结算?每天结算,还是每次行动结束后结算?” 雇佣的结算方式,算不上什么机密,胡子哥撇了那名见习军官一眼,答道:“在后方活动,每次行动结束时结算,在前方活动,每天结算,而且是提前一天支付。” “这里算是前方咯?”魏斯追问。 胡子哥以一种商人的口吻回答说:“当然!今天的佣金,他们昨天已经付过了,你们不需要补偿我们。” 魏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遂走到诺曼人的见习军官跟前,不怀好意地盯着他:“我们占领了这艘战舰,按照国际公约,除了舰上的非参战国人员,这艘战舰上所有的人和物都是我们的战利品。” 见习军官有意避开他的目光:“那又怎么样?” 魏斯凑近道:“你们应该不会把贵重物品全部放在舰桥上。” “我不知道在哪里!”见习军官气呼呼地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表情难掩心底的恐惧。于是,魏斯恐吓到:“这样吧!与其我们花费力气找到,然后把你们吊在舰桥外面,不如你带我们去找,找到了就让你和你的同伴离开,怎么样?” 出于那可怜的自尊,见习军官不愿配合。见此情形,魏斯转头对这群来自雄鹰部落的特殊佣兵说:“好吧!我接受你们的条件。从现在开始,你们跟诺曼帝国的协约解除,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生效。” 胡子哥看了看诺曼人的见习军官,见他没有吭声,便用诺曼语问道:“这位军官先生,你是否代表诺曼军队解除我们之间的协约。” 见习军官刚说一个“不”字,便被魏斯一拳狠狠砸在肚子上,弯着腰半天直不起来。 魏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听着,你可以拒绝,但你和你的同伴将会死去。等你们死了,他们即便不跟我们合作,也只会自行离去,而不是替你们战斗。” 对于这一幕,胡子哥和他的族人看在眼里,却一言不发,甚至一动不动。 看诺曼人的见习军官不吭声,魏斯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咔擦一下给上了膛,枪口顶着他的后脑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可惜了……跟这世界说再见吧!跟你的母亲还有小情人说再见吧!” 见习军官索性闭上眼睛。魏斯的枪始终顶在他脑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当魏斯开始从“三”倒数,数到一的时候,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等他差不多把情绪宣泄出来了,魏斯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问道:“活着多好,不是么?” 这个崩溃的家伙止住了哭泣,带着哭腔说道:“我答应过我的母亲,还有我的未婚妻,答应过她们……要活着回去!” 魏斯松开他的衣领,退出上膛的子弹,将手枪重新装回枪套里。 “你告诉他们,你可以代表诺曼军队跟他们解除协约,你带我们找到这艘船上的保险柜——在舰长室对不对?找到了,我就放你和你的同伴走,以人格担保,绝不食言!” 见习军官低着头没吭声,魏斯又道:“如果你觉得这有辱你的军人品格,那么等你恢复自由之后,可以带着你们的援军跟我们好好打一仗,争取把我们给打败了,不过,你千万要小心,战场上可没有人给你做选择,要是被我们的子弹给打死了,你还是见不到你的母亲,也见不到你心爱的未婚妻……好好活着吧!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也许会很久,也许不会很久,谁知道呢?” 经过一番激烈而艰难的心理斗争,这个年轻的见习军官深吸了一口气,垂着头对胡子哥说:“抱歉,这艘运输舰已经被我们的敌人占领了,基于你们没有义务参加战斗,而我们眼下的情形实在没有办法再雇佣你们在这里工作,所以……” 胡子哥没有等他说出最难说的几个字,点头道:“我明白了。” 接着,他用阿尔斯特语对魏斯说:“既然我们已经跟诺曼军队解除了协约,而且你开出了我们无法拒绝的条件,从现在开始,我们接受你的雇佣。” 这话的口气,显然不是心悦诚服,魏斯本欲与之沟通一番,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处在对方的位置上,大概也会对这种胁迫他人的做法感到不屑,但不屑归不屑,交易归交易,越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之人,越会尊重契约精神。多余的话,索性不提。待到合作结束,各奔东西,也是不错的结局。 正文 第79章 敌舰来了 一手威逼,一手利诱,魏斯暂时解决了“内部矛盾”,接下来就该认真着手应对“外部威胁”了。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按照原定的路线和速度,这艘诺曼运输舰此刻应该已经抵达塔瑟了——迟到半小时,诺曼人可能还不觉得奇怪,但超过半小时,任何一名称职的指挥官都会警觉起来,跟华伦斯方面一联络,便知晓运输舰的出发时间,这种简单的直线航程,失联的可能只有两类:严重故障,或是遭遇敌袭。无论哪一种,都要迅速派出搜索救援力量。飞行舰艇当然是效率最高的,但山林中浓雾弥漫,要是得不到可靠的指引,它们就算从这附近飞过,也难以发现坠落的运输舰残骸。不过,之前逃散了不少诺曼舰员,在不明对手底细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凭自己的力量组织反击,可一旦听到飞行舰艇的动静,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引起友军的注意,然后领他们来这里夺回运输舰残骸。 捋清思路,魏斯旋即苦想对策:等游击先遣队主力赶来,再携带物资转移离开,最快也要一天时间,如何才能在敌人眼皮底下争取到这一天的时间呢?以他们现有的人力和构成,主动出击缉捕、猎杀那些逃散到山林中的诺曼舰员是不现实的,或许可以先下手为强,引诱敌人的飞行舰艇下来予以重创,让它们杯弓蛇影,不敢下来跟逃散的诺曼士兵接头,又或者想方设法给敌人传递一个可怕的信息——联邦军派了战力强悍的巡洋舰前来,想要借浓雾诱歼诺曼军队的轻型舰艇,诺曼人只好调集大型战舰前来,这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 所幸有了达成雇佣关系的部落壮士,魏斯的计划有了付诸实行的可能。麾下唯一的即战力帮忙找来了运输舰上的货物清单,他迅速翻查了一下,钢筋、钢板、钢制铸件、水泥、电线、烘干芸麦、罐装麦饼、罐装酱肉等等,没有一件是可以用来干翻诺曼舰艇的。作为一艘军用运输舰,它的武器库里只存放了为数不多的枪械弹药,防御性的武器还包括安装在舷侧各处战位的速射炮和机关炮——口径最大的,也就是巡防舰副炮级别,用来驱逐敌方战机还凑合,对付正规战斗舰艇,即使占得先机,也难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将对方给揍下来,何况眼下连足够的炮手都没有……咋整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魏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这样的条件下根本不能奢望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他横下一条心,让部落的壮士们将货舱里的食物一箱箱搬到附近的树林里掩藏起来,自己带上步枪,对方圆五里的树林进行清场。正如他所料,那些从运输舰上逃散的幸存者没有尽数离开,有些人就藏身在树林里,以夜幕、植被以及这场浓雾为掩护,伺机行事。在求生欲望的驱动下,魏斯管不了敌人是否手无寸铁,只要赖着不走,便是他猎杀的对象,若是听到枪声自觉逃离,也就不予追击了。 一个多小时后,魏斯兜了个大圈子回到运输舰这边,虽然只有一名游击先遣队战士镇场子,获得行动自由的部落壮士们并没有溜号或是怠工,而是埋头干活,比起华伦斯航空中转站的装卸工人,他们的个体效率自然是不遑多让。不过,人力毕竟是人力,跟机械运输没得比,按照当前的速度,即使不考虑体力大量消耗后的效用衰减,搬完所有的食品至少还要五六个小时。 五六个小时啊…… 魏斯进入运输舰,逐一察看伤员们的伤情。这艘运输舰设有医疗室,配备了基本的医疗器械和药品,普通外伤能够得到妥当的处理,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够康复,而四名伤兵之中,有两人被子弹轰断了肢体——一个失去了右臂,一个左腿当场报废,虽然及时对他们进行了断肢缝合止血处理,算是保住了性命,但基本上是没有重新归队的希望了。 在舰桥,断腿的伤员咧嘴对魏斯笑说:“长官,您刚刚去猎貉獤了吧!” 刚说完话,他的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几滴冷汗从鬓角滑下。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貉獤是一种在荒野树林中常见的小动物,它们像猫一样生性谨慎、行动灵敏,极少主动攻击人,却是最受欢迎的野味之一,亦是猎人们炫耀射术的战利品。 断腿之痛,魏斯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也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和煎熬。他蹲了下来,以宽慰的眼神平视对方:“干掉了两个,其余的逃走了。” “算他们跑得快!”断腿的伤员恨恨地说。跑,对他来说,已然成为了一种奢望。 “这些人不足为虑,真正麻烦的,是敌人随时可能到来的援兵。”魏斯一边说着,一边从舰桥外面的竖梯爬到破损的信号台,这里是运输舰的最高点,也是方圆十里的制高点。他举目远眺,射程之外的树林里,还能觅到十多个敌方舰员,正在快速移动的只有那么几个,一多半都呆在某个地方没动。如果没有外援,这些臭鱼烂虾无足轻重,一旦诺曼战舰到来,这些家伙肯定会想方设法进行联络。先前在树林里驱赶敌人的时候,魏斯就发现有两个诺曼舰员收集了成堆的干树枝,看样子是打算在合适的时候点起来为航空部队提供地面指引。 视线上移,魏斯脸上的表情为之一滞。 该来的总会来! 从战舰轮廓和战斗读数来看,出现在特殊视野里的诺曼战舰属于二级巡防舰,可以说是战斗舰艇里面最弱的。这种“大王叫我来巡山”的角色,固然没有巡洋舰甚至突击舰、战列舰那样可怕的威慑力,但对魏斯及其麾下的残兵而言,它依然是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存在! 退出特殊视野,魏斯眼前的世界依然灰暗一片。此时已是黎明,夜幕正在褪去,浓密的晨雾继续遮蔽视线,但可视距离已经从夜晚的近乎于零逐渐增加到了三五尺,再过一阵,可能达到十尺、二十尺……可视距离的限制,让敌人的空中和地面人员无法及早发现对方,甚至可能出现诺曼战舰从几里之外飞过、地面人员未能察觉的情况。 对,混淆敌人的视听! 魏斯从舰桥下到甲板,唤来唯一一名可以自由行动的战士,向他面授机宜。不多会儿,他找到胡子哥和另一名部落壮士,带他们前往运输舰的锅炉舱,看看能不能将一座锅炉重新点燃。 接着,魏斯又来到舰艏下方的侧炮位,这里一左一右配置着舰上口径最大的两门舰炮。先前魏斯已经检视过,它们是诺曼军队制式的16PIR(折合80mm)口径舰用速射炮,水平射程约35000-40000尺,对空射程约20000-25000尺;使用液压缓冲器,没有机械式的辅助装填机,战斗射速估计在每分钟6-8发。这一次,他从战斗角度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观察:两门火炮都配有简易炮盾,能够为炮手提供较为有限的保护;战位上的备用弹药有四种,从弹头形状和弹种标识来看,是高爆弹、照明弹、榴霰弹、燃烧弹,并没有穿甲弹。之后,魏斯又对弹药库里的炮弹进行了快速清点,这小小的弹药库里,16PIR口径的炮弹仅有60发高爆弹、24发照明弹、60发榴霰弹、36发燃烧弹,全部装在三发一箱的木制弹药箱里,这点儿储备量跟战斗舰艇当然没得比——很明显,诺曼人根本没有考虑运输舰卷入舰对舰交火的需要,高爆弹和燃烧弹是用来对付地面目标的,而榴霰弹是用来对付敌方战机的,照明弹则是考虑到夜间作战的需要。 在点算弹药的过程中,魏斯脑海中的作战思路愈发清晰。等到点算完毕,他捋起袖子,将高爆弹和燃烧弹各搬了4箱出来,均摊到那两处炮位上,再加上常规备弹,每侧可使用高爆弹15发、燃烧弹15发、照明弹2发、榴霰弹4发。 备弹完毕,魏斯又花了一点时间熟悉这种诺曼舰炮的操作方式。通过洛林游击战的历练,他对诺曼军队各种常规制式武器的熟悉,俨然达到了跟联邦军武器相当的程度。经过这么一番整备,他再次观察敌方战舰的方位,发觉敌舰是在空中走S型航线,这样做虽然放慢了推进速度,却可以最大限度地铺开侦察面。 底层舰舱依然没有明显动静,魏斯亲自跑了一趟锅炉舱,锅炉这会儿刚刚点着——先前紧急消防喷水将外面的煤炭都弄湿了,好几个煤仓也泡了水,部落的壮士们只好从较远的煤仓扒拉干燥的煤炭过来用,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浇油、点火,重燃锅炉,之后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产生足够的蒸汽来推动蒸汽机运转,然后才会有机械轰鸣声响起。 就这样干等着? 当然不! 烧锅炉、开机器,根本连辅助战斗都算不上,胡子哥和他的部落壮士没理由反水。这两个人,一个对付锅炉,一个搬运煤炭,时间不长,完全可以应付。于是,魏斯让麾下的“自由人”去外面再找两个部落壮士回来,然后亲自跟胡子哥交涉一番,要他帮助自己将一些炮弹从运输舰的弹药库搬运到附近的树林里去。在这之后,他回到舰艏,选择左侧炮位,打开炮闩,搬出一发照明弹,将延时调整到最大,装填,转动摇柄,把火炮的射击仰角调整到45度,水平射角跟舰艏相齐,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拉动炮绳…… 正文 第80章 迷魂阵 魏斯独自操刀所打出的第一颗照明弹,朝着远处的山林飞去。当它过了弹道的最高点,从上升转为下坠,方才当空绽放光芒。黎明的浓雾中,惨白的光焰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在这样的环境下,诺曼战舰上的瞭望员很有可能没有察觉到这枚照明弹的存在,那些从运输舰上撤离、遁入山林等待时机的诺曼舰员,则很有可能注意到了这枚照明弹,而且,十之八九以为是己方战舰发射的,因而欢欣鼓舞…… 半分钟后,魏斯以相同的方式又来了一发,这次只不过稍稍调整了仰角和射角,使得照明弹的最终落点有所偏移。不多会儿,远处的树林里果然出现了火堆和黑烟,那火焰和黑烟裹挟在浓雾之中,远一些的距离根本分辨不出来。要知道,雾气的覆盖高度通常在2000尺左右,甚至可能达到3000尺以上,而燃烧产生的黑烟,纵使添加了发烟剂,所能达到的高度也不过是几百尺。至于明火,有效观察距离比烟要近得多。 “人肉雷达”未曾失效,魏斯使用照明弹引诱逃散的诺曼舰员生火,为的不是搜寻和锁定他们的位置,而是扰乱他们的思维,分不清到底敌人在哪、友军在哪,让他们无法顺利跟援军接上头。因此,当诺曼舰员点起火堆,魏斯旋即使用高爆弹进行轰击。一堆火、两发弹,“左右开弓”的整了一圈,打出了十发炮弹,击灭火堆一处,杀伤诺曼舰员两人……直接效果有限,心理作用无穷。天空中的诺曼战舰虽然循迹而来,但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它根本不敢过分靠近,更不敢冒然降落。通过让敌人陷入凌乱和迷茫状态,魏斯又成功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但要渡过难关,这还远远不够。过了大约五十分钟,这艘原本已经趴窝熄火的诺曼运输舰,终于又响起了隆隆的机器轰鸣声,沉寂多时的烟囱,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涂烟气。 后面调回来的两名部落壮士,在魏斯麾下那名“自由人”的现场指引下,从弹药库搬了一批炮弹到前方的树林里去,并且分成一大一小两堆,“自由人”亦按照魏斯的吩咐,在两堆炮弹里面放置了炸药和延时器。 不多时,两处炸药先后引爆——小堆炮弹先炸,十数秒后是大堆炸弹。在远处听,这仿佛是一门重炮开了火,接着炮弹砸落下来,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 这便是简单而又实用的声光魔术! 浓雾之中,那艘徘徊不前的诺曼战舰上,指挥官和舰员恰恰是靠听声辩位来推断对手的实力——通过特殊视野,魏斯看到那艘诺曼战舰很是狼狈地朝着反方向后撤,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又一艘诺曼战舰出现,它才调过头重新往这边飞。 前来驰援的第二艘诺曼战舰,可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杂鱼了,而是一艘实力可观的巡洋舰。在这半个多小时里,魏斯麾下的“自由人”又带着部落壮士搬运了一批弹药到树林里。得到魏斯的指示,“自由人”故技重施,又搞了一场先小后大的声光表演。这实实虚虚、虚虚实实,让诺曼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远远的观望了一阵,两艘结伴行动的诺曼战舰终于有了动作:巡防舰在前开路,高度约为八百尺;巡洋舰在后压阵,高度大约一千尺。它们一前一后,前后间隔三里,在这片山林上空进行了一次直线航迹的匀速穿插。 在此过程中,魏斯虽有六成的把握开火命中敌舰,却始终按兵不动,任由它们从附近空域掠过。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炮弹威力不足以对任何一艘敌舰构成实质性的损伤,一旦开火,敌人的火力侦察也就达到了目的。不开火,敌人只看到山林之中有一片区域到处都是狼烟,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有可能还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机械轰鸣声——出于本能,战舰指挥官以及他们的幕僚首先关心的是这片浓雾中究竟有没有致命的威胁存在,而当下的种种迹象,很容易让他们产生一种糟糕的错觉:这里很可能藏着一条敌人的袭击舰! 毫无疑问,这场战争自爆发以来,无论是战场技战术层面,还是宏观战略层面,最大的变化是在空中。战争之初,交战双方的航空部队几乎是清一色的飞行舰艇,而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主体遵循空气动力原理的作战飞机异军突起,成为足以左右战局的空中战力,但在不少方面,以星源石为浮空动力的飞行舰艇仍有飞机难以比拟的特点,所以,飞机对于飞行舰艇的替代,当下还远没有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即便是一度折损了所有大型战舰、依靠战机夺取了前线制空权的联邦军队,依然在飞行舰艇的质和量方面给予了不小的投入,并且围绕战略战术需要设计建造了高速袭击舰、防空护卫舰、载机母舰、高速运输舰等新式舰种。在这之中,高速袭击舰数量不多、吨位不大,登场亮相的次数也很有限,但几乎每一次突入诺曼军队控制区,都要兴风作浪、翻江倒海的闹腾一番。在晴朗的天气里,诺曼军队在本方空域重点防备联邦军战机的集群轰炸,而在大风大雨大雾这类不太好的天气,诺曼人则重点防备联邦军袭击舰的长途奔袭。 高航速,强火力,高射速,强生存……为了将这四项关键性能集于一身,联邦军队在新式高速袭击舰上运用了多种新技术,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构造特点。若是公平公正地进行一场正面挑战赛,这种袭击舰很难打赢诺曼人的巡洋舰,可如果打的是遭遇战、混乱战,双方胜率基本上是五五开,关键看哪一方能够占得先机。在这场浓雾之中,诺曼人即便是巡洋舰和巡防舰二对一跟联邦军袭击舰交手,要是失了先手,大概率会输掉战斗,这便是他们慎之又慎的根本原因! 不多会儿,两艘诺曼战舰又兜了回来。这次它们依然选择直线穿插,速度、间距未变,只不过改换了切入角度和高度。在它们靠近之前,魏斯朝下风位置的山林发射了三发燃烧弹,制造了新的火源和浓烟。 两次在浓雾之中冒险穿插,始终没能摸清敌情,近来败仗连连的诺曼人肯定很是窝火。它们在远处徘徊片刻,试探性地用中小口径舰炮往浓雾深处投射火力,那些炮弹呼啸着落入山林,炮弹落点近的近、远的远,跟这艘无法重新起飞的运输舰相隔甚远。 见运输舰外面的部落壮士们纷纷趴在地上,魏斯从炮位上探出头,用阿尔斯特语高声喊道:“没有危险,继续搬运!” 他们之中有人能听懂阿尔斯特语,而且炮弹落点确实在比较远的地方,也就陆陆续续地爬了起来。 “没问题!继续搬!”魏斯继续唤道。 等到部落的壮士们又重新开始搬运装食品的木箱子,魏斯把注意力放回到两艘诺曼战舰身上。没头没脑的轰了大约一刻钟,打了百多发炮弹,它们开始尝试新的战术:巡防舰把飞行速度降了一半,飞行高度降到了三四百尺,重新走起了S形路线,巡洋舰则继续保持在千余尺的飞行高度上,以原有的航速在这茫茫浓雾中兜起了大圈子。 见此情形,魏斯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不是因为忧虑而紧张,而是一种兴奋的紧张感。让敌人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自相残杀,若非偶然,便是顶级战术谋略所为。他密切关注着两艘敌舰的方位,不断进行着相对应的弹道计算,并从敌舰指挥官的角度进行逆向思考。所幸,敌人的巡防舰推进缓慢,巡洋舰又是机械地兜着圈子,让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定力去寻找合适的时机和契入点。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魏斯麾下的“自由人”回来报告说:“长官,指定物资已经搬运了差不多百分之七十,预计再有两个小时可以完成。” 两个小时或者三个小时,在魏斯看来并没有本质的差别。在保证游击先遣队主力安全的情况下,能运走多少食品是多少,没必要强求全部或是大多数——此时搬出来百分之七十或八十、九十,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来得正好!”魏斯让这名战士来到炮位上,告诉他如何击发火炮,在装填炮弹并调整好射击角度之后,自己又跑到另一侧的炮位,装填、调整,又用了几秒时间在心里验算了一边,隔空喊道:“听我指令……开火!” “自由人”当即拉动炮绳,魏斯这边有意晚一拍拽绳。两发高爆弹脱膛而出,它们先是上升,经过9-10秒的飞行,来到了弹道的最高点,此时炮弹的飞行状态趋于水平,紧接着,炮弹开始下落——当它们中的一发或两发击中诺曼巡洋舰时,爆炸的形态以及遗留的痕迹都将给予敌人这样一个误导:炮弹是从相近或是更高的高度打来的。 野战炮级别的炮火,就算两发全部命中,对一艘诺曼巡洋舰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转瞬即逝的爆炸恰恰刺激到了诺曼人的敏感神经,这艘飞行战舰旋即向炮弹飞来的方向予以猛烈还击,很不幸的是,与之协同作战的巡防舰正处于巡洋舰炮火的方向上,就算一时半刻逃过劫难,舰上的军官和舰员们也被这情景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拍发告警电报:我舰遭遇敌袭! 正文 第81章 熬走一波 随着战争进程的推进,诺曼帝国、联邦军队以及威塞克斯军队在各条战线反复拉锯,战争规模和强度愈演愈烈,部队的不断消耗和补充使得双方对武器装备的需求成了一个可怕的无底洞。虽然诺曼人和联邦军队都很看重武器的性能,可是到了战争中期,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选择更加务实的战时思维,也即化繁为简,工时越少越好、产量越多越好,只要装备的性能和质量不跌破底限,一切都可以考虑。 在这种大背景下,交战各方都在军事方面进行了大幅度的变革。战争初期节节败退的联邦军最先“穷则思变”,陆军野战部队由传统的战斗师、警戒师、预备师整编为国防师,大幅度提升了部队的战斗力,而飞行部队更是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诺曼人这边,陆军部队的调整更多是在指挥层面,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权力角逐所带来的“副作用”,虽然这种权力的角逐也影响到了航空部队的编成和部署,但是面对联邦军队众志成城的抵抗,损失惨重的诺曼舰队不得不在技战术层面做出重大调整:他们利用在威塞克斯缴获的战利品以及本国的自有资源,在较短的时间里完成了一批突击舰的建造,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前期主力舰的损失,还显著提升了航空部队的对地压制能力。同时,诺曼人将原有的三个级别的装甲巡洋舰改为标准型战斗巡洋舰,其吨位和战力大致相当于战争初期的二级装甲巡洋舰;将各式快速巡洋舰和护卫巡洋舰改为标准型防空巡洋舰,其吨位和战力大致相当于战争初期的一级护卫巡洋舰;三个级别的巡防舰改为标准型护航舰,其吨位和战力大致相当于战争初期的二级巡防舰……通过这种批量化、标准化的生产,使得飞行战舰的产量一跃提升到了战前的两倍还多! 这一次,魏斯借助浓雾耍弄的那两艘诺曼战舰,大的便是防空巡洋舰,小的则是护航舰。前者装备了7对双联装主炮和近百门速射炮、机关炮,活脱脱一个飞行的大刺猬,火力输出效率跟过去的三级装甲巡洋舰相当,而且有超过40%的部位采取了装甲和舰体一体化铸造工艺,大大减少了舰体装甲的铆接工程量;后者重新回归造价低廉的廓式单装主炮和大螺旋桨推进器,采用一体化铸造工艺的舰体部位超过了50%,并且以串联式内燃机替代了精密的军用锅炉和蒸汽机——在吨位大致相当的情况下,造价比旧型二级巡防舰低得多,实战效能却是有增无减。 那只被惹恼的飞行刺猬,刚开始还只是胡乱射击,当它攻击的目标进行还击时,自以为锁定了敌人踪迹的诺曼炮手们彻底放开自我,14门火炮有10门可以对同一目标实施齐射,舷侧的速射炮也拼命向隐匿在浓雾中的敌人倾泻炮火……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那艘可怜的诺曼巡防舰在己方巡洋舰的打击下快速掉血,它的仓促反击也没什么成效,打了上百发炮弹,只有一两发取得了命中,对面的诺曼巡洋舰几乎没有出现实质性的损伤。 在把友舰彻底打爆之前,那艘诺曼巡洋舰终于停火了。看来,虽然浓雾遮蔽了视野,它的指挥官还是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或许是敏锐的战场直觉发挥了作用,或许是收到了那艘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巡防舰发出的求救电报,他下令停火。之后,诺曼巡洋舰循着射击的方向缓慢前行,但没等它靠近,那艘遭受重创的巡防舰已经撑不住开始下坠了,不多会儿,只听得接连几声巨响,那家伙坠毁在地,残余弹药发生了猛烈殉爆。 巧计得逞,魏斯的反应很是平静。他微微翘起嘴角,眯眼观察诺曼巡洋舰的方位和航向,迅速计算出具有迷惑性的弹道轨迹,然后调整两门舰炮的角度,趁敌人疑心重重之时,再一次朝诺曼巡洋舰开火了。打完两发炮弹,他赶紧吩咐麾下的“自由人”去叫胡子哥,让他们帮忙将四名伤员撤离运输舰,再在煤仓放一把火,给这艘运输舰来个“火葬”。 吩咐妥当,魏斯找到并拆走了舰上的一个防空警报器,从外面绕到卸运食品的货舱门前。部落壮士们体力没得说,连续几个小时搬运重物,中途只短暂休息了两次。正是在他们的努力下,堆积如山的食品已经搬走了差不多八成。余下的货堆看着让人眼馋,跟着运输舰一起烧掉也确实很可惜,但当前形势实在不容许他们做到至臻完美的程度。 十分钟之内,所有人员顺利撤离这艘坠落多时的运输舰,魏斯最后一个走进树林,他在一棵箬橡下回首观望。没过多久,那艘诺曼巡洋舰从浓雾之中钻了出来,像是一条杀气腾腾的黑龙,原本穷凶极恶,可是看到这艘正在熊熊燃烧的运输舰,顿时陷入了迷惑:究竟是谁在打我?我又在打谁? 魏斯转身走进树林,转动起他特意带出来的手摇式防空警报器,低沉而又凄厉的防空警报声顿时响彻这浓雾弥漫的山林,拨动诺曼人那已经纠缠迷乱的神经…… 在山林上空盘旋了一阵,那艘诺曼巡洋舰无望地爬升到了高处,去到了重重迷雾的最顶端。此后,无论地面发生什么,仿佛都跟它没有了关系。魏斯及其麾下的战士们跟受雇用的部落壮士们一起,在树林中静静等候增援部队的到来,而诺曼人似乎也在等待在什么。到了午后,山林中的浓雾逐渐散去,先后坠毁的诺曼运输舰和巡防舰已经烧成了两堆焦黑的残骸,连带引燃了周围的一些树木。从高空俯瞰,这情景一览无遗,当然了,巡洋舰上的诺曼人也可以百分百的确定,此刻这片区域并没有联邦军的飞行舰艇,至于它或它们是否来过,战斗究竟是个怎样的过程,光看这些残迹恐怕找不出答案。 从雾气消散到夜幕降临的四个小时,无疑是一段既难熬又悠闲的时光。游击先遣队的伤兵和受雇用的部落壮士们无事可做,各自在隐蔽而又尽可能舒适的地方睡起了大觉。魏斯找了棵高大的枞树,坐在枝头进行警戒,麾下的“自由人”捧着半自动步枪坐在树下,随时等候差遣。结果有些令人意外:那些逃散隐匿的诺曼舰员,此后以各种方式向空中的巡洋舰发出求援信号,也不知是心存顾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艘诺曼巡洋舰居然迟迟没有做出反应。直到天黑前,一艘巡防舰从堡瑟方向飞来,它来到两艘舰艇坠毁位置,用吊舱放下了少量武装人员——这些人主要是对舰艇残骸以及附近明显的战斗痕迹进行勘察,并没有进入魏斯等人藏身的树林。很快,这些人重新回到了巡防舰上,循着山林中的燃烟搜寻了一番,救起了从运输舰逃离的部分幸存舰员。 天黑后,两艘诺曼战舰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保持着一高一低、一静一动的搭配。那艘射杀友舰的诺曼巡洋舰继续保持着冷傲的姿态,在明月高悬的夜空中巡视着这片本属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山林。诺曼人以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夺得了对这里的控制权,如今又要以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去守卫它,这便是战争——有时能够给一个国家和民族带来梦寐以求的一切,有时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魇,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 后面赶来的诺曼巡防舰继续贴着树林飞行,不紧不慢地救起了更多的幸存舰员。尽管这艘敌舰迟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坠落的运输舰周围,那些获救的诺曼舰员肯定也不清楚迷雾中的战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透过他们之口,巡防舰上的军官肯定会得知己方运输舰的坠毁是因为舰上混入了敌人,并将这一情况向上级报告。如果浓雾弥漫之时,这片区域出现过联邦军的战舰,这些袭击者有可能已经搭乘战舰溜之大吉了,但如果没有,他们极有可能还在这片树林里……通过换位思考和逻辑模拟,魏斯推测诺曼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这种潜在的可能性,而且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兵力和时间就可以进行确认,无论隔天是否还会起大雾,这里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安全了,要是支援部队再不赶来,他们就只能丢下这些好不容易弄来的食品先行撤离了。 快到午夜,援兵仍未出现,倒是那艘诺曼巡洋舰耐不住先行离开。这“大块头”一走,那艘诺曼巡防舰的指挥官大概觉得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居然也跟着匆匆离开了。见到这般情形,魏斯却没有喜出望外,而是担心其游击先遣队主力部队的状况,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真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把肠子悔青了也无济于事。 等到凌晨两点多,看似漫漫无期的等待终于熬到了头,游击先遣队的一支小分队出现在了树林中。远远辨明他们的身份之后,魏斯亲自出迎,得知前往堡瑟的大股部队就在后面——在得到消息之后,他们兼程赶来,期间并无耽搁,之所以比魏斯预期的时间晚,是因为报信人员在大雾中兜了圈子,以致于前一天下午才跟部队接上头。再者,大股部队长途行军,装备弹药一样都不能丢,行进速度比正常的武装行进略微慢了一点。 听完解释,魏斯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但旋即盘算起来:先前因为计划突袭堡瑟,部队虽然没有携带额外的辎重,但子弹、手雷、迫击炮弹、炸药这些战斗必需品,加上军械装备,每个人的平均负重已经超过了极限负荷的一半,就算每个人来这里饱餐一顿,再把有效负荷用满,也只能带走部分食品。若是让大家转为“搬运工”,两人一箱的搬着走,运力的问题是基本解决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食物补给也解决了,但转移的速度恐怕连正常行军速度的一半都保证不了。 要么……考虑考虑就地建立新的秘密营地? 正文 第82章 敌人杀来回马枪 当普兰德斯-李尔中校率领游击先遣队主力来到诺曼运输舰坠毁的这片树林时,魏斯已经带着先期抵达的小分队对战利品进行了清点和盘算。共有1392箱食品被部落的壮士们搬运出来——虽然从运输舰到分散存放点的距离基本上在2里以内,货舱里的各种器械和备用工具也被充分利用起来,但就人工搬运的效率而言,这些来自伊士尼尔部落联盟的壮汉们不枉魏斯开出的天价佣金。虽说他是撬了诺曼运输舰的保险箱“借花献佛”,但如果不是要支付他们的薪酬,那些黄金完全可以带回去另作他用,算起来还是狠狠奢侈了一把。 鉴于夜间生火很容易暴露目标,魏斯叫战士们提前开了12个装肉罐头的大木箱,让不到一天时间强行军两百里游击特遣队官兵们就地饱餐一顿。这是一顿只有肉的特殊快餐,每人3罐,肉量是正常配给量的6倍、减量配给的9倍、紧急配给的12倍。自开赴洛林以来,这些联邦军战士们还从未享受过如此给力的待遇。尽管罐头是冷冰冰的,他们就着同样冷冰冰的水壶,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有的囫囵吞枣,不出五分钟就把这些算不上美味的罐头肉给送进了肚子…… 当战士们大快朵颐之时,已经歇了大半天的魏斯和正儿八经从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毕业的李尔中校非常慎重地商议了接下来的安排。此前灵机一动,产生了就地建立秘密营地的想法,可魏斯也清楚,这条路实在太过凶险:诺曼人再这里折损了两艘飞行舰艇和大量的人员物资,就算战况再糟糕,也不会轻易的淡忘此事。他们若是调动部队对这片山林展开大范围的搜寻探察,几千人的队伍,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与其如此,索性调动起战士们的积极性,让他们咬紧牙关,克服困难,以人扛肩驮的方式将这些食品给带回去。就算路上这两天的食物给养是双倍消耗,这一趟也还是赚了十来天的补给,既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又沉重打击了敌人,可谓是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跟魏斯创意十足的脑袋相比,李尔中校还从未有过惊人之举,但这位从军校到军队一直踏踏实实、兢兢业业的高级参谋军官,有一个连魏斯都自叹不如的优点,那就是稳。胜不骄、败不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稳如磐石。他冷静地分析形势、推敲利弊,通过快速而准确的计算分析,给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方案:将2400名士兵编成1200个两人小组,他们只携带枪械和极少量弹药,主要的精力是扛木箱,余下的士兵负责携带同伴们匀出来的装备和弹药,并且尽可能的携带拆箱分散的食品,并且用空箱子转运伤员。 至于高价雇来的部落壮士,李尔中校提出了一个让魏斯难以拒绝的提议:与其让他们跟去秘密营地,担着暴露位置的风险将他们放走,不如就地分手,给他们约定的报酬,但要他们帮最后一个忙——如果他们重新接受诺曼人的雇佣,必须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三缄其口,只能告诉诺曼人,袭击者已经远远的离开了。 部落壮士们的荣誉毋庸置疑,但保不住哪个家伙会在诺曼人那边说漏了嘴。跟李尔中校商议好之后,魏斯连忙向队伍下达命令,让战士们以分队为单位重新分配携带物品,以最快的速度踏上归程。当队伍开拔之时,离天明只有一个小时不到,好在山林中开始起雾,天气继续为他们提供绝佳的掩蔽。 不过,这雾看起来比前一天的要淡,持续的时间也会相应缩短,没准捱到上午十点左右就会散掉。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想要摆脱险境,行动速度越快越好。 跟以往一样,魏斯在队伍前面担当高级探哨,李尔中校在队尾压阵。没走多远,他突然发现有一艘诺曼战舰从华伦斯方向飞来,从战斗读数来看,似乎是先前那艘在这片山林里搜救诺曼舰员的巡防舰,他们莫不是从幸存舰员口中知晓了事情的部分经过,如自己揣测的那样,杀回来重新搜索运输舰追落地周围的树林? 趁着天还没亮,而且山林中已经起雾,魏斯下令向后传递噤声和加速行军的口令,催促战士们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尽管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展现出了训练有素、处变不惊的精神风貌,怎奈敌舰的速度是徒步行军的几十倍,一转眼的功夫就追到了屁股后面。它的飞行高度很低,舰上射出的两根探照灯光束,如同两柄尖利的钢枪,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刺入了弥漫山林的雾气。魏斯一看敌舰这架势,也就明悟了:敌人这回还真是特意杀了个回马枪! 在这片山林中,诺曼运输舰的残骸还是很好找的。白天的时候,它的舰体就已经被烧坍了,诺曼人对这堆残骸进行勘察,一时半会难有所获,但他们只要对周边树林进行搜索,不难发现几千人来过、呆过的痕迹,再循踪而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追上这支队伍——眼下可不能指望虎子哥和他的部落壮士站出来拖住诺曼人。 面对敌人,在避无可避的时候,说文雅一些,那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直白一点,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不想当怂包,就得跟敌人干! 魏斯让搬运食品的战士们继续前进,他从队首跑到队尾,沿途命令负责携带武器弹药的战士们留下来加强后卫力量。不多会儿,他跟李尔中校碰了头,两人互换角色,李尔中校领队转移,魏斯亲率两个连的战士搞一场伏击战。 山林中,晨雾间,这是魏斯最中意的伏击环境。在他看来,这场伏击战的首要目标并非随时可能跟进的诺曼士兵,而是那艘二度光临此地的诺曼巡防舰。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手里虽然没有防空炮,但只要那艘巡防舰处于较低的高度,就有机会用迫击炮逮住它狠捶一顿…… 半个小时后,一队诺曼士兵端着枪走到了这片树林。此刻天色微明,已经不需要借助人造光来探路了,但这晨雾大大限制了他们的有效视距。站在树林里,能看清十尺之外的东西就算眼神好的。诺曼人当然不会知道,即便相隔数百尺,自己的举动也在对手的掌握之中,更可怕的是,跟在他们后方不远处的那艘诺曼巡防舰,同样被隐藏在树林里的对手严密监控着。 在这林间的一小块洼地里,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以“品”字形摆开三门迫击炮。魏斯以他的特殊方式进行了观瞄测算,遂压低声音对炮手们说:“伙计们,听好了,你们设定射击仰角25-0、方向正北偏东22-0,做好六发速射准备,之后听我指令进行-5微调,明白吗?” 炮手们当然照做,魏斯旋即跑向相距百步的另一处迫击炮阵地,那里同样部署了三门迫击炮——游击先遣队从秘密营地带出来30门迫击炮和1800发炮弹,七成都被魏斯留下来投入这场至关重要的伏击战。 不多会儿,魏斯完成了最后一处迫击炮阵地的临战调整,接连开启特殊视野,让他的精力和体力有点跟不上,但那艘诺曼巡防舰目标不大,只要它一进入各迫击炮组的预设火力圈,必须在恰当的时机下达射击指令,早几秒、迟几秒,效果大不相同,甚至有可能产生截然相反的结果,所以,魏斯不敢怠慢,信号枪拿在手里,不断观察并测定目标方位。 不论战争期间还是和平年代,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情况总是时有发生,区别在于战时的任何一个小小变故都可能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而平时也许只涉及金钱利益……就在魏斯手指搭上扳机,准备在半分钟后发出射击信号时,前方树林中突然响了枪!魏斯放低视线,林地的红色虚框虽然又向前推进了不少距离,但还没有跟绿色虚框短兵相接,这是他审时度势调整战线的成果,而刚刚的枪声,也不知是诺曼士兵发现了什么,还是哪个倒霉蛋走了火,当即打破了魏斯的计划。埋伏在树林中的战士们,听到枪声是紧张或兴奋,取决于他们是初上战场还是经验丰富,但不管是哪一种,没有得到开火的指令,他们谨守战位,任凭敌人的枪弹从身旁飞过,也没有轻举妄动。 魏斯此刻的心绪,既没有太多的紧张,也没有过度的兴奋,他冷静地观察着诺曼巡防舰的位置,发现它的飞行姿态并没有受到枪声的影响,于是,沉住气等待,等待,扣动扳机,朝它所在位置发射了一颗绿色信号弹! 信号弹便是战斗指令,那些匍匐在地的战士们纷纷朝前方开火,蹲守在射击阵位上的炮手们,毫不迟疑地往迫击炮里放置炮弹,密集的枪声、炮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慷慨激昂的游击战歌。 迫击炮的特点,除去构造简单、携带简便、易于维护之外,当属它的大弧线弹道最为别致。林中的树木、丘壑可以阻挡子弹,却不会阻挡迫击炮弹落向目标区域。21门迫击炮组,6发速射,意味着一分钟之内至少有126发迫击炮弹发射出去,落到半径约百尺的范围内,而贴着树梢飞行的那艘诺曼巡防舰,长度恰恰接近百尺,宽度约四十尺,哪怕只“吃”到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炮弹,那也有二三十颗! 诺曼人的标准巡防舰,能扛住多大强度的攻击? 在此前的空战中,联邦军战机曾有过“一发入魂”的战斗记录,也即一枚重磅穿甲炸弹将这种轻型战舰干掉。按重量算,1000磅的航空炸弹相当于80枚迫击炮弹,如果按装药量计算,则相当于200枚迫击炮弹。在地面防空作战中,联邦军队也有过对诺曼军队二级巡防舰的击落记录,根据战斗过程判断,中型防空炮只需要3-5发就能让敌舰的推进和转向装置出现故障,再用10-15发瓦解敌人的武装,然后随意蹂躏这头待宰的羔羊……按重量和装药量换算,大致是100枚迫击炮弹能够干掉诺曼战舰。 如果这是一道数学题,每分钟命中20-30发,貌似4-5分钟就能解决战斗。 可这偏偏是一道送命题。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诺曼人岂甘束手就擒? 正文 第83章 后卫的犀利 21门部署在地面的迫击炮,以预设埋伏的方式集火攻击1艘飞行在天空的轻型战舰,各种复杂的战斗因素共同影响着战斗的进程……在信息化时代到来之前,再精密的模型设计和人工演算,也无法推定这样一场交锋会是怎样的结果。 尽人事,听天命。在魏斯的精心部署下,21个迫击炮组不顾一切地向目标投射弹药,密集的爆炸声回荡在这片被茫茫雾气笼罩的山林中。这种声势,让人们联想起的恐怕不是自然界罕见的雷暴,而是正面战场时常出现的炮火准备,是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烈焰风暴! 林子里的诺曼士兵,加起来也就百多号人,手中最强的武器也就是轻机枪和菠米弹,这股力量根本不足为惧,魏斯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敌人的飞行战舰上。为了防范敌人的火力反制,他没有把21门迫击炮集中在一个区域,而是对它们进行了分组,3门炮一组,两组或三组部署在相近的射击阵地上,整体形成了一个月牙形的弧形攻击线。战斗打响后,他先是在左翼的迫击炮阵地站定。头半分钟,敌舰还没来得及做出行动上的反应,各迫击炮组的连续速射收效良好,敌舰的战斗数值不断下降,舰体多处出现了象征轻微损伤的红斑,但它旋即右转,并且开始向上爬升…… 一旦这艘诺曼战舰爬升到千尺高度,超越了迫击炮的弹道上限,便完全摆脱了对手的威胁,战斗形式将完全反转过来。所以,不等身前这组迫击炮完成6连发,魏斯忙不迭地喊道:“方向角-5,三发速射!” 3个迫击炮小组,有的炮手耳聪目明,立即停火调整,也有的炮手反应稍稍迟钝,又打了一发才搞清楚要调整水平射角,但这对于全局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魏斯也绝不会为此跟炮手们发火,因为他已经跑到了不远处的另一组迫击炮那里,循着敌方战舰移动的轨迹,向炮手们下达了更新的射击参数,然后跑向下一个阵地。 此刻,魏斯是在跟时间赛跑,亦是在跟命运博弈,接下来两三分钟,若能损伤敌舰行动功能,就有机会歼灭之,否则,就要看敌舰指挥官的胆识和决断了。要是遇上一个厉害的家伙,自己所率领的这支后卫部队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冒着纷乱的枪弹,魏斯从火力攻击线的左翼跑到右翼,对所有的迫击炮组都下达了新的射击指令。山林中的晨雾加上双方交战所产生的硝烟,使得炮手们的视线一片模糊,他们根本看不到敌舰的轮廓,也难以通过敌舰的炮火推测其准确的方向。若不是魏斯不断提供精确的射击参数,这场伏击战根本就没办法打,所以,炮手们必然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指令…… 在魏斯的特殊视野中,那艘诺曼战舰在水平方向上走了个奇怪的S形,虽然没有将舰艉的推进和转向装置暴露出来,但由于迫击炮组的月牙形布阵以及迫击炮弹道的特殊性,它的受损部位基本上是均匀散布在前后左右各处,推进器和桨舵也未能幸免。为飞行战舰提供浮空动力的设备都位于舰体内部,跟锅炉仓和机电舱一样受到了额外的保护,普通的皮外伤通常不会影响到它们的浮空和升降,但从高处砸落的迫击炮弹,并不只给这艘诺曼巡防舰表皮的损伤,炮弹在甲板上砸出了不少坑洞,毁伤了不少舰炮,舰桥和烟囱也遭受了损伤。这时候,若有一两发迫击炮弹钻进烟囱口,破坏了为浮空设备和推进装置提供动力源的引擎机械,这将会是一场完美的战斗! 魏斯可没有以意念改变客观事物的能力,他的期许与亟盼始终未能成为奇迹般的现实。那艘损伤程度已超过20%的诺曼战舰继续爬升,很快便脱离了迫击炮弹的有效覆盖范围。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魏斯是一个带有悲观情绪的现实主义者,从不奢望他人会给予自己无私帮助,更不会幻想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经历了无数血与火、生与死的战斗,他的思维意识更是坚硬如铁。敌舰脱离了火力圈,他没有陷入悲观沮丧,而是审时度势地做出决断:各迫击炮组停止对原定目标的射击,转而向树林中的敌军士兵进行炮击,战斗人员以班组为单位,从防守-阻敌转为攻击-歼灭! 从迫击炮开火到敌舰逃离伏击范围,此间持续不过三四分钟,进入树林搜寻敌踪的诺曼士兵大多被这晨雾中的激烈枪炮声吓得趴在地上没敢动,当伏击者采取消极防御的策略时,趴着不动乃是伤亡概率最小的应对措施,但当对手以迫击炮火力为先导,用轻机枪和菠米弹强行开路时,这些趴着不动的家伙也就成了对手通往胜利的“铺路石”。 在这片雾气和硝烟弥漫的树林中,双方士兵很快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状态,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迫击炮组在魏斯的指挥下开始向纵深地带的诺曼士兵进行火力压制,割断其前后之间的联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投入战斗的诺曼部队已是溃不成军,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虽也难免出现伤亡,但抛开敌方飞行战舰这个不确定因素,战斗已经完全一边倒了,彻底歼灭地面之敌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种情况下,魏斯不断抬头观察。那艘诺曼战舰爬到了大约两千尺的高度,然后以较慢的速度兜着圈子。它之前被蒙着头狠揍了一顿,近半数的火炮受损,战斗减员约10%。讲道理,这艘战舰并未伤及根基,还具备继续作战的能力,然而脱离迫击炮的火力覆盖后,它并没有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爆发战斗力,而是“眼睁睁”看着地面的战斗人员被敌人围殴,舰炮迟迟没有发威……魏斯知道,这家伙不是被之前疾风暴雨般的迫击炮弹打傻了,而是无法在雾气与硝烟中区分敌我,再着急也没用! 地面的战斗摧枯拉朽,不出十分钟,林间的枪声爆炸声便稀疏下来。不多会儿,战士们从前面押了一批垂头丧气的战俘回来。放在战争初期,这样的遭遇战,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的诺曼军人是很难被俘虏的——他们或死战不屈,或交替掩护着撤退,不到无路可走,不会轻易缴械投降。 虽然战斗还在进行,盘旋在山林上空的那艘诺曼战舰犹是不容忽视的威胁,魏斯仍从敌军战俘中挑了一名比较年轻的军官出来,用诺曼语对他进行现场审问。令人讶异的是,这名诺曼军官居然没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在得到对方保证人身安全的允诺后,他以简略的语言回答了大多数的问题:这艘诺曼巡防舰带来了一个陆战连,任务是搜寻己方幸存者以及可能躲藏在这片山林中的敌方战斗人员;他们着陆后遇到了胡子哥所率领的国际佣工,因为他没有参与双方交流,不确定部落的人在跟诺曼军队重新接头后透露了什么信息;着陆部队大多进入了树林,有少部分人留在了运输舰残骸那边回收星源石,他们携带了行军电台,不仅可以联络上方的飞行战舰,还可以跟华伦斯的指挥部取得联络。 那艘诺曼巡防舰搭载有电台,着陆部队也携带了电台,但在战斗开始前,游击先遣队的无线电技术组已经测定了他们的通讯频率,战斗一开始便使用了无线电干扰技术,使得诺曼人一时半会无法跟后方联络上。不仅如此,魏斯还注意到诺曼战舰的舰桥挨了炸,貌似通讯设备受到破坏,它爬升到安全高度后之所以没有离开无线电干扰区,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还在抢修通讯天线,压根没有意识到对手在用技术手段干扰诺曼军队的无线电通讯。 通过敌人的举动以及战俘的供述,魏斯对战场形势有了细致的判断,并当机立断,自己带着百人预备队以及3门迫击炮向留守运输舰残骸的诺曼部队发动突袭。在这弥漫着雾气和硝烟的战场上,有起伏的地形和茂密的植被提供额外掩护,魏斯凭他开挂般的“透视眼”,轻而易举地穿过交战区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近运输舰残骸。如他所料,数十名诺曼士兵已经在那里构筑了临时阵地,他们在残骸周围挖了散兵坑,并在残骸中构筑了机枪和机炮火力点,具备了一定强度的防守能力,对付这种常规防御,迫击炮无疑是性价比和能效比非常理想的武器。三百尺外,魏斯测距量度,令迫击炮组三发连射,一轮压制过后,稍作调整又进行了第二轮,把敌人轰了个晕头转向,旋即带着百人预备队冲出树林,一个强突便荡平了敌人的临时阵地,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不少诺曼士兵没来得及投降就被击毙…… 经过之前的大火,这艘诺曼运输舰的舰体已经坍塌下来,大部分可燃物都化成了灰烬,不少金属物件也扭曲变形,要从这样的废墟里收集星源石可不容易——这种战争前期异常宝贵的战略资源,搁在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特别是对于大量生产装备作战飞机的联邦军来说,供一艘运输舰使用的量,没必要用几十甚至几百条珍贵的生命去换,从敌军通讯兵尸体上缴获的通讯密码本似乎更有价值。让战士们从遭到毁伤的敌方行军电台上拆走重要零部件,跟再度碰面的胡子哥打了个招呼、告了个别,魏斯果断率队撤离,毫不拖泥带水! 正文 第84章 甩不掉的尾巴 当魏斯带着百人预备队奔袭敌军后营之时,为游击先遣队担任后卫的其他战士继续在树林里不急不忙地绞杀诺曼人的陆战部队。这种碾压优势,一部分要归功于“天时与地利”,在这种雾气和硝烟弥漫的环境里,人数较少还分队行动的诺曼人不得不各自为战,结果被对手逐一击破。此外,这支陆战部队的近战水平,貌似比诺曼人的常规野战部队要至少低一档,跟那些威名赫赫的精锐部队更是没得比——遥想当年的北方边境战役,诺曼军队的皇家陆战师以一当十,创造了不可战胜的神话,此后诺曼军队杀入阿尔斯特国境,屡屡施展地面推进联合空降突击的立体战术,摧城拔寨,风光无限。奥城一役,诺曼人的精锐陆战部队,更是在联邦军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上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将空降作战的威力推向了顶峰……在这片树林里,跟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若是那样的精锐战力,岂会是这般一边倒的局面? 当前之敌确实孱弱,这点魏斯早就意识到了。回程途中,他带着百人预备队扫荡了两股负隅顽抗的诺曼士兵,紧逼之下,这些诺曼人竟有一多半选择缴械投降。林间的战斗进入尾声,一个整连诺曼陆战队被俘了近百号人,其余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些慌乱不已地逃向了山林深处。在这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匆匆撤出战斗的诺曼战舰一直在天上“袖手旁观”,甚至没有装模做样地开上几炮,也不知逃散的诺曼士兵回去之后,会不会向上级狠狠告一状。 被击伤的诺曼巡防舰不下来,魏斯的部队空有昂扬斗志和充足弹药也无可奈何,他审时度势地下令转移——己方伤员由诺曼战俘抬着走,诺曼人的伤员则由诺曼人自己的医护兵做了紧急处理,然后留在这里等待援兵前来搭救。 趁着晨雾还未消散,魏斯带着这支后卫部队全速追赶主力部队。穿过低洼地带翻越第一个山头时,魏斯驻足观望,看到那艘诺曼巡防舰在先前的交战位置缓缓下降,舰上的指挥官很快就会从己方伤员和逃散人员那里获知战斗的大致经过,并且报告给指挥部——在部队徒步行军的过程中,魏斯他们的无线电干扰设备必须拆开携带,也就无法继续发挥干扰作用了。事实上,如果诺曼人掌握了无线电跳频技术,这种定频干扰手段便基本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这支负荷不算太重的队伍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在第二个山头,魏斯回首观望,发现那艘差点被迫击炮干沉的诺曼巡防舰循着自己转移的方向追了过来。虽说它此时的飞行高度处在迫击炮的打击范围内,但如果自己带着后卫部队重新部署阵地,依葫芦画瓢地揍它一顿,能否将它干掉两说,肯定要耽误不少时间,而且晨雾已散,山林中的战斗痕迹肯定会给诺曼人的后续部队提供指引,就此招来灭顶之灾也说不定! 于是,魏斯决定不搭理这条“赖狗”,由队尾向队首传令“隐蔽前进”,并向队伍中的俘虏发出警告:如若喧哗闹事,就地格杀无论! 在这近乎原始的山林中,高大的云柏和枞树、粗壮的栊树以及四季常青的栎松构成了一片又一片苍茫林海,虽然茂盛的植被、起伏的地形以及天然的沟壑给部队徒步行军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只要不是冰封山谷的季节,游击队在这里活动能够得到非常好的掩蔽。当年洛林游击战士能够在诺曼军队的反复扫荡下坚持一年,便是充分利用了洛林的山林环境——除非敌人调派大量部队展开铁壁合围式的地空联合扫荡,否则的话,他们可以游刃有余地跟敌人兜圈子,逮住机会就咬敌人一口,让诺曼人不胜其扰。 作为联邦军最资深的游击指挥官,魏斯可不会因为一场小小的胜利而忘掉自己的看家本领。针对敌方巡防舰的飞行路线,他从容不迫地带着部队走起了“迷踪步”:时而在林中静止、时而快速行军,时而集中进行隐蔽、时而分批越过沟壑。战士们矫健的脚步声,与风吹叶浪的沙沙声相融相合,敌人在数百尺的空中,在飞行战舰的轰鸣中,根本察觉不到地面的异常响动。 及至午后,魏斯的这支队伍已经走出了二三十里,算是“成功逃离事发现场”,若不是那艘诺曼巡防舰还在附近转悠,这一仗堪称完美。 清早的肉罐头大餐,让战士们从战斗到转移一直表现得非常给力,但他们毕竟不是钢铁之躯,从前日到今晨,他们在山林中跋涉了两百多里,投入战斗、迅速转移,又走了几个小时,精力和体力都已接近极限——魏斯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当部队行进至一片有溪流淌过的树林,他下令全员休整,就地进食饮水。 在将诺曼俘虏绑结实并且塞住嘴之后,战士们抵挡不住重重的倦意,或坐或卧,就这样酣然睡去。魏斯没有安排哨兵,而是爬上一棵枞树,以一己之力担负起整个临时营地的警戒工作。在他的特殊视野里,裹挟而来的诺曼战俘士气低落,毫无斗志,加上抬担架耗费了他们相当大的体力,被绑住之后,压根掀不起风浪来,至于那艘久久不愿离去的诺曼战舰,不仅速度缓慢,转向时也显得非常笨拙,看来外部推进和转向装置的损伤,的确影响到了它的机动性,之所以没有撤离,显然是得到了上级的指令,而且肯定会有后援部队! 如果是调动飞行舰艇或者作战飞机,从华伦斯或是更远的基地来,有这几个小时也差不多到了,然而遥远的天际仍不见有敌人的踪迹……早前出现过的诺曼巡洋舰,按说在华伦斯就可以紧急补充燃料物资或是装载战斗人员,它没来,很可能是被调往他处执行别的任务了。只要这个大家伙不出现,战士们的心理压力就会减少很多,而充足的自信心,无疑是下一步行动的重要软保障。 魏斯一边观察敌情,一边盘算后续安排。他打算让战士们睡上四五个小时,虽然不能百分百的恢复体力,也足够他们在下一次休整前维持正常状态,而且四五个小时之后也天黑了,即便没有雾气,诺曼战舰也基本上是“睁眼瞎”,只需要稍稍调整路线,就能够彻底将它甩掉。可是,离天黑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候,原本明媚的阳光被东边飘来的大片乌云给遮住了,天顿时阴沉下来,风也开始加劲。雨天的视线虽然没有雾天那样糟糕,对于在敌占区孤军奋战的游击先遣队来说,恶劣天气总归是有利的。 雨还没有下起来,天边又来了不速之客。进入魏斯视野的,是两艘满载战斗人员的诺曼运输舰,从观察到的战斗读数判断,一艘载员超过了800,还有一艘则是500+,剔除舰员,这两艘运输舰搭载的战斗人员应该在1200-1300之间,有可能是两个普通的陆战营,或是一个精锐的加强营,又或是若干连队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两艘诺曼运输舰从东面乘风而来,速度颇快,当它越过先前发生战斗的那片树林继续往这边飞来,魏斯心头突然掠过一阵悸动,这种罕有的感觉,似乎只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会出现,难道说……自己的宿命之敌——亦是血脉至亲,克伦伯-海森家族曾经的骄傲——诺曼皇朝赐封的军事贵族,诺奥-斯卡拉佩剑男爵——那个淡却了真实姓名的泽-克伦伯-海森,来了! 诺曼巡防舰此刻所处位置,离魏斯他们的临时休整地点约有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而那两艘诺曼运输舰从出现开始,便是以它为参照物设定飞行方向的。到了这个时候,魏斯心再大也坐不住了,他从树上滑了下来,先拍醒军官和士官们,用简练的语言告诉他们出现了新的敌情,他们再逐个叫醒战士们,使得这个唤醒的过程安静有序。 看样子是受到了友军战报的警醒,两艘运输舰没有贴着树梢飞行,而是维持在千尺高度,抵达预定降落位置方才减速、下降,最后半段基本上是在快速的垂直降落,其降落点恰恰是在这条溪流的上游,在那里,郁郁葱葱的树木缺了一小片,正好为飞行舰艇的降落提供了无阻碍的条件——若是厚皮重甲的突击舰,就算是茂密的树林也能强行降落,而轻型战舰和普通运输舰就如同汽车一样,强行撞树可不会有好下场。 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没有安营扎寨,也不必拔营再走,醒来之后,拿上武器、拎起弹药就能出发。他们给诺曼战俘松了绑,驱使他们继续两两一组抬伤员。在魏斯的指挥下,队伍重新启程,他们先是沿着溪谷往下游移动,等到雨势骤起,天黑沉沉的,视线跟晚上一样差,他们迅速越过溪流抵达对岸,并继续向西行进。在溪流上游的那支诺曼军队,没有因为天降大雨而停止行动,他们派出零散分队往各个方向散开,主力部队则向西移动,也就是说,两支队伍相距十里,以平行路线冒雨行进…… 正文 第85章 意想不到的机会 夜越来越深,雨也越下越大,由于下雨的关系,这山林中的气温骤然降低,滴落在脸上的雨水,竟有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魏斯继续带着后卫部队追赶游击先遣队主力,但他的战士们不仅要携带武器弹药,还押着一百来号诺曼战俘、拖着几十号伤员,行军速度肯定比不上那股搭乘运输舰抵达此地的敌军部队。行进了一段距离后,魏斯果断调整策略,将后卫部队分拆开来,部分战士继续押送诺曼战俘、保护己方伤员,其余战力在他的直接带领下快速绕到敌军前方,准备趁这雨夜打他们一场伏击! 魏斯点出的兵马不足300,而对方有1200多人,人数相差四倍。以魏斯以往经历过的伏击战来看,这种人数上的差距并不妨碍伏击一方取得胜利,关键在于巧妙的布阵和精准的突袭。尽管这股敌人的到来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悸,但他从做出决定到率部急行,此间没有任何的犹豫与彷徨。即便真是他那位胞兄来了,两人在战场上各为其主,只有你死我活,没有亲情可言。 没有捕捉到对手确切的踪迹,那股诺曼军队摆开战斗侦察队形,直线推进速度并不快。一边盯着敌人的行踪,一边带着麾下的战士在林间狂奔,没过多久,魏斯便觅到了一处适合打伏击的地方,他轻车熟路地布下了月牙形的伏击阵地,两百多名战士分为四组,三组分居左、中、右,还有一组担当预备队。眼下还没到冰封时节,这一下雨,林间的土地很快就变得松软泥泞,迫击炮弹的威力由此受到了削弱,考虑到敌方的巡防舰始终没有撤走,魏斯必须留足迫击炮弹药应付这家伙,所以,这场伏击战以枪弹火力为主,在他的直接指挥下,各机枪组占据了最好的阵位,步枪手们也被告知不必吝惜子弹,那些投弹能力较强的战士,则被安排在稍稍靠前的位置,以便于在恰当的时候向敌人猛砸菠米弹。 伏击部队已经就位,敌人也慢慢靠了过来。距离拉近之后,魏斯霍然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狡猾的敌人除了在行进路线周围派出零散侦察人员,还以两个百人分队走在队伍前面。打伏击战,对付敌人的零散侦察人员不难,想要不声不响地干掉敌人的百人分队或是在他们眼前遁形,没有魔法是不可能完成的。若是依照既有的部署打响战斗,能够兵不血刃地干掉敌人的先头部队,并且给予敌人主力部队迎头痛击,但是跟预想的伏击效果相差甚远——在敌人兵力占据显著优势的情况下,若是一击不能打退敌人,则很有可能被敌人咬住,给后面的行动带来无尽的麻烦。 面对敌人的防伏击策略,魏斯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他可以迅速调整伏击阵型,让中路部队转移到右路,预备队转移到左路,形成倒“八”字伏击阵,放过敌人的先头部队,重点打击敌人的主力。相较于之前的月牙阵,这种部署的作战难度增加了不少,要是碰到反应够快的敌人,甚至有可能在敌人的腹背夹击下招致失败,或是赢得一场惨胜。 权衡利弊,魏斯很快做出决定:趁敌人还未靠近,全员后撤,重新寻找机会。 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接受魏斯指挥的时间不长,但听过他的显赫事迹,跟着他纵穿洛林、长途跋涉,跳出了诺曼军队的包围圈,又在这浓雾弥漫的山林中成功痛击了诺曼人,在遭遇重大挫折之前,对他的指挥还是非常信服的。所有人迅速撤出阵地,一开始来不及集结清点,翻过一个山头才重新整队,结果发现有三名战士不见了! 天黑路滑,这三名失踪的战士有可能是转移途中走散了,也有可能是在伏击阵地藏得太好,没有接到同伴的传令,也没有及时发现部队已经撤离,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情况都可能变得非常麻烦。刚开始,魏斯觉得应该以大局为重,继续率领部队向前赶路,但有军官立即提出异议,表示他们不能将自己的士兵留给敌人,要么队伍继续前进,他们在这里等待片刻,要么就地展开部署,在这里跟敌人狠狠干上一仗。 跟敌人死磕,听起来纯属意气用事,这儿是下坡地形,如果在这里打响战斗,直接让敌人占据高处,是把“地利”因素拱手交给了对手。可是,魏斯灵机一动,既然这股敌人有很高的战术素养,肯定也能判断出来哪里适合对手伏击,从这里通过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放松警惕。再者,常规的伏击战是迎面而击,但这并非绝对不变的,如果放敌人通过这片下坡地再从他们侧后开打,地利之便依然握在手里,还能够提升“出敌不意”的效果。 顺应军心和形势之要求,魏斯决定冒险一试,他将几名主要的军官和士官召集起来,用了两分钟时间向他们面授机宜。刚交代完,山头那边便响了枪声,刚开始很零星,仅仅片刻,枪声夹杂着爆炸声,战斗的节奏一下子就起来了。魏斯果断命令军官和士官们带着大家执行新计划,这时候,有人心存迟疑,魏斯可没功夫跟他们谈心,喝了一声“执行命令”,亲自投身到排兵布阵的行列中去。 几分钟之后,两百多名战士摆开了一个没有底的大口袋阵,左右阵地间隔两千尺——在这个距离上,两名士兵面对面开一枪,若是使用老式格鲁曼步枪弹,就算能够击中对方,动能也不足以贯穿躯干了,如果是新式半自动步枪的尖头弹,只要不是致命位置,取出弹头并加以治疗,很快就能康复。 山头那边枪声越来越紧,越来越近。不多会儿,魏斯在特殊视野里瞥见了一个绿色虚框,这是一名掉队的游击先遣队战士,身上负了伤,翻过山头之后,他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了一段距离,滚进灌木丛里。 紧接着,一群诺曼士兵也出现在了山头上,夜幕和雨势影响了他们的视野,他们胡乱朝山坡下开火,口中嚷嚷着“他往下面跑了”、“尽量抓活的”。 跟身旁的战士们不同,魏斯看到的可不只是“热闹”,掉队战士的位置他一清二楚。担心战士们会忍不住出手,他提醒大家听令行事,自己猫着腰离开临时阵地,在树丛灌木的掩护下,迅速朝那名战士摸去。当他靠近的时候,看到这名战士已经端起了步枪,准备朝追过来的诺曼士兵开火。他连忙往前一扑,低声说了句“自己人”,在最后一刻阻止了这名战士开枪。几个诺曼士兵从前方十几尺的地方跑过,又过了一会儿,近处没有敌人,魏斯才拽着他小心翼翼地往两侧挪。 这个惊心动魄的过程也就几分钟,埋伏在两侧的游击先遣队战士们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自己的指挥官领着迷失的同伴回来了,除了“神奇”,实在找不到更适合的辞藻来描述心情。 医护兵赶忙过来帮助这名战士处理伤口,他拉住魏斯的袖子,带着哭腔说:“你们走了,把我们拉下了……我们看到敌人逼过来,只好开枪,我们……我们……” 魏斯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样的环境下发生这样的乌龙事件不足为奇,甚至可以说,这种无心插柳的意外,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扰乱敌人的判断。他简单安抚了几句,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零散追兵下坡之后,诺曼人打头的两个百人分队也越过山头,以较快的速度下了坡,他们有意散开了队形,但是没有对坡地两侧的树林进行大范围的侦察。又过了一会儿,山头上终于出现了大股的诺曼部队。在众多红色虚框中,魏斯并不确定哪个是自己的胞兄——又或者他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后面压阵。前面陆陆续续过了不少人,这面坡地已经泥泞不堪了,诺曼士兵们下坡的时候少不了滑倒,甚至有的滚了很长一段距离。看着敌人艰难前行,魏斯挑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等到这支诺曼军队从正前方走过了七七八八,他对身旁的士兵吩咐道:“通讯兵,打照明弹!” 通讯兵旋即用信号枪斜向上打出照明弹——这种照明弹的光焰覆盖范围很有限,持续时间也短,用在这种环境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当刺眼的光芒在雨夜绽放,魏斯怒吼一声“开火”,猛然朝着数百尺开外、位于坡地下方的诺曼士兵投出了一枚菠米弹。 密集枪声再度响彻山林,但这一次,枪声背后蕴含的是联邦军游击特遣队战士们的怒火,紧随而至的爆炸声,让诺曼人在猝不及防中瑟瑟发抖。在照明弹的照耀下,他们显得无比狼狈,一个个在坡地上滑滚,一个个在弹雨中抽搐。在战士们打完弹匣、弹仓里的子弹进行装填之前,诺曼人几乎是在被动挨打,直到战场上出现火力间隙,他们才勉强组织起反击火力,但当枪弹和手雷又一次劈头盖脸地砸下去,他们的气势完全受到了压制,伤亡人数更是以每秒钟十几二十个的速度暴增…… 正文 第86章 坚韧之敌 眼前这股诺曼军队,虽然被魏斯这种有悖常理的倒“八”字伏击阵给打了个措手不及,短短两分钟便折损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人马,但他们没有就此崩溃——幸存者既不是四散乱套,也不是趴着等死,而是展现出了很强的韧劲和作战组织度,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他们交替掩护着朝坡脚撤退,迅速形成一条不规整的临时防线,那些先前还在山头那边的后卫部队,也飞快地爬上山头投入战斗。对魏斯和他的战士们而言,这场战斗原本就像是餐刀切黄油,进展得极其顺利,似乎再有几分钟便可以全歼这些敌人,可是“黄油”没让他们一切到底,而是变得坚硬起来,花费同样甚至更大的气力,也只能往下切一点点…… 以不足三百兵力伏击三倍于己的敌军,本就是一场“蛇吞象”式的博弈,不仅要胆大,更得要心细。一发现情况不对劲,魏斯迅速改变策略,在没办法及时调动对面那两组战士的情况下,他令自己这侧的两组战士,一部分集中机枪和迫击炮火力压制山头上的敌人,一部分不计消耗的朝坡面和坡下的敌人砸菠米弹,并亲自操起一支半自动步枪,逐个点杀坡下距离相对较远的敌军目标。 才打完一个弹夹,见坡下有人朝空中打了一发红中带黄的信号弹,魏斯连忙转头察看那艘诺曼战舰的位置——这个始终徘徊不走的家伙已经闻声而来,那冉冉升空的信号弹,无疑为它提供了最好的定位参照。 来啊!不怕你们莽,就怕你们怂!来啊! 魏斯在心中发出怒吼。他命令炮手们停止对付山头上的残敌,准备全力对付敌舰。雨夜,那开着探照灯的诺曼战舰可是夜空中的醒目标靶,即便没有他的精确指引,炮手们边打边调整,命中率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关键是那家伙之前吃了大亏,就算己方地面部队处境危急,还是维持着千尺高度,迫击炮弹根本挨不着,而保持距离的策略可是一柄双刃剑,诺曼舰员根本没办法从那些形同泥人的身影中分辨敌我,仅仅通过焰火信号,很容易受到干扰——诺曼战舰开火之后,游击特遣队战士们利用他们先前从诺曼战俘手里缴获的信号枪,往山头和坡下各打了几发信号弹,让那些诺曼士兵也跟着挨了一顿炮火。 见交战双方都在往对方那边打指引炮火的信号弹,那些飞在天上的诺曼人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只开了几炮,便匆匆暂停了射击。接下来,他们只能开着刺眼的探照灯,在这局势纷乱的战场上空兜着大圈子。 用简单的策略扰乱了敌军的空中支援,魏斯这个游击上校当机立断,率领自己这一侧的战士们向坡脚的敌军实施压迫式攻击。对面的伏击部队没有接到指令,在其他军官的指挥下继续保持原有的阵型和战法,无形之中成了游击先遣队在这个战场的战术支点,两股战力遥相呼应,宛如一扇旋转的大门,狠狠扫向那些落入陷阱的敌军……不多会儿,魏斯这股人马压近至敌军侧翼,又是一通不计消耗的猛烈突袭,战士们几乎将携带至此的菠米弹统统赏给了敌人。他们减轻了负重,提振了士气,亦在战斗中沸腾了血液,只要魏斯一声令下,定会像那下山的猛虎,锐不可当地扑进敌军战线,以近身搏杀战把敌军搅得人仰马翻,但是,这种搏命打法损耗极大,除非敌人迅速崩盘、缴械投降,否则的话,基本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敌占区打游击,这种消耗战法自然是要尽量避免的。 通过特殊视野,魏斯发现眼前这股敌兵,精神活力大多只是稍有下降,折半的情况少之又少,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只有到了满值的三分之一,才属于丧失战斗意志的状态,基本上朝他们一喊就会投降,而超过三分之一、不到三分之二的,通常只是失望、沮丧、畏惧的情绪浓重,比较容易在绝境中放弃抵抗。因此,朝敌人甩过一波雷之后,他招呼战士们就地朝敌人射击——在那些诺曼人眼里,伏击者的攻击时远时近、时左时右,仿佛无处不在,己方战舰受制于糟糕、混乱的视线无法提供有效支援,摆脱困境的希望十分渺茫。即便如此,他们仍在这冰冷而失意的雨夜中相扶相助,哪怕随时可能被枪弹击中,也要拖带受伤的同伴……这种战斗品质,以往更多出现在上一辈人的描述当中,放在如今的战场上,似乎只有最精锐的部队能够做到。 在诺曼人的顽抗下,魏斯和他的战士们虽然掌握了主动权,并且通过接连变招,大量杀伤了敌军兵员,但时间不断推移,战局却始终僵滞不前。眼看坡脚的敌人已经收拢阵型,有序后撤,照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能脱离伏击圈,摆脱被对手多面夹击的困境,等到那个时候,这股诺曼部队人数多、训练好、斗志强的长处,就会让胜利远离魏斯所率领的游击特遣队,等到他们不得不撤出战斗时,诺曼人很可能变被动为主动,想方设法咬住对手或是紧紧跟随,只要挨到天亮,攻守之势就会彻底扭转过来…… 不能让这条满口利齿的大鱼溜掉!魏斯招呼传令兵打出联邦军的红色信号弹,连续三发,意味着这里所有参战部队向敌人发起总攻击——即便来不及做出充分的战斗预案,另一股游击先遣队的军官们看到这个信号,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信号弹接二连三地升入夜空,率先做出反应的居然不是己方部队,而是那艘如热锅蚂蚁的诺曼战舰,也不知它是不是收到了地面部队的求援电报,亦或是知晓敌人的三发信号弹意味着最后的进攻,这会儿不再顾忌对手的地面火力威胁,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将飞行高度降到了两三百尺,这可是进入了地面人员的手枪射程! 这艘诺曼战舰固然是魏斯很想收拾的大鱼,可它来得非常不是时候,甚至可以说,它拿捏到了让魏斯最为难受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让传令兵再打两发绿色信号弹,让所有的迫击炮组将攻击目标转移到敌舰身上,使得追歼敌人的火力支援一下子被抽空了。 敌舰来得很快,各迫击炮组分散两边,没办法像之前一样组织起完整而猛烈的集火攻击,特别是魏斯率队的这一侧,迫击炮组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半的弹药,然临战御敌,最忌犹犹豫豫、彷徨不前,魏斯果断抽身,直接指挥自己这边的迫击炮组对敌舰展开速攻——几十发迫击炮弹再短短半分钟之内投向了那艘“有伤在身”的诺曼巡防舰,命中率较之前的林间伏击战低了不少,但仅有的几发命中,足以让惴惴不安的敌人心惊肉跳!紧接着,部署在另一侧的游击先遣队也以迫击炮火力对敌舰展开猛烈射击。在这场空对地、地对空的激烈对射中,诺曼战舰竟然从一开始就落入下风:盲目的射击,迟缓的移动,仿佛是个骑骆驼的蹩脚弓箭手,来自地面的炮火虽然威力很弱,连续几发砸过去,愣是把对方为数不多的火力点给灭了几处,而打在舰艉的炮弹,亦让它之前就已经受损的推进和转向装置“雪上加霜”。若是无限弹药,要不了几分钟,这家伙就得完蛋,可是,魏斯的炮手很快就提醒他,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这种临门一脚的时刻,还有什么好说的,往死里干啊! 须臾,最后一发迫击炮弹打了出去,这一侧的迫击炮火力就此陷入了彻底的沉寂,腾出来的三十多名炮手,当即在魏斯的指令下,拿起武器投入到对敌军陆战部队的进击当中。魏斯也不含糊,看到敌方战舰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门速射炮和机关炮还能使用,拔出双枪,带着战士们从坡底的敌军尸体上迈过,无视那些不长眼的子弹以及挂着水滴、泛着寒光的刺刀,毅然决然地跟敌军后卫部队绞杀在了一起,而另一侧的游击先遣队战士也杀到了这里,他们联手合力,三两下便解决掉了奋勇殿后的敌军战力。此时他们距离胜利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可是,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靠着后卫部队的拼死拖延,有两三百名敌军官兵已经跟游击先遣队拉开了一点距离,他们的阵型相对集中,手里还有枪械弹药,那艘诺曼战舰尚存的探照灯,为他们提供了微弱而宝贵的光线,而魏斯这边既有的伤亡不说,就算有两百多人硬冲,这段距离也会让他们损失不少,甚至有可能被敌人击退。 魏斯审时度势,令战士们莫再追击撤退之敌,此时参与伏击的战斗人员一多半已经来到坡底,他顺势往跟敌人相反的方向集结队伍、组织战线,并让传令兵赶去对面山坡上招呼那些仍在对敌舰射击的迫击炮组跟着队伍转移,而就在传令兵在泥泞难行的山坡上跋涉之时,空中的敌舰又吃了几发迫击炮弹,也不知具体是什么状况,它舯部突然腾起一大团火球,震颤了几秒,像只挨了揍的野狗,忙不迭地逃离现场,只见它迅速向上爬升,然而仅仅几秒之后,那钢铁之躯骤然失去了原有的浮空能力,直直地往下坠,坠落了一段距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住了,又止住了下落的势头,当它在离地不到两百尺的高度定格之时,不少物件、碎块甚至是类似躯体的东西从舰上掉落下来,舰舷接连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在魏斯眼里,这已是一艘自身难保的残舰,就算还能继续漂浮,也难以对地面的角逐施加影响了。 正文 第87章 斗智斗勇 在这浑身湿透的雨夜,外来的寒意与内在的躁动相抵相融,战场则弥散着硝烟的苦酸和鲜血的腥涩。雨声如故,枪声渐远,伤者的低沉呻吟声,牵动着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总督大人,敌人正在向南撤退,我们的尖兵组已经跟过去了。据我们初步估计,这股敌军的兵力,最多不超过500!”一名蓄着短须的钢盔兵士健步跑来,向这位神情不定的指挥官报告。 “500?”同样蓄着短须的指挥官,兀自露出了自嘲的意味。不久之前,他还憧憬着以这支精锐战力击败两倍于己的敌军,哪料到居然会被半数兵力的敌军后卫部队给狠狠绊了一跤。此刻,他们站在坡底,周围横七竖八的躺满了阵亡者的尸骸,血水混杂着雨水,将这片泥地变成了犹如炼狱场景的泥沼。 不多时,从北边走过来几个制服还没完全淋湿的军人,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看起来很是狼狈。待这些人来到身前,指挥官昂起下巴,冷冷地注视着对方的为首之人。 “斯卡拉男爵阁下,第19巡逻舰队诺芬少校向您致敬!很遗憾,我们被敌人两次伏击,差点就……” 指挥官抬起右手,示意对方不必以遗憾的口吻做出解释。他以用字正腔圆的诺曼语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为首的军官思量片刻,答道:“总人数还有一百多,但能够投入战斗的,也就四十来个。另外,在友舰抵达之前,我们最好分派一些战斗人员保护舰上的核心部件。” 指挥官继续用冷冰冰的语态说:“星源石已经不是联邦军最重视的资源了,他们万万不会冒险派出战舰来这里抢你们的核心部件。这样吧!我提供一百支步枪和一些子弹给你,把你的辅助人员全部武装起来,可以留二十个行动能力稍差的守卫战舰,其余的编入我们的战斗部队。” 为首的军官有些不情愿,但又受到战地规则的制约,只得听命于眼前这位军阶地位比自己高的指挥官。 指挥官伸出两根手指,不容商量地说道:“少校,给你二十分钟准备。” 为首的军官显然不满于对方颐使气指的态度,瞪了对方好几秒,这才敬了个礼,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这名少校不恭的态度,指挥官明明看在眼里,却也不能对他怎么样。等到这几个从迫降战舰上来的诺曼军官离开,他转过身,对麾下的钢盔兵士说:“轻伤员留下来照顾重伤员,再留两名医护兵,其余人重新编组,二十分钟后出发。” 这名钢盔兵士,年龄比他面前的指挥官大了约莫十岁,目光坚毅、表情冷峻,仿佛是个钢铁打造的机器人。无论是对那些飞行部队的人员、还是对这位指挥官的言行举止,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倾向。 他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答了声“遵命”,便传令去了。 身旁无人之时,这名戴着短檐军帽、披着棕色斗篷的指挥官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数里之外,魏斯率领一支三十人的小分队,携带四只轻机枪、十支半自动步枪以及其他常规武器,一动不动地埋伏在寒意深深的树林里。视线前方,一支人数大致相等的敌军部队,正循着游击先遣队走过的路线跟踪而来。 在先前那块坡地,魏斯带着战士们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伏击战,只差一点就彻底摆脱了这股麻烦的敌人。虽说功亏一篑,但形势对他们来说还是非常有利的,他果断收拢兵马,脱离战斗。这一战的斩获暂且不提,阵亡和失踪人员也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算,倒是增加了八十多号伤员,近一半是无法长途跋涉的,加上先前受伤、此时由诺曼战俘抬运的那些伤员,游击先遣队不仅要负载缴获的食品,还得负担近两百名伤员的转移问题,难度比起早前的战略转移有过之而无不及。 敌人越来越近,魏斯压低声音提醒道:“来了!大家准备!” 战士们轻轻地打开枪械保险,准备好随时听令射击。此刻,他们眼前一片漆黑,雨打枝叶的声音让他们根本无法辨清百尺之外的动静,虽然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但他们一点也不用担心。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敌人无所遁形,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战斗可以轻松搞定。尾行的这股敌军人数不多,但摆出松散的箭头型战斗侦察队形,士兵们前后间隔大约三十尺,排头到队尾接近两百尺。在视线糟糕、火力密度不足的情况下,光靠他一个人进行精准输出,没把握在短时间内全歼这股敌人。不能全歼敌人,搞不好留几个尾巴在后面,而敌人的后续部队轻装追击,速度肯定要比游击先遣队更快,天亮之前不解决掉问题,天亮之后很可能麻烦不断…… 在观察敌军士兵位置的同时,魏斯顺带读取并分析了他们的战斗读数,就那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士兵来看,他们的生物机能和精神活力居然可以跟联邦军的特勤部队相媲美,战斗潜能和等效防护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唯独行动速度稍差。这意味着什么?敌军派了一千多兵力来,而自己有三千人马——就算敌军的上级指挥官不清楚准确数字,运输舰失联后派来第一波陆战部队很快遭到歼灭,也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显然不是什么小角色。如此看来,这股千人团,是诺曼军队里相当精锐的作战力量,指不定地位跟联邦军的特勤不对相当。这又意味着什么?坡地一战,魏斯和他的游击先遣队赚了笔大的,战功不小,但同时也惹毛了敌人,往后的形势估计会加倍的艰难! 站在战争哲学的角度,战场无情,投身战斗,非生即死,没必要瞻前顾后。敌人越来越近,魏斯闭上眼睛稍作歇息,然后,眯眼,视线焦点对准半自动步枪的准星, 砰……砰……砰……砰……砰……砰…… 六发子弹,送给了六个不同的目标。在“火控雷达”的精准加持下,对付百多尺之外的敌军士兵,基本上是一枪一个准。打完之后,魏斯没有花费时间装填子弹,而是把枪交给身旁的战士,拿起装好子弹备在手边的半自动步枪,照着稍远处的敌人又来了一轮。这一次,大多数敌军已经趴下,或是以树木为依托蹲着射击,这一轮射击,貌似只射中了两名敌兵。 等魏斯打完第二轮,身旁的战士已经替他装好了子弹,再次换枪之后,他没有立即开火,而是稍稍观察了一下战场形势:33名敌军,近半数非死即伤,但阵亡和血皮不算多,另外半数已经转入了对战状态。在这视线非常糟糕的雨夜,这些对手一旦投入战斗,射击准度还是非常不错的,周围地面和树木传来的啪啪声便是佐证。若不把这些敌人压制住就带队转移,肯定是要吃亏的——所以没什么好想的,就是一个字,干! 既然抱定了主意,魏斯便全力以赴。一分多钟,四个弹夹,他收了对方七、八个“人头”。对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瞄准和射击是基本功,半自动步枪的几十发小口径子弹,按说是不怎么费力气的,但他持续开启特殊视野,导致精力和体力被迅速“抽空”,接下来就算强行坚持,也会因为力竭而影响射击准度,于是停了下来。 “敌人都完蛋了?”身旁的战士以无比崇拜的语气问道。 魏斯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答道:“还剩几个吧!” “要不要冲过去碾死他们?”这个年轻的战士无所畏惧。 魏斯眯起眼睛朝远处眺望了一下,连忙闭上眼睛,边喘边说道:“没必要,敌人的后援部队还没上来,我们还有时间……等他们动!一动,就有机会!” “您是靠声音判断他们的位置吗?”这名战士忍不住道出自己最大的疑惑。 魏斯摇摇头,没有回答。 此时双方仍在对射,只不过火力强度较先前弱了很多,除去魏斯,两边的战士基本上是凭着对方的枪声和枪口焰来确定目标位置,随着诺曼人那边的战斗人员数量持续削弱,剩下的人发现自己每次开火都会招来对方大量子弹,也就愈发的谨慎和保守,游击特遣队战士们虽然所受威胁较少,但目标越来越难观察到,射击的次数也就减少了许多,有不少人跟魏斯身旁的战士一样,觉得敌人似乎被消灭的差不多了。若不是魏斯明令任何行动都要严格听从自己的指挥,他们可能已经兴冲冲的跑过去“碾压”残敌了。 精力的大量消耗,三两分钟可恢复不过来,魏斯用正常视野观察了一下战场,低声吩咐身旁的战士趴着摇动身前的灌木枝叶,又用手枪贴着地面朝前打了一枪又一枪,诺曼人那边沉寂了好一会儿的机枪声骤然响起,连串子弹朝这边扫了过来,有几发打在他们前面的灌木上,当即断了好几根枝条。 “机枪!”魏斯高喊一声,这边的轻机枪手当即领会,好几挺机枪都盯住敌人开火位置射击,这一顿集火攻击,没有堑壕容身的敌人还能侥幸躲过? 正文 第88章 以身诱敌 31对33,凭着伏击效果和火控加成,联邦军游击特遣队的战士们把一场势均力敌的交锋变成了单方面的Rush。不消一刻钟,敌人仅剩6名可战之兵,其余非死即伤。至此,这场阻击战基本上打出了歼灭战的成效,而魏斯秉持着“干”字诀,决定用一场干净利落的屠灭战让跟进之敌受到精神上的震撼与冲击,要他们在后面的战斗中心有余悸、渐生怯意。在拔出双枪,像以往一样身先士卒地冲出去之前,他照例启动特殊视野观察远处的敌情,这一瞧,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敌军地面部队出现在远处的树林里,赶到这里还需要十来分钟,这倒没什么威胁,关键是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艘敌舰! 之前精力消耗过大,魏斯有一会儿没启用特殊视野,也就这几分钟的功夫,这艘如幽灵般出现的诺曼战舰飞速袭来,此刻距此已经不足四十里了。以它当前的速度,五六分钟之后即可抵达!更要命的是,那是一艘迫击炮无法对付的巡洋舰——从战斗读数来看,很可能是前日的那艘诺曼轻巡,而且较前一天的状况,额外增加了至少两百名载员,那大概率是随舰前来的陆战部队! 错过了全歼敌军侦察分队的机会,魏斯虽然有那么一点懊恼和沮丧,但心绪总体来说时平静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十六字游击方针不仅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更融会贯通到了他的作战思维里。遥遥望见敌人的强援,他抛开了侥幸心理,毫不迟疑地下令撤退,而且一如既往的亲自殿后。 雨的夜,又冷又吵,对于游击先遣队战士们的撤离行动,仅剩的几名敌军士兵或有察觉,但在魏斯的精准打击下,他们一冒头就被按了下去,哪还有跟踪追击的胆量?等到魏斯也走出很远一段距离,阻敌之地才有人朝天打了颗红色信号带。 仔细观察,依然是诺曼军队特有的红中带黄的信号弹。 片刻过后,开着四盏探照灯的诺曼巡洋舰如同一只四腿的超级大甲虫,一跃降临到了那片山林之中。它的装甲使得驾驭者有底气让它悬停在离地很近的高度,而在那些探照灯光束背后的阴影里,一门门舰炮仿佛一对对獠牙,有着摧毁一切的可怕力量…… 转移途中,魏斯看到敌方巡洋舰不是先去探察迫降的巡防舰,也没有跟地面部队的主力会合,而是到了己方战线的最前端——地面侦察分队遭遇伏击的位置,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这艘诺曼轻巡洋舰此番杀回这里,不仅带有极强的目的性,而且接到了明确的作战指令,不好对付!如果他们的第一目标是刚刚伏击了地面侦察分队的敌军战力,那自己还可以带着战士们跟他们兜圈子,但是换位思考,如果操控这场战斗的高层指挥官是个厉害角色,必定会采取抓大放小的策略,把游击先遣队的主要力量作为首要的打击目标。 在后卫部队的掩护下,两千多人的游击先遣队主力眼下应该已经到了数十里之外,徒步追击需要很长时间,可是对于诺曼人的巡洋舰来说,区区百里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的行程。由此判断,诺曼人现在最迫切的目标就是在这茫茫山林中找出游击先遣队主力的踪迹,而要做到这一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揪住对手的尾巴,也即从后卫部队官兵口中逼出主力部队的行踪。 出于保密的考虑,魏斯亲自跟李尔中校商定了主力部队的撤退路线,后卫部队这边,除魏斯之外无人知晓这个重要信息。如若魏斯不幸阵亡或是昏迷不醒,后卫部队只能辗转返回秘密营地,到终极目的地再跟主力会合。从战斗的过程来看,这样安排无疑是正确的,他们不仅在坡地伏击战之前丢失了三名战士,伏击战匆匆结束,来不及清扫战场,难免会有伤重昏迷的同伴遗漏,他们大概率会落到诺曼人手里,遭到敌人的审讯逼供,而敌人不管使什么手段,都不会从他们口中获得关键信息…… 视线中,那只超级大跳虫突然从四足变成八足,明亮的探照灯光束宛若锋利的长矛,从雨夜的朦胧幕布上扎开一个个口子,大与小、明与暗的视觉差,给人以心理上的震撼,何况这艘诺曼巡洋舰是真的具有一个齐射轰掉一座山丘的强大实力啊! 看到敌舰贴着树梢飞来,魏斯赶忙招呼战士们躲到足以掩蔽身形的大树下,或是索性钻进低矮的树丛。在他们进入藏猫猫的角色后,探照灯的光束很快从这片区域扫过。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上方传来,纷乱的气流卷着冰冷的雨滴往人们脸上招呼,机械的噪音越来越大,直至诺曼战舰从近处掠过,所有的声响和乱流才逐渐减弱。 这就捱过去了?当然不是!没那么简单!追击了一段距离,没有发现目标踪迹,那超级大跳虫怒火迸发,舰炮开始无征兆、无秩序地向地面发射炮弹,主炮开火的轰响声如同雷鸣,炮弹砸落下来更是一阵地动山摇,即便是一级副炮,威力也跟先前的巡防舰主炮相当,而且数量更多、射速更快、弹药更足。 敌舰的炮火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是在轰击任何可疑地点,只要按步速和时间推算,将逻辑区域圈定起来犁上一遍,总能够把躲藏在树林里的小野兽们给轰出来。有鉴于此,在敌舰探照灯搜寻其他区域时,魏斯令战士们小范围移动,分散寻找具有防炮击效果的隐蔽处。没过多久,敌舰的炮火如期而至,一发大口径炮弹落在数十尺开外,仅仅这一次爆炸冲击所造成的伤害,就超过了之前跟诺曼人侦察分队交火的损失,而魏斯空有“人肉雷达”的技术优势和堪称一流的游击作战指挥能力,这个时候也只能趴在林间的泥沼里听天由命,这便是所谓的“绝对力量压倒一切技术技巧”! 值得庆幸的是,魏斯先前率部转移及时,而且中途走了折线,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基本上是敌舰圈定炮火范围的边缘,受到的照顾并不多,随后也未遭敌方陆战部队的“踩踏”。不但如此,冰冷的泥水还让魏斯格外冷静地分析了这里的战场局势,并且萌生了一个大胆而又合理的计划:在天明之前,把敌舰和敌兵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这片区域,掩护游击先遣队的主力向秘密营地转移。 那艘诺曼巡洋舰的炮击,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跟进的诺曼军队没有再分散开来四处搜查,而是集结成一队,由先前遇伏直线向西推进,他们所选的路线,跟魏斯等人的隐蔽地点,最近的距离也有七八里路。午夜刚过,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加上这雨淅淅沥沥的没个停,若是魏斯他们不采取任何行动,敌人是不太可能发现他们的,完全可以等敌人离开这片区域后从容遁走,但是,为了牵制敌人,魏斯很快便领着战士们发起了一次“踢敌人屁股”的行动,他们留下少量人员护送伤员撤离,其余战士轻装上阵,往先前伏击过敌人的战场方向移动,沿途射杀了敌人的几个警戒哨。这种孤零零的枪声,不断刺激着敌人的神经,却又让他们无从确定方位。 黎明前,雨势稍减,但这山林中早已是遍地泥泞,即便是领了执勤任务的哨兵,也不愿意四处走动。魏斯和他麾下的一百多名战士不仅从头到脚、从外到内都湿透了,还都滚成了泥人模样,只有一双双眼眸透着明净的光泽。他们如同一群饥肠辘辘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前方的猎物……那艘被迫击炮打下来的诺曼战舰,此刻正静静躺在林地中。尽管遍体鳞伤,舰上却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但这并不意味着它还能够飞行,且不说迫降时撞得扭曲变形的舰艏、到处都是窟窿的舰体以及残破不全的推进器和舵桨,要让星源石产生足够浮动动力,仅靠备用系统的电机是远远不够的,而那没有半点烟尘的烟囱,表明它的核心动力系统已处于熄火状态。 尽管这是一艘不能飞行的战舰,对魏斯和他的战士们来说,它仍不失为一个理想的目标。经过细致的侦察和勘测,他把战士们临时分成三组,分别从舰艏、舰艉以及左舷发动突袭。得到进攻信号,战士们依照魏斯交代的路线和策略,猛虎扑兔般轻而易举地收拾掉了敌人部署在外围的哨兵,而魏斯那一路,更是直接穿透了敌人的两层警戒,直接从舱壁开了破洞、露天炮位可以直接攀爬的侧舷发动攻击——这一鼓作气,便夺取了可供人员进出的破口处,再从舰内夺取了一处舷侧舱门,将其打开,让更多全副武装的战士进入战舰。 攻破敌人的防御之后,魏斯旋即率部扫荡舰内各处舱室,尽管作战行动非常顺利,但他并没有将这艘诺曼战舰纳为己用的打算,其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从这艘迫降的诺曼战舰上获取作战补给,然后将它给点了,把敌人的巡洋舰和地面部队给引回来。 正文 第89章 不破不立 “抱歉,少校先生,我没空跟您研究讨论国际公约细节,您看,我没有伤害你们已经放下武器的伤员,反而站在保护他们人身安全的角度,让他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您是这艘战舰的指挥官,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但很遗憾,这就是战争!” 耐着性子说完这番话,魏斯挥了挥手,示意麾下的战士将面前这位愤怒的诺曼巡防舰指挥官押着到外面的树林里去。天还下着雨,将放弃抵抗的诺曼人——包括相当数量的伤员,强行从迫降战舰赶到外面淋雨,乍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太人道,可是在战争年代,有意或是失控的屠杀比比皆是,在不能把他们带走的情况下放他们一条生路,已经是相当有诚意的“人道”了! 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那零零落落的炮声,遮掩了游击先遣队突袭迫降战舰时不大也不小的动静。魏斯让战士们察看了舰上的通讯设备,并且审问了几名战俘,确信它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损坏,诺曼人没法利用它发出求救信号。有鉴于此,他稍稍放缓了节奏,指引战士们有条不紊地挑选和搬运战利品。跟运输舰的“寒酸”不同,这艘战舰的武器库要要“充盈”得多:一排排的枪械,有步枪也有轻机枪,甚至还有弹匣式机关炮;一箱箱的子弹、手雷堆成墙,还有不少单兵使用的信号弹、照明弹,也亏得这些诺曼人没有舰在人在、舰亡人亡的气魄和决心,不然的话,只要有人拿着手雷堵在弹武器库门口,足以令魏斯及其麾下的战士们集体抓狂。 接连的战斗,把魏斯这些战士额外携带的弹药消耗得七七八八,既然双方弹药并不通用,魏斯索性启用预备方案,让三分之二的人换用“诺曼口径”。对游击先遣队的普通战士们来说,敌人的武器装备用起来没那么趁手,战斗发挥会打点折扣,但至少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弹药不会成为制约他们发扬战斗精神、施展战斗技巧的障碍…… 不多时,战场清扫完毕,战士们还得空换了敌舰库房里搜来的衬衣、毛衫以及绒衣,他们撕掉了诺曼军队的绣标,只在最外面披上一时半会难以晾干的军衣。出于战术需要,魏斯还挑了几名战士携带敌人的军装和钢盔。将幸存的三百多诺曼军人悉数转移到附近的树林后,战士们在各处弹药库和燃料舱放置了延时引爆器,待他们撤离完毕,这艘在战场上徘徊了一天的诺曼巡防舰在一连串的爆炸和爆燃中化成了黎明前绚丽夺目的大火炬。那冲天烈焰映亮了夜空,数十里之外都能够瞧见这里边发生了状况。正在控场的诺曼巡洋舰迅速赶来,但等他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魏斯和他的精锐战力已经遁入山林。 不过,就算全力奔跑,敌人的飞行战舰追上来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那艘诺曼巡洋舰在仍在燃烧的巡防舰残骸附近稍作逗留,旋即对周边山林展开严密搜索——这个大家伙不仅擦着树梢飞行,还将所有的探照灯投入使用,露天炮位上的炮手们更是探出头,伸长脖子观察地面的情况。 魏斯身边的战士,经过层层分兵以及战斗消耗,到这时候已经化为了一支很不起眼的小分队,行动灵活,易于隐蔽。凭他丰富的游击战经验,只要诺曼人没派陆战部队展开地毯式搜索,基本上可以游刃有余地进行应对。不久后,天色渐明,雨势又紧了一阵,到了上午八点多,雨渐渐小了,直至完全停息。对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而言,最大的自然掩护,到此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敌人更加严酷、更加猛烈的反扑,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绝境…… 在这片山林上空反复搜寻无果,诺曼巡洋舰停止了之前那种低效的追猎方式,它在第二艘巡防舰残骸附近缓缓降落,放出全副武装的陆战部队,却没有重新起飞,而是暂时化身为一座随时可以移动的钢铁要塞。 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动。见诺曼巡洋舰停落在树林里,魏斯带着战士们迅速向南移动,沿途经过了几处环境很适合设伏的地方,然而它们此时最大的缺点就是处在敌人的舰炮射程之内——要知道诺曼巡洋舰的主炮打过来,三五发就能把足球场大小的区域给扫荡一遍。多门主炮轮番输出,魏斯这点人马根本撑不了几分钟,何况这艘诺曼巡洋舰搭载而来的陆战兵也不是软茬。这些诺曼人在林间展开了地面搜索,他们不难通过袭击者留下的种种痕迹,对其撤退路线进行追踪。发现敌人正尾随而来,魏斯故意带着战士们从易于留下足迹的地方经过,半途布设简易陷阱,然后改变行进方向,利用“迷踪步”扰乱敌人的判断。 当追踪而来的诺曼陆战部队闯入陷阱,接二连三的引发爆炸,那艘落地的诺曼巡洋舰果然迅速做出了反应,它以近乎“旱地拔葱”的姿态升空,擦着树梢飞冲到了发生爆炸的区域,。在确定己方士兵的位置后,它旋即对附近的可疑地点展开无差别炮击,大有一副宁枉勿纵、不惜摧毁一切的架势。 当隆隆炮声响彻山林之时,魏斯已经带着队伍奔到了十数里之外,他们迅速隐蔽下来。敌人尚未靠近,他们故技重施,弄了一些明显的脚印,布设了拉索式的爆炸陷阱。估摸着敌人上了一次当,接下来会谨慎很多,而且天气转好,发现和排除陷阱更容易了,魏斯决定故布疑阵,派了两个小组往远处的山窝和山坳安置爆炸点,装上长延时引爆器。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诺曼巡洋舰和那些陆战部队仍在刚刚的位置“掘地三尺”,不禁感到荒诞可笑。不过,视线中的敌军地面部队都是后面搭乘巡洋舰来的,先前空降的那支部队看样子并没有回援,想到这里,魏斯又有些担心:若是押送诺曼战俘并转移伤员的己方后卫部队被那伙敌人追上,损失可就大了——如果他们真是由斯卡拉男爵,也即是自己的胞兄泽带队,以他的超乎常人的军事能力,确有可能制造大麻烦! 不久,第一个装有延时引爆器的爆炸点发生爆炸,敌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魏斯带着战士们重新出发,朝着相反的方向进行隐蔽急行军。他们在山林中兜了一个偌大的圈子,最终又回到了大部队撤退的方向,而那艘诺曼巡洋舰和那群些地面部队,则像是两条蠢笨的大狗,被他们给远远抛在了身后。 如果说之前突袭敌军迫降战舰、在山林中牵着敌人鼻子走是对智慧和胆识的考验,那么从这时开始,魏斯和他所率领的这群战士就是在拼体力了——他们比率先转移的主力部队晚了一天一夜,比押战俘、护伤员的后卫部队晚了半天又一晚,比携带迫击炮并护送少量伤员晚了大半夜。为了尽可能加快速度,魏斯和战士们再次简装,每人只留枪一支、子弹六十发、菠米弹两枚,其余枪械弹药或就地布设陷阱,或在隐蔽处掩藏。 一般来说,训练有素、状态正常的联邦军部队,轻装急行军每小时20里达标、24-26里优秀,强急行军可以达到30里的极限速度,但这是指晴天好路。山林地形、无路开路,加上雨后泥泞,极限速度也就20里左右,而且强急行军的持续时间通常不超过4-5个小时,全天不超过10个小时。敌后游击作战,无论形式还是要求都跟正规军不一样,这徒步速度越快、持久时间越长,才有机会打胜仗、谋生存。魏斯领头在前,战士们紧紧跟随,穿过一片片树林,翻过一个个山头,越过一条条沟壑,新换上的干燥里衣,外沾泥水内染汗,不多久又湿透了。就这样走了四个多小时,中途只短暂休息了一次。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枪声,魏斯让战士们原地休整,自己咬着牙爬上一棵高大的枞树,开启特殊视野一看,一股约三百人的诺曼军队,正在攻击一支百多人的游击先遣队。 那边的枪声持续了一阵,接着又响起了爆炸声,从声势判断,有菠米弹也有迫击炮弹。特殊视野可以探知敌我兵力、分布,却不能直接观察到战斗进程,听到这样的交火动静,魏斯心里已经有了数。鉴于敌舰行动力极强,只要稍拖上一点时间,己方部队就有陷入绝境的危险,他火速下树,把战士们召集起来,向他们简单阐述了前方战况和自己的计划,一番极其简短的动员后,迅速朝敌军侧后掩杀过去。 时间是宝贵的,但在战场上,时间固然至关重要,敌情同样不可忽视。奔行了十来分钟,前面出现了敌军警戒哨,他们两人一组,相互策应,两或三组便有一组配备轻机枪。绕是绕不过去的,强突,要么求快而不惜伤亡,要么求稳而徐徐图之——临阵决断,揆情审势,魏斯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摒除杂念,一心向前。他时而挥舞双枪,时而精准投弹,时而远距狙杀,在敌人的警戒线上强行撕开口子,虽屡屡跟敌军枪弹擦肩,但无所畏惧,犹如杀神再临人间。战士们纷纷跟进,一鼓作气地清除了敌军多几组警戒哨,快速杀到了敌军主力身后,架起机枪,直接就是一阵突突突…… 正文 第90章 兄弟斗法 用诺曼人的枪打出诺曼人的子弹,目标是诺曼人的身体……魏斯领着人数虽少但斗志昂扬的后卫分队,利用缴获的敌军武器弹药,狠狠打击正向己方另一后卫分队发动攻击的敌军部队……遭到前后夹击,换作一般的部队,就算不被打崩,也会乱了方寸,然而眼前之敌依然是那样的坚韧,他们将左右迂回、中间牵制的战术部署调整为中间防守、两翼机动的策略,而且这种战术上的变化非常迅速,看起来就像提前经过了演练,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指令,就能让各队人马心领神会,并且坚定不移地贯彻到位。 光天化日之下,在林间发生交火,武器和兵力都不占优……魏斯这边除了刚开始那一阵借势发力,虎虎生风,让敌人一度非常狼狈,但在敌人的全力阻击下,他们没能一鼓作气突入敌阵,反而陷入了糟糕的僵持战。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敌人的表现愈发从容,魏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若有便携式步话机,还可以调度对面的部队密切协同,眼下两支分队隔着敌军,难以进行有效联络,也还没有打出不言自明的默契,再这样耗下去,恐怕要坏菜啊! 穷思变,变求通。魏斯给手枪装好子弹,又从其他战士那里匀来两枚菠米弹,低吼一声“准备突击”,遂以较大的树木为掩护,带头向敌军阵线推进……刚开始离敌人有四五百尺,然后或躬身快跑,或匍匐爬行,就这样五十尺、五十尺地推进,不断缩短距离、积攒力量。离敌人越近,遭到的阻力越大,不仅频繁遭遇密集枪弹射击,还必须面对菠米弹的威胁,有几次爆炸位置太近,震得耳朵发鸣、脏器生疼,饶是如此,他依然不折不挠地向前挺近……量变终于引发质变,也许是发现友军向敌人强力施压,把敌军的多数火力给吸引过去了,对面的游击先遣队骤然发力,先是以迅猛的迫击炮火力将敌人轰得人仰马翻,紧接着,他们以惯用的机枪支点战术快速向前推进。 前后同时发力挤压战线,诺曼人那边自是压力陡增。紧接着,魏斯突然率队转向,对试图侧击自己的敌军右翼部队打了个冲锋。这一侧的敌人,机枪手雷不缺,缺的是心理和战术准备,一下子没拦住,被魏斯给突破了阵线。进入贴身近战模式,双方拼的是刺刀和拳头,拼的亦是那股“气”。这一交手,魏斯立即感觉到,眼前这伙敌军着实不好对付,出色的战斗技巧只是其一,他们士气旺盛、斗志昂扬,甚至有股子拼命的戾气。用手枪打了一个敌军士兵三四枪,明明已是重伤状态,还红着眼扑上来。碰到这种情形,魏斯也只好痛下狠手,像打野兽、打丧尸一样照要害打、往死里打,能爆头的绝不断臂,能穿心的绝不开腹。打光了手枪子弹,立马捡起地上的步枪就跟敌人干,拼刺刀虎虎生风,砸拳头毫不含糊。一个,两个,三个……凭着多年苦练和实战积累,他以熟练的手法和决绝的魄力接连挑翻诺曼士兵,而且不断大声呼喝,既鼓舞己方战斗志,又压灭敌军士气,当然也由此拉了不少仇恨。不知不觉间,身旁围过来三名诺曼士兵,往外还有多名诺曼人“围点打援”。这些诺曼士兵鲜有青涩面容,他们稳稳地端着刺刀,摆出突刺的架势,眼神里透着一股子阴狠劲。 这一幕,让魏斯不由得想起自己初来乍到的境遇,想起了那些凶悍而又狡黠的啮齿兽,但他没有慌张,而是绷紧从头到脚的每一根神经。此刻,敌人个体之间的细微差别已经不重要了,等着三名敌军士兵一齐发动,他压低重心,朝空隙稍大的位置侧闪一步。电光火石之间,小臂和手腕发力,挑枪花似的挑开左右两名敌兵的刺刀,金属相碰发出热兵器时代不多见的铿锵声响。他借势再退一步,退出了第三名诺曼士兵突刺可及范围,左腿弓步、右腿蹬地,稳住下盘,腰肢发力,佯装攻左,却突然转右,用快到极致的动作撩开敌兵的刺刀,下压重心,向右使出一记斜向下的突刺,刺刀刃扎进入敌人大腿半寸——之所以不深刺,一来是为了快速拔出刺刀,二来这个姿势已经到了破坏平衡的边缘,再用哪怕半分力,都有可能失去重心,需要额外的动作和时间进行调整,另外两名老辣的诺曼士兵绝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刺刀刃上的一抹红,让另两名敌兵骤然发力。魏斯收枪于身前,用枪身磕开两名敌兵直插过来的刺刀,借力发力,猛地后退一步,恢复了防御姿势。被他刺伤的那名诺曼兵伤无大碍,但行动速率和自信心都受到了影响,三人也由全包围变成了半包围,这无疑大大减轻了魏斯的迎战难度。他以静制动,踩着精准的节拍稳守反击,每每比敌人快半拍,几个回合下来,让三名敌兵相继挂了彩,自己虽满头大汗,却始终毫发无损。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的形势悄然发生了变化——这一侧的肉搏战,诺曼人在兵力上并不占优,魏斯干掉几个,拖住几个,为己方战士减轻了压力。这些游击先遣队战士在来洛林之前,接受了完整的正规训练,来到洛林之后日日苦练战斗技能,即使经验和技巧都比不上眼前这些诺曼士兵,但咬牙坚持,场面上不落下风,二对一、三对二、五对三皆有胜算。三个诺曼士兵围攻魏斯的局面,随着游击先遣队战士的杀入一去不复返。有了并肩作战的同伴,魏斯犹如跳出铁笼的猛虎,势不可挡地挑翻一个又一个敌人…… 联邦军官兵们这般死磕硬拼,总算将敌军侧翼部队给击垮了,接下来,魏斯率领战士们冒着敌军枪弹火力强行向前穿插,很快跟之前分散行动的兄弟们重新会合一处。来不及清点人数,魏斯直接询问他们迫击炮和机枪的弹药情况,得到的回答是,机枪弹药还可以支撑一阵,但迫击炮弹药已经告罄——这是个令人遗憾的坏消息,但与此同时,他从同伴那里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曾用迫击炮轰击敌军,本想逼退敌人,没料到居然把敌人的通讯兵连同无线电台给报销了! 难怪敌人的巡洋舰迟迟没有杀过来,搞得魏斯这颗心始终悬在半空,这下顿时释然——诺曼巡洋舰及其投放的地面部队尚在数十里外,交火的声响对他们来说若隐若现,难以辨别,而菠米弹和迫击炮弹的爆炸,数量不多,不至于产生很大的烟尘,再加上先前魏斯他们故布疑阵,让敌人对爆炸声势以及信号弹失去了原有的敏感度,导致诺曼巡洋舰指挥官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反应。 视线中没有观察到敌方巡洋舰,意味着游击先遣队只要摆脱眼前这伙敌人的纠缠,就能较为从容地遁入山林、隐蔽行踪,若是摆脱不了,强行撤离,也能够边打边走,或制造炸弹陷阱,或就地组织伏击,或部署疑兵诱敌,有着充分的战术空间。于是,魏斯招呼战士们把伤员先行转移,自己率领战士们就地展开阻击——他们不是死板地打防御战,而是巧妙地利用了敌人的纠缠心理,一边组织撤退,一边借助树木和地形让参加阻击的战士们就地隐蔽,等敌军匆匆忙忙的展开追击,把敌人放近了才开火。不过,由于敌人依然采取分兵进击、左右策应的战术安排,这场带有伏击形态的阻击战没能一次性把敌人打疼打怕打趴,仅仅达到了削弱敌人有生力量的次要目标。 战斗进行了一小段时间,魏斯发现敌军巡洋舰正从远处杀来,遂让留下来打阻击的战士做好撤退准备,等敌舰稍稍靠近,立即使用缴获的敌军信号弹,试图引导敌军炮火轰击敌军地面部队。对面的诺曼部队不甘示弱,亦以信号弹还击,结果出现了交战双方互射信号弹的奇葩场面。飞来飞去的信号弹,让诺曼舰员无法分辨目标,它直到靠近,也没有轻易发炮。 打完信号弹,魏斯令战士们分散撤离,在后面山头重新会合,并且叮嘱他们沿路注意隐蔽,枪法好的尽量利用地形打狙击——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尽可能迟滞敌人的脚步。 对面枪声一停,诺曼人这边立马察觉到情况不对,顶在最前面的士兵迅速起身,以战斗战斗侦察队形向前推进。有了前车之鉴,他们有意避开对方呆过、走过的区域,分两翼进行迂回追击,就这样稍稍耽搁了一点时间,对手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再往前追,还时不时挨冷枪,士兵们很是窝火,却又无可奈何。 作为队伍里射术最精湛且自带火控雷达的特殊战斗人员,魏斯照例拖在了后面,他拿了一支半自动步枪,带着所剩不多的子弹,“三步一回首”,用中远距离的精准射击干掉了好几个诺曼士兵。视线中,诺曼战舰在他们刚才激烈战斗过的位置悬停,并且放下了吊舱,看样子是要跟地面部队进行深入的沟通协作。魏斯估测了一下,因为自己此时所处的位置靠近山头,离之前交火的低洼地带较远,而敌舰的吊舱上升到一定高度时,跟自己的直线距离约2500尺,处于枪弹极限射程边缘。打断吊舱缆绳这种“神剧”式的情形自是不必奢望,吊舱通常具备一定厚度的钢制外壳,枪弹近距离打不穿,远距离更是毫无威胁,只有吊舱的玻璃窗是可能的突破口——钢化玻璃技术在战前就已经诞生,并且运用到了皇室甲胄和达官显贵的汽车、马车上,军队当然也有使用,小到防毒面具,大到战舰指挥室的舷窗,但受到了成本造价的制约,普通位置的舷窗还只能使用加厚的玻璃。 在有敌对武装活动的区域低空飞行,敌舰露天战位上的舰员都很谨慎,根本不会伸出脑袋或者探出身子来给魏斯打,他遂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吊舱上。当它从地面上升,逐渐来到最近距离位置,魏斯全神贯注于半自动步枪的机械准星,屏住呼吸,绷紧身体,准备祭出自己优等的静态射击技术…… 正文 第91章 生命之痕 啪叮…… 这个从吊舱外传来的清脆声响,听起来像是车轮下蹦起的石子打在车底板上,似乎司空见惯,不必担心。吊舱里唯一身穿防水野战服且领口佩戴着金色勋章的军官循声望去,瞳孔却因诧异而缩小:位于吊舱侧面的方形玻璃舷窗上出现了放射状的裂纹,仿佛放大了许多倍的冰花,但冰花附在玻璃表面,眼前的裂纹却贯透了玻璃。 啪叮…… 又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声响从几乎一模一样的方位传来。这次,吊舱里的三双眼睛都看向了那一面的玻璃。 一次可以是偶然,再来一次,绝逼是蓄意为之! 在那块玻璃上,相隔几寸的位置,又一个发散状的裂纹赫然出现在那里,而且碎裂的范围明显更大了。两者交错互连,霸占了整面玻璃的一大半。 也许只要轻轻一推,这片玻璃就会碎落。 啪当! 依然是一秒左右的间隔,这第三个声响明显是金属与金属撞击发出的。尽管玻璃上并未出现第三个裂纹,领口佩戴金色勋章的军官脸色阴沉的可怕,眉头简直挤在了一起。 再一秒,依然是金属撞击的声响,仿佛古时的乐女以轻盈的动作敲击铜瑟,但它此刻却是刺耳的警钟。那领口佩戴金色勋章的军官,一脸凝重地看着那面貌似没有新变化的玻璃。跟另外几个随时准备躲避的军人不同,他反而挺直了胸膛,勇敢地迎向了莫测的挑战。 啪哩…… 清脆的声响拖着短促的尾音,好似某种禁锢被打破,凝重的气氛瞬间流散。晶莹的玻璃碎片纷扬落下,发梢随风而动。有人弓下腰,有人蹲下来,唯一没动的人,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情绪。 几滴鲜血,沿着他那英气十足的脸颊缓缓滑落。 下一秒,一颗高速飞行的子弹穿过再无阻拦的舷窗透入吊舱,它的动能较飞出枪口时衰弱了不少,仍可以对人体构成杀伤,而它像是敬畏勇者,竟然从那名站着的军官身旁飞过,然后打在了钢制舱体上——只听得啪当一声,旋即有人吃痛地叫了起来。 这时,始终保持站姿的军官不紧不慢地走到已经没有了玻璃的舷窗前,静静望着前方的茫茫山林。视线无法穿透树木的枝叶,亦无法找出射击者的位置,可他仿佛感应到了一些东西,眼神竟然有些迷离。之后直到吊舱上升到战舰侧舷的升降台,子弹未再袭来,这名军官全然不顾脸颊的伤口,也没有前往舰桥或是其他地方,他让升降台的值守舰员给他接通电话,然后对着电话交待了一通。 当他放下电话,舰艏和舷侧的主炮开始转动,炮口齐刷刷的指向了军官直视的那片山林。 片刻过后,舰上的主炮开始轰鸣,威力巨大的炮弹呼啸着砸向地面。那座山丘从山顶到山腰,偌大一片区域旋即笼罩在一场猛烈而又持续的风暴当中。 在诺曼战舰的舷侧升降台,领口佩戴金质徽章的军官摘下军帽,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慢擦拭自己脸上泥水、汗水混杂的污渍,以及那道依然在淌血的伤口。当手帕碰触伤口,他既不皱眉也不咬牙,仿佛毫无痛觉,低垂的目光里似乎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片山林之中,魏斯没有在纷飞的弹片中无畏无惧地奔跑,而是抱着步枪,蜷缩在一条大约两尺深的沟壑里,一棵被炮弹炸倒的枞树横在上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炮击隐蔽所,但它并不绝对安全。诺曼巡洋舰主炮发射的高爆弹,能够彻底夷平落点周围二十尺以内的地面,爆炸冲击能够对两百尺以内的生物构成致命杀伤,弹片的覆盖半径则可以达到四五百尺……值得庆幸的是,敌人是对这座山丘的一大片区域展开无差别轰击,炮弹并没有集中在某个地方,而且一艘巡洋舰的舰炮口径和数量,跟主力舰相比还是差了很远,何况它先前已经消耗了不少弹药,不可能在这里无所顾忌地展开炮击。所有这些因素交织起来,为这个差点干掉敌方指挥官的狙击手留下了一线生机。 明知自己的胞兄很可能在那吊舱里,魏斯依然亲手进行了狙击,且不管成效如何,至少践行了他回到洛林所做出的承诺。吊舱刚回到战舰,敌人就展开报复性的炮击,这似乎是个积极的信号。在之前的观察种,他也看到吊舱上有人受了伤,尽管伤势不重,继续留在战场上是不太可能了。 既然各为其主,也就难免手足相残,谁也不要怪谁……在敌人猛烈炮火的摧残下,魏斯的身体停止了运动,思绪却没有停下来。他遥寄私语,宽慰内心,这只占了一小部分,多数精力还是放在了游击先遣队的大局上。若是一路稳当,游击先遣队的主力部队此时应该接近或抵达秘密营地了,那里地处偏远、人迹罕至,即便是在诺曼驻军实力强盛之时,也顶多是每天派出飞行战舰巡弋一遍,一个星期也难得派地面部队前来巡察,如今诺曼军队各条战舰都很吃紧,兵力捉襟见肘,至少在最近一段时期是不会像从前那样漫无目的地拉网扫荡了——有后卫部队拼死掩护,负责搬运食物补给的游击先遣队主力稳了,负责护送伤员、押送战俘的第一批后卫部队,行程晚了半天不说,那些被安排去抬伤员的诺曼战俘也是个很不稳定的因素,要是碰上敌人巡逻队,这帮家伙很可能发生暴乱,而押送部队人数不多,又要兼顾伤员,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很难招架。 至于已经合兵一处的第二批和第三批后卫部队,原本是处境最简单的,只要牵制住敌人,然后想办法撤离就行了,但现在他们后有追兵,头顶上还有敌人强大的巡洋舰,更糟糕的是,完全或部分丧失行动能力的伤员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妥善解决这些问题,恐怕又会出现洛林游击战士最后一战的悲剧场面,甚至更糟——魏斯那位加入敌方阵营的胞兄已经提供过一次庇护,以他的秉性,一次是情分,两次便是原则问题了,索性不抱这样的期望,以最坏的打算来推演接下来的行动,想办法在夹缝中闯出一条生路…… 诺曼巡洋舰的炮火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对魏斯而言,这又是一段极其艰难的、对身体和心灵的考验,捱过来觉得理所当然,过程却是无比的煎熬,绝不会有人愿意再来一遍。炮火停息之后,他从临时藏身处钻了出来,用沾湿的手帕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外面的情形。经过敌舰炮火的梳犁,这片山头的风貌已经成了资深码农的脑袋,山腰以上光秃秃的,找不到几棵完好的植物。能够在这样的炮击中存活下来,真少不了幸运女神的垂青啊! 透过飘荡的硝烟,魏斯看到一群诺曼士兵正往山脚来,想必是接到命令,对这片受到炮火重点覆盖的区域进行搜索。天上,诺曼巡洋舰也在往这边缓慢移动。继续呆下去是不可能了,但在这光秃秃的山丘上移动,要避开敌人的视线可不容易,特别是那艘低空飞行的诺曼战舰,万一被上面的诺曼人发现,几发炮弹下来那还了得? 好在丰富而多元的作战经验让魏斯的生存技能比普通的士兵强得多,下过雨的山上到处都是泥坑,他就地取材,往脸上、身上糊了许多泥浆,而钢盔不但糊了泥,还刻意黏了几片叶子,这般伪装之下,只要他呆着不动,简直跟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不靠近是看不出来的。 那些诺曼士兵刚到山脚,上来还需要一点时间,魏斯不急不忙地沿着这条沟壑往山后移动,可惜它不像溪流那样绵延不断,可以保护他离开敌人的视野。到了沟壑的尽头,他稍稍停留了一下,遂以迅敏的动作爬了出去,以二三十尺为一段,每一段以移动-静止-观察-移动为循环,一段、两段、三段……他无法判断敌人有没有发现自己,因而每次停下来不动的时候,都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只要敌人的炮声没响,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第四段、第五段……再有最后两段,魏斯就能够进入到敌舰和敌人地面部队的视线盲区,可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他顿知情况不妙,从地上爬起来没命地往前冲,转瞬之间,一连串的机关炮弹落在身后,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甚至是振聋发聩的劈里啪啦声。这种口径的机关炮弹,对强悍的雪罴都能一击毙命,对于人体,别说是直接集中,就算擦一下,那也是秒杀的结局。在死神的追逐下,魏斯竭力奔跑,即便滑倒,也以本能的求生欲“连滚带爬”,于是在短短数秒之内,冲过了那最后不足百尺的距离,将敌人那些致命的炮弹给甩在了身后。不过,在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仅仅离开敌人的视野是不够的,魏斯大口喘气,思维飞速运转:虽然他此刻的位置是敌方炮火无法直击的,但那艘诺曼战舰只需要稍稍加速,两三分钟就能飞过山头,不管是用火炮还是机关炮,都能像碾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地干掉自己。 此刻魏斯没别的办法,只能拼了命的往山下跑,跑进那片还未被诺曼人炮火夷平的树林里,借助大自然的力量隐匿身形,从这近乎于猫抓老鼠的局面拼出活下去的希望。 正文 第92章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被机枪、机炮追着打也就算了,被炮弹追着打是什么滋味?屁股着了火、脑袋冒着烟,脚下就是群蛇坑、万虫洞,随时可能一秒升天,这种非一般的感觉,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体验! 好不容易跑下山坡进入树林,魏斯没有继续跑直线,而是采取不规则的Z字路线,在地动山摇的爆炸中奔行了十来分钟,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无法维持全力的高速冲刺,脚步这才慢了下来。好在敌人没有透视眼或生物探测仪,待他进入树林之后,紧追不舍的炮火渐渐远去。后面那些诺曼士兵不像他们的战舰肆无忌惮,即使全力追击,也没这么快进入树林,看到前面有一条蜿蜒的沟壑,魏斯如蒙大赦,飞也似地窜了进去。停下来还没喘口气,突然发现旁边有人,定睛一看,擦,居然是游击先遣队的几名战士,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们……你们怎么……还在这?我不是……叫你们……快走?” 魏斯这般模样并没有吓到战士们,他们之中,军阶最高的是个中等个子的上士,他凑上前来解释道:“长官,我们发现你还没撤下来,担心你,所以主动要求留下来策应。” 战士们一番好意,魏斯欣慰之余,怎好责备他们不听命令?虽说大家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可眼下的形势却不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而是人越多越容易暴露目标。若是有人受伤,速度又得慢下来,情况更糟。 待气息稍稍平顺,魏斯第一句话便叮嘱众人:“大家小心了!千万保护好自己!” 战火无情,若是运气不好,再小心也是白搭——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这句叮嘱还不如祈祷来得有效。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诺曼人广撒网式的炮火时远时近,离这条沟壑最近的不足百尺,剧烈的爆炸让人感觉非常糟糕,那是一种五脏六腑都要爆裂、灵魂也要被迫出窍的痛苦看状态。等到炮火停息,一名战士轻声惊叫:“不好,敌人的战舰过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那艘体型庞大的诺曼巡洋舰已经飞抵这片树林,它的底部离地面可能还不到百尺,这是大约三十年树龄的枞树就能长到的高度,而在这少有人活动的茫茫山林之中,几百年树龄的大树比比皆是。巡洋舰的装甲,在曾经横行天际的飞行战列舰面前不值一提,甚至地面部队所装备的重型防空炮都可以较为轻松地击穿之,但是对于树木,哪怕是最坚硬的树种、最粗壮部位,也有着摧枯拉朽的优势,所以,这艘诺曼巡洋舰可以把高度降得如此之低。战场上突然没有了枪炮声,只有战舰引擎的隆隆轰鸣声,在它的露天炮位上,炮手们纷纷探出脑袋,只要地面传来声音——无论是说话声还是开枪的声音,他们都能够清楚捕捉到,继而像锤子砸核桃一样把敌人砸碎;只要树林里发现敌人的踪迹——无论静止还是跑动,他们都可以跟猎鹰捕兔一样锁定目标踪迹,然后轻松猎杀…… 敌舰这般乌云压顶,给战士们带来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拔腿就跑是很自然的反应。魏斯连忙压低声音提醒道:“大家隐蔽好,没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这条沟壑,本就在林地之中,茂密的枝叶不仅可以遮挡阳光,还可以遮蔽敌人的视野,而且游击特遣队战士们此时所穿的,是匹配洛林地区秋冬季野外环境的深黄绿迷彩,隐蔽效果有额外的加成。诺曼巡洋舰此时的飞行高度,相当于舰底挨着五六层楼的楼顶,舰身高度有三层楼高,这意味着露天跑位上的炮手是在6-8层楼的位置观察地面,他们的眼睛可没有真猎鹰那样敏锐的洞察力,魏斯和战士们一动不动地躲在沟壑里,被发现的几率远没有想象的那样高。 先前为了追击对方狙击手,诺曼巡洋舰已经提速,它那三百多尺长的舰体,十秒便从魏斯他们头顶飞过,光线重新变亮,无垠的天穹也回到了视线中,那种可怕的心理压力顿时减轻了大半。 等敌人的战舰距离稍微远一点了,魏斯轻盈而缓慢的转过身,朝自己先前所待、如今已经“秃顶”的那座山丘望去,山头还没有敌人的身影,但一队诺曼士兵从山腰偏下位置绕了过来,如果他们全速前进,只需要三五分钟即可接近这条沟壑。要想拖延他们,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一记致命的冷枪。魏斯左右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丛灌木。冬季的脚步越来越近,这种低矮灌木的叶子已经掉落大半,虽说还能起到一些遮蔽作用,但离魏斯的要求还差了点。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在泥水里沾湿,有技巧地裹在枪口上——这样做既可以让枪声更加低沉,又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吸收枪弹击发所产生的烟气——无烟火药并非无烟无迹,而是燃烧时固体残留物较少,在这种相对寒冷的天气里,灼热的火药燃烧气体冲入冷空气会形成一团白色的雾气,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但只要留心,还是能够籍此追踪到射击者的位置! 视线中那队诺曼士兵,来到这一侧的山坡后,跟之前一样采取松散的战斗侦察队形,前队和后队交替掩护,滚动前进,可以看出士兵们之间有着良好的默契。当魏斯启用特殊视野观察他们的状态时,发现这些人的精力和体力下降不多,在部队屡遭打击、伤亡比例超过七成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如此旺盛的斗志实属不易,照此看来,朝他们打几发冷枪的迟滞作用会很有限。 踌躇再三,魏斯还是关上了步枪的保险,趁着敌人还未进入树林,招呼战士们跟着自己往北转移。大伙一个跟着一个,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条沟壑移动,走了一段距离,那艘诺曼巡洋舰居然兜了个圈子回来了,他们忙不迭地匍匐下来。沉闷的机械轰鸣声越来越近,先前那种无形的压力重新降临,这一次,他们还听到上方有人用阿尔斯特语喊道:“投降不杀!战后释放!” 诺曼人的喊话靠不靠谱,进过敌方战俘营的魏斯是有发言权的,平日里跟游击先遣队战士们交流时,他并不忌讳自己的这段特殊经历,也以坦诚的态度告诉这些战士,除非身处绝境或是出现重伤、昏迷等不可抗拒的情况,不然的话,放下武器便意味着放弃理想、否定自我,即便能够活到战争结束,今后也难免在无尽的懊恼与自责中度过。 正如魏斯所坚信并为之骄傲的,身旁的战士没有一个产生动摇,而战舰上的那些诺曼人,不仅对地面喊话,还往下扔东西,落下的东西并没有爆炸,有的掉在石头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听起来像是某种金属物件。等到战舰从他们上方移开,魏斯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有个黄澄澄的东西,一个炮弹壳。 诺曼人这财大气粗的,不需要回收再利用? 不管那些诺曼舰员是怎么想的,战舰飞到哪,他们就把东西丢到哪——从落物的轮廓形态来看,不光有炮弹壳,好像还有罐头之类的东西。那些人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羞辱和刺激对手,让他们在放下武器与举起武器之间选择一样。对于这种伎俩,魏斯不屑一顾,他旋即以特殊视野环顾四周。刚刚这一耽搁,那些从后面追来的诺曼士兵已经进入了树林,但可笑的是,他们不时地停下来察看地上的物件,很显然,诺曼舰员丢下来的废品干扰了他们对于目标行迹的追踪,甚至把他们给带偏了! 敌人跑偏了? 看到那队诺曼士兵往西南方追去,魏斯不禁纳闷了一阵,敌人越走越远,他终于相信了这个奇妙的事实,并由此长出了一口气。冒险在敌人眼皮底下转移,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全军覆没的下场,继续隐蔽在这里貌似危险,只要再捱上两三个小时,这天就黑了! 审慎地判断了形势,魏斯低声道:“大家别动,听我指挥!” 人少的好处之一,就是命令可以即时传达,行动能够保持高度统一。指挥官发话了,战士们不发一言地趴在这条湿乎乎的沟壑里,除了呼吸和眨眼,再无任何动作。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每隔一段时间,魏斯便抬头观望一番,也不知那些诺曼士兵究竟盯上了什么,或是找到了什么痕迹,往西南方越追越远,他们的后续人员也跟着往这条线展开追踪,两百多号人马,分成前前后后三个梯队,如奔腾的河流再前方拐了个弯,一去不复返。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时间不断流逝,魏斯和这几名战士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虽然肢体麻木了,里里外外又变得湿乎乎的,浑身感到不自在,但相比于在敌人的枪炮下亡命狂奔,这种静默的方式还是更加的轻松写意——若不是身处战场,脑袋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有的人可能已经睡着了。 循着地面部队的推进方向,那艘诺曼巡洋舰也渐渐飞远了,世界归于安静。被炮弹犁垦过的土地坑坑洼洼,许多生长了几十年、几百年的树木被炸断了树干、烧焦了树根。这里的一切,短时间内是无法回到原始模样了。曾几何时,年轻的军人们渴盼一场战争,从而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然而经历了战火的荼毒,他们方知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战争的可怕,在于漠视生命,在于无尽杀戮,在于摧毁一切…… 天,终于黑了下来,魏斯带着满身泥泞的战士们从沟壑中爬了出来,看着周围的一切,顿感劫后余生。沉沉夜幕,为他们披上了天然的隐身衣,接下来不论撤离还是突袭,他们都能来去自如,游刃有余! 正文 第93章 你好,哥哥 以格鲁曼步枪为代表的联邦军制式枪械,为了兼顾射程、精度、稳定、造价,整出来的大都属于经典款的中庸之作,而魏斯的设计,源于他熟悉的那些博物馆展品,有相当一部分是老毛子货及其仿制品,它们最突出的特点便是皮实耐操、易于生产,由此可以放弃一些精细的指标要求,魏斯亦极力秉承这种优良传统。就拿他手里这款使用标准步枪弹的半自动步枪来说,虽说是格鲁曼生产,但设计图纸是由他提供的,即便在泥水里淌上几遍,拿出来稍加清理就能正常使用——为战而生的初衷,如今在战场上体现了弥足珍贵的价值。 带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正确观念,魏斯让战士们整理枪械、清点弹药,喝水进食、活动肢体,从而调整和恢复状态。有道是“船小好掉头”,他们这几个人若是一门心思撤退,完全可以避开诺曼人的围追堵截,赶在天亮前脱离危险区域。考虑到游击先遣队的主力很可能已经抵达秘密营地,第一批后卫部队也走得够远了,他们似乎没必要继续冒险拖延敌人的脚步。匆匆填饱肚子,魏斯一边擦枪,一边冷静地琢磨形势、权衡利弊。这一仗,从潜入敌军运输舰开始,基本上每一个环节都让诺曼人出乎意料,每一场战斗都让诺曼人损失惨重,够了么?从战术上来看,游击先遣队所作的已经足够了,可是从战略上来看,这一仗还没有把诺曼人彻底打趴、打怕:乍一看,敌人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批陆战部队,都被收拾得妥妥当当,实则不然。最初来的那些诺曼部队明显不不属于精锐的一线战力,碾压他们颇为轻松,这种部队损失几百号人,诺曼高层估计也不会心疼,后来的这支诺曼部队实力不俗,游击先遣队后卫部队靠着一场雨夜的非常规伏击战给予了他们痛击,但还不够痛——当时来不及清点战果,现在细细一想,敌人虽然舰员七八百,可这里面阵亡的估计不到一半,以诺曼人的体格和战场医疗条件,相当一部分伤员很快就能回归战场,而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来说,多受一次伤不仅不会让他们的战斗力打折扣,反而磨砺了他们的意志。能够让诺曼高层在意的,应该是那些再也回不来的老兵,这是用多少新兵和新枪都换不来的宝贵财富。 魏斯从久久的思索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毅然起身,双眼明亮。 “来吧,兄弟们!” 战士们纷纷聚拢到他周围。 “我想,我们的部队已经摆脱了敌人的追击,所以,我们不需要再背负心理包袱。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追踪先前那股敌人的行迹,从后面狠狠踢他们屁股,把他们打疼甚至打崩,然后再往我们的营地转移。怎么样,大家有什么想法?” 魏斯的豪迈之言,让年轻的战士们情不自禁地亢奋起来,这虽然不是一条坦途,在外人看来甚至是狂妄的,但战士们了解并信任他们的指挥官,知道夜晚是他的主场,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们无所不能,因而个个满怀憧憬,毫无惧色。 “那好,大伙做好急行军准备,轮到我们追击敌人了!” 说罢,魏斯将湿乎乎的外套拧干扎在腰间,扣紧武装带,背起步枪,待战士们迅速整理完毕,便踏上了新的征程。夜幕下,他们在山林中快速行进,虽然时不时被树根绊倒,或是踩进泥坑摔跤,但没有一个人放慢脚步。翻过两座山头,魏斯在视野中寻觅到了敌人的踪迹。如他所料,敌人这半天的追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觉得对手是利用环境隐蔽起来了,因而放慢了速度,并且拆成若干小队分开行军。这样做当然不安全,但有他们的巡洋舰在,就算遭到埋伏,也能够迅速展开反击。 魏斯领着战士们继续向敌人前进,过了约莫一个小时,他发现前方的敌人居然不走了。夜渐渐深了,山林中的气温快速下降,敌人像是为了取暖,在林子里点起了篝火。这里一堆、那里一垛,好像生怕对手不知道他们分散了兵力似的。 事有反常必为妖。离敌人还有数里,魏斯让战士们停了下来,自己像往常一样爬上大树侦察敌情。探清敌情之后,不禁有些纳闷:敌人还真是怪,一队队围坐在篝火旁,附近只有三两名哨兵警戒,这可不像是设伏诱敌的样子。不,这肯定只是假象!他们想必是在以身诱敌,让盘桓在这片山林之上的诺曼巡洋舰担当伏击战的主角。 既然敌人不按套路出牌,魏斯亦不走寻常路。经过一番观察,他下了树,让战士们用延时引信绑定炸药做了两个“引子”,设置了10分钟和15分钟的延迟,然后带着队伍向北面移动,在一处稍稍高出地面的山丘后面隐蔽下来。不多时,第一个“引子”如期爆炸,这般大动静,诺曼人岂能坐得住?巡洋舰的探照灯立即朝这边投射光束,篝火旁的诺曼士兵也迅速整队,以搜索队形向这边移动。他们离开了篝火堆,也就放弃了交相呼应的布局,虽然各队依然保持着较为恰当的距离,但夜间行进,难免顾此失彼,魏斯一双“火眼金睛”,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五分钟后,第二个“引子”发生爆炸,分成数队的诺曼士兵,有的加快速度,有的出现迟疑。行进之中,他们无法保持实时联络,等其中一队派出通讯兵向其他队伍传递新的指令,各队间距已经拉开。 “大伙跟着我,听我指令。一击即退,不要恋战!” 叮嘱战士们之后,魏斯端着他那支已经装好子弹、打开保险就能射击的半自动步枪,猫着腰从山丘侧面摸了出去。这一路,他有意放慢脚步,避免发出可能引起敌人警觉的声响,到了离敌人拖后那队大约两百尺——也即六七十米处,他停了下来,端起枪。 得益于诺曼巡洋舰的探照灯,此时即便是普通视野,也能够隐约看到敌人的身影,但为了达到预期效果,魏斯还是选择了耗神费力的特殊视野,结合一流的静态射击技能,一口气将六发子弹打向了六个不同的敌人。 前面两次爆炸已将这片山林的沉寂打破,当枪声响起,人们在感知上并不觉得突兀,可是对临战指挥者而言,爆炸有各种可能,枪声才意味着真正的敌袭。于是,有人用诺曼语大声催促士兵们投入战斗,各队人马纷纷行动起来,那艘诺曼巡洋舰的探照灯也追踪而来,但等他们扑了上去,却发现只有自己这边的士兵在朝空地开枪,敌人已经不知所踪,更无从判断有多少人马、多少装备。 经过白天的消耗,这一次,诺曼巡洋舰终于不再肆无忌惮地到处乱轰,而是静静地充当移动光源。看到了敌人虚弱的一面,魏斯果断进击。他带着战士们来到敌舰探照灯未覆盖的区域后,躲在大树的枝叶下连开数枪,打灭了敌人的两盏探照灯——对一艘巡洋舰来说,少两盏探照灯算不得什么,但以当下的工业技术和制造成本,更换两盏探照灯的耗费可抵得上几门大炮了! 探照灯被人给??了,诺曼人还得忍得住?顿时一通炮火朝着可疑位置打去。这种蛮不讲理的火力扫荡,夜战中非常容易造成误伤。不多会儿,地面的诺曼士兵便用手电筒朝天上发出灯光信号。这时候,纵有一百个不情愿,诺曼战舰上的舰员们也只好暂停射击。 天上的“八爪鱼”变成了“六爪怪”,虽然探照灯的光柱还是那样的刺眼,但笼罩山林的夜色愈发浓重,那些光柱只能照亮非常有限的空间,而在光亮之外,魏斯带领他的战士们愉快地展开游击作战。山林俨然成了他们的狩猎场。枪声一阵又一阵,离开篝火堆的诺曼人陷入到了被动挨打的境地,无论他们就地布防、守株待兔还是主动进击、机动作战,都对这群幽灵般的敌人无可奈何,而魏斯仿佛回到了莫纳莫林山脉的风雪中,只不过角色转换,他和他的战士们扮演的是鬣齿群兽的角色…… “龙!龙-克伦伯-海森!” 枪声的间隙,诺曼人那边突然有人喊魏斯的名字。他侧耳倾听,心中一阵悸动:是泽的声音! 一开始,他没有回答,但对面似乎从这种沉默中捕捉到了某种信息,接着又喊道:“我不想与你为敌,更不想我们兄弟相杀,但这就是战争。出来吧!让我们来个痛快的了结!” 魏斯定了定神,在索姆索纳斯,克伦伯-海森家族失踪的长子以诺曼帝国洛林军事总督身份回归早已不是秘密,所以,他也没必要向战士们故意隐瞒这一点,因而高声回答道:“你好啊,我的哥哥——诺曼帝国的斯卡拉男爵阁下。你以为我们还生活在骑士时代,可以用单打独斗的方式决定战斗的胜负吗?” 林间的混响,让敌人很难通过声音准确判断方位,何况对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法眼”,所以他开口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发声之后,他迅速带着战士们转移了阵地,以免敌人通过大范围炮击扫除威胁。 炮火并没有响起,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手打算跟他们堂堂正正地交锋。换到新的隐蔽位置,魏斯探出脑袋察看一番,敌人派出了两队士兵,对他刚才所处的位置进行两翼包抄。在此期间,泽继续喊话,大致是说魏斯先前在空中的研究基地“大闹天宫”,胁迫诺曼帝国飞行技术的首席研究员,将克伦伯-海森家族推到了悬崖边缘,也让他的声望和地位受到了灾难性的打击,他本人也已经厌倦了这种打耗子般的反游击战。既然兄弟俩在这里碰上了,索性来个痛快的——不夺性命、只求输赢,输的彻底认输,不再跟对方为敌。 尽管这些话有点蛊惑性,但魏斯此刻心如明镜。用一场对决来结束兄弟之战,听起来很坦荡,可即便泽真心诚意,他身后的那些诺曼人也不会答应,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无意义的伪命题。 正文 第94章 原来是宿敌 泽故意引诱魏斯说话,让诺曼士兵从两翼迂回包抄,从情感角度来说,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有失风度,甚至可以用上“阴险狠毒”这类的形容词。不过,对魏斯而言,对手这样分兵作战,反而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夜幕下,他带着战士们机动作战,不仅让地面之敌摸不着头脑,亦叫天上的诺曼战舰无法辨认敌我,几个回合下来,干掉了诺曼部队好几十人,而己方只有两名战士受了擦伤。 趁敌人病,要敌人命。打完一通,魏斯在转移途中抽空朝对面喊话道:“不用费劲了,我的哥哥。在洛林的地面上,任何侵略者都不可能战胜洛林人!” 为了动摇敌人的军心,这番话是特意用诺曼语说的——既然各为其主,大义当前,没必要顾虑对方的处境。魏斯喊话之后,对面那位斯卡拉男爵大人过了一会儿才做出应答,而且这一次也用了诺曼语。 “你错了,我的弟弟,诺曼帝国之所以长盛不衰,是因为它能够以包容的胸怀接纳来自各个地方、各个民族的杰出人才。在我们的帝国总参谋部,有好几位将军都出生在帝国领土之外,这并不妨碍他们得到皇室和军队的信任,而在洛林,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自由之洛林的理念,这是诺曼帝国给予保证的真正自由!别再痴迷不悟了,我的弟弟,你为之效力的那群人,永远也无法给予洛林这样的自由!” 魏斯在一棵大树后面停了下来,用阿尔斯特语回应道:“真正的自由,是人民自己选择的自由,是阿尔斯特的自由精神,而不是外人强加的所谓独立自由!” 说完,他在大树枝叶的遮蔽下,朝树林上方的诺曼战舰射击,三发子弹过去,又成功报销了敌人一盏探照灯。可以想象,战舰舰桥上,敌人的指挥官必定暴跳如雷,但这艘战舰此刻就如同一头被挡在铁栅栏外面的野兽,徒有獠牙利爪却排不上用场。 爆了敌人造价昂贵的探照灯,魏斯迅速转移,这一次,他们在树林里狂奔了两里路,在一处沟壑中隐蔽下来。不多会儿,一队三四十人的诺曼士兵从他们前方经过,而诺曼战舰爬高了几百尺,降低了被枪弹爆灯的几率,探照灯对地面的照明效果也由此减弱了一些,这么好的机会,魏斯他们当然不能放过。而且,这一次除了痛击敌人,他们还要尽可能从敌人那里获取一些弹药以作补充。当然了,魏斯使用的半自动步枪是阿尔斯特制式口径,没办法使用诺曼人的子弹,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忍痛割爱”。他照例带头开火,打光弹仓里最后三发子弹,便将这支步枪往旁边一放,拔出手枪,爬出沟壑,以林间的树木为依托跳跃式地向敌人逼近。 战斗打响之后,这股诺曼士兵一边射击,一边喊叫,忙乱的枪声、仓促的喊声反映了他们的惊慌与恐惧,仿佛跟他们交战的不是普通敌人,而是一群可怕的幽灵,而这正是魏斯想要的效果。靠近敌人之后,他故意很大声的喊道:“一队、二队突击!三队、四队包抄!歼灭敌人!一个都不要放走!” 此时,他麾下始终只有那几名战士,菠米弹用光了,子弹也所剩无几,但他这样一喊,前面的诺曼人自然会压力骤增——仗打到了第三个年头,原本不通对方语言,经过战场交锋以及兵民相处,他们或多或少也能听懂一些,特别是这种简单直接的作战口令。果不其然,他们丢下阵亡同伴的尸体,投出几颗菠米弹作掩护,扶着伤员匆匆后撤。魏斯可不跟他们讲骑士精神,手起手落,打空了两支手枪的子弹才罢休。 挨了揍的诺曼士兵刚撤走,赶过来增援的还没到,魏斯招呼战士们过来打扫战场。刚刚的短暂交火,他们击毙敌人9名,但步枪只找到两三支,从这些诺曼士兵身上获取的菠米弹不到10枚,唯独子弹数量还比较多。至于那些撤走的诺曼人,貌似没有给对手留下一枪一弹。 纵使精神高度紧张,局面极为不利,也没有将反游击作战的基本原则给遗漏,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啊!联想到泽作为诺曼帝国的洛林军事总督,居然亲自带领这样一个团级规模的部队投入战斗,魏斯愈发好奇,当战士们从敌军阵亡士兵身上翻找弹药时,他从其中一名敌军士兵的口袋里翻出证件,揣进自己口袋里。 刚刚这样的机会只缴获少量弹药,失望只是其次,魏斯不得不重新考虑接下来的作战行动。没有弹药,特别是缺少提供持续性、爆炸性火力的家伙,凭他们这几个人,不但很难扩大战果,稍有疏忽还会被敌人咬住。因此,再次转移之后,魏斯全局性地观察了这里的形势,做出了结束战斗、带队撤离的决定。他们要走,在林子里抹黑抓瞎的诺曼部队是没办法阻止的,而泽是聪明人,一招没有得逞,也就断了用亲情为诱饵的算盘,两人不再对话,对方也就无法通过这一点来判断游击先遣队的进退。 以区区数人之力,小半夜的功夫击毙击伤近百名诺曼士兵,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杂鱼烂虾,撤出战斗之后,战士们跟着魏斯在黑漆漆的山林中快速行进,他们身体有些倦怠,可精神是饱满和高昂的。因为泽的出现,魏斯的情绪有些复杂,但总体来说还是积极的。一行人连续行进了两个多小时,把敌人的地面部队和飞行战舰远远抛在身后,这时候,魏斯在特殊视野里发现了两个绿色虚框,他带着战士们赶了过去,发现是两个编在第二批后卫部队的战士,得知他们先前也跟诺曼人交了火。为了掩护掩护队伍里的伤员,一些人主动留下来打阻击。他们没有跟敌人硬碰硬的干,而是秉承魏斯的游击战法,用灵活的方式牵制敌人。不过,这些战士们毕竟没有魏斯的“金手指”,他们摸黑跟敌人交战,敌人同样可以摸黑包抄,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又有飞行战舰助战,一番交战,留下来打阻击的战士死伤殆尽,他们两个也受了伤,而后敌人的注意力被其他方向的战斗给吸引过去了,这才侥幸摆脱了敌人的追击,但其中一人伤在腿部,靠着同伴的搀扶根本走不快。 此时已是下半夜,离天亮还有大约两个小时,好在前一天下过了雨,山林中湿气颇重,现在已经有了起雾的迹象。魏斯让战士们就地取材,帮腿部受伤的同伴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顺带休整了一阵,再次补充了食物和水——随身携带的补给也基本上消耗光了。 连夜的战斗和行军,对精力体力消耗极大,魏斯早已饥肠辘辘,从诺曼运输舰上缴获的肉罐头虽然算不上美味,好歹油汪汪的,分量也足,一盒下去那可是相当给力,但这时候他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食物上,而是以一名指挥官的强烈责任感总结战斗、揣摩敌情、分析后手。吃着吃着,他停了下来,掏出从敌人口袋里找到的证件,确认敌人还未追上来,便借助打火机的光亮看了看。 一张满脸英气的照片下面,写着这名士兵的部队番号,皇家第1陆战师K4步战连…… 诺曼帝国的第1陆战师,不正是北方边境战役之中撵着十几万联邦军到处跑的那支王牌部队!原来是老对手,只是,他们的军服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以至于他先前揣测这是诺曼人的一支特战部队——若以联邦军特勤部队的战斗力来衡量,这支敌军部队似乎还差点意思,但如果只是一线部队的精锐,那么他们的表现和发挥也就完全合乎常理了。当年他们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北境以一敌十,锐不可当,如今却被一小股正规游击作战部队打得灰头土脸,虽说环境条件以及魏斯的独特作用是主要因素,但他隐隐有种引以为傲的感觉:敌人的气势和气运正在走下坡路,联邦军队则刚好与之相反。 这场战争,已然在某个拐点转变了方向。也许,这一次转向是彻底的、不可逆的! 魏斯一只手拿着打火机,拿着敌军士兵证件的手以拇指翻页,粗略的看了看,这名士兵服役已有六年,战争爆发前就已入役,荣誉记录已有七八条,按说这样的士兵应该得到擢升,至少是担任士官——若是送到军事院校培训个一年半载,转任军官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依然留在这支部队,继续当个貌似连职务都没有的大头兵,跟泽所说的“包容”、“机会”好像格格不入,究竟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还是他自愿待在这样一支光荣的王牌部队? 从战略角度审视这场战争,问题的答案或许一点也不重要,而从战术的角度来揣摩对手的状况,问题的答案也许也许包含着很多重要信息。 魏斯将打火机和敌军证件一起收回到口袋里,三两下将罐头里的食物送进肚子里,然后本能地环顾四周,当他的目光跟一名战士的视线相交时,发现对方在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自己。休整时间还未结束,他把大伙召集到一块,以坦然的心态将他和泽的故事讲了一遍,并且以笃定的语气告诉战士们,有国才有家,他始终将联邦及其捍卫的自由精神放在第一位,至于同胞兄弟之间的血脉亲情,若真是走到那一步,他宁可让这种情缘成为后半生的遗憾,也不会心慈手软。 正文 第95章 马赛回旋 发梢凝着晨露,衣襟挂着泥浆,以魏斯为首的后卫部队一行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回到游击先遣队在洛林北部的秘密营地。主力部队之前已经顺利抵达,待后卫部队归来,他们清点总人数,此番出征2263人,归来1891人,这条征战之路“丢失”了近400人。从损失比例来看,这是一场代价沉重的作战行动,然而纵观全局,他们以区区三百多名官兵的代价,干掉了敌人一艘运输舰和两艘巡防舰,毙伤敌军地面部队一千多人,还缴获了一批当前最为急缺的食品物资。无论是从战略还是战术的角度看待,这都是一次非常了不起的胜利。 魏斯没有组织庆功晚会,也没有让战士们躺下来休息一两天,因为他清醒地意识到,敌军损失惨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己方后卫部队在后来的战斗中被打散,想必有人被敌军俘获。若敌人动用严酷的审讯手段,难保没有人泄露有关秘密营地的信息——没准敌人已经在重新集结兵力,准备给游击先遣队的老巢来个一锅端了。 中午的时候,山林中雾气已散,附近的天空中相继出现了几架诺曼人的飞机。看到它们,魏斯知道,事态的发展正如自己预料的那样。这处秘密营地最大的优势就是位置隐秘,敌人有的放矢,它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刚一开始,魏斯想过紧急实施战略转移,像上次跳出敌人包围圈一样避敌锋芒,这在操作上未尝不可,新缴获的战利品也足够支撑他们进行一次大范围的机动,但这种策略失去了趁热打铁的机会,对于打开洛林游击战的局面缺乏积极作用,所以,他绞尽脑汁地琢磨着第二种可行方案:就地跟敌人打游击! 魏斯之所以有信心应付敌人的地空立体战模式,很大程度上源于这几天的战斗经历。搁在他独力领导洛林游击战时期,诺曼人就算不调派牛逼轰轰的主力舰来,也动辄出动一支分舰队,三五艘战斗舰艇相互策应,让游击力量无从寻觅以地制空的机会。现在,诺曼人在洛林的军事力量已是今非昔比,运输舰遭遇袭击,他们采用添油战术,一艘一艘派战舰,一股一股派部队,结果被魏斯这支正规的游击武装给逐个击破。接下来还会是这样的状况么?他不敢打包票,但相信在兵力捉襟见肘、战线压力颇大的情况下,敌军高层指挥官不太可能将宝贵的战力投入到镇压游击队的作战行动中来,所以,只要战术得当,取胜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谨遵“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古训,魏斯一面让战士们整理武器弹药、补给辎重,做好离营开拔的准备,一面请来李尔中校等数名军官,向他们坦诚自己的考虑和谋划。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李尔中校没有抛出一堆的问题与假设,而是告诉魏斯,不管是参战归来还是留守营地的战士,此时每一个人都士气高昂,加上现在部队的弹药和补给不受制肘,各方面条件都适合跟敌人一战。就地组织游击作战,好处是战士们熟悉地形,不需要长途奔波,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部队的战斗力,相应的也有一些弊端,例如战场空间有限,容易被敌人围追堵截,昼间难以躲避敌方战舰和飞机的攻击。两相权衡,包括李尔中校在内的多数军官都倾向于留下来跟敌人好好斗一斗。 得到众人的支持,魏斯有了更加充足的信心来打好这一仗。他请李尔中校对现有部队进行分组编队、安排装备辎重以及伤员转移,而他自己亲自制定作战计划——包括各组的隐蔽待机位置、不同战术所对应的联络信号、应急集结地点等等。 几个小时后,魏斯和李尔中校分头负责的事务准备就绪,偌大的秘密营地变得空荡荡的,而就在这时,四艘诺曼舰艇从东南方飞来。这支近来少见的敌军空中编队,由一艘巡洋舰和三艘运输舰组成,它们在离秘密营地不远的溪谷中降落,卸下了数以千计的诺曼士兵和相当数量的装备辎重。不多时,三艘运输舰起飞离开,只有巡洋舰留了下来,以较慢的速度在这片山林上空盘桓巡弋。 不出所料,由运输舰运来的诺曼部队,很快组织兵力向游击先遣队的秘密营地推进。及至午后,他们找到并闯入了这处秘密营地,并且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对于游击先遣队的撤离,他们似乎非常失望,却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击——魏斯故意让战士们布下了“迷魂阵”,到处都有撤离的痕迹,虚虚实实,难辨真伪。 天色尚早,诺曼人将主力部队置于地形相对开阔的溪谷地带,利用他们带来的机械工具砍伐树木,拓宽防区,构筑工事,以若干分队在游击先遣队遗弃的秘密营地周围展开搜索。这一次,魏斯没有在树林中布下无数陷阱,而是把队伍远远撤到了那些植被茂盛的山谷或早前洛林游击队依托地形构筑的临时掩蔽所,所以,在接下来的这半天时间里,诺曼人没有损失一兵一卒,但也没有发现哪怕一个游击先遣队战士。 临近傍晚,诺曼人的搜索分队开始向溪谷回撤,令人讶异的是,那艘诺曼巡洋舰也降落在了溪谷地带,它霸气地横过溪流,跟诺曼军队构筑的营地融为一体,俨然摆出了跟对手打持久战的架势。窥视着敌人的动向,魏斯不禁在想:如果自己选择了战略转移,敌人会在这里白白耗上多久?三天,一周,或是更长时间?算上诺曼巡洋舰的载员,诺曼人这次一口气投入了近五千兵力,相当于小半个师,人数优势不算特别大,最大的倚仗无疑是这艘新锐巡洋舰。泽作为诺曼帝国的洛林军事总督亲临指挥,诺曼高层——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所效力的那一派,肯定会尽量为他提供将功折罪的条件,顺便稳定洛林后方局势,力争赢下至关重要的诺曼之战,但这个“尽量”,必然是有时限、有范围的,因此,这些诺曼人看似按部就班,稳的一批,本质上不可能跟魏斯他们比拼耐心。 透过开启的“战争迷雾”,魏斯发现诺曼巡洋舰降落后不久,动力输出的上限值降了一半,这意味着它有半数锅炉熄火。虽然没有在舰队服役,但在巴斯顿军校和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魏斯自学了不少有关舰艇机械和舰队作战的内容,利用闲暇时间向那些知识渊博的教员讨教,再加上自己早年作为军事爱好者积累的一些靠谱或不靠谱的知识,他大致判断这艘诺曼战舰是采取了减少消耗、临时修整的做法,毕竟从前日算起,它不停歇地飞行了两天多时间,一方面燃料消耗了很多,另一方面机械的持续运转也可能会发生一些常规的小故障。 对游击先遣队而言,要想除掉这个头号威胁,它现在的状态无疑是最好下手的。不过,在先前的战斗中,他们的迫击炮丢失了一大半,如今仅剩14门,所存炮弹也只有300多发,靠迫击炮是不太可能重创甚至摧毁一艘巡洋舰的,通过突袭强行登舰或是进行爆破,在敌人的严密防备下不仅胜算小、消耗大,还很有可能被敌人咬住不放,进而出现一招不慎、满盘皆属的极端状况! 有鉴于此,魏斯决定跟对手好好周旋一番。入夜之后,他派出传令兵,通知各队人马加强隐蔽,注意做好战士们的“温饱”工作——在没有敌舰活动的情况下,夜里可以使用烟光较小的煤油炉烹煮食物,同时,利用好帐篷、植被等现有资源,取避风处夜宿。部队当晚既不采取攻击行动,也不作大范围的警戒或侦察,总之,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和精力,休整待战。 这一晚,游击先遣队销声匿迹,在溪谷宿营的诺曼人过得并不安稳。魏斯通过特殊视野观察到敌人夜里依然保持着严密的防御阵型,这意味着很多士兵是在工事里过夜,而不是到营帐或舰舱睡觉,这种枕戈待旦的状态,让他们在精神难以获得放松,亦不利于体力的充分恢复。此外,诺曼巡洋舰的烟囱始终往外散发烟气,动力输出也维持在正常上限值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所有人都防备着,或者说是等待着对手的攻击,可是从夜幕落下等到太阳升起,山林里静悄悄的,就连野兽也不曾来到溪畔活动。 诺曼人似乎从这种过度反常的平静中嗅到了对手的气息,天亮之后,他们出动了一大半地面部队,对周边山林展开了拉网式的搜索,后方的航空部队也派来飞机助阵,唯独他们的巡洋舰没有出动,默默地扮演着地面堡垒的角色。面对诺曼人的进逼,魏斯带着十多人组成的指挥部,如同幽灵一般在敌人的溪谷营地和己方秘密营地周围移动,窥探敌人的排兵布阵,从容不迫地调度全局。那些位置本来就够远够好的游击分队按兵不动,位置靠前的分队,收拾行装实施机动规避,一个完整的白昼下来,各分队始终跟敌人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而诺曼人这一天的行动显得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他们既想要找到对手踪迹,又担心对方一击即走,以致于一面蠢蠢欲动、一面心存顾虑,演戏不入戏,瞻前又顾后,照此下去,再耗上一两天,估计不用游击先遣队出击,他们便会自行撤走。 但这一次,魏斯并不打算把敌人熬走了事,而是等他们失了锐气、耗了耐心,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正文 第96章 风云际会 接下来的两天,诺曼人依旧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他们一边巩固溪谷营地的防御,一边拓宽搜索的广度和深度,不仅走得更远,也搜得更细,甚至还在游击先遣队遗弃的秘密营地“挖地三尺”,把洛林游击战士当年埋藏的一些装备也给掘了出来。 另一边,魏斯亦熟练地调度部队,桥面地规避敌人。当然,再巧妙的掩蔽也难以彻底扫清踪迹,诺曼人虽然追不到游击先遣队,却几次发现他们逗留过的痕迹,双方俨然进入了一场斗智斗勇斗耐力的“躲猫猫”。 此间,游击先遣队这边是没有任何外援的,而诺曼人那边则补了一船装备物资,增加了一支战车分队、一支火炮分队以及一支医疗分队,但这种增强,并没有让他们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在诺曼人抵达此地的第四天,他们的巡洋舰离开了,这一刻,双方战力对比似乎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联邦军游击先遣队完全可以通过极富侵略性的战法,在崇山峻岭中消耗敌人,最终在溪谷将残敌悉数歼灭……不过,魏斯依然不急着发动攻击,他们的食物补给尚能维持十日,洛林的联邦军情报部门、民众抵抗组织以及大后方也在伺机提供支援,而这支诺曼军队孤军深入,看似有强援支撑,实际上处境并不好。从前前后后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们更像是一只肥美的饵,等着大鱼上钩,可钓鱼也有失手的时候,丢了饵、跑了鱼可不足为奇! 清晨破雾离去的诺曼巡洋舰,傍晚时分又重新出现在了天际边。从它活动的方向和时间推断,这个白天很可能是前往斯利恩进行补给。上一次,魏斯率领游击先遣队突袭斯利恩,引导己方飞行部队将它炸了个底朝天,使得诺曼人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发挥它的战略作用,但这并不意味着斯利恩彻底失去军事价值。从情报部门和抵抗组织获得的情报表明,诺曼军队在斯利恩部署了战斗机部队,并利用轰炸后余留的设施和物资对飞行舰艇进行小规模、短时间的补给维护。魏斯原本筹划着先在洛林北部打一阵游击战,再突然跳到中线去,找机会导演一场“三袭斯利恩”的好戏,现在看来,斯利恩还真是颗早拔早好的“硬钉子”。 诺曼巡洋舰这一去一回,从慵懒的病猫又重新变回了下山猛虎。入夜后,它在山林上空来回游荡,八盏探照灯如八臂魔神,横行霸道、无所顾忌。那些没有经历后卫苦战的游击先遣队战士,在这种情境下不由得感到压力山大,而在这艘巡洋舰的助威下,诺曼人的地面部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天黑就撤回溪谷营地,只见他们继续在山林中展开搜索,由此将活动范围拓展到几天来的最远点。 随着敌人的逼近,本来处于安全位置的各分队相继预警——若不连夜转移,未必会被敌人发现,可一旦跟敌人交火,数百人的队伍就很难像少量战斗人员那样避开敌舰探照灯。当然了,要应付敌人的夜间扫荡,除了紧急转移,还有其他一些办法,譬如布设触发式爆炸陷阱、以小股部队携带迫击炮夜袭敌军溪谷营地等等。 战场临敌,留给指挥官考虑和抉择的时间往往很短,魏斯审视敌情、权衡应对,继而派出传令兵,让隐蔽待机的各战斗分队前半夜想方设法避开敌人,后半夜集体反击。如清晨无雾,天亮前撤出战斗,若清晨起雾,则大胆穿插敌后,痛击敌军地面部队! 深秋初冬时节,洛林的雾如同家常便饭,等到气温再冷一些,雪雾天气要占到一多半的时间,这也是当年魏斯能够带领一支非正规武装长期对抗诺曼军队的有利因素之一,但恶劣天气并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们,洛林游击战士的最后一战,便是在隆冬时节一场大雪过后进行的——那时天寒地冻,秘密据点里的非战斗人员转移不便,他们只好以有限兵力跟强大的敌人打了一场据点防御战,虽然以相对较少的伤亡击毙击伤大量敌军,到头来还是耗尽了气力,再打下去也只会流干所有人的血。那样深刻的教训,让魏斯从根子里领悟了游击战的精髓,他发誓不再重蹈覆辙,必定要说到做到…… 魏斯亲自挑选出来的传令兵,年龄都在22岁至28岁之间,既有较为丰富的战斗经验,又处于体力精力最旺盛的人生阶段,脑袋也还灵光,不容易犯迷糊。几天来,他们频繁穿行于这片山林,对大部分地形都已了然于心,即便是在夜晚,也能够以较快的速度抵达指定位置。传令兵派出去之后不久,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分散隐蔽的作战分队一支接着一支开始朝远离溪谷的方向移动,他们行动果断、目标明确,跟那些谨慎前行的敌军分队相比,如同松鼠之于鬣狗、雀鹰之于兀鹫,只要不愚笨的自投罗网,后者根本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从天黑到午夜,几个小时下来,一切都如预料那般顺利,唯独山林之中还未起雾,仅从日落时的云霞来看,很难断定接下来是否会起雾、雾有多大、持续多久。此间,魏斯一直带着移动指挥部密切监视敌人的动向,这个尽可能简化的指挥部,只携带了一部便携式电台——不到万不得已,它只接受电码、不拍发信号,而且即便情况特殊,它发射的无线电讯号也只能有效覆盖方圆数百里,难以直接联络战线后方的联邦军指挥机构,必须通过大功率无线电台的人工传递,才能够联系上大后方。 午夜刚过,这台正常情况下“只收不发”的无线电突然收到己方情报部门的密码电报。通讯兵迅速解码,黑灯瞎火之下,口头向魏斯报告:“上校,刚收到C站台密电——大雨将至,及时备伞。” 所谓C站台,是庞克将军所领导的游击作战指挥部的通讯代号,而“大雨将至”,是的并不是天气,而是一句事先约定的密语,意指联邦军即将在克莱沃、纳沙泰尔以及洛林战线发动全面进攻。如此重要的电报早不发晚不发,偏偏选在这深更半夜的发,感觉有悖常理,但细细一想也不奇怪:夜间通讯不易受到干扰,也避免长时间单向发送重复电码,而且如此重要的消息,游击作战指挥部有可能不久前才获得上级许可向各地游击作战部队转达。至于“及时备伞”,意指各地游击部队要采取袭击、伏击、破坏等方式,尽量牵制敌军注意力。 “大雨”何时降临,由北往南三个联邦州哪里是联邦军的主攻方向,这些魏斯都不得而知,虽然这封密电使他坚定了跟当前之敌周旋到底的信心与决心,但养成逆向思考习惯的他,将作战目标由“牵制-打击”延伸到了“牵制-打击-歼灭”,这不只是扩大目标,而是要从战术策略层面重新进行全盘考虑。 过了午夜,山林中的气温加速下降,而“白加黑”的持续行动,也让一线的诺曼官兵到了倦怠困顿的节点,各部队陆续停止前进,或就地休整,或后撤至避风避寒的位置待命。诺曼人基本上是以溪谷营地为中心,以游击先遣队遗弃的秘密营地所在区域为重点,展开了大角度的扇面搜索,其覆盖半径已经扩大到了六七十里,覆盖面积相当于一座大型城市的城区范围,负责控场的诺曼巡洋舰虽然可以从空中俯瞰这片区域,一旦敌人多处发力,它很难同时兼顾两处以上战场,完全有可能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对魏斯和他的部队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颇为理想的攻击时机,如果没有那封电报以及由此带来的目标调整,他会毫不犹豫地往天空中打出红色信号弹,但现在,他丝毫没有下令进攻的意思,而是独坐树下,脑海中飞速演算和推敲新的作战计划。 半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是半个小时,魏斯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起来眯眼观察敌情。眼看着时间离天亮越来越近,焦躁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想必待命攻击的战士们心情更甚,但他们是严格讲究战场纪律的正规部队,在保持无线电静默且未架设战地电话线路的情况下,如无意外情形出现,各自待命的分队只能被动接受指令,即便对战斗的方式或时机有意见,也不能主动派出传令兵向指挥部反映。 熬着熬着,熬到了凌晨四点,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这点儿时间根本不够打一场团级规模的硬仗,也就在这时,魏斯指挥部的一名军官提醒他林子里起雾了。 有道是“好菜不怕晚”,这个点起雾,正常来说,不到半上午是不会消散的。一旦将“晨雾”这个战场因素代入到魏斯踌躇许久的演算中,成功达成目标的可行性终于通畅。他精神振奋,而后环顾四周,确认山林中雾气渐起,遂闭上眼睛,用了最后两分钟检算自己的推演,确保没有明显的疏忽或悖论,旋即命令通讯兵朝天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 随着这些红色信号弹的冉冉升起,已经在此逗留了四天的诺曼人会诧异地看到对手像是从地底钻出来一样,精力充沛、斗志昂扬地发动进攻,这原本是他们期待的局面,可是山林中逐渐弥散的雾气,使得他们赖以仰仗的空中支援面临着无从发挥效用的尴尬场面,对他们而言,这场仗可不好打! 正文 第97章 阵眼 古往今来,战争的主体、缘由、形式、战法、武备等有相通点也有不同点。有些战斗简单粗暴,双方一拥而上,强者获胜;有些战斗堪称艺术,尔虞我诈、斗智斗勇;有些战斗,一方或几方战术拙劣、漏洞百出,以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主宰一场战争乃至若干国家的命运…… 在洛林北部的茫茫山林中,魏斯麾下的游击先遣队战士们可不会采取一拥而上这种缺乏技术含量的战术,看到攻击信号,他们纷纷从隐蔽地点向前推进。因为没有魏斯这样的“夜魔侠”领队,各战斗分队挑选耳聪目明的10-15名战士进行突前侦察,其后是40-50名携带半自动步枪、轻机枪以及菠米弹的精锐突击队,第三梯队是300人以上、配备若干迫击炮组的主攻力量,第四梯队是预备队和医疗队。各战斗分队以这种宽箭头状的攻击队形朝着溪谷方向前进,一旦捕捉到敌军踪迹,突前侦察力量并不立即发起攻击,而是一部分人探察敌情、一部分人联络后队,待精锐突击队进入攻击位置后,方才进行火力侦察,而后根据敌人的数量、位置、阵型制定正面佯攻+迂回攻击或是正面突击+侧面牵制等相应的战术策略。 跟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均衡分队不同,诺曼人派出的搜索队规模不一,大的有五六百人,相当于常规的步兵营,小的只有百二十人,只当半个连。在山林中展开搜索时,诺曼人以若干小队在前活动、大队在后跟进,这种配置有点类似于“野猪觅食”,也即两只大猪带一群小猪,只不过战斗力较弱的“小猪”被派去打前阵。武器方面,这些诺曼部队仍在使用栓动步枪,但装备比例较战争初期有较大幅度的下降,相应替换了轻机枪、冲锋手枪以及霰弹枪等火力输出更强的枪械。除了常规投掷式手雷,他们亦列装了便于携带的弹匣式机关炮和性能跟迫击炮相近的抛射式轻火炮。可以说,同级别的步兵战斗单位,诺曼军队的装备水平仍较联邦军有一定的优势,在以轻装备为主的游击先遣队面前,这种火力上的优势就更大了。所以,一支三四百人规模的游击先遣队战斗分队可以逮住敌人的搜索小队一通猛捶,对战敌人的搜索大队很难占到便宜——若突袭未能得手,战斗分队便会迅速脱离战斗接触,另觅目标,或是跟己方其他战斗分队联手合击…… 山林中的战火愈演愈烈,由于地面信号跟先前的战斗一样混乱,诺曼人的巡洋舰在天上无从下手,而从战斗形势来看,魏斯战前会同李尔中校等军官们制定的战斗策略得到了各分队的坚决贯彻,加上攻击的突然性和一定的心理优势,游击先遣队在这里无论整体还是局部都握有一定的主动权。不过,战场如赛场,掌握主动权并不意味着能够顺利拿下这一仗。那些遭到攻击的诺曼部队,除了少数几支发生溃散,大多还是保持着较强的战斗韧性,如此一来,游击先遣队各战斗分队的“刺刀突击”往往只能伤及表皮,难以贯穿敌阵。此外,溪谷营地的诺曼军队尚有两千之众,且装备战车和炮兵,是一支实力强大的预备队。双方战斗僵持越久,对游击先遣队显然更加不利。 在山头上观察了一阵,魏斯有些坐不住了。作为一名称职的指挥官,他应该从始至终统御全局,审时度势地进行调度,然而眼前这样的夜战、雾战,实在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好的发挥破阵作用。于是,他带着移动指挥部迅速向距离最近的战斗分队靠拢,找到分队指挥官,面授机宜,然后亲自披挂上阵——他要了两个迫击炮组、两个机枪组和十名双倍携带菠米弹的突击手,自己照例是双枪四弹,瞅准当面之敌的软肋,带队摸了过去,先以迫击炮组的快速射击拔掉了敌人的火力点,再以轻机枪进行火力压制,继而带领突击手抵近敌阵,猛甩一波雷,强行打开突破口,趁着敌人还没来得及补位,挥舞着手中的双枪冲入敌阵…… 前锋突击得手,跟进的战士们迅即前压,不给敌人从容撤退的机会。在两度更换弹匣、三次精准投雷之后,魏斯已然击穿敌阵,旋即用诺曼语高呼一声“投降不杀、缴械留命”。这还不算,他盯住几名使用机关炮的敌军士兵,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枚菠米弹甩到他们身后,爆炸过后,以快如猎豹的动作从奄奄一息的敌人手里夺下武器,先朝侧翼的诺曼士兵打光了弹匣里的机关炮弹,接着更换弹匣,转过头向溪谷方向的另一股敌军开火。机关炮弹在林间飞过千尺距离,把一群尚未接敌的诺曼官兵打了个人仰马翻。幸存之敌循着机关炮弹袭来的方向进行反击,恰恰把友邻部队的撤退之路给堵住了。遭到魏斯带队攻击的这支敌军搜索队,就此陷入到了中心开花、前后挨揍的境地,崩盘如期而至。一百多名士兵,只有三分之一倒在了战斗中,过半伤亡都是在溃散时发生的,最终得以脱身的十不存二。 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带队打了个漂亮的穿刺突击战,以少量伤亡拔掉了敌人的一颗“小牙”,魏斯随后停下来补充弹药,观察战场形势。面对游击先遣队的全线攻击,诺曼军队刚开始有些措手不及,但对于这种局面,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料,小搜索队且战且退、大搜索队就地固防,便是一种合理的应对手段,而这种步调基本一致的反应,显然是指挥官们战前得到交代的。要想真正动摇敌人的战线,利用快速机动的战术包几个饺子,成建制地消灭敌人的一些部队,干掉这些小搜索队固然有些积极作用,但当前这一阶段,关键还是要打掉敌人的“大牙”——从敌人的大搜索队身上谋求区域性的突破。 于是,魏斯让传令兵赶往相邻的战斗分队,让他们朝东北方的敌人展开攻击,然后让自己所在的战斗分队利用迫击炮和缴获的敌军机关炮,往东南方向大约3000尺的位置持续倾泻火力。末了,他重新召集人手,组织了一支临时突击队,领着他们从两股敌军之间的空隙地带穿过,悄悄地绕到了准备重点打击的敌军大搜索队侧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突击手们往敌人隐蔽的位置甩一波雷。野外作战,诺曼士兵们来不及挖掘掩体,而是利用山林中的起伏地形进行战斗,天然的沟壑、洼地看似不错,但在某些特殊状况下,防护效果还是比散兵坑、堑壕等常规掩体差了很多,譬如匍匐在沟壑边沿的三五士兵,有可能被丢进沟壑的一颗菠米弹给掀翻出去,而在低洼处躲避枪弹的机关炮组,同样可能被对手一发迫击炮弹或单兵投掷的菠米弹给报销掉。 一波猛雷之后,前方硝烟弥漫,魏斯带队突进。就在这时,山林上方仿佛突然出现了人造太阳,刺眼的光亮驱散了黑暗,甚至透进了晨雾与硝烟,让人们的视觉一时间难以适应。魏斯连忙在一棵大树后面停住脚步,待眼睛适应了这种较为强烈的光感,他发现当这些光亮存续之时,山林中的可视距离增加到了六十尺左右。虽说从诺曼战舰上往下看,战场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炮手们无法通过下方的朦胧人影分辨敌我,但是对于地面作战的诺曼士兵来说,六十尺的可视距离使他们有了更多的反应时间——若以极限速度进行冲刺,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冲过这段距离需要两秒左右,如果敌人是在山丘上居高临下,或者双方隔着沟壑、洼地等障碍,时间还会更长。不仅如此,当对手从六十尺外投来一枚菠米弹,当可视距离极其糟糕的时候,诺曼士兵可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现在,他们有了躲闪的机会,亦提高了反击的准确性。 魏斯仰头观察,这刺眼的光芒来自于若干光源。它们不断移动,而且光照并不稳定,显然是敌人的炮射照明弹发出的。从敌军巡防舰的弹药配置来看,天上那艘诺曼巡洋舰少说也有几百发照明弹,可以为战场提供一刻钟甚至更久的强光照射,从战术以及心理层面帮助他们的地面部队熬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刻,而溪谷营地的诺曼炮兵,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储备。 战场环境发生了变化,处于被压制状态的诺曼部队火力骤增,密集的枪弹炮弹不仅让游击先遣队蒙受伤亡,亦让他们前进的阻力赫然提升。这个时候,魏斯根本来不及演算敌人这种撒照明弹的做法对晨雾因素有多大的抵消作用,他带着突击队到了敌人眼皮底下,要么继续突击,要么果断撤退,否则生机稍纵即逝,接下来便会被敌人困在这里直至遭到消灭。 迅速观察并判断形势,魏斯挥手道:“兄弟们,我们上,大家跟紧!” 他们起身向前,诺曼人已经意识到来自侧后的威胁,枪弹火力虽然还没有达到劈头盖脸的程度,但此时肯定不适合直线突击。魏斯结合地形条件,在这片林地里跑出了销魂的S型走位,带领这支精简的突击队来到了敌人跟前,他亲自出手,直接将菠米弹甩到了诺曼人的机枪手脚下,接二连三的爆炸,不仅毙伤多名诺曼官兵,更动摇了敌人这支搜索大队的阵脚,使得他们原本还算稳固的临时防区变得摇摇欲坠。 正文 第98章 止痛剂 以超乎常人的骁勇接连率队击破了敌军两处阵地,引导游击先遣队战士们在战线中段撕开了敌军战线,然而他终究不是超人之体,拥有无限体力和不受伤的身躯,连番激战过后,他不仅疲惫,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挨了敌人的枪子,右腹外侧被削掉了一大块皮肉,掀开衣服、抹去血渍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对奥伦斯星人的成年男性而言,这种伤根本算不得重创,医护兵过来撒了点止血粉,上消毒棉和绷带处里,几分钟就给处理好了。 接受治疗之时,魏斯一边平复呼吸,一边观察战局。在他带队破阵之前,游击先遣队在战线左翼也打得非常不错,很短的时间就击溃了敌人两支搜索小队,而后又以两支战斗分队对敌人的一支搜索大队形成合击之势,而在魏斯连破两阵的这段时间,左翼的战事虽然取得了一些新的进展,但势头明显放缓,这意味着敌人在这一侧已经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相较于李尔中校坐镇的左翼,右翼的游击先遣队似乎从一开始就碰上了硬茬,敌军的几支搜索小队都在他们的攻击下且战且退,最终跟搜索大队合兵一处,形成了游击先遣队一时难以撼动的硬骨头,此后游击先遣队的左翼部队虽然也碾掉了两支没能及时后撤的敌军侦察小队,这一路的进展仍是三条突击线当中最不理想的。 战前部署是关系到战斗走向以及最终结果的首要因素,若是一切顺利,战时不作任何调整也能够坐等胜利到来,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更多的时候,各级指挥官需要根据不同的状况做出对应的调整。见两翼不畅,魏斯唤来两名传令兵,让他们前去传达新的作战指令:左翼部队停止攻击,向中路转移,右翼加大突击力度,带中路部队突袭敌军侧后,两面夹击,力争打出一场局部的包围歼灭战。 “旋转的大门”,在派出传令兵之后,魏斯才为这样的战术调整想到一个贴切的名字。让左翼部队放弃进攻,是因为这一侧的战斗已经演变为消耗战,敌人保持稳固的战线,不仅可以消耗游击先遣队,还可以指引己方巡洋舰轰击对手的活动区域。一旦左翼压力消失,而中路和右翼的压力骤增,甚至顶不住对手攻击而面临战线崩溃,诺曼人肯定会动用左翼部队以及后面的预备部队进行反制,而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杀到对手侧后方,跟正面扛线的部队联手夹击对方,进而逆转攻守态势。同理,当敌人试图利用这扇旋转的大门掌握主动乃至赢得胜利之时,游击先遣队也一样又机会抢夺局点,将攻势真正转化为胜势,而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哪一方能够更加准确高效地抓住机会…… 不多时,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左翼部队开始退出战斗,按指令向中路靠拢,而中路部队原本就已经领先一个身位,得到左翼兵力的加强,迅速集中两个战斗分队向右翼之敌的侧后方实施穿插攻击,右翼的游击先遣队亦向当面之敌展开强攻,在中路和右翼,双方战线交织在一起,盘桓在硝烟雾气上方的诺曼巡洋舰空有獠牙却无处下嘴,而对于突然平静下来的战线左翼,它通过地面的焰火信号确认了目标区域,旋即以强大的主炮实施轰击——如果游击先遣队的左翼部队是暂时性的后撤而不是向中路移动,这时候可就陷入敌舰炮火制造的烈焰风暴当中了! 包扎好了伤口,魏斯又重新投入到了战斗当中。在中路战事焦灼之时,他组织突击队再度冲阵,得手之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气力似的,连正常走动都感到困难,只好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片刻过后,身旁的战士找来医护兵,他仔细察看了魏斯的伤处,连忙劝道:“上校,您刚刚流了很多血,暂时止住没问题,但您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再经受剧烈的活动了。” 魏斯摇了摇头:“帮我把绷带扎紧一些。” 医护兵一脸诚恳地对他说:“不行,上校,两天之内,您不能再剧烈活动,否则伤口持续恶化,可能会有很大的麻烦。” 第一次处理伤口,魏斯还觉得伤势无碍,经过刚才那一阵突击作战,这会儿重新止血包扎,伤口传来的痛感简直是之前的倍数,在树下坐了好几分钟,体力精力也只是稍稍回复了一点,所以,他知道医护兵绝不是故意恐吓自己,而是基于专业的判断作出提醒。 别处又传来了呼喊医护兵的声音,魏斯摆摆手:“好吧,我尽量!” 医护兵没有迟疑,循着呼救的声音跑开了。魏斯看了看聚到身边的数名官兵,深吸了一口气,在传令兵的搀扶下靠着树站了起来,他眯起眼睛观察战局,然而特殊视野只持续了几秒,便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终止了。偏偏这个时候,一名军官从前面跑来,急匆匆的报告说,穿插攻击的部队已经抵达预定位置,并向敌军右翼部队发起攻击,但另一股敌人出现在穿插攻击部队的后方,也就是说,穿插攻击部队在抄敌人后路的时候,自己也陷入到了被敌人前后夹击的危险处境。 现在该怎么办? 放在从前,这种问题很少会让魏斯犯愁,他只需要看清形势,保持头脑冷静,以正向和逆向思维进行通盘考虑,很少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可是现在,他大脑缺血缺氧,躯体行动不便,面对手下军官的发问,他不由得踌躇起来,李尔中校不在身边——就算在,最后的抉择也很可能需要他自己拿主意。于是,他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你们按计划展开攻击,越猛烈越好,然后伺机抽身,让敌人自己跟自己打,明白我的意思?” 这道理简单,关键是时机的把握。撤早了,两边的敌人还没交上火,搞不好迅速会合一处,给后面的战斗增加难度,撤晚了,很可能被敌人两面夹击,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也是麻烦事。听完魏斯的吩咐,这名军官倒是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兴奋地敬了个礼,满怀憧憬地跑开了。 刚刚的思考与回答,魏斯强装镇定,对方一走,整个人顿时软了下来,后襟也被冷汗给浸湿了。 不一会儿,最早给魏斯处理伤口的那名医护兵从后面跑了过来,看到魏斯,连忙停住脚步,关切地询问他的伤势。 这名医护兵曾跟随后卫部队行动,是从那一连串恶战中幸存下来的勇士之一。由于跟他相熟一些,魏斯没有强装无谓,而是苦笑道:“有点不太妙啊!伙计!到处都需要我,但我这样子哪里都去不了!能不能想点办法?这场仗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这名医护兵翻了翻自己的急救包,从最里面掏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玻璃瓶子,对魏斯说:“我这里还有一罐特效止痛剂,不是我们的,是从诺曼人那里缴来的。” 医护兵没有多说,因为魏斯知道,这种功效类似吗啡的药剂不仅可以止痛,还能在一定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使得力量、速度、耐力超过正常状态,而当药剂的效力过后,除了惩罚性的精力损耗,据说还有肌体老化、脑力减损等副作用。不光是诺曼人,联邦军队同样将这种特殊药剂用于战场医疗,配备给战地医护兵,在抢救重伤员以及不得已让伤员自行撤离时使用。双方所使用的特效止痛剂在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他之所以强调这是在诺曼人那里缴获的,是因为诺曼货的药性更加强烈,如果使用者精神不够强大或是情绪出现失控,会有发生不可逆精神损伤的可能性。 魏斯犹豫了一下,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 背水一战,也可能是饮鸩止渴,但结果先不管,撑过这场不容有失的硬仗再说! 医护兵扶着魏斯坐下,从急救包里取出针管针头,从那个别致的小玻璃罐子里抽出淡红色的液体。魏斯看过医护兵给重伤员扎针,他自行解开外套和衬衣扣子,忍着牵扯伤口的疼痛扒衣露肩。 “这种针刚开始会很疼。”医护兵叮咛了一句,不再问他是否确定要用,直接在他大臂上来了一针。 正如这名医护兵所言,药剂打进去之后,魏斯立即感觉到大臂像是中了一枪,有剧烈的痛感传来,而且这种痛感迅速蔓延开来,从肩膀到小臂,然后是胸膛和脑袋,转眼工夫,整个人像是被火烤红的大虾,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火辣辣的。魏斯本来是打算靠意志力抗拒痛感,不至于痛的吱呀乱叫,然而这种痛到灵魂深处、几乎让人失禁的强烈感官还是让他“啊”的大叫了一声。紧接着,痛感像是退潮一样迅速消去,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昏过去的时候,一种奇怪的热量从胸口散发而出,迅速遍及全身,大脑也如同主机重启一样,由模糊变得清醒,思维开始飞速运转,伤口的痛感消失不见了,身体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医护兵看着魏斯慢慢发生变化,等到他情况稳定下来,便叮嘱道:“上校,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一般情况下,药效会持续几个小时,具体要看各人的情况。等到药效结束的时候,您会昏睡一段时间,所以,千万要注意安全!” 话刚说完,附近又有人呼唤“医护兵”,在走之前,这名医护兵轻轻的叹了口气,对他说:“我尽量在您周围活动,如果感觉不好,随时叫我!” 挺过了刚刚那一阵难以言喻的煎熬期,魏斯常常地吁了一口气,正要说“谢谢”,医护兵却已经朝着呼救的方向跑开了。他定了定神,在心里给自己鼓劲道:为了胜利,拼这一次! 正文 第99章 躺赢战斗 仿佛,时间之河放慢了流淌的速度,使得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变慢了;仿佛,胸膛里植入了一颗燃烧的小太阳,为全身提供源源不断的强劲动能;仿佛,从神界那里借来了可以洞察一切的慧眼,敌人的一举一动皆了然于心…… 接受了医疗兵注射的特殊止痛剂之后,魏斯如同使用了星际争霸中的人族“Stim Pack”,在游戏里,其效果是让机枪兵和喷火兵行动速度以及攻击频率加倍,代价则是减10点生命值——掉的血可以由医疗兵重新加满。只不过他的大学生涯除了刻苦学习便是勤工俭学,没有跟同学刷星际的经历。虽说偶尔“看过猪跑”,但对于那些细枝末节并未加以关注,也就不会把自己代入到这种疯狂机枪兵的角色里。 在特殊止痛剂的刺激下,单体的速率、力量乃至思维都达到了一个极限状态,而在这种特殊的状态下,正常的谨慎、彷徨、忧虑等负面情绪被自动屏蔽,此时的维斯,比完好无损时的常态更加犀利、更加骁勇——在大多数战士看来,自己的指挥官犹如战神下凡,所向披靡,他们本就斗志昂扬、战意正浓,这下更是热血澎湃、充满激情。于是,这支狂热的战力不断突击向前,反复杀入敌阵,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对付诺曼人甚至有种砍瓜切菜的感觉……此间,魏斯上树观察敌情、下树调兵遣将,抓住敌军部队的软肋或是漏洞进行大胆果断的穿插攻击。在烟雾弥漫的山林中,这种准确而又强悍的快速突击显得十分霸道,敌军五六百人的大股部队本来防守稳固,这“腰子”挨了狠狠一刀,顿时就泄了气,三五分钟便全盘崩溃,至于那些一两百人的小股部队,碰到这种不讲理的突袭更是难以抵挡,有的一触即溃,有的三下两下便被解决。 以碾压式的效果端掉了敌人一处又一处的野战阵地,打到战士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整补充,魏斯却没有跟着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穿过战场,指挥其他战斗分队以相同的战法破开当面之敌的“乌龟阵”。一而再,再而三,接连到来的局部胜利形成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效应。敌军井然有序的野战布阵中间被打穿、右翼被打残,溃散部队跟后面的支援部队混杂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梳理战况,便被游击先遣队一阵穷猛追打,结果形势如同雪崩,幸存的诺曼官兵纷纷逃向溪谷营地。 旋转的大门已经打开,处于“狂暴”状态的魏斯没有失去理智,而是保持着指挥作战的正确本能。他看到左翼的敌军部队正往己方后路横插过去,本来是要包游击先遣队饺子的,现在另一边的饺子皮已经破了,他们不但饺子包不成,还“漏了馅”,正是反手一击的大好机会。他大声疾呼,召集人马回师迎战。 敌军左翼部队战力近千,而魏斯临时召集的兵力只有四五百,还不到两个完整的分队,这注定是一场决定战斗形势的硬仗。进击途中,他及时命令己方通讯兵打出四颗绿色信号弹,召唤埋伏在后面山头的预备部队投入战斗。这支六百多人规模的预备部队,从战斗打响到现在一直在后方隐蔽待机,见友邻部队打得酣畅淋漓,正是求战心切的状态,接到出击命令,顿时如同下山猛虎,在气势上锐不可当。虽然诺曼人对这一侧的游击先遣队有所防备,提前布设了机枪和机关炮,并在对方进攻初期发挥了有效的阻挡作用,但当他们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而且来自两个方向的压力都超出了预期,诺曼人在移动中建立起来的战线很快变得摇摇欲坠。经过二十来分钟的激战,意图机动御敌的诺曼人反而被快速机动的游击先遣队给击败了——胜利者把灵活机动的战法演绎得淋漓尽致,失败者已经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部队在撤退途中全线崩溃,最终只有少数人得以逃脱。 战至天明,诺曼人在山林中的大股部队均被歼灭,残存者匆匆逃往溪谷营地。清晨雾气弥漫,地面的可视距离依然只有五六十尺,诺曼人的巡洋舰仍无法直视目标,只能在己方地面部队的指引下展开“盲射”,在这庞然大物的猛烈轰击下,溪谷两侧的地形地貌都发生了改变,但引诱敌人展开炮击的仅仅是游击先遣队的零星人员,魏斯的主力部队在双方先前展开恶战的树林里救治伤员、打扫战场,顺便恢复气力、整顿队伍,以应对接下来的作战行动。 在朝向溪谷的一处山包上,魏斯背靠大树,人虽然看起来精气神不错,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眼神开始发飘,面部的“红润”也不正常,手指貌似在微微颤抖。在这种情况下,他让传令兵找来李尔中校,拽着他的袖子,语气诚恳地说: “听着,伙计,对于你的指挥能力,我是绝对信任的,当我无法指挥战斗的时候,你要——必须要接替我的位置,别犹豫,一定要相信你自己!别说话,我现在不接受你的反驳,请你仔仔细细的听好了……敌人在溪谷的营地里还有大约两千兵力,这个估计数字是较为准确的,他们手里有一个炮兵分队和一个战车分队,野战炮大概是二十门,战车十多辆,还有不少类似迫击炮的轻型火炮和机关炮。如果我们强行围攻他们的营地,就算不考虑天上飞着的那个家伙,也是要吃大亏的,但也不是说不能打,而是要采取聪明的、巧妙的战术战法,你一定能够想到好的……好的办法……” 越说到后面,魏斯声音越弱,眼神也愈发迷离。就在这时候,那名医护兵来了,他搀扶着魏斯坐下,简单的检查了一番,旋即对李尔中校说:“上校需要一副担架,以他现在的状态,至少要休息大半天才能恢复清醒。” “他伤得很严重?”李尔中校看到魏斯腹部的纱布,以为是伤口的问题。 医护兵犹豫了一下,答道:“之前失血过多,差点昏迷,后来用了止痛剂,又强撑了一段时间,现在止痛剂的副作用开始了。” 听完解释,李尔中校在魏斯跟前蹲了下来,盯着他那张迅速失去血色的脸,低声道:“别担心,这里有我,你安心休息一段时间……一切都交给我,放心吧!” 李尔中校的话,魏斯只听了一半,后面一半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无边的黑暗中,他漂浮了许久许久,仿佛又跨越了一个世界。有那么一刹那,他念头里以为自己要回到阔别许久的地球了,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看到身边人,看到向后移动的枝叶,重新感觉到冬日来临的寒意,顿时明白,自己还在这曾经陌生、如今已经越来越熟悉的星球上,扮演着克伦伯-海森家族直系成员、联邦军游击先遣队指挥官的角色。 “我们在哪?现在是什么时候?”意识清醒之后,魏斯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抬担架的战士看到魏斯醒了,连忙招呼人过来。片刻过后,那名医护兵疲惫但欣喜的脸映入眼帘。 “长官,您醒了!” 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一切,魏斯依然历历在目,因而直奔主题:“我睡了很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医护兵回答说。 “这么久!”魏斯顿感讶异,扎针前不是说大半天么? “战斗昨晚就结束了,我们正在转移途中。”医护兵又道。 魏斯急切地想要知道战况战果,因而询问李尔中校的去向。 医护兵挠了挠头:“中校在昨晚的战斗中受了伤,伤势还比较稳定,这会儿刚睡着。” 一听这话,魏斯不禁哑然,这货莫不是有样学样的带兵冲锋陷阵,结果把自己给搞伤了。这身先士卒固然是一种可敬的作战风格,特别是在战况不利的时候,能够有效提升部队士气,甚至发挥反败为胜的关键作用,但冲在最前面也意味着跟死亡相伴,要想成为英雄而不是英烈,必须练就一身好本领,加上近乎极致的反应力以及一些难以捉摸的运气因素。 既然李尔中校不方便“现身”,魏斯便逮着医护兵问了几个依次递进的简单问题——部队是否攻下了敌军的溪谷营地?是否大量俘获敌军官兵?是否抓到大鱼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居然都是肯定的,他不由得在心里惊叹:李尔中校,你特么还真是个人才啊! 至于说部队如何攻下敌军防备严密的溪谷营地,医护兵这里显然没有答案,魏斯让他找来一名军官,大致了解了情况,而后等到部队在一处植被茂盛的树林中休整时,他拖着依然疲软的躯体离开担架进行适应性的活动,并让麾下的军官把他们所说的“大鱼”给带过来。 不多时,数名诺曼军官被带到了魏斯跟前,这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而看清这些人的身形轮廓和面容长相之后,他惴惴不安的情绪得以扫去,因为泽并不在其中,这也意味着兄弟俩不必以这种尴尬的方式相见。不过,当他从战俘口中得知那位“斯卡拉男爵”很可能已经在战斗中阵亡时,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以及一种遗憾、惋惜多过于悲伤的感怀。 正文 第100章 与虎谋皮 “敌舰来了!紧急隐蔽!” 听到哨兵发出警告,魏斯连忙眯起眼睛,两秒之后,背后顿生寒意,却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是发现自己看不到敌我识别系统了!这……难道是注射了特殊止痛剂所造成的副作用?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 一贯淡定的魏斯,像是突然丢了一件具有非凡意义的贵重物品,脑子里顿时有些乱……若是就此失去了那种特殊能力,自己会不会泯然于钟,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指挥官,今后的战斗会不会屡屡受挫,直至由于未能及时辨明敌情而招来一场致命的失败? 在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的经历,让他暂短暂的迷乱之后迅速冷静下来:有没有敌我识别系统,他们都得面对强大的敌人,而正确的战术策略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 不多会儿,李尔中校出现了——战士们把他抬到了魏斯跟前。这位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长多处受伤,特别是右小臂、右腹部、右大腿的同侧损伤,导致他此时无法借助拐杖行走,严重的伤势也让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即便如此,在见到魏斯时,他脸上依然浮现出一抹自傲的笑容。 “你错过了一场精彩的战斗。”他躺在担架上对魏斯说。 魏斯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啊!换我指挥,未必能顺利赢下那样一场硬仗!” “在作战指挥方面,我们是不一样的风格。”李尔中校道,“我喜欢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准备阶段,等到条件成熟再一鼓作气发动总攻。这一次,我们非常幸运,在火力袭扰阶段打爆了敌军的弹药,极大地打击了敌人的信心。不过,按照战俘供述,他们的指挥官,也就是你那位身份特殊的哥哥,很可能在那场爆炸中丧生了……对此我感到非常遗憾。” “他是我的亲兄弟,也是我的宿敌。对克伦伯-海森家族来说,这个曾经令他们无比骄傲的儿子,已经在多年前意外丧生了。如果他真是在这场战斗中阵亡了,也算了结了我们的一桩心事。”魏斯坦然道,“这件事,你不必介怀。” 李尔中校伸出左手,轻轻搭在对方手上,低声道:“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贪欲是万恶之源,正因为在诺曼人那里能够得到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势,不少昔日的朋友、伙伴都变节了,一旦在战场上相遇,谁也不必顾及旧情,谁也不用对谁手软,真刀真枪地干完再说!” 以魏斯的理解,泽出现在诺曼人的阵营里,不光是为了地位和权势,但没必要在这里替他争辩或解释。两位受伤的指挥官就这样在树下一个坐、一个躺,不需要他们大声招呼,游击先遣队的军官和士官们各自带队,战士们轻车熟路地进行疏散隐蔽。事实上,这支队伍里还有上千名诺曼战俘,就算他们的行踪被敌人的飞行战舰发现,按理说,对方也不敢大动干戈地展开炮击,除非他们已经被连场败仗气得丧失了理智。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两艘诺曼战舰一前一后从这片山林上空飞过。失去了特殊视野,魏斯只能跟常人一样通过敌舰的外观来推测它们的型号和战力。当然了,只要眼力好、见识足,同样可以“读秒判断”敌情。 敌舰飞过之后,魏斯问李尔中校:“你觉得诺曼人接下来会怎么干?投入重兵围歼我们,还是跟我们谈判交换战俘?” 李尔中校想了想:“我军全面进攻在即,能把敌人的部队调离前线,对大局而言当然是好事。如果他们真的派一两个师来对付我们,我们就算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尽可能把他们拖在这里!” 这个回答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但魏斯所想的却是另一个方面:“经过这一战,我们的部队增加了一千多名伤员,还要负担近两千名诺曼战俘的口粮,就算采取最低配给量,最多还能撑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差不多。”李尔中校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魏斯没有再往下说,但顺着思路往下想,也就知道他想说又没说的话是什么。 “你觉得敌人会主动找我们谈判?” “也许会,也许不会,这我可说不准。”魏斯答道。 李尔中校又问:“就算诺曼人主动找我们谈判,你觉得庞德将军会同意?最高军事委员会能答应?” “如果他们能够及时提供我们急需的补给和支援,我们当然不必跟诺曼人谈判。”魏斯反话正说,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李尔中校没有应声,战争爆发前,“诺曼帝国”在联邦是个相当敏感的话题,联邦军官兵是绝不能以任何形式跟诺曼人有私下接触的;战争爆发后,诺曼军队横扫北方,大举杀入联邦腹地,双方在数千公里的战线上犬牙交错,跟诺曼人的接触在所难免,但随着大批意志不坚定者投敌叛国,或是以独立、自治的名义脱离联邦,形势错综复杂,惩治变节、防范投机成了联邦军情报和宪兵部门的一项重要任务,军官们即便没有想法,也得小心处事,以免跟这种可怕的事情牵扯上关系。 “这种事一旦遇上了,躲是躲不过的,必然要正视之。客观的说,在这种形势下,跟敌人商谈交换战俘事宜是有好处的,一来可以让我们的伤员得到及时的救治,二来可以适当拖延时间,把敌人的精力牵制在这里。”魏斯说完这些,仰头叹了口气,有些话他没说,也不必说——真要是跟诺曼人谈判了,他和李尔中校必然有一个人要为这件事情负责,诺曼人会不会耍阴谋手段,这是所要冒的第一个险,而联邦军高层的态度有可能一如既往的严厉,也可能发生转变,这是所要冒的第二个险。 李尔中校沉默良久,开口道:“这一次,我本想依照你上次的策略,指挥部队进行大范围的转移,避开诺曼军队的围追堵截,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队伍里伤员太多,俘虏也多,行军速度根本没办法得到保证。我刚刚在想,就算我们用诺曼人换来被俘的我军同僚,到头来也还是受到伤员的拖累,无法进行快速转移,食物补给也解决不了,大部分麻烦都还在。” “这不难解决!”魏斯讪讪一笑,“谈判时,我们可以提出要求,为了保证战俘交换物资的顺利进行,诺曼人的战舰和飞机在特定时间内不得靠近这片区域,只能让运输舰运送物资、接收战俘,那么在此期间,我们可以联络后方派高速运输舰送来作战补给,顺便把我们的伤员运走——无论诺曼人同不同意,我们都要这样干,然后继续跟他们打游击。” 这细细一想,李尔中校恍然大悟。 拖着一千多伤员、一千多战俘,游击先遣队的行进速度还不到正常水平的一半,可即便如此,敌人要在这茫茫山林中捕捉到他们的行踪并加以部署,仍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何况联邦军队近来调动频繁,诺曼人心存顾虑,岂敢在远离战线的后方区域重兵围剿敌方游击力量?就这样,事态的发展真应了魏斯的揣测——诺曼人在附近山头投放了几支联络小队,他们打着白旗,兜兜转转了许久,终于跟对手接上了头。 诺曼人的这些联络小队,各由一名尉官领头,魏斯和李尔中校开始并没有跟他们正面接触,而是在一旁听他们跟己方军官交涉:他们上来先是劝降,说游击部队已是弹尽粮绝、无路可走,只要放下武器,他们以军队的神圣荣誉担保,对游击先遣队的伤员给予优等的医疗救治,将其他人员送往巴塞尔或法莱恩王国的所谓“战时居留营”,享受高于普通战俘的优厚待遇,并保证他们在战争结束前的人身安全和战争结束后的自由选择权。 对于诺曼人的劝降,屡战屡胜的游击先遣队自然是不屑一顾。见对方态度坚决,且战士们精神饱满,每餐的食物配给还比较充足,倒是那些诺曼战俘一个个垂头丧气,看起来毫无斗志,于是又提出了让步方案:鉴于诺曼军队被俘人员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不佳,他们要求派遣一支大约两百人规模的国际战地医疗团队,携带一批专用的药品器材前来,诺曼军队可以在双方商定的期限和地域内采取有限的停战措施。 医疗人员和医疗用的药品器材固然是游击先遣队当前非常需要的,可诺曼人提出这一方案的真实意图,明眼人不难看穿,所以,魏斯他们没有针对这个方案跟诺曼人展开磋商,而是直接将其否决,亦拒绝了敌方联络小队使用无线电台向上级反馈消息的要求——他们让几个诺曼联络员带着二十多名患伤的诺曼战俘在天黑时离开临时营地,天亮后向己方飞行部队求援,游击先遣队带着其余诺曼联络员以及众多诺曼战俘连夜转移。此后不久,诺曼联络员从电台里接收到了上级的密语电报,由此提出了第三个方案:双方就游击先遣队释放战俘的条件进行协谈,若能达成一致,诺曼军队接受限时限域的局部停战。 正文 第101章 说好不翻脸 出于对形势的准确判断和对时机的准确把握,魏斯所统率的游击先遣队,在跟诺曼人的各种交锋中无疑占得了全面优势。在主动将诺曼战俘中的伤员释放后,他们很快得到了对手积极的答复:双方可以短时停战,商讨战俘交换的问题。 到了临门一脚,魏斯和李尔中校却不约而同地踌躇起来。他们很清楚,以联邦军政高层惯于秋后算账的品性,这一票如果干了,哪怕得到了后方的默许或是模糊的肯定,事后也可能被他们揪住不放,搞不好还会体验一把从战争大英雄到通敌叛国贼的巨大落差。于是,两人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都觉得这事肯定要干——若是拖下去,一旦后方解决不了他们的补给问题,游击先遣队就有可能一步步陷入困境,甚至走向另一个极端,但是,后方的意见肯定是绕不过也不能绕过的。商议之后,他们联名给后方拍了一封密电,告知诺曼人想要赎回被俘官兵的事情,请游击作战指挥部给予明确的指示。 考虑到密电很可能会被诺曼人截获,他们特意没有提食物补给的问题,但庞克将军和他的参谋人员只要稍稍用点心,就能判断出游击先遣队作战补给捉襟见肘的现状。可是,正如魏斯和李尔中校担心的,游击作战指挥部迟迟没有复电。他们每隔六个小时拍发电报一次,常用、备用频率都发,但等了两天两夜,指挥部依旧音信全无,仿佛游击先遣队所处区域遭到了敌人的信号屏蔽似的——可诺曼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技术手段,而常规的无线电干扰、阻塞措施,必定会留下清晰的痕迹,可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更糟糕的是,连续的发报将游击先遣队的活动位置“展示”给了诺曼人,通过日益成熟的无线电定位技术,他们轻而易举地锁定了目标行踪,并且有针对性地展开了兵力部署…… 自从用过了敌人的特殊止痛剂,魏斯的“人肉雷达”迟迟没有回复,只得通过大范围部署侦察兵了解敌人的动向。诺曼人两次在昼间派出部队封堵他们去路,游击先遣队又在夜晚以强行军的方式跳出了危险区域,虽然暂时摆脱了困境,但途中丢失了不少补给,亦有几批诺曼战俘得以脱逃。经过这般折腾和消耗,他们离担心的那种局面越来越近,诺曼人亦传递过来开启谈判的时限通牒。 近乎绝望之时,游击作战指挥部终于从遥远的地方发来了电报,大段内容是缺乏实际意义的肯定和赞扬,只在最末给了一句“若事有可为,你们可见机行事”。 魏斯和李尔中校面对面的坐了一个小时,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他们让诺曼人派来的联络小队用无线电发出了同意谈判的信号,并将谈判地点约在了洛林西北部的一座小镇上。 有一千多名诺曼战俘作“人质”,魏斯倒不担心诺曼人在谈判中耍诈, 他让李尔中校带着队伍前往洛林游击战士使用过的另一处小型秘密营地,自己带了一名军官和一名通讯兵,跟诺曼人的联络人员一道翻山越岭,于约定时间抵达了那座偏僻的小镇。 来到诺曼人安排的谈判会场,魏斯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喝了一大杯热茶,而对于诺曼人准备的点心,他完全置之不理。这会儿并非饭点,在场的诺曼军官们却没有开始谈判的意思,惹得魏斯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阵。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他没有料到的“大人物”——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上将。看得出来,这位年少得志的将军情绪不太好,不仅是满脸阴沉,眼神中还透着一股戾气。刚一开始,魏斯觉得以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应该不是为追剿游击先遣队所遭受的失利而郁闷,可是转念一想,一艘运输舰、两艘巡防舰加上数千步兵,这样的损失已经不算小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事,他又何必亲自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来? 在对面主位落座之后,阿尔维斯以一种冷厉的语气道:“我们真是低估了你啊,小克伦伯-海森先生!你就像是一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沼虫,从上千尺高的地方掉下去也死不了,而且敢于回到你被打败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再次跟同样的对手战斗……我很好奇,克伦伯-海森家族究竟有什么奥秘,一代人里面可以出现两个意志力超乎想象的战士。” 听了对方这话,魏斯非但不觉得骄傲,反而从这里面嗅到了威胁的意味。如果泽真是在溪谷营地之战中阵亡,那么留在索姆索纳斯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老勋爵夫妇以及妹妹贝拉,性命不再有可靠的保障,甚至随时沦为人质。这一刻,魏斯突然有些遗憾,泽是那样的才华横溢,而且在寄人篱下的时候,依然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家人。可惜啊,他选择了私利而放弃了大义,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被原谅和接受的。 见魏斯沉着脸没吭声,阿尔维斯用鼻音哼了一下,继续以冷板的口吻说话:“既然我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那就开门见山的说吧!在之前的战斗中,你们俘获了我方众多士兵,其中不乏在战斗中受伤的人员。鉴于你们的部队是执行游击作战任务,不可能建立战俘营,也就无法提供与国际公约相符的关押条件,而我们恰恰也有一些你方被俘人员。因此,本着军人风度和荣誉精神,我方提出平等交换战俘,且在交换战俘期间,双方暂时休战。” 进入正题,魏斯竖起耳朵,努力将对方的每一个字词及其含义都捕捉到。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和实践,他的诺曼语已经基本达到了交流无障碍的程度,然而阿尔维斯说话时不仅保持着那种高傲的语调,还使用了一些平日里罕用的辞藻,这让他有些反感、郁闷以及费解——谈判桌上,每一个条件的推敲与协商,都关系到许多人的命运,是容不得半点麻痹大意的。为了明确对方的意图,琢磨、推敲其底线,魏斯不厌其烦地询问细枝末节,这种感觉,就像是大妈在菜场挑挑拣拣、讨价还价。 阿尔维斯端着架子,所有的细节问题由他旁边的诺曼军官跟魏斯交涉,只有到了需要拿主意的关键问题,他才会简单的说上两句,有时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或表情,其余时间都在喝茶,而且是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对手。有那么几次,魏斯都被他那种复杂多变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对面蹲着一头隐忍不发的猛虎,而且,他的到来,总让魏斯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吃了败仗之后跟对手谈交换战俘,终归不是一件让人感到骄傲的事情吧? 军人之间的谈判,历来不像政客那样扯皮。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协商,双方基本就交换战俘的形式和条件达成原则性一致:双方停战一周,诺曼军队不在洛林西北部部署机动兵力和作战舰艇,游击先遣队不对这一区域的诺曼驻军采取任何攻击行动;停战期间,游击先遣队以1200名诺曼战俘交换800名联邦军战俘、200名被俘的武装抵抗者以及一定数量的补给物资,余下的诺曼战俘将在双方停战结束时获得释放。此外,魏斯还试探性地提出联邦军派遣一艘运输舰来,给游击先遣队送来必要的药品器械,并撤走他们的受伤人员,但诺曼人很果断地否决了这一提议——他们表示自己不能容忍敌方舰艇在己方控制区招摇过市,何况谁也不能保证那艘运输舰只执行运输任务,而不借机对诺曼军队的防御部署进行侦察。 除了联邦军派运输舰的问题,谈判的进展算是颇为顺利的,魏斯理应感到高兴,可是看阿尔维斯那种阴晴不定的神情,他始终觉得不安,没准这家伙不惜那一千多条人命也要来个“擒贼先擒王”,把自己给强扣下来,甚至以极端手段将游击先遣队连同那些被俘的诺曼军人一并抹掉。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头“猛虎”的思维和品行也忒残暴了! 谈判前后,阿尔维斯虽然情绪不佳,却也没有任何出格的表示。末了,他用一种傲慢的眼光看着魏斯:“我得到了授权,可以对我们今天谈判的结果做出决断,你呢?” 魏斯很想痛痛快快地告诉对方,自己也得到了“见机行事”的授权,但谈判的诀窍往往在于窥探对手的底牌,同时尽可能隐藏自己的底线。他佯装为难,然后试探道:“我们带来了无线电,能否给我们一个安静的房间,让我们向上级请示。” 阿尔维斯怜悯地瞧着他:“要多久?” “这我可吃不准。”魏斯回答。 阿尔维斯似乎早有预计,他没好气地说:“最迟明早,如果你们给不了肯定的答复,我们将认为你们不屑于我方所作出的大度让步,双方将继续进行残酷的战斗,直到其中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魏斯此行确实带来了通讯兵以及一台发报机,但出于安全考虑,通讯兵并没有携带密码本,而是将常用密码分开抄写在衣物内层。事实上,如果没有发生紧急情况,魏斯没指望庞克将军的游击作战指挥部会对这场谈判的结果做出迅速而明确的答复,真正需要联系的是正在山林中行进的游击先遣队——他们之间并不真正需要密码电报,使用约定的密语即可表明情形。 身处敌营,时间一长必生事端,魏斯摸了摸鼻子:“好吧!无论如何,我明早都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可以!”阿尔维斯不冷不热、不淡不腻地应了一声,旋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屋子里的诺曼军官们也大多鱼贯而出,只留下两名负责接待的年轻军官。 魏斯转过头,对随行的两名同伴说:“这家伙我以前打过交道,不用担心,至少今晚我们是安全的。” 对于魏斯的判断,游击先遣队的战士们是非常信服的,只不过他们踏实下来,魏斯自己心里却一直在捉摸着那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文 第102章 借枪杀人 夜里,魏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泽满脸是血,站在燃烧的营地里,声嘶力竭地冲自己大喊“快走!”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起,魏斯跟这位“血脉相连”的兄长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相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天,但在见面之前,他听他的故事、看他的手稿、思他的情怀,仿佛神交已久。见面之时,两人已是不同阵营,无法像寻常兄弟那样谈天说地、打趣玩闹,亦无机会同心协力、共创事业……因为才华横溢,因为心怀抱负,因为不满现实,他成了一个充满悲情色彩的角色,但不管怎样,在这个世界,他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从梦中醒来,魏斯凝望窗外,久久不能入眠。 清晨,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声,让魏斯从床上蹦了起来。他飞快地来到窗边,只见一团巨大的“黑云”从天而降,几乎将整个小镇笼罩其中。镇子里的诺曼士兵纷纷从临时借宿的房子里跑出来,不多会儿,军官们开始大声招呼,士兵们这才各归其位。 不必探察全貌,只凭这团“黑云”的部分轮廓,魏斯便已知晓其来历——诺曼帝国的突击舰,准确地说,是帝国第三顺位继承人巴拉斯王子的座舰。此人亲临此地,魏斯不止“诚惶诚恐”,更对这艘战舰的恐怖威力感到深深的忧惧。要是诺曼人专程调这艘战舰来对付游击先遣队,别说他们有三千之众,就算三万人,面对敌军突击舰的碾压也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要敌人横下一条心,牺牲那一千多名被俘之人,这场原本可期的谈判将会突然变成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镇子里的诺曼军人急匆匆地摆开阵仗,前去迎接大佬的到来,却也没有忽略对魏斯一行人的“看护”。见无机可乘,魏斯将深深的焦虑按在心里,若无其事地洗漱整装。不久,一名蓄着短须的诺曼军官带着一队士兵来到屋外,要魏斯等人跟他们走。见对方态度不恭,魏斯琢磨着情况可能有变,在行走途中暗暗活动筋骨,准备故技重施,伺机逮住敌人的巴拉斯王子,以此作为要挟,为自己以及游击先遣队争取一次绝地求生的机会。 出乎魏斯的意料,诺曼人没有把自己带上那艘战舰,而是将他们带到了昨天谈判的屋子里。这里环境整洁,桌椅齐备,用来会谈并无失当之处,但以诺曼人的理念,在这里招待一位高高在上的王族成员,似乎有失体面才对。 到了会场,魏斯他们等了足足一杯茶的时间,才看到那位塞德林茨上将带着几名军官从门外走了进来。巴拉斯王子不见人影,衣饰鲜艳的侍从官也没见着,这整的又是哪一出? 阿尔维斯似乎不屑于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坐下之后,手指头便不停地敲击桌面,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赶时间。他盯着魏斯瞧了一会儿,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你们的答复是什么?” 魏斯想了想,反问道:“还是昨天的条件?” 阿尔维斯的指尖停在了桌面,他皱了皱眉头,突然笑了起来。 干涩的笑声,难掩内心的尴尬。 “介意单独谈谈么?”笑完之后,阿尔维斯发出了一个不足为奇的提议。 魏斯不觉得诧异,但他并没有接受,而是坦然回答道:“说实话,挺介意的。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希望被误认为私下里跟你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阿尔维斯哼了一声:“可悲的人!” “彼此彼此。”魏斯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阿尔维斯脸上再度浮现出阴晴不定的表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作为诺曼帝国的军人,向敌人妥协是我们深以为耻的事情,我们曾经立下誓言,二十年前是最后一次……” 见对方这般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魏斯在心里暗道不好,看来最坏的打算即将变成现实,有可能改变这一切的契机却没有出现。能否退而求其次,逮住这位塞德林茨上将当人质?这家伙应该是巴拉斯王子的左膀右臂,而且贵为诺曼军队的高级将领,如若有失,掩盖真相的难度以及潜在的影响力应该会比一支几千人的部队大得多。 打定主意之前,魏斯悄悄观察对手。如果“敌我识别系统”还能正常工作,他眯着眼睛就能准确判断出对方的“斤两”,而现在只能依靠眼和心。要说壮实,这家伙肯定比不上一线战斗部队里的那些大头兵,但如果就此判断对方没有格斗能力,未免太小瞧诺曼帝国引以为傲的军事传统和军事体系了。当初他们造访巴斯顿军校,各项基础科目的切磋都占据了绝对上风,就算这几年疏于锻炼,只要底子还在,被魏斯这种级别的对手擒住的概率不高,甚至有可能直接来一把反杀…… “我改变主意了。”魏斯发话道,“我们单独谈谈吧!” 阿尔维斯的话语连同思维被魏斯这一下卡在了半道上,愣了好几秒,这才哼了一声:“既然你想谈,那就谈吧!我不缺这点时间!” 魏斯转头看了看两名随行同伴,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眼神。两人相互看了看,起身往屋子外面走去。 阿尔维斯摆了摆手,示意在场的诺曼军人暂时离开。等所有人退出房间之后,魏斯还没上前,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用手帕包住的手枪,“啪”的一下搁在了桌子上。 这回轮到魏斯愣住了,因为是来谈判,他们进入镇子前都配合地交出了武器,阿尔维斯这一下是想告诫他不要乱来,还是别的意思? 捱了几秒,阿尔维斯才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投靠我们,而你偏偏又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对手,所以,我们只能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你必须死,用死,换取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生。当然了,以当下的局势,我们不仅可以保证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安全,还可以让你的游击队安全脱身。如果你接受这个条件,我们将以诺曼帝国皇室的神圣荣誉起誓,无论情况如何,都会履行我们的誓约。” “我还真是要感谢你们抬爱!”魏斯反讽道,“以皇室的神圣誓言,用来给我这样一条卑微的性命作保,就像是……呃,传说中的情节?或者,童话里的桥段?” 面对魏斯的冷嘲热讽,阿尔维斯这个时候居然显得非常从容:“对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手段,这有什么好奇怪?以前,我们一直觉得让斯卡拉男爵坐镇洛林,不管抵抗者怎么闹腾,局势不会失去控制,但是你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意外!” 听这意思,泽是真的已经阵亡了。诺曼人并非惜才,而是觉得失去了在洛林的最佳代言人,所以下定决心要把他们在洛林的头号威胁给做掉。如此,巴拉斯王子是否亲临此地并不重要,魏斯是自己来谈判还是派人前来也没有本质的差别,诺曼军队由阿尔维斯挂帅,调动了战争中后期少见的主力战舰,再加上一定数量的地面精锐部队,以不惜代价的决心来对付受到伤兵和补给拖累、自以为挟战俘可保周全的游击先遣队,基本上是胜券在握了。此刻,魏斯的处境一如“洛林游击战士”的最后一战,非不能突围,而是肩负了道义上难以卸下的重担。 魏斯一语不发地盯着桌上那支枪,踌躇了足有两三分钟。在此期间,阿尔维斯居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着他做出抉择。 这是对待将死之人的宽容大度! “你的誓言能以诺曼帝国的皇室荣誉作担保?”在走过去拿枪之前,魏斯道出了自己的质疑。 “我不能,巴拉斯王子殿下能。”阿尔维斯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但他并不是你们的皇帝。”魏斯冷笑道,“你们的条件有个致命的漏洞,如果诺曼帝国的皇帝命令你们杀死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人,你们难道会因为对我的誓言而抗命不从?” 对于这个“逻辑漏洞”,阿尔维斯一点也不惊讶,他平静地回答说:“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惑,是因为你不了解诺曼帝国。皇室成员以皇室荣誉做出的誓言,只要是合理的,必然得到其他皇室成员,包括皇帝陛下的尊重。这是一种延续千年的传统,也是一种不会轻易改变的信条。区区一个克伦伯-海森家族,还不至于让我们放弃这种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传承。” 魏斯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也确实在理,于是又问:“在我自裁之前,你们的巴拉斯王子电话会当我的面立下誓言,对吧?” 阿尔维斯哼了一声:“当然。” 机会重新出现,魏斯心跳加速,脸上却故意摆出慷慨赴义的神情。 “那就让他来吧!” “你,想清楚了?”这回轮到阿尔维斯提出质疑了。 “为了保护手无寸铁的洛林人,我已经牺牲过一次,也就不介意再牺牲一次。”魏斯应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人只要不跟我们作对,我们会保证他们的安全,至于你麾下的游击队士兵,这一次我们会放他们离开,但如果下一次再在战场上相遇,我们没有义务对他们的生命给予保证。” 魏斯点了点头,从自己的位置走到对方桌前,拿起他放在桌面的那支手枪。这是一支标准的诺曼帝国军用手枪,除了擦得一尘不染,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魏斯很快发现它的枪机位置刻着几个字母,看清字母之后,他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没错,这是斯卡拉男爵的佩枪。”阿尔维斯似笑非笑地说。 正文 第103章 挟持 这是泽的佩枪…… 带着复杂的心情,魏斯端详这件“遗物”。它的造型平平无奇,相较于一线部队惯用的大口径左轮,这种半自动手枪就像是个儒雅的书生,非到万不得已,总是给人以文质彬彬的感觉。拉开枪机,枪膛里空空如也,没有子弹。对着窗外的光亮看了看枪管,膛线磨损不明显,估计平日里使用这支手枪的次数不多。之前在山林中对话,泽似乎没有开枪,但愿这支枪也未曾沾染联邦军民的鲜血,未曾掠走过洛林人的性命。 收回思绪,魏斯故意用枪口在自己脑门、太阳穴以及下颌位置比划了几下,像是琢磨用哪个姿势自裁比较合适,然后抬眼看着阿尔维斯。 “我需要一发子弹。”他顺势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要求。 阿尔维斯显然是有准备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黄灿灿的子弹,弹头朝上地搁在了桌面上,以一种挑衅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对手。 魏斯深吸了一口气,从桌上抓起子弹,大义凛然地说:“我准备好了,你们的巴拉斯王子呢?” 阿尔维斯没说话,而是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件样式古朴的卷轴。如果这是魔法世界,他大概会驱动卷轴的力量打开一扇传送门或是开启影像传送,但现实是,他慢慢展开卷轴,那质地独特的纸面上,已经有人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了半页东西,最后是一个华丽的签名以及一个鲜红的印章。 “霍亨斯陶芬皇族的神圣誓言,比起任何的口头誓言都要有效力。”阿尔维斯解释说。 这帮人果然不按套路出牌啊!NMD,大鱼不现身,只好逮着小鱼下手。魏斯这样想着,将的子弹填入枪膛,枪机复位,抬起枪……枪口对准了阿尔维斯。 “如果我改变注意了呢?”魏斯问道。 这个时候,阿尔维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他慢慢收起了刚才那种傲慢,换回昨天初见时的冷厉,一字一句地说:“我死没关系,整个克伦伯-海森家族,乃至索姆索纳斯的居民,还有你那些隐藏在山林里的游击队士兵,都要给我陪葬。没有了我,塞德林茨家族仍是诺曼帝国北方最为显赫的世家,诺曼军队也依然是这个星球上战斗力最强的武装,而你们呢?你们将如灰尘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恐吓,显然不足以让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骁将失了方寸。在不确定对手格斗能力究竟有多强的情况下,魏斯没有冒然过去挟持他,而是站在几尺之外,保持以静制动的姿态。 “我不需要你那高贵的性命,我只需要你们按昨天谈判的条件执行,这个要求不过分吧?”魏斯说。 阿尔维斯冷笑了几声,指着桌上的卷轴说:“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昨天的谈判只是个幌子吗?霍亨斯陶芬皇族的神圣誓言在这里,你不死,我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没得谈了么? 魏斯表面上很镇定,内心却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想想那拉巴斯还真是心思狠毒,泽投靠了他,而且在战争中发挥了大作用,到头来还是被他送了人头,现在,就连同亦步亦趋跟随他的贵族将领也可以卖,还真是应了那句“君王薄情”啊! 走到这一步,魏斯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他使出最后一招:“既然如此,拉个诺曼帝国的世袭贵族、年轻有为的陆军上将陪葬,我也不亏啊!给你两分钟,有什么遗言,赶紧写吧!” 阿尔维斯没有去找纸笔或以其他方式留遗憾,而是紧紧盯着魏斯,毫不避让地与之对视。尽管他的表情和眼神里看不出哪怕一丝畏惧,但魏斯有种强烈的直觉,眼前这个人是惜命的。且不说战争胜负未分,就算诺曼帝国会输,以塞德林茨家族的地位与积淀,进是前途坦荡,退可衣食无忧。他之所以毫无惧色,要么是吃定了魏斯不敢开枪,要么就是他刚刚给的子弹有问题。 想到后一种可能,魏斯顿生寒意。如果这是一颗打不响的子弹,而自己又对着阿尔维斯扣动了扳机,他便可以理直气壮地抛开仁义道德,直接下狠手,往死里怼。 于是,他试探地说:“要不,再给我一发子弹,打死你之后,我再自决,一命换一命?” 阿尔维斯照例哼了一声:“痴心妄想!” 自从适应了牛逼哄哄的“敌我识别系统”,每每动手之前,魏斯都要眯眼观察敌人,这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此刻,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出乎意料的是,在一阵轻微的晕眩之后,他的眼前又再次出现了那熟悉的视界,来不及多想,赶紧读取和分析这厮的战斗数值。 生物机能2.8/2.8 精神活力4.3/4.5 战斗潜能9.8-16.5 等效防护6.9-8.8 行动速度12.5-32.4 这是一组明显优于普通士兵的数据,体况、精神以及战斗数值都接近特战精英的水准。在洛林游击战士活跃时期,魏斯的队伍里有联邦军派来的特勤部队官兵,闲暇时经常跟他们切磋,在提升战斗技巧的同时,也顺便积累了战斗数据。跟类似战斗值的特勤部队战士交手,魏斯刚开始十局难求一胜,到后面也能赢下两三局,若能出其不意,胜率还能再提高一些。 掌握了敌人的硬实力,魏斯迅速冷静下来进行通盘考虑。不久之前,他在敌人的浮动基地劫持了弗朗茨博士,硬是从众多敌人面前救走了尼古拉,对于这样的奇耻大辱,诺曼人不可能淡忘,而阿尔维斯在这儿从头到尾都非常淡定,说明他有备而来,根本不怕对手来个鱼死网破,除了这颗打不响的子弹,以及平日里不需要向外人展示的近战能力,没准还有其他手段,为的就是以扮猪吃老虎的手段来个一雪前耻……魏斯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自己对着阿尔维斯扣动扳机却发现枪没响,那张脸上会出现怎样得意和戏谑的神情。 也许只有这样的报复,才能满足他们那种扭曲的、可怜的自尊心。 看到魏斯慢慢放低枪口,阿尔维斯反而眯起了眼睛。这个细微的表情,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这种分析和判断。于是,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卷轴,很迅速地改变了姿势——将枪口重新对准了自己的下颌。如果子弹是真的,那么此刻只要扣动扳机,瞬间就能把自己给了结掉。 究竟是自作聪明,还是睿智地识破敌人的伎俩,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验证。 就在魏斯闭上眼睛准备扣动扳机之时,阿尔维斯突然说话了:“就没有什么遗言要留给你的家人?” 他此时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与尖酸,反而有种“其人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魏斯回了句“没有”,猛然睁开眼睛,将手枪当成暗器甩向对方的脑门,这一下要是砸中了,没准直接将他给砸晕过去。阿尔维斯虽然没料到魏斯会以这样的方式反戈一击,但他反应够快,脑袋一偏,便锵锵避开了飞过来的手枪。以常人的闪避技能,躲过这第一下,已经来不及再躲第二下了——魏斯一个飞扑,直接将他连人带椅子的撞倒在地。这电光火石之间,有人撞门而入,但魏斯没有分神,他用胳膊肘箍住了阿尔维斯的脖子,接连挥拳猛击他的太阳穴,这种横蛮搏命的手段在战场或是拳台上并不稀罕,但在训练场恐怕是不多见的,出身显赫的阿尔维斯被砸蒙了,他拼命反抗,却已失了方寸,他手抓、肘顶、脚踢腾,虽然不停地攻击魏斯,却都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效果,结果被魏斯连拉带拽的推到了房间的角落里,用原本留着签字的钢笔抵住了眼睛。 “放下枪,退出去!”魏斯吼道。 冲进来的那些诺曼军人,一看就是早有准备的,他们个个拿着手枪,表情沉着、目光坚定,不见有一丝慌乱的迹象。 透过窗户,魏斯看到自己带来的军官和通讯兵已经被敌人拿住。要想摆脱这险境,从敌营全身而退,现在就看手里这人质在敌营的分量究竟如何了。 阿尔维斯没发话,闯进房间的诺曼军人不但不后退,反而一点点围拢过来。 这生死关头,魏斯心一横,手腕用力,将笔尖刺进阿尔维斯的眼皮,这下他总算嚎了一声。 魏斯趁势喝道:“不想你们的将军变成独眼怪,就给我滚出去!” 这些诺曼人不敢再往前一步,但也没有退出去的意思,魏斯遂对阿尔维斯说:“我可以戳瞎你一只眼睛,再戳瞎你另一只,让你后半生都生活在黑暗之中。” 刚刚这一下,魏斯没有使出全力,但已经让阿尔维斯感觉到异常疼痛,这只眼睛的视力是否会受到影响还未可知,想想那些可怜的瞎子,他终于怕了,冲着屋子里的诺曼士兵们喊道:“退出去!都给我退出去!” 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是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诺曼军人,就连魏斯也松了一大口气。 等到诺曼士兵们退出了房间,魏斯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事到如今,再跟敌人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之所以这样说,是故意给阿尔维斯以希望,借此降低他的抗拒意识,而这家伙果然“上钩”,咬牙切齿地说:“说吧!你想谈什么?想要昨天谈判的条件?我说过了,那是不可能的!” 魏斯没跟他谈条件,而是一个反手将他摔在地上,麻溜地扣住他的双手,抽出皮带捆紧了,将他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质。 被捆之后,阿尔维斯挣扎了几下,意识到这是徒劳的,便理智地接受了现实,他气鼓鼓的问魏斯:“你是怎么知道子弹有问题的?” 魏斯左右观察了一下,在确认安全的情况下,将那支原本属于泽的佩枪给捡了回来,拉开枪机,退出那颗打不响的子弹,故意道:“本来是不知道的,但你的表演太做作了,想来想去,问题肯定出在这里。”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对手识破,而且偏偏是自己的原因,阿尔维斯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一刻,两人或许不约而同想起了战争爆发前诺曼人造访巴斯顿军校的情形,当时正是魏斯在兵棋推演较量中扳回了挽回颜面的一分,让踌躇满志的诺曼青年们未能如愿获得一场完美无缺的胜利。 再回首,那样的胜负只是关系到颜面,而今战火纷飞、焦土遍地,无数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残躯,胜利与失败,已将无数普通家庭、显赫世家乃至于数百年之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正因如此,仍在战场上奋战的军人,肩负着极其沉重的现实责任和历史使命,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引发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尤其是阿尔维斯这样的位高权重者…… 正文 第104章 这次是真谈么 魏斯扣住阿尔维斯之后,退出房间的诺曼人迟迟没有动作——既未发动强攻或突袭,也木有人进来表示可以双方可以谈谈,当然了,天上那艘诺曼战舰也没来个一炮毁一切。就这样捱了约莫一刻钟,外面终于有人喊话了,而且用的是阿尔斯特语。 “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方巴拉斯王子殿下将进去跟你对话,我们不携带武器,你也不要妄动!” 魏斯眯眼看了看,特殊视野能够有效穿透木屋,数以百计的诺曼军人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很难看出他们有没有部署狙击枪一类的精密武器,所以,他尽可能避开了窗户,跟阿尔维斯呆在屋子的角落里。巴拉斯王子亲自来跟自己谈,这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形,魏斯小心翼翼地拖来两张椅子,把阿尔维斯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并且让他面朝墙壁,自己侧坐在他背后,右手拿着钢笔,笔尖抵在他的太阳穴位置,然后用诺曼语喊道: “他只能一个人进来!” 片刻过后,有人礼貌地敲响了房门,魏斯应了一声,门旋即被人推开。来者戴着诺曼人的制式短檐军帽,帽檐压得很低,而且绷着一张脸,身体大部分都裹挟在灰色的披风里,要不是脑袋后面那根贵族式的马尾,一下子还真不容易辨别身份。 在这种特殊的场合下,进门之后,身居高位的巴拉斯王子不像往常那样闲庭信步。在向魏斯表明意图之后,他才摆正了一张椅子,摘下军帽,挥开斗篷坐了下来。 “观察细致,思维缜密,果敢迅敏,绝处逢生……干得漂亮啊!小克伦伯-海森先生!” 这一开口就是不吝赞美的辞藻,而且还是诺曼式的俳句,放在过去,魏斯会觉得受宠若惊,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淡淡地回了句“谢谢”,接着便直奔主题:阿尔维斯的这双眼睛,甚至于他的性命,都跟这场谈判绑在了一起。 在魏斯说话时,巴拉斯王子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盯着他看,之后才捎带的瞧了瞧阿尔维斯。这家伙“面壁思过”,巴拉斯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此刻,他被刺伤的那只眼睛已经整个肿了起来,看上去惨兮兮的,但相较于战场上的各种血腥画面,这已经算是非常“文明”了。 “现实地说,你确实用一次成功的冒险换得了跟我们平等谈判的机会。”巴拉斯王子这话一说出来,魏斯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但对方的话还没完。 “你们昨天所谈的条件,我们可以全盘接受,甚至给予你们更多……我之所以坐在这里,而不是让手下人传递这个信息给你,是因为我还想跟你谈一些不同于常规的东西。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拉拢你的意思——如果可行,你早就像你的哥哥一样加入我们了。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确切地说,是让你们做一件你们肯定乐意做的事情。” 这话说的神神秘秘,闪烁其词,魏斯琢磨了一下,故作淡定地问:“借刀杀人?” 刚进门时板着脸,说到这份上,巴拉斯的表情已经放松了很多,他鼓掌道:“我喜欢跟聪明人合作,因为不用费口舌。” 对方这般没有笑容的恭维,魏斯觉得很不习惯,他皱着眉头说:“可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在借刀杀人的同时,顺手做个局,把我也给干掉?” 巴拉斯挑起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然后以他正常的腔调说道: “我不能保证你们可以全身而退,也没有那个能力保证。机会给了你,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本事了。除此之外,我可以满足你个人或者家族的合理要求,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提。当然了,这种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事成之后,我们最好把它给忘掉。” “您确定是忘掉而不是除掉?”魏斯犀利地反问说。 巴拉斯哼了一声,不仅声调,连细微的表情都跟阿尔维斯神似。说这种极为敏感话题都不带避讳,他跟阿尔维斯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不说生死相依,至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战场上充满了各种偶然和巧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算你满世界的说,也没有人敢相信。除非我自己承认,或是阿尔维斯也站出来指证我。” 这样的解释,逻辑上过得去,事实是否跟逻辑吻合,则要看行事之人究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是内心阴暗、睚眦必报。 击杀敌方大人物,在战场上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无数人梦寐以求、望眼欲穿,但在魏斯看来,这种机会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双刃剑,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连同许多人的性命给搭进去,如果还有选择的余地,魏斯宁可不要,也不贪恋这种战功。可是,自己的此刻的处境,连同游击先遣队的命运,似乎都只有这一条生路可走。 “我们今天的谈话,没有人会泄露出去,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背上通敌的罪名。这会成为我们之间永远的秘密!永远!”自从巴拉斯进门之后,一直没有开口的阿尔维斯突然说话了,但他这话说的有点奇怪,貌似是在劝说魏斯,又像是向巴拉斯表态,或者,他自己也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理由? 巴拉斯王子没有应声,他轻描淡写地看了阿尔维斯一眼,旋即将目光放在了魏斯身上。 这个时候,魏斯心里有种深深的好奇:这两人究竟是从一开始就谋划了如此曲折的思路,还是边走边瞧、临机应对想出来的对策?如果是前者,这套路可不是诺曼人的风格,或许他们背后另有高人?如果是后者,自己将希望寄托于此,真的靠谱么? 思量片刻,魏斯道:“这是个可以考虑的提议,说说细节吧!” “现在还没有到谈细节的时候。”巴拉斯的回答倒是干脆,“今天,我们只需要在此立下誓言,待时机成熟,我们会让你知道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什么事,至于怎么做,那是你要考虑的,我们不过问。” “就这样?”魏斯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巴拉斯没答话,而是起身走到阿尔维斯先前坐的地方,从地上拾起那份卷轴。他皱了皱眉头,掏出手帕拭去上面的灰尘,在旁边桌上将其铺展开来,从军服的里口袋掏出一支金色的钢笔,在空白的下半截边想边写,偶作停顿。末了,他以飘逸的笔锋签上大名,犹豫了一下,抬头对魏斯说:“印章没带。” 看巴拉斯这般认真,魏斯有些哭笑不得,他伸出手,示意对手将卷轴递给自己——而不是冒着可能被敌人狙杀的危险走过去。在巴拉斯过来之前,他眯眼看了看这位诺曼帝国皇室成员的战斗读数,比普通士兵强,比特战人员弱,跟阿尔维斯相比则是各有优劣、不分伯仲。 大概是对自己的“斤两”有充分的估计,巴拉斯没有趁着靠近魏斯的机会对他发难,而是在郑重其事地递上卷轴后,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重新坐了下来。 魏斯打开卷轴,一模一样的字迹,表明原来的内容确是他本人所写,而新补的下半截,声明他放弃前半段的要求,大度地“允许”魏斯继续活着,同意跟他所率领的联邦军游击队进行战俘交换,绝不赖账或是从中作梗,并且保证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不受侵害。 只是,这一本正经的承诺,真的有效么? 等魏斯看完,巴拉斯昂着头说:“在你们昨天谈判的基础上,额外给你们一批我们缴获的弹药物资,怎么样?还有什么要求?” 魏斯放下卷轴,扭头看了看阿尔维斯,他头发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微风。 放人?没那么容易!魏斯回过头来,目光平视巴拉斯。 “前半段要我的命,后半段把我当秘密盟友,这反差……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巴拉斯皱了皱眉头,不太情愿地说:“好吧!我们确实低估了你的实力——从你在巴斯顿军校的学习记录来看,我们以为你跟你的哥哥一样,当参谋官是一等一的好手,当指挥官还欠缺点东西。我们以为在‘莱慕尔’号飞行船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诺茨还有那些船员们的供述只是在掩饰他们的无能。” 这下轮到魏斯冷哼了:“如果你们在泥泞的堑壕里呆过几天,在激战的城市里呆过几个星期,在冰天雪林的山林中呆过几个月,你们不会把自己的对手看得这么简单。” 谈到这个份上,巴拉斯没有因为对方摆谱而恼火,他平静地说:“正因为重新认识了你的能力,所以,我相信你能够做到我所指的那件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确实很难找到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你瞧,在岁月的长河中,没有哪个国家或是哪个人是永恒不变的敌人。战争总会有结束的一天,也许等到那个时候,我们有机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一杯。”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魏斯道:“我可以跟你们合作这一次,但有几个补充要求:其一,我们要把塞德林茨将军带回到驻地去,等到战俘交换结束,再将他放回。如果你们担心他的伤势,可以派军医随行。其二,我们会联络后方派一艘运输舰来撤走伤员,补充一些必要的武器弹药,这对于干那件你希望我们干的事情肯定是有好处的。其三,事情最好不要拖得太久,说不定我那天就被指挥部调回后方去了。” 巴拉斯略作思考:“除了第一个要求,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阿尔维斯的身份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冒险让他跟着你们走,万一你控制不住局面,让他被你们的人带回后方去了,结果是不堪想象的!你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了是你,能答应这种条件?”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换个人质,魏斯又觉得不够保险,思来想去,只好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战俘交换期间,他和阿尔维斯都呆在这间屋子里,屋子由游击先遣队控制,屋外的小镇已然由诺曼人控制,等到战俘交换完毕,他们将阿尔维斯带到镇子边缘即行释放。 巴拉斯考虑了几分钟,答应了。 正文 第105章 来了位督察官 在这座少有人知的洛林西北部小镇,诺曼军队以帝国皇室成员、东线总指挥官巴拉斯王子为首,联邦军队以游击先遣队指挥官龙-克伦伯-海森上校为首,经过一番激烈异常的谈判,终于达成了一项旨在交换战俘的秘密协议,协议即刻生效,停火时间一周。 协议生效后,魏斯令通讯兵给游击先遣队发回密语电报,让他们派一小队人马前来领受指令。在这队官兵抵达之前,他戴着随行军官以及通讯兵坐镇会议室,守着诺曼人的军医给暂时被限制了自由的阿尔维斯治疗眼睛——如其所料,这家伙的眼睛只是受创、没有报销。在此期间,诺曼人没有尝试以粗暴的方式将他救走,双方相安无事地捱过了最初两天。诺曼军队如约向指定地点运送联邦军战俘以及补给物资,联邦军游击先遣队亦分批分次将诺曼战俘移交给对方,就在一切进展顺利之时,联邦军在西线和北线发动攻势,北方的威塞克斯军队也遥相呼应。前线烽烟再起,诺曼人不可能视若无睹,他们的运输舰来来往往,从镇子周围撤走不少军队和装备,唯独那艘突击舰没有“挪窝”,它在这里继续等待了两天,直到战俘交换基本完成,魏斯一行人如约将阿尔维斯释放,这才匆匆离去。 看着诺曼人的突击舰载着阿尔维斯离开,魏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或者说他背后的塞德林茨家族,对巴拉斯王子意义重大,不容有失。因此,在阿尔维斯被魏斯擒住之后,巴拉斯没有选择强行解救人质,而是果断做出让步,甚至主动提高了交换条件,从而保证了阿尔维斯的绝对安全。如果早一些看透这点,魏斯完全可以向巴拉斯索要更多——甚至可以要求诺曼人在较长的时限里不再踏足洛林西北部山林,游击先遣队则利用这一条件建立起规模更大、设施更好的秘密基地,进而将洛林抵抗运动重新推向高峰! 机会已失,懊恼也无济于事。魏斯很快回到了游击先遣队的临时宿营地,从李尔中校那里得知诺曼如约释放了800名联邦军战俘和200名抵抗人员,移交了数量可观的食品、药品以及联邦军的制式武器弹药,反倒是联邦军未能派出运输舰——前线战事激烈,他们就算能够抽出舰艇,也找不到穿过敌军战线的机会,然后载着伤员安全返回。两个因素叠加起来,导致营地“人满为患”,而且不具备或只有部分战斗力的伤员仍然占到了近一半。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武器弹药再多、食物药品再足,也没办法施展出游击作战的功力。 巴拉斯和阿尔维斯想来已经赶去前线了,魏斯不可能再找他们重新谈判。这个时候,他过去率领洛林游击战士跟诺曼人斗智斗勇的经验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一千多号伤员要找地方隐蔽起来休养?不是问题!他迅速选定了一处有天然水源的山谷,亲自带领500名战士前去挖坑。此外,根据双方约定,游击先遣队在停战结束前,应向诺曼人移交最后一批战俘,诺曼人则按之前的交换原则提供适量的物资,物资的种类由双方协商确定。于是,魏斯跟李尔中校商定了一份新的物资清单,除了食物补给以及医疗用品,还要求诺曼人提供帐篷、防雨布、工兵铲、煤油炉等辅助用品。 停战结束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除了少数后卫人员,游击先遣队和获救的被俘人员星夜兼程,向基础条件已大致晚辈的隐蔽营地移动。天亮后,护送伤员的大部队就地隐蔽,轻装上阵的战斗分队携带数日的口粮分散活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这一次,诺曼人没有因为约定的停站时间已过而大举反扑,即便是在天气晴好的条件下,他们的飞行舰艇也很少出现,飞机更是不见踪迹…… 熬过了最初几天的危险过渡期,魏斯重新收拢部队,针对现有兵员组成和武器弹药情况进行整编。从诺曼人那里接受的800名联邦军战俘和200名抵抗人员,有近400人适合重新投入战斗,鉴于他们中可能混有敌人的眼线,魏斯抽调游击先遣队的数十名士官和老兵,会同这些人组成了新的战斗纵队,其余部队则精简为三个规模相近的战斗纵队和一个两百人规模的辎重队。在此期间,位于大后方的游击作战指挥部仿佛已经集体转岗,对派往洛林的游击先遣队不闻不问。为免暴露新的隐蔽位置,魏斯的指挥部也始终保持无线电静默,仅仅是通过情报网络传递了一份消息出去:游击先遣队自有伤员以及解救被俘人员伤号近2000人,目前食品药品尚足,若有恰当机会,应设法将他们转移到后方去。 在这远离前线的茫茫山林之中,魏斯和他的战友们听不到战场上的隆隆炮声,看不到残酷血腥的战斗场面,只能从无形无影的电波中揣测战火的毒辣与炙热——显然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联邦军队在战役开始前更换了密码本,游击先遣队的电台接收到大量电码,却无法解译其内容。正面战场激战正酣,东线的诺曼军队指挥层也有理由将重心放在前线而“忽视”地广人稀的洛林西北部山林——游击先遣队将警戒哨位部署到了营地以外一百多里,依然没有发现诺曼军队的踪迹。 这里仿佛成了遗落之地,而他们也成了一群被遗忘的人。 休整,训练,切磋,操演……游击先遣队日复一日地整军备战,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月。对于这些深入敌后执行作战任务的联邦军人而言,这是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轻伤员陆续康复归队,对部队是有力的补充,对于军心士气的提升也有很大的帮助。 这种奇异的平静,终于随着两名情报人员的到来而被打破。他们其中一人是布鲁克斯的手下,自称“奥德洛少尉”,另一人则是从大后方辗转来到这里,自称“若昂上尉”,前者算是领航员,领着后者来到这里,给游击先遣队带来新的通讯密码本——给魏斯和李尔中校带来了庞德将军的口信:关键一战已经打响,敌后游击部队务必倾尽全力配合正面作战,此间各项事务可由指挥官自行裁决,其余一切都可以放到战后再作计较。 庞德将军是搞情报出身,事情说一半、藏一半似乎已成职业习惯,魏斯和李尔中校都感到他是话外有话,一时半会又难以说清楚背后的深意。不管怎么说,有了新的密码本,他们又重新打开那扇通往后方的信息之窗,只需要在常规的通讯频率接收电码、解译电码,就能够了解到前线战况,并在必要时候跟己方部队取得联系,配合作战。 两名情报员送了该送的东西、传了该传的话,任务却还没有结束。待众人将注意力放到电台那边,由奥德洛少尉出面,要求魏斯找个地方单独谈谈。说是谈谈,这个时候魏斯已经隐隐感觉到他们“来者不善”,从巴斯顿军校的训练弹爆炸案调查起,他对联邦军情报部门执行反间谍、反破坏审查时的做派便非常反感,可是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避不开也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小“窝棚”里。勤务兵刚好用煤油炉烧了一壶茶,若昂上尉瞧了瞧炉子,不怀好意地问:“这个是从诺曼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 魏斯不想扯谎,便如实回答:“是用诺曼战俘换来的。” 这人追着问道:“是跟你那位失散多年的哥哥做的交易?” “不是。”魏斯秒答,“他已经在之前的一场战斗中阵亡了,关于这一点,你们可以向李尔中校求证,他是亲历者,对事情的经过比较了解。” 若昂上尉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抱歉”,接着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跟诺曼人联系上的?” 魏斯将诺曼人派出联络小队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并特意补充说,这些都是发生在泽阵亡之后。顺带的,他告诉两名情报员,当时如果不跟诺曼人交换战俘,游击先遣队所剩的补给最多只够三天之用,而大后方的物资又迟迟运不上来,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就两条:要么跟诺曼人交易,要么坐等弹尽粮绝。 “你们当时的处境很不好,这一点游击作战指挥部是知晓的,他们表示可以为此作证,而我们在洛林的情报部门也能够提供一些对你们有利的证据。” 这话听起来还算顺耳,可若昂上尉接下来的“但是”,让魏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但是,据我们所知,关押在洛林各处战俘营里的联邦军官兵多达万人,你们没有一对一的进行战俘交换,而是以接近1600名敌军战俘交换了800名我军被俘人员、200名无军籍的所谓抵抗者,以及你们认为生存所必须的补给品……” “如果我们交换的是1600名联邦军人,你们现在看到的就不是这营地里的三千多人,而是满地的饿殍!”魏斯有些恼火。 见对方一脸愠色,若昂上尉既不诧异也不退怯,而是以质疑的眼光看着他:“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说,你们可以交换1500,或是1200,或是1000——联邦军人。在战争中,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军人,比起稍有军事素质的平民更有价值。” 碰到情报部门的督察官找上门,普通官兵会觉得忐忑紧张,当魏斯还是个军校的菜鸟时,也是这般惴惴不安,但经历过战场熔炉的锤炼,他已经有了一颗强大的心脏,足以藐视各种威逼利诱,只是,那种被质疑、被误解甚至被冤枉的憋屈感,犹如鱼刺在喉,让人难以忍受。 “你的这种观点,恕我不能认同。”他大声辩驳道,“在敌后游击战当中,意志坚定、熟悉环境的平民抵抗者,跟没有游击作战经验的普通军人,我觉得并没有价值上的差别,有些时候作用甚至更大。” 见交谈的气氛有些失控,布鲁克斯麾下的奥德洛少尉连忙打圆场道:“根据联邦宪法,每个公民都是自由平等的,所以我们没必要再去争论谁更有价值。我想,若昂上尉只是觉得好奇,你们当时是诺曼人是怎么谈的,如何确定交换比例。作为联邦军情报部门的督察官员,无论平时还是战时,都有义务和责任了解本国公民,特别是军政人员与他国人员的接触情况。” “原来如此!”魏斯故作了然之态,接着,他却不客气地反讽道:“那真是抱歉啊!我们克伦伯-海森家族这种状况,老老少少、上上下下都要劳烦你们多加关注,让你们费心了!这样吧!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进行深入的、单独的,甚至是隔离性的审查,我个人绝对配合,部队指挥权可以暂时交由李尔中校代管,或者你们觉得李尔中校也需要跟我一并审查,我个人表示理解,你们要怎么干,我完全配合!” 两位情报官见多识广,一下就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奥德洛少尉面露尴尬,若昂上尉则不以为然,他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我们只是谨遵上级指令行事,这次,上级让我们留驻游击先遣队,观察、了解、掌握一些他们关注的事情,这其中并不包括对克伦伯-海森游击上校您的监视、管控,更不会妨碍你指挥部队跟诺曼人作战,希望你不要对我们此行的目的和任务产生误解。” 魏斯亦公事公办地回应说:“你们想观察什么,想了解什么,想掌握什么,尽管对我或李尔中校说,我们责无旁贷,全力配合。不过,我们身处敌后,一旦给敌人发生交战,大多数情况都是敌强我弱、敌众我寡,不论是突前侦察、拖后扫尾还是跟着大部队在中间,随时有可能跟敌人近距离接触。对你们来说,这应该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当然了,建议你们尽量保护好自己,这几个月下来,我们的部队几乎每个人都受过伤,也包括我。” 说到这里,魏斯撩起衣服,给他们看自己受过伤、此时仍缠着绷带的腹部,然后继续道:“我这运气还算不错,只是被敌人的子弹‘咬’了个缺,要是敌人瞄的再正一点,你们来这里跟李尔中校喝杯茶就能交差了。” 若昂上尉低头朝魏斯的伤口瞟了两眼,没吭声,奥德洛少尉倒是好奇地刨问了他受伤的情况,得知这家伙在敌阵中杀了N个来回,眼神里顿时增添了不少仰慕之情。搁在战争初期,特别是北方战役,诺曼军队兵锋极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击垮了参战总兵力占优的威塞克斯和联邦军,在大多数参战和绝大多数没有参战的人眼里,这支诺曼军队比他们的前辈更加强大,也更难对付。在战争的第一个年头,威塞克斯王室和军队不得不蜷缩在四季冰封之地躲避诺曼人的锋芒,联邦军队则是以倍数于敌人的损失勉强止住了颓势,稳住了战线。此后第二年、第三年,威塞克斯军队扛线的北方战线只进行了一些中小规模的战斗,抗击诺曼人的重担基本上落在了联邦军的肩头,虽然不同的战役出现了不同的战损比,但总体上仍是损失多于战果。 面对奥德洛少尉客气的恭维,魏斯昂起了头:“死亡如风,常伴吾身……这种感觉,我想有很多人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 正文 第106章 出山了 有了情报人员带来的通讯密码本,深入敌后的游击先遣队仿佛拿到了一把可以打开战争迷雾的钥匙,随之摆脱了孤立失联、迷茫无助的窘境。他们的角色不同于自发组织的地方游击队,除了在敌后展开游击作战,还要在正面部队发起大规模作战行动时担当奇兵。当然了,只有先了解战况,分析战局,才知道该在什么时点以什么方式加入战团,尽可能发挥出策应、牵制作用。 不过,接通与正面战场的“连线”,得到的不尽是好消息。他们本以为联邦军队积蓄多时的力量,必然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击诺曼人的战线,摧毁敌人的堡垒,荡平敌人的堑壕,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可是,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往往是一条巨大的鸿沟,诺曼人战略性地放弃了北方的一些战线,将地域辽阔但天寒地冻的区域拱手相让,把精锐部队收缩到西线和北线西端的主要战场上。同时,他们一改此前几场战役空战乏力的局面,以快速舰艇和新式战机相辅相成的战术,跟数量占优的联邦军飞行部队死磕硬拼,致使联邦军迟迟拿不下战场制空权。得不到飞行部队的强力支援,联邦军地面部队不得不以相对传统的方式强攻敌军据点。他们虽然拔掉了一些“钉子”,解放了不少城镇,却对敌军重兵防守的几处主要据点无可奈何。在克莱沃联邦州,联邦军打穿了敌军战线,却因为拿不下诺曼人固守的瓦莱斯勒城,不得不将八个师十余万人和数百门火炮留下来继续对其进行围困;在纳沙泰尔联邦州,联邦军全线开花,五昼夜向纵深推进了160里,解放了除喀城以外的大片领土,而那座位于喀河东岸、与喀河同名的城市成了诺曼人楔入联邦军战线的桥头堡,不仅牵制了大量联邦军队,还极大地压缩了联邦军的战术空间。 在战线南端,德高望重的联邦军上将约瑟-埃泽指挥兵强马壮的第3军团迅速收复了洛林东部的大片领土,兵锋一度抵达了索姆索纳斯城下,可惜没能一鼓作气解放这座古老的城镇,诺曼军队利用大雾天气发动战术反击,并在战斗焦灼之时投入了以大型突击舰为核心的空中战斗群,致使联邦军蒙受了一场失利,第3军团主力且战且退,在这一路支援作战的联邦军飞行部队则抓住云开雾散的宝贵时机,对敌军飞行部队展开了一波猛攻,打爆敌军巡防舰两艘,重创巡洋舰一艘,并击伤了日渐沦为“保护动物”的敌方大型突击舰。可以说,双方到目前为止在洛林战场打成了平手。联邦军依然握有战场主动权,但诺曼军队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胜负之手,还要看哪一方棋高一着。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游击先遣队的战斗力恢复了八成有余,除了迫击炮和迫击炮弹短缺,其余各类食品药品、武器弹药都很充足,看起来是时候出山去踢诺曼人屁股了。寒冬已至,整个洛林都已进入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景,位于莫纳莫林山脉北麓的洛林西北部山林更是天寒地冻。营地设施固然简陋,至少可避风寒,在外跋涉,特别是到了夜晚,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冻伤减员的情况。魏斯原本打算留少量兵力保护伤员们就地“猫冬”,他自己亲率侦察分队前去探路,勘定合适的路线和目标,再让李尔中校带着主力行动,但在例行的作战讨论会上,列席会议的情报官若昂上尉提出了异议:作为这支部队指定的第一指挥官,理应统筹全局、稳重为上,怎能越俎代庖地干一名少尉的活?如果说以往都是如此,那么,这究竟是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浪费,还是另有所意、另有所图? 被若昂上尉这一搅合,不仅魏斯觉得难以解释,游击先遣队的军官们脸上也挂不住了,他们纷纷请缨,要求担任侦察分队指挥官,奥德洛少尉亦站出来表示,他在洛林搞了快两年的情报工作,对洛林的地理地形、人文风貌非常了解,加上本来就有深厚的情报技能,此次若是跟侦察分队同行,应该能够发挥一些积极的作用。 两名情报官一唱一和,所言所论都符合正常逻辑,而魏斯也瞧了出来,这两人提前商量好了,一个前、一个后,对游击先遣队进行严密的监控,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跟诺曼人暗通款曲。 如果没有跟巴拉斯的密约,魏斯大可以坦然无惧地接受他们的督察,甚至让他们24小时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可偏偏这份神秘而又诱人的约定,让他不得不谨慎行事。在最后一批战俘进行交换时,诺曼人的联络员就已经悉数撤离,巴拉斯的意思是等到时机出现,他会派人前来联络——这就给魏斯留下来一堆难题:机会何时出现?他们如何联络?若是正好撞在了两名情报官的枪口上,自己岂不是百口难辨?如果提前跟他们交底,他们十之八九是要立即上报,这一上报,通敌叛国的帽子会不会扣上来?就算不被扣帽子,这走漏了风声,也可能惹来大麻烦。思来想去,现在也只好先瞒着他们了! 经过一番商议,魏斯决定指派游击先遣队资历最老的军官担当侦察分队指挥官,并且同意奥德洛少尉跟他们一起行动。在他们出发后,魏斯拉着李尔中校对部队进行战前动员,若昂上尉照例全程“观察”。这种战前动员,不仅仅是让战士们有重新投入战斗的心理准备,亦是让他们提前做好在这个季节进行户外行军作战的各种准备。部队休整多日,军心士气非常稳定,不少年轻的战士都表现出了旺盛的求战欲,但也有人发了牢骚,譬如去年配发的冬装破了又补、补了又破,用来御寒肯定效果不佳,而那些从诺曼人手里换回的被俘军人更是连基本的冬装都不齐,若要随军出征,他们要么得借伤员的冬装,要么得从缴获的战利品中想办法。 数日之后,外出侦察的分队派人带回消息,诺曼人已经从山林周边的村镇撤走了警戒部队,甚至放弃了次要路口的哨卡、营房,貌似是一心一意集中兵力对抗在正面战场采取攻势的联邦军队。如此一来,游击先遣队可以转移到山林之外的村镇去,进可攻击敌方目标、退可撤回山林游击。 就在魏斯准备征求若昂上尉的意见时,游击先遣队突然收到了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密电,指令他们接受第3军团司令部的作战调度,无条件配合第3军团在洛林的作战行动。紧接着,他们在指定频率收到了第3军团司令部拍发的密电,要求他们针对诺曼军队以斯利恩为中转站的补给线展开袭击和破坏行动。遵照这道命令,魏斯必定率领游击先遣队的作战力量走出山林,向南跋涉数百里,才有可能以他们现有的武器装备袭击斯利恩通往各处的补给线,甚至想方设法在斯利恩再干一个漂亮仗。 在确认过游击作战指挥部和第3军团司令部的通讯频率、呼号、密码后,若昂上尉表示他将无条件支持游击先遣队的作战行动,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端着刺刀上阵拼杀。 魏斯当然不可能将这位带着督察任务前来的情报官编入战斗部队,而是让他跟着指挥部行动。不过,在队伍开拔之后,若昂上尉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会儿跟着通讯兵,一会儿跑去辎重分队,自李尔中校以下,似乎游击先遣队的每一名成员都是他感兴趣的对象,每一个人都能天南海北的聊上一顿。 克服了严寒带来的种种困扰,游击先遣队主力很快走出了茫茫山林,而在他们夜宿的第一个村镇,魏斯就逮住了两个投敌分子——以他的特殊技能,从一堆人中辨认出立场相对者实在太容易不过了。他没有通知若昂上尉,直接对这两人进行了突击审讯,得知他们是被诺曼人策反并有意留下的眼线,他们的任务是监视游击队的活动,一旦发现其行踪,利用隐蔽渠道尽速报告,而不需要采取任何形式的攻击或破坏行动。 由于魏斯发现的及时,这两人还没来得及将情报传递出去,于是分开询问了他们日常的报告规律和应答方式后,两人回答一致:他们每个星期利用寄送邮件的机会前往附近城镇向上一级街头人员报告情况,如果耽搁一天还没有出现,则会被视为“暗哨失联”,由诺曼人派人探察情况。他们前一天正好干完了这件事,也就是说,除非游击先遣队或是联邦军情报部门想办法蒙骗敌人的警戒应答机制,否则的话,游击先遣队最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隐蔽动向。 既然这是情报部门应该管的事情,魏斯便准备把这两人移交给若昂上尉,让他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可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其中一个变节者大概以为自己会被枪决,战战兢兢地对魏斯说:“您应该就是克伦伯-海森先生吧!我这还有个情况……昨天去跟上线接头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命令,让我想办法去山里找姓克伦伯-海森的游击队指挥官,告诉他,他哥哥的葬礼将在他的出生地举行……您看,我是为了家人能够活下来,才迫不得已选择跟诺曼人合作,而且我只是传递消息,从来没有干过其他事,更没有伤害过我们的人,求您放过我……” “没了?”魏斯盯着他问。 这个秃顶的中年男子颤颤巍巍地保证,能交代的他全部交代了,绝对没有保留。 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这人是白色虚框,也就是说,他替诺曼人办事,但对联邦军、对游击队没有敌视之意。就个人立场而言,这家伙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本应果断除掉以免后患,然而魏斯虽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没有堕落为冷酷无情、嗜血残暴的战争机器,他恩威并施地说:“我不管你投靠诺曼人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诺曼人让你带的话已经带到了,我跟他们之间的恩怨,我自会跟他们了断。作为一个洛林人,你应该守住自己的底线,绝不能帮助敌人残害自己的同胞。接下来,我会请镇长和治安官将你们羁押起来,直到诺曼人前来干涉。他们不会为难你们,所以,你们也不要为难他们,权当是一场误会,如何?” 这个没什么胆识的小人物,连忙点头如捣蒜。 正文 第107章 双面人 清晨,天还没亮,户外仍是呵气成霜,游击先遣队夜宿的这座小镇便热闹起来。战士们铲雪的铲雪,搬柴的搬柴,几乎每一栋房子的烟囱里都飘出了带食物香气的白烟。入冬以来,大多数战士们还是头一次在有壁炉的房子里过夜,睡的虽然是硬邦邦的地板,对他们来说却是无与伦比的舒怡。对于这样一支既有洛林人也有联邦各地人组成的联邦军战斗队伍,这些在诺曼人治下过了一年多日子的居民拿出的是亲人般的热忱。得知这支队伍携带的补给有相当一部分是待加工的芸麦粉和木芋面,他们连夜帮忙烤麦饼、蒸面团,还把他们为数不多的熏肉、腊肠拿出来一并加工,为战士们解决行军途中难以妥善处理食物的问题。 尽管诺曼军队已经暂时撤离了这片区域,为防敌人的空中巡逻侦察,魏斯还是在天亮后不久将队伍带离了小镇,沿着树林向南行军。在他们走后不久,一架机轮换了雪撬板的双翼飞机从东面飞来,在镇子上空盘旋了几圈,然后在镇子外的田野中滑行降落。两名戴着诺曼式军帽、裹着灰色斗篷的男子从飞机座舱里下来,一前一后走进镇子,直奔治安官办公室。镇里的治安官,角色大致相当于城市里的警察局长,区别在于城市的警察局长经过法定程序任命的,是国家暴力机器的一部分,手下有若干警察,由国家配发武器,还管理着监狱,而镇里的治安官跟镇长都是居民选举产生的,他们或是“光杆司令”,独自维持治安、调解矛盾,或是从居民当中招募志愿者组建治安队。诺曼军队占领洛林后捣鼓出了所谓的洛林自治政府,炮制了自治条令,企图以自治为饵,诱使洛林人从精神思想上脱离自由联邦,但除了少数贪图权力的官员政客,大多数洛林居民对这种诱惑无动于衷,而到目前为止,地方管理还保持着原有的框架和规则,人们日常生活所遵循的,也依然是联邦宪法以及各种法条。 在两名诺曼军人的威压下,治安官不得不从隔壁羁押室放出了那两个被关了一晚的本地男子。对于支持游击队和抵抗组织的洛林居民,诺曼人一贯采取严酷的手段,但让这位自感不妙的治安官感到非常意外的是,诺曼人在跟这两人密聊之后,居然没有对自己采取任何措施,也没有对其他居民留宿游击队的情况展开调查。两名诺曼军人重新坐上飞机离开了,被释放的两名男子则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诺曼人的飞机在镇子旁降落、逗留、起飞,魏斯并未目睹,但当它从镇子方向飞来,并在附近树林上空久久徘徊,他旋即意识到敌人很可能已经捕捉到游击先遣队的活动迹象。以他和巴拉斯之间的密约,加上前线的焦灼战况,诺曼军队未必会调动重兵前来围剿,但他们肯定会对战线后方的重要目标提高戒备,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斯利恩可就难了。 队伍在林间行进,有意容易留下醒目痕迹的开阔地带,当“不明身份”的飞机出现时,他们停止行进,就地隐蔽,而那架飞机在附近的盘桓时间不长,亦没有做出异常举动,战士们的饱满情绪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唯独魏斯陷入愁思:要是没有巴拉斯的密约,此行以正规游击战的思维进行分析和应对即可,但这柄锋利的双刃剑偏偏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因素,稍有疏忽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要知道,眼前这支纪律严明、斗志昂扬的队伍在洛林南征北战已有数月,他们不仅经受住了艰苦卓绝的环境考研,还几度从绝境边缘杀出,赢得了几乎不可能打赢的仗,这是何等可贵的锻造与锤炼!上一次,魏斯倾注心血打造的“洛林游击战士”也曾在黑暗中磨砺出让敌人畏惧的锋芒,当这支利剑再强敌围攻下折戟沉沙之时,撑下去的顽强信念轰然崩塌,这般痛苦的经历,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一道难以抚平的伤痕。当他决定接受指派,带领游击先遣队再度回到洛林时,便已暗暗发誓,绝不会让昔日的悲剧重演! 深山密林,冬日苦寒,游击先遣队战士们有钢铁般的意志,却不能以此抵御恶劣天气。魏斯原计划要在沿途几处村镇夜宿,顺便筹措衣物,为战士们补齐御寒装备,但有了第一次教训,他亲自出马探察情况,若村镇之中有敌人的眼线,宁可绕过也不再逗留。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和备装效率都比预期要慢,队伍里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冻伤减员。直到“出山”的第六天,他们终于抵达了距离斯利恩约百里的小镇奥拉。这个因矿而生的小镇,是斯利恩地下抵抗组织撤离斯利恩之后的新据点,也是联邦军在洛林的一个重要情报站所在地。上一次突袭斯利恩,游击先遣队曾在这里短暂休整,收集敌情、观察天气、等待时机。此地居民千人,房舍不足两百,却有足够的地窖、地道以及经过修葺的废矿坑可供屯兵,而且备有相当数量的弹药物资——带队至此,除了防备敌人的眼线,魏斯几乎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 在游击先遣队进入镇子之前,地下抵抗组织派了一支小分队前来接应,而在魏斯的强烈建议下,随队前来的情报官奥德洛少尉也跟情报站的人员接上了头。三方就诺曼人威逼利诱洛林居民充当眼线的情况交换了意见,然后向魏斯反馈了一个非常乐观的情报:诺曼人确实在奥拉镇埋了几个眼线,但这些人早就被地下抵抗组织和情报部门给挖了出来,而且进行了“策反”,让他们表面上继续为诺曼人效力,暗地里跟联邦军以及抵抗组织合作。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奥拉镇的抵抗组织、情报站以及作战储备才得以长期保存。 尽管敌后战线的兄弟们表示一切尽在掌控,魏斯仍不敢掉以轻心。队伍开进奥拉镇之时,他让李尔中校代为指挥部队,自己拉着奥德洛少尉以及常驻此地的情报人员对他们识别出来的“双面人”进行暗中观察。情报官自有一套识人辨色的本事,相较而言,魏斯的办法就更加的简单、粗暴和有效了。他眯起眼睛一瞧,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样的立场:绿色,意味着身在敌营、一心向联邦,是潜伏在敌人中间的自己人;白色,意味着立场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还没有到丧心病狂迫害同胞的地步,可以称之为投靠敌人的带路党;红色,意味着完全敌化,立场已经站到了敌人那边,视联邦军为对手,是真正意义上的投敌叛国者。 如同情报战线的同志们所说,那几个被敌人策反后又被他们重新争取回来的“双面人”,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对应着绿色的虚框,但这还不能说明抵抗组织和情报部门的工作是完美无缺的。在镇子里四处察看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对应白色虚框的男子。经询问,得知这人还是抵抗组织的成员,由于他在以往的抵抗行动中表现勇敢,平时也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抵抗组织和情报部门在进行筛查时并没有将他列入重点观察对象,在将那几个“双面人”争取回来之后,这里的抵抗组织和情报网络没有遭受原因不明的损失,他们也就没有对其他人员产生怀疑。 魏斯无法向众人解释“人肉雷达”的运作原理,只好以自己被俘期间似乎见过这人为借口,要求抵抗组织和情报部门从现在开始对此人进行严格的监视,这样守株待兔未必能够快速见效,至少可以起到防患未然的作用。 待队伍安顿完毕,魏斯携麾下军官与抵抗组织、情报部门的骨干成员坐下来商谈正题:联邦军队全线发起攻势已有半个多月,如今仍处于战役相持期,如果不能尽快攻破诺曼人固守的各处据点,赢下几场重要的歼灭战,使战线全面向敌军纵深推进,那么他们就会被诺曼人拖入一场短时间内难分胜负的消耗战。战争爆发前,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人口、工业产能、综合资源方面是毫无悬念的NO.1,其战争潜力也远远强于诺曼帝国和威塞克斯王国。时过境迁,诺曼人占领了北方威塞克斯的大部分领土和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半壁江山”,即便占领区的资源转化率较低,此消彼长之下,诺曼帝国的战争能力还是达到了非常恐怖的程度。如今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算得上是军心齐心,经过充分的战争动员,几乎将一切可用之力都投入到军事领域,再加上军事科技的一些领先技术,这才掌握了一定的战场主动权。联邦军队虽然不惧怕跟诺曼人拼人力物力方面的消耗,但消耗战意味着诺曼人有充足的时间在某些军事科技上穷追猛赶,一旦他们在关键领域取得实用性的突破,必然进一步拖长战争时间,且不说最终胜负如何,交战国的伤亡损失也将随之攀升…… 大道理摆在那里,说起来谁都明白。游击先遣队历经艰辛来到这里,是为了积极策应联邦军队在洛林的作战行动,这可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完成的任务。在这场战争中,像斯利恩这样反复受到侵袭和摧残的城市应该不多,而且不管是诺曼人强袭得手、抵抗组织趁夜偷袭还是联邦军先地面奇袭再空中突击,都足以成为列入军事教案的经典战斗。对于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诺曼人给予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投入,仅驻防部队就达两万多人,是游击先遣队全部战力的七八倍,还有完备的警戒防御体系以及数量不详的航空力量。当然了,联邦军并没有命令他们去干摧毁或夺取斯利恩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是要求他们破坏敌人以斯利恩为支点的作战补给系统,只要部署周全、行动机敏、进退果断,还是有机会以相对较小的代价完成之——如若出现疏忽或被敌人识破意图,搞不好就是一场彻底凉凉的赔本买卖。 正文 第108章 魅影现身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再坚固的要塞,也是有弱点的。残酷战争的磨砺,迫使魏斯学会使用生涩的哲学思维去看待和分析难题,进而找出破解之道。如今的斯利恩,防御设施和警戒体系给人的感觉更甚从前,但诺曼人并没有将它变成密不透风的大兵营,而是保留了数千居民。这一来,是数以万计的诺曼军人长期居住于此,需要大量的勤杂人员来维持相对舒适的生活条件,二来,也能让联邦军在发动空袭时有所保留,不至于将各种大威力、大杀伤的家伙往这里“招呼”。城里有居民,各种或真或假、或虚或实、或轻或重的消息就能够传递出来,而蔬菜肉类、布匹木料等生活品的常规供应,也使得抵抗组织乃至情报人员有机会混入其中…… 抵达小镇奥拉后,魏斯将队伍分散在各处隐蔽区休整待命,让李尔中校和一众军官们集中整理分析抵抗组织、情报部门提供的各种敌情资料,计算各种战术数据,制作精确的战场沙盘用以分析对应的战术路线。自己扮成砍柴樵夫,跟当地抵抗组织和情报部门一起花了两天时间,从外围对斯利恩进行了细致周全的探察。 上一次,游击先遣队通过渗透突袭大搞了一场,破坏、摧毁敌军两处重要防御支点和多处防空阵地,指引联邦军飞行部队展开猛烈轰炸,用地空协同的方式撬开了敌人在斯利恩构建的“大龟壳”,迫使他们将战斗巡逻舰艇的前线基地移往他处,相应减轻了联邦军在洛林前线的压力。在那之后,诺曼人没有放弃斯利恩,而是逐步修复了这里的防御和警戒体系,有些方面还进行了加强。以兵棋推演的常规逻辑,游击先遣队就算再次突袭得手,也只能进行有限的破坏,更为关键的是,如果没有大雾天气的掩护和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及时支援,突袭部队要全身而退实在太难了! 如此准备了两天,魏斯他们虽然有了一些头绪,但在作战行动如何收尾上,始终没有太好的思路。这时,他初来之时就叮嘱情报部门盯紧的那个地下抵抗组织里的“双面人”,居然主动来见自己。在住处门外,魏斯眯眼瞧了瞧,这个样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既没有明显敌意,也没有携带武器,战斗力也稀松平常,于是让他进来,到里间单独说话。 “您没有回去参加您那位兄长的葬礼。”这人居然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魏斯瞥了他一眼,不急不忙地反问:“所以呢?” “所以,我来您这里了,而我这个‘传声筒’,是只能用一次的。” 魏斯稍稍琢磨了一下这“只能用一次”的意思,遂将注意力放回正题:“他们让你给我带了话?” 这个站在人群里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中年男子,如同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人,静静地说道:“当彩云在风暴中降落,那将是你扬名立万的唯一机会……也许一周之内,这个奇异的场景就会出现。” “在斯利恩?”魏斯下意识地问。可是,对面这人依然是一副“机器脸”。这种态度,表明他只负责转达刚刚那句话,其余概不奉陪。 魏斯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人先是摇了摇头,临了之前,似乎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低声问:“您是怎么知道我有问题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有问题的?”魏斯反问。 这人张了张嘴,放弃了解释,也放弃了问题,起身离开了。 魏斯默默地目送他离开。敌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率部抵达此地的?如果说是这两天,那他们跟潜伏暗线的联络效率也忒高了。如果是前几天,说明敌人对游击先遣队的行踪早有预料。无论是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魏斯都不由得心生后怕:那巴拉斯王子现在是要让自己替他除掉竞争对手,若非如此,调兵围歼这支孤立无援的游击武装岂是不易如反掌?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魏斯想了半天,捋了几条符合逻辑的可能,但一时半会难以进行查证。过了约莫一个小时,情报官奥德洛少尉和另一名军官匆匆前来报告说,先前要他们盯梢的那名可疑人员不见了。如果是溜去跟敌人报告,游击先遣队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不安全,还会连累全镇居民遭受诺曼人的报复性惩戒。 思量片刻,魏斯对他们说,这人先前来找过自己,澄清了一些误会,他之所以离开,应该是要执行某项特殊任务,往后可能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此事暂且不再讨论。鉴于前线战事胶着,联邦军迫切希望游击先遣队能在敌人背后进行策应,突袭斯利恩无疑是当前最有效用的方式。因此,他要求抵抗组织和情报部门尽快对敌人在斯利恩的布防、驻军以及往来于斯利恩的敌军补给运输情况进行核实,以利于游击先遣队敲定作战方案。 结果,第二天中午就有人从斯利恩带了最新消息出来,说诺曼驻军这几天不但加强了戒备,还对各处堡垒、阵地进行清理翻修,并要求居民将街道打扫干净,在窗户外面挂好诺曼帝国和所谓洛林自治区的旗帜。从种种迹象来看,近期确实会有大人物光顾此地,那位巴拉斯王子欲借敌人之手除掉的目标想必就在其中。虽说这场权宜的合作可能对双方带来莫大的好处,但魏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对方当枪使。要是可以选择,他宁愿在交换完战俘之后,双方接触便到此为止,再见面便是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对手。 联邦军全线进攻,魏斯率游击先遣队出山活动,继而辗转来到斯利恩,这些明明是诺曼人无法左右的,可先是离开山林的小镇、接着是在这个临近斯利恩的落脚点,都碰到了替诺曼人传话的“两面人”……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推动事态沿着既定路线发展,最终来到了那位巴拉斯王子希望看到——甚至有可能是早有预料的节点。 如今斯利恩已是近在咫尺的攻击目标,要是能够一箭双雕,既破坏敌人的战地补给体系,又让敌人指挥层发生混乱,对大局而言是再好不过的。袭击斯利恩,杀死大人物。以突袭者和防御者的兵力、布阵、装备等因素综合考虑,要做到“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仅投入游击先遣队这两三千轻武装人员无异于飞蛾扑火,而魏斯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两条可行之路: 其一,是以联邦军战机对斯利恩发动低空突袭。战机若是从联邦军战地机场出发,一方面需要穿过敌军战线,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甚至很可能遭到敌军阻截,从而失去最宝贵的突然性,另一方面,中长距离的飞行受天气影响较大,把握时机的难度也相应加大了。以洛林游击战士时期的作战经验,如果联邦军提前调派一批战机和飞行员潜伏到洛林敌占区,利用平坦草地起飞,完成作战任务直接返回己方控制区,技战术是完全可行的,而且相比于单纯的地面行动,成功几率可以提高很多,潜在损失则会降低很多。采取这种策略,眼下的问题是时间过于仓促,难作周全准备,联邦军高层也未必会信服他们提出的理由,将宝贵的空战力量投入一场无法证实的斩首行动。 其二,是将游击先遣队分为策应和潜入两组,主力在外策应支援,由魏斯亲率一支精锐的敢死队潜入斯利恩,想方设法夺取一座装备重炮的堡垒,调转炮口轰击航空港。这种精兵突袭的方式虽说九死一生,但对他们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何况这次还有两个有利条件——第一个是魏斯自带的“人肉雷达”功能恢复如常,只要利用好天气和环境因素,得手的机会不小;第二个是情报部门前段时间在敌方阵营联络策反了一名驻扎在斯利恩的诺曼士兵,此人的父亲是洛林人,母亲是诺曼人,这种特殊的结合方式,使他从小受尽歧视、欺辱。在身体完全符合诺曼军队征兵标准的情况下,直到战争爆发后两年,前线兵员紧缺的情况下,才得以加入诺曼军队,而在军队,他依然是同伴们眼里的异端,受到排挤甚至欺凌,这让他对诺曼帝国的机制和风气的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对以自由精神立国的联邦充满向往……在诺曼人那边有内应,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若此人是诚心来头,无疑又将行动的成功几率拔高了不少。 当然了,地面渗透的总体难度摆在那里,还要把握好时机,站在战术角度,以若干战机低空突袭仍是首选,然而站在现实的角度通盘考虑,地面渗透很可能成为最终唯一的选择。于是,魏斯一方面联络游击作战指挥部,请庞克将军协调高层,给游击先遣队派一批战机和飞行员来,十架不行,三五架也能成事。另一方面,他以那名内应为楔子,以游击先遣队主力能够全身而退为前提,精心策划地面渗透行动计划。 正文 第109章 跳坑 自游击先遣队抵达小镇奥拉以来,驻扎在斯利恩的诺曼军队始终“龟缩”在那个戒备森严的防御体系之内,对于超出他们火炮射程的区域,似乎完全交由洛林人履行他们给予的自治权利,只是偶尔派出飞机和轻舰艇进行空中巡弋。 对魏斯麾下的战士们来说,在这里衣食无忧,实在是再惬意不过了,但每个人心里,暂时的休整是为了积蓄更多的力量,在恰当的时候如火山喷薄般爆发出来,用炽烈的岩浆将敌人吞噬!相较而言,军官们每天都在紧张忙碌着,他们知道,接下是一场重要而又艰难的大仗,准备越周全,获胜的希望越大,部队蒙受的伤亡越小。 在日复一日的准备和等待中,地下情报渠道不断从斯利恩传来消息:皇室的侍卫官员抵达斯利恩并进行了细致的巡查,对于各种不符合要求的瑕疵、漏洞,诺曼部队连夜进行修正;来自第1陆战师的直属突击团抵达斯利恩,他们以连为单位分散至各处炮垒,名曰“突击整备”;各处炮垒和防空阵地进行了实战操练,炮位上除了常规炮弹,还备了不少空包弹。情报人员认为,从当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此次光顾斯利恩的很可能是诺曼帝国排得上号的大人物,皇帝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以下的那几号人,也即:皇储约瑟夫、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路易斯亲王、帝国舰队司令官查理斯亲王…… 对于诺曼帝国的高层结构和权力分布,魏斯所知甚少,没想到不受欢迎的若昂上尉这次居然给他们好好补了一课。诺曼帝国是典型的君主专制政体,由皇帝担任武装部队总司令,牢牢掌控国家的军政大权,皇室家族和大贵族世家占据着权力金字塔的顶部。数百年来,平民出身的元帅只有两位,其余皆为世袭贵族。如今这支诺曼军队,真正的决策权掌握在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领导的帝国武装力量总司令部,部队调整防区、改变编制以及重要的人事任免均由这个司令部发号施令,而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部仅仅负责制定作战策略,并在既定作战方案的框架下向部队发出作战指令,也就是说,霍亨斯陶芬四世的胞弟、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路易斯亲王看起来是军中的二号人物,实际上并没有掌握真正的军权,对军队的控制力远不如本土军司令、北线司令、南线司令以及舰队司令——这四个可说是“军中诸侯”的重要职务目前均由皇室成员担任。不过,皇帝显然不放心亲王和王子们长期带领一支部队,这些重要岗位之间时常互调,倒是军团长以下,尤其是师、团级指挥官,在获得晋升或转入后备部队之前,可能会在一个职位呆上十年甚至更长时间。 被策反的那名诺曼士兵,所属部队驻守九号炮垒,那里有两座双联装炮塔式重炮,训练时进行了全向转动,其火力理论上可以覆盖斯利恩的绝大多数区域,是突袭+炮袭的理想标的。因此,针对九号炮垒的设施和布防情况,游击先遣队的军官们绘制出了一份详细的进攻路线图,组织部队进行了两次攻防演练。演练中,从志愿者中精挑细选出的精锐敢死队本色出演,其余部队假扮成诺曼军队。尽管两次攻防演练都以敢死队全数阵亡而告终,但通过这两次尽可能接近实战的操练,让行动的策划者和参与者对可能遇到的各种挑战有了更充分的预计和应对。 小镇奥拉的时光,在紧张有序的氛围中悄然流逝,而在前线,两军将士激烈搏杀,依然未见高下,联邦军第3军团司令部不断催促游击先遣队在敌后实施袭击和破坏行动。为免扩大知情范围而致走漏风声,魏斯以模糊的方式向游击作战指挥部和第3军团司令部报告了作战行动的谋划情况,然而对于游击先遣队所谋划的“大行动”,这两个指挥机构的长官都显得兴趣寥寥,更不要说协调飞行部队将战斗机和飞行员前往敌占区“短暂驻扎”。因为不具备向两位指挥官面陈要害的条件,魏斯只好一门心思的走地面路线。不过,随着一个意外事件的发生,使得近乎折翼的空中路线突然出现了一线转机:联邦军飞行部队先后对洛林境内的军事目标展开多轮猛烈轰炸,不少飞机被诺曼人的战机和地面防空火力击落,部分逃生飞行员得到抵抗组织救援,免于被敌军俘获,其中五人在辗转返回己方控制区途中经过奥拉,这见面一聊,魏斯顿时如获至宝,他们也表示愿意留下来帮助游击队先遣队痛揍诺曼人。 开飞机的人有了,接下来就是飞机的问题。在洛林游击战士时期,魏斯带着队伍勘定了多处“游击机场”,挖掘隐秘仓库、储备燃料和配件,当形势不利的时候,将一些作战飞机拆解开来分散隐藏。当然了,这一时半会要凑齐部件组装战机不太现实,这一次主要是从敌人身上想办法:随着战争的深入,航空技术飞速发展,诺曼人再钟情于飞行战舰的霸气与威武,也不得不正视作战飞机的价值和作用,他们不仅研发了使用人造星源石的特种战机,亦研制并装备了跟联邦军相类似的、纯粹运用空气动力原理的普通战机。如果能突袭敌军野战机场并缴获几架作战飞机,就算用起来不那么得心应手,也有机会发挥出匕首贯胸的作用。 于是,魏斯带着众人连夜谋划,将作战方案重新调成“两条腿走路”,而就在新方案敲定的第二天,从斯利恩传来了一个让他们心跳加速的消息:此番造访斯利恩的很可能是未来的诺曼皇帝——皇储约瑟夫,抵达时间就在未来两日。众人随后分析,若此次能借突袭斯利恩的机会把这人弄死,使诺曼帝国陷入权力争斗的内乱,无疑能让战争的终章提前到来,就算办不到这一点,也能够让敌军高层震怒之下有失理智,而底层官兵信心动摇,进而加速他们的失败。 此次突袭斯利恩,最难的一点就是对时机的准确把握。要做到一石二鸟,必须抢在目标即将或刚刚抵达斯利恩之时,战斗过程要短,不能过早引起敌人的察觉,以免目标迅速转移。正常情况下,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普通的、刚投诚的敌军士兵身上是不现实的,军官们对此深表疑虑,魏斯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这很可能是巴拉斯做的一颗暗棋,为的是“帮助”游击先遣队完成双方都想要达成的目标。 魏斯一面提防着对手,一面拉弓上弦。真正的大人物即将到来,斯利恩驻军将警戒级别提升到了最高等级,导致内线无法将消息及时传出。驻扎在小镇奥拉的游击先遣队开始行动,一路披星戴月向东北方挺近,目标是位于洛林中部的一处敌军野战机场,一路向斯利恩前进,分散潜伏在敌军警戒线外的树林和废弃房舍,悄悄构筑阵地,准备接应敢死队的行动,而魏斯亲率百人敢死队来到了敌军防御体系的“生门”附近,等待时机的到来。 等待许久的时刻,终于在这天清晨到来。洛林上空出现了一支“灰白相间”的诺曼舰队,远远望去仿佛是北风带来了一群云朵。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这些舰艇的战斗力没什么特别之处,最强的也就是一艘准主力舰,跟巴拉斯那艘突击舰相比航速更快、火力更强但防护有所不及,似乎更适合“皇家马车”的角色。 这支舰队从出现在天边到飞抵斯利恩,所需要的时间大约是半个小时。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斯利恩的驻军部队虽然是全员戒备,但官兵们对大人物的到来翘首以盼,注意力实际上被严重的分散了。把握住这一点,魏斯带着敢死队展开行动:他们以数名精悍战士为先导,爬过敌人的沟渠和铁丝网,以预演多遍的方式夺取处在其他诺曼部队视线盲区的哨卡,用麻醉剂弄晕哨兵,拔了他们的军服换上,佯装成换岗士兵,以软突袭的方式依次拿下了纵深地带的两座哨卡,打通了前往9号炮垒的通道。 此间耗时不过一刻钟。 随后,装扮成敌军军官的魏斯,带着三名战士大摇大摆地来到了9号炮垒的警戒线外,点名要找那个被策反的诺曼士兵。在此值守的诺曼士兵却没有预想的那般配合,而是对魏斯的身份和来意刨根问底,然后回到岗哨处打电话向上级请示——若是细细查证,这自然是查无此人、亦无此事,魏斯他们骗门不成,只好改成强攻,难度必然增加、时间必然缩短。好在大人物的舰队已经抵近斯利恩,军官们无心查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直接让那名士兵出来跟来访者对话。 不多会儿,那名诺曼士兵两手空空地来到警戒线的岗哨旁,这一照面、一对眼,便知对方的身份身份与来意,而魏斯这一瞧,也对此人的真实身份有了透彻的判断:红色虚框,意味着他并非真心诚意的投向联邦,而是巴拉斯那伙人的棋子!此外,这人的战斗数值颇高,甚至超过了普通的特勤部队士兵,说明他经受过严格的训练,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寻常角色! 这扮猪吃老虎的诺曼“带路党”,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他跟魏斯不搭调地聊了几句,便去岗哨跟那名值守的士兵打招呼,说是要离开一会儿。这名值守的士兵是个年龄稍大的老兵,他并不应允,而是表示要跟上级请示。趁着对方转身走向电话,“带路党”以敏捷、精准的手法扭了对方脖子,反手又将岗哨之外的另一名士兵拖进去弄晕,三两下就解决了问题,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异响。虽然又扫清了一处障碍,魏斯却是心惊肉跳:那巴拉斯挖好的坑,绕来绕去还是跳了进来,自己和百人敢死队断送在这里,换来诺曼帝国权力阶层的内斗,基本面是不亏的,可千万不要把游击先遣队的两千多好人马给搭上啊! 正文 第110章 带节奏 从装备和战术角度考虑,魏斯率领的这支百人敢死队有三分之一的人披上了敌人的“狼皮”,其余则是联邦军游击先遣队的“本色”。当然了,遵循战争公约和作战惯例,所有人的内衬都是“原装货”,感觉上有些呆板,但对于信仰和荣誉的维系,对于部队保持凝聚力和抗压力是至关重要的。 在内线的策应和带领下,魏斯带领的尖刀分队顺利穿过了9号炮垒警戒线,从相近的路口进入其中,然后一路连骗带诈,顺利搞定了相邻的各处阵位,在不引起守军告警的情况下,引导敢死队的后续人马进入炮垒。接下来,他们只要夺取重炮,待敌舰降落,出其不意地发炮轰击,凭地面路线这一条腿就能达成目标,届时另一路能否达成所愿,对大局已经没有方向性的影响了。 在敢死队主力进入敌军炮垒后,魏斯把那名战力彪悍的“带路党”带到一旁,告诉他自己打算夺取这处炮垒,然后使用双联装重炮对即将降落的大目标展开炮击。此前这名内应的作用主要是向外传递消息,除了得到联邦军这边的人马会在合适的时候以合适的方式潜入斯利恩展开袭击行动,其他内容他是一无所知的。首次知悉对方的行动内容,这名“带路党”虽然显得有些惊讶,但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恐,他思路清晰地告诉魏斯:这处炮垒有两座双联装回转式炮塔,装备的是巡洋舰主炮级别的火炮,有机械式辅助装弹机,训练有素的炮手可以打出每分钟5-6次的速率,但两座炮塔目前均由陆战师派来的战斗人员接管,听说他们还把关键性的部件拆卸下来锁进了弹药库。此外,出于防备联邦军空袭的考虑,炮手们没有被调离,而是在炮垒外部的训练场待命。 言外之意,要想干成这票,机会还是有的,只是会比较难。 “在这座炮垒里,你还有其他同伴吧?”魏斯问了一个他认为很重要的问题。 这名貌似实诚的“带路党”迟疑了一下:“很遗憾,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们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话,说得滴水不漏,魏斯却并不满意,他盯着对方说:“那么在斯利恩呢?你总有同伴吧!” 这名“带路党”很认真地瞧了瞧他:“抱歉,长官,我只管做好我自己的事情。” 挖洞碰上了花岗岩,魏斯却没有作罢,而是换了个方向:“还有个问题,算是个人好奇吧……如果诺曼帝国的皇储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连串的让这名“带路党”有些烦躁,他皱着眉头说:“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连讨论的资格都没有。再说了,那跟我有何相干?” 魏斯还想套话,但就在这时,通道里传来了诺曼语的喝斥声,好像是有诺曼军官来巡查,发现有士兵不在岗位上,于是发了火。他跟“带路党”相视一眼,后者连忙走了出去,快步迎向那个声音。刚开始是委婉的解释,紧接着便是轻微的嘎吱声以及拖曳重物的摩擦声。 这种粗暴有效的手段、孤胆英雄的处境,跟自己当年何其相似啊! 纵然满怀感慨,此刻却不当时。斯利恩之上,一艘雪白涂装的诺曼大舰已在一众僚从的护送下缓缓降落在航空港。它会待多久,眼下没个准信,要想把握机会,就得抓住一个快字。魏斯迅速招呼敢死队成员们按计划夺取这处炮垒的核心区域,就地构筑防御线,为夺炮并轰击目标争取必要的时间。 游击先遣队里的战斗精英,一多半都加入了这支敢死队,战士们不乏战斗的勇气和意志,战斗经验和技巧也优于普通士兵,但终究不能跟特勤部队的精英相媲美。行动一旦全面展开,炮垒内部很快就有枪声传来,紧接着便是轻量级的爆炸声。 突袭,正式进入了交火阶段。 又双叒叕的,魏斯带领一队战士冲在了战斗的第一线。他先是以半自动步枪为杀器、行进间精准射击为杀技,接连干掉了多名匆匆赶来的诺曼士兵,砍瓜切菜般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然后感觉到阻力骤然增大。这定“睛”一瞧,对面的诺曼人战力颇强,心知这应该是诺曼军队临时派驻于此的陆战强兵。这次,他没有冒着敌人的密集枪弹硬闯,而是给随行的战士使了个眼神,几个穿着诺曼军服的战士按照事先编排的剧本,假装成一队从侧旁杀过来的诺曼士兵,有模有样地表演了一番,然后用诺曼语招呼那边的诺曼人过来支援。 那些陆战强兵初来乍到,不熟悉友军的面孔和声音,耿直的思维方式也没料到对手会来这一出。等他们从更为有利的防御位置跑来,魏斯和战士们毫不客气地用枪弹和菠米弹超度了他们,然后趁着硝烟还未散尽,一波带走了原先位置所剩不多的诺曼陆战强兵,以微不足道的损失迅速夺取了第一座双联装炮塔。 这一路过来,凭着三十多名战士竟然干掉了十倍数量的敌军,让随行的“带路党”看得目瞪口呆。在进入炮塔查看情况之前,他对魏斯嘀咕了一句:“难以想象!” 看着满地诺曼军人的尸骸,魏斯心如钢铁,没有半点怜惜。他让稍懂火炮的战士跟着进入炮塔,自己蹲下来查看敌人这些陆战强兵的装备。战争刚开始那会儿,他在北方边境战役中正面硬扛过敌军第1陆战师,当时他们主要是栓动式步枪和弹匣式轻机枪的武器配置。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他本以为这支号称“最精锐”的诺曼部队已经全面换装,但现实是有的士兵手里还在使用栓动步枪——虽说这款制式步枪有着射击精准、装填迅敏、使用稳定等等优点,比起“格鲁曼烧火棍”实在太过优秀,但随着半自动、全自动武器的大量涌现,传统栓动步枪已经迅速落伍了。尽管诺曼人对原先那种笨重的弹匣式轻机枪进行了轻量化、微型化,使之更加接近现代化的冲锋枪,但栓动步枪的延续使用,意味着诺曼人没有将军事发展的重心放在这个方面,这既是技术性的问题,也是战略性的问题。 彪悍的“带路党”也进入炮塔里查看了一番,他出来告诉魏斯,临时替防的诺曼陆战部队应该是将火炮的炮闩的闩柄给拆走了。得益于在巴斯顿军校全面而细致的军事学习,魏斯知道这个部件对火炮来说非常重要,但还没有到缺了就不能用的地步。没这玩意儿,炮手开合炮闩非常艰难,迫不得已的时候,用扳手、锤子等工具也能凑合一下。不过,“带路党”紧接着告诉他,炮塔的备用弹药箱里只有空包弹,想要成事,还是得想方设法攻占这座堡垒的主弹药库。 魏斯还能说什么? 兄弟们,不要怂,就是干! 在这种情况下,“带路党”的作用便显现出来了。他介绍说,从炮塔前往弹药库有两条常规路径,一条是人员进出用的机械式电梯,一条是维修用的旋转通道,此外还有一条平常不太使用的应急通道,那便是从弹药库垂直通往炮塔的机械式供弹通道。 有关这座炮垒的武备和兵力配置信息,魏斯他们之前已经通过隐秘渠道获取,并作了相应的计划准备,但信息量有限,远不足以为他们构建一个完整还原现场的“模型”,如今提供源头情报的人就在眼前,而且又是个隐藏的军事高手,魏斯直截了当地向他请教。“带路党”显然是早有想法的,他提议这支战斗分队从楼梯佯攻,同时空转升降机分散敌人注意力,真正的突破口选择炮塔供弹通道。 当下的形势,容不得魏斯细致询问、左右权衡,而且眼下可以笃定的一点是,此人在夺取火炮轰击目标这件事上,利益点跟他们是一致的,坑队友便是坑自己。因此,他迅速做出决定,让“带路党”带一队战士从供弹通道潜入弹药库,自己带着另一队士兵走楼梯。 至于兵力分配,包括伤员在内12人留守炮塔处,9名战士钻供弹通道,其余人跟着魏斯走。虽然“带路党”看起来信心十足,魏斯始终担心供弹通道有防火板、竖闸门之类的格档,若是没有内应,未必能够顺利突入弹药库,因而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条线上。他带着战士们走旋转楼梯,是挂佯攻之名、行强攻之实,从迈出第一步开始,便是实打实的往里攻。 此前哪怕是龙潭虎穴,魏斯也带队闯过,然而弹药库不同于其他目标,手雷不能随便甩,火炮炸弹更不用说,形式上几乎就是枪手们的战斗。对于这种近身搏杀,开了战争迷雾的魏斯按说是占有很大优势的,但优势不等不予胜势,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高手被搬砖撂倒的局面。这一队人马沿着钢制旋梯往下走,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下面射来的子弹给挡住了去路。魏斯迅疾用诺曼语高喊“自己人”,但下面的人并不买账,而是喊道:“这里是禁区,谁也不许靠近!要来,走升降梯,拿洛莱尔少校的命令来!或者,带着洛莱尔少校的尸体来!” 这话一出,凌厉霸气瞬间外露。 魏斯没料到弹药库大门的守卫者会像地狱猎犬一样顽固、凶恶,本想借口敌袭或是兵变,又怕把这几头恶犬逼到弹药库里面反锁大门,一时半会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没走几级台阶,又遭到守卫者的火力警告,从下方打来的子弹不能穿透层层铁板,却以极度不规则的方式在狭窄空间里跳跃、溅射,那种危险无处不在的感觉总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这群脑袋里塞了泥浆的蠢蛋!”魏斯无奈地冲那些恶犬骂了一句诺曼人的“国骂”,旋即示意战士们暂停前进。下面的诺曼人听到这句“国骂”,似乎有点迟疑,遂问来者是什么身份,魏斯假借“带路党”所在部队的番号,称长官让他们前来加强弹药库的放手。下面的诺曼人又问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魏斯正要回答,下面突然响了枪,但枪口明显不是往上打的。 机不可失,他带着战士们一鼓作气猛冲下去,结果在那厚重的弹药库门外只看到几具诺曼士兵的尸骸,“带路党”站在弹药库门内,淡淡地瞧了瞧他,撇头道:“赶紧让你的人把炮弹弄上去吧!” “另外一座炮塔呢?”魏斯下意识地问,“那一路人马可能会遇到跟我们一样的麻烦,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可以从炮塔的供弹通道进入弹药库内部。” “我们只需要一座炮塔。”“带路党”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一座,足以成事。” 正文 第111章 富贵险中求 打通了炮塔与弹药库之间的通道,战士们迅速将炮弹往炮塔的运送。就在这时,炮塔外面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敌人攻过来了!”通道上面传来了敢死队战士急切的呼喊声。 魏斯一听,急忙道:“快让我上去,我来指挥战斗。” “要守住这座炮塔,它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带路党”连忙叮嘱。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魏斯应道,他踩在扬弹机上,借助升降索来到了炮塔。这个时候,守在炮塔外面的战士在敌人的攻击下节节后退,已经退到了炮塔的入口处。外面,成群结队的诺曼人正在疯狂地发动进攻。他们当然清楚这座炮塔以及下面的弹药库意味着什么,即便没有周全的战斗计划,也不顾一切地展开了攻击。 魏斯上去之后,一看是这种情况,立即拿出手枪投入战斗,一边打一边指挥战士们巩固防守。在他来之前,战士们已经将两发炮弹和一些发射药包提升到了炮塔里,并且按照“带路党”的指引,通过机械转盘人力驱动炮塔转向。紧跟在魏斯后面,“带路党”也爬了上来。他看了看情况,没有投入战斗,而是招呼另外几名战士将炮弹移到炮位上。 之前没有炮闩上的闩柄,战士们一时半会儿很难打开炮闩,好在这家伙在弹药库里找到了被诺曼人拿走的部件,而且飞快的装上去,打开炮闩,带着战士们进行装填。 “带路党”一门心思的操作火炮,魏斯也就全神贯注地率领战士们抵挡敌人的进攻。这炮垒里的敌人不少,但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炮手,他们擅长操作火炮,却不是近战的好手,真正的威胁来自于那些精锐的陆战兵,幸好他们数量不多,手里有没有重武器。一旦失去了一鼓作气的势头,便陷入了一种有劲使不出力来的窘态,何况通往炮塔的通道,空间十分狭窄,敌人的人数就算再多,也没办法施展开来。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前方地面已经躺满了敌人的尸体。魏斯带着战士们拼死固守,寸步不让,但他们不是机器,也没有无限弹药的武器,一旦机枪更换弹匣,敌人就会向前逼近,等到他们火力全开,敌人又会后退。 “我们支撑不了太久!”魏斯一边开火,一边冲着“带路党”喊。 战士们已将沉重的炮弹连同随后提升上来的发射药包装进了炮膛,这几人有些炮术基础,但毕竟不是专业的炮兵,也不清楚怎样合理操控诺曼人的重炮,好在“带路党”不仅擅长近战,看起来也精于炮术。他迅速做出了妥当安排,然后亲自操控炮机,一个人扮演炮长和炮手角色。就这样过了两三分钟,当魏斯这边已经很难再抵挡住敌人下一波冲击的时候,他们终于听到了让自己如释重负的声音。 “注意!开火!” 虽然这个声音是用诺曼语喊的,因为简单,而且发音有相似之处,所以他们能够听懂。 巨大的轰鸣声,如天边的滚雷隆隆响起,在那一瞬间,地面都在颤抖,这便是重炮的威力!接连两发炮弹脱膛而去,砸向了前方的目标。听到这个声音,魏斯和“带路党”不约而同地冲到了炮塔的前向观察口。大概是被炮垒这边的动静所惊扰,白色的战舰已经离开了原先的泊位,也许再有十几二十秒的时间,它就可以离开这个危险的区域,回到无拘无束的天空中了。 要说“带路党”的炮术真不是盖的,在没有任何“热身”的情况下,头一次射击就上了靶。两发炮弹仿佛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地打中了诺曼战舰那洁白高傲的身躯。一发命中舰艉,一发打中舰底,如果这艘战舰轰然爆炸,那么一切都结束了,目标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想方设法撤离。可是,那家伙就像是个华丽外衣下藏着强健肌肉的家伙,被人狠狠打了两拳,感觉可能会挂,实际上却岿然不动。 “快,快,快装弹!”看到白色战舰没有明显异常,“带路党”急不可耐的喊道。 这座炮塔的动力系统跟飞行战舰大致相同,即:蒸汽驱动为主,人力驱动为辅。可是,动力系统并不在炮塔附近,没有指挥中枢的命令,蒸汽锅炉即便处在运转状态,也不会将动力输送出来,所以,魏斯他们只能采取最原始的人力驱动。四名战士全力以赴地转动扬弹机绞盘,将炮弹和发射药包从弹药库提升上来。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尖利的呼啸声,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敌人打来的致命的反击炮火。对于这座堡垒的坚固程度,对于敌人的火力准头,他们心里都没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下一秒灰飞烟灭。 那可怕的尖啸声越来越近,紧接着,连串的爆炸声袭来,这个世界开始剧烈的摇晃。很多人都下意识地趴在地上,只有“带路党”扶着炮尾,不等爆炸的冲击过去,便在高喊着:“我们还有机会,大家不要放弃!” 还有机会吗?魏斯对此没有太大的信心,但他还是决定拼下去。意识到敌人的炮火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他迅速招呼战士们把炮弹和弹药包推到炮位上。 “带路党”继续负责操炮,魏斯来到了炮塔的观察口,他看到那艘洁白的战舰依然在向上爬升,但还没有脱离射界,在上升的过程中,它缓慢调整姿态,将舰艏朝向了这边,而且似乎是在往这边飞来。 这家伙不但不逃跑,还要冲过来拼一把?这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么? 魏斯皱了皱眉头,自己接触过的诺曼高层也就阿尔维斯和巴拉斯两个,他们的见识和才干非常优秀,智商也非常高,但总觉得他们那种高傲可能成为致命的问题。按照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诺曼式逻辑,眼前这艘战舰上的大人物,会在遭到袭击后下令就地反扑而不是稳妥保全,也就不足为奇了。 “它过来了,它朝我们这边过来了!”魏斯对“带路党”喊道,“你知道它想要干什么?” “把我们消灭,就像是用手指碾死虫子一样。”“带路党”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然这样……”魏斯对“带路党”说,“我们就朝着它的脑袋狠狠开两炮,让它见鬼去!” “带路党”没回答,而是转身查看战士们装填炮弹的情况,接着很是诧异地叫道:“天啊,一发普通榴弹,一发穿甲弹!我要的是两发穿甲弹啊!算了,来不及了,就这样吧!装填炮弹!装填药包!一加二!快快快!” 魏斯继续透过观察口向外张望。虽然敌人知道到这座炮垒出了问题,而且有炮塔被敌对者控制,但到目前为止,他们投入反击的炮火还不算多,炮弹威力也不够大,否则的话,敢死队连同这座炮塔已经被抹去了。看到白色的敌舰摆正舰身,如骑士迎敌般冲了过来,魏斯心中明了:这就是诺曼皇族的桀骜与傲骄。之前在小镇跟巴拉斯、阿尔维斯谈判时,他们虽然想要杀死自己,却不屑于使用偷袭、狙击等不光明的手段,而是想方设法让魏斯自裁,导致了后来出现翻盘。现在,眼前这位王者再次在面对威胁的时候,以毫不惧怕的斗志迎面冲来,不跟他们是一样的套路? 在“带路党”的组织和引导下,战士们竭尽全力完成了两门重炮的再装填。伴随着“注意、开火”的高喊声,在这风雨飘摇的处境下,这两门巡洋舰主炮级别的火炮再度开火了。 魏斯瞪大眼睛,心中默默祈祷。转瞬过后,一发炮弹击中了那条宛若白龙的飞行战舰,弹着点位于它装甲最厚的艏部。理论而言,同口径的火炮难以击穿同等厚度的装甲,但理论上不行不代表实际上不行,越级绝杀的事情战场上常有发生。这次,打出去的两发炮弹只有一发是穿甲弹,谁也不知道打中敌舰的究竟是不是这一发,可是偏偏就是这一发炮弹成了改变局面——改变战争进程——甚至是改变世界的关键因素……几秒之后,那艘高傲的诺曼战舰突然发生爆炸,线条优美的舰艏瞬间被一团橘黄色的烈焰给吞噬了,喷薄而出的烟尘就像是这艘战舰溅射的鲜血。 “天哪!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带路党”放下了之前的沉稳与冷酷,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诚意地想要那艘白色战舰上的大人物完蛋。 此刻,魏斯反而是异常冷静。击杀目标只是行动的第一步,接下来,他必须想方设法带领敢死队离开这是非之地,在游击先遣队主力的策应下退出战斗。思绪飞快地运转着,仅仅十几秒后,一声令人心悸的轰然巨响从远处传来,白龙被神刃斩去了脑袋,从空中一头扎了下来,上面的人还有命活? 大人物搭乘的战舰爆炸、坠落,斯利恩数万诺曼官兵的心情恐怕都已坠到了谷底,针对九号炮垒展开的炮火反击戛然而止,诺曼部队的进攻也没有接续,炮塔外面是各种各样的的喊叫声,乱糟糟的形势恰恰是脱身的好机会。在魏斯的号令下,守在弹药库的战士迅速来到炮塔,拖着伤员原路撤退。当他们穿过硝烟弥漫的区域,沿着泥土地往外跑时,魏斯看到那条“白龙”坠落在了北面不远处,修长的舰身只剩下中部以后的半截,残存的舰体还基本保持了原有的轮廓,如果那位大人物当时所处是位于战舰后部的舱室,还未必会在爆炸和坠落中殒命——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魏斯这么想着,走了没几步,突然瞧见坠落的战舰那边,有一群军人簇拥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家伙。他连忙眯眼看了看,那人在一众侍从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各种数据就是个寻常人。是血缘、血统,是高贵的血脉,才让他显得如此的与众不同。 那伙人离的不远,此时如果率领敢死队冲过去,还是有一定机会将敌酋击杀的,但魏斯权衡利弊、审视形势,果断放弃了这种赴死助敌的行为。就在那些人往旁边的堡垒撤去的时候,突然间,魏斯看到那人猛然倒地,再眯眼观察的时候,这家伙的生命力正在急速的下降。 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难道敢死队里有这样的神射手吗?如果有,那也应该是他自己才对啊!不,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可能干掉他。魏斯很笃定地对自己说。 不是我们做到的,那是谁?一定是他的敌人。等魏斯回过神,发现“带路党”居然不见人影,匆忙之中,他四下张望,依稀看到了那家伙混在忙乱的诺曼人当中,朝着那位陨落的王者靠近,想来是去确认情况,为行动的绝对成功挂上最后一道保险。反正这人也没说要跟他们离开,魏斯果断带着战士们继续边打边撤。靠着队伍里有穿敌人军服的战士,他们连打带蒙、连蒙带骗,好不容易脱离了斯利恩防御体系,再回首时,已经完全看不到“带路党”的身影了。反正刚刚这么一会儿功夫,也没几个人识破他的身份。魏斯隐隐有种感觉,在确认王者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之后,这人可能会迅速的消失,也许更加结决——彻底的消失。 从斯利恩撤退的道路,之后回想起来,是一条充满了荆棘和坎坷、被死亡气息笼罩的道路,魏斯甚至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些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细节。百人敢死队在九号堡垒折损了三分之一,在撤退途中跟敌人激战数场,又损失了三分之一多,到最后只有二十来个人撤出战斗。两千多人的游击先遣队主力,在当日的策应行动中先胜后败,他们虽然打了一场成功的阻击战,毙伤敌军上千人,但随后诺曼军队组织空地协同,对他们展开了一场极其疯狂的攻击,纵使游击先遣队遁入山林,在夜幕和晨雾的掩护下进行转移,依然被这群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咬了好几口,在此后十多天的反追击、反绞杀作战中,总体伤亡率接近40%,直到联邦军在洛林前线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才最终得以解围。 不久,魏斯他们从情报渠道获知,在斯利恩干掉的那位王者还真是诺曼帝国的皇储约瑟夫。随着这位年轻的储君意外陨落,诺曼帝国的权力阶层出现了剧烈的动荡,高层无心前线,前线将士亦无心于战斗。这场原本势均力敌的大战,就这样出现了一个戏剧性的转折。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在春天到来之前,诺曼人开始像潮水般后退,直至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那千疮百孔的土地上全数撤离。 不过,联邦战线的胜利,并没有给北方的盟友带来好消息,威塞克斯军队也想趁着诺曼帝国内乱收复国土,却中了诺曼人埋伏,在一场实力占据优势的关键战役中败北,损失了最后的精锐部队。前线的失利,导致威塞克斯内部发生了一场或许预谋已久的政变,执掌政权的摄政王迅速与诺曼人谈妥了和平协定,以收复八成国土、“质押”部分土地和资源为条件,换取诺曼帝国罢兵。 北线停战,诺曼人迅速将他们的精力和兵力调往南下。上一场大战,联邦军队借道法莱克王国和弗里斯王国攻入诺曼帝国,如今双方再次将争斗的焦点放在了已经加入诺曼帝国阵营的法莱克王国和弗里斯王国,仿佛是一个奇妙的轮回。 在诺曼军队撤出洛林的过程中,魏斯和他的一个游击遣队打了好几个漂亮的伏击战和袭击战,毙伤敌军数千,还缴获了大量的物资,然后这样的战绩放眼大局便显得微不足道了。随着国土的全面收复,游击作战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没过多久,庞克将军便荣调他处,游击作战指挥部也随之成了收尾部门。自己将何去何从,亦成了摆在魏斯面前的新问题。 正文 第112章 将军说 随着最后一批诺曼军队的仓惶撤离,洛林游击战划上了完满的句号。游击先遣队的精锐战士们连同那些还未出征的补充力量,又重新归入到正规军的作战序列当中,而这一次,魏斯没有重新回到野战部队,跟随他们向新的战场出发,而是主动申请留在洛林,以军事人员的身份协助地方整顿秩序。鉴于收复地区缺乏有经验的军事管理人员,加上魏斯在洛林的特殊影响力,军队高层很爽快地委派他担任诺林联邦州军事委员会秘书长。这个职务从职权的范围来说,跟诺曼人委派的洛林军事总督有些相似之处,但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是为了统治而管制,后者是为了民安而管制。 很快,敌后变成了大后方,联邦军队收复了莫纳莫林山脉以东所有地区后,悉数向弗里斯和法莱恩王国边境集结,双份随之展开了又一场激烈的战斗。对洛林人来说,战争似乎已经结束了,在战时体制下,食物依然需要配给,工作也按计划安排,一切都还要按照战时体制进行管理,但是这里已经没有了外来的统治者,而是由洛林人自己的临时州政府来统筹各项工作,这才是他们认可的真正自由。至于军事委员会,主要任务是协助临时州政府清算那些叛变投敌分子,组织拆除那些不再需要的军事设施,排除战争遗留的各种隐患,包括地雷、炸弹以及那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铁丝网。在洛林的茫茫山林中,还有无数地方是洛林游击战士曾经留下过足迹的,每到这样的地方,魏斯难免满怀感慨,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度被诺曼军队控制的克伦伯-海森工厂,先是由临时州政府和军事委员会接管,经过跟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及临时工人委员会的反复协商,工厂的产权仍由克伦伯-海森家族持有,工厂的生产运营由工人委员会负责,临时州政府和军事委员会对工厂运转实行监管。就这样过了两个月踏实而又忙碌的生活,魏斯接到了来自军方的一纸电报,要求他前往首都自由城报到。 这一次,电文上没有说明召他前去的具体事务,但指明的报到时间颇紧,又没有派出专机或是舰艇来接,只好搭军方运输机前往奥城转乘火车。一路上,看到被战争摧残的土地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看到许多城镇和村庄都立起了修建房舍的脚手架,看到恢复畅通的道路上各种车辆往来穿梭,心中既欣慰又感慨。两天后,他抵达了首都。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候,了不起的战斗英雄已经涌现出了许许多多,洛林游击者的事迹不再像从前那样耀眼。他一人来一人走,只是将行程报备给了军方,没想过会有人来接站,更不奢望有人山人海的欢呼场面。其实,在战场上经历了太多的浴血搏杀,他对荣誉和价值的理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往那种建功立业、受万人敬仰的心态早已放下。当他走出火车站时,有人冲他吹了声口哨,恍然一瞥,看到了三个靓丽的身影,旅途的倦怠顿时一扫而尽。 这三位特殊的接站者,一个是自己的妹妹贝拉,她之前辗转回到了己方控制区,加入了军方医疗队,后来被选派到自由城的军事护理学院进修深造,这一身青绿色的军医学员制服,跟战前那个刁蛮萝莉判若两人;一个是他昔日的教官,特勤部队的美女军官,格鲁曼家族的巾帼英雄,奥克塔薇尔,她依然是那样的英姿飒爽、英武非凡,剑眉冷若冰霜,眼眸中却不见有当年的孤傲;最后一个,跟奥克塔薇尔一样出自赫赫有名的格鲁曼家族,当过音乐教师,做过医疗志愿者,如今是联邦最炙手可热的女歌手,古妮薇尔,她的歌声在前线官兵当中深受欢迎,得到了“疗伤之声”的赞誉。 这三人对魏斯来说,分量各有千秋,她们站在一起,也显得很是新奇。也许是战场历练的嗅觉,魏斯一眼就推测出奥克塔薇尔跟自己被召到自由城来有莫大关系,其余两个只是“陪衬”。一番简短的寒暄之后,她们告诉魏斯,尼古拉又受伤了——联邦军跟诺曼联军在弗里斯王国展开激战,飞行部队一马当先,跟敌人展开殊死搏杀,尼古拉的座机被击伤,迫降时拿了大顶,幸好降落在己方控制区,免遭敌人俘虏。这次头部受了轻伤,左臂骨折,左腹也开了个口子,需要休养两三个月。因为她身份比较特殊,所以被送回到了首都自由城,在条件最好的军人疗养机构疗养。 岁月无情,大家回首往事,特别是战前那些轻松、写意、任性的岁月,总是要长吁短叹一番。简短的聚会后,大伙儿又要各忙各的去,最后留下来,果然是奥克塔薇尔。路上,她向魏斯透露说,这次是一个大人物点了他的名,希望他能够加入一个重要的行动。 “是我们的老校长梵洛?”魏斯揣测道。 奥克塔薇尔笑了,说:“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上一次我见到梵洛将军,他倒是跟我提起了你。不过这一次,把你招来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你并不熟悉,但他却对你非常感兴趣的人。一个应该能让你仰慕并且乐意追随的英雄。” 魏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次行动你也参加吗?” 奥克塔薇尔目视前方:“你是希望我参加还是希望我留下?” 魏斯将头偏向一旁,目光投向窗外:“我也不知道。有你在也许会更安心一些,但有你在也许会更担心一些。” “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位诗人啊!”奥克塔薇尔打趣道。这个时候,魏斯忽然意识到她比从前在奥城或者其他地方相遇的时候更喜欢笑了。这也许是战况好转的缘故,也许是认识到战争残酷的本质,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别离,所以将温暖的笑容展现给身旁的伙伴们,但不管是哪一种,魏斯隐隐有种感觉,她的笑容只是一种表情,而不是内心愉悦的真实流露。她的内心,也许依然跟从前一样的孤独。 车一直往前开,穿过了自由城的许多繁华街道。跟半年前相比,人们依旧是那样的忙碌,但紧张的氛围已经大为缓和,生活环境也从战争最艰难时期的那种灰暗,重新回到了有鲜艳色彩和活泼元素的状态。 当汽车从市中心的自由广场旁驶过时,魏斯出神地凝望广场上的那些雕塑,它们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历史上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物,军人只是一部分,还有政治家、教育家、科学家、医疗家、艺术家,这便是自由精神所在。 从自由广场北侧的借口拐过,气势恢宏的总统官邸——同时也是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办公所在地,呈现在了眼前。这是来见莱博德尔总统么?魏斯心里嘀咕着,不过他并不感到紧张。相比于战争中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见总统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想当初授勋的时候,他还跟来博得总统一起吃过饭的。眼下只是有些好奇,难道奥克塔薇尔所说的那个英雄,就是指来莱博尔德总统吗?这样说来,他倒是当得起这个称号,而且自己一直是追随着他的旗帜,只是没有想过要到他身边来为他工作。要真问起来,自己未必会说“愿意”。 经过了一番例行的检查和询问,奥克塔薇尔驾车进入了总统官邸所在的院落,不过她并没有带着魏斯进入主建筑,而是来到了侧旁一栋不那么显眼的办公楼。由大厅的女秘书电话确认后,他们穿过楼梯和走廊,来到了三楼的一扇房门前。 奥克塔薇尔礼貌地敲了敲门,说道:“将军,您要的人到了。” 将军?一听这个称呼,魏斯心里顿时释然。什么人跟莱博尔德总统在一个院子办公?除了各个领域的高级顾问,应该是安全部门或者情报部门吧!进门之后,他看到一个满头花白的军人坐在一张偌大的办公桌后面,桌上摆满了各种堆叠起来的资料,感觉就像是堆了一座小型的军事堡垒,把他保护在里面。一整绿壳的台灯,为他这张书桌提供了光照。在一阵奋笔疾书之后,这位老将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地看着魏斯。 看到这张沧桑的面孔,魏斯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他脑海中,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哪里见过我,或者说我这张脸?”这位老将像是能够看穿魏斯的想法似的,准确地说出他的内心活动。 魏斯尴尬地笑了笑。 “想起来了吗?”他又问。 魏斯很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记忆突然清晰无比……我勒个去,Z博士!莫纳莫林山脉、飞行研究基地……两次不期而遇,两次失之交臂!再仔细看看眼前这位身着联邦军制服的老将,两人还真是高度神似。看来,那人跟跟眼前这位将军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兄弟? “是的,小伙子,如你所料,我是那个人的弟弟。他多年前去了诺曼帝国,在那里成了家,在那里研究他想要研究的技术,成为诺曼帝国顶尖的专家。其实,他当时是负气离开的,并没有想过要帮助敌人对付我们,后来我联系上他,想方设法说服了他,让他同意带着机密技术回来。可惜呀,我们……”话说到这里,将军遗憾地摇摇头。“好了,我要说的你都清楚,小伙子,你是唯一的活到现在的见证者。” 魏斯道:“是啊,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将军点点头,请他在墙角那张不算宽松也不算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从旁边挪了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待会,我们谈完了,你就可以把他带走了。”将军对奥克塔薇尔说。 她点点头,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 将军缓缓说道:“你的事情我很了解,对你,我非常钦佩,对你身上展现出来的英雄气质——刚任、坚定、果断还有很强的洞察力,我都非常欣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穆洛恩,联邦安全部长。” 啊,原来是这位大佬,魏斯顿时恍然大悟。奥克塔薇尔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位英雄,上一场大战中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不仅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战后更是一手缔造了新的国家安全体系,亦是联邦特勤部队的缔造者和组织者。要说贡献,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他应该是最有资格在自由广场树立雕塑的几个人之一。 “谢谢您的夸赞。”魏斯道,“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觉得我已经不太需要别人的肯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我的价值,会有历史和时间作出评价,至少在我心里我已经有了我想要的结果。” 将军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说出来的话,有些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未必会这样的觉悟。” “那是因为他们经历的还不够多,反省的还不够彻底。”魏斯说。 将军点点头,礼貌的问:“来点茶吗?” 魏斯应道:“谢谢!” 将军拿起茶几上的茶壶,亲自为魏斯斟了一杯飘着淡淡香气的茶。 魏斯不急不忙的接过茶杯,慢慢的品茶,并不急于表达什么。将军似乎也不急着去忙别的事情,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面前,等他喝完了这一杯茶。然后,开口道:“可能来的时候,她已经跟你说了,是我特意把你招来的,因为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我需要一群最好的年轻人去执行这个任务。” “该不会要我们打入敌人内部,取得敌人信任,做长期卧底吧?”魏斯道。 将军大概对他会说这样的话有点意外,但他看起来并不介意。 “不,恰恰相反,我需要你们去执行特殊的营救任务,去敌人的后方营救一群重要的人,他们被关在一个戒备非常严密的地方。” 听到这里,魏斯已经大概明白了将军的意思,他坦直地说道:“可是将军,我最擅长的是游击作战,在敌人控制的我方领土上,带领游击队员和愿意反抗的民众反抗敌人,而不擅长突袭。为什么要选我呢?” 将军说:“事实上,我们确实有很多擅长突袭、爆破、攻击的人,而你擅长的事比较令特殊的技能。你看,游泳的姿势有很多种,要比游的快,往往不需要指定哪一种,而是各凭本事,我相信你的本事,我觉的你能够在关键时候发挥关键作用。” 魏斯没有继续辩驳,而是道:“将军,您想让我做些什么?如果能了解的更多一些,我想我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将军笑了起来:“在我接触年轻人里面,你是最有趣的一个。我没有那么独断专行,请你来,当然是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坚定的否决掉,我肯定不会强人所难的,不过我有信心你不会拒绝。” 魏斯好奇地看着他:“您为什么这么说?” 将军慢慢的收起笑容,慢慢地说道:“我知道,小伙子,你跟你的哥哥,感情其实非常深,你从小视他为偶像,在这场战争中,很不幸的是,你们站在对立面,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他对你还是关爱有加,甚至不惜他自己的前途做了一些牺牲,你应该懂这一点吧!” 魏斯以默认表示肯定。 将军又说:“接下来我要讲的就是跟他有关的事情。他的道路跟我的哥哥很像,都是为了施展个人的抱负,才去到诺曼帝国。我们尝试着跟他接触过,但他表现得非常坚定,这种坚定加上他的才华,让他得到了诺曼帝国高层的赏识。在诺曼军队,非诺曼人出身的军官里面,他的职务算是晋升最快的。诺曼人为他破例是很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魏斯无言以对,真的是默默地听着。 将军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他在诺曼帝国已经结了婚,有两个孩子。据我们所知,在他就任洛林军事总督的同时,他的妻儿就被诺曼人送到了那个防守森严的地方。怎么说呢?它是一种特殊的城镇,很多相关人员都被带到这里,他们的生活条件是稳定和充足的,孩子们也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只不过失去了相对的自由。 “有我们的人被关在那里吗?”魏斯问。 将军点点头:“战争中被俘的将军们,我们的,威塞克斯王国的,都被送到那里去了。除此之外,还有些人是我们急需要去营救的,如果能把这些人营救回来,我们可以争取到更多的人为联邦而战,为自由而战。” 魏斯想了一会儿,说道:“将军,我在这场战争中经历的战斗为数不少,但真正要说营救,我只营救过一个人,只有那一次。” 将军当然知道魏斯所指,他笑了笑:“我虽然组织过很多次营救行动,但是成功的几率还不到你的一半,所以,你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 这样的称赞,一多半是玩笑。魏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您说那个地方,想必是在诺曼帝国的大后方吧!我们潜入进去或许还比较容易,但是想要在敌人眼皮底下把这么多人营救出来,而且进行远距离转移,实在太不容易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难实现的。” “说到灵活转移,我想没几个人比你更有经验和技巧。不论是早期的游击作战,还是之前的敌后行动,你都干得非常漂亮。那些作战报告,我仔细研究过了,虽然说这一次的目标非常遥远,,但我觉得这里面的模式还是可以复制的。” 说到这里,魏斯已经对整个行动的计划意图以及一些重要的举措有了一个框架性的构思,他想,这位将军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挑自己来,确实是非常好的选择。既然泽的家人还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前途未卜,这次如果有机会把他们带回来,应该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事吧! “只要条件允许,您……是同意让我把他们带回来的,是这样吗?”魏斯确认道。 “是的。”将军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么如您所愿,我加入此次行动。”魏斯回答。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而且不用考虑太久,我喜欢你这种风格。”将军一边回答,一边给予褒扬。 “那么行动的细节我跟谁讨论问题?” “带你来的人。”将军答道,“她是这次行动的总第一指挥官,而你是第二,从现在开始。” 正文 第113章 共同任务 等魏斯从将军的办公室出来,奥克塔薇尔正在走廊里等着他,脸上带着一种别有意味的笑容。 “指挥官阁下,我奉命前来向您报到!”魏斯向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你这么快就想通了!”奥克塔薇尔点头道,“很好,非常好!” 魏斯回应说:“我这个人做决定一向很快的,而且,能够再次跟教官您并肩作战,是我莫大的荣幸。” “想通就好,我们先不说这些了,去看看尼古拉吧!你的好伙伴。”奥克塔薇尔说。 半个小时后,在郊区的军队疗养医院,魏斯再次见到了昔日的好基友。这家伙此刻的样子有点搞笑,脑袋上缠着纱布,胳膊上吊着绑带,正躺在病床上看书,看的居然还是一本浪漫主义诗集。魏斯笑着问她:“不是让你安心的在后方呆着吗?怎么又到前线去了。” 尼古拉针锋相对地回答:“你都跑去干老本行了,我为什么不可以?” 魏斯笑道:“可是,我完好无损的回来啦!反而是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完好无损?”尼古拉哼了一声,“你肚子上那个伤疤,给我们看看吧!” 魏斯挠头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呀!” 奥克塔薇尔在一旁笑了起来:“你们两个还真是有趣啊!在巴斯顿军校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形影不离,简直是样貌不同的兄弟。这几年都不在一起,还是那样的默契。”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啊!”尼古拉突然很认真地看着魏斯,说:“如果知道,你还会跟我天天混在一起吗?” “啊!”魏斯感觉自己碰到了一道夺命题,关于自己和尼古拉的关系,他也偶尔想过,其实一直以来都把她当成很好很好的兄弟,哪怕是在知道他的性别之后,也没有过非分之想,而是一种兄长对于小弟的保护欲。要说容貌和性格,尼古拉其实都是无可挑剔,但真正的障碍是两者之间巨大的身份鸿沟,即便对方不在意,魏斯也很难逾越,更何况尼古拉从未表露过心迹,也就没必要过多揣测,甚至自作多情。 很认真地想了几秒,,魏斯才回答说:“在巴斯顿军校,我们是最好的拍档,也是最好的兄弟,这跟身份没关系。” “我就说吧!”尼古拉对奥克塔薇尔说,看来,她们之前已经深入的聊过了一些事情。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奥克塔薇尔一本正经地调侃道,但这个话题由她而起,也由她而止,她接着对尼古拉说:“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有人对你下了严格的限令,除非在远离前线的地方,你再也别想接触飞机了。” 尼古拉立马辩驳道:“战士怎么能离开枪?前线就是我的天堂啊!” 奥克塔薇尔貌似是受人之托,对尼古拉多加劝导:“莱博尔德家族已经为这场战争作出了足够的牺牲,如果你再有什么闪失的话,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这是在太过于残酷。” 说到这,尼古拉不再辩驳,而是无奈地垂下了头。 魏斯伸出手,像过去那样摸摸她的脑袋:“战争没有前线后方之分,上阵杀敌是英雄,训练飞行员、改进飞行技术也是英雄,不必太在意形式。” 尼古拉点点头,接着,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难道说,是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魏斯看了看奥克塔薇尔,后者说:“行啊,真是一点事情都瞒不住你。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联手策划了一场行动,而这场行动,估计永远也不会在历史记录里出现吧!” “很快就要出发了吗?”尼古拉问。 看她这依依不舍的样子,奥克塔薇尔笑着说:“不,我们还会在自由城呆上至少两个星期,这段时间他可以经常来探望你,直到你出院。这样,你不必急着出院了吧!然后呢,我们会去执行这个任务,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你瞧,我们两个一起行动,你是要叮嘱我保护好他呢,还是应要叮嘱他保护好我?” 尼古拉笑了起来,给了一个聪明合理的回答:“你们相互保护,一定要一起平安归来。” 看望过尼古拉之后,魏斯是跟着奥克塔薇尔回到了他们的新驻地。准确的说,是一支特勤部队在首都郊区的驻扎地。在那里,数以百计的特勤部队士兵正在进行严格的训练。既然魏斯已经正式入伙,奥克塔薇尔正式向他介绍了这次行动的筹划内容。这个计划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心动魄,他们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救一群人。在魏斯加入之前,特勤部队已经制定了一份大致的作战方案,可以说,它完全符合现在战争的逻辑,那就是以一支精锐的作战部队潜入敌方区域,瓦解守军的警戒,解救相关人员后,搭乘己方的运输工具快速的离开,它真正的难度在于目标距离己方控制区超过了4000里,即便是最新锐的飞行舰艇也需要飞行七八个小时。 这听起来不算很久,但要知道,这可是在诺曼帝国——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军事帝国的腹地,他们的国土防御力量绝非浪得虚名。深度剖析分析这个方案,会发现难以实现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说,那是一座居住着上千居民、受到上千士兵保护的小镇,如何从这上千人中找出约百人的目标,这是个挑战,还有一个他们同样需要操心的问题,那就是如何瓦解数量如此庞大的守卫部队。奥克塔薇尔告诉魏斯,最初的计划是准备动用200到300名特勤部队士兵营救100名左右的特殊目标,加起来正好是一艘轻型高速运输舰的载员量。至于守军的实力如何,特勤部队掌握了一些情报,但还不够多、不够细,已知这些诺曼士兵的年龄大都比较轻,应该不是经历过上一层战争的老兵,以他们接受的训练来看,战斗力应该在精锐陆战部队之下,也许比普通野战部队稍强一些,所以,奥克塔薇尔觉得这不是太难解决问题。 这么个方案,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善起来的。谈过正事,魏斯问起了她这几年的经历,其实从奥城之后,他们见面机会便屈指可数。魏斯是一直在打游击,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失利,也迎来了骄傲的胜利。奥克塔薇尔告诉他,这些年自己也经历了很多战斗,增长了很多阅历,也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比如解决掉敌人的重要目标,一年多来,他们干掉了敌人派驻在占领区的三个军事总督和两打高级军官。奥克塔薇尔打趣的说,其实,魏斯的哥哥也在黑名单当中,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最终没有执行。“你们去过罗曼帝国吗?”魏斯有些好奇地问。奥克塔薇尔凝望蓝天,思索片刻,“不,我没有去过,但这段时间我研读了太多太多跟它有关的资料。你知道吗?这些资料以往我们是接触不到的。所以。我越来越发现他跟我们原来想象中的那个邪恶的地方,不太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踏上诺曼帝国的土地,一切都必须要格外的小心。所有的谜团,也许会在我们探索的过程中接下,也许永远都是秘密。”魏斯说:“这次我们还会碰到Z博士吗?错过他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之前本来有机会把他带回来,但在他和尼古拉之间,我选择了尼古拉,你说这种选择是对的吗?”“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对与错,你选择了,你不后悔,那就行了。不过……如果我们在战争爆发前或者战争前期把Z博士救回来,其实可以避免很多的伤亡,能够让战争进程大大缩短,但形势不同以往,诺曼人的技术差距已经逐渐消弭,所以,我们不会特意去为他突破什么,如果他在,我们当然会把他救回来,如果不在,也就顺其自然吧!” 他们正聊着,营地里响起了悠扬激昂的乐曲声,这是训练间歇的音乐,魏斯一开始并没在意,但随着乐曲的持续,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因为那个歌声实在太好听了,不仅好听,而且仿佛能够给人注入精力和活力似的。他问奥克塔薇尔,这是谁的歌?奥克塔薇尔笑了:“你听不出来?” 果然是她啊!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魏斯好奇地问。 “仰望星空,很好听吧!”奥克塔薇尔说,“这是前线士兵你最喜欢的几首歌之一,怎么,你们游击队没办法听到吗?” “我们长期生活在敌占区,周围只有敌人,没有我们美妙的歌声。”魏斯回答。 “哦!她马上要去前线劳军呢,这一去可能就要去两三个月吧!怎么样,今晚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向她告个别?”奥克塔薇尔说,“可以找我们的大明星留个签名照噢!” 魏斯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如果能去,当然是好。” “行啊!”奥克塔薇尔爽快地应道,但接下来,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魏斯,魏斯还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不好意思说的话题。结果,奥克塔薇尔稍稍压低声音,却还是在谈公事:“你说……诺曼帝国帝国其实是有一些反对者的,他们有自己的组织,有自己的武装,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展开游击作战?” 魏斯想了一会儿:“游击是一种状态,而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以我个人的理解,在自己的国家反抗统治者的行动不完全算游击作战的范畴,而是一种抵抗,或者说是反抗。严格来说,我认为他们可以参照游击战的模式进行,但难度非常非常大,因为他们可能缺乏民众的支持,游击战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取得当地居民的帮助。”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当然了,这只是一种初步的考虑,因为敌人内部的反对者希望借助我们的力量来推翻霍亨斯陶芬皇室的统治,而我们也觉得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但可以适当的进行培植,所以,这一次我们前往诺曼帝国,考虑给他们带去一些资源,同时也会得到他们的一些支持。”奥克塔薇尔说。 魏斯道:“凡事都有两面性,我们可以对他们给予帮助,得到他们的帮助,也可能是反过来的,我们可能连累他们,他们也有可能出卖我们,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得考虑好各种可能性,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从情报部门条线。尽可能的排除掉隐患,提早发现不对劲的事情,你觉得呢?” 奥克塔薇尔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际。 正文 第114章 这是啥情况 傍晚的时候,奥克塔薇尔叫上魏斯,她亲自驾车,以非典型女司机的风范,风驰电掣地开到了市区,在一家颇为高档的酒店门口停了下来。看到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军官,酒店的侍应生格外礼貌,而魏斯站在门口瞧瞧,对奥克塔薇尔说:“我今天可没有带钱哦!” 女军官不置可否,她看了看表,对魏斯说:“我们来的有点早,你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要不要去给你的女明星买份礼物,顺便弄张照片回来签名?她的照片和明信片,现在在自由城的任何一家礼品店或是书店报刊亭都可以买到。” 半个小时?魏斯挠了挠头。在洛林的这些天,他还真是已经没有什么金钱的概念了,因为没什么地方需要他花钱儿,在那儿,一个百废待兴、亟待重建的地方,有钱其实也没什么用。加入庞克将军的游击作战指挥部时,他是以游击上校的军衔延续了之前的战时军职,这种职务介于正规军与后备部队之间,薪金待遇则基本等同于正规部队的上校。对于物质方面的待遇,魏斯虽然不是很在意,但当时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勤务光还是跟他详细解释了,并且为他开了一个存款账户,专门用来领取津贴。但自从去了洛林后,那个账户就被他抛在了脑后。这种军人账户,不需要存折,直接以军官证本人或是军方介绍信就可以在银行办理支取。 魏斯左右看了看,在这种繁华的街区,不远处就有银行。他飞快的跑了过去,在军人窗口得到了优先待遇,按照战前的物价水平估计,取了一笔足够应付礼物和晚餐费用的钱。可是等他到礼品店去购买东西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东西标价像是多打了个零似的,让他不禁有些惶恐:战争对正常经济秩序的摧毁力还真是可怕! 买好了一份凑合的小礼物,带上那位女明星的照片,从从赶回酒店。奥克塔薇尔已经坐在二楼雅座,在她对面坐着一位戴着蓝色的礼帽的卷发姑娘,她今天穿了一身很漂亮的宝蓝色的长裙,抹了玫瑰红色的口红,显得皮肤格外白皙。 “真是抱歉啊!看来我来的有点晚。”魏斯摘下军帽,礼貌地向两位女士打了招呼。 古妮薇尔一点也不见外,很是热情地招呼魏斯在她们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快坐吧!我们帮你点了一份菇丁肉排和一份烘芋饼,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但我们觉得分量肯定是够的。”奥克塔薇尔补充说。 “太感谢了!”魏斯连忙应道,“一天的训练,肚子已经饿扁了。” 古妮薇尔很认真地打量了魏斯:“你看起来比战争前壮实了很多,有了那种军人雕塑的刚硬,很不错呢!” 魏斯的变化,很大程度上源自于战争的摧残,而眼前这位旧友的变化,更像是花苞的绽放。记得在贝拉生日的时候,她清纯就像是一朵美丽的百合花,如今的她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戴着宝石项链和裘皮手套,却没有沾染那种风尘气息。 “你的歌声有如天籁。”魏斯摸了摸鼻子,“很遗憾,我今天才第一次听到,是《仰望星空》对吗?” 古妮薇尔笑着没说话,倒是奥克塔薇尔在旁边说:“啊,简直不敢相信,在联邦军队居然有人今天才听到你的歌,原谅他吧!他毕竟是在敌人占领区活动,那里没有听你歌的条件。虽然前线的战壕里非常艰苦,每天有你的歌声陪伴,对士兵来说还是一种幸福啊!” “我的歌声能让大家淡忘伤痛,暂时忘却战争带来的恐惧和仇恨,我觉得非常荣幸。”古妮薇尔说。 “是啊!”魏斯道,“那首歌有一种让我们忘却痛苦的神奇魔力,我想。只有一个心灵很纯净的人才能唱出这样一首带有净化功能的歌曲吧!” “其实贝拉也干的很不错啊!她很勇敢,在做手术的时候也不畏惧,不像我看到血有时候会紧张的几乎昏过去。我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只要能展现出来,对国家有意义就是最好的安排,对吧!正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所以我们坐在这里,然后明天我们也要去做自己的事情。那么就让我们为明天会更好干杯!” 奥克塔薇尔举起酒杯:“对,明天一定会更好!” 魏斯笑了笑,表情有点苦涩,明天会发生些什么?如果是在和平时期,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确定的,按部就班、简单枯燥,如今回首再看,却是多么的惬意自在。战争时期,下一秒自己会在哪里,自己会在做什么,自己会把谁杀死,谁也不知道! “我听说,战争快要结束了。”放下酒杯,古妮薇尔低声说。 “这种传闻已经传过很多次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奥克塔薇尔看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魏斯却是一脸茫然:啥情况啊,双方不太正打得激烈吗?怎么一下子就要谈和平了。 大概察觉出魏斯的异样,奥克塔薇尔解释说:“你待在敌后太久了,没有接触这些奇奇怪怪的消息,其实也是好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如果战争真的结束了,我们也就没必要去执行这一趟特殊任务了。” “如果战争结束,我也该停止这种奔波忙碌的劳军慰问,在自由大广场上,为开旋归来的将士们高歌,然后回到学校继续当我的音乐老师,这多好啊!”古妮薇尔说。 “你会觉得惋惜吗?现在你是万人瞩目的明星,走到哪里都有人向你索要签名照片,回到学校,你只能面对一群懵懂的学生。”奥克塔薇尔问她的妹妹。 “愿意啊!我当然愿意。我喜欢那种宁静平淡的生活,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愿意回到索姆索纳斯那些那样的小地方,去教一群淳朴的学生,看着他们成长!”古妮薇尔说这话时特意看了看魏斯,索姆索纳斯是他的故乡,也是贝拉的故乡,但那里现在已经面目全非,就算是重建起来,也再无法回到原来的模样,这就是战争啊! “如果战争结束了,您会去做什么呢?”魏斯问奥克塔薇尔,“继续当女军官?” 奥克塔薇尔想了好一会儿:“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总觉得我这一辈子就是军人,我喜欢军人这种感觉,如果说战争停止了,不需要那么多军人,那我会努力留在军校继续当教官,如果不需要那么多教官,我可以去军事图书馆当管理员。” 听了这话,魏斯不由的觉得她是患了婚姻恐惧症‘’社交恐惧症这类恐惧症,不愿意回归正常社会。以她这样的出身,做个商界女强人,做个富庶之家的贤妻良母,应该是很容易的,但她偏偏要选最辛苦的工作,当职业军人,天天训练,以兵营为家。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把我们的未来都问了一遍,你呢,索姆索纳斯人的骄傲——洛林人的骄傲,嗯?”奥克塔薇尔笑着说,“其实在你进军校的那一刻,你知道吗?我对你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总觉得你是个难以成器的家伙,没想到我也看走眼的时候。你的成就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如果战争结束了,以你的条件应该是可以继续呆在军队。你会吗?” 魏斯想了一会儿,回答说:“不会。” “那你打算去干嘛?”奥克塔薇尔好奇地问。 魏斯笑笑:“我想回到我的家乡,洛林。做一些对人民有益的事情,做一些可以改变现状的事情。也许我会去从政,也许我会当个企业家,又或者我会去开个研究所,一切皆有可能。” “我觉得,你说的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件事是你想干的,就是你说话时,眼里闪过光芒的那个。”奥克塔薇尔很是笃定的说。 “是哪个时候?”魏斯问。 奥克塔薇尔却不愿意正面回答:“你自己心里清楚啊!” “好吧!”魏斯耸了耸肩肩,“那么第二杯酒,敬未来的我们!” 举杯之时,面对两位花容月貌、各有千秋的美人儿,魏斯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索。自己期待的未来究竟是什么,等到战争停息之后,自己真的会心甘情愿的回到洛林,循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一番不同寻常的事业吗?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是超越时空的理念,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技术,还是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好像一切皆有可能啊! 这家酒店环境不俗,菜品亦是美味。三人正用着晚餐,餐厅里等来人往熙熙攘攘,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从门口快步进来,走到一个隔间,对他同伴中说了些什么,周围人顿时表情各异,七嘴八舌。没过多久,又有人从门外走来,他去的那一桌,人们也开始热议起来。这种声音像有种奇怪的感染力,酒店里越来越多的人走来走去,离开座位,相互交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似的。 古妮薇尔席间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似乎遇到了相识的人,谈过以后,匆匆回到餐桌旁,神秘兮兮地对魏斯和奥克塔薇尔说:“有消息从前线传来,诺曼人向我们发出的和平邀约。真的太神奇了!这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居然会主动提和平,看来诺曼帝国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魏斯大吃一惊,倒是一旁的奥克塔薇尔依然是那样的淡定,她放下手里的餐具,用餐巾抹抹嘴唇,低声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的行动还真有可能搁浅。不管怎么说,听天由命吧!战争早日结束,也就少一些伤亡。对大局来说,这是好事。” 之后送出小礼物,要了签名照,魏斯却有些心不在焉。在跟奥克塔薇尔驱车返回驻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诺曼人真在跟我们谈停战? 奥克塔薇尔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少许的酒让她的脸色微微泛红,显得更加娇美,但那冷峻的剑眉和刚毅的眼眸,令旁人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们在斯利恩干掉了敌人的皇储,皇位的继承权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而他们的皇帝这几年身体都不大好,所以,诺曼帝国的权力阶层发生一些不为外人所道的事情也是正常的。听说,几位皇子中已经有人占得先机,而新执掌政权的话,肯定是需要稳定的形势来帮助他稳固自己手中新获得的权利,又或者老皇帝不死,他们没有办法拿到真正的权利,所以把主要精力放回到了国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愿意跟我们打仗的。在北线,他们已经跟威塞克斯王国达成了和平,跟我们媾和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奥克塔薇尔不紧不慢地说。 难道这场战争在什么地方开始,又回到什么地方结束吗?魏斯心想。 “占领中立国家,打败威塞克斯王国,夺取他们的部分领土和资源,应该不是诺曼帝国真正的野心所在,他们迟早还会卷土重来,所以,如果我是最高指挥官,我不会这样轻易的跟他们和谈,但真正的指挥官,不会像我这样计较与军事方面的得与失,而是应该纵观全局……这场仗,同样让罗曼帝国的人民深受其苦,他们也不愿意再打下去。” “可是,这些都只是我们道听途说的事。”魏斯道,“诺曼人就像莫纳莫林山脉的野兽一样的狡猾、嗜血、凶残,他们的贪欲是原始的本能,和平对他们来说不是最好的结果。” 奥克塔薇尔沉默好一会儿,才转头撇他一眼:“你说的对,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想亲身实地到诺曼帝国去看看,去看看他们的人民,去看看他们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个疑问困扰了我很久,我们希望会有这样一次机会,但现在如果真的停战,行动一定会被推迟或者取消。” 后半路,两人各想各的,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抵达驻地之后,魏斯回了自己的房间,奥克塔薇尔则不知去向。第二天一早,军需官给魏斯带来了他的装备,联邦军特勤部队所配发的武器装备是军队最好的,所有新式枪械都是优先装备给他们,甚至一些不适合大批量生产的武器,也优先供给特勤部队,所以魏斯可以在这里轻松获得趁手的家伙,而且特勤部队的训练比普通的军队严格的多,官兵们的战斗水平也比一般的部队强得多。虽然被任命为行动第二指挥官,在日常的训练中,魏斯还需要跟普通军官一样参加严格的军事训练,一天的训练下来,有了初到巴斯顿军校的感觉:有些吃力,有些费劲,有些劳累,却可以不断的学习、进步,不断的增强自我,一切都是积极向上的。 这一天没有看到奥克塔薇尔,魏斯不仅是好奇她到底去了哪里。当晚,营地已经催过了熄灯号,魏斯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连忙起身来到门口,开门一看,这位女军官静静地站在门外,神情不太好,但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行动时间无限延迟,什么时候会重启还说不准。将军让我们随时待命,保持训练。” “这么说来,我们真是要跟诺曼帝国停战了。”魏斯揣测说。 “我所得到的消息是,前线已经停火了,毕竟我们已经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阵亡了十多万士兵,受伤人数更多。这样的损失已经超过了军方高层的预期,莱博尔德总统也已经对对续这场战争失去了原有的决心。这是一场泥潭,谁也不愿意再陷下去了。”奥克塔薇尔有些沮丧地说。 “在弗里斯,我们的飞行部队没有想象中的优势吗?”魏斯从战术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奥克塔薇尔摇摇头:“就连尼古拉这样的王牌都受伤了,返回后方,前线的飞行员又能怎样呢?听说诺曼人打得很顽强,他们把最新锐的武器和最强悍的部队都调来了,我们的飞行部队拼尽全力,损失很大。退一步说,即使我们能攻下弗里斯王国,再继续向诺曼帝国前进,还要承受有多少伤亡?” 魏斯无奈的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也许停战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当前最容易接受的结果。毕竟生命是无价的,如果这个国家流尽了鲜血,又怎么会有未来呢?” 奥克塔薇尔迟疑了一会儿:“如果你现在提出要离开,我觉得将军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你可以回到洛林去,跟你的家人、朋友一起重建家园,因为这里等待可能是遥遥无期的。” 魏斯笑了笑:“怎么,我的教官,你觉得,我不适合在这里继续接受训练吗?通过今天的训练,我发现我还差的很远,我希望重新当一回你的学生,跟着你在多学一学军事方面的技术和技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当然不。”奥克塔薇尔回答,“只不过,我觉得你的本心并不在于战争,你是一个内心宽和的人,又有活跃的思维,适合去军队之外的领域干一番事业。所以,如果战争真结束了,你完全可以离开军队,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其实,您所说的这些,确实是让我感到困扰的事情。您看,我在巴斯顿军校经历了三年的刻苦学习,又去了戴勒菲尔高级参谋学院,可以说,自我成年以来,所有的学业和努力都放在了军事领域,此后在战争中所经受的历练和考验,感觉都是在为职业军人的道路铺垫,离开军队,似乎是一种半途而废的抉择,不说别人,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惋惜啊!”魏斯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为世俗的眼光和思维所困,不敢迈出那离经叛道的一步,所以,有人会错过自己的爱侣,有人会错过自己的梦想。其实,相比于那些在战争中凋零的生命,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既然上天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机会,有什么理由不去遵循内心的感受,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呢?” 正文 第115章 行动开始了 夕阳下,小河边,魏斯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尼古拉,这情形跟上一次他们从诺曼人手里逃脱后正好相反。推轮椅的时候,魏斯低下头就能看到尼古拉的脑袋,她有一阵子没剪头发,发梢没过了耳朵,从外形上有了些女性的感觉。当然了,有些秘密一旦知晓,就很难装作不知情,哪怕尼古拉依然跟以前一模一样,魏斯也没法再将她当成纯粹的兄弟来看待。 当前的形势下,跟诺曼人媾和是不可能避开的话题,这军中的高级疗养院所,消息传递的一点也不比外界慢。对于这种状况,尼古拉流露出惆怅担忧之情:“如果战争真这样结束了,我觉得这不是我们期待的和平,而是暂时的休战。要不了多久,诺曼人又会卷土重来。” 尼古拉所说,何尝不是魏斯所担心的。诺曼人之所以急于停战,跟他们那位皇储的毙命有着莫大的关系,等到他们内部的权力争斗分出高下,那种统治世界的贪婪野心,一定会在下一任掌权者身上展现出来。除非,诺曼人能够看清历史的潮流,这偌大的世界,不可能由一个政权统治,否则的话,诺曼帝国的扩张只会隐忍、不会消亡。 “这一次,我们本来是要去敌人腹地,如若行动成功,我们可以从敌人阵营争取到一批重要的同盟者,这对于瓦解诺曼帝国皇权体制意义深远,可惜啊……”魏斯道。 “是啊,可惜,诺曼人一表达停战意愿,在国土已经全部收复的情况下,我们的大多数民众还是迫切希望回归和平的,而我们的政府和军队不可能无视民众的意愿,所以,只要在停战条件上基本达成一致,停战指日可待。”说到这里,尼古拉话锋一转:“如果停战了,暂且不考虑再次爆发战争的潜在危险,你有什么打算?” 魏斯答道:“我还没想清楚,你呢?” “事业上,我希望能够延续我的飞行生涯,不论是作为军人,还是作为平民。”尼古拉以一种淡然的语气说道,“生活上,我会尽量多花一些时间陪伴我的父亲,他为这个国家已经付出了太多,以他现在的年纪和状态,用不了多久就会退休吧!” 事业和生活都说了,唯独没有提到感情。魏斯将目光投向天边,战争持续了三年,有些经历却是寻常人几辈子都不会有的,在感官回到正常状态之前,他自己亦不愿意多去想感情的事情。 停顿了好一会儿,尼古拉用稍快的语速说道:“有一点我觉的是肯定的,不管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去做什么、身在哪里,我们之间的情谊都不会变淡。” 此言甚合魏斯之意,他在尼古拉身旁蹲了下来,目光与之相对,脸上露出从前在巴斯顿军校时常有的笑意:“无论我们在哪里,干什么,是什么身份……情谊永存!”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虽然关于停战、和谈的各种消息满天飞,魏斯还是默默享受着在军营里的生活,那种紧张、忙碌、充实而又单纯的生活,能够让他暂时忘却烦忧,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但,这未必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一个星期之后,奥克塔薇尔带来了一个不出意外的消息:和谈不太顺利,穆洛恩将军命令他们继续完善方案,做好随时投入行动的准备。将军还说,高层判断还有各方消息都间接证实,诺曼人确有和谈的意愿,但在停战条件上,他们内部存在巨大的分歧,或者说,这跟他们的新掌权者想要获得的声望和影响力有极大的关系。简单来讲,他们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但这些条件大大超出了联邦这边的底线。为了让敌人接受现实,接受一个相对平等的和平,联邦军高层决定再跟他们打一仗,而一旦打响这场短期的战役,正是特勤部队展开行动的最佳时机。 奥克塔薇尔告诉魏斯,因为受到形势的影响,目标群体有了一些调整,他们要带走的人可能超过了300人,因此,行动的整个方案都需要进行较大幅度的调整。 魏斯淡定地告诉奥克塔薇尔,这一个星期他也没有闲着,而是把之前的方案进行了量化的计算分析。虽然这只是一种技术性的分析,但是把纸面作战计划变得更加立体和形象了。按照他的计算,即便目标群体规模扩大了,投入的兵力不需要大量增加,真正区别在于载具——原来他们需要一艘轻型运输舰,这次,他们可能需要两艘,或是调换一艘中型运输舰。当然了,空中航线安全问题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够考虑到的,也只能假定行动得手之后,他们能够搭上运输舰并且安全脱离。 “你觉得将撤退的横线完全交给航空部队去筹划真的可靠吗?”奥克塔薇尔突然这样问。 魏斯耸了耸肩,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如果权限给我们这方面的任务,我觉得我们可以更好的跟航空部队一起谋划,如果单纯由他们去谋划,也许会达到效果,也许不会,很难说,毕竟每个领域都有每个领域的行家里手。” 奥克塔薇尔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不太满意:“将军说,我们不仅要向航空部队派遣一个固定的联络员,在谋划路线的时候,我们也要更多的参与进去。联络员,我准备拍卡多斯少校去,至于跟航空部队敲定路线的任务,我觉得你可能比我们其他人都更加的胜任。当然了,我还会派一位帮手给你,他是我们这里资历最老的、对诺曼帝国最了解的人,也可以说是地形和地理专家。” 魏斯心想,将军和奥克塔薇尔应该是觉得自己指挥游击先遣队在洛林作战期间,两次战术大转移都做得非常成功,所以指派自己去跟航空部队商议路线。当然了,如果能将命运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应承下来。当天晚些时候,便联络员卡多斯少校以及奥克塔薇尔所说的那位地形专家一起去了航空部队。有意思是,这支他们对接的航空部队是尼古拉的大哥凯撒-莱博尔德生前所在的舰队。谈到这些渊源,双方自然觉得融洽和谐许多。事实上,这支航空舰队不久前才从前线撤下来的。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以及细枝末节的情况来看,他们经历过相当艰苦的战斗,亦损失了不少的力量,而他们也介绍说,现有适合执行任务的运输舰艇有三种类型,一种是载员最多可以达到400人的轻型快速舰艇,但满负荷搭载对航速和机动性都有影响,200-300人会比较合适;第二种是可以搭载600到800人的中型运输舰,属于最新型的运输舰艇,不仅性能优越,防护和生存能力出色,唯一的缺点就是造价相对高昂;第三种是老式运输舰,有六个货舱可以载运大量的作战物资,也可以临时用来载运人员,这种运输舰非常皮实,缺点是最高时速只有200多里,是现役飞行舰艇里面航速最慢的一种。 “有没有可能把我们的舰艇伪装成敌人的运输舰,这样在敌人的本土活动,会不会更顺利些?”魏斯发问。 对方的领头军官瞥了他一眼,说:“我们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目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用我们的老运输舰改装,主要的问题是它实在太慢了,我们担心一旦遇到危险,很难逃脱敌人的追击,还有一条路就是利用的敌人坠落在我们境内的运输舰,对它们进行修复,在这类运输舰里,性能最好的飞行时速可达400里,问题是需要时间和较大的投入,另外,我们也不确定它到底能不能避开敌人的警戒。如果诺曼人境内已经没有这种型号的飞行舰艇在运作,我们花费巨大的代价改造好飞过去,也是给敌人白送战果!” 之后,在这支舰队的临时驻泊基地,魏斯在军官们的带领下近距离的观察和研究了那三种运输舰,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还是觉得使用中型运输舰来得靠谱——如果只采用半载的负荷,它们甚至可以凭借自身的速度优势摆脱一些巡防舰的追击。所以在联邦军队,也有人称之为不载大炮的巡洋舰。跟他们接头的军官表示最终结果如何,还需要征得航空参谋部的同意。与此同时,多斯少校和那位地理地形专家跟航空部队的参谋军官们一道,利用现有的诺曼帝国的地形图进行了一次工程量颇大的沙盘制作。诺曼帝国境内多山多河多森林,很多地区的地形非常险峻,在这个没有卫星的年代,他们对地形的掌握来源于这些老旧的甚至是古老的图纸,这些地形地貌在短短的几十甚至几百年里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关键在于诺曼人可能新增军事设施。比如说,执行任务的联邦运输舰从远离城市的山区飞过,结果某个山谷里有敌人修建的机场、驻地,配备有地面防空武器甚至是作战飞机,那岂是一个悲字了得的。 尽管这个沙盘显得有些粗略,而且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对于行动的谋划还是有很大的帮助。最开始的时候,魏斯他们希望能有一到两个星期来仔细的筹划这次行动,但形势的变化往往让人措手不及,就在他们抵达航空基地后的第四天,从特勤队那边传来的指令,通知他们在两天后开始行动,也就是说,为了推动和谈而谋划的作战行动已经箭在弦上。 行动既然已经进入倒计时,接下来也只能倒排时间表,保证各项准备工作尽可能赶在时限到来前做足。魏斯和一众同僚们挑灯夜战,完善作战路线和撤退的路线,而按照军方高层最终确定的行动计划,飞行部队将会出动大批作战飞机进行掩护性轰炸,破开一条短期的相对安全的通道,航空部队也将派出所剩不多的战斗舰艇,对前线展开火力支援,掩护己方运输舰安全通过敌方战线。 冒险是勇者的舞台,在基本确定方案之后,魏斯连夜奔波,乘车返回自由城,跟奥克塔薇尔一同向穆洛恩将军做了最后的汇报,将军在向莱博尔德总统报告之后,以安全部长的名义下达了作战命令。考虑到行动的特殊性,特勤部队参战官兵达到了330人,对于向来神秘、低调的特勤部队来说,这是这样规模的行动以往是颇为少见的。虽然前路充满着未知的危险,这些坚定还有富有经验的战士们都带着刚毅的表情登上了运输舰。 临出发前,奥克塔薇尔问魏斯是否一切妥当,魏斯踌躇道:“路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我还有些其他的担心……如果那座小镇的敌军守卫力量发生了变化,或者他们把这些人员迁移了,那我们千里迢迢的冒险前往可就扑空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战场上总是充满了这样那样的不确定因素,我们总不可能因为这些担心就放弃了。高层既已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就坚定的执行吧!”奥克塔薇尔很果断地回答。 魏斯并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人,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会率领3000游击先遣队深入敌后展开那样危险的作战行动了。之所以这样说,为了把最坏的情况预料到,那么除此之外,其他的情况都不是事儿。 训练有素的特勤部队登舰只花费了十分钟时间,各种装备物资也在较短的时间里悉数装上了运输舰。之后,这艘担负重要任务的运输舰开始向预定直接区域飞去。作为行动的第一和第二指挥官,奥克塔薇尔和魏斯跟航空部队的军官一起呆在这艘运输舰的指挥室里。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星星很亮,夜空呈现出一种深邃而迷人的色泽。那漂浮在天际的云朵,赋予了天穹仙宫般的美妙。在这欣欣向荣的春日之夜,如果没有战争,如果没有冒险,一切该是多么的美好! 在莫纳莫林山脉东侧,也就是联邦的西部边境,这艘高速运输舰加入了一支拥有20多艘飞行舰艇的编队。魏斯观察了一下,这次编队有两艘性能接近主力舰的舰艇。在战争中后期,战场上已经很少出现这样的大型舰艇了。看得出来,航空部队为了支持此次行动还是下了本钱的。当然了,出于保密的考虑,舰队官兵是不会知道他们今晚的行动暗藏怎样的玄机,而对敌人的攻击,可以将战争的进程推进,无论如何,这都不会是一个两手空空的夜晚。 经过联邦军飞行部队白昼和夜间的连续突袭,位于莫纳莫林山脉北麓的弗里斯王国狼烟四起,有许多地方都已经变成了焦土。夜渐深,等待敌人的并不是短暂的宁静,而是来自苍穹的怒火。猛烈的炮火狠狠打击诺曼人的阵,联邦军飞行舰队如同已经落后于时代的重甲骑兵,在敌人的战线上展开了一次英勇而猛烈的突袭。 看着地面上像沸腾一样的燃现橘色的火焰,魏斯心情格外的平静。战争将要结束,但没有什么人会迷恋战争的绚丽,因为交战各方已经留了足够多的血。如果战争在此刻突然停止,似乎除了战火带来的屠戮,无数生命的陨落,还有可怕的资源消耗,谁有没有得到什么,谁也没有守住什么,一切似乎都跟原来一样,些许的改变并不至于让这个世界变成另一个世界。可是,战争它来过了,犹如犁刀划过大地,留下了深深的印迹,许许多多美丽的家园变成了焦土大不,许许多多历史的文明变成了废墟…… 联邦舰队展开突袭之时,魏斯他们所在的运输舰开始降低高度,脱离舰队,悄悄潜入夜,而在另外一边,诺曼人的舰艇和战机正匆匆赶去,虽然他们的实力要逊色一些,但双方在这里展开激战还是相当壮观的。 飞过延绵群山,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原地带,运输舰指挥官哈莱格斯少校对奥克塔薇尔和魏斯说:“我们已经进入诺曼帝国境内了,接下来我们要保持无线电静默和灯火管制。如果一切顺利,黎明之前,我们应该可以抵达那个山谷,然后降落隐蔽,等待天黑。在这样一个白天,你们有很充足的时间去侦察敌情。愿我们大家一切顺利!” 这位少校连说了两个“一切顺利”,奥克塔薇尔看了看魏斯:“我们预定降落那个山谷应该是没有敌军驻扎的,但如果敌人派驻了部队,甚至建立了防空阵地,对我们来说将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魏斯问:“之所以挑选那个山谷,应该是有敌方内线提供消息吧!” 奥克塔薇尔对此不置可否,而是说:“你瞧,我是特勤部队的军官,而不是情报部门的情报员。情报到底可不可靠,我也说不准,我说了也不算。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我们抵达那里之后,会有人来跟我们碰头。” 正文 第116章 非法入境者 联邦军声东击西的战术显然起到了很好的成效,他们在进入诺曼帝国之后没有遭遇敌人的飞行物。当然了,在这个没有雷达的年代,在这样的夜晚,想发现这艘没有做出任何破坏驱动的联邦军飞行舰艇。在技术上存在难度的。根据预先谋划的路线,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敌人的大城市,在山川河流上空随风穿梭。从天上往下看,诺曼帝国的山川河流湖泊还有那些零零星星的村庄小镇,跟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但是几个小时之后,飞行舰艇下方的景色变成了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仿佛来到了远离大陆的海上。魏斯之前认真研究过诺曼帝国的地理地形,知道这是他们最大的淡水湖泊,诺曼人称之为圣玛莎湖,并视为诺曼民族的生命之源。在这个面积,接近大半个洛林大小的巨大淡水湖泊,在它的北端坐落着诺曼的都城,而在它的西端和东端也散布着多个规模达到百万之巨的大城市,包括诺曼人引以为豪的工业重镇。如果这艘运输舰搭载的不是特勤部队的士兵,而是可怕的炸弹,甚至是具有致命污染性的化学药剂,那么,今晚将是一次绝妙的成功的奔袭,甚至有可能对敌人的心脏造成致命的一击,哪怕这艘舰艇再也没有返回联邦的可能性,在联邦军局势最险恶的时候,这应该是值得尝试的行动,但不知道为什么,联邦军并没有这样做,或者他们尝试过,但是失败了。 魏斯并不隶属于航空部队,没办法刨根问题深究那么许多,他只期盼着这次行动能够像预想的那样达成目的——这艘运输舰从进入到返回都不要被敌人发现才好。事实上,这艘运输舰现在一多半的载荷都用来搭载油料了。它使用的是燃油锅炉和柴油机混合动力。在需要高速飞行的时候,它使用燃油锅炉满负荷运作,而在低速巡航或者需要突破敌人的警戒线时,它可以使用噪音和排烟更小的柴油机进行中低速的飞行,这是一种相当不错的搭配。 在突破敌人的战线之后,这艘运输舰已经转换动力,以较高的巡航速度飞行。如果在行动途中真的遭遇的敌人都飞行舰艇,它需要全力以赴地摆脱敌人的追击,如果碰到的是速度更快的作战飞机,官兵们需要使用为数不多的防空武器进行抗争,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抗争多半取得预想的成效。 考虑到行动的隐蔽性安全性还有自己的特殊技能,魏斯整晚都待在指挥室,跟军官们一起值守。每隔一刻钟或者20分钟,他就要通过自己的特殊技能去观察周围的环境,探察是否有敌人的飞行器在靠近。当他们接近目标区域时,魏斯发现前方有一艘敌人的运输舰。运输舰的任务不应该是警戒巡逻,但他还是立即通知哈莱格斯少校。这时候,少校端着望远镜都还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他感到非常的诧异,但因为此时的位置已经远离了战线,处在了诺曼曼帝国的腹地,甚至可以说是腹地深处。如果在这里被敌人发现,就算这艘运输舰能够发挥出它设计的全部速度,甚至进行一段时间的超负荷输出,也很难逃脱诺曼人的围追堵截。因此,他们谨慎地放慢航速、降低高度,利用环境隐蔽身形。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烟迹尽量抹去——这艘运输舰使用的燃油锅炉运转时产生的烟尘本来就要比燃煤锅炉少,为了加快烟尘的在空气中的散发,在排烟时额外添加一些混合剂,在舰艇飞过后不久,从烟囱排放的烟尘就会淡去。 那艘敌方运输舰偏偏不走直线,它在空中调整航向,看样子恰好需要从这附近飞过。看着敌人的轨迹,魏斯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千万不要在去的路上就出什么岔子啊! 敌人的运输舰越来越近,似乎发现了演迹似的,再次调整了航向。这个时候,指挥官下令锅炉调整到最小功率输出。在这种状态下,烟囱排出的烟尘其实比小作坊运转或是普通家庭做饭时排出的烟气多不了多少。可是,这深更半夜的,什么作坊会开工?什么家庭会做饭?如果敌人很仔细的观察地面,可能还是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为保安全,指挥官命令战舰在地面临时着陆。魏斯透过他的特殊视野,看到相距不远处有一座小小的诺曼村庄,如果那里的居民起得早一些,或是有人睡不着觉出来晃荡,大概会看到这个大家伙降落的样子。好在这种情况似乎并没有出现。稀疏的星光照耀着宁静的大地,万物都在酣睡,那座诺曼小镇也不例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待是那样的煎熬,所幸,那艘诺曼运输舰终于从附近飞过去了。当它从视线中的那座村庄上空飞过时,大概发现看到了什么东西,它打开了探照灯,探照灯光柱扫过村庄,又在附近的树林里扫了几下,并没有延伸到这边来。 谢天谢地!魏斯默默地在心里感慨。敌舰飞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少校下令继续前进。这么一耽搁,至少耽搁了半个小时,但这半个小时他们还是能接受得了的。 天边泛白,世界重归光明。经过一夜疾行,虽然看到了地面的轮廓,看到了山川河流的阴影。但这些终究是模糊的景象。当天色渐亮,神秘的诺曼帝国终于呈现在他们的眼前。魏斯站在舷窗前,格外好奇地眺望着这里的一切。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么相比千里冰封的威塞克斯王国和辽阔富饶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诺曼帝国的土地显得更加的险峻、秀丽。这里群山延绵,在山谷与山谷之间有奔腾的河流,河流两岸是郁郁葱葱的植被。飞过延绵的群山,才能看到大片的开阔地带。在诺曼帝国的领土上,未开发的地区看起来不少,更多的是井然有序的人类活动区域。这里的田地,不管地形规则与否,总是被一排排树木分割成整整齐齐的格子,在这个季节,田地还没有开始耕种,但看得出来,所有的土地都经过平整,只要天气转暖就可以进行大面积的种植,而他们的城镇周围都种了很多树木,比起联邦的普通城镇来,显得更有规划性和现代气息。 作为现代化的工业国家,诺曼帝国的土地上铁路纵横、路网发达,即便是非常偏远的地区,对外界的联系是较为便利的。在一些规模稍大的城镇,烟囱林立,呈现出工业时代蓬勃的动力,而在那些安静的宁静的小村庄,也能看到规整的道路和一些农用车辆。这意味着诺曼人已经摆脱了传统的农耕,进入了生产力比较发达的工业时代。 说到国家工业实力,世人皆以为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最强盛——他们的自由市场充满活力,流通性极强,科技实力也是顶尖一流的,但是如果论人均的工业贡献度,跟诺曼帝国这样的集权制国度相比,有优势也有劣势,但这些从仅仅从国家的工业公告数据里面是看不出来的,必须实地观察研究才会有准确的判断。视线中,诺曼人的工厂看起来很现代化,而在联邦,像早前克伦伯海森工厂那样传统的以人力为主、机械为辅的作坊式工厂还是大量存在于相对偏僻的城镇和乡村,真正为这个国家带来工业动力的是格鲁曼集团那样的超级寡头,他们规模流水化生产带来了可观的工业产值…… 天越来越亮,路越来越明,暴露的几率也在迅速增加,心情不由得焦躁起来。这时,领航员终于在视线中找到了最后一个路线参照物,一座矛头状的山巅。山巅西侧的山谷,便是这艘运输舰的降落点。 “我们终于到了!”魏斯转过头,对小憩了几个小时的奥克塔薇尔说。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魏斯摇摇头:“不差这几个小时。” 于是,他们肩并肩地站在舷窗前,看着那座山谷越来越近。这是一个浓雾弥漫的山谷,这里的情形让魏斯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看见过看过的一部电影,《迷雾》,那浓浓的雾气里面藏着可怕的未知生物,当然,他现在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通过他的特殊视野,山谷里面有没有敌人的埋伏,有没有什么危险,一目了然,更重要的是,这可以帮助他们的运输舰在视线糟糕的环境下平安降落。 当运输舰着陆的那一刻,指挥室里的航空部队军官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少校满怀敬意地对魏斯说:“很难想象,一个视力比鹰眼还要出众的人,居然会一直呆在陆军部队。要是能来我们航空部队,我们当初肯定能在跟诺曼人的战斗中取得一场大胜啊!” 对于这句话,魏斯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也曾考虑过,但出于一些个人的想法和考虑,他并没有主动暴露自己的能力。没有加入航空部队,如今想想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如果不是航空部队的损失太大,也不会刺激联邦军飞行部队的快速崛起,而这个世界终究是要靠科技来支撑的吧!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去到哪里要做什么,未来如何?冥冥之中都是有注定的。”魏斯用这句饱含佛学哲理的话敷衍了过去。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究竟是,风有更好的选择,因为,一切都是过去式,并没有如果的假设可能性。 运输舰降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舰员们迅速行动起来,特勤部队的战士们也来帮忙。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用周围的植物给这艘运输舰做了暂时的伪装,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座山包。为了达到预期效果,他们早早准备好了绳索,将烟囱伪装成一刻大树,这一切都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完成。 在大伙儿忙碌之时,魏斯提振精神,对这处山谷进行了一次大范围的观察,山谷里没有敌军母队,但有少量单独活动的危险生物,也不知是敌军士兵还是独行的猛兽。这座山谷离目标小镇直线距离约有80里,这个距离能够保证敌人不至于观察到这艘运输舰的活动,同时,特勤战士们可以使用摩托车等轻型载具前往小镇附近实施侦察,将来往这一路线勘察清楚,等待接下来那个至关重要的夜晚。 特勤部队的士兵们虽然没有魏斯这样的特殊能力,但是他们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合理的作战技巧,他们的侦查能力、战场渗透以及战场突击能力都是第一流的。在奥克塔薇尔的指挥下,他们分散开来,在周围布设警戒线,并向目标小镇方向展开侦察。 整夜的呆在指挥室不断地观察敌情,魏斯确实倦怠了。他找了一张吊床,几乎一秒睡了过去。不过,因为心里有所挂机,他不敢多睡,一个多小时之后也就起来了。吃过早餐,喝过浓茶,又精神抖擞的回到了指挥室,瞧了瞧,对同伴们到目前为止的伪装手段和措施感到满意。走出指挥室,站在观测台上张望,山谷中的雾气已经消散了许多,这里虽然有一些代表危险物的红色虚框,但仔细看来都是一些野兽。在这样一个工业程度很高的国度里,一个有野兽的山谷,想来确实是非常,偏僻的那个小镇,大概也跟世外桃源一样的,跟外界甚少联系,这意味着高度的安全,同时也意味着高度的封闭,自成体系。 魏斯刚要去找奥克塔薇尔,突然听到山谷里响了枪声,这顿时让气氛很是紧张。经过观察和了解,发现是一名特勤部队的士兵遭遇的野兽的袭击,那是一种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很少看到的凶猛动物,这个士兵一枪击毙的那条猛兽,但他自己本人也受了些伤。有鉴于此,奥克塔薇尔调整了防御部署,让战士们三四人为一组进行警戒,避免分散行动,杜绝类似的情况出现。 突然的枪声给所有人提了一个醒,等到了夜晚,必须将周围的警戒哨收缩起来,而在在原定计划里,有一条路线是将救援目标转移到这座山谷里来登舰,有这些野兽的存在,这条路线似乎不太安全。他们不得不在目标小镇附近寻找开阔的无人地带进行接应,而且逗留时间不宜太长。一旦被敌人发现了,情况可能会变得非常麻烦。 从清晨到中午,魏斯度过了他在诺曼帝国的第一个上午。除了情感上的因素,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这半天,他除了小憩的那一个多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周围勘查和观望,当然最重要的事是警戒可视范围内是否有敌人出现,结果,这附近既没有敌人飞行器,也没有军队出现,但他第一次在视线中发现了诺曼平民的活动迹象。诺曼平民在他的特殊视野里究竟会是红色还是白色的?这是个让他格外好奇的问题。按说双方处于两个不同的阵营,而且正处于交战状态,普通民众也应该是红色虚框才对,可是魏斯看到的却是白色的虚框,这意味着他们对联邦军人的态度是中立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正面遭遇联邦军士兵,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做出主动作出武力举动!难道说,诺曼帝国的尚武精神只是一种假象吗? 魏斯对这个奇怪现象的揣测和思考,因为这很可能对他们的行动行动产生一些重要影响。中午的时候,第一批外出侦察的战士返回的山谷,他们将侦查范围扩大到了三四十里以外,到了已经可以遥遥望见目标小镇的地方。他们说,那座小镇坐落在湖畔,是这风景非常优美的地方,看起来就像仙境一样的。 正文 第117章 冒牌传令兵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走出冰雪遍地、寒意刺骨的山谷,外面固然春寒料峭,但浓浓的春意已经挣脱了寒冬的束缚。来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陆军“游击上校”龙-克伦伯-海森先生骑着一辆单缸双轮摩托,穿着诺曼陆军的冬季制式风衣,不紧不慢地行驶在笔直的沙土路上。在这之前,特勤部队的战士们已经对目标区域进行了侦察,在那座名为格斯蒂的世外小镇,敌人布置了三道警戒线,有栅栏、铁丝网以及若干哨卡。很显然,仅以一千多名士兵守卫这样的警戒防御体系,兵力肯定是非常松散。当然了,他们配有卡车、马匹、摩托车还有自行车,一旦某处哨卡或警戒线发出警报,他们能够快速调动兵力进行应对,所以,特勤部队在行动中必须小心行事,谨慎地从敌人的警戒线上寻找突破口。这不,他们在路上截了敌人一名传令兵的摩托车,原本希望在这人身上找到一些重要文件,可惜的是,这名传令兵奉命传递的是一份告知格斯蒂驻防部队友军部队已经换防到位的公函。 公函的内容寡淡无趣,唯一的价值在于让特勤部队明确了敌方两支守备部队的番号,驻防小镇格斯蒂的是第19特别守备团,驻扎在附近的是第1331猎兵营。根据先前获得的内线消息,敌人这支守备团的实力就相当于半个正规步兵团——可能还少一些,而所谓的猎兵营,是诺曼帝国陆军部队基本战斗单位的一种,其兵员地通常是在丘陵地带或是山区,一般属于轻步兵营,擅长防御和机动作战。通过对敌军传令兵的突击审讯,他们得知这支猎兵营的准确驻扎地和现有兵力、武器配置情况。他们的驻扎地较远,若是小镇这边发生状况,以常规的行军方式只需要两个多小时,这意味着特勤部队必须在途中设置一些阻击阵地,防备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从这名诺曼传令兵身上“榨干”了可用情报,特勤部队的军官们觉得有必要派人替换这人前往格斯蒂,一方面提前侦察敌人的戒备情况,另一方面,可以提前联络内应做好迎接“解救者”的各种准备。魏斯自告奋勇前去执行任务,奥克塔薇尔一开始并不同意,特勤部队的战士们亦跃跃欲试,在这种情况下,他以自己擅长伪装、诺曼语尚可以及精于近战等理由进行游说,最后差点要跟大家现场比试一番。时间紧迫,机会只有一次,奥克塔薇尔想来想去,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于是,骑着并不算太拉风的摩托车,魏斯一路来到了敌人哨卡前。隔着还很远,他就减慢了速度,而哨卡那边七八名敌人的士兵看到同伴模样的传令兵过来,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戒意,毕竟这里离前线有好几千里。 “伙计们,我要去你们团部送命令。”抵达哨卡前,魏斯主动用罗曼语喊道。 一名哨兵慢吞吞地走上前来:“有什么消息吗?” “听说战争快要结束了,我们也许很快就要回家了,里面的人有些也要回家。”魏斯这样含糊其辞地回答。 这名哨兵瞧了瞧他,没有要检查证件的意思,直接摆了摆手,让其他人打开哨杆让他过去。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突破敌人的第一道封锁线,魏斯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过轻松,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可是,看那些哨兵轻松自若的样子,又不像是故意搞什么埋伏。也许在敌人大后方,这些日子实在太过平静了吧! 他骑着摩托车继续往前走,道路依然那样的坦直,虽然是沙土路,骑车时的感觉还不错,周围有大片大片的农田,但是有些看起来已经荒芜了一些日子。荒芜的农田不算很多,估摸着占所有田地的四分之一左右,也就是说在这四分之三的农田还是有人照料的,道路的两边零零散散的座落着一些农舍和谷仓。魏斯远远地看到一座似乎有一半坍塌的谷仓,出于好奇,同时也是侦查的一种直觉,看四下无人,他骑到了那座谷仓前,停下车,进去查看了一番,这个谷仓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墙壁和梁横断裂的地方,看起来是被炸坏掉了,也就是说这里打过仗。 这里怎么会发生战斗呢?魏斯觉得有些奇怪,这位于两道警戒线之间,离小镇不算太远,难道说有人曾经试图从小镇逃离穿过的最里面的两道警戒线,来到了这里,然后在这里跟追上来的敌军,发生了战斗,所以把这座谷仓给炸坏了,我那些荒芜的田地,或许也跟着场战斗有什么关系?毕竟在一个人口很稳定的地方,在生产力较为固定的情况下,如果有一些人突然离开或者消失不见了,那么他们的农田很难得到其他人的照料,大概是这样的吧。 接着,他又四下查看一番,其余的农舍和谷仓只要是外观较为完好的,里面都有人居住,周围也有人活动。刚刚冬去春来,还没有到农耕的季节,这附近看起来也不像有捕猎野物的机会,大多数人只是在自己的屋舍附近活动,洗晒衣物、修缮农具,做些简单的活计。偶尔有人看见魏斯站在那里张望,也没有什么太过惊讶的表情。 魏斯眯起眼睛看了看,这些人对自己基本上没有敌意。如果不是任务比较急,时间比较紧,他倒是很有兴趣去跟这些诺曼谈上一谈,看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它的人民究竟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战斗痕迹,到底是因何而生、因何而起。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骑上摩托车,继续朝着镇子的方向驶去,没过多久,来到了第二道封锁线前,这里的封锁线不但有铁丝网,还有一条深深的沟壑,正常情况下,人是跳不过去的。 “你是谁?你要去哪里?” 这一次,没等魏斯开口,哨兵们远远的就喊话道,他没有被这种喊话所惹恼,不紧不慢地把摩托车骑到哨卡前,先摘下帽子和防风眼镜,掏掏耳朵表示,刚刚自己被摩托车的声音吵到了,没有听清哨兵们在说什么。 “你是谁?你要去到哪里?”哨兵们又问了一遍。 “我要去你们团部送信件。”魏斯扯着嗓子喊道。 他的诺曼语听起来有些奇怪,哨兵们盯着他看了看:“你是哪个部队的?” “第1331猎兵营,喏,这是我的证件。”魏斯主动拿出了特勤部队战士们临时给他伪造的证件,准确的说是把他的照片贴上去,造了个假的钢印痕迹。如果仔细查看,可能还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这种情况下,敌人的哨兵不大可能看得那么细致。 果不其然,对面哨兵只是拿过证件瞧瞧照片:“你们是新换防过来的部队啊!幸会幸会!” 魏斯临走之前,那哨兵又问他:“对了,兄弟,外面有什么消息?关于前线的。” 这个问题跟前面的如出一辙,他们之前应该是听说什么,但又不太确信,而且这里看起来跟外界的信息交换不是很畅通,或者说这里是相对隔绝的。魏斯只有照前面的样子又说了一遍:“好像战争快结束了,我们有些人要回家了,这里有些人也快要回家了。” “回家,回家意味着什么?”那位哨兵有些感慨的说。 这个诺曼军人似乎不太想回家,是因为战争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没有取得辉煌胜利,还是因为他们在部队的待遇要比解甲归田之后的好的多,或许两者兼而有之?魏斯心里想着,但他没有跟对方深入交流,而是继续骑着这辆不够拉风的摩托车往敌人最里面第一道封锁线过去。进了那道封锁线,就到了目标小镇,在那个小镇里,可是有着上千号诺曼帝国有意保护起来的特殊人物。他们可不是什么危险份子或者说政治犯,而是一些身份较为特别的人——有些是外派军官、官员的家眷,这些人因为没有得到诺曼高层的绝对信任,不得不将“人质”质押在这里,有些是战争时期不适合居住在普通环境的科学家及其家人,再有一些就是受到特殊照顾的外国人,譬如说在战场上被俘获的将军们。 通过之前获取的情报,魏斯知道最里面一道封锁线是最严密也是最难以逾越的,因此,他没有冒冒然的再去强闯这里面的道道封锁线,而是骑着摩托车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把周围的地形自己细细的勘察了一遍,把敌人的情况包括兵力部署防线的厚度深度以及有无暗哨警戒摸了个清楚。 天渐渐黑了下来,位于湖畔的那座小镇亮起了盏盏灯光,远远看上去,镇子里的灯光跟湖面倒影融为一体,甚是美妙。因为目标小镇是这样的地形,特勤部队计划两路突击,一路从陆路走,一路从水路走,他们为此准备了一些皮划艇。天黑的时候,也该是他们准备展开行动的时刻,魏斯开始往敌人的最里面的警戒线靠,他找了一处巡逻兵较少的地方。独自一个人越过了壕沟,剪开敌人的铁丝网,像那些电影里的桥段一样,以孤胆英雄的角色,慢慢的悄悄的溜了进去。敌人的哨兵守卫如此漫长的警戒线,对一个行动比夜猫还要灵巧的人,很难及时察觉。就这样,魏斯悄悄的摸进了镇子,然后若无其事的在街上走。 跟镇外的铁丝网壕沟,还有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警戒情况不同,这座镇子仿佛跟普通城镇一样,在街上晃悠的大多数是平民装束的人,他们不慌不忙地散着步,孩童正在嘻闹着,就连宠物也显得非常悠哉,走了很久才偶尔看到几个穿制服的人,他们也是远远的看着周围的人,对于他们所做的举动没有什么干涉的意图。在镇子里的各种标识牌上,似乎一切应有尽有,而这个点人们的走向是往镇子中心地带的一座剧院去。一座小镇的规格,本来是不太应该出现一座这样的剧院,但考虑到这里的特殊用途,剧院这种能够转移人们注意力,给人们带来身心愉悦的场所是非常有必要的,在剧院的门口有几个身穿制服的人,他们检查着每一个往来者的票据,按说剧院的保安不应该由军人来负责,可是对于这样的人员密集场所,他们的安保措施显得格外的严格。 正文 第118章 随风潜入夜 出于保密的需要,特勤部队没有把行动的时间告诉这边的内应,内应也就不可能把具体的时间告诉这些等待着被拯救的目标,所以这些人还是按照原有的生活节奏在进行着,魏斯潜伏进来,其中一个任务就是想方设法跟这些人接上头,告诉他们,如果接下来出现混乱,千万不要跟着其他人乱走,而是前往指定的地方等待着救援,如果顺利的话,他们能够被尽快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敌方内应姓甚名谁,奥克塔薇尔都不知道,他们只有一个用来联络的门牌号。魏斯在昏暗的灯光下转了一会儿,镇子里的建筑并没有完全按照门牌号顺序排列,找起来有点像迷宫,可是,时间容不得他在这里继续转悠,于是他若无其事地找了个独自步行的路人,向他询问那个门牌号对应的位置。这人是个大叔,看起来没有什么戒心,毕竟魏斯穿着诺曼帝国的军服,怎么也不像是危险分子。大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广场说:“您瞧见那座喷泉广场吗?在喷泉广场的东北方,有三栋构成三角形的房子,最东边那栋应该就是您说的那个门牌号了。” “好的,谢谢你,先生!”魏斯客气地说道。 大叔盯着魏斯看了看,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您的口音听起来很奇怪啊!” “是啊,我这口音每个人都觉得很奇怪。”魏斯笑了笑,“那是因为你们不太熟悉北方——准确的说是最北端的口音。” 这位大叔似乎闲得发慌,好不容易逮着新鲜话题,饶有兴致地问:“最北方吗?是哪座城市啊?那里跟威塞克斯王国一样寒冷吧!” 魏斯道:“是啊!不过,抱歉,先生,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聊,可这会儿我还有急事,得去传个口信,是很紧急的口信。” “让我猜猜……跟前线有关吗?”大叔摘下帽子,露出光溜溜的脑袋,似乎是为脑细胞快速运转而提前做好散热准备。 魏斯盯着他那照那秃头看了看,感觉有种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是在哪儿见过相类似的。他敷衍地回答说:“是啊,听说就要停战了。别着急,一旦停战,各种战时禁令很快就会解除的。” 大叔一手拿着帽子,任由光秃秃的脑袋在这夜的寒风中散发热度,对魏斯刚刚所透露的,她显得更感兴趣的:“这样吧!先生,我在前面给你带路,您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也不耽误你的事,你看怎么样?” 魏斯觉得不好拒绝,于是同意了这个人的请求。大叔一下子就活络起来,开始说个不停。为免引起对方警惕,魏斯只好含糊其辞地应着,好不容易找到空隙,他反客为主地说:“我觉得你像是某个领域的专家,对么?” “哈哈,你可真有眼光,我确实是……战争爆发前,我还在帝国工程大学里当教授,可是战争爆发后,他们觉得我属于保护对象,把我送到这儿来了。你看,我不就是研究的一些特殊的化学药剂吗?这算什么保护对象?危险分子还差不多!”这个秃头中老年男子抱怨说。 “在这里,您还继续之前的研究吗?”魏斯顺藤摸瓜的问。 大叔回答说:“是啊,他们给我最好的条件。即使如此,现在的工作氛围跟当时在大学时候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所以这两三年,我的研究一直止步不前,没有什么进展,他们渐渐对我失去了原来的期望,就是不让我离开这里。” “那您的家人呢,他们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吗?”魏斯又问。 “啊,这就是最糟糕的事情!”这位秃头大叔说,“我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以前在大学的时候还有些同学,还有些朋友和学生,现在我真的觉得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军方配给我的那几个助手,可怜到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大叔说起话来咋咋呼呼,也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城府。魏斯借机问道:“我听说被俘虏来的联邦军的将军们里面也有这方面的行家,或者有空你可以找他们讨教讨教。” “真的吗?”大叔又挠了挠头,“那些人之前还在这呆了一段时间,前一阵子,他们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如果那时候我知道这个消息,还可以试试看,但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再找到他们,除非他们又把他们送回来,但我觉得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可能的,战争快要结束的话,他们应该会作为第一批战俘进行交换吧!” 局外人一番话让魏斯心惊肉跳:那些将军们被转移走了,怎么之前没有得到消息?要真是如此,究竟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那些将军是此次行动的首要目标,在谈判桌上,他们是诺曼人讨价还价的重要砝码,如果能够将他们解救出来,对于停战谈判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利好,但解救行动毕竟有很大的风险,如若发生意外,肯定是得不偿失的。当然了,既然双方之前已经进入了停战谈判环节,诺曼人确实有理由将他们押送到距离前线更近的地方,以便于达成停战协议后迅速用来“变现”。 两人很快来到了目的地,告别唠叨的大叔,看看周围没有人盯梢,魏斯才过去敲了房门。开门的是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听他报出接头暗号,这姑娘明显有点诧异,他盯着魏斯瞧了好一会儿,这才将他让了进来,又警惕地对外面观察了一番,这才将房门关上。 “我的天啊,你们居然跑进来了,来了多少人,他们没有发现你们吧?”关门之后,姑娘机关炮般发出连串问题。 “我就一个人进来,敌人没有发现我,瞧我这身行装……我在这里转转,听说了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将军们已经被转移走了,是这样吗?”魏斯说。 姑娘皱了皱眉头:“是的,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但我不太确定,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还有,你们的行动计划是什么?我听说敌人有可能加强这里的防御戒备。” “嗯,加强戒备。”魏斯从口袋掏出那份从敌人传令兵身上缴获的文书,拿在手里扬了扬,“敌人确实是在加强戒备,不过没有提到增兵的事情。在我看来,外围的警戒力量似乎比较松散,要突破不难,但要能让敌人不发出警报是个难题。距离这里最近的那支部队,到这里来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事情。稍远一些,如果有飞行舰艇作为运输工具,估计也能够在较短的时间里赶到。” 姑娘盯着魏斯看,大概是在揣摩他所说的这番话。如果只是一名普通侦察兵,她大可不必对他说那么详细,但如果是行动的重要指挥官,甚至更高的角色,那么就有必要详详细细的谈谈计划。 揣测到这位姑娘的想法,魏斯道:“我是这次行动的第二指挥官,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觉得很重要,或者说是希望跟我们沟通的,大可以跟我说。” 姑娘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驻军部队的团指挥部是整个警戒防御体系的中枢,那里配备了发报机,还有电话线,敌人要对外发出警报,必然通过无线电或军用电话线路,想要切断这里跟外界联系,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是想办法占领团指挥部,第二是得想办法切断电话线,第二条路似乎更简单,实际上也不容易,因为我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备用电话线。诺曼帝国的军队很擅长留着一手,特别是这种已经布置了好多年的、有守备的军事体系。” “好,我明白了,感谢你的提醒。”魏斯走到桌旁坐了下来,“那么我们说说行动吧!” 姑娘给他倒了水,以较快的语速说道:“你们想要救走的人,我大概有个了解,他们今天晚上大部分都在那儿座剧院里,如果现在行动,到时不必将他们重新聚集起来,等到剧院现场之后,再要干这件事情,恐怕要多花费很多时间。不过,剧院通常是诺曼军队警戒比较严密的地方,那里持枪的守卫至少有四五十人,再加上附近的士兵,你们需要对付半个步兵连。” 魏斯点点头:“剧院的节目大概几点钟结束?” “通常情况下是十点,有时候会加长,那就是十点半。现在是八点,你们还有两个小时,幸运的话两个半小时。”姑娘一板一眼的说。 “好,我明白了。”魏斯将这些都记录下来,然后又问:“我们想从湖面突击进来,那个方向有一个码头,敌人在那个方向的警戒情况怎么样?” “是的,那个方向是有一个码头,天气好的时候,镇子里的人可以搭乘游船在湖上游览,前提是得到守军的允许。他们在这儿有两艘动力艇,有人划船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在湖面巡逻。艇上有火炮,能够把湖上任何船艇给轰成碎片。另外,临湖的方向,他们部署了一个隐蔽的炮兵阵地,配备了射程较远的火炮,但不常用,也许,他们根本打不准吧!” 隐蔽的火炮阵地吗?魏斯想想自己先前观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也许他们修筑的足够隐蔽,也许那里正常情况下没有炮手,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有,或者其他什么情况。若是那里的的确确有一座炮垒,敌人随时可以利用它封锁湖面,对于特勤部队从湖面突袭来说是有很大危险,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应该优先对其进行清除。可惜,这次时间太过仓促,要是时间稍微宽松一点,魏斯应该在这儿进行至少一天的侦察,再相应调整计划,到第二天晚上展开行动,成功的效率会更高一些。不过战场总是这样,容不得你做周全的准备,他们半路劫了敌人的传令兵,要是捱上一天,估计敌人也会有所警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就这样开始。 魏斯潜入这座小镇,因为联络不便,所以没有约定联系方式,特勤部队的行动定在晚上十点开始,也就是说等他们开始行动,拔掉的外围的警戒守卫,再逐步来到这里的时候,大概已经是午夜了,那个时候剧场早就散场了,有什么办法?难道自己单枪匹马去制服那四五十个守卫?再让要离开这里的人在剧院等到半夜? 魏斯想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头绪,又问这位姑娘:“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你指什么?”对于魏斯这个问题的意图,姑娘有些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有办法进入剧场通知我们要救的人,今天晚上会有行动吗?当然,这绝对不能让敌人察觉。”魏斯解释道。 姑娘瞪大眼睛,很果断的摇头:“恐怕不行!我又不是会用心灵交流的人,有那么神奇的能力,再说,我跟他们大部分人平时并没有交集,也没有约定暗号,除非我站在舞台上把这事情大声说一遍。这可能吗?” 魏斯没有说话,这事当然不可能。 正文 第119章 独扼敌喉 直接混入剧院确实不太现实,这个时候又没办法跟外面的援兵取得联络,魏斯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按老办法来办:打蛇打七寸,去把敌人团部控制住或是破坏掉。他从姑娘那里问到了敌方团部的准确位置,向姑娘做了些相应的交待,遂整好衣领,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夜渐渐深了,路上有些凉意,他迈着健步走在马路上,因为这身“狼皮”,没有人对他出现在这里感到好奇或是警惕。实际上到了这个点,外面的行人已是寥寥无几,流动的哨兵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走了两条街,也就看到三两个,而且没有一个上来盘查。 那座看起来像是邮局的团部亮着灯,但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人在忙碌。魏斯走到岗亭前,掏出证件,表明来意,而那哨兵不冷不热的对他说:“嘿!小伙子,你来太晚了。先生们都已经去剧院看戏去了。” “抱歉,路上我的车出了点问题。”魏斯说,“能不能帮帮忙啊?把军官叫来,或者让我在这里等他们?” 哨兵看了看魏斯,有些不太情愿的说:“进去吧!值班室有人在,你跟值班军官报告就可以了。” 这哨兵没有向自己打探外面情况,魏斯有点意外,转念一想,或许因为天天在团部,得到的消息比外面那些普通士兵要多吧!接下来,他像散步一样的走进敌人的团部,不必担心摄像头或许其他电子警戒措施。因为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只存在于幻想之中。他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值班室,探头看了看,只有一名高高瘦瘦的军官在那里写着什么。魏斯将那封从低端通讯兵手里抢来的信件交给这名军官。眼下这种情形,他不急于动手,而是跟对方攀谈起来。 “哼,加强戒备,光说加强戒备有什么用?我们这里人手严重缺乏。当然了,就算再给我们配备一倍的兵力,那又能怎么样呢?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些老弱妇孺,真正符合征兵条件的人寥寥无几,就算给他们武器,他们也闹不起什么事来,难不成需要防备叛乱者吗?”这名诺曼军官心情似乎不太好,以致满腹牢骚。 “叛乱者?我不知道这个国家居然还会有叛乱者。”魏斯故意套话。 这名军官对他仍然没有什么戒心,但对于一些敏感的事情,他显然是不愿意多说的。 “好了,士兵,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走吧,别在我这里耽误我时间呢!” 耽误时间吗?魏斯在心里笑了笑,把这样一个没什么威胁的人干掉,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感觉,但这是敌人的团部,这里有电话电报,可能还有其他些对外联络的方式,不搞点事情怎么过得去呢? 瞧了瞧这个不幸的家伙,魏斯从枪套里掏出枪,但没有开保险,而是直接用枪柄朝这家伙后颈位置猛的砸下去,一下子就把他砸昏了。接着,魏斯上下其手,从这名军官身上搜出一串钥匙,又把这里的各种线路弄断,让通讯设备暂时不能发挥作用。做完这一切,他在这值班室里不慌不忙地翻查文件,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对诺曼文字还不算非常精通,读取文件觉得非常吃力,花了不少时间,却没什么发现。担心门外的哨兵起戒心,于是将东西大致归拢一下,离开值班室,快速查看了这栋建筑的构造,在一些看起来像是可能存放军械弹药的地方稍作逗留,用那串钥匙尝试着将其中一些打开。这个指挥部里似乎没有内置军火库,只有一些办公室和休息室,还储藏了一些酒,倒是还有一个品类比较齐全的医疗室,各种医疗器械、药品一应俱全。如果战斗打得非常激烈,这用来当个临时的野战医院还是不错的。 等魏斯兜了一圈出来,那名哨兵依然守在门口。 “嘿,伙计!我的任务搞定了,你什么时候换岗?” “换岗?”那名哨兵看了看他:“还差两个小时呢。” “两个小时?那还有点久啊!如果你快下岗了,我米倒是可以一起去找个酒馆喝上一杯,我请客!” “酒馆?”这名哨兵一脸诧异地看着魏斯,“你……噢!你们部队是刚调来的,所以你不知道……这座小镇什么都好,唯独没有酒馆。” “为什么?”魏斯故意做出一脸好奇的样子。 “因为这里的人身份都比较特殊,老人、女人、孩子占多数,人非常少,要酒馆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上面大概是害怕我们在酒馆里喝酒会到处闹事,所以我们这些人,一年到头也是没办法像样的喝上几顿酒。” “那你们真是太辛苦了!”魏斯装模作样的离开了敌人团部,然后兜了个圈子,从刚才特意从留好的窗户爬了进去。这一下没有了时间上的顾忌,他对刚才没有进入的房间进行了仔细的检视,这次找到了一些武器,看样子是警卫人员日常所使用。揣了几颗手雷,又拿了两支诺曼人的步枪,在值班室附近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准备等着特勤部队发起袭击时,自己在这里抵挡敌人。 蹑手蹑脚的在这栋建筑里仔细搜寻,对钥匙开门,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时间,刚休息了一阵,就听到镇子外围响起了零落的枪声。枪声一旦响起,世界很快变得热闹起来。他从窗户朝剧院方向看,很显然听到了枪声,剧院里的人开始疏散,街道上很快出现了数以百计的人群。那些诺曼军人混在其中,似乎正在极力维持秩序,看到门口那名哨兵,离开了岗哨,站在门外准备接应前方。 他在黑暗的走廊里慢慢地端起了步枪,门外那名哨兵早已在准星之下。不过干掉这名哨兵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他静静地等待着,等着那几名诺曼军官从远处跑来,嘴里喊着什么,那名哨兵连忙走到门口呼唤值班军官。魏斯依然没有开枪,他等着敌人更加靠近。透过路灯的灯光,他依稀看到那几名军官都是尉官。这意味着他们都只是中级军官,真正指挥这里的大角色还没有出现。不过这些人现在已经过来了,魏斯当然不会等他们进来发现值班室的值班军官被干掉再动手,当他们快要踏进团部大门的时候,他开枪了。 诺曼人的栓动步枪操作起来比老旧的“格鲁曼烧火棍”要便捷不少,对魏斯这样的老手来说,用起来还是非常顺手的。第一枪,他给跑在最前面的那名军官来了个脑袋开花;第二枪,把岗哨里的那名哨兵送去了极乐世界;第三枪,把正准备往旁边躲避的军官射中了;第四枪,把已经掏出手枪要往这边开火的敌人的另一名军官也给打趴下了。 “有敌人!指挥部里有敌人!夺回指挥部,士兵,士兵,有敌人!”魏斯听到受伤的诺曼军官在声嘶力竭的发出喊叫。他不慌不忙的装填子弹,战争的磨砺早已让他把那种恻隐之心深深地埋常在心底。敌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些人形标靶。 一枪、两枪、三枪、四枪……又打空了一个弹匣,外面的敌人军官都没了动静,魏斯将指挥部的门锁上迅速跑去的二楼,从四面八方的窗户向外面张望,但凡看到有敌人的士兵过来,直接进行阻击,纵使他只有一人一枪,依然打的游刃有余。对面那些诺曼士兵,一看就是没有太多战斗经验的菜鸟,他们的反应跟前线的老鸟们截然不同。刚开始,他们集中从大门处攻击,似乎想以一波流的方式解决战斗,结果被二楼打来的子弹、抛下的手雷给揍得呜呼哀哉。不多会儿,他们抛下二十来具尸体撤出战斗,有一多半躺在大门外的地方。 趁着敌人进攻的间隙,魏斯去那个存放枪械的房间里背了十几支步枪和一些子弹出来,在每个窗口旁边放上两支,既是故布疑阵,让敌人搞不清楚对手到底有多少人,又便于射击,提高火力输出。战斗暂停了几分钟,更多的诺曼士兵投入进攻,魏斯真正忙碌起来。有时,他只需要瞄准,就能跟打火鸡一样猎杀敌人,有时,他需要借助自己的特殊视野对那些模糊的、隐约的身影以及藏在草丛灌木后面的敌人进行辨识,然后进行精准狙杀。在接下来的十来分钟的时间里,他一个人在敌人团指挥部防守,枪声几乎没有停歇。好在最近恢复了正常军事训练,至少不会因为频繁的拉动枪栓、装填弹药而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 战斗要是照此进行下去,就变成了简单版的抢滩登陆战,实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当然,魏斯宁可没有技术含量,也不要玩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可是。外面的诺曼人很快搬来了更加强劲的武器:一开始是机枪,打得各处窗户碎屑乱飞,若不是魏斯及时改换窗口,不断地进行移动射击,很容易就被敌人压制住火力。紧接着,诺曼人又弄来了手雷和炸药,“抢滩登陆”从难度从简易提升到了较难、极难。随着敌人的进攻节奏和方式发生变化,这里的挑战俨然变成了光荣使命里的特殊mode——生化危机模式。在那个mode里,挑战者从一个封闭的屋子里阻击丧尸一波接着一波的进攻,而且越是往后,那些丧尸速度越快、威力越大,要想尽可能久的坚守,不仅要靠胆量,还要靠技巧。除了守住大门,还得提防敌军士兵从各个窗口破窗而入,甚至看起来很坚固的墙壁,在一定情况下也可能被敌人凿破…… 诺曼人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哪个方向主攻、哪个方向佯攻,对魏斯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迅速从二楼回到一楼,此时这栋楼的电源已经被切断,里面到处黑漆漆一片。外面的路灯透过窗户照进幽静的光亮,反而使得一些角落更加的黑暗。他选了个角落蹲着,敌人的士兵最先从大门口进来,他们踮着脚悄悄的往里挪,想打里面的人一个措手不及,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猎人的掌控之下。 前面的诺曼人进来了,魏斯不急着开火。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跟着摸着进来,他们端着步枪。一边前进,一边搜索,沿着走廊缓缓往前走。等他们走到了走到一半的位置。魏斯故意喊了一声“菠米!注意!” 那些诺曼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匍匐下来躲避攻击。 走廊上的诺曼士兵可以就地趴下,正从窗户爬进来的诺曼人要么退出去,要么强行往里翻。魏斯眯眼观察,将敌人的数量、位置以及行动趋势看了个清楚。待中间走廊的敌人重新爬起来,他轻轻地滚了枚手雷出去,然后迅速来到靠窗一侧的走廊,后面窗户正好有个敌人要爬进来。他没有开枪,而是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一枪托砸在那人的面门上。这家伙吃痛的叫了一声跌了出去。魏斯迅速俯下身形往前跑,外面的诺曼人旋即朝这里开了几枪。他继续朝前跑,通过走廊,绕到大门旁。经过刚刚的爆炸,中间走廊硝烟弥漫,两个诺曼士兵刚刚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魏斯瞄准其中一人开了一枪。 黑暗加上硝烟,视线一片混沌,诺曼人根本搞不清楚袭击者在哪里,出于惶恐而胡乱开枪。魏斯迅速躲闪到一边,又喊了一声:“菠米!注意!” 听到士兵投掷手雷的呼喊声,诺曼人又是一阵惊慌,但他们预期的爆炸并没有发生。魏斯悄悄回到靠窗的走廊,有两个诺曼士兵又从窗户里爬过来。这次他可没有手下留情,而是手起枪响,打出了一记非常漂亮的“穿糖葫芦”。 接着,魏斯绕过走廊,从先前潜伏的位置窥视敌人。诺曼人把伤员拖出去,增补了生力军,摆出了大干一场的架势。魏斯悄悄的滚了一枚手雷过去,它在地板上滚动时发出咚咚铛铛的响声,诺曼人大为惊慌。但他们这个时候再要趴下,身形速度已经有些迟缓。这一爆炸,走廊里顿时又死伤好几个,魏斯从角落里跳了出来,不断朝那些活着的诺曼士兵开枪,打完了步枪弹仓里的子弹,他直接将枪抛下,拔出手枪又是一阵突突突……空弹壳从空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魏斯听起来,这是美妙的音符,而在敌人听起来,宛如死神点名的声音。就这样,魏斯一人横扫走廊,幸存的诺曼人只好丢出手雷,然后拖着未死的同伴拼命往外撤。 正文 第120章 棘手的事情 以往的战斗,北境、西疆、奥城、洛林……魏斯不止一次的扮演孤胆英雄角色,但真正单枪匹马跟众多敌人对抗的次数并不多,何况这还是在远离联邦的诺曼帝国腹地。纵有肾上腺素的刺激,纵然热血澎湃,他始终用理性的思维约束自己的行为。当诺曼士兵们如退潮般撤出了失陷的团部,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迅速退回离大门和各处窗户较远的楼梯间。果不其然,恼羞成怒的诺曼人朝大门和窗户投掷手雷,连串的爆炸让这栋建筑摇摇欲坠,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已破碎,墙壁也破漏不堪。 在这个小镇里,恐怕还没有哪一栋建筑经受过这样可怕的摧残。 以破坏一切的决心进行了极其充分的“火力准备”,诺曼人大概觉得胜券在握了,十多名士兵从大门一拥而入,少量士兵从其他几个方向的窗户和墙洞进入。在深沉的夜色和弥漫的尘烟中,宛若灰人的魏斯以风骚的走位、精准的辩位让敌人领教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战斗技巧。进入建筑的诺曼人甚至连他那幽灵般的身影都没看到,便被滚落脚下的手雷、暗处射出的子弹甚至是无声袭来的枪托给干掉了。不消一刻钟,诺曼士兵非死即伤,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在这之后,外面的诺曼人明显怂了,军官们叫嚷着,却不敢带着士兵们再冲,士兵们盲目射击,耗费弹药,这就是一流战斗部队跟普通部队最大的差别。实际上,为了抵挡诺曼人的反复攻击,魏斯已经把所有手边所能用的弹药用掉了大半,自己精疲力竭,亦在爆炸中受了点伤,敌人若是铆足了劲再攻那么一两次,他未必能够撑下去。 就这样无谓地耗了一段时间,镇子外围的枪声不断逼近。魏斯知道,特勤部队已经逐渐掌控的形势。他看了看时间,一切正好。到了这个点,诺曼人就算再冲一波也无济于事了,他们把自己的团部炸成这个样子,夺回来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通过特殊视野,魏斯看到己方特勤部队数路并进,朝这镇子迅速靠拢。附近的敌人则越来越少。最终,除了几个受伤的和反应迟钝的之外,其余都逃之夭夭了。 魏斯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还不算彻底的放松。事实证明,瓦解敌人在镇子周围的警戒防御不难,难的是如何将目标人员护送走。将军们被转移了,余下人员基本上属于同一优先级次,这倒是让工作简化了一些。有那么一会儿,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揣摩待会儿该怎么跟未曾谋面的大嫂以及侄儿侄女相处。战争是军人之间的较量,平民百姓虽然无法置身事外,但也不应该牵扯进来,所以不论是公道还是私心,他们彼此都不应该心存介怀,可事实如何往往很难预料。 终于等到特勤部队的士兵们前来接应,魏斯若无其事地招呼他们打扫战场,纵使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战斗,他们依然被魏斯一个人搞出的阵仗给折服了。 魏斯无暇领受伙伴们的膝盖,径直问道:“上校在哪里?” “她带了一个分队往湖边去了。”一名士官回答了这个问题。 靠湖一面是有敌人的隐蔽堡垒,那里的炮火可以威胁到湖面上的船只。如果能解决掉这个隐患,就可以通过水路转移人员。水路有水路的限制,陆路有陆路的便捷,两者没有谁是绝对的处于优势,但如果两条路能够相互结合,转移的速度和效率应该可以得到有效提升的,甚至可以呼叫己方运输舰飞来这边着陆。想到这里,魏斯忙说:“快带我去,那边有敌人的暗堡,那是个非常关键的目标!” 这名士官迟疑了一下:“我听他们说起过这事,他们往那边去,应该就是要解决那个麻烦。” 之前跟奥克塔薇尔等人商议作战方案时,湖边的暗堡从未被提起过,魏斯以为没人知道,所以从内应口中得知之后,他一直觉得如鲠在喉,但现在看来,特勤部队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考虑周全、行事稳妥。不管他们是事先就知道还是临时获悉的,至少魏斯是不必多操心了。他跟战士们一起打扫战场,分头前往各处居所寻找目标人员,不过这个简单的任务实施起来并不轻松,有些人被外面的枪声爆炸声给吓坏了,躲在住所的隐蔽处不敢出来。敲不开门,又不好动粗,他们只能爬墙翻窗,想方设法把瑟瑟发抖的居民给请出来。 由于大部分特勤部队士兵都不会说流利的诺曼语,行动前只好携带用诺曼语所写的告示,而这黑灯瞎火、兵荒马乱的,要让居民冷静下来读完告示不容易,即便走通了这一步,有些人选择配合,有些人抗拒离开,还有些人犹豫不决。不仅如此,选择离开的人,收拾行装的时间有长有短,这些状况让魏斯和特勤部队的士兵们很是头疼。末了,准备离开者在广场上集合,由一个特殊的三人小组核实他们的身份——这些目标人员的资料是绝密的,此前就连魏斯也没有权限查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凑过去请这几位神秘大佬帮忙查找斯卡拉佩剑男爵的家人。 “斯卡拉……斯卡拉……噢,有,一个是肯普-斯卡拉,9岁,一个是曼莎-斯卡拉,6岁,他们的母亲是贝芙丽-格莱蒂斯,33岁……” “他们在吗?来了吗?”魏斯关切地问。 “似乎还没有。”那人回答。 看到敌方内应——之前见过面的那位姑娘,穿着一身医护人员制服站在旁边,魏斯赶忙过去询问她对这几个名字是否有印象,知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姑娘很努力地想了想,告诉了魏斯一个门牌号,怕他找不到位置,又向他解释了一通。 魏斯拔腿就跑,跑出没几步,就听到湖面方向传来了一声冲天巨响。 凭着丰富的战场经验,他知道,这样的声响十之八九是弹药库发生爆炸所致。那升腾而起的烈焰夹杂着滚腾的黑烟,火光映亮了天穹,即使在几十公里之外也能够看到这一异象。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敌人在附近的部队将以最快的速度驰援小镇。 一边是泽的遗孀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血脉,一边是昔日教官、并肩作战的伙伴,魏斯几乎毫不犹豫地改变了奔跑的方向。到了湖边,他发现那里乱糟糟的,特勤部队的士兵们忙忙碌碌、来来往往,有人说见过她,但都是在大爆炸发生之前。魏斯叮嘱士兵们在爆炸地点附近好好找找,他亦借助特殊技能加入搜寻行列,然而在敌人团部的战斗耗费了他过多的精力,此时的持续性难以保持,因而影响了效果,再说经过了激烈的战斗和剧烈的爆炸,现场的状况着实太乱,他在废墟里发现了几个自己人,可是救出来都不是奥克塔薇尔。要是奥克塔薇尔阵亡了,自己这第二指挥官就得担负起此次行动的指挥重任——这虽然是行动之前就定好的安排,魏斯仍感到心理负担沉重如山。不是因为他对行动的全盘计划缺乏了解,也不是因为他对行动的前景感到黯淡,而是自觉难以驾驭局面。 不管魏斯愿不愿意,或是有无信心,不多会儿,特勤部队的军官们还是自发地聚拢到了他的周围。这些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关键时刻能够稳定军心,对于这位外来的第二指挥官,他们在形式上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支持。在行动的方向上,多数人认同魏斯的见解,在可能的情况下,让运输舰飞到镇子这边来,在路上或湖面着陆,直接载运目标人员和参战部队。可是,当他们通过无线电联络运输舰指挥官时,对方却坚持执行原定计划,即安排目标人员向山谷转移,到山谷搭乘运输舰。 自从前往航空部队联络行动事务以来,魏斯努力跟这些“天之骄子”拉近关系,为的就是在行动期间保持密切协同,双方出现这种分歧,理论上是可以协调解决的,魏斯以个人名义给哈莱格斯少校发去电报,简要说明了他们调整方案的理由,亦赞美了航空部队不畏艰险、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可惜然并卵,对方的回电除了语气更加委婉一些,依然坚持原定方案,而且提醒特勤部队,运输舰最多在山谷里等到凌晨5点,一旦超过时间,处于安全的考虑,他们必须起飞——如若敌人调派战斗舰艇前来,他们只能独自返航,若否,则可以考虑第二晚再在山谷降落接应。 事已暴露,要在敌人的地盘上熬过一个白天,谈何容易? 电报往复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等待期间,魏斯抽空跟两名被俘的诺曼士兵进行了交谈。这些人看起来抵抗意志并不很坚定,所以多多少少透露一些他们所知道的事情,比如说湖边有几艘炮艇,它们其实没什么武力,他们可以载一些人员前往另外一边,此外湖畔还有一些皮划艇和木舟,但这个时候都不太顶用。湖的那边。大约十几里外,是另外一座小村庄,其他地方则是茂密的树林。之前魏斯他们也从情报里面得到了一些信息,两者相互吻合。 如果要水陆并进的运输人员,前往山谷的效率可以提升不少。这条水路大概只能运输半数人员,还有半数得想办法用汽车运走。可是,镇子北边响起了一阵枪声,听起来不像是抵抗很激烈的样子,但接连几声爆炸,让魏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不多时,士兵向他报告说,敌人的残兵在撤退时对车辆进行了爆破,砸坏好几辆卡车和一些轿车,还有两辆救护车似乎也被砸掉了。如果这些车辆完蛋了,那么从陆路转运人员的效率就会降低到糟糕的地步,光靠水路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魏斯百般焦虑之时,不知所踪的奥克塔薇尔终于出现了。她披头散发,浑身是伤,比魏斯之前的模样还要狼狈,好在这些都只是皮外伤。之前带队攻击敌人的暗堡,结果在爆炸中震晕,埋在坍塌的工事里险些丢掉性命,好在这些都过去了。她一边接受医护兵的包扎,一边听魏斯和军官们介绍情况,眉头越皱越紧。听完之后,她掷地有声地发话道:“水路安排一批人先走,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山谷,能撤多少算多少。余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正文 第121章 泽的遗愿 “你怎么样?感觉还行吗?要不,休息一会儿?” 魏斯注意到奥克塔薇尔在商讨军务的过程中不断按压太阳穴,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很可能是之前爆炸震晕留下的短暂后遗症。 “没事,撑得住。”这个有着绝美容颜的女强人咬着牙说,“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所以,龙,你带着他们先走,能走多少是多少。这很可能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次行动了,我们必须赢!” “你带着他们走,你是行动的第一指挥官。”魏斯说,“我来断后,给我一支小分队,足矣。” “不,我知道你的特长,你善于发现敌人,捕捉战机,这是一种极其罕见且可贵的特质。”奥克塔薇尔以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带他们先走,比留下殿后更有利。” 就当前的形势而言,谁带队先走,谁活下去的机会就要更大很多,殿后的虽说不是绝路一条,但也基本上是九死一生。魏斯争辩道:“之前哈莱格斯少校回电报说,也许我们可以再等一天,等到明天晚上,所有人都能撤走。我留下,尽可能带着后卫部队跟敌人兜圈子,给大家争取这一天的时间!” “晚一天走,安全脱险的机会恐怕只有万分之一,我们不能为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冒险!这里是敌人的大后方,如果等敌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一定会调动所有可能调动的力量过来,哪怕只有几条战舰,我们也是抵挡不住的。”奥克塔薇尔斩钉截铁地说道,“特勤部队的行动,必须冷静、谨慎、理智。这一仗的结果,不仅仅是关乎停战谈判的走向,也不仅仅是关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未来,更关系到我们特勤部队在这场战争中的声誉——在这之前可以说五五开,最后这一仗,无论如何都不能失败!” 魏斯当然能够理解奥克塔薇尔的想法,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特勤部队的士兵们正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执行命令。那些率先就位的目标人员已经开始向湖畔转移了,战士们亦将那些能够动起来的船艇集中停放到岸边的游轮码头旁。这几条船载运百来个人是没问题的,在跨越湖面之后,乘船者只要再走上20里路就能够抵达山谷。如果走路的人员完全是乘坐车辆,在不受阻挠的情况下,两条路线的时间应该相差无几,但陆路的不确定因素显然要比水路大得多,这也是魏斯为什么会急切的希望建立这条水路的原因。 这时,一名特勤部队的战士前来通知魏斯,他要找的人找到了。既然奥克塔薇尔已经脱离危险,还能够勉强主持大局,他便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私事上来。不一会儿,他跟着那名战士来到了镇子里的一栋房舍前,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站在门口,正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魏斯连忙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姑娘回答说,他们好像不太愿意走,因为他们不想离开他们的国家。魏斯在门口稍稍酝酿一下情绪,然后走了进去。屋子里亮着灯,装饰和家具看起来都很不错,至少在这个时代,是中上阶级享受的优厚条件。 屋子里站着一位穿睡裙的金发少妇,她搂着两个半高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出于心理作用,魏斯对这两个孩子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但他们显然对这个穿着军服、浑身散发硝烟味的男子感到畏惧,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您好,夫人,我是您丈夫的亲弟弟。”魏斯对这妇人说,“你们的斯卡拉男爵,也就是我的哥哥,希望你们能够回到我们的国家,在那里过安定的生活。” 妇人盯着魏斯看了好一会儿,大概觉得容貌确实有兄弟的相似之处,情绪稍稍舒缓了一些。她用诺曼语说道:“不,那是你们的国家,不是我的,他答应过我,他愿意为我留在这个国家。” 魏斯不确定这位妇人是否已经得到了泽阵亡的消息,开始没有贸然提及,但话题僵在这里,时间又是如此的宝贵,他遂下定决心,用低沉缓慢的语调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已经阵亡了。他最后的遗愿,是让你们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去,在那里,他的家族会照顾好你们。” 妇人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激动,更没有崩溃的迹象,而是把怀里的两个孩子搂得更紧。她犹豫着,踌躇着,不断亲吻孩子们的额头,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滑过白皙的面颊。孩子可能预感到了一种离情别绪,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母亲哭泣。 “如果他还健在,这个国家会因为他的能力而接纳他,你们可以好好的活着。可是。他和他的能力一并消失在了战场上,这个国家的皇帝还有贵族们已经没有义务再为你们提供什么保证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你们回到他的故乡,才能让他安心。” 在魏斯的反复劝说下,妇人似乎拿定了主意,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第一次见面的小叔子,说:“如果要走,你把他们带走吧!我是诺曼人,我有我的家族,有家族的荣誉。为了保全这种荣誉,也为了让我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加的安心,我必须留下。他们是他的血脉。如果你愿意,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把他们带回去。” “不,我们不走!”两个孩童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哪儿也不去,妈妈,我们要跟你在一起!” 那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更是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瞪着魏斯,大吼道:“你们走吧!不要在这里纠缠我们!那是你们的国家,与我们无关。” 这话让魏斯顿感痛心,这种痛感甚至比他听到泽阵亡的消息还要痛苦,但是,他没有办法去主宰这一家人的命运,也不确定如何是好。于是,他凑近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小声问她,这一家子如果不走,会有生命危险吗? 姑娘犹豫了一下,回答说,生命危险应该没有,但他们特别是这两个孩子,今后恐怕会生活在一种受到周围人歧视甚至欺凌的环境里,因为他们的父亲有可能被认定为失败者,而这最终取决于皇室和军方的态度。 既然如此,魏斯也就不再纠结,他对这位母亲说:“夫人,我尊重您的意愿。如果您希望这两个孩子留下来,请好好照顾他们,培育他们成长,在适当的时候,我会竭尽所能的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当然。这里离我们实在太远了,我的能力未必能够帮上忙。如果你愿意将他们托付给我,我以家族的荣誉起誓,一定待他们如同自己的孩子。” 魏斯这话原本是给自己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可母亲却没有顺着台阶往下走,她看起来是个比较有主见的女人,没有被情绪左右思维。她用力亲吻了那男孩的额头,对他说:“去吧,肯普,他是你的叔叔,跟着他走吧!我和曼莎会好好的,等着你带着你父亲的才华和气质回来接我们。去吧!孩子,在他们身边,你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不!”那男孩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留下来保护你们,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这位母亲在哭泣中露出了笑容,她对男孩说:“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但我无法保证你能够受到最好的教育,成长为最优秀的男人。我相信,你父亲所在的家族,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也肯定会做到这一点。” 听到这里,魏斯深受感动,几乎忍不住要泪奔了。他准备去拉男孩的手,可是,男孩却说:“如果他们有这个能力,父亲为什么要到这个国家来?父亲跟我说过,他在那个国家得不到足够的尊重,也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所以他才会来到我们的国家。他希望我在这里接受最好的教育,成长为一个最优秀的军人,用剑和火去实现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进入这个国家最好的军事大学,成为最优秀的指挥官,就像父亲一样!” 听到这话,魏斯愣住了。他突然觉得所有的言语在这个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面前都显得无比的苍白和软弱。想当年,泽确实是因为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无法施展才华,才会不远千里的来到诺曼帝国,委曲求全的给敌人当奴仆,走了一条无比艰辛的道路。” 妇人这个时候却显得非常坚决,她捧着男孩的面颊,语重心长的说:“你的父亲希望你去,他始终为自己当年的选择感到亏欠、可惜、遗憾,而且他未曾实现的梦想和愿望——他说——你的叔叔替他实现了。他说,如果有一天他遭遇不测,如果有一天,这场战争是以诺曼帝国没有赢的状态结束,如果是你的叔叔来接你,他希望你跟着他离开。” 这番话魏斯听了,心里感到无比的震撼,他不敢相信泽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不敢相信他已经预料到了战争可能出现走到如今的局面,甚至猜到了自己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这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那么,他在战略方面的才华确实已经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地步,如果诺曼人能给他真正的、足够的信任与支持,他可以发挥更大的光芒,甚至成为左右这场战争的英雄,但他显然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 “听着,肯普,我发誓,我的哥哥——你的父亲,是一个令人钦佩的军人。我不希望打败他,但我确实亲手打败了他。如果你要打败我,证明你父亲的优秀,那么我给你这个机会。到洛林去,我们的家族可以给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条件,最好的机会,因为我们已经不再是那个软弱的家族,我们已经强大起来了——正如你父亲期待的那样!” 母亲的寄望,父亲的期盼,叔叔的激将,让男孩像一只勇敢的公鸡鼓起了勇气,他擦干眼泪,亲吻了妹妹,也亲吻了母亲,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换好外套,拎了一个皮箱出来了。妇人为他系紧披风的扣带,对他说:“我们会等你回来的,永远!” 正文 第122章 炮火呼啸 等魏斯处理完了私事,目标人员的集中转移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一个段落,特勤部队找到的,而且对方同意离开的,清点下来已有285名,跟最初预计的人数相差不多,但实际上人员的构成却有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原本预计的300号人里面,老弱妇孺占六成,而今这200多人里面,老人寥寥无几,多数是女人和孩子,成年男性不足两成,也就是说,这个群体比预想的更加脆弱,他们难以适应长途奔波,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孩童比例的增加,意味着同等运力可以载运更多的人数。 在奥克塔薇尔的直接指挥下,特勤部队的士兵们将湖畔能够动用起来的船只全部用上,载着超过150人往南岸驶去,预计三个小时之内可以抵达山谷,比运输舰指挥官要求的时限提早了不少。另外一条路,因为镇子里还能找到一些车辆,如果道路顺畅的话,一辆卡车能在时限之内跑上两个来回,也就够把所有人都运到山谷去,但这种乐观情况是否真的能坚持到最后,谁也不敢下定论。事实上,午夜刚过不久,远处就响起了枪声,这意味着阻击部队已经跟驻扎距离最近的那支诺曼部队交上火。 诺曼帝国陆军第1331猎兵营! 在诺曼军队,营是正规部队序列里最基础的战斗单位,猎兵营往往不太起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什么战斗力。在诺曼军队,有的猎兵营是非常厉害的存在,特别是那些有着悠久历史、编成于民风彪悍地区而且有优秀指挥官带领的营。当然营了,这些部队从根本上来说是没办法跟诺曼帝国的陆战部队相提并论,因为两者的构成有着本质的区别。猎兵营是擅长在山地、林地活动的常规部队,陆战部队则是精锐中的精锐。跟联邦军队的情况对比,猎兵营大致相当于整编后的国防师突击营,而诺曼帝国的陆战师在同等情况下,对联邦军的国防师有很大的优势,甚至有时候是碾压性的,但他们跟联邦军的特勤部队又不能混为一谈,因为特勤部队的编制规模更小,作战任务更加特殊,诺曼人的陆战师则是正面战场最犀利的“开罐器”。 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也是要离开诺曼帝国奔赴自由的,所以魏斯是将自己的小侄子托付给她,让她暂时代为照料。跟奥克塔薇尔简单那商议之后,魏斯骑上来时的摩托车,一马当先在前面侦察敌情,一名特勤部队的步枪手坐在他的后座上与之一同行动。他们朝着之前响枪声的地方行驶,出了镇子,走了约莫二三十里,枪声渐渐清晰起来。从位置来看,那确实是特勤部队在阻击敌人的进攻。 敌人有多少人马?随行的步枪手眯着眼睛努力在黑暗中张望,但很显然,他的视野无法穿透夜幕找出敌人的准确情况。魏斯眯着眼睛看了看,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整,他的精力恢复了不少,但必须有节制地使用这种特殊的技能,毕竟谁也说不清楚后面还会有怎样的挑战。就算上了运输舰,在撤退途中也还可能遭遇各种危机。 敌人大概有一百三四十个,魏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个答案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按照诺曼军队的编制,哪怕是一个不满编的营,在战争时期怎么也不会少于三四百人。难道敌人很只派了一部分人马来试探虚实?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啊!魏斯冷静地想了想:不好,敌人肯定是以一路兵力佯攻,吸引对手注意力,另一路部队,也就是他们的主力,很可能已经绕道赶往小镇了! 特勤部队的士兵们作战经验非常老道,可是他们毕竟没有夜视能力,即便他们能够通过战斗的胜势去推断敌人的兵力部署,也没有办法像魏斯这样做出准确的判断。想到这里,魏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站在山包上四下张望,但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其他方向还有敌人。他骑上摩托车,在附近兜了一圈,由于时间很紧迫,形势也非常的紧张,他没有扩大搜索范围,因为一旦走错方向,情况会很危险。等他兜回来的时候,从镇子前往山谷的第一批机动车辆正从这一区域驶过,这支临时混编车队共有四辆卡车、三辆轿车以及七八辆摩托车,坐镇车队指挥的是奥克塔薇尔麾下最资深的少校军官,车上载运了一百多人,虽然很拥挤,也很缓慢,但总算是将相当一部分需要转移的人员都转移出来了。这样算下来,最后一批需要转移的人员联通特勤部队的战士已经不足百人了,只要四辆卡车和三辆轿车再跑上一趟,还是有希望赶在清晨五点前完成任务的…… 魏斯正盘算着,突然,一个若有若无的红点在空中划过,刚开始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出现了什么幻觉,但一声短促而又尖锐的啸声传来,紧跟着是炮弹落地的爆炸声。这个时候,魏斯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敌人会在这个时候对道路上行驶的车队开火。难道他们就这么笃定袭击者是为了把镇子里的人员都转移走,而且是往这个方向转移?这种深深的震惊和思维上的冲击,让魏斯觉得一阵惶恐:如果敌人洞悉了这一切,那么就算他们有一艘速度够快的运输舰以及一群足够精锐的特勤部队士兵,恐怕也难以逃脱敌人的手掌啊! 转念之间,魏斯镇定下来,就算敌人真的察觉了真相,难道现在要束手就擒?当然不甘心这样!特别是他还答应将哥哥的血脉带回到洛林去,无论如何他都会履行这个诺言——这种血脉亲情的遗憾所加注的决心,有时候比单纯的求生欲望还要强烈。 冷静下来算过了时间,魏斯意识到还有一种可能:特勤部队的行动虽然取得胜利,但他们既没有足够的兵力,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干掉小镇周围所有的守军,诺曼军队肯定有漏网之鱼。只要他们骑上摩托车,而是开上汽车,时间足够他们前往友军驻地求援,而一个聪明的指挥官不难做出正确的判断,这样的话,敌人的阻击行动为何如此狡黠也就说得通了。那支部队显然是具备无线电通讯能力的,所以他们的判断应该已经上报给了他们的上级,至于他们的上级是否会在正确的时间采取正确的决定,那是另一回事,可以确定是,形势已经比预想的更加的急迫。运输舰指挥官给定的时限是清晨五点,现在,特勤部队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山谷,越早越好! 虽然炮弹爆炸的位置离道路比较远,不至于威胁到道路上的这些车辆,可是这样的炮击让所有人都惊慌起来。魏斯试图通过炮弹飞行的方向推测敌人火炮的方位,但目前掌握的信息还远远不够。这种炮弹感觉是来自于普通野战炮的,最大射程可以超过20里,只要将射击阵地至于山地、树林等隐蔽处,魏斯是观察不到的。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车队到了这个位置?为了避免敌人发现,这些车辆没有开灯,只有摩托车用较弱的灯光进行引导。敌人究竟是在哪里观察? 为了搞清楚这个致命的问题,魏斯凝神静气,将特殊技能的功效提升到一种近乎极致的境界。这很消耗精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终于,他看到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敌人,这个敌人很奇怪,他离开了地面,却又是一名普通士兵,并没有飞机或是舰艇这类载具…… 见鬼!那是敌人的炮兵校射气球,他们居然在晚上使用这种载具进行观察,而不是把部队全部派过来硬碰硬碰的交手,敌人指挥官还真是老辣。魏斯这样揣测,要对付这样敌人可是相当麻烦!他们的远距离炮击精度不高,哪怕几十发才能中一发,对特勤部队和目标人员来说也是够呛的。 片刻过后,又一发炮弹飞来,尖啸着落下,发生爆炸。魏斯更加确定炮弹是从观察到敌人士兵浮空出现的方向飞来的,距离基本上处于野战炮的射程边缘。炮弹落点依然离道路很远,还威胁不到道路上的车辆,可是遭到这样的进攻,车队已经没办法正常行驶了。出于本能的安全防范,车队停下来,所有人员下车疏散。 情急之下,魏斯骑着摩托车,朝车队冲了过去。几分钟之后,他追上了车队,冲着特勤部队的官兵们喊道:“继续走,不要停,敌人离这里还很远!他们发现了我们,但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我们!我们不能耗在这里!”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闯过敌人的炮火吗?”那名少校急吼吼的问魏斯。 魏斯答道:“给我五个人,五辆摩托车,我们去干扰敌人的炮击。” “五个人五辆摩托?”少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左右看了看,形势危急,容不得他犹豫,因而迅速下定了决心,喊道:“萨克森,你带四个人,各骑一辆摩托车,跟上我们这位第二指挥官,听从他的命令。为了保全大局,不要顾及代价,英勇奋战吧!” 这般决然的口气,仿佛是在为战士们送行,但魏斯压根没打算跟敌人硬扛。临行前,他对少校说,敌人在正北偏东方向,我们的车队必须避开那一带,得绕过去……记得地图上有一条小路吗?靠近湖畔的。” “记得!”少校说,“我知道那条路,它是我们的备选方案。我们就走那一条,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掩护车队!他们的安危现在就靠你们了!” 少校所点的兵马很快就归到了魏斯的指挥之下,他呆着他们沿着道路向前飞驰,而搭乘车辆转移的目标人员也在特勤部队战士们的召唤下重新等车。魏斯看到自己的小侄子和那个姑娘,虽然没有时间顾及这么多,他还是冲着自己的小侄子挥了挥手:“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小伙子,不要害怕,我们一定能赢!” 这男孩站在姑娘旁边,看着自己的叔叔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很是复杂,或许,这个背影让他想起了出门远行的父亲,那是他关于那个男人最后的记忆…… 炮弹接二连三地飞落,魏斯的心情不由得焦急起来,可是他知道,越是如此,想法越不能乱。他带着士兵们沿着道路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停下来,将大伙召集到身边。 “敌人就在前面,为了干扰敌人的射击,我们得冒险做些什么……跟敌人拼是不现实的,也来不及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敌人以为我们就是车队,所以,待会儿我们继续往前走,打开车灯走,吸引敌人的炮火,然后往东转,让他们以为我们向东边去了。”魏斯向众人解释了自己的计划。这样做很危险,因为车灯在敌人的观察员眼里就是炮击目标。 战士们并不惧怕危险,他们纷纷打开车灯,跟着魏斯给敌人布设“迷魂阵”,敌人的炮弹果然循着他们的行迹砸落下来,并因此远离了后面的车队。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一小队英勇无比的摩托车手尽情体验了死亡随风的感觉。把敌人的炮火引开之后,魏斯心中的紧迫感并没有解除,他让士兵们继续诱导敌人,自己骑着摩托车往小镇方向冲去。焦急的心情让他成了这打破深夜寂静的疯狂赛车手,发动机的轰鸣声是那样的响亮多时。他回到小镇,找到依然留守在此的奥克塔薇尔,对她说,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漏洞:我们没能消灭所有的守卫者,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把消息——不是很可能,而是一定把消息传给了周围的诺曼军队,所以,距离最近的那支诺曼部队部署火炮封锁道路,他们的行动也许没有明确的方向性,但他现在已经发现了潜入者的意图。如果特勤部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山谷去,这场行动很可能会失败。 奥克塔薇尔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眉头紧锁。 魏斯不仅仅是提问题的那个人,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唯一的出路——事实上也是他一直强烈要求的:“如果有足够的车辆,我们可以解决问题,但现在没有,船也不够。没有办法了,必须给少校发报,告诉他,行动已经暴露,他和他的运输舰躲在山谷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必须冒险飞过来接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这样我们还有一些生机。” “发报,我有最高军事委员会P级授权,立即启动紧急预案!”奥克塔薇尔以无比冷酷的语气向通讯兵发出指令。 正文 第123章 抢时间 奥克塔薇尔居然还有这样一招后手,魏斯听了并不觉得惊奇,也不觉得气愤,倒是有点后怕。要是刚才她不幸阵亡,这条路岂不是走不通了?没有这条路,行动会不会归于失败?从这个角度来看,奥克塔薇尔没有提前告诉自己这条特殊指令,似乎有些过于谨慎了。当然,就算她不告诉自己,也有可能向其他的特勤部队军官叮嘱了,结果也是一样。只不过魏斯看清楚一点:对他们来说,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哪怕顶着第二指挥官的头衔…… 如此也好,魏斯心想,要是跟他们关系太过亲密,成了过命的兄弟,若是他们在战争结束后强烈挽留,自己还真不好处理。现在,他大可以在完成任务之后离开,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干一番没有杀戮、没有血腥的事业,顺便完成泽的遗愿,把那小子好好养大,培育成才。 向通讯兵传达完,奥克塔薇尔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对魏斯解释道:“这是一条特殊的指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现在既然已经用了,他们一定会执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会合点,让已经出发的两支队伍在那个会合点跟运输舰会合。如果形势允许,再让运输舰来小镇,把其余人转移走。如果形势不允许,就让他们先走,我们留下来想办法再找一条路离开。” 说者坦荡荡,听者却是心惊肉跳。这里可不是靠近前线的地方,特勤部队的战士们作战技能固然比普通的士兵出色很多,但他们终究不是三头六臂的神兵,如何能够带着几十个平民百姓穿过数千里的诺曼帝国腹地回到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这听起来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实在太夸张了。魏斯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挑明,因为他知道,奥克塔薇尔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湖的东南岸有一条河,那是它的活水的来源。河上有一座桥,很美的石桥。我们可以将那里设为会合点,从水路过去的人应该会在半个多小时之后抵达,从陆路过去的,因为躲避敌人的炮击绕一些远路,可能还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两者相差不会太多。您觉得呢?” 奥克塔薇尔很快回答说:“你跟我想的差不多,我也觉得在那个位置找一个醒目地点比较好。不过现在麻烦的事情是,两支队伍都没有无线电,得派人去通知他们。” 魏斯听出了对方的用意,他迟疑了一下:“如果您让我留下,我会感到非常荣幸和骄傲!这件工作,传令兵就能做好。” 奥克塔薇尔盯着他看了几秒:“不,你去吧!除了战争,你还更多的使命。” 说到使命,奥克塔薇尔贵为格鲁曼家族主支的成员,无论家庭条件还是发展机遇都是非常优厚的,就算抱定决心要在军界发展,前途也比一般的人要远大很多,那才是关乎国家的责任和使命吧! 可是,作为她的学生和战友,魏斯该如何辩驳?当前的形势下,他没有婆妈,很果断的表示:“那么我就去了,尽量争分夺秒。” “你……真舍得么?”奥克塔薇尔轻飘飘的问了这么一句,魏斯顿时有点懵。就容貌、气质以及品格而言,眼前这位有几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说“不”呢?不过,他很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想,于是故意避开问题:“让女士殿后,我确实于心不忍,所以,我再次恳求您,让我留下来!” “去吧!”奥克塔薇尔脸上略过一抹笑意,“只是个玩笑,不必在意。”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 魏斯叹了口气,默默骑上摩托车,循着车队离开的方向追去。风在耳边呼啸,远处的炮声依然隐约可见,他很快把小镇抛在了身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上回头路。 得益于白天的细致侦察,他对这一带的道路可说是轻车熟路,诺曼人的摩托车避震效果一般,但在相对平整的沙土路上行进还是相当可以的。魏斯一路疾驰,加上抄了点近道,没过多久便来到湖的东南岸。有的船只已经抵达,有的还在靠岸,战士们正在组织人员在岸边集结。按照原定计划,他们登岸之后将徒步走上一个小时前往山谷,进入山谷之后还要花费半个小时,路途有那么一点艰难,但至少可以赶在限定时间前抵达。 魏斯迅速找到负责水路的特勤部队军官,交代了新的指令,这时候,山谷方向传来了一阵轰鸣声。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运输舰果然起飞了。那些伪装像是碎屑般从它身上滑落,凭借这些精心的伪装,如果没有意外暴露的话,就算诺曼人的飞机和舰艇在附近来来往往,也未必会发现隐蔽在山谷中的庞然大物,不过这些都只是假设。一旦发现转移的队伍,诺曼人不难从他们的行进方向推断出可疑的区域,进而进行细致搜索和侦察,到时候还是会发现运输舰的存在。如今只不过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把所有的行动都提前了。 搞定了水路,魏斯赶忙骑着摩托车找走陆路的那一群人。按说卡车和汽车的速度要比摩托车更快才对,但在这种沙土路上行进,摩托车反而更有优势。魏斯往前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终于找到了那支车队。他们避开了炮击,正在黑暗中沿着道路摸索前进,速度确实不太快。 魏斯拦下第一辆车,冲着车上的战士们喊道:“跟我走,加快速度,跟上来!” 为了让车队加快速度,魏斯打开了摩托车的车灯,他觉得这么远的距离,仅仅一盏车灯应该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可是,他们往前走了不多久,那种该死的尖啸声又追了过来。魏斯估算了一下,这里是敌人射程的边缘,射击准头肯定不高。要赶时间,就得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抛到脑后。于是,他朝后面挥手:“跟上来!抓紧时间!别耽误了!” 在他的引领下,车队继续前进,汽车、卡车一辆接着一辆。往前走了十来分钟,敌人的炮弹已经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这时候,运输舰飞出了山谷,舰上的人员自然能够洞察到敌人炮兵的存在,他们会彷徨、迟疑甚至惶恐,但那道特殊的指令有着神奇的作用,令他们抛开内心的畏惧,勇敢向前。 在魏斯的视野中,那艘庞大的运输舰朝着预定目标飞去,如同进行空降突击作战一样,它的降落姿态非常果断、非常迅速,而在它降落之后,各处舱门迅速打开,特勤部队的士兵们连忙招呼目标人员登舰。魏斯将汽车、卡车径直领到了运输舰旁,停下摩托车,急匆匆的回身招呼大伙赶紧下车。在战士们的帮助下,这群以老弱妇孺为主的目标人员用最快的速度下了车,然后在五六分钟的时间里全员登上了运输舰。 抵达此地的目标人员悉数登舰,护送他们前来的特勤部队战士也都跟着上了上了舰,魏斯顾不上关照自己的小侄子,飞快地来到了运输舰的指挥室,见到了哈莱格斯少校,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镇子,上校他们还在那里等着。” 哈莱格斯少校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他没有拒绝魏斯的要求。运输舰爬升到离地大约两三百尺的高度,掠过湖面,朝着位于湖西岸的小镇飞去。即便没有进行充分的加速,这个庞然大物仍以数倍于车辆的速度朝目的地飞去,不多会儿,魏斯便在视野中看到了那座光影斑驳的小镇,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一刻钟,最多只要一刻钟,这次伟大的远征就能就能完美的结束上半程! “高度戒备!警惕敌人!”哈莱格斯少校一而再地提醒他的舰员们,使得指挥室里的气氛格外紧张。魏斯虽然迫切地想要将奥克塔薇尔连同余下的特勤战士、目标人员解救回来,但他很清楚顾全大局的重要性,故而不断朝四面天际眺望。当这艘运输舰即将飞过湖面时,视线中冷不丁跳出了一个红色虚框,仔细辨认,那是一艘巡防舰级别的诺曼战舰,距离尚有数十里,以巡防舰的火炮规格,进入射程还需要十来分钟,何况那是一艘性能颇为陈旧的老式巡防舰。 魏斯斟酌片刻,以沉稳的语调对哈莱格斯少校说:“注意北方,似乎有敌人的飞行物!” 少校连忙端起望远镜,负责警戒的舰员也纷纷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声报告:“发现烟迹,是敌人的飞行舰艇!” “能判断是什么种类吗?”哈莱格斯少校向魏斯询问。 “应该是轻型舰艇……”魏斯道,“抓紧时间,我们还来得及。” 哈莱格斯少校放下望远镜,一脸凝重地看着魏斯:“现在离开,成功脱离的概率在五成以上,选择降落,可能只有两成。” 对于这个事关几百条性命的选择题,魏斯没有让情感左右自己的思维,而是努力从客观、审慎的角度进行计算和分析,接着,他再次通过特殊视野观察敌舰,给出了一个负责人的建议:“降落,逗留两分钟,然后往湖心方向飞,加足速度再爬升、转向……我保证,所有人可以一起脱险!” 正文 第124章 黑暗中的威胁 在一流军官的指挥和一流舰员的操控下,联邦军性能最为优越的运输舰以鸬鹚捕鱼的迅敏姿态降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魏斯原本以为这就是一场生死时速的较量,一场别开生面的竞赛,可运输舰刚着陆,一个极其不友好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刺眼的光芒旋即绽放在深邃的夜空中……对联邦军官兵而言,这枚突如其来的照明弹,就像是行窃者不慎触发了警铃,虽然并不意味着他们要立即完蛋,亦或是即可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但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到紧张、惊惶、不知所措。 照明弹的光耀还未消去,炮弹便破空袭来,尽管只是孤零零的一发轻量级炮弹,跃然而起的光焰和黑烟却让魏斯心头一颤。他忙不迭地四下观望,很快在湖面上找到了“罪魁祸首”:一艘体型不大的水面舰艇,一艘在湖面活动的巡逻炮舰! 运输舰飞过湖面的时候,魏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艘敌方飞行战舰上,以至于忽略的湖面上可能存在的威胁。逻辑上,特勤部队之前扫荡小镇及湖畔码头,就已经把敌人的各种力量给清除掉了,从组织转移到运输舰飞来,此间有一个多小时,残存的小镇守军或溜之大吉,或设法破坏,岂会隐藏得如此之深的狡黠敌人?可是,他转念一想,确实有一种符合逻辑的可能性:这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湖泊,湖对岸有人居住。既然这小镇是个特殊区域,驻军必然控制整个湖泊,以可行的方式展开警戒巡逻——这极有可能是一艘因为执行巡逻任务而离开小镇的炮舰,因而躲过了联邦军特勤部队的突袭。舰员们或是察觉到情况不妙,或是正好返航归来,发现联邦军的运输舰,进而用照明弹探察敌情、用舰炮展开攻击。 事到如今,魏斯没把自己困在懊恼与自责之中,而是冷静地判断形势。就眼前的局面来说,最大的威胁不是湖面的敌方炮舰,也不是距离尚远的敌方巡防舰,而是“心魔”。他知道哈莱格斯少校重任在肩,压力颇大,也察觉到他的踌躇与彷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以软硬兼施的手段威迫少校保持镇定:他拔出了手枪,嘴上说着“不用担心,我来对付敌人”,身体却很诚实地站在原地,枪口只需要稍稍偏转一点就可以对准少校…… 少校看了看他手里的枪,知道这玩意儿不只是用来对付敌人的。虽然出于本位主义的考虑,他应当竭尽全力保证这艘运输机能够回去,然而在眼前的这种形势下,他也没办法做到独善其身。于是,他对魏斯说:“好吧,但愿我们运气不太差!” “狭路相逢勇者胜!”魏斯鼓励道,“我们必须勇敢的战斗下去,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一直等到奥克塔薇尔来到指挥室,魏斯才匆匆前往位于运输舰侧舷的炮位,跟舰员们一起投入战斗。随着飞机技术的发展,作战飞机的威胁已经超过了以往的飞行战舰,所以,专用运输舰也必须配备能够应付敌方飞机的武器,包括机关炮、机关枪还有一些轻型速射炮。来之前,魏斯已经详细了解了这些运输舰的武器配置和技术参数,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能够利用什么,能够做些什么。在他的特殊视野里,湖面那艘炮舰并不算强大,从战斗数值估计,也就是一门轻型火炮加两三挺机关炮、机关枪,战斗人员十来个。也许,他们在运输舰到来之前就已经赶回来了,发现小镇已经被占领,以他们这点儿战斗力,还不够袭击者塞牙缝的,所以选择了暗中观察,等到他们发现敌人运输舰来了,看那架势是要从这里直接救走重要任务,就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魏斯报出明确的射击参数,舰员们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确定目标的方位和距离,但还是照做了。机关炮咚咚咚地嘶吼起来,可是一番射击之后,特殊视野里的敌舰没有任何减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炮弹始终没有取得命中。这门使用弹夹供弹的大口径机关炮,理论射程超过一万尺,威力足以击穿当下任何一款飞机或是战车。现在看来,它的战斗发挥并没有达到理论的最佳水平。 利用照明弹探察敌情之后,那艘诺曼炮舰的炮弹以每分钟两到三发的速度不断袭来。因为距离太远,他们的射击也没有什么准头而言,可是炮弹落入小镇,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凶器。准备离开的,决定留下的,只要被这炮弹盯上,都有可能随时丧命。对于这点,魏斯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只能一边指挥舰员们射击,一边期盼着剩余的目标人员和特勤部队官兵能够尽快登舰。过了一会儿,奥克塔薇尔突然出现在他旁边。 “情况怎么样?” “我们在努力控制局面。”魏斯回答说,“我们面临的敌人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不能有任何的闪失,要是动力或是其他什么系统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我在这盯着,不用担心……得让他们沉住气,等大伙上来再起飞。” 不知不觉间,撤离行动已近尾声,非战斗人员都已登舰,一些在镇子外围警戒的特勤部队官兵正从各个方向赶来。战舰开始晃动,表明它的浮空系统正在运转,好在它没有立即爬升,而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离地,在此过程中舱门继续保持开启,不断有特勤部队官兵赶到并登上战舰。 敌人在湖面的那艘炮舰虽然不能进行精确的瞄准定位,但射击的次数多了,还是出现了第一次命中:呼啸而至的炮弹击中了运输舰前部。这种威力的炮弹不至于破坏这艘运输舰的主体构造,但足以在外壳上打开一个口子,进而引发内部的设备损伤和人员伤亡。 这一发炮弹,对魏斯所在的炮位几乎没有构成任何威胁。他无暇探察己方运输舰的损伤情况。在地面人员基本登舰的情况下,头号威胁是湖面上的敌方炮舰,第二威胁则是从空中不断逼近的敌方巡洋舰。这艘运输舰很快离开地面,按原定计划往湖的另一边飞去。这样一来,他们跟那艘开火偷袭的敌方水面炮舰距离开始拉近。魏斯指挥舰员们压低机关炮的炮口,同时招呼其他几门机关炮的炮手朝这个目标开火。舰员们也意识到目标变近了,他们终于可以把对方胖揍一顿,所以纷纷操纵武器向湖面上那个炮焰闪烁的位置开火。 不多会儿,魏斯观察到敌人的炮舰开始出现损伤,那可憎的炮火也随之停了下来。这场短促的战斗虽然没有耽误转移的时间,却给这里所有人造成了心理上的冲击,使得氛围变得无比紧张。魏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得天空中传来了炮弹的呼啸声。他知道,己方运输舰已经快要进入另外一艘敌舰的射程了。那可是真正的飞行战舰,不容小觑的威胁! 解决掉了来自湖面的威胁,魏斯和奥克塔薇尔回到指挥室,哈莱格斯少校的表情似乎不太好,莫非刚才跟奥克塔薇尔发生了什么争执?不管立场有什么区别,大家此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当齐心协力,祈祷不要有坏运气出现才对。 见两人进来,哈莱格斯少校盯着魏斯,有些生气的说:“敌舰来得比我们想象的快,以你的能力,应该是能够判断到的吧!” 答案是肯定的,但是魏斯并没有承认,而是辩解道:“我从来没有接受过飞行部队的正规训练,之前我所有的判断是基于一名军人的观察与判断,但是人就会犯错,我也不例外。” 少校显得很不满意:“可是,你们的每一个判断和决定,都关系到这里几百条人命。不管是你们花巨大代价救出来的目标人员,还是我们自己的军官和士兵,皆系于此。” 魏斯有意转移话题:“我的视力确实要比常人好一些,能看到比较远的地方,但效果肯定比不上最好的望远镜。不管那艘敌方飞行战舰是老式舰艇还是新型战舰,我们就按计划继续往前飞,等获得了足够的速度和高度,再绕个圈子往北飞,让敌人捉摸不透我们的航线。” 这个建议是客观的,然而少校拿出了运输舰指挥官的骄傲与担当:“好了,你们不用管这些了,接下来的局面由我负责。” 魏斯与奥克塔薇尔相互看了看,对方说的也在理。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旦所有人员都登上运输舰,确实事情该有运输舰的指挥官来接管。不过,他们并没有打算离开指挥室,而是继续呆在这里而是静观其变。 不多会儿,夜空再度被照明弹的光芒所映亮,它显然是从那艘诺曼飞行舰艇发射的。当肉眼适应了这种炫目的光亮,魏斯突然发现指挥室外面飘荡着缕缕黑烟,这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紧接着,有军官来报告说,敌人的炮弹打坏了运输舰右舷前部的油舱,随后引发了火灾。舰员们正在在灭火,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这个时代的飞行战舰,跟魏斯所知的地球文明史上那些工业时代的水面舰艇都属于巨舰大炮主义的产物,除去浮空动力部分,本质上大同小异。飞行战舰需要具备全向的射击能力,同时也需要考虑各个方位的防护能力,因此,能够发挥一定防护效能的燃料仓也被置于外壁与内舱之间。燃料仓被击穿,引发火势是战斗中最常见的状况之一,问题可大可小。除了火势本身之外,运输舰燃料的损失,对飞行路线和策略决策亦构成了一定的影响。 正文 第125章 前路漫漫 不出意外,燃料仓中弹引发的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从舰艏飘散出来的黑烟也越来越少。这艘联邦军运输舰先是在湖面比较低的高度飞行,它很快就把那艘被击伤但没有起火的敌方水面炮舰远远抛在了身后。动力设备的满负荷运转,使得运输舰越飞越快,舱门之外狂风呼啸……随着速度的提升,飞行高度也逐渐提高,并最终达到了预期的速度和高度。按照原定方案,行动到这个时候便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也是不确定性最大的阶段。理论上,返回自由联邦的空中道路有无数条,他们可以飞越莫纳莫林山脉,也可以绕到北边的弗里斯王国,或者从最南端的边缘之海飞过。从飞行技术、军事和政治因素来看,这些飞行路线各有优劣,比如说南方的边缘之海,那里气候恶劣,时常会有风暴和寒流,机械设备容易在极端低温环境下发生故障,除非形势非常糟糕,否则一般不会选那条偏僻而又遥远的道路;飞越莫纳莫林山脉是个很宏观的概念,它由南至北连绵千里,以飞行舰艇的极限高度,从任何一段都能飞过这片山脉,而在这场战争中,莫纳莫林山脉周边的国家无一置身事外,在达成停战协定之前,也就不存在非法越境的问题,但那些原本中立的国家加入了诺曼帝国的战争阵营后,它们的国土防御强度有增无减,若是飞行路线靠近这些国家的主要城市和军事基地,很可能遭到拦截。要知道,这些国家参战时间晚,在前线的损耗不大,其核心力量——特别是他们最为稀缺的飞行舰艇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至于北方航线,那是运输舰来时的道路,在那个方向能够得到联邦军队有力的支持,但需要打破无线电寂寞才能让联邦舰队在准确的时间赶到准确的位置提供准确的支援。基于以上种种,对于航线的选择,审慎与机敏缺一不可,这是对哈莱格斯少校的重大考验,亦是对此次行动的终极检验。 在这艘联邦军运输舰逐渐加速并提升高度的过程中,最早出现的那艘敌方巡防舰紧紧跟随在后,所过之处,在夜空中绘出了一条清晰的烟迹,这意味着它在全速运转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燃烟。通过种种因素综合判断,魏斯认定它是一艘老式巡防舰,很可能有两个或者三个烟囱,使用的是相对老旧的锅炉和蒸汽机。不过,按照常规逻辑,星源石难以获取,而机器易于制造,诺曼人不会把宝贵的星源石白白的用在过分落后的机器上,因此,“老旧”只是一个相对概念,它怎么也是战争爆发前或者战争初期建造的,性能不会差到哪里去,只不过跟战争中后期设计建造的新式飞行舰艇相比有些老态龙钟,特别是在一些关键性能上,存在难以逾越的技术鸿沟。今晚,魏斯他们遇到的如果是一艘新锐的诺曼巡防舰,它早就利用速度优势赶上来,逼迫其降落或是直接予以摧毁,而视线中这艘诺曼战舰不仅速度不够快,前向火力也不够凶猛,它断断续续的开火,大多数炮弹都远远地飘落在了远处,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威胁。 在速度加足之后,哈莱格斯少校做出了第一次转向的指令,运输舰在数千尺的高度划出了一道水平弧线:它一开始是朝着跟战线大致相反的方向飞行,随着这个弧线的完成,它回到了正确的飞行方向,朝着联邦的方向飞去。在这个过程中,那艘诺曼战舰终于将距离拉近了一些,而且在拉近距离的过程中,它调整舰身的姿态,找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在大概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它使用舷侧火炮展开密集射击。炮火向运输舰袭来,但使用的是触发引信,只要没有击中运输舰,炮弹不会在空中绽放,而是纷纷落向地面。从运输舰的指挥室朝地面看去,那些落下的炮弹犹如远处绽放的烟花,点缀着黑沉沉的大地。 敌人很快意识到这种作战安排的负面效用太大,随后换用了延时引信,炮弹开始在空中呈现威力。有的落在了运输舰身后,变成了当空绽放的烟火,有的飞过的运输舰在前方爆炸。,这些火球并没有为运输舰照亮前路,当它们逝去之后,前方依然是一片漆黑。在这个过程中,魏斯和奥克塔薇尔不时地通过舷窗甚至是走到露天观测台上观望战况,但他们始终没有在对哈莱格斯少校提出什么建议或者意见。这种状况直到魏斯通过他的特殊视野看到了第二艘敌方飞行舰艇才发生变化——他跟奥克塔薇尔小声商议之后,走到少校身旁,用一种较为温暖的语气说道:“少校,东北方向出现了新的威胁……我觉得那有可能是敌人的一艘同等规格的巡防舰。” “你确定?”少校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盯着魏斯,那意思像是在说小子你果然还是藏了一手,不愿意将你真正的才华和能力展现出来。 魏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打算解释,而是说:“我只能推测,不能判断。” “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此。如果我们没办法摆脱敌人的舰艇,那么所有人都无法逃离这个地方。也许,你有什么办法让自己能够得到照顾,但其他人恐怕不会那么幸运。” 少校这话意有所指,魏斯当然能够听出弦外之音,他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怒火,但这个时候他只能以大局为重,狠狠地瞪了少校一眼,垂下头,隐忍着,默默地走开了。他面无表情的穿过通道,来到了安置目标人员的舱室。找特勤部队的战士们问了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和他的小侄子。为了执行这项特殊任务,联邦军对这艘运输舰进行一些特别的改装,在货舱里加设了床铺和座椅,饮食、饮水以及卫生、医疗设施也一应俱全。小男孩被安置在一张被固定好的行军床上,原本缩在被子里,看到魏斯,那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并不亲近,可是,他内心知道,自己的叔叔在这几百人里是唯一跟自己有关系的人。他一直盯着魏斯,等魏斯在他跟前蹲下,他一咕噜爬了起来。 “别害怕,没事的。”魏斯让自己的笑容尽量看起来和善一些。 小男孩当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他并没有被吓得六神无主,而是眨着眼睛说:“我没有害怕,只是有些担心。” 魏斯摸了摸他的脑袋:“肯普,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哥哥。”那小男孩以一种大人的口气回答道。 “哦,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 “爸爸告诉我,这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历史人物的名字,是他崇拜的偶像。怎么?你没有听过?” 魏斯从本体脑袋里获取的记忆断断续续,并不完整,在巴斯顿军校以及后来的军事生涯中,他恶补了很多历史知识,也知道在阿尔斯特的历史上有过几个叫肯普的名人,至少有两个是出色的将领,还有政客和思想家,他并不确定泽的偶像究竟是那一位,所以,他略过这个话题,看着男孩稚嫩的面颊:“你长得跟他真的很像。” 小男孩当即反驳道:“不,我长得更像妈妈,所有人都说我长得跟妈妈小时候一样。”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你的父亲小时候的样子。”魏斯虽然那也没有见过,但他却在泽的房间里看过那些照片。照片年代已经久远,而且那个时候的照相技术还不算太好,所以已经很模糊了,他这话说的并没有底气。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他自己的想象和揣测,但小男孩显然相信了。他急切地问:“真的吗?我真的跟父亲小时候长得很像吗?” “等你见到了你的祖父和祖母,他们会告诉你。他们会拿出你父亲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生命就是这样的神奇。延续一代,接着一代。” 或许是血缘带来的天性,又或者是环境造成的改变,小男孩对魏斯已经不那么抗拒了。他倚在魏斯身旁,低着头说:“我想妈妈了,她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难道你们会对她不好?” 这是个三言两语难以解释的事情,魏斯说:“每个人对于自己的父母都有一种眷恋,所以,你的母亲更希望呆在她的父母身旁。可是对于你,她有更多的期望,希望你能够变成你父亲一样优秀的人,所以她宁愿暂时割舍感情,让你跟着我回到你父亲出生的地方去。我们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我相信等你长大一些,我们就会回来,回到这里。她们会在这里等你,这点我相信。” 小男孩也就八九岁,跟他说的太多,他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够理解,但经过这么一番交谈,他似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些概念。他问魏斯会不会一直呆在他身旁,魏斯回答说,等到回到了他父亲的家乡,他会尽可能地陪伴他,当然还有家族的其他成员。至于现在,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他可以待在她的身旁,时刻保护他。 对于这一点,小男孩流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正文 第126章 危机与决断 如果可以,魏斯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身在联邦境内。那样的话,这次千里远征也就有惊无险地迎来了完满的结局。可惜,现实总是这样的残酷,他靠坐在小侄子所睡的行军床边打了个盹,睡得不深,时不时听到炮火的呼啸和爆炸的轰鸣,运输舰充斥着隆隆的机械轰鸣声,万幸的是,舰上的各种机器设备没有因为持续满负荷运转而掉链子。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轰鸣声,连忙睁开眼睛,透过舷窗往外看。天渐渐亮了,舷窗外的世界是那样的晴朗、明媚。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激烈的追逐战,魏斯的小侄子肯普可以从这个特殊的视角好好观察一下这个世界,但现在,穷凶极恶的诺曼战舰还没甩掉,又来了难以驱赶的诺曼战机。 这些双翼机在附近飞舞、穿梭,它们的外观轮廓跟联邦军的战机大同小异,看起来应该是木架或者钢架构造,外覆布质或金属蒙皮,倚靠发动机带动螺旋桨产生的推进动力,通过空气动力原理进行飞行。它们。早期的飞机,速度根本比不上这艘运输舰,在战争的刺激下,只短短两年,飞行技术突飞猛进,这些双翼机不仅可以轻松追上来,还能游刃有余地发起攻击。 在诺曼帝国腹地,防空压力按说并不大,因为联邦军较少对诺曼帝国境内的目标,特别是离战线较远的目标展开轰炸。首要的原因是他们一直都在努力争夺战场制空权,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去攻击敌人大后方的目标,第二个原因是航空作战学说的发展还没有对战略轰炸的模型和价值给予正确的认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战略轰炸能够达到怎样的效果。 在展开这次特殊的远征行动之前,魏斯他们实际上有预料到可能在诺玛帝国境内遭遇敌军战机,这些飞机来自于诺曼军队的本土守备部队,以及那些位于本土的航空训练学校。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以防御、拦截为主,不像联邦军飞行部队那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视线中这些诺曼战机像蜜蜂一样嗡嗡的飞来飞去,却没有给这艘运输舰造成太大的麻烦,便印证了这种判断。 轻型机载武器虽然不能对飞行舰艇造成一击毙命的威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似乎逐渐找到了攻击的诀窍,越来越多的子弹打在运输舰外壁,要不是军用运输舰的舰体由钢材构成,重要部位设置了薄装甲钢,受到这样的打击,它早就变成漏勺了。不过,那些露天的战斗岗位以及非重要区域,子弹还是能够造成人员和设备损伤的。 专门用来容纳人员的舱室受到燃料仓双层钢板的保护,魏斯和他的小侄子还不至于被敌人的子弹直接威胁,但这艘运输舰要是挂了,他们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魏斯正踌躇着,舰上的广播响起,那是一个急促的声音:“全体注意,全体注意,我们遭到了敌人的攻击。炮位上出现了人员伤亡,我们需要紧急支援,能够操纵机关枪和机关炮的人,请尽速前往炮位。” 特勤部队的战士们对于各种最基本的武器和装备都是手到擒来,机关枪和机关炮自然不在话下。魏斯看了看自己的小侄子,他已经从短暂了休憩中醒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这个小男孩显然没有经历过战斗,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显得很是不安。魏斯摸了摸他的额头,对他说:“你就在这里呆着,那也别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要去战斗了吗?”小男孩用他那稚气但清晰的声音问道。 “是的,我们遭到了进攻,敌人不想我们离开。”魏斯回答说。 “为什么诺曼帝国是你们的敌人?我出生在这里,吃着这里的食物长大,而且我的母亲是诺曼人。”小肯普说这话时,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敌意,而是一种单纯的疑惑。 魏斯想了想:“每个国家都有好人和坏人,诺曼帝国也不例外。好人养育了你,而坏人想要征服世界,奴役别的国家和民族,这是不对的。联邦对诺曼帝国的战争,是不愿被征服和被奴役者的抗争。你能够明白吗?” 小男孩一脸茫然。 “放心吧!我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不会故意杀死无辜的人,更不会剥夺他人享受自由的权力。只要这场战争结束,我就会离开军队,回到家乡,跟你们一起过没有杀戮的生活。相信战争停止后,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也会过上这样平静祥和的生活。” 说完这些,魏斯向那位担当内应的姑娘道了句抱歉,请她继续代为照看自己的小侄子。姑娘并没有加入特勤部队或者扮演医护角色,因而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帮忙。 对于她的存在,魏斯虽然有些好奇,可现在显然不是打听这些的时候。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广播又一次响起,这次传出的是奥克塔薇尔的声音,听起来如水晶一般透彻,同时又具备水晶的坚硬质地。 “全体特勤部队官兵,我是你们的指挥官格鲁曼上校,感谢你们为国所付出的一切。现在,我们已经踏上了归程,但如你们所见,麻烦不断。敌人的飞机正在攻击我们,战斗非常艰难,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加入这场至关重要的战斗,前往各处炮位,或是用你们手里的武器战斗。” 这口吻像是在做最后的战斗动员,魏斯心系大局,担心他们做出错误的决断,因而往指挥室去,快到的时候,奥克塔薇尔迎面而来。 “你去哪里?”魏斯先说话。 奥克塔薇尔没有回答,而是说:“三艘敌舰,几十架敌机,情况很糟。你有什么办法吗?” 魏斯的特殊技能又不是闪电风暴,这种近乎明牌的情况下,他除了像一个普通战士那样战斗,还能干些什么? 见魏斯摇头,奥克塔薇尔显得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魏斯是在她面前不会因为某些情绪而故意撂挑子。 “抱歉,我离开了一段时间,平复情绪,顺便照料了一下我那小侄子。”魏斯如实相告,并且问道:“这两个多小时发生了些什么?我们在往哪飞?选择哪条航线?” 奥克塔薇尔简略地告诉他,运输舰准备飞越莫纳莫林山脉,直抵洛林。 此时离莫纳莫林山脉还有大约六个小时的航程,到中午的时候就可以飞越那些延绵的雪山。以时下的状态,奥克塔薇尔觉得敌人不太可能越境追击,即便他们锲而不舍地追过莫纳莫林山脉,在西线占据军事优势的联邦军队可以好好教他们做人。 “我希望你到右舷指挥战斗,而我会去左舷,少校会亲自指挥甲板以上的战斗。”奥克塔薇尔说。 “祝好运!”魏斯道。 “祝好运!”奥克塔薇尔冲着他笑了笑。 两人就此告别,各守一边。 之前魏斯目睹过联邦军飞行编队攻击诺曼战舰的场面,相较而言,这些诺曼战机的攻击显得杂乱无章——它们既没有鸬鹚捕鱼那般高超的飞行技巧,也没有大雁群飞的默契。它们各自为战,犹如苍蝇乱飞,就差自己人撞上自己人。它们以机枪为主要武器对运输舰展开攻击,大多数时候是平飞或是小角度飞行,机头对准目标便匆匆开火,因而攻击效率差强人意。 正因为敌机的攻击缺乏章法,运输舰上的舰员们和支援他们的特勤部队官兵才能凭借少量自卫武器坚持这么久。在奥克塔薇尔的号令下,特勤部队直接投入战斗,战士们纷纷以随身携带的武器向敌机开火,但这不同于步枪打军舰那种疯狂而无畏的举动,事实上对付敌人的飞机,特别是在它们速度不够快、结构不够坚固、火力不够凶猛的时候,士兵们还是可以利用手里的机枪步枪甚至于手枪发挥一些杀伤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在战场上飞机很容易被击落,而飞行舰艇的战略威慑力并没有随着地位的下降而迅速衰退的一个主要原因…… 魏斯的特殊技能,对于这样的战斗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用机枪、机炮对快速移动的目标射击,考验的是对目标移动速度和移动轨迹的判断,是对射击状态和时机的把握,跟视野没有太大的关系。当然了,得益于巴斯顿军校时期修炼的炮术能力,魏斯担当射击指挥官的效用还是要比普通士官、士兵更好,他在几个炮位之间来回察看大伙的战斗状态,对他们的观瞄射击节奏进行校调。有的炮位原配舰员已经伤亡殆尽,由特勤部队的战士全面顶替,有的炮位仍以舰员为主。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没有人懈怠或是怯懦,而是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这场激烈的战斗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敌机来一波、走一波,前前后后被击落了十几架,但依然前赴后继,无所畏惧,它们的射击精度和强度有限,但攻击的次数多了,造成的伤亡和破坏也在持续累计。魏斯所在的右舷,战斗人员倒下了一批又一批,弹药的消耗亦是惊人。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出现了短暂的战斗间隙,军官们纷纷前来报告,不仅随身携带的弹药已经用完,运输舰上储备的弹药亦已所剩不多。 一名战士递过来水壶,魏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已近干涸,他猛灌了两口,又倒了一点擦脸,这才感觉清醒了不少。战斗的狂热让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局限于这种战斗,而应该兼顾大局,审时度势地判断形势、提出建议。他让大伙抓紧时间救治伤员、整备弹药,做好跟敌人继续战斗的准备,自己毫不迟疑地奔向运输舰指挥室,当他抵达之时,奥克塔薇尔也正好赶到。他们相互看了看,由后者对少校提议:“伤亡很大,消耗很大,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是不是还要按继续按这条路走?或许我们应该去转向南边,南边敌人的守卫力量更薄弱。我们可以从边缘之海飞过,碰碰运气总比在这里被敌人消耗致死好吧?” 少校应道:“我们离莫纳莫林山脉还有大概五个小时的航程,敌人的空中力量一大半都部署在北方,还有一些部署在莫纳莫林山脉,此前我们遇到的,很可能是部署在敌人首都防御圈的力量,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他们的防御范围。运气不坏的话,我们最多再遭遇敌人两到三个波次的攻击。” 奥克塔薇尔皱着眉头说:“那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如果运气不好,四波、五波、六波甚至更多,我们能扛得过去吗?就算我们可以无视弹药的消耗、人员的伤亡以及看不见摸不着的运气,这艘运输舰是否还能坚持到那时候?” 魏斯没有急于介入他们的争执,而是思考如今为什么现在会处于这样艰难的处境?按照原先的计划,这几乎是最差的情况,可以预见的各种情况中最坏的结果。难道一切只是偶然? 正文 第127章 惹不起就躲吧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白天穿过敌人的领空?” 魏斯的声音打断了奥克塔薇尔与哈格莱斯少校的争执,他们两人连同周围好几名军官,一下子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这边。经过刚刚的一阵思考,魏斯虽然还有不少问题没想通,但他却想明白了一点: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无论他们采取哪条航线,都会被敌人拖到精疲力竭,直至失败。 “按照原定的计划……” “不,问题就出在这儿——原定的计划出现了大的问题,我们不能再依照原定计划执行下去了。” 少校刚开口,便被魏斯以一种很不礼貌的方式打断了,脸色更是阴沉,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魏斯接下来要说什么。 “白天,在敌人的地盘上飞行,目标实在太过明显,敌人飞行舰艇和飞机都能够从很远的地方发现我们,然后扑过来。如果是晚上,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发生。”魏斯言简意赅地说。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当然宁愿在夜间穿过敌人的领空,就像来时一样。可是。问题在于现在怎么能做到!”少校急吼吼的反问道。 虽然敌人的飞机暂时没来,可是。敌人的飞行舰艇仍像影子一样跟着后面,这艘联邦军运输舰的绝对速度并没有明显的优势,很难彻底摆脱这些盯梢。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魏斯领着大家来到了挂在指挥室墙上的大幅地图前,这幅地图以诺曼帝国的地理地形为主,仔细查看细节,会发现它不是常规的印刷品。事实上,这份地图源自于情报渠道,而无论战前还是战时,联邦境内几乎找不到一张像样的诺曼帝国地图,当然在诺曼帝国,情况可能也差不多。人们如果要在本国旅行,从书店或邮局获得的旅游指南仅仅是简略的路线示意图,甚至不能完整地反映某一个地方的地理轮廓。 站在地图前,魏斯指着他们要去的地方,那宛如白色长墙的莫纳莫林山脉,说道:“我们离莫纳莫林山脉还有四五个小时,足够敌人组织起多次空中拦截,特别是在靠近山脉的地区,敌人的阻击肯定会非常猛烈,我们甚至有可能遭到敌人地面防空炮火的伏击。以这艘运输舰的构造和防护能力,我觉得安全穿过这片区域的几率实在太小了。那么,诸位,既然前路难以通过,就得变通,白天想办法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夜晚再上路。” 毫无疑问,魏斯的建议在逻辑上是行得通的,但正如哈格莱斯少校刚刚所提,如何摆脱盯梢者?对于这个疑惑,魏斯紧接着解释说:“我的建议是调头往南飞,让敌人以为我们要去边缘之海,但实际上我们不跑那么远。这里,是诺曼帝国地形最复杂的南部山区,我们降低高度,在山峦之间穿行,利用地形干扰追踪者的视线,然后找合适的地方急转方向,只要两次,就可以把敌人抛开,然后钻进山谷中隐蔽起来。诸位,这片区域地域辽阔,只要计划得当,以少校的指挥能力,隐蔽起来应该不成问题。等到夜晚,再往南飞一段距离,然后向东,再往北,能避开敌人的搜捕追踪,翻越莫纳莫林山脉,回到联邦。” “你说的确实是一条出路。”哈格莱斯少校最先回应说,“理论上近乎完美,但实际上还有很多地方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危机重重……许多细节都可能导致我们满盘皆输,比如说,你寄希望于我们利用地形甩掉追兵,可是,我们这艘运输舰要在山峦之间穿行,本来就是高难度、高风险的,要想保证安全,就必须降低速度。可是,如果降低速度,那就很难躲不过敌人的追踪,甚至被敌人追上来一通炮火给干掉。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向滑雪者一样在这些山峦之中灵活挪腾,既要避开山峰和障碍,又要让敌人跟不上我们的节拍,这谈何容易?最后,我们还需要找一个合适的隐蔽点。可是对于这片区域,我们并没有事先进行侦察,也没有可靠的情报来源。我担心 我们隐蔽之后被敌人发现,那样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听到少校的分析与担心,魏斯不住地点头,这些确实是需要考虑的要点,能想到这么多,证明眼前这位航空部队指挥官的确是个好手。等他说完,魏斯不急不忙地回应道:“您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客观情况。只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一位内应么?或许她对这些地方会有一些了解。” “抱歉,龙,这个希望恐怕要落空了。”奥克塔薇尔插话道,“那位女士虽然利用自己的身份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但她的作用仅限于格斯蒂以及诺曼帝国东部地区,对于南部的地形地貌,估计她帮不上什么忙。” 出于保密的需要,奥克塔薇尔没有将那位姑娘的身份和身世说得太明,但话到这里,魏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断了这种猜想,从其他方面再谋出路。 众人正商量着,负责警戒瞭望的舰员突然大声提醒说,北面发现敌机,大概有40架! “做好战斗准备!”少校连忙下令。 敌方机群接踵而至,只一个多小时,前前后后来了有两百多架,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魏斯最初的预计。事实不会说谎,诺曼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出动这般规模的作战飞机,其总体持有量估计十倍甚至十几二十倍于此。拥有如此强大的航空力量,要不是因为某些政治原因,这场战争他们还是有实力继续打下去的。魏斯的发散式思维,让他不由得深入思考诺曼人为何会在平时极少受到联邦军威胁的腹地部署如此庞大的飞行部队,难道敌人的内部争斗没有像外界揣测那样趋于平息,而是暗流汹涌,掌权者不得不将可靠的军事力量部署在国内各处要害,以便于震慑那些反对者?对于前线的联邦军官兵们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对抗诺曼军队的压力减小了,可是对于在敌后执行任务的特勤部队以及这艘运输舰上的官兵们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在接下来的是几个小时里,他们还会遭遇更多的敌人。 由于敌机来袭,魏斯和奥克塔薇尔又回到了各自的战斗岗位上。如果这些诺曼战机挂载了航空炸弹,那么这艘运输舰撑不了几分钟就会被干掉,所幸这些蜂拥而至的敌军战机依然是战斗拦截型号,也就是说,诺曼人的战机部队当前的主要定位依然是对付联邦军的作战飞机,联邦军的飞行舰艇则继续交由诺曼舰队对付,这是一种田忌赛马式的策略,也是符合双方技术特点的战略部署。 视线中,那些深色涂装的双翼机以泾渭分明的编队轮番扑来,它们似乎比之前那些同伴更具侵略性,飞行技巧也显得高一档,它们盯住运输舰的主要火力输出点——位于两舷的防空炮位展开攻击。为了打得更准,它们逼得非常近,魏斯甚至可以看清那些诺曼飞行员年轻的面容,而驾驶舱里那些朝气蓬勃的脸庞,让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搭乘尼古拉驾驶的飞机,从巴斯顿军校一路颠簸回到洛林的情形,回味起来,那是何等奇妙的旅程…… 同样年轻的诺曼飞行员驾驶战鹰呼啸而过,每次扫射之后,它们在空中盘旋整队,重新寻找机会。经过连番交火,这艘联邦运输舰上的舰员以及特勤部队的战士们也在不断积累和汲取防空作战经验,他们越来越能够沉住气,等到敌机靠近之后再集火攻击,从而节省弹药、提高战斗效率。这般激烈交锋持续了大约20分钟,40架敌机被击落了3架,余下的跟来时一样,成群结队地飞走了,而运输舰不仅多了数以百计的弹孔,战斗人员也伤亡数十,只不过敌人的子弹依然没能击穿运输舰的重重仓壁,破坏重要的内部设施。 这一波空袭刚刚结束,还没三五分钟,又来了十几架诺曼飞机。这十几位可不是来送人头的,它们从运输舰上空掠过,魏斯分明看到它们的机腹下挂了圆滚滚、黑乎乎的炸弹,这可不太妙!从这些炸弹的攻击力来看,只需要一枚就能让运输舰蒙受重创,一旦受损,所有的设想、所有的期望都将归零。 “那些是敌人的攻击机,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别让它们靠近!”魏斯大声提醒战斗人员。 因为挂载了炸弹,这些诺曼飞机的速度比之前那些战斗机要慢不少,当它们在空中盘旋调整之时,姿态也显得颇为笨拙,还没发起第一轮正式攻击,有一架就已经被运输舰上的火力给击中,如折翼的鸟儿般坠落。不过,同伴的暴毙并没有让其他诺曼飞行员放弃战斗,他们很快从运输舰正前方或正后方扑下来——对于身形修长的飞行舰艇,最适合投弹的方式便是沿着它的纵线俯冲,在合适的位置瞄准投弹,既保证了命中概率,又能够将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魏斯连忙借助舰上的通讯电话提醒少校,对付这些挂载炸弹的敌机必须实施空中机动。少校冷冷地回了句“我知道”,便中断了通讯。几乎同一时间,运输舰因紧急转向而出现了轻微的侧偏和颤动。相较于巡洋舰和巡防舰,它的机动能力并不出色,但全力以赴的转向,还是让它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敌机投下的第一枚炸弹——那黑乎乎的东西几乎擦着右舷落下,目睹此景者莫不惊出一身冷汗。 “真该死,这就像是敌人的投弹训练。”魏斯嘟囔了一声,除了继续指挥射击,一点办法也没有。 片刻过后,运输舰反向急转,在空中走起了S形。这增加了敌人投弹命中的难度,但同时也降低了相对航速,紧跟在后面的三艘敌舰又趁机拉近了一些距离,想要摆脱它们愈发艰难。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波攻击,全体战斗人员终于等来了无法预知长短的战斗间歇,魏斯和奥克塔薇尔又不约而同地回到了指挥室。经过了刚刚的战斗,哈格莱斯少校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他看着魏斯说:“好吧,克伦伯-海森先生,我们别无他路,只能依照你的计划调整。” 魏斯没有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而给少校脸色,他识趣地送上了恭维,以便让这位飞行舰艇指挥官拿出十足的斗志来:“少校,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带领我们走出绝境,你可是联邦军最出色的运输舰指挥官。” 正文 第128章 以柔克刚 既然决定要采纳魏斯的建议,哈格莱斯少校迅速付诸实施。运输舰调头往南飞,在云端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灰黑色的弧线——燃煤锅炉满负荷运转时产生了大量未经充分燃烧的烟尘,遇到冷空气形成了滞留时间较久的悬浮颗粒。在这样的状态下,即使运输舰有机会躲进云层,敌人依然可以通过长长的烟迹追踪到它的去向。 转向之后过了十多分钟,天际那端又出现了成群结队的敌方作战飞机,但这次情况很特别:它们在后面追赶了一阵子,眼看就要追上了,居然半途而废,自行撤走了。以正常逻辑推测,这些飞机应该是来自于距离较远的机场,在它们追赶运输舰的过程中,油料消耗过半,如果强行展开攻击,所剩的油料不足以支持它们飞回出发机场。可是,这个看似合理的逻辑有一个严重的缺陷,那就是这里是诺曼帝国本土,诺曼人的飞机就算燃料告罄,也可以就近寻找机场,再不济也能寻找平坦的草地或是道路降落,唯一能够解释这个矛盾的,便是这些作战飞机在执行作战任务时不能在其他机场或基地降落。如若出现“错位”,可能引发某种难以调和的摩擦——在魏斯的认知体系里,东方岛国的马陆马粪之争、德三的戈林之祸便是活生生的事例,而它们恰恰跟诺曼帝国一样,是高度集权的军事国家。 不管怎么说,运输舰调头往南,锵锵躲过了一波攻击,此前的种种阴霾似乎也就此烟消云散。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他们居然只遭受了两波空袭,而且投入攻击的敌方作战飞机每次都不超过30架。在这样的形势下,战斗人员利用所剩不多的弹药艰难地顶住了敌人的攻击,没有让这艘运输舰在突围过程中进一步受到破坏。 进入诺曼帝国南部山区之后,诺曼人的飞机便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了。没有了敌机空袭的威胁,特勤部队的战士们在帮忙搬运弹药和处理伤员之余,可以轮流休息。奥克塔薇尔和魏斯也没必要都呆在指挥室,他们商量之后,由奥克塔薇尔先休息,过一个小时再来替换魏斯。 诺曼帝国南部的军事部署比北部薄弱,这是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没过多久,三艘追踪而来的敌方飞行舰艇又有一艘似乎因为机械故障而退出了追击行列。调头向南这般好处多,少校对魏斯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趁奥克塔薇尔不在,他似笑非笑地说,如果魏斯能加入航空部队,会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因为他的技能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而且他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从容、镇定以及一流的判断力,比起很多现役的战舰指挥官都要出色。 魏斯并不记仇,但也没有给对方好脸色,他不冷不热地反问:“您这是在挖墙角吗?” “不,当然不。”少校连忙辩解道,“我只不过是推荐,出于公心,觉得你在航空部队更能施展才华,如此而已。” “事实上,我打算在战争结束之后退役,回到我的家乡洛林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整天跟这些用来杀人的机器相伴。”魏斯坦然表达了自己对战争机器的厌恶之情。 少校似乎很理解他的这种心境,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是啊!在军队呆久了,满脑子除了作战就是训练,想想确实很枯燥。如果能过平常人的生活,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 这种妾有情郎无意的事,多说也无益,话题到此结束。少校继续将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飞行指挥上,而这确实是个非常考验技术和经验的活计,不仅仅是指挥室里的军官和舰员,外部观测台以及舰艏观察室的人员也都加入进来,如脑细胞一般相互配合、共同作用。 这段时间,留在指挥室的魏斯算是个称职的帮手,他在指挥室的大地图前研究那些代表地形地貌的标注数据,找出理论上具备可行性的区域供魏斯和他的职业航空军官们参考,后者结合观察到的情况再加以判断、调整。最后,他们选定了一座海拔接近一万尺的山峰作为甩开追踪者的第一个战术拐点。 这座巍峨的高山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在一众山峦的簇拥下形成了不规则的莲花状。在少校的指挥下,运输舰全速朝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峦飞去。它的航线几乎直切山脊,等到飞过了山峦的投影,它突然转向,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从敌人的视线里消失了……这一招当然还不足以摆脱敌人的追击。接下来,运输舰迅速降低飞行高度,进入了簇拥高峰的群山之间。少校不断发出转向或调整飞行高度的指令,而这艘联邦军运输舰俨然成了一只训练有素的猎鹰,屡屡擦着险峻的山体飞过。 在左弯右拐地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又深又宽的河谷,少校当机立断,指挥运输舰继续下降,将身形隐遁在这河谷之中,而且下令所有的锅炉停止添加燃煤,转而以柴油机带动浮空设备和水平推进器。这样一来,运输舰的速度锐减,跟魏斯他们最初谋划的全速前进存在出入,但是结合周围的地形,魏斯知道这是少校依托他出色的指挥技巧进行的调整。运输舰的速度越来越慢,慢到了一定程度,飞行姿态重新稳定下来,这时烟囱排放的燃烟大概只有锅炉满负荷运转时的十分之一,对于避开敌人的视野非常有帮助。 沿着河谷飞行了大约二十里,运输舰在岔口转入另一条更加狭窄的河谷,在转向过程中,舰体几乎碰到了右侧的土崖,但少校始终稳坐钓鱼台。运输舰越飞越低,几乎贴着河面飞行,这种状态意味着高度的隐蔽性,但也是一种巨大的冒险:如果敌人识破了它的躲藏路线,从高空直追过来,那么,它们就可以用舰炮对贴近地面飞行的运输舰展开无情的攻击,炮火直射的准度可不是菜鸟飞行员投掷航空炸弹所能够比拟的。 沿着第二条河谷飞行了十多里,少校指挥运输舰“跃出”低洼的河谷,从几座山势险峻的山峰之间穿过。此间,魏斯特意去了指挥室上方的露天观测台,两艘敌舰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很显然,敌人对这艘运输舰大胆的路线缺乏预期,它们一开始高耸的山峰阻挡了视野,绕过山峰之后,发现目标已经钻进了群山之中。当然了,诺曼人不会傻傻的跟着联邦军运输舰钻山谷,那样反而很容易跟丢目标,正常情况下,他们只需要保持原有航向和高度在空中等待时机,一旦目标再度现身,哪怕距离被拉开了,也可以继续尾随其后,利用无线电向友军通报其位置,由上级指挥官相应调整部署——只要它还在诺曼帝国境内,便难逃笼中鼠、翁中鳖的命运。 当运输舰离开这片山峦叠嶂的“巨人丛林”,魏斯再度回首,肉眼已经看不到敌方战舰的踪迹了,但在他的特殊视野里,两艘诺曼巡防舰清晰可辨,这意味着它们还没有被完全甩掉。相比于战术还不够成熟的作战飞机,诺曼人在飞行舰艇的使用上要老辣许多,这两艘诺曼战舰一艘守在接近两万尺的制高点位置,俯瞰着这片多山多水的区域,一艘在离地大约三千尺的高度游弋,而且两艘战舰的横向位置有意错开,只要目标还在那里,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它们重新锁定…… 探清了敌我形势,魏斯飞快地回到了指挥室,向少校建议,运输舰继续以柴油机提供动力进行低速飞行,以免因为锅炉运转产生的烟尘而引起敌人的注意,但少校一脸郁闷的告诉他,自己已经按照之前的计划发出了全速前进的指令,司炉工早把新的燃煤填入锅炉了,此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逆转这一进程。 魏斯一听,赶忙回到指挥室上方的露天观测台,运输舰的烟囱里果然喷出了浓浓的烟尘,再看远处的敌方巡防舰,两艘敌舰一开始没有变化,几分钟过后,占据制高点的那艘率先调整航向,紧接着,飞行高度较低的那艘也跟着转到了跟运输舰撤离方向一致的状态,两条可憎的猎犬又开始了对猎物的追击! 可惜了!魏斯一拳砸在栏杆上,虽然他之前考虑的是通过两次“捉迷藏”甩掉敌人,但有一锤定音的机会,竟然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不多时,奥克塔薇尔来替魏斯的岗。魏斯虽然不喜欢抱怨,但为了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还是向这位亦师亦友的女中豪杰吐了一回槽。 “你做的已经非常不错了。”奥克塔薇尔安慰道,“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我们确实多耗费了一些时间和燃料,但只要最终的结果如我们所愿,这点代价又有何妨?” 魏斯点了点头,持续的工作让他倍感倦怠,加上有点担心小侄子在陌生环境会感到紧张不安,他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回到了先前那处舰舱,看到小男孩正聚精会神地听那姑娘说话。他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在给他讲什么故事,时不时还用手比划两下,小男孩几乎全程都在倾听,只偶尔提一两个问题,这模样显得很是乖巧。 须臾,魏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你们在聊什么呢?” 小男孩收起刚刚那种懵懂可爱的表情,用一种小大人似的表情面对自己刚认不久的叔叔。 “上古传说。”姑娘回答道,“在某个特殊的时代,人们不分种族、不分阶级,彼此平等、相互帮助,共同对抗各种可怕的生物。那是一个危险的时代,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也许再过几千年,人们又会迎来一个不分种族、不分阶级的年代。” “哦,你跟他说这些……”魏斯摇了摇头,言外之意,这种高深的话题,小朋友怎么会懂。 姑娘反问:“和平友爱的信条,不应该从小培植么?” 魏斯楞了一下,露出尴尬的笑容。出于好奇,他问:“你是个老师?” “哲学老师。”姑娘很认真地回答道。 一听这职业,魏斯看这位姑娘的眼神顿时变得恭敬起来。在他的观念里,哲学,比起上古传说更加深奥,或者说“烧脑”。有一种打趣的说法,能学好哲学的,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神经,也不知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姑娘究竟是哪一类。 正文 第129章 归去之路 “啊,你受伤了?”姑娘指着魏斯的肩膀说。 受伤,对魏斯这种时常处于战斗一线的军官简直是家常便饭,他甚至记不清开战以来自己身上留了多少伤痕。姑娘这般惊讶,他却不以为然。军服的肩部位置有一处子弹擦过的破口,因为染了血,看着感觉很疼,实际上只是子弹擦破皮,在这样的天气就算不做处理也能自行愈合。 “没事没事,一点擦伤而已。” “可是,你们保证过,这次行动一定会在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实施。我相信你们能够做到。不管现在局面如何,请确保这里所有人的安全。” 姑娘的话里能听出抱怨的意味,魏斯着实有些尴尬。绝大多数作战行动计划在纸面上都是完美无缺的,等到执行阶段,才发现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以及推测情况跟实际相去甚远。所以,大数计划到最后都是漏洞百出,输赢取决于哪一方的错误更少……客观来说,此次由特勤部队主导的行动充满了想象力,在执行过程中还算是比较靠谱。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通过不断的纠偏,使得行动始终沿着主线推进。一切看起来很糟,一切又都不算太糟。 稍稍酝酿了一下,魏斯以一种他并不擅长的、偏文艺的方式解释道:“战争如同拳赛,正因为诸多的不可预测性,让它充满了魅力,使得许多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对于热爱和平、渴望和平的人来说,战争的不确定性就如同隐藏在丛林中的野兽,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会敬而远之。” 这话姑娘能听懂,小男孩却一脸懵圈。魏斯轻轻捏了捏他那嫩如布丁的脸蛋:“别担心,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过了今晚,我们就能到家,就能过平静幸福的生活。” 小男孩一骨碌爬起来,让出他所睡的行军床:“我已经休息够了,给你躺会儿吧!” 这稚嫩却又懂事的声音,让魏斯那颗曾经冷漠如冰的心重新找到了一丝慰藉。尽管只有一丝,却感觉生命多了一抹色彩。这种感觉,自从突然离别了妹妹,孤独的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过了。在这里,无论是跟尼古拉的情谊,还是和勋爵夫妇、贝拉妹妹的情缘,乃至于跟泽的复杂关系,和现在这种感觉还是有着质的不同。 魏斯本想把床让给姑娘,可他们俩相互依偎,靠坐在一边,看起来也挺和谐。于是,他躺了下来,转头对小男孩说:“我睡觉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你们可不要嘲笑我。” “跟我爸爸一样睡觉呼噜噜吗?”小男孩天真无邪地问。 “啊……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完全相同的个体。这一点,我们这位哲学老师应该可以给你细细的解释一番。” 姑娘看了看魏斯,用沉默表达了她对这个建议的态度。 只一会儿功夫,魏斯便进入了梦乡。梦中,他仿佛听到泽对自己说,看到他如同看到我,他便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延续。请替我我好好照顾他,让他无忧无虑的成长,不要有太多的负担和贪欲。 那是当然的!魏斯在梦里回答说,战争已经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只有忘却心中的贪欲,才能够更好享受生活之美…… 在梦中,他跟泽聊了许多,可是转念之间,这些又都从记忆中抹去了,什么也没有剩下。在睡梦中徘徊了许久,几次想要醒来,却又被那种深深的倦怠给拉回去。等到他最终醒来的时候,发觉周围的光线有些不太一样。 姑娘还在,小男孩儿也在,但舷窗外黑漆漆一片。 “天黑了?”魏斯吃惊地问。 “是啊,你睡了好久。”姑娘回答说。 “睡觉的时候呼噜呼噜呼噜噜,真是太滑稽了。”小男孩绘声绘色地模仿道。 居然天黑了……魏斯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天黑了,意味着这艘运输舰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敌人在白天的围追堵截未能奏效,到了夜晚,凭魏斯的特殊能力,躲避敌人的搜捕要容易得多。 成功逃脱敌人围追堵截的几率,从白昼的20-30%骤然提升到了70-80%,甚至更高。 睡了大半个下午,魏斯感觉精气神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但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足够了。他爬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肢体,摸着小男孩的头问:“饿了吧?” “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小男孩抬起头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数着说:“吃了两块饼干、一根肉肠、一杯糖水。” 这般乖巧模样,真是把人的心给萌化了。 “吃饱了吗?”魏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吃饱了,只是没有妈妈做的饭好吃。”小男孩一脸认真地说,“不过没关系,我是男子汉,能够克服一切困难。” “你真了不起!”魏斯夸赞道。紧接着,他对姑娘抱歉地说:“我得离开一阵子,又要麻烦你帮忙照他了。” “没关系。”姑娘说,“反正我哪也去不了,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跟他在一起非常愉快。” 当魏斯回到指挥室的时候,奥克塔薇尔和少校都在。少校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事实上,特勤部队侦察敌情并最终占领小镇、救出目标人员的时候,他和他的舰员并没有躲在山谷里睡觉,而是同样紧张地进行着警戒。 奥克塔薇尔当然没有责怪魏斯一口气睡了几个小时,把隔一个小时轮一次岗的事给忘到了脑后,她打趣道:“我们正准备吃晚饭,你就来了,真是太及时了。” 这天的午餐,魏斯是在炮位上跟大伙一起凑合的,吃的是饼干、肉肠和热茶。在指挥室的晚餐,又在午餐的基础上增加了罐头肉和蔬菜汤。充足的肉类能够为军人提供足够的能量,让他们保持充沛的精力,而试图离开诺曼帝国的平民角色并不需要投入战斗,所以,他们的“飞行餐”就要简单得多。 “抱歉,我太累了,一不小心睡过头。”魏斯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奥克塔薇尔挑起嘴角,自行动开始以来,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是的,我知道你每次忘我地投入战斗,对精力和体力的消耗总是比常人更大。休息更久的时间,补充更多的体能,这不是什么坏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你像你一样。” 魏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不过是视力较常人更好,其他方面并没有特殊之处,而在内心深处,他可以自豪地呐喊:夜是我的主场,接下来,就看我的好了! 迅速用过晚餐,他爬上观测台进行观察。正如计划的那样的,诺曼人的追兵已经被他们甩掉了。这里是诺曼帝国南部边陲,几乎已经到了边缘地带,在这没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敌人想要在茫茫群山之中找出一艘刻意隐遁的运输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魏斯回到指挥室,向少校了解了运输舰所剩燃料的情况,得知现有的燃料虽然不能让他们全速返回联邦,但以正常巡航速度或是柴油机动力驱动的低速巡航状态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他们停留在山谷中,是顺道补充了一些用于锅炉冷却的淡水,补充完毕即可重新出发。 基于各方面的考虑,魏斯给出的建议是,周围如果没有敌人的飞行舰艇,就用锅炉驱动的正常巡航速度飞行,如果附近有敌人活动,就转为柴油机驱动的低速巡航。为了尽可能保证隐蔽性,他认为应该低空飞行,这样比较容易躲过敌人的搜寻。 “可今晚是个多云的好天气啊!”少校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可以在云层里悄悄地穿行。夜晚的云正好可以遮蔽我们留下的烟尘。就算被敌人发现了,我们也可以钻进云里。要是这样的天气来得早一些,白天的时候,我们甚至不需要跟敌人兜那么多圈子。” 刚才观察环境的时候,魏斯确实也注意到天气的变化。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夜晚的月光,自然界的视线一片漆黑。这确实是一个逃离诺曼帝国的好时机,如果不能把握住,真是有点说不过去。 在航空的技战术领域,少校是行家里手,“门外汉”的意见与他的设想相左,按说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指挥室里来回踱步。两种飞行方式各有优劣,可以说没有哪一种是可以完胜另一种的,需要根据不同的形势选择其中一种,或是两者糅合。 考虑了好一会儿,少校停了下来,很认真地盯着魏斯:“如果低空飞行,难免要从村镇附近飞过,似乎更容易引起敌人的警觉?” “按说夜间飞行,普通诺曼人根本分辨不出敌我,不太可能察觉到情况有异。当然了,除非敌人通告各处城镇、村庄以及驻扎部队,有一艘敌方运输舰在帝国南部流窜……以诺曼帝国当下的政治和军事形势,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他们一定会极力封锁消息,避免引起骚乱和恐慌,所以这点我们不必担心。”魏斯解释道,紧接着,他又分析说:“今晚的云层虽然很厚,是很好的隐蔽物,但我们要穿过的区域面积太过辽阔,一旦敌人在没有云层的地方守株待兔,我们很可能因为缺乏提前准备而被敌人察觉,这时候再想隐蔽就很难了。”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云层,想当然的以为从这里到莫纳莫林山脉都有云层覆盖,这确实是我们无法预料的一点。”少校看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我们先采取低空飞行的方式,如果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再爬升到云层里去。” 不多时,补水工作完成,运输舰离开地面向东飞去。舰员和乘客所使用的饮水储存在专门的淡水仓里,这些临时补充的淡水主要是用来给机器冷却的,不必验证其安全性,只要没有腐蚀性就可以了。 正文 第130章 艺高壮人胆 诗人说,最远的路,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心路。可是在魏斯看来,从解救目标人员到返回联邦,这条路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道路。一路上,他们遭遇的各种意外,各种曲折,受到敌人的围追堵截,不得不以杂耍式的飞行,在群山、河谷和森林中艰难地穿梭,这样的难度换了普通的指挥官根本完成不了。 在这个积云厚重的夜晚,视野一片漆黑,魏斯他们没有像来时那样,颇有兴致地看着外面的夜景,敌人的国土再富饶,敌人的山峦再险峻,那也都是敌人的资源与财富。依照魏斯的策略,运输舰在贴近地面低高度飞行,他们掠过树林,尽可能避开有灯光的城镇村庄。他们如同处在海洋生物链底端的鱼,尽可能地以悄无生息的方式游动,可是,肥美的猎物如何能够摆脱猎食者的敏锐嗅觉?他们在穿过那些荒芜的土地时,殊不知地面上早有眼睛在窥视着他们,在诺曼帝国,情报系统远比联邦要复杂得多,这些系统除了监控人民的言行,必要时还可以迅速转入军事用途。这些人在诺曼人的口中有着“暗卫”、“夜魔”等不雅的称呼,说白了这些担负着特殊职责的人,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各个城镇,甚至是一些大点的村庄,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反抗力量。 当命令传达下来,在这个夜晚,他们放弃了休息,用他们那聚光的眼睛和灵敏的耳朵关注着夜空的任何动静。如果魏斯他们的运输舰是在云层穿梭,那么这些人可能还不能窥觑到高空的飞行物,但他们选择了低空飞行,还没到午夜,他们的行踪就已经被这些敏锐的家伙给发现了,信息层层上报到了他们的情报部门。 临近午夜,时间离位于两国边界的山脉只剩下最后一点行程,也许再有半个小时,他们就可以越过边界了,所有人都无比憧憬这段艰苦旅程的结束。可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夜空突然被明亮的探照灯照亮,这是探照灯,有的来自于地面,有的来自于空中。数量之多,简直就像是盛大节日庆典。魏斯有点懵,出于本能,他第一时间抬头观望天穹,可是非常不巧,在靠近边界的区域,夜空是明亮的,稀薄的云层并不能为他们提供紧急的遮避。这条疲惫的鱼儿,终于到了最后面临渔网的时候。 “敌人在给我们发信号,是国际通用的编码,他们想说什么?”少校站在舷窗前一边观察一边说到。魏斯没有应声,而是静静等待着,他看不懂航空用的灯光编码,但是指挥室的诸多职业军人应该不会把灯光信号看错,或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 片刻过后,少校一脸郁闷的看了看魏斯:“诺曼人要求我们投降,他们保证我们这里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他们警告我们,这里已经处在他们的绝对掌控之下。无论我们往哪一边逃,飞多高飞多远都会被他们击落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向他们投降。” 敌人的要求,魏斯并不意外,只是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有些懊恼和自责,如果不是把最后这一段路程想得这么简单,他应该把自己绑在桅杆的最高处。隔几分钟就用他的特殊视野观察一次,就算跳不出这个可怕的包围圈,也能够尽早发出预警,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只是期待着一切顺利。 “是我疏忽了。”他对少校说:“我本应该做得更好。” “不,不是你的责任,是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难以对付。”少校拿出了指挥官的担当。 他们交谈之时,这次行动的第一指挥官已是亦师亦友的伙伴和搭档,特勤部队的上校奥克塔薇尔-格鲁曼女士,一直绷着脸,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什么。等到两人说完了,她用一种平静的口吻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这里离边境很近的,我们的巡逻部队就在山脉的那一侧,如果他们能够及时赶来替我们解围,我们还是能够突破包围圈的。” 魏斯观察了一下,敌人弄出的探照灯阵仗很大,给人的感觉确实是铁壁牢笼,可实际上敌人投入的兵力以地面部队为主。在空中,他们部署了四艘飞行舰体,有三艘是轻量级的巡防舰,有一艘是运输舰,也就是说在这里没有主力舰艇,有一艘还是来凑数的敌人是在虚张声势,想让他们自行放弃。如奥克塔薇尔所说,只要能想办法联系到边境那边的警方巡逻部队,哪怕只有两三艘飞行舰艇,也是有机会自己解围的。既然她这样说,应该是有什么办法的。魏斯没有发问,少校自己先说了:“您说的办法确实是个办法,可是我们如何能够在敌人的包围下撑一段时间,捱到我们的巡逻队赶过来。” “形势没有看起来那么糟,在夜间,敌人的射击精度比在白天的时候差得远,我们只要在这里跟他们兜上一阵圈子,小心的避开他们地面的防空火力,撑到巡逻队来应该不难。今晚他们知道我们大概率是要返航的,所以全线都部署了警戒,能够出动的飞行舰艇都部署到了巡逻线和警戒点,是这样吧?”奥克塔薇尔最后这个问题,是一种近乎肯定的提问方式,魏斯将目光放在了少校身上。 少校没有否认,而是扭头对通讯官说:“发密码电报,报告我们的坐标,方位,请求紧急支援。”说完之后,他将头扭向另外一边,对大副说:“所有锅炉。满负荷运作,加足马力,我们要跟敌人来一场激烈的追逐。” 接连下达了两个命令之后,少校停了一会儿,以征求意见的口吻对奥克塔薇尔说:“现在我来通知全体做好准备。” 奥特威尔点点头,表示同意。 少校让副官打开广播话筒,这是对战舰内部使用的有线的广播系统,就是魏斯之前在船舱里听到的那种声音。少校清了清嗓子:“全体注意,我是你们的舰长。现在我们离联邦边境只有一步之遥,敌人试图阻挡我们的步伐,但我相信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我们奔向自由。我们的舰队即将赶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要拼尽全力,跟敌人周旋,飞行会有颠簸,会有震动,也可能会有一些危险。请大家保持镇定,尽可能找固定物保持好平衡,避免碰撞。最后,祝我们大家好运!” 说完之后少校很果断地关闭了广播系统,用拳心捶了捶额头。就在这时,另一名军官提醒说:“敌人给我们五分钟时间考虑,五分钟之后,如果我们不投降,他们就开火。” 关键时刻魏斯不得不发声,他说:“敌人是在虚张声势,他们只有三艘巡防舰和一艘运输舰,虽然阻挡了我们前进的方向,但我们有足够的空间跟他们兜圈子。真正的威胁确实是地面的防空部队,如果我们穿过边界地带,肯定会遭到非常猛烈的防空炮机。这里的天气没有想象中的理想,就算我们的舰队赶到,最后一步还是要由我们自己勇敢地迈出去。” 听魏斯这么一说,少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在说,你确定?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以往种种,包括行动开始前一些协同训练时魏斯所展现出来的超凡的观察能力让他不得不信服。 “我们还有五分钟时间准备。”少校高声动员全体官兵,接下来,他事无巨细地提醒每一个岗位,从司炉长到轮机长,从大副到通讯官,所有人如同一部精密机器的齿轮,在他的带动下全速运转起来。 五分钟时间一晃而过,正常情况下一艘运输舰从启动到全速,没有一刻钟时间,是不可能办到的。这五分钟时间有点短,少校竭尽所能的进行调度。当敌人给出时限结束时,运输舰已经提高了航速,并且在敌人面前调转方向。在飞行的过程中,他们不断提高高度,而敌人显然也没有一点儿措手不及的样子。他们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所以当时限结束的时候,炮火四面八方响起,有来自空中,也有来自于地面。 炮声隆隆,响彻天际。如果不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听到这种声音时会感到非常的紧张和惶恐,而对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惯了的魏斯他们来说,炮声并不意味着死亡,相反,他们必须从炮声中寻找敌人的定位,判断时下的形式,从而在战斗中找出胜利之路。 倾听了一阵,魏斯对少校说:“空中敌人的威胁不大,都是一些小口径火炮,地面敌人有重型防空炮,我们千万不能靠近他们的防空阵地,不仅仅是边界一带,我担心在其他的地方,敌人还有没有打开探照灯的隐蔽的防空阵地,一旦靠近,就会像被野兽咬上一口一样的,情况会很危险。” “我知道。”少校说:“现在我来接管局面,请你用你那敏锐的洞察力帮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非常感谢。” 这场追逐战就这样开始了,不多会啊,通讯官那里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他们收到了联邦军航空部队的电报。联邦军的空中巡逻队正在赶来,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抵达他们现在的坐标位置。虽说巡逻队的实力如何,电报中并未提及,但他们有理由相信,只要敢来,实力肯定不差,而且敌人在这一带的部署,客观来说是较为薄弱的,他们想要从遥远的北方临时调派战舰,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魏斯有一年半是在洛林跟敌人打游击,游击战的精髓,他早以了然于胸。而今,他看少校指挥主舰躲避敌人的攻击,仿佛也在运用游击战的策略。敌人哪面强他就往反方向走,敌人在高处压制,他就往低处钻,等到避开了敌人的锋芒,又重新爬升高度,积蓄势能。敌人若是从侧面迂回过来,他并不与之相斗,而是快速爬升,快速下降。当敌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飞行高度上时,他瞅准机会以快速的水平转向,从敌人难以顾及的角度穿过。这样一来,在激烈的追逐过程中,运输舰始终保持着跟敌人足够的距离。 这样,敌人的战舰虽然炮火不断,却一直没有形成有效的威胁,而运输舰在左右闪避的过程中,也尽可能保持跟边境较近的距离,没有如敌人所愿被驱赶到腹地去。有魏斯的提醒在前。少校指挥运输舰有意避开那些可能部署了敌人地面防空部队的区域,哪怕地面有零星灯光,他也会远远的避开。 在诺曼帝国东南边陲,宝石般的湖泊几乎遍地都是。在云层散开的夜晚,月光撒满大地。运输舰从这些湖泊上空快速掠过的时候,它的影子在平静的波纹中形成了一条快速穿行的大黑鱼。这大黑鱼时而在湖底穿行,时而遁入林间,时而在山梁上滑行。由于持续的高速运转,这些飞行舰艇拖着又长又浓的烟迹,在洁净的夜幕中留下了交织的划线。 “敌人的三艘巡防舰都被我们甩在身后了,拦在右前方的那艘是敌人的运输舰,不要怕它,直接冲过去!”魏斯急匆匆的从观测台上下来,将他观察到的情况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少校,这是个难得的契机,也是转瞬即逝的机会。少校毫不迟疑瞄准敌人包围圈最薄弱的位置直冲过去。 敌人的运输舰虽然不是战斗舰艇,可是也装配了一定的自卫性的武器。当魏斯他们的这艘运输舰从附近快速飞过时,这条笨拙的大鱼像是发了疯似的拼命的靠过来,用那些威力并不强大的武器朝这边开火。纵然只是一些机关炮和机关枪,在距离最为接近的时候,它的火力仍然大量投射到了魏斯他们这艘运输舰上。运输舰的外壁可以抵挡普通飞机的机枪子弹,却挡不住机关炮的火力。如果动力管道或是线路被切断,很可能会影响飞行速度,若是目标人员所在的舱室也被击穿,那么还会造成额外的伤亡,这种情况是魏斯他们万万不愿意看到的,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留给敌人进行猛烈射击的时间非常短暂。在少校沉着冷静的指挥下,运输舰从危险的区域一窜而过,把敌人的运输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敌人的三艘巡防舰忙不迭地追赶过来,可它们的绝对速度并没有优势。于是,联邦军运输舰就如同在足球场上耍出1V4的漂亮过人,一下子将有利形势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正文 第131章 归去兮 甩开了四艘敌舰,哈莱格斯指挥运输舰全速向边境方向飞去,莫纳莫林山脉那形如屏风的轮廓就在地平线的远端。事实上,在飞越诺曼帝国的边界之后,他们还需要在巴塞尔王国境内飞行一段距离。现如今,这个弱小的国家依旧站在诺曼人的阵营里,所以,只要一日没有签订停战协定,联邦军在其境内的行动就不存在越境的恶名,而是堂堂正正的作战行为。 来自天空的威胁抛在了身后,来自地面的威胁依旧无处不在。为了尽可能避开敌人的防空地面火力,少校将这艘运输舰的飞行高度提升到了近两万尺。在没有增压设备和密封设置的情况下,这已接近飞行舰艇的高度上限。由于奥伦斯星球上的最高峰只有一万六千尺,在发现星源石的功用之前,奥伦斯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从未染指过这样的高度。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片无比纯净的空域是神灵的专属,而当工业冶金技术提炼的星源石在直流电的驱动下产生强大浮空力,把人类的机器连同他们身体与灵魂一起带到这个高度时,对神权的敬畏动摇了。在有些国度,人们解放天性,推崇自由,而在另一些过度,王权取代了神权的地位,以更加集权的方式展现出了更具侵略性的野心,这便是奥伦斯星球近代史的核心主线…… 夜空中,朵朵浮云在舷窗外飞快的掠过,这般美好的景象,却随着地面防空炮火的怒放而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那些使用延时引信的炮弹如绚丽的烟花般映亮夜空,宛如色彩艳丽的毒物。它们多数都在运输舰下方爆炸,对运输舰本身并没有直接的威胁,但爆炸的时候产生的气流冲击让它仿佛遭遇了一场风暴,舰身不断地颤抖、晃动,没有人会在这样的状态下感觉到舒适。 从空中俯瞰敌人的地面防空阵地,当那些高炮密集射击时,焰光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把火柴;当炮火沉寂的时候,那片区域又重新归于黑暗。 意识到炮弹的爆炸位置偏低,敌人迅速调整了引信设定,而这艘联邦军运输舰也随之遭受到了“绚丽烟花”的直接威胁。刺目的光焰开始在正前方和左右两侧闪现,有的炮弹就在百尺之外爆炸,即便隔着舷窗和舱壁,指挥室里的人仍清晰地感受到爆炸的可怕威力,即便是经验丰富之人,也不免耳鸣心悸、头晕目眩。面对这种形势,少校没有坐以待毙,他审时度势地指挥着这艘运输舰以波浪式的纵向机动和S形的横向机动相结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规避敌人的炮火。 莫纳莫林山脉的轮廓越来越近,如果这艘联邦军运输舰可以就此冲过敌方区域,翻越山脉进入联邦军控制区,那么己方巡逻舰队来与不来都无所谓了,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担当人肉预警雷达的魏斯,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十几架敌军战机,它们出现在巴塞尔王国所属空域,但未必就是巴塞尔王国的武装力量——在这个中立国家宣布参战之后,诺曼军队迅速进驻,名义上分担了它的本土防御压力,实则掌控了这个国家的军政秩序,驱使它的军队和人民为诺曼帝国的战略决策服务。 在这个时代,飞行技术还比较原始,飞行战术也较为简单,但这并不能阻止勇敢的飞行员们在夜晚驾机升空。尽管没有雷达之类的先进设备,他们在地面和空中探照灯的指引下迅速锁定目标。这个时候,魏斯他们是多么希望头顶上就有一大片云层,只要躲进云层里,敌人的飞机就很难准确捕捉到它的踪迹。现在,他们不得不跟这些顽固的拦截者进行对抗。白天的时候,持续的消耗已经让超过半数的舰员离开战斗岗位前往医疗室报到,随行的特勤部队战士们又一次顶上了战斗岗位,使用为数不多的武器和所剩不多的弹药对抗敌方飞机的威胁。 锁定攻击目标之后,敌军飞行员们随之展开攻击,但是,对于夜间的空中作战,他们显然不是那么的熟练,甚至可以说是生疏的。在寻找攻击位置的过程中,居然有两架敌机闪避不及撞在了一起。在高速飞行的状态下,它们这一撞顿时game over,像折翼的鸟儿般当空坠落。可是,这个情景还没让联邦军官兵高兴多久,一架敌机便迎面撞上了运输机。没人知道这名敌军飞行员究竟是犯了操作错误还是飞机突然失控,这种撞击看起来存在体型和重量上的巨大差距,可是相对速度使得这次撞击造成的破坏颇为严重,指挥室里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运输舰的舰艏被撞裂了一大块——刚刚的撞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视觉上的冲击也没有好莱坞大片来的那么震撼,更没有慢动作的回放可供赏析。转瞬过后,敌机的残骸、破损舰体碎块……各种碎屑落花纷飞,在惯性的作用下,纷纷扬扬地朝舰艉飞去。 这种撞击不至于让运输舰立即坠落,却严重影响到它的飞行稳定性和平衡性,经验老道的上校不得不下令放慢运输舰的飞行速度,虽然只是1/3的减速,还是能让身后的敌舰拉近距离。在此期间,余下的地方战斗机继续在周围展开围攻,他们用机枪子弹反复扫射舰上的官兵们,而他们像白天时一样进行顽强的抗争。 战斗持续了十多分钟,因为耗尽了弹药,那些敌机才悻悻地离开。 观测台上,魏斯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敌方战机的扫射,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敌人的飞行战舰。那些被甩开去的巡防舰就像是一条条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格外兴奋的赶过来,双方距离不断拉近,而这艘联邦军运输舰在一段时间的稳定飞行后开始下降。魏斯有些担心,于是回到了指挥室,结果看到少校愁眉紧锁地站在那里,奥克塔薇尔也在一旁默不作声。 “后面的敌舰追来了,如果我们维持现有速度,那么在我们飞过莫纳莫林山脉之前,它们肯定能追上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应对!” 对于魏斯的提醒,少校没有给出积极的回应,而是心事重重的考虑着什么。正当魏斯试着从奥克塔薇尔那里得到答案时,一名军官前来报告说,一号舱破裂的舱门和舱壁已经堵上了,但舱室里的温度下降了很多,必须将人员转移到二号舱去。 先前运输舰在接近两万尺的高度飞行,这里的空气温度较地面低了二三十度,舰艏的破漏导致大量冷空气高速涌入舰舱,使得舱室温度急速下降,奥伦斯星球上的人类比较耐寒,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惧严寒,时间一长,无论舰员还是那些平民百姓,都必须面对低温严寒这个新的敌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魏斯的小侄子。所以,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此时,他终于知道少校刚刚为什么会那样的愁眉不展了。 按照正常逻辑,这艘运输舰要么保持飞行高度,避开敌人地面炮火,要么降低飞行高度,延缓舱内温度下降,两者难以兼顾。现在,运输舰的下降显然是少校做出的抉择。魏斯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到舷窗旁,默默观察地面的敌军防空阵地。对于敌军部队较为集中的危险区域,他能够在特殊视野里分辨出来,从而提前发出预警,可是这种方式极其消耗体力,特别是这段时间他连续工作,大脑已经到了濒临缺氧的地步。为了舰上数百人的安危,他也只能咬牙坚持…… 运输舰的飞行高度一直下降到了千尺左右,这是一个普通枪弹都能触及的危险位置。在飞行状态重新获得平稳后,少校下令动力系统全功率运转。此后,除非魏斯发出重要预警,他只对运输舰的飞行方向进行微调,这种近乎直线冲刺的飞行姿态,仿佛是敞开了胸口向敌人冲锋,可是在夜间防空作战中,低空高速飞行的目标往往比中高空目标更难捕捉和应付——虽然没办法彻底摆脱敌军探照灯的追踪,但由于低空冲刺留给敌军地面防空火炮的射击角度和反应时间,这艘联邦军运输舰被敌军地面防空火力集中覆盖的几率大幅度下降了。在此过程中,指挥室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咬着牙关、捏着拳头,唯恐下一秒就被敌人的炮火击中。庆幸的是,运输舰不断遭受爆炸的冲击,还被不少弹片扫荡,露天座位上的人员也蒙受了伤亡,但总体上还是顽强的坚持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从渺茫逐渐变成了光明……特殊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飞行的绿色虚框。这一刻,魏斯热泪盈眶,差点当场泪奔。 视线里,这支联邦军舰队有一艘巡洋舰和两艘巡防舰,虽然三对三,可是无论质量还是气势都对敌人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从魏斯这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少校长出了一口气,他判断了一下双方的距离,下令运输舰保持飞行高度,在他亲自指挥下进行了水平机动,在避开敌人炮火的同时,也避免让身后的追兵不至于太容易捕捉到它的轨迹。熬过这最为艰辛的时刻,在联邦军舰队进入射程之后,形势终于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他们很快击退了身后的敌方舰艇,又压制了敌人的地面防空部队,掩护着运输舰飞过边境。 莫纳莫林山脉那延绵的雪山,终于出现在了运输舰的舷窗下方…… 正文 第1章 老友记 离开军队重归平民生活,并不意味着杂乱无序、漫无目的,从运输舰摆脱敌人追击、飞越莫纳莫林山脉的那一刻起,魏斯就已经开始展望和筹划未来的生活了。经过场内场外的较量,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终于达成了停战协定,对达到顶峰的联邦军队而言,接下来便是大规模的复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魏斯放弃了前往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员继续深造的机会,在第一时间提出了退役申请。仗已经打完了,能够获得留任的军官要么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么是具备某一方面的独特优势,像他这种近乎白衣出身、擅长打游击战的军官成了标准的“鸡肋”,于是乎,他的申请很快得到批准。除了奥克塔薇尔,没人出面挽留。事实上,无论是穆洛恩部长还是庞德将军,那时候都在考虑自己的事情,谁也顾不上谁。 办完退役手续,魏斯带着小肯普回到了索姆索纳斯山间的克伦伯-海森城堡。勋爵夫妇虽然在战争时期吃了不少苦,苍老了许多,身体也不如从前,但这无碍于他们对和平生活的珍惜与热爱。在魏斯回来之前,他们不仅对城堡进行了修缮,还热心收留了好几家因战争而失去依靠的亲友。这些人有的是老人带着孙辈,有的是孤儿寡母,还有的是男人失去了劳动能力,他们住在城堡里,特别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孩童,使得偌大的城堡又重新充满了生气。 如今,贝拉仍在联邦首都自由城求学,她这个年纪也适合在外面的世界多看看、多走走,小肯普的到来,无疑填补了勋爵夫妇最大的情感空白。虽然他一开始不会说阿尔斯特语,但在魏斯的帮助下,他很快就能跟大伙儿进行简单的交流了,与城堡里的同龄人也能玩到一块去,适应这里的生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温暖,让魏斯那颗在战争中饱受磨砺的心很快归于平静。可是,小小的索姆索纳斯显然无法隐匿他那豪气冲天的英雄光芒。战争时期,他屡败屡战,在洛林跟强大的敌人斗争了一年多,与洛林各地的抵抗组织建立了广泛的联系,尤其是在洛林游击战士最为高光的时期,洛林抵抗组织使用的武器装备有相当一部分由魏斯组织提供的。共同对敌的年代,他们是反抗者联盟,到了和平时期,那种同仇敌忾甚至生死与共的关系让他们像是天然的磁铁一样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为共同的志向而奋斗着。听说魏斯回归,洛尔-瓦德-施泰因游击中校、格伦森-托滕贝尔游击少校以及“暴脾气男人”莫顿-帕拉赫游击少校等多位昔日伙伴或前来造访,或邀他前去做客,叙旧之余,很多人都提到了一个共同的愿景:摒弃以往相互竞争、松散发展的旧格局,在游击战友情谊这根纽带的连接下,组建一个有实力的区域性工业者联盟,制定互帮互助、公道公正的同业规则,达到抱团取暖、共谋发展的新格局。 复兴克伦伯-海森家族是勋爵的毕生心愿,魏斯也曾而为之努力过、拼搏过,但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他的眼界和胸怀已不局限于此。现如今,在离开军队、重归平静生活的同时,能够在实干兴邦中体现自己的价值,与家族的发展互为依托,也是他乐于为之的事情。于是,他向洛林各地的伙伴们发出了老战友聚会的邀请函,希望借此机会跟大家畅谈人生。邀请函一共发出了90份,约定之日竟然来了近600人。除了受邀者所携家眷,还有许多一开始没有联系上的老战友以及当年以各种方式支持游击作战的伙伴。战场上磨炼出的处变能力,让魏斯游刃有余地做好了宾客接待、安顿工作,而且看大家对会商合作事宜意兴阑珊,索性借这老战友聚会之机开了个洛林工业者联盟大会预备会——在有限的时间里,他结合自己超前的眼界、开拓性思维以及从克伦伯-海森家族发展谋划延伸开的洛林发展趋势,概念性地提出了这个工业者联盟的定位和方向。尽管在以勋爵为代表的老一辈实业家眼里,这个工业者联盟的未来展望就像是空中楼阁,太过好高骛远,甚至脱离了实际,但是,由于魏斯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了优越的领导力、创造力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品格,勋爵毅然将家族的经济主导权交给了他,任他自由发挥,而众多曾经并肩作战、生死相交的战友伙伴们,在过往种种疑惑、误解得到了时间的解答与澄清,也将信任票投给了这位大智大勇的游击领袖。 聚会期间,各路豪杰各抒己见,百花齐放,但就整体性、宏观性以及可行性而言,比起魏斯的战略级计划都要逊色不少。最终,大伙一致推选魏斯的方案为蓝本构建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框架和规则,并约定一个月后在洛林首府梅森城举行第一次洛林工业者联盟大会。 毫无疑问,发起组建洛林工业者联盟,跟魏斯从勋爵手里接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经济领导权不仅不相冲突,反而是一个互为促进的契机。战争时期,克伦伯-海森工厂一度被诺曼人占据,其直系成员泽-克伦伯-海森化名斯卡拉,担任诺曼帝国派驻洛林的军事总督,帮助诺曼人掠夺和榨取洛林的财富与资源,但他多年前就以“彻底失踪”的方式脱离了这个家族,此后直至战时重新现身,未与克伦伯-海森家族有任何联系,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其余成员战争时期或被敌人软禁,或逃往联邦后方,更有魏斯这般英勇抗敌的游击指挥官,事实清晰,不容颠倒。经过审查,洛林临时政府不仅将克伦伯-海森工厂归还克伦伯-海森家族,亦针对他们战时支援游击作战所耗物资器材向联邦政府申请国家补偿,虽然联邦政府最终只拨给了一笔象征性的款子,但以荣誉嘉奖的方式确认了克伦伯-海森家族在战争时期的积极贡献,并特批克伦伯-海森工厂未来三年享受最优的免税政策。 军工是克伦伯-海森家族延续两百多年的传统产业,战争刚刚结束,指望军方的大批订单是不现实的。魏斯的策略是以现有资源对军事生产进行恢复性的重建,这一领域短期之内以装备维修、改造以及技术消化为主,余下的精力和人力物力投入到新的产业上去——战争中前期,克伦伯-海森工厂为联邦军提供了包括水冷重机枪、半自动步枪、迫击炮在内的各式武器,联邦政府采取的是分期付款的方式,而当诺曼人占领洛林后,联邦政府停止向克伦伯-海森工厂支付款项。战争结束后,联邦政府经过核定,同意继续支付以前的拖欠款项,虽然支付跨度很长,但这为克伦伯-海森工厂提供了稳定的资金流入,为他们大规模举债发展新事业创造了可能…… 作为洛林工业联盟大会的主要召集者之一,魏斯开启了废寝忘食模式,对整个联邦的经济工业社会形势进行细致深入的研究。由于诺曼人在战争前期势如破竹,联邦工业体系不得不进行战略大迁移,工业的高度集中提升了生产效率,但同时也对资源供给产生了负效应。在东部地区,资源产量的局限性使得工业原材料的价格在战争时期一直居高不下。当战争结束,联邦工业需要从战时状态转回到平时状态时,供求平衡依然处于失衡状态,导致各种原材料的价格居高不下。洛林作为联邦主要的矿产区之一,金属矿产资源一度占到了整个联邦的1/4强。市场的平衡关系使得经济对于洛林矿产资源的稳定输出需求迫切,而在老战友聚会上,大家对尽快恢复各地矿产生产有着强烈的共识,但在矿产运输上产生了一个很大的分歧:在战争之前。矿产主要通过河运和空运进行。具体来说,就是山区生产出来的矿产资源,在当地进行初步冶炼或筛选后,通过河道运输运往洛林东部的铁路枢纽,或是由飞行船只直接运走。经过战争消耗,空中运输已经基本中断,星源石资源都已经集中到了军方手里,宝贵的运输舰需要用来部署军队、调配物资以及为特殊群体服务,短时间内难以重新转为民用。 河运,是洛林最为传统的运输方式,因地制宜、运费低廉,但也存在着运量小、时间长、效率低的缺点。在飞行舰船技术变得成熟之后,河运逐渐退居次要位置,而机械制造业蓬勃发展,使得铁路运输迅速兴起,在平原地带逐渐取代了空中和水面运输成为最主要的工业运力,可是在洛林,因为地形太过崎岖,特别是西高东低的地形使得铁路铺设成本过高,即便像索姆索纳斯这样的区域性工业重镇也迟迟没有通火车。在老战友聚会上,许多人就提出要集中人力物力修建一条由东南向西北贯穿整个洛林的铁路线。再由这条铁路线延伸出去的支线连接各处重要的矿产区。在奥伦斯星球上,多数人习惯于简单粗暴的思维方式,而在魏斯看来,修建铁路投资大、耗时长,等到铁路修建起来了,某些矿区的资源可能已经开采完毕,人们又转而寻找新的矿产资源,铁路铺设也许永远赶不上矿产开采。因此,他倾向于拓展河运,当然,这建议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需要详细的研究、分析、测算,就如同战场上的作战计划一样,魏斯进行了细致的信息采集、数据分析以及方案编写,甚至可以精确到每个码头拓展之后能够达到多大的运力,整个系统运转起来需要增购多少船只、提供多少岗位。在拓展河运同时,还需要相应建设从矿产区到码头区的短距离铁路轨道,采用小型蒸汽机车或是内燃机车拖曳矿车,就能够进行快速便捷的运输。这个系统一旦正式运转起来,矿产资源将能源源不断的运出洛林。 拓展河运的方案在技术上具备高度可行性,但计划付诸实施仍需要大量的金钱。经过战争的洗礼,大部分工厂都遭受了损失,能保留一些机器设备就很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资金来进行大规模的重建?战争刚刚结束,指望联邦政府大力支持也不现实,甚至,如果政府过度参与进来,这个河运系统将变成国营性质,进而压缩私营企业主的利益。要解决资金的问题,魏斯再次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以后来者的眼界和思维,他知道,资本杠杆在工业的发展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转型、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奠基、洛林运河的拓展以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机遇,犹如一个巨大的作战计划,成为摆在魏斯面前的新挑战! 正文 第2章 钱袋子 经过半个月的反复思考、推敲、勘察、咨询、测算,魏斯退役后的第一个“大作战方案”基本成形,但所有的计划都依托于一个必要因素:资金。如果没有资金的支持,所有的项目都是空谈。在此期间,他向老友、前辈以及资本行业的专业人士求教,了解当前通行的融资条件和利率情况,既是测算相关项目实施的综合成本,也是为融资业务的推进做足功课。 在为克伦伯-海森工厂重新开工举行剪彩仪式的第二天,魏斯便离开了索姆索纳斯,前往奥城寻求银行金融机构以及商业财团的“慷慨解囊”。此行,他没有像第一次去奥城那样先坐马车再转火车,而是从索姆索纳斯乘船出发,先是沿着索姆索纳斯河向南航行百余里,再从三河岔口转入梅森河,顺流而下抵达洛林首府梅森,一路再次勘察沿线河运情况。抵达梅森后,他逗留数日,与洛林临时政府的几位旧识就投建项目和使用土地的条件、程序进行了深层次的沟通,并抽空跟洛林本土的金融机构——拥有六百多年历史的西部矿业银行,就克伦伯-海森工厂为主体的融资条件、规模、利率进行了会谈,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之后,他从梅森搭乘火车前往奥城。 奥城,是格鲁曼集团的发家之地,也是巴斯顿军校所在地,因为距离洛林和纳沙泰尔两大矿产区较近,又有交通发达、地形平坦、人口众多等便利,即便受到战争的严重摧残,依然是发展重工业的理想之地。战争结束后,许多外迁的企业又陆续迁回,整个城市因而成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吊机和修建中的厂区、楼房。 来到奥城,魏斯首先拜会了联邦自由银行在这里的分支机构,向他们了解了这家联邦第一银行的政策和条件,餐后聊天,得知现在担任格鲁曼财团首席执行官的居然是他的一位故人——那个曾经在格鲁曼家族受到排挤打压、貌似敦厚其实老辣狡猾的肥胖中年人。 在此之前,魏斯只大致听说了格鲁曼集团这几年的变故:二公子鲁奥夫战时叛变投敌,老总裁被董事们合力赶下了台,格鲁曼家族内部为争权夺利而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如今细细一打听,才知道胸有城府的胖副总裁鲁道夫-格鲁曼虽然没能“竞争上岗”,却凭着跟军方的良好关系和战时的稳当运作,成功当上了格鲁曼财团的首席执行官。这个财团,是格鲁曼家族旗下仅次于格鲁曼集团的第二大产业,只不过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绝大多数人对资本运作的认知浅薄而又偏颇,民间素有“放贷者=吸血鬼”的说法,而各行各业的企业主、经营者也大都倾向于自然发展、不断积累,所以,各大银行和财团虽然掌握着数量惊人的资本,资本运作的规模和效率并不高,除了从联邦政府购买国债,常规业务便是直接投资、收购并购以及委托运营管理。基于这些缘故,担任格鲁曼财团首席执行官,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远不及格鲁曼集团总裁。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跟那位精明的胖子打了多次交道,魏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奢望对方会主动给出优厚的合作条件,而是花了两天时间收集相关信息,做到有备而往。之后,他找到格鲁曼财团的办公楼登门拜会,不巧那位首席执行官外出公务,预计要过几天才会回到奥城。魏斯留下自己在奥城所住酒店的地址房号,不急不忙地继续拜会其他金融机构和财团,研究当前的行情和不同银行、财团的经营运作特点,迅速积累自己在资本领域的的眼界和知识。 与胖副总裁鲁道夫-格鲁曼的再次见面,是一个下次小雨午后,在格鲁曼财团设在奥城市区的临时办公楼。那是一栋颇有年代感的三层楼洋房,坚固的石头外墙和方方正正的轮廓,勾起了魏斯昔日的回忆——奥城之战最为惨烈的阶段,他和战友们便是在废墟般的城市里坚持作战,时而隐藏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时而返回地面搜寻补给,没准还在这栋建筑里逗留过。当然,遍地废墟的奥城已成回忆,要不要多久,这座城市又会是遍地高楼…… “你好啊,龙侄!许久不见,听说你在洛林干了一番大事业,瞧瞧,我为你感到骄傲!”胖副总裁,如今的格鲁曼财团首席执行官,像从前那样满脸堆笑,以亲和的面貌展现给展现在魏斯面前。 “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军队。”魏斯对他说,“算是跟从您的脚步。” “哈!我是被军队淘汰的,而你是主动离开,两码事!”这位长得愈发富态的中年大叔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回应。跟魏斯握过手之后,他回到办公桌后的大皮椅上,魏斯则在办公桌前的木头椅子上落座。隔着这张办公桌,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谈事,感情什么的只是略微带过。 “说说看,离开军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鲁道夫刚从外地回来,听秘书说好像是参加什么高层聚会。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显然不必像从前那样想方设法拉拢、利用魏斯这样一个“小人物”,所以,这问题听着也有些客套之意。 魏斯平静地端详着对方,鲁道夫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多的来自于内心的骄傲和自信,而不是以前那种虚伪与蛇的姿态。 “我回洛林了,目前主要是打理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经营事务,另外就是跟一些老战友合作,希望能够让洛林发展得更好一些。” “不错不错,你们家族的成员,最让我敬佩的就是这一点——每个人都有远大的志向。”话说到这里,鲁道夫语气一转,主动出击:“今天来找我,应该是希望得到资金方面的帮助吧?” 魏斯不卑不亢地回答说:“因为事业发展需要,我们准备向各银行和财团融资,现在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这些天来所商洽的银行、财团,对我们的条件非常肯定,而在此过程中,我听到了很多关于您的赞誉。大家都说,格鲁曼财团在您的经营下,已经是联邦当今最有影响力的财团之一。我想这样的业务,如果不来跟您讨教一二,免不了会有一些不踏实。” 鲁道夫听完之后稍稍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他从桌上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面摆着一排褐色的“细雪茄”。奥伦斯星球上没有烟草这种植物,人们赖以舒缓情绪、安抚心神的是一种带有精神镇定作用的草叶,因为无法做到完全人工种植而显得较为稀有。魏斯最早知道这东西是因为尼古拉,那个时候她处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言行举止一如那些叛逆的富家子弟,好在它不像地球上的毒品那样具有可怕的依赖性,反倒是上流社会的一种炫富工具。 鲁道夫请魏斯来一支,魏斯笑着拒绝了,他便给自己点了一根,边抽边说道:“龙侄,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这次也不例外。如果事情确实如你所说,那么你正在运作的一定是一个很不错的项目。要知道,那些精明的家伙对项目的审查可是格外的挑剔。” “我的业务有三个他们难以拒绝的优势。其一,联邦政府每年向克伦伯-海森工厂偿付战时采购武器装备的欠款,连本带息,预计持续十年。其二,克伦伯-海森家族在洛林乃至联邦西部还是有非常悠久的良好信誉。其三,我以个人名义对贷款项目做出担保。” 说完这三个优势,魏斯紧接着又介绍说:“我运作的项目有着良好的发展前景和可观的潜在价值,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给您说说。在我去过的办公室,没有人对我的计划持否定意见。” 鲁道夫却摇了摇手:“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听这些吗?说吧,龙侄,你这次准备贷多少款?” 魏斯已不是初来乍到的商场菜鸟了,他知道对方这么说,无非将自己摆在一个具有心理优势的位置上,从而掌握谈判的主动权。真要是直接报出的那个数字,这家伙没准会从椅子上蹦起来。 “是这样的,我始终觉得风险应该分散,不要集中在一个地方,那跟把所有的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相同的道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您这里获得一个可以在适当条件下提现的贷款额度,这样我会综合比较各个银行和财团不同时期的条件,然后决定在哪儿提款,获得经营效益之后,在哪儿先偿还。” 听魏斯这么一说,鲁道夫终于变得认真起来,他盯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年轻后辈看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你确实成熟起来了,龙侄。你说的这些,其实是在融资中非常客观、冷静的操作。不过我想说的是,在商业合作中,不仅要讲规则,更多时候还是要讲交情和互利的。你让我赚钱,我帮你赚钱,这样合作才能长久,才有可能逾越一些世俗的条款,知道吗?” 魏斯笑了起来,他对鲁道夫说:“既然如此,不妨一边喝茶一边聊聊我设想的这个大计划。听过之后,您再决定给我多少贷款的额度。如果您这里可以取得足以覆盖整个项目的贷款,我可以考虑在您这里先办,等到今后有其他的需要再跟别人谈合作。” “好!”鲁道夫立即应答道,“洗耳恭听!” 在这个下着沥沥小雨的午后,魏斯用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以详略得当、层次分明的表述,向鲁道夫介绍了自己的全盘计划。这位资本界的大佬闭上眼睛考虑了一会儿,问道:“对于这个计划,我有两个疑问……第一,如何确定你所说的那种矿产资源代表了未来?第二,你如何确定你准备重金投入的那些机械有如此可观的市场需求,而且是军民结合、永不过时的?” 厉害的老手,总是能够看到问题的关键。魏斯的计划之所以具有巨大的潜力,既是基于历史性的判断,也是建立在现实可行的基础上。铝在奥伦斯星球上已经有了发现和运用,只是还没有达到普及化和商业化的程度。到目前为止,它还只是一种相对少见的实验品,至于说代表着未来战争发展需要的机械动力,那是一个符合战争逻辑的趋势,并不会因为新原石和飞行战舰而改变。这个逻辑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已经得到了非常充分的验证。随着飞行技术的发展,几十架战斗机就可以狠狠修理一艘强大的飞行战舰,而几十架战斗机的造价可能还不到一周飞行战舰的百分之一,这便是技术与技术的对比。至于地面的战斗,毫无疑问,当双方在空中斗得难解难分时,地面的战斗仍要由地面部队来解决。因此,坦克、自行高炮、自行火炮、摩托化部队,这些都具有现实价值,也代表了未来军事发展的趋势。 在鲁道夫面前,魏斯当然没必要把自己的老底都兜出来,他笑着说:“任何商业都有风险,就是战争中的作战行动一样。战场上指挥官如何判断敌人的动向和敌人的部署,那么在商场上,我们同样也需要用自己的判断去做出一些抉择。您所说的两个问题,是我个人基于各方面信息和发展趋势所做出的判断,我相信它们是正确的,所以我敢于将全部的身家都押上。如果您认可,您大可以将这笔业务交给我,如果你觉得存在质疑,或者持反对的意见,那么我建议您跟其他银行机构以及财团共同分担这个风险。” 魏斯说的很在理,鲁道夫没有像刚才那样大言不惭,他低头沉思了许久,问道:“你的这个计划是否有一份书面的方案可以让我细细研究一下,过几天再给你答复。” 魏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夹子,在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放在了鲁道夫面前。这个肥硕的中年人有些意外,他拿起纸看了看,这上面的内容甚至比刚才说的还要简单。 “您所说的方案,我确实有详实的,但这是我的作战计划,是绝对的商业机密,您说呢?”魏斯笑道。 鲁道夫有点尴尬的干笑了几声,点点头:“好吧,龙侄!我不得不承认,虽然你的理性让我有些不太愉快,但你确实是一个商场上可信的伙伴。这样吧!今天我先不给你准确的答复,但可以肯定是这笔业务我一定会参与至少一份,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大的那一份。作为我对你的支持,我们会给你最优厚的条件。” 魏斯站了起来,主动伸出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一如既往的!” 鲁道夫煞有介事地站起来与之握手:“没错,一如既往!” 正文 第3章 技术支持 鉴于洛林工业者联盟第一次大会举办在即,魏斯在奥城谈好业务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梅森。在这里,几个发起者共同租下了位于市中心的一栋酒店,他们以上一次老战友聚会为基础发出了400多张入会邀请,后来又应伙伴们的要求陆续补发了300多张,而实际到会人员依然要比他们发出的邀请多出很多,以至于这个酒店足以容纳八百人的大厅被参会者挤得满满当当。这般规模,当然无法像圆桌会议一样各抒己见,而是遵循议会式的规则进行讨论和表决。经过几天的热烈讨论,众人求同存异地罗列出这个工业者联盟的组织体系和运行规则,参会者投票选出的19名联盟委员会委员,得票最高的7人担任理事,魏斯众望所归地担任理事长。在联盟委员会的组织下,大会以投票的方式决定了洛林工业者联盟的33项规则——就其本质而言,这是个商会性质的民间组织,只不过成员之间因为有战友这一层关系而更加紧密。 在联盟的架构和规则确定之后,此次大会的最后一项议程便是敲定未来的发展方向。讨论焦点再次集中到了洛林的矿产开采、加工该依托铁路还是河运。经过充分周密的准备,魏斯的河运拓展方案以充分的数据、准确的计算以及有理有据的推论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大多数与会者认同这个运河拓展计划,但正如魏斯所料,联盟成员虽然超过了1000人,他们能筹集到的资金还远不足以支撑这么一个庞大的计划,而且相当一部分人对于河运拓展计划特别是修建一系列运河持谨慎的支持态度。在许多人的既有概念里,这种浩大的工程应由政府来推动,而不是倚靠民间组织。事实上,在这次大会召开之前,魏斯已经从洛林临时政府那里得到了准确的表态,他们三五年之内不可能拿出资金来修建基础民生之外的公用设施,有限的资金必须用来保障平民大众的温饱和医疗需要。 洛林工业者联盟第一次大会顺利闭幕后,魏斯又马不停蹄地乘火车前往首都自由城。在那里,他跟妹妹贝拉匆匆见了一面,然后直奔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去了。这所大学相当于军界的巴斯顿军校,在联邦的理工学术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这里不仅教书育人,更有多个联邦一流的理工类科研机构。 除了困扰洛林工业者联盟的运输问题,魏斯亦为克伦伯-海森家族制定了“一主线两脉络”的转型战略,主线便是军民两用机械设备制造,在和平时期这条腿主要走矿产和农用设备线路,生产挖机、拖拉机、摩托车、农用飞机,一旦进入军备期,可以快速改产各型军用车辆和作战飞机;两条脉络其一是新金属材料冶炼合成,特别是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后期具有非常高经济和军事价值的轻金属材料——铝合金,其二就是动力引擎研发生产,重点是可供车辆使用的柴油引擎以及轻量级的航空引擎。在技术的积累上,魏斯设定了两条腿走路的路线,一条是找大学、研究机构合作,逐步掌握“核心科技”,另一条是跟洛林本土的企业,诸如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进行合作,力争短期形成基础生产力。 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坐落在自由城北郊,这是个规模堪比小城的综合性理工大学。它有九个最顶级的学院和若干研究机构共同组成。在联邦,说起这所大学,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联邦工业之所以强大,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一流的科技水平,而一流的科技水平得益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培育出一批又一批精英人才。魏斯慕名而来,不寄希望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奇遇,而是拿出诚心实意取真经、三顾频烦天下计的心态前去。 这所大学没有高耸的围墙或者铁丝网,而是一个完全开放性的校园。走在这里的林荫小道。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跟巴斯顿军校截然不同,它勾起了魏斯更加遥远的关于学校的记忆。他虽然带着明确的目标来,但初来乍到,还是放下包袱,在校园里走马观花。这里有很多在外观别致的建筑,也有修剪精致的花圃,还有露天的演讲场所,以及众多颇具书香气的教学场所。朝气蓬勃的学生来来往往,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战争以及战后萧条的影响。 漫步这美丽的校园,魏斯有些心动,如果没有那些惊心动魄的阅历,也没有那些气壮山河的战斗,他甘于当个平凡的人,努力到这高等学府来深造一番。可是,这一切在那场战争之后已经变得不可能了,那颗强大的心脏,注定是要干一番事业的。 在这个大学转悠了半天,魏斯找到了地理地质学院的办公楼。这办公楼外各处摆放的各种形态和质地的石头,还有那些山川河流的微缩景观。进入办公楼,既没有秘书拦路,也没有门卫盘查,他就这样边走边看边问,很快来到了一扇普普通通的房门前。敲响房门,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请进!” 魏斯自行推门进入房间。一个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的白发老头坐在一张偌大的堆满了书籍和草稿纸的桌子后面,正拿着铅笔盒放大镜在研究一份地图。 “您好,杨教授!”魏斯用客气的口吻打了声招呼。 桌子后面,那位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陌生面孔,又低下了头:“稍等片刻。” 十多分钟过后,他终于在地图上写画完毕,这才重新抬起头:“噢,抱歉,先生,您刚刚说什么来着?” 魏斯一直站在原地,军人的素质让他可以在更长的时间里岿然不动,他笑了笑:“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您应该就是阿尔弗雷德-杨教授吧!” “是的,是我。”老头搓了搓手,从办公桌后面走到魏斯跟前来。 “我叫龙-克伦伯-海森,来自洛林,今天之所以冒昧前来,是因为我这里有一项互惠互利的合作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具体来说,就是我准备赞助你们的研究,同时请你们帮助我们做一些勘探和设计。”魏斯开门见山。 听到来了赞助,这位老者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之情,但也没有厌恶的神色。他勾着头,掠过老花眼镜看着魏斯,那表情说不上厌恶也没有质疑,而是纯粹的打量。 “克伦伯-海森……噢!我想起来了,我们听说过你们的事迹——勇敢的洛林游击战士!带领洛林人民坚持不懈地抗击敌人!是你?” 这最后一个问号,大概是对魏斯这么快离开军队感到有些意外。 “没错,是我,我刚从军队复员回到洛林,想带着我的家族和我的老战友们为洛林——为我们的联邦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当然了,这些事情,于公于私都有益处,所以,冒昧前来寻求技术上的支持。” 老头儿点点头:“是开采矿石,需要我们去帮忙勘探?” 魏斯笑道:“您只说对了一半,我们不仅要开采矿石,还准备修造运河,使货物运输更加便捷。开采矿石也不仅仅是开采普通的铁矿、煤矿,我们想发掘一些新的东西,比如说铝,用于制造铝合金。除此之外。我们还准备利用这些高效的运输和更好的材料在机械制造方面干一番事业。” 魏斯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的设想,但侧重点跟在鲁道夫大叔那里说的有所区分。 老头显然对这番说辞很感兴趣,毕竟以前那些陈词滥调他已经听腻了。他把魏斯引到了办公桌旁的小茶桌,那里只有两张小藤椅。在来之前,魏斯也打听过,这位阿尔弗雷德-杨教授是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最顶尖、最有才华的教授,担任地理地质学院的院长也有十多年时间,在这种等级的专家当中,他的脾气算是比较温和的,但象牙塔里的人大多性格坦率、爱憎分明。如果不是话题投机,那么无论来者是什么身份,他也不会请你坐,而是简单谈完公事,就将来访者打发给助手们去处理。 魏斯能够在藤椅上坐下来,说明老头至少在心理上对自己不排斥,至于是游击英雄的角色加分还是自己奋发有为青年的形象加分,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他没必要去深究那么许多。 老者没给他倒茶,两人就这样干坐着聊天。 “洛林,我很多年前在那呆过很长时间,那有好几个矿场是我当年当助教的时候带着学生们一起勘探出来的。当然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后来商业化的勘探展现出了更高的效率,慢慢的,人们更喜欢去聘请那些专门的勘探公司。如果我是你,我也应该去请那些专业的勘探公司。相较而言,他们的花费并不会比给我们的赞助多很多,而且他们更好打交道,不像我们往往过于计较一些学术性的东西。” 老头这般直白,让魏斯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他饶有兴致地说:“如果我们筹划的只是一些短期的商业行为,只是想当富有的矿主,那么大可以去找那些商业勘探公司合作。我和我那些有理想的战友们组建了一个名叫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商业组织,我们希望用我们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也改变洛林人的生活,所以,我来到这里,希望请您和您的得意门生们对洛林进行一次更加全面客观的勘测,看看那些矿场能够在尽可能不破坏地理环境的前提下进行开采,还有,我们试图改造的那些运河,哪些会给当地人带来尽可能多的福利,那些可能会导致长远的破坏,这些都是我们希望能够妥善考虑好的。再者,在那些商业勘探公司看来,洛林早已经是一个没有太多发展潜力的地方。只有在真正的技术专家眼里,没有哪一块区域是废土。” 听了魏斯这般陈述,老头哈哈大笑:“你真是个有趣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以周全的眼光看待环境问题,我很想知道你们准备多少预算,能够把洛林——或者说大部分的洛林地区的生态环境考虑进去。不过,如果你告诉我这只是几千金克朗的计划,你们要的只是修建三五条运河,找七八个新矿,那么跟你说的这些就文不对题了。” 魏斯很认真地说:“钱的渠道,您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基本敲定了数万金克朗的大盘子,这足以支撑我们对洛林中部东部、南部以及东南部的河运体系做一个相对直接而且系统的改造。当然了,这是分步骤进行的,我们会以其中一条运河作为试行,用来修正和完善我们的计划。至于矿场,我们不想遍地挖掘,而是要根据学术性的研究成果,对某一片区域进行集中勘探,并且从新矿区修建轨道运输到最近的河流中实现开采和运输的衔接。这样,这些项目才有真正的可持续性,而不是走到哪算哪。” 老头儿又是那个勾着头的表情掠过眼镜看着魏斯,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魏斯的表情并没有外行人的那种浮夸,也没有眼高手低者的傲慢,他以认真的神情对魏斯说:“这样的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进行,而且赞助也可以分批到期。我可以调配最好的助手和最好的学生帮助你们,因为我觉得你的计划是一个全新的,很有推广意义的,符合发展规律的计划。你注重的是全面性、综合性、生态性。而不像以往那些人只看到了经济性。” “能够得到您的赞许,我感到非常的荣幸。”魏斯中肯地回答道。 “这样吧!明天这个时候,你再到这儿来,我会把挑选好的领队教授介绍给你。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下个月就可以启程,或者,看你们的时间安排。” “当然是越快越好。”魏斯笑着说。 “再快也得符合我们的办事规律。”老头一本正经的说,“就算你给再多的赞助费,我也不可能让任何一名学生突然中断他的学业去参与你们的项目,必须将教学和实地研究结合起来。明白吗?” “是的,当然。”魏斯认真而又从容的回应道,“我们的一切行为,无论商业运作还是技术研究,都必须尊重和遵循科学规律,循序渐进、由表及里,而且最重要的是……知行合一!” 老头儿勾着头,第三次掠过眼镜看着魏斯,这个词语在魏斯从前的世界不仅仅是耳熟能详的古语,更是整个国家各项事业务求实效的提纲挈领的精神指引,虽然转换成阿尔斯特语未必那么有原话传神,却足以让这位老学究在心中暗暗赞叹一番。 正文 第4章 容颜与才华 从阿尔弗雷德-杨教授的办公室出来,魏斯觉得轻松无比,搞定了这一条路,他的计划在技术层面便不会有太多的障碍。既然来到了联邦最好的理工大学,这里其实还有很多的宝藏可以去挖掘,比如说机械学院、冶金学院、工程学院、化工学院,等等。来之前,他多方打听了情况,机械、冶金方面的学术性研究与实践性研发衔接并不紧密,你可以指望地理地质学院的教授带着学生进行矿物矿产的勘探研究,却很难指望机械学院的教授和学生帮你设计出一套很有市场价值的机器——他们研究的是机械的原理,这些理论可以让他们制造出传统机械,或是在既有的机器设计上进行改进。在日常学习之余,地理地质学院的学生们可以去各地搞勘探勘测,而机械学院的学生通常是去大学附属工厂进行实践,主要是操作和维护一些常见的机器,算是勤工俭学。在真正具有商业价值的机械技术领域,高端的专利往往都掌握在几家制造业巨头手里,格鲁曼集团也只是在军工制造方面占据一定优势,在民用制造领域特别是航空方面,他们完全没有竞争力,只能够充当次级配件供应商,是敲敲边鼓、打打锣的角色。 基于这些原因,魏斯并不指望在机械学院能够收获“即战力”,而是打算在技术人才方面早做打算。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机械学院,办公楼跟教学楼挨在一块儿,外观上没有什么别致之处,也没有摆放醒目的机械设备,办公楼门前偌大的牌匾写着机械学院之名。魏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问,院长先生不在,而那些教授压根没兴趣搭理他,逛了一圈,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走在校园里的林荫小路上,千头万绪搁在一旁,心情完全放松下来,欣赏着各种风景。正走着,一位黑发美女快步从他身旁走过,魏斯只看了眼她的侧脸,虽说没有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但也是俏鼻樱唇、肤白如雪的靓丽女子。从背后看,她体态匀称,曲线婀娜,步伐矫健。这时候,魏斯不由得想起了奥克塔薇尔,她也是这般风风火火,只不过眼前这位显然少了军人的那种充满英气的俊美。 对于美好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景,人们总希望能多看上几眼,然而经历了战争中的那些生生死死,魏斯对人生的许多事情都看淡了很多,他没有加快步伐,更没有上去搭讪的念头,而是慢慢走着自己的路,那俏丽的身影也渐渐远去,消失不见了。 缘分这种东西,没有人能说的清、道的明。中午,魏斯在校园里随便找了一间餐厅,要了一份很普通的套餐和热茶,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正吃着,忽然看到那道靓丽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视线中,而且端了餐盘在斜对面的餐桌就座。当她的目光不经意朝这边飘来的时候,魏斯拿出了十足的淡定,并且微微挑起嘴角,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 那位美女只瞥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在魏斯自己眼里,经过了战争的洗礼,龙-克伦伯-海森原本很是普通的外形条件得到军人气度和稳重品质的加持,在同龄人当中应该达到了中等略微偏上的水准,对异性还是有些吸引力的。只不过在这青青校园里,阳光俊朗的男生不少,第一眼感觉,他依旧是那种泯然于众的类型,没有引起对方注意也不足为奇。 面对可餐秀色,魏斯不动声色慢慢细品:这美女有着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她的长相既不属于传统东方式,也不是典型西方式,而是兼有西式棱角分明的立体轮廓,又有东方人的肤色和唇形。当她若有所思的时候,那神色跟奥克塔薇尔还真有几分相似,而且也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感觉,但相较而言,奥克塔薇尔的颜值更高,军人硬核气质也是常人所不具备的。可就是这稍逊几分,让眼前者为美女有别于奥克塔薇尔那种仿佛天界下凡的盛世美颜,更有人间烟火气息。 有些美女,给人感觉是惊鸿一瞥,却不耐看,有些第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却越看越有味道。,还有些是第一眼很好看,久看也很耐看的类型。魏斯扫光盘子里的食物,悠然自得地喝着口味一般的热茶,欣赏眼前的独特景色。没过多久,餐厅里又来了一个熟面孔——地理地质学院的院长阿尔弗雷德-杨教授。他有些漫无目的地走了进来,似乎还在思考什么问题。很多人向他打招呼,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直到瞧见这位黑发美女,他瞬间露出了跟气质不符的笑容,径直走到她桌旁,也不打招呼,边在她旁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对于老杨教授,这位美女看起来既不厌恶、也不欢喜,那淡淡的表情感觉习以为常了。老杨教授满脸堆笑地跟她说了几句话,突然看到魏斯,连忙招手道:“哈,克伦伯-海森先生,真是太巧了,一块儿坐吧!” 这是魏斯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端着茶杯坐了过去。黑发美女刚刚似乎也察觉到了魏斯一直在观察她,显得有些不太乐意,但在杨教授面前,她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 老头儿对着美女说:“这事正巧,你不是说打算带学生去进行实地勘探吗?现在机会来了,这位克伦伯-海森先生将提供一笔赞助给我们,希望跟我们建立一种新型的、长久的合作关系。” 听了这话,黑发美女对魏斯的态度稍稍有点改观,但并没有立即露出笑容,而是礼貌地点点:“幸会,克伦伯-海森先生!” 老头儿向魏斯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们地理地质学院最年轻的一级教授——艾莎-杨。” 魏斯一听这姓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啊?你们……” 老头和黑发美女相互交换了眼神,这般默契,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姓氏,还有什么可问的? “呃,很难想象,居然会有这样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士钻研地理地质这种枯燥的学问。”魏斯话刚说完,就有点后悔,因为这种话似有贬低地理地质研究之嫌。果然,黑发美女不喜欢这种言论,她针锋相对的问:“这有什么不妥吗?谁规定地理地质只能是男生学?” “是我唐突了,其实,我只是觉得地理地质不像历史或者美术那样有趣,而且野外勘测勘探非常辛苦,所以,男士干起来可能要方便一些。”魏斯连忙解释。 这话说的也在理,美女没再顶他,而是冲着老头儿哼了一声:“要怪,就怪他从小培养起了我对地理地质的浓厚兴趣。有些东西,潜移默化了太多年,就变成了一种习惯。让我再去接触其他的学科,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原来如此!”魏斯点头表示理解。 阿尔弗雷德-杨教授对他家闺女说:“这位克伦伯-海森先生,我听说过他的事情,他在洛林被敌人占领的时期,一直坚持带领当地的军民抗击敌人的占领,好像还被敌人俘虏过,后来又逃了出来,接着又率领部队返回洛林,直到把敌人赶走,是这样吧?” 在黑发美女面前,魏斯有意收敛情绪,以谦逊低调的方式和相对简洁的语言介绍了自己在洛林打游击的故事,并且总结说,洛林游击战争要归功于坚韧不屈的联邦军民,自己只不过是起到了穿针引线作用。 对于英雄,小杨教授并无不敬,只是对他的话题不太感兴趣,倒是倒是对他父亲刚才所说的事情刨根问题:“你们所谈的新型的长期合作模式,具体是什么?” “噢,这件事,我觉得由克伦伯-海森先生来解释会更合适吧!”老杨教授将这个皮球踢给了魏斯。这时候,漂亮的小杨教授已经吃完了饭。趁着老杨教授埋头进餐的机会,魏斯以更加细致的方式将自己的计划说给黑发美女听。这些原本对女士来说没有那么有吸引力的话题,却让这位黑发美女听着很是认真。等魏斯说完了,她一改刚才的冷漠,很积极的说:“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所有的矿产开采和水利工程,都应该有完整的、长远的规划,特别是要注重生态环境的保护。可惜,有这种正确眼光的人实在太少了。” “我就知道,这事合你的胃口。”老杨教授插了一句。 “可我得带小甜果去。”小杨教授对他说。 魏斯一开始还纳闷这“小甜果”究竟是毛公仔还是小宠物,结果听到老杨教授说:“她才四岁,跟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一个人能照顾好她吗?” “不然呢?你也没办法照顾她啊!”小杨教授用堪比机关枪的语速反驳道。 魏斯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黑发美女这年纪轻轻,居然娃都四岁了,这事实在让人有点猝不及防啊…… 老杨教授撇了撇嘴:“那倒是,她晚上要哭起来,我可没办法对付她!” 等他们简单的商量过了,黑发美女才象征性地问了魏斯一句:“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怎么会呢?”魏斯连忙回应,“我有个八岁的侄子,很可爱,也很调皮。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在战争中阵亡了。他的母亲带着小女儿留在故乡,他一个人跟我们住在洛林,我父母照顾他,还有几个非常好的仆人。你们去了洛林,大可以放心的让她住在我们那里。” 有时候,话说多了未必是好事,魏斯这急急忙忙解释的样子,感觉像是要拐卖人口,而且这一拐就是一大带一小。不仅黑发美女,就连老头儿看他的眼神似有一丝警惕。 “那您什么时候可以带着学生们去洛林呢?需不需要我预付你们路费?”魏斯连忙转移话题。 “有关费用,我和您之间不会直接发生接触,您将赞助费提供给学院,学院会安排我们外出所需费用和补贴。您只需要按我提供的清单准备勘探勘测用的设备,并且负责我们在洛林的吃住行就可以了。”黑发美女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我们会自带一部分设备,但重型设备不便于携带,而且学院除了教学用的之外,也没有多余的准备。具体的设备清单,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您过两天来学院拿,或者留个地址给我,我给您寄过去。” 这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魏斯也知道,地质勘探勘测所涉及的设备物资不少,如果再加上后期开采、试行、调整,投入是相当庞大的。没有银行和财团的资金支持维持,就算把克伦伯海森家族的老底掏空,也是难以实现的。话说回来,银行和财团的资金不是白给,而是需要承担一定利息的,虽然针对这样的大项目,他们适当降低了利率,也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运作收益,才具备还本付息的能力。收益,一方面来源于项目本身,另一方面也取决于管理水平和运作效率,跟战争时期组织实施作战行动是一样的道理。 正文 第5章 运河副本 夏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自由洛林运河的开工典礼,在索姆索纳斯东南约20里的工地现场拉开了帷幕。这条运河,是洛林工业者联盟和洛林临时政府协定实施的第一个大项目。 洛林临时政府的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先生代表洛林临时政府出席剪彩仪式,在百废待兴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在受到战火荼毒最深的洛林,这条运河的开建,使得人们对战后经济社会的恢复充满了乐观情绪。运河项目的实施,最直接的益处便是让超过4000名洛林民众得到了一份为期三个月的稳定工作,可以让他们渡过这段青黄不接的艰难时期。 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传统声誉,魏斯在战争时期获得的英雄声望,加上“一主线两脉络”的发展规划和稳定的资金来源,金融家们很愉快地为他们提供了总额度高达50万金克朗的商业贷款额度——由于战争造成的破坏,在战争后期,联邦经济体系近乎崩溃,战前通行的克朗纸币贬值严重,明确对应含金量的金克朗成为联邦境内唯一可靠的货币,而1个金克朗的购买力,几乎相当战前的800-1000克朗,换算下来,这笔贷款相当于5亿克朗,要知道军工业巨头格鲁曼集团在战争爆发当年的报表总资产也就是14亿克朗! 获得了巨额的融资额度,魏斯等不及阿尔斯特理工学院的技术团队来到洛林,直接将运河的施工方案送到老杨和小杨教授那里,请他们进行技术性的核验,两位杨教授出于对其全盘计划的认可,又力邀相关学院的教授进行会审,最终提出了17项具有实际价值的修改完善建议。之后,魏斯将方案提交洛林临时政府审议,并亲自参加了5场审议会,成功说服政府官员和专家们批准了这个旨在建设一条从索姆索纳斯南部通往临镇马尔莱斯的十里运河项目。这条运河是一条纯商业性的工程,它的特别之处在于洛林临时政府不需要拿出一个克朗的拨款,而且建设运营方承诺,运河建成后既不向航行者也不向农田灌溉者收取任何费用,条件是洛林临时政府将运河两侧的国有土地平价转让给洛林工业者联盟相关成员用于工业和商业用途,并允许他们向当地农民收购土地用于集中化农业或工业、商业。这种长线运作的思维,别说在联邦,放眼整个奥伦斯球也是相当稀罕的。 修建运河,给人的感觉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不论是中国的京杭大运河还是外国的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那都是历史上的超级工程,投入极其巨大,这些运河的建成不仅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更有价值无法估量的政治和军事作用。运河造价不能一概而论,不同地理环境、技术工艺以及各种外部因素,可能导致运河造价存在巨大的差异。比如说,19世纪中叶所建的苏伊士运河长190公里,耗资1860万英镑,折算下来每公里约9.78万镑;19世纪末建成的科林斯运河长6.3公里,耗资6亿美元,折算下来每公里约9523万美元;20世纪初期的巴拿马运河长65公里,耗资超过3亿美元,折算下来每公里约461万美元。魏斯这条运河,是在原来灌溉用的人工渠基础上开建,它只有10.5里长,预设的宽度和深度分别为50尺、20尺,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是相对平坦的丘陵地带,没有坚硬的岩石,在人力为主、机械为辅的模式下,工期预计为99天,概算总造价为8000金克朗,相当于战前的450-520万克朗,通航之后能够让往来于索姆索纳斯和梅森之间的船只少走两百多里。 洛林临时政府迅速批准了这个在官员们看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方案。对他们而言,不需要政府提供任何资金,就能够让数千居民获得至少三个月的工作机会,并在索姆索纳斯以南、靠近梅森河的荒芜地带形成一个崭新的工业区,简直是白捡来的政绩。此外,洛林临时政府还将通过出售运河沿线的土地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政府性收益,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他们当前的财政压力。 对于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来说,这条运河的开建,标志着他们以一个崭新的面貌跃然于世人眼前,以老战友的合作互信关系为基础构建的非官方工商业组织,从最初的信息互通升华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运河开建后,联盟成员能够以相对低廉的价格购得运河沿线的土地,用来建设工厂、经营商贸或是发展现代化的新型农业。现如今,这里只是一片价值经济价值较低的土地,只有一些农田、牧场以及稀稀拉拉的树木。等着运河建成之后,这里的地理和运输优势就会显现出来,从而推升土地和工商业价值。 剪彩仪式结束后,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与魏斯一道驱车前往索姆索纳斯,参加当晚举行的庆祝晚宴。除了一些从梅森来的官员和名流,主要是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员和索姆索纳斯周边村镇的执事、族老。在诺曼军队占领时期,这些宾客中的许多人都是坚定的抵抗者,而今,他们又是战后重建的先锋,这般场合,布林德斯先生显然是带着敬意来参加的。车行途中,他对魏斯说:“如果这条运河顺利完成,周围的土地成功开发起来,我觉得,联邦政府一定很乐于看到你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活力的人在洛林的管理体系中扮演重要角色,而且,我相信洛林各界和广大民众也都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您太抬举我了!”魏斯谦虚地回应道,“我只是一个不算成功的游击作战指挥官,如今我们这些昔日聚在一起,无非是希望为洛林的实业做一些事情。当然了,也是因为我们角色的转变,我们希望能够从抵抗斗士转变为实业家。对于政治,我们这些人既没有太多的兴趣,也自感能力有限。” 布林德斯哈哈大笑,他说:“我虽然是洛林本地人,但我的年龄还有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很难胜任一个长期执政者的角色,所以我真心希望你们这些后辈当中能够选出一个真正有声望、有能力的人来担当这个大任。议会选举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我相信,以你们的影响力,在议会里争取一些议员席位不是什么难事。之后,争取更大的影响力也好,推选出你们觉得合适的议长和州长官也罢,都是可进可退的事情。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说,你们有理由进行妥善的考虑,我觉得你们这些一心干实业的人,反而比那些醉心于权力、在经济方面夸夸其谈的人要更得人心。” 这个话题魏斯不是没有考虑过,实际上在第一次老战友聚会的时候大家就讨论过,但综合各方因素考虑,他们还是决定从实业入手,脚踏实地的干好了实业,再去考虑政治方面的可能性。毕竟以他们的能力,不适合全身心的角逐政治上的地位,这无异于空中楼阁。反过来看,如果他们踏踏实实做好现有的事情,干出一番成绩来,哪怕战后第一届议会选举没有任何建树,那么第二届、第三届,往后总会有机会。 布林德斯所说终究只是他的个人意见,或者说是教导。魏斯虚心受教,他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车行至索姆索纳斯,从重建工作接近尾声的市区穿过,布林德斯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选择在那样一个相对远离人口聚居区的地方扩建运河?说实在的,从我多年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投入大见效慢的项目,也许十几年甚至两三代人才能见到成效。毕竟像格鲁曼、星云那样的大企业,都是很多代人慢慢累积起来的。你们的克伦伯-海森家族也是如此。究竟是什么让你们有如此大的决心干一番你们认定很快就会见效的事业?” “时代变了。”魏斯肯定地说,“经济的发展,科技的进步,甚至哲学理论的演进,所有的速度都在加快。当然,军事变革也是如此。我们希望洛林能够成为有实力捍卫自由的洛林,而不是像前两次战争一样被敌人轻易的占领,人民用自己的热血去抗击敌人的侵略。有朝一日。敌人还会卷土重来,那时候的洛林,将不再是一个他们可以随意蹂躏的洛林!” “是啊!时代变了。”布林德斯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接着,他絮絮叨叨的对魏斯说,多年前,他也曾投身实业,因为上一场大战的缘故,他转而从政,二十多年来担任过许多不同的职务。如今受联邦政府的委派担任洛林临时政府的代理州长官,在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中,并不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但在他这个年纪,很可能是最后一个有实际意义的职务。布林德斯暗示说,战后洛林政治秩序的重建,是他为之努力的最后一件大事,迄今为止,他对洛林的变化感到满意,只不过如同其他曾被诺曼军队占领的地区一样,有很多在敌人占领区时期向敌人妥协的人没有受到惩罚——这必须有充分的依据,所以,不少准备参加洛林地方议会选举的人,其资格受到了各界的质疑,但这些人有着强大的经济实力,在自由平等的民主体制下,弊端还是存在的——有钱人永远比那些平民阶层寒门出身的人更具优势。比如说那些工厂主,很容易在选举前利用各种手段让工人们将选票投给他,还有那些虽然在经营管理中手段严酷,但在社会上以慈善家的面貌示人,在这样的民选中也是非常占便宜的。 过去,魏斯不喜欢被人唠叨,但布林德斯的这番唠叨,分明是将自己的一些经验和感悟分享给他所看好的后辈。因此,他当了一回称职的聆听者,将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措辞都收入耳中,虽说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不一,有些观点难免存在偏颇,但这番絮叨,仍给了魏斯很多启发。不多时,汽车驶抵克伦伯-海森城堡,那块曾被诺曼人用作战地机场的大草坪是今天的午宴场所,天作盖、地为席,尽显大气。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和他们的朋友们正在忙碌,一张张餐桌已经铺上了洁白的桌布,微风拂过,布角飘飘;一盘盘盛放美味食物的盘子陆续上桌,菜肴在阳光下格外的诱人。 参加运河开工仪式的伙伴们还在后面,勋爵和索姆索纳斯的临时官员们没去仪式现场,而是在这里等候布林德斯一行的到来。作为洛林中部的工业城镇,索姆索纳斯和平时期的人口超过四万,市政和治安官员加起来还不到四十个,这种配置在联邦司空见惯。城镇、村庄的社会秩序,往往是由当地名流望族和工会组织一同协助地方官员维持,正常情况下,其稳定性并不逊色于使用重典的集权制国家,行政成本则要低得多。如今是战后过渡期,索姆索纳斯的临时官员连同治安人员也就二十多人,即便一大半站在这里,也不显得人头拥挤。 下车跟勋爵等人寒暄之后,布林德斯打趣的对魏斯说:“你们这么大规模的庆典活动,也不邀请一两个明星来!听说为了造势,有人已经砸钱邀定了大明星,过段时间,梅森可要热闹了。” 魏斯笑道:“我们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大明星来呢?再说了,我们干的是实事,每一个克朗都要用到刀刃上。” 相较于魏斯的不以为然,勋爵显得更为老练:“布林德斯先生提醒的是,修运河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适当的进行宣传,能够吸引更多的赞助者,减轻资金方面的压力。” 布林德斯之言侧重于选举,而不是当下,故对勋爵说:“明星助阵只是一种形式,不必太过在意。至于说引入赞助者,有利也有弊,这主要看决策者的裁断。” 战争刚刚结束那段时间,魏斯作为军事方面的代理负责人,跟临时政府的官员们共事了一段时间。从接触情况来看,以布林德斯为代表的临时政府临时官员们勤奋、务实,不拘小节,如果正式官员能够达到他们这种水平,那是相当不错的。不过正因为他们是临时性的,核心人员是联邦政府直接调派,辅助人员来自各行各业,其中不乏技术型专家,他们有的公共管理经验充足,处事公道、干练,有的视野开阔、思维敏捷而且心无旁骛,再者,战后过渡期事情虽然繁杂,但归纳起来也就那种几种类型,只要把握好大原则,避免将个人利益掺杂其中,做到妥善处理并不难。可惜的是,这些临时官员里的精英分子大多数会在过渡期结束后回到联邦政府部门或是教育医疗机构,而通过民主选举程序担任洛林州议长、州长官之人,无论能力高低,在联邦宪法以及分权制衡的机制下干不了什么坏事,但他们的管理与决策直接关系到洛林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和民众生活质量,这群人优秀或是平庸、公正或是贪婪,长久来看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正文 第6章 劳伦斯的困局 洛林工业者联盟七人理事会,是这个商业性联盟的日常议事决策机构,其作用相当于人体的“大脑中枢”。在第一次联盟大会的票选中,支持率最高的七人当选理事,他们也被老战友们笑称为“七巨头”。这个理事会,原则上每个季度至少举行一次。联盟成员共同投建的第一个大项目,自由洛林运河开建后,由于有大量事务需要讨论,理事会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召开一两次,其焦点自然集中在这条运河及两侧土地的开发上。工业化的集约模式下,结合现代化的技术、设备、理念,可以大幅度提升工业效率,但工业区的建设并不是一窝蜂的涌上去,这需要有科学的划分和设计才能发挥出运转和运输效率。随着运河工程的动工,超过2/3的工厂位置都已经确定下来,有冶金(炼钢)工厂、铸造工厂、制管工厂、机床工厂、化工工厂等等,而在传统重工制造业之外,机械制造业虽然规划了厂区,但真正落地的依然是个大零蛋。 在洛林首府梅森,洛林工业者联盟租下了位于城南的一栋临街洋房,暂以此地为联盟总部。洋房一层、二层办公,三层设为会议室,四层半露台为休息区。一个略显闷热的傍晚,“七巨头”齐聚于此,喝着凉茶,吹着凉风,将这段时间需要讨论决议的事情议了一遍,话题最后落在了有关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话题上。 以魏斯为首的这七位理事,包括:“斯利恩骑士团”指挥官洛尔-瓦德-施泰因游击中校,这个瘸腿的中年人绰号“猎人”,在战争时期被任命为洛林第2游击纵队指挥官,战后解除职务,转任斯利恩国民动员委员会主席;格伦森-托滕贝尔游击少校,已故的洛林第3游击纵队指挥官哈斯-托滕贝尔的兄弟,一个英气十足的独臂青年,绰号“不死鸟”;莫顿-帕拉赫游击少校,洛林第7游击纵队——“艾温马尔矿工兄弟会”指挥官,耿直的光头男,绰号“审判者”,战争时期干掉了不少诺曼军官,包括一些被游击队俘获的倒霉蛋;阿莱士-诺迪米克游击少校,已故洛林第9游击纵队指挥官赖恩-诺迪米克之子,联邦工程大学的肄业生,抵抗组织里的工程爆破专家,如今子承父业,经营着洛林规模最大的化工企业之一;米克尔-怀斯,华伦斯的老牌工业家,战争时期表面上顺从诺曼人的管制,暗中向抵抗组织传递消息、提供物资,魏斯后期率领游击先遣队在洛林北部作战,便得到了这位老先生的支持,他的经济实力和商界人脉是七位理事当中最雄厚的;罗森-帕布克特,科莫森工会主席,英勇的抵抗者,曾三度被诺曼人逮捕下狱,险些丧命于敌人之手,亏得当地人士多方斡旋才得以保全性命,最后一次被捕直到诺曼人败退才重获自由。 谈到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帕布克特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他曾长期在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工作,跟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创始人马克森-劳伦斯以及技术核心格拉尔-佩斯博士都很熟悉。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在战争时期以及战后所发生的种种变迁,他先前就已经向众人透露过,并为魏斯等人牵线搭桥,跟劳伦斯先生谈过合作事宜。不过,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劳伦斯愿不愿意合作、以何种方式合作的抉择,而是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内部矛盾激化:劳伦斯出资建立了汽车制造厂,而格拉尔-佩斯博士为它注入了技术“灵魂”,两人自幼年便是好友,在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发展壮大的过程中一直是亲密无间的伙伴,战争爆发前,劳伦斯持有工厂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另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作为对佩斯博士长期突出贡献的奖励转到了他的名下。战争中,当洛林的陷落已无可避免时,劳伦斯授意佩斯博士带着技术人员和部分设备转移到了大后方,他本人则因父母年迈难行留在了洛林。诺曼军队占领时期,劳伦斯一直秉持着不反抗、不妥协、不合作的原则,拒绝了诺曼人的各种威逼利诱,但跟诺曼人委任的官员保持着一定的联系,这也为他帮助帕布克特等被捕人士脱困创造了条件,在此期间,佩斯博士带着转移人员克服重重困难,重建工厂、恢复生产,为联邦军队扭转战局做出了积极贡献。战争时期,两人的表现无可厚非,但矛盾的引子已经埋下。战争结束后,劳伦斯先生主张将工厂重新迁回洛林,多数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也希望返回故土,而佩斯博士认为洛林受先天条件制约,发展格局太小,加上迁移成本的考量,觉得工厂迁到奥城,跟格鲁曼集团合作发展为宜。此后,两人都无法说服对方,工厂回迁,过半数技术人员和多数熟练工人回到了洛林,而佩斯博士带着部分人员和全部生产设备抵达奥城后便不再挪步,并扣住了政府提供给劳伦斯汽车制造厂的各种补贴和补偿。近来,据说他跟格鲁曼集团方面已经谈妥了条件,由格鲁曼集团出面收购劳伦斯的股权,而工厂的生产经营仍由他全权负责…… 说完这些清官难断的糟心事,帕布克特分析说:“格鲁曼看中的肯定是‘烈马’装甲战车的良好声誉和巨大价值,而且正好可以弥补他们在战斗车辆方面的技术短板,成为陆战装备‘通吃’的最强军工企业。以他们的影响力,完全可以鼓动陆军采购更多的‘烈马’,用以组建地面快速作战部队。” “说起‘烈马’,游击战初期,我们利用这种装备狠狠修理了诺曼军队,那几场战斗想起来还真是畅快啊!”魏斯感慨道,“可惜,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在战争时期也就贡献了这一款经典装备,到了战争中后期,他们把多数精力都放在了维持生产上,缺乏新的资金和技术投入,结果逐渐被同行业的竞争者迎头赶上。尽管如此,‘烈马’的均衡性、实用性以及易于制造的特点,还是赢得了军方的青睐,直到战争尾声依然是产量最大的战斗车辆。所以,你刚刚说的没错,光是品牌价值就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 “那我们原先的计划……”帕布克特隐去的后话,明眼人一听就懂:以洛林工业联盟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跟格鲁曼集团那样的真巨头掰手腕,既然无力阻止劳伦斯汽车制造厂被并购,之前设想的合作计划便失去了可行性,不如理智放弃,早做其他打算? 魏斯不急不忙地分析说:“你们的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还有一笔非常有价值的财富,那就是它的技术工人。只要这些人还在,加上新的生产技术和生产设备,运营很快就会恢复,而且只要我们和诺曼帝国之间数年之内不发生激烈摩擦,军备不会突然加速。格鲁曼集团把砝码压在战车生产商,我们则把重点放在民用车辆特别是农用车辆上,推广造价相对低廉的家用汽车和农耕车辆,在过程中注意保持军民通用性即可。” “这样的话,我来牵线,再约劳伦斯先生深入的谈一次,大家意下如何?”帕布克特提出了积极的建议。这几位理事,除他之外,其他人对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的合作事务并不那么上心,说白了,动力机械制造是克伦伯-海森家族选定的一大发展脉络,跟联盟的其他成员没有必然关系,想跟的可以跟,观望的也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那就劳烦你尽快安排吧!”魏斯道,“以眼下的形势,越快越好!” “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去的时候把帕米拉也带上。”“猎人”洛尔-瓦德-施泰因响应道,“让他跟着长长见识。这项合作,我这里全权委托他处理,也算是对他的一次考验吧!” 老瓦德-施泰因之子,帕米拉-瓦德-施泰因,是个健硕的黑发青年,在抵抗诺曼人的游击战场上表现格外英勇,在抵抗者阵营里得到了“角斗士”的绰号。老瓦德-施泰因腿脚不便,也确实需要让这个小伙子担起更多的担子来。 “诸位,我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请来的地理地质研究团队将于下周抵达洛林。此次勘探勘测,我们尽量低调一些,不要引起外界的过度关注,同时,一旦发现适合商业化的矿藏,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新矿登记手续,分配规则和转移价格还是按照我们之前议定的,‘不死鸟’和‘审判者’负责开采,‘猎人’管运输,阿莱士和怀斯爵士负责冶炼、加工,常规矿产资源我不介入生产环节,如果发现了特定的新矿产,从冶炼往后的下游环节我全包,大家没有异议吧?” 此番勘探勘测,前期工作均由魏斯打理,其他人只需要在勘探勘测过程中给予配合,基本上是“坐享其成”,还能有什么异议。他们唯一好奇的是,魏斯所期待的新矿产,究竟有多么大的潜在价值,让他这般念念不忘? 两天后,帕布克特拍来电报,劳伦斯先生愿意跟洛林工业者联盟正式的谈谈合作。于是,魏斯叫上“角斗士”帕米拉-瓦德-施泰因驱车赶往科莫森。距离上一次跟劳伦斯见面不过个把月,这位刚过半百的实业家,如今看起来格外的憔悴。尽管如此,他还是向魏斯一行人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和感谢——患难之时,能不能帮上忙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帮忙则是另一回事。 落座之后,魏斯粗略地跟劳伦斯聊了聊近况,便开门见山地阐述了自己的想法:战争刚刚结束,机械技术从战争时期的突飞猛进转入了消化发展期,“烈马”固然是战争中的功勋装备,从军方不断追加的订单来看,似乎总是供不应求,但是随着战争的结束,联邦军队的重心放在了裁撤部队、整合装备上,而联邦政府的首要问题是妥善处理好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大债务,并且引导社会经济秩序重回正轨,从中长期的发展趋势来看,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和“烈马”装甲战车仍是非常好的投资经营标的,但短时来看,如果不能成功转型,它未来数年都将在泥沼中艰难行进,傍上格鲁曼集团这棵大树,能够极大的分散和转移风险。再者,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技术积累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均衡状态,如果失去了佩斯博士这样的技术核心,要想快速转型或是在原有领域取得实质性的进步,必须依靠大量资金的投入,这一点是劳伦斯无法解决的。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魏斯的分析既客观也理性,但在这个特殊的关口,若不是双方有过上一次接触,而且他们一来就表明了意图,劳伦斯先生没准会把他们当成格鲁曼集团的说客给轰出去。为了打消劳伦斯的疑虑,魏斯表示,克伦伯海森工厂可以先行投资,明确新劳伦斯工厂在洛林的重建方式和重建规模,等资金到位之后,劳伦斯再跟格鲁曼集团正式签订出售协议。这样一来,劳伦斯不仅保留了他对车辆机械制造的钟情,亦获得了轻装上阵、重铸辉煌的好机会。 经过了一个中午的考虑,劳伦斯先生原则上认同了魏斯的提议,同意跟克伦伯-海森工厂以及洛林工业者联盟合作。双方先行草签一个合作意向协议,魏斯筹备和调度资金,劳伦斯负责动员原厂技术人员——他表示,奥城的发展机会虽然更好,也愿意开出优厚的待遇,但至少有一半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宁可留在家乡也不愿意外出“淘金”。 达成合作意向之后,魏斯和劳伦斯进一步商定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双方出资建立克伦伯-海森与劳伦斯机械公司,在科莫森原厂基础上建立汽车工厂,以发动机制造和汽车组装为主,在自由洛林运河北岸建立机械研发机构和农用机械工厂,以技术研发和农用机械生产为主,两处工厂和研发机构在人员技术方面实行共享互通。劳伦斯对这个计划非常赞同,但也提醒魏斯,之前所有的技术研究都是在佩斯博士的领导下进行的,他只有经营管理经验、没有专业技术能力,魏斯宽慰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放眼各行各业畅通无阻,洛林工业者联盟将派出一个综合团队前往首都招募优秀人才,如果劳伦斯愿意的话,可以将专业技术人才招聘事宜全权委托给他来处理。 劳伦斯没有反对,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客观而论,克伦伯-海森家族将大家联合在一起,确实可以避免内耗、形成合力,但长远来看,能不能处理好合作经营过程中的利益分配问题,是对牵头者的最大考验,但愿克伦伯-海森家族给大家带来的是良性发展,而不是短期的繁荣。 这确实是洛林工业者联盟存续和发展的首要难题,劳伦斯能看到并当面指出这一点,让魏斯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他笑着说,战争时期,他们这些人曾将彼此的性命交托给对方,现如今,他们珍惜和平、珍惜友谊,在此基础上抱团取暖,共谋发展。如何合理分配利益、避免内耗内斗,是一开始设计合作框架时就着重考虑的原则,在此基础上大家共同议定了33条规则,只要认真遵守并加以完善,相信洛林自由者联盟会成为一个现象级的商业共同体。 正文 第7章 竞争与合作 从奥城火车站到北郊巴斯顿军校的路,魏斯前前后后总共走过26次,今天是第27次。奥城战役期间,联邦军和诺曼军曾在这一带激烈交火,现如今,地上的弹坑大多都被填平,沿途的小桥业已修复或是重建,但一路仔细观察,还是能从断口的树桩、斑驳的残墙以及山丘上遗弃的堑壕寻觅到战斗的痕迹。车前行,景后退,那残酷的战争场景忽而浮现眼前,忽而消失不见…… 乘坐格鲁曼集团安排的轿车,魏斯一行来到了距离巴斯顿军校大约50里的一处庄园,它属于格鲁曼集团现任总裁——老总裁的长子埃德威格-格鲁曼所有。此番与格鲁曼集团高层会面,跟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并无关系,而是克伦伯-海森家族与格鲁曼家族的旧事。在勋爵执掌家族事务之时,格鲁曼集团商业版图的扩张步伐达到了一个高峰,在这个强大竞争对手面前,克伦伯-海森工厂面临生死抉择,勋爵无奈接受了格鲁曼家族开出的条件,以联营形式加入到了格鲁曼集团。这种联营无关于股权变动,而是通过合同形式形成生产经营上的统一管理调度关系,此外格鲁曼集团每年给予克伦伯-海森家族一定的联营奖励。当年签下的联营合同,有效期是五十年,迄今尚未过期,但合同里有一项关于不可抗力的解约条款,战争便属于其中一类。战争期间,格鲁曼集团既没有向克伦伯-海森工厂实施生产经营管理,也没有继续支付联营奖励,援引该条款,可以被视为是自动放弃联营关系。 为了解决这类遗留问题,格鲁曼集团向包括克伦伯-海森家族在内的众多联营企业发出了会谈邀请。来之前,魏斯已经请律师反复研究过当初签订的联营合同,双方可以宣布合同已在战争时期作废,也可以协商保留合同效力,或是在此基础上签订补充合同。 魏斯一行抵达庄园后,格鲁曼集团的现任掌舵人虽然没有出门相迎,却在第一时间现身。魏斯和这位埃德威格-格鲁曼可不是第一次见面,早在战争爆发之前,他随情报部门调查巴斯顿军校训练弹爆炸事故,就曾在格鲁曼集团的雷根城工厂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思维独力、眼界开阔而且非常有活力和能力的商界才俊,由他来接替老总裁的位置,在当时很多人看来是水到渠成。只不过经历了战争的波折和二公子鲁奥夫的背叛,这个承继的过程出现了不少波折。也许正是基于这些原因,作为新总裁,埃德威格非常努力的想要向股东以及竞争者们证明自己。他日以继夜的工作,事无巨细,而在他的努力下,仅仅半年时间,格鲁曼集团在战争时期近乎散乱的产业布局又重新归拢到了奥城-雷根城-自由城这条轴线上。 见面之后,埃德威格不急于开启会谈环节,而是邀请魏斯在他的后花园散步。这种“私聊”安排在正式会谈之前,通常是提供一个表达个人观点想法的渠道,一般不做决议,但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也可能比正式的会谈更具决定性。 在这个略显酷热的午后,埃德威格和魏斯边走边聊,既谈了两个家族的渊源和近况,也说了战后工业发展的现状与趋势,说来说去,核心还是希望双方能够在合作事宜上达成一致。埃德威格给了他两个选项:一是来格鲁曼集团担任高级管理职务,待遇没得说,还承诺给予其职权,也即某个工厂或是某个片区的管理权,在集团内部已经算是封疆大吏了;二是格鲁曼集团向克伦伯-海森工厂注资,控股也可、不控股也行,原则上由克伦伯-海森家族继续负责工厂的生产运营,格鲁曼集团负责提供工厂发展所需的资金、技术以及人力,而且可以约定未来若干年的收益优先用于设备升级,而不是向股东分红。毫无疑问,这两种选择对于一个没有太大野心的经营者来说,都是颇有吸引力的。如果魏斯只想守成,那么第一条路可以说稳赚不赔,而且能过上优厚的生活。如果是选择家族的复兴与发展,第二条路也是一条事半功倍的捷径。 魏斯默默听着,在这之前,他没有跟这位相对年轻的新总裁进行过深入交流,更没有敞开心扉的促膝长谈,对他的品性、为人以及眼界、能力了解不多,但是,他觉得格鲁曼集团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能够在战后迅速整合资源、回归发展正轨,足以证明这人的眼光、魄力以及手段都是相当厉害的。思虑片刻,他试探着说道:“如果是您是我,您会选择两条道路中的一条吗?” “如果我是你,我想我会的。”埃德威格很快回答道,但这并没有完,他顿了一下,以一种傲慢的姿态表示:“如果我是我,我不会。” 这话让魏斯心有不爽,但如今的克伦伯-海森家族好比是一条普通货船,而格鲁曼集团是一艘巨型油轮,两者差距悬殊,埃德威格可以照顾对方的感受,也可以不加掩饰。 来之前,魏斯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从短期的效益来看,克伦伯-海森工厂与格鲁曼集团的合作确实会起到相得益彰的效用,然后从长远的发展来看,对格鲁曼集团的依赖,将极大地制约克伦伯-海森工厂的自主性,使得它难以突破传统的积累式发展,迅速成为真正一流的企业。如今有了洛林工业者联盟,有了运河拓展计划和“一主线两脉络”方略,面对格鲁曼集团的利诱,魏斯的抉择更决定了他今后要勇当鸡首,而不是甘为凤尾。因此,他对埃德威格说了声抱歉,但理由还没说,对方便打断了他的话。 “别急着说抱歉。人和人毕竟是不一样的。除非,你做好了要排除万难,开创一个时代的打算,否则,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好。” 此番私聊,魏斯没松口,埃德威格并未流露出失望之意,恰恰相反,他最后对魏斯说,如果这三言两语就将他说服了,那么,他会觉得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继承者不过尔尔。可话说回来,商场如战场,孤军奋战固然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但失败的概率不小。阿尔斯特自由联邦贵为奥伦斯星球上的第一工业强国,这场战争若没有北方威赛克斯王国分担压力,恐怕很难熬到战略转折点。 这观点听起来有道理,可是纵观整场战争,威赛克斯王国的综合作用恐怕是个负值——他们给了诺曼帝国发动战争的口实,又在开战后迅速溃败,将大半国土连同丰富的资源让给了缺乏战略纵深和资源储备的诺曼帝国,只有在战争的相持期,坚持抗敌的威赛克斯王室和军民牵制了敌人的部分兵力,可是到了战争后期,他们再度送上人头,险些导致联邦军队在大好形势下遭到翻盘。 经过了花园漫谈,埃德威格又以高规格的晚宴正式迎接了魏斯一行。自从战争结束以来魏斯还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美味,这私人庄园超豪华的装潢更是让人咋舌。这场晚宴是表达诚意也好、是炫耀财力也罢,都没能让魏斯有丝毫的回心转意。次日,双方坐到了谈判桌旁。律师就双方原先的合同条款作了法律解读,表示双方确实可以中断联营合作,今后成为各自独立的商业实体。不过,由于联营关系存续期间,双方在生产经营业务方面进行了深度合作,今后克伦伯-海森工厂在跟格鲁曼集团的竞争对手进行合作谈判时,格鲁曼集团还是拥有同等条件下的优先权,而格鲁曼集团的竞争对手,几乎囊括了联邦有实力的工业体,但不包括格鲁门财团以及各金融机构和其他财团。 走完这些形式上的流程,代表格鲁曼集团主持谈判的首席运营官卡隆开始了他的“表演”:这位能言善辩的中年人先是以一番动人的言辞向克伦伯-海森家族多年来支持格鲁曼集团发展表达了谢意,接着对格鲁曼集团在战争时期未能完全履行各项合约郑重致歉,其间各种解释、各种煽情,就差把会谈变成一场出彩的讲演。之后,他代表格鲁曼集团向魏斯一行提出了给予履约补偿、对原合同进行升级的建议,开出的条件也相当优厚——只要克伦伯-海森家族延续这份合作协议,格鲁曼集团将之前每年30万克朗的联营奖励提高到1200金克朗,相当于原来的三倍多。此外,他们准备向克伦伯-海森工厂注资10000金克朗,专门用来购置新设备和建立更高规格的枪械弹药研究中心,今后还将负担克伦伯-海森工厂专项研发费用的百分之六十。 当卡隆代表格鲁曼集团宣读这些条件时,魏斯始终昂着头。相较于格鲁曼集团并购劳伦斯汽车制造工厂的条件,摆在他面前的待遇显然更加的丰厚和诱人。他建议劳伦斯先生接受格鲁曼集团的并购邀约,是因为劳伦斯先生既没有干一番大事业的雄心壮志,也没有高屋建瓴、科学合理的长远发展规划,而是处于一种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状态,跟格鲁曼集团交易可以让他换一种方式延续自己的实业之路,而对于魏斯以及克伦伯-海森家族来说,他们的梦想才刚刚启程,一旦跟格鲁曼集团达成交易,这种梦想就必须让位于格鲁曼集团的战略宏图。 出于对克伦伯-海森家族,或者说是他们主导的洛林工业版块重新布局的重视,格鲁曼集团这边虽没有总裁埃德威格亲自参,但谈判过程有两位老一代董事会成员坐镇,这其中就有奥克塔薇尔的父亲——曾被誉为最帅董事的亨利-格鲁曼。如果克伦伯-海森家族还是勋爵掌事,能够受到这样的礼遇,肯定会觉得非常荣幸,可是现在,格鲁曼集团越是重视,魏斯就愈发坚定自己的判断。要知道格鲁曼集团运营这么多年,对于商业性的发展判断应该是颇为客观和准确的,正因为认定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及洛林工业者联盟正在干的事情有较高的投资价值,才会如此急切的想把克伦伯-海森工厂重新收入他们的商业版图。 待到卡隆表述完毕,魏斯依照礼节带头鼓掌,等轮到他发言时,开头却是一连串的抱歉和遗憾。他表示,战争固然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但也让人们在痛苦中变得坚强。战争时期,失去了格鲁曼集团的支持和帮助,甚至遭受了诺曼人的侵夺和管制,克伦伯-海森工厂并没有垮,而是在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及索姆索纳斯民众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中延续下来。这些深刻的教训,让他们意识到洛林人必须自力更生,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发展工商业,所以,在魏斯和战争时期的老战友们聚集到了一起,共同组建了洛林工业者联盟。克伦伯-海森家族决意跟联盟的成员们一道投身实业,共创未来。有鉴于此,克伦伯-海森家族无法延续原有联营合同,也遗憾不能接受格鲁曼集团的注资。除此之外,他们很乐意跟格鲁曼集团开展合作,并乐于与之建立起互相尊重、互惠互利的战略合作关系。 被拒之后,卡隆收起了刚才的友善,以一种质疑的口吻说,他研究过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现况以及他们推行的运河拓展计划,这个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完成,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如此庞大的计划依赖于三个重要的显因素和一个至关重要的隐因素。显因素是资金、技术、管理,隐因素是利益分配。显因素的困难是通过努力可以解决的,隐因素则是众多联合体、联营体、联盟体在发展过程中难以解决的困扰。克伦伯-海森家族将两百年的积累全部押注于一个参与者众多的计划上,走一条高收益与高风险相伴的道路,是一种剑走偏锋的选择,而非理性、理智的发展策略。 如果克伦伯-海森家族继续依附于格鲁曼集团,或是其资金、技术、管理受制于格鲁曼集团,魏斯想要干成这件大事,确实需要征得卡隆以及一众董事甚至是股东们的支持,但此刻魏斯有足够的底气提醒这位运营官,律师一开始已经解释过了,由于战争的不可抗力,联营合作关系实质上已经在战时消解了,格鲁曼集团不必为此承担赔偿或者补偿责任,同时,克伦伯-海森家族也不再受格鲁曼集团的约束。也就是说,卡隆可以评价他们的计划,也可以请求加入,但无权干涉,更无权反对。 魏斯硬气的表达,让卡隆觉得颜面无光,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这时候,身穿无佩饰军服的亨利-格鲁曼以元老的姿态发话道:“来自洛林的克伦伯-海森家族,和发端于莫瓦卢的格鲁曼家族,都是存续了两个多世纪的古老家族,都历经过兴衰起落和战争考验。走到今天,有各自的荣誉,也有各自的信条。联营合作这事,法理上谁也不亏欠谁,来是兄弟,走亦朋友。和平年代,我们可以友好合作、良性竞争,战争时期,我们定然并肩作战、共同对敌。” 就冲这公道话,魏斯带头起立致敬。 得到谈判对手的真心赞美,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在谈判陷入僵持的情况下,做出有利于对方的发言,给人的感觉似乎过于大公无私了。因此,面对魏斯一行人的敬意,这位帅气不减当年、风度更胜昔日的男人,脸上始终保持着漠然的神态。待对方重新落座,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作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新掌舵者,保持军人的真性情固然是好,但一个家族、一个企业的经营运作,跟指挥打仗还是有些不同,需要更多的理性和技巧。今日所谈之事,建议我们的游击上校先生深思熟虑,慎重考虑,切不要为一时意气做出懊悔之事。” 魏斯单独起身,中气十足地回应道:“长官,感谢您的提醒。我相信,正如您所言,无论克伦伯-海森家族和格鲁曼集团是何种关系,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情谊应当延续下去。战争虽然结束了,但贪欲与暴戾并没有消亡,也许在我们有生之年,仍要在战场上携手对敌,保家卫国。” 老亨利-格鲁曼虽然不是真正的军人,但作为高级别的荣誉军官,长年累月的以军人自居,还是凝练出了那种威严气质与刚毅傲骨。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而他的发言,无疑是这场谈判氛围和进程的转折点。此后,卡隆那种尖锐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双方平心静气地谈了几个回合,最终以“和平分手”的结局收场。 跟前一晚的隆重晚宴不同,会谈结束后的午餐出席者寥寥,然而,前一晚并没有现身的亨利-格鲁曼,却偏偏出席了这顿送别的午餐。席间,他对魏斯在战争期间不屈不挠、屡败屡战的意志表达了钦佩之意,同时,作为父亲,对他三番两次掩护奥克塔薇尔表示了感谢。至于克伦伯-海森家族以及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未来之路,他既没有多谈,也没有流露出帮忙、合作的意思,而仅仅是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姿态。 正文 第8章 好奇小姐 梅森车站月台,魏斯一行数人衣装齐整、翘首以盼。列车缓缓停靠,人流如织、熙熙攘攘。艾莎-杨教授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这位才华横溢的漂亮姐姐一身干练装扮:上面是米色格子衬衫,下面是棕色马裤,脚上蹬着一双枣红色的短靴,一手挎着黑色公文包,一手牵着个苹果脸小姑娘。这对母女戴着样式相仿的女士礼帽,穿着同色系的衣裤装。等她们走近之后,魏斯发现她们居然都剪了露耳短发! “啊,欢迎,杨教授……欢迎你们来到洛林!”魏斯很是热情地跟大美女打了个招呼,接着,他蹲了下来,本想捏捏小美女苹果般的脸蛋,没料到她直接扑进自己怀里,让他这久经沙场、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大男人一时猝不及防。好在他以前带自己妹妹,近来又在招呼小肯普,对孩童不至于束手无措,何况这还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妮子。于是,顺手将她抱起,再冲着面露尴尬的小杨教授咧嘴笑笑,不碍事儿。 善意的笑容具有化解一切尴尬的神奇功效。随后,小杨教授向魏斯介绍同行的学生们。这些脸上还带着稚气的青年一共有9人,8男1女。学生队伍里唯一的女孩也跟小杨教授一样理了很短的男生头,看来是为野外勘探勘测所做的周全准备。 小杨教授带来的这些学生,近半数是高研生,相当于硕士研究生在读,其余也都是高年级的普研生,也即临近毕业的本科学士。能够进入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这些青年才俊的潜力无可厚非,但他们现在还是缺乏实践经验的菜鸡,魏斯真正看中的,是小杨教授这种业内的一流学者。在老杨教授的言传身教和悉心栽培下,这位颜值颇高的女学者已经算是联邦地质地理领域的顶尖学术专家了。有她出马,一心一意地搞几个月勘探勘测,只要运气不太差,重现老杨教授当年探矿佳绩应该不难。 介绍完学生,小杨教授很自然的将一张行李托运单递给魏斯。学生们各自携带了行李,一些常用的勘探勘测设备和书籍资料随车托运,由魏斯这边安排人员负责领货转运理所当然。 火车站外,魏斯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汽车。洛林工业者联盟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实业已经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交通工具是少不了的。战后豪车难购,普通车辆却是随手可得。魏斯为克伦伯-海森工厂添置了3辆二手小汽车和15辆二手货车,重新组建了车队和维修站。洛林工业者联盟亦在采购船只、车辆,积极筹建联合运输公司。 上了车,魏斯继续抱着苹果脸小姑娘,小杨教授坐在旁边。 在确定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质地理学院的合作事项之后,魏斯略微打听了一下,艾莎-杨教授的丈夫是一位军官,战争爆发后不久就阵亡了,且不说她有没有再嫁的打算,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是一边坚持教学,一边带着女儿小糖果。老杨教授中年丧偶,如今也是孑然一身。父女俩相互帮衬着,日子就这样凑合着过。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在小糖果的这个年纪,对父亲的印象会淡化,但对父爱的渴望却不会。或许是魏斯的形象跟她对自己父亲的模糊记忆有相似之处,让她像久别重逢一样不愿撒手。关于小糖果父亲的话题,这时候显然是不便于多谈的。魏斯主动转移话题:“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谢天谢地!” “我们是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实地学习的手续和行程,你们这儿情况怎么样?”小杨教授说。 “自由洛林运河已经开工,现在进展非常顺利,这还得感谢你们的帮助。”魏斯刚答话,苹果脸小姑娘便用她那稚嫩的声音问:“运河是什么?是用来运东西的河吗?” “哈!运河就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河流,跟自然的河流有些不同。相对来说,它的河道比较直,水流会慢一些,主要是用来供船只航行的。”魏斯简单解释道。 “运河很漂亮吗?比普通的河更漂亮吗?”苹果脸小姑娘又问。 “各有特点吧!”魏斯答道。 “我们这位好奇小姐每天都有无数的问题。”小杨教授有点无奈地对魏斯说,“如果不能让她满意,她会一直缠着你。” “这很正常!”魏斯笑着对他说,“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这样一段时期,特别喜欢问问题,这是一种本能的求知欲吧!” “什么是求知欲?”苹果脸小姑娘杀出新的问题。 “求知欲啊,就是对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想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原因。你这个年龄就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之一。”魏斯耐心解释。 “这是好事,要表扬的对不对?”小姑娘又问。 魏斯爽朗地笑了起来:“是的,是应该表扬。你知道的越多,成长的越快,以后就会变成像你妈妈一样无所不知的人,让人钦佩的人,在学校里受人尊敬的人。” “但我觉得还是外公比较厉害,他知道的东西更多,妈妈比不上他。”苹果脸小姑娘天真无邪地说。 “外公年纪大,读的书多,经历的事情也多,妈妈年纪更轻,相对来说,知道的东西会稍稍少一点,但是随着经验的积累,妈妈肯定会赶上并且超过外公的。”魏斯善意地解释道。 “噢,那你叫什么名字?”一个问题罢了,小姑娘马不停蹄地送出了新的问题。 “龙,你叫我龙叔叔就可以了。”魏斯做了一个夸张的怪表情,模仿张牙舞爪的龙。 “龙?你是从龙蛋里面浮出来的吗?”苹果脸小姑娘追问。 魏斯凑近她的耳朵:“嘘,这是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真的有龙蛋吗?”苹果脸小姑娘很小声的问。 “从哲学角度来说,一切皆有可能。”说到这里,魏斯看了看小杨教授,但这显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所以,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语。 “那么,龙叔叔,你愿意做我的爸爸吗?”苹果脸小姑娘冷不丁抛出了一个具有终极杀伤力的问题,而且没有任何的烘托和铺垫。 魏斯不好回答,尬笑道:“有一个小哥哥也希望我能够做他的父亲,但是我告诉他,我是他的叔叔,也只能是他的叔叔,但是我会像父亲一样对他好。” 这个回答方式还算妥当,话题被转移开来,苹果脸小姑娘说:“那个小哥哥会陪我一起玩吗?他多大了?他长得好看吗?” 对于这些问题,魏斯一一回答。聊了一阵,小杨教授终于板着脸对苹果脸小姑娘说:“好啦,你今天的问题已经够多了,留着明天再问,好不好?” “可是我觉得龙叔叔很有意思,他也愿意回答这些问题。”苹果脸小姑娘俏皮的辩驳道,“我觉的他比爸爸还好。” 人艰不拆的道理,小姑娘这个年纪显然是无法理解的,而小杨教授也只能忍着被戳痛的心思,扭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他们从梅森火车站到了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办公场所,在这里稍作安顿,用了午餐之后,再继续驱车前往索姆索纳斯。 餐桌上,苹果脸小姑娘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安静而又独立地吃东西,既没有把食物碎屑撒在外面,也没有对盘子里的食物挑挑拣拣,显示出了良好的家教。 从梅森返回索姆索纳斯途中,一行人在运河的工地现场稍作逗留,由魏斯向小杨教授以及她带来的学生们介绍了自由洛林运河的实施情况。虽然工程不是他们的特长,但工程能够迅速上马,跟他们之前所做的地质分析是分不开的——成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一行人抵达克伦伯-海森城堡已是傍晚,白天的酷热渐渐散去。孩子们正在草地上玩的快乐的玩耍。舟车劳顿,苹果脸小姑娘下午的时候在魏斯怀里睡去,打呼的小模样很是惹人怜爱。抵达城堡之后,她看到有一群孩子们在玩,怯生生的走过去,不一会儿就“混”进了他们的队伍。 给小杨教授和她的学生们安顿好住处,魏斯走到草地那边,把小肯普叫过来,像是跟战士交代任务似的,郑重其事地向他叮嘱:“小糖果是从远方来的妹妹,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她。” “哦,她是你的女儿吗?”小男孩一脸认真地问。 魏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尬笑着说:“不不不,她妈妈是我的朋友,嗯,是我们请来帮忙的教授。她妈妈帮我们忙,所以,劳烦你帮她妈妈照顾好她,好不好?” 在同龄人当中,小肯普也是那种比较乖巧懂事的,他立即应承下来:“交给我,没问题。” 魏斯这边刚刚让小肯普带小糖果玩耍,小杨教授来了,她站在魏斯旁边看着嬉戏的孩子们:“真看不出来,你是一个粗中有细、格外耐心的人。” “难道我看起来不像?”魏斯笑道,“我有个妹妹,从小跟着我,所以,这方面的经验比较足吧!” “第一次见面时,我觉得你是个有头脑、有胸怀的人,是做大事的,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头不太在意小事情。”小杨教授坦诚地说,“孩子的感觉很直观,她觉得你比她爸爸好,客观的说,至少脾气确实比他好。” 有些话题一旦说起来,气氛不免有些凝重。魏斯连忙说:“虽然我已经离开了军队,但战争时期,我大多数时间都在战斗一线,知道这场仗我们打得多艰苦。那些牺牲的人,用他们的宝贵生命换来了这个国家的安宁,所以,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有义务替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杨教授低着头没说话,魏斯仰起头看着夕阳映红的天际,心中无限感慨,凝借着一首古诗抒发出来:“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句古诗用阿尔斯特语说出来,魏斯本以为小杨教授未必能听懂,见她半晌没吭声,低头一看,居然已是泪流满面。此情此景,怎么少得了一条温暖的手帕? 从在巴斯顿军校求(受)学(虐)时起,魏斯就养成了随身携带干净手帕的习惯,主要不是为了擦汗擤鼻涕,而发挥野外生存和医疗应急的作用。纯粹出于男士风度,他将手帕掏出来递给小杨教授。她接过手帕,转过头去擦掉了眼泪,然后不太自然地对魏斯笑了笑:“偶尔伤感,不会影响工作情绪,别担心。” 孤儿寡母,最是惹人怜惜,何况是小杨教授这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年轻母亲。微风吹来发香,让魏斯这种没结过婚的大龄单身汪难免有些想入非非。 晚餐的时候,除了魏斯,洛林工业者联盟的“七巨头”还来了三位:阿莱士-诺迪米克、格伦森-托滕贝尔、莫顿-帕拉赫。托滕贝尔和帕拉赫主营矿业,是联合矿业公司的主要发起人,跟小杨教授是专业对口,特意前来接风。阿莱士-诺迪米克虽然只是联邦工程大学的肄业生,但也属于高端人才,关键是工程方面他很懂行,能找来真正的专家——洛林工业者联盟聘请的工程顾问就是他的一位师兄,自由洛林运河的施工方案便是此人手笔,他此后亦全程介入运河工程,从技术层面保证这个大项目的施工质量。 城堡里的晚餐,为孩子们单独准备了小餐桌和小餐盘,这些孩子白天在一起玩耍,晚上在一起吃饭,尽情挥洒天性,不会受到太多的约束。作为小主人,肯普把小糖果招呼得很好,苹果脸小姑娘并没有玩得忘乎所以,吃饭的时候,她又一次回到了那种安静认真、端庄淑雅的状态,居然引得其他孩子竞相效仿。 大餐桌这边,宾客们当天的话题围绕着地理地质的勘探勘测展开,学术气息前所未有的浓厚。洛林是个多山多矿的地方,矿业开采有很长的历史。据说上古时代就有人采矿了,最早是炼铜,后来又陆陆续续发掘了煤矿、铁矿、铅矿等等,这些都是工业革命时代非常基础的工业原材料。众人探讨了在洛林可能发掘出的矿藏,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魏斯格外期待的铝土矿。在奥伦斯星球,铝土矿的普遍性似乎远不如地球,不过在实验室,铝已经是一种较为常见的可提炼金属物质,碍于工业技术和工业用途,目前还没有大规模商业化。事实上,除了星源石,洛林存在现知的各种矿藏,只是有些具备商业化开采的条件,有些在现有条件下无法进行商业化开采。 说到星源石这种奇特的物质,小杨教授表示,这种矿物很可能并非奥伦斯星球所产,而是由陨石之类的“太空来客”从其他地方带来的,因为构成星源石的几种神秘元素无法排进现有的元素序列当中,而从矿物学角度来看,已发现的星源石矿藏都呈发散状,跟其他矿藏的矿脉形态呈显著区别。 “如果说星源石矿的形成跟地形地质条件没有必然联系,那么,洛林不产星源石矿的观点也就不成立了。”托滕贝尔悠悠然地说道,“没准我们这一次就能打破这个零记录呢?” “真要是那样的话,我以个人名义送杨教授……呃,一块纯金牌匾,写上‘洛林之光’!”帕拉赫喝了几杯甜酒,在微醺的状态下,说起话来忍不住手舞足蹈。 “写什么‘洛林之光’?感觉有些别扭,不如写‘勘探女神’,或者‘阿尔斯特理工第一女神’,哈哈哈!”诺迪米克跟着打趣道。 托滕贝尔道:“你们起的称号都缺乏创意,没有学术气息,照我说啊,在那纯金牌匾上刻三行字,一行写‘洛林工业者联盟致敬’,一行写‘洛林第一星源石矿发现者’,最后一行写‘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艾莎-杨教授’。对了,牌匾要用最美的花纹,才能衬托出我们杨教授的才华和美貌!” 男人们在一起喝酒聊天,起因是什么不重要,形势如何也不重要,只要是有关异性的话题,总是格外的兴奋。魏斯悄悄观察小杨教授,对于这样的调侃,她看起来没有明显的排斥,但也没有跟着上车,而是淡定地充当看客,仿佛他们说的事情跟自己全无关系。不经意间,魏斯又扭头看了看孩童那一桌,小糖果已经吃完了饭,正以小迷妹的姿态找肯普说话,估摸着又问了很多问题,肯普比她大了四岁多,自理能力和知识掌握显然要高出一两个档次,从他那股子淡定劲来看,摆平这位好奇小姐也许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在他这个年龄,不仅远离母亲在这项对陌生的地方生活,还得照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妮子,小小的肩膀感觉早早担起了男人的担子,不由得让人感慨万端。 正文 第9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在来洛林之前,小杨教授带领的研究实习团队已经针对洛林的地理地质特点和既有的矿产分布情况制定了一份勘探勘测计划,准备利用冬季到来前的这四个月时间进行有针对性的矿物勘探和地质勘测。他们分成两个小组,矿藏勘探小组从地表形态、土壤和砂石成分进行分析推断,选择合适的地点进行钻探,对钻探提取物进行物理和化学检测,进一步判断地底矿藏情况——这是一个反复进行的过程,运气不好,一百次也找不到一个适合商业开采的矿藏,运气好几次就搞定了;地质勘探小组对计划开建运河展开地质勘测,协助完善运河拓展计划,而一旦矿藏勘探小组勘定了矿脉,他们还要迅速在其周边区域开展有针对性的地质勘测,设计合理的河运线路并协助制定工程方案。 技术支援团队既已抵达,洛林工业者联盟这边自是全力配合。矿藏勘探小组这边,由资深矿工、矿业投资者莫顿-帕拉赫担任领队,联合矿业公司提供提供人力和设备支持;地质勘测小组,由洛尔-瓦德-施泰因之子,帕米拉-瓦德-施泰因,担任地质勘探小组领队,联合航运公司提供人力和设备支持。勘探和勘测开始后,两组人马均采取自北往南、自西向东、由近及远的顺序,但具体区域和线路有所区分,刚开始距离较近,之后渐行渐远。小杨教授最擅长的领域是矿藏分析,一多半的时间跟随矿藏勘探小组活动。刚开始的时候,她每隔三五天或是一个星期就会带着一堆矿石回到索姆索纳斯,住上一两天,白天跟魏斯等人探讨正事,晚上陪着她的小糖果,这般安排倒也兼顾了两头。到了后面,由于勘探勘测地点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个多星期或是半个月回来一趟,而小糖果表现出了很强的适应能力,她白天给肯普当跟屁虫,晚上跟女孩们一个房间,从来不吵不闹,只偶尔赖着魏斯解答她那些“为什么”。 短暂的夏日,在秋风的吹拂下渐渐远去。入秋之后,不仅气温宜人,动辄来袭的暴雨也少了,加上管理方式的不断改进,运河的施工效率达到了顶峰,工程进度也遥遥领先于计划日程表。 就在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魏斯被人从运河工地叫回克伦伯-海森城堡,一进门就看到小杨教授春风满面、眼神炯炯,心里不紧嘀咕道:啥情况啊?莫不是发现了大金矿? “你们不会相信,瞧瞧我们找到了什么。”小扬教授指了指桌上那些看着并不怎么起眼的矿石。 “这是什么?”魏斯问。 没等小杨教授回答,老帕拉赫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别急,答案马上揭晓!” 循声望去,只见这个老矿工戴着皮手套,两手各抓着一根电线头走过来。克伦伯-海森城堡虽然建于上个世纪,但早在十多年前就通了电。华伦斯的火力电厂为洛林的大部分城镇提供生活和工业用电。战争时期,许多线路都遭到了破坏,最近几个月也都陆续修复了。 在魏斯、诺迪米克等几位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员的注视下,老帕拉赫将两根电线接到了其中一块矿石的两端,这块浅灰色的石头居然抖了起来。 “我的天啊!”诺迪米克顿时惊叫起来,“这就是星源石矿吗?” 除了星源石,还有什么会在电流的作用下出现这样怪异的情况? 众人一阵雀跃,唯独魏斯表现得格外冷静。此次大规模的勘探探测之前,洛林工业者联盟已经注册成立了矿业联合公司,并以该公司的名义在洛林临时政府的矿管部门办理了合法的勘探勘测手续,缴足了保证金。一旦发现矿藏,根据矿藏的预计存量和可开采量申请正式的商业采矿许可,预缴相应的税款,达成法定的技术和安防条件,即可进行商业开采,唯独星源石矿和贵金属矿关系到国家战略,援引《联邦国防法令》和《联邦战略资源管理条令》,在矿藏被发现后,是要无条件接受矿管部门的管控,而政府在核定情况之后,可以选择矿物供应垄断或开采权强制回购。 对矿藏发现者来说,被政府垄断矿石收购或购回开采权固然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但也比勘探出普通矿物的收益更加可观。如果将所有收益归于一个人名下,相当于中了一个超级大奖。如今洛林工业者联盟以矿业联合开采公司的名义开展勘探和采矿,有这样的发现,用“开张吃三年”来概括也不为过。 联邦的法律法令有明确的规定,勘探开采者一旦发现星源石,必须及时上报政府,由政府统筹安排后续的开采事宜。魏斯担心的是,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之后,很快就会引来一波“淘金潮”。更多的投资者来洛林勘探采矿,对地区经济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可要是跟以往一样走粗放路线,不仅会对采矿业的秩序造成冲击,还会对生态环境产生破坏,这就有悖于他们建设和发展洛林的初衷了。 当然了,瞒报、缓报也是不现实的,且不说聚在这里商议的人,勘探现场也有那么多张嘴,即便强行封锁消息,要不了多久也会传出去。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斯以一名指挥官的思维方式进行分析判断:面对这种突发的、本质不是坏事的情况,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妥善的方式做好引导和推动,支点就在于洛林临时政府。这是一场硬仗,难度不大,怕就怕稍有疏忽,最终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 经过一晚的考虑,第二天一早,他把老帕拉赫和诺迪米克从床上拽了起来,三人利用一个早餐的时间探讨了当前的形势和理智的应对方案,达成共识之后,由魏斯和老帕拉赫带着矿石的样本赶往梅森,并让人给其他联盟理事发电报,请他们火速赶到梅森参加紧急理事会。 洛林的道路四通八达,但适合汽车快速行驶的公路不多。从索姆索纳斯到梅森之间的道路以山路为主,坐马车要七八个小时,汽车稍快一些,也要五六个小时,毕竟速度快了车受不了,人更受不了。在运河建成之后,船只从索姆索纳斯前往梅森,最快也要半天航程。正因为交通运输效率的落后,魏斯在洛林工业者联盟计划中重点规划了商业运输版块,中长期的计划是依托本土机械制造业,建立民用航空运输网络。就战争时期的航空技术来说,本质上是够用的,但稳定性、安全性、舒适性方面还有待于发展完善。 这一路疾行,赶到梅森已是下午。魏斯和老帕拉赫分头行动,一个去找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一个去找矿业管理部门负责人。老帕拉赫的任务是找矿业管理部门走法定程序,将星源石矿藏的勘探权和开采权锁定在联合矿业公司,并想方设法争取矿业管理部门有关负责人的支持——选择强制购回采矿权还是垄断矿石收购的决定权在于联邦政府,但在洛林临时政府这一级,矿业管理部门还是有初步建议权的,而且这种建议权通常有“先入为主”的作用,被上级部门推翻的情况并不多见。魏斯的任务是做布林德斯的思想工作,尽可能说服他以洛林临时政府的名义临时法令或是行政规章,明确今后进入洛林勘探开采矿产的企业,在勘探和采矿时必须使用具备一定等级的设备和技术,并在勘探、采矿期间拨备专款用于生态保护和生态恢复,这样可以阻止一些投机者盲目前来勘探,对洛林社会经济秩序和自然环境起到积极的保护作用。 魏斯他们的建议合法合规、合情合理,而且是符合发展趋势的先进管理方式,对洛林临时政府以及现任官员们的声誉有益无害,只不过操作上较为繁琐,需要做足相关准备工作并履行法定程序。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对魏斯的提议表示认可,要求矿管部门立即着手安排,魏斯则表示他们可以无偿提供一些人力支持,毕竟洛林临时政府现有工作人员相对较少,如今又分出了相当一部分精力筹办议会选举事宜。乍一开始,布林德斯觉得民间组织和企业的人员介入政府事务不太妥当,可听魏斯说他们请到了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理地质学院的顶级教授和优秀学生,这些学者不仅专业能力出众,而且做事严谨,立场也较为中立,这才觉得事有可为,同意洛林工业者联盟给予专业性的帮助。 当晚,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理事们到齐。对于新发现的星源石矿藏,老辣的实业家们认为潜在收益至少相当于三条自由洛林运河,老帕拉赫负责办理的手续只要完成,便将这些未来可期的收益锁定在了联合矿业公司。经过讨论,所有人一致同意,以联合矿业公司为主体对新发现的星源石矿藏进行全面勘探,此项业务获得的政府款项除支付成本费用外,一半用于联合矿业公司增购设备、引进技术、招揽人才,一半划入联合矿业基金,用来资助遭遇经营困境的联盟成员单位、救助困难矿工以及应付其他各种不时之需。这是洛林工业者联盟成立以来,众人第一次决议收益分配问题,大家各抒己见、各展所长,最终默契达成一致,形成了有效的合力,一如他们在对抗诺曼人侵略时的表现,这无疑让人感到十分欣慰。正如同在格鲁曼集团商谈时对方所提到的,联合经营的形势下,最难以解决的问题便是利益分配。传统合作能够克服一些困难,但真正面对诱人的利益是,唯有保证自身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坚定的战友情谊难以隔代延续,终究会败给时间,但至少在目前,在“七巨头”共同掌管联盟大局的年代,奋斗正当时。 正文 第10章 你好,大明星 洛林战后首次议会选举的大幕,在秋意正浓之时终于缓缓拉开。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秋天,洛林人迎来了农牧业的丰收,亦将迎来自由洛林运河的落成以及洛林历史上首座星源石矿藏的开采——得益于这两个大项目的实施和运营,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功打出了名气,迅速成为享誉洛林的“英雄联盟”…… 视线回到当下的焦点,地方议会选举。联邦的议会制度是在国家层面设两院,即联邦院和公民院,而各联邦州实行一院制,即州议会。根据联邦宪法,公民成年后自动获得投票权,无犯罪记录、有一定教育背景且能够交付一笔参选保证金的,即可报名参加议会选举,成为议员候选人。此次选举还临时加设了一个筛除条件,那就是战争期间不得有投敌叛变之嫌疑——在澄清事实并得到官方认证之前不得参加选举。 在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历史上,家族领导者很多都担任过州议员,勋爵的祖父还担任过州议会的副议长,不过总体来说,这个家族投身政治的意愿并不强烈,更多的时候,他们参加议会选举只是对家族的声望进行兑现,并在必要的时候为家族积极争取合理权益。魏斯虽然不是完全没有政治野心,但他很清楚,个人的发展如同建房子,必须有牢固的地基才能一层一层往上垒,踏踏实实地往前走方能避免摔跟头。此次议会选举,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们也基本上是抱着重在参与的佛系心态,所以不像那些志在必得的政客大搞宣传造势。 角逐议长和州长官之位呼声最高的几位,以各种方式宣扬自己的实力和能力,有的提出了改善社会民生的一系列政策措施,印在传单上满大街散发,有的早已着手对医疗事业进行投资,近期更是提供了不少免费医疗服务,以此获得民众的好感,还有的主张实业兴邦,将降低失业率放在施政纲领的首要位置。除了各种常规的宣传手段,平日少见的各路明星也现身洛林,为选举活动加油助威。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在洛林首府梅森,魏斯又遇到了故人,古尼薇尔-格鲁曼。战争时期,特别是那段最为艰难的事情,她用甜美的歌声为前线和后方军民注入了莫大的精神抚慰,战争结束后,她不仅没有失去热度,反而继续受到大众的追捧,成为联邦最炙手可热的演艺明星。 在这个美好的季节,大街小巷都是议会选举宣传海报和传单的烘托下,大明星古妮薇尔-格鲁曼前来演出的海报,仿佛是绿叶丛中一抹红,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清新感觉。 街边餐厅的落地窗前,魏斯坐在桌旁,眼前既有古妮薇尔的大幅海报,亦有古妮薇尔本尊,这确实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作为东道主,热情接待奥克塔薇尔的妹妹、贝拉的声乐老师,理由非常充分,而这位受到全民热捧的大明星一点也没有端架子,请即来,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助理拎包,亦无浓妆艳抹,除了帽子和墨镜,其他一如从前。 战争中后期,古妮薇尔是联邦军官兵最喜欢的女歌星,一首《仰望星空》催落无数男儿泪。战争结束后,她依然热度不减,在庆功、纪念、集会等各种形式的活动现场,她的登场总是能够将气氛推向高潮。此次来到洛林,她要呆上一个星期,其中四天是应议会选举的热门人物、冶金巨头格仑恩先生之邀,在梅森及周边三座城镇演出四场。古妮薇尔在洛林当了三年的声乐老师,在这里也有不少的朋友和学生,另外三天便是用来走访拜会昔日的老友、学生。如果贝拉也在,她肯定会去克伦伯-海森城堡去做客,但如今贝拉远在首都自由城,无论魏斯的做客邀请,还是主动担当向导的建议,都被古妮薇尔给婉拒了,理由也足够充分——她来的路上听说了魏斯所主导的运河和采矿事业,知道他近来有很多事情要忙,战后洛林的治安秩序良好,且有诸多友人同行,也就不必麻烦他再额外抽出时间来安排这些琐碎事务。 看着这位陌生而又熟悉的丽人,魏斯思绪纷飞,百感交集。格鲁曼集团大厦的天台花园初次相见已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可是言谈之间,听着那悦耳的声音,仿佛初遇就在昨日。这种恍惚的感觉,让人暂时忘却了此间经历的各种磨难与悲哀,暂时抚平了心中的那些伤痕和痛楚。仍记得那遥远的第一次见面,魏斯对古妮薇尔印象很好,或许那是一种少年的怦然心动,但两人的生活和际遇鲜有交集,仿佛两条朝着不同方向延伸的直线。再回首,只有感慨和怀念,无从重拾过往。正是在这种平静的心态下,魏斯无拘无束地跟她聊了不少话题,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有关奥克塔薇尔的。古妮薇尔说,姐姐身旁永远不乏追求者,可是她从没有属意过任何一个人,唯独对魏斯另眼相看。如果非要给奥克塔薇尔找个伴,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觉得魏斯的希望应该是最大的——至于能不能成,当然还要看个人的诚意和付出了。 听了这番话,魏斯虽然有点点心动,但他没有失去固有的理性:奥克塔薇尔究竟是怎样规划自己的感情生活,他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是,她对自己只不过是对学生、对战友的好感,也许因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关系,这种好感会比平常人多一些,可如果非要凑合在一起,谁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与其如此,不如各自安好。 在古妮薇尔面前,魏斯没必要和盘托出自己的分析,毕竟这只是他的想法,也许奥克塔薇尔的情况压根不是这么回事。所以,他不聊风月不聊诗,只聊那些难忘的战斗岁月。 古妮薇尔见魏斯四顾左右而言它,有些愤愤地说:“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在战场上表现特别优秀的军官,难道你们的感情世界真是一片空白?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军事上。可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军官了,那些事业真的可以代替一切?” 这个问题没有让魏斯烦忧,而是笑着反问:“这样说来。老师您似乎已经心有所属了?”作为公众人物,本该对这种问题深恶痛绝,可是古妮薇尔却抿着嘴笑了起来,眼睛笑成了一弯月芽儿。 “哈!那个幸运的家伙我认识吗?”魏斯以老友的角度调侃道。 古妮薇尔却叹道:“说实话,我曾经爱上过一个人,梦想着能够跟他生活在一起,可是上天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他的身份……是我永远没办法跟他在一起的啊!” 魏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当初在克伦伯-海森城堡,在为贝拉举行的生日聚会上,古妮薇尔确实对尼古拉流露出了爱慕之情,这种一见钟情的故事本该有个完美的结局,但尼古拉的女儿身,确实是跟古妮薇尔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不过,她现在能坦然说出来,说明心里早就已经放下了。退一步说,这种事情,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被魏斯笑了一通,古妮薇尔“反击”道:“看你刚刚的态度,似乎对奥克塔薇尔的青睐无动于衷。如果你不是女人的话,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这个问题,让魏斯不由得挠了挠头。他没有认真想过,可真要说起来,他觉得来到这个时空,还是有些人让他感觉到了心动,只不过要说爱上,可能还差了一些。于是,他黯然道:“古人说,成家应先立业。这些年来,我也确实把绝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正事上。虽说我遇到过一些值得喜欢的人,但还没有一次发酵成为爱情,我觉得可能真正的缘分还没到来吧!” “春去春又来,总有一年会是你的春!”古妮薇尔笑着说,这似乎是联邦的一句俗语,对魏斯是一种勉励和期望,对她自己何尝不是。 魏斯点点头:“但愿如此吧!我也不想总是一个人孤独的活着。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考虑考虑?” 古妮薇尔看魏斯是开玩笑的表情,便打趣道:“可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爱好,即便凑在一起,也会觉得很乏味的。你真要是觉得孤独,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那位容颜天下无双的姐姐?虽然难度很大很大,但我总觉得你还是有一星半点希望的。” 第二天是古妮薇尔在梅森的演出,可惜因为要跟洛林临时政府的官员们商议自由洛林运河正式运营、运河沿线工业区发展以及星源石矿正式开采后的一些事务,魏斯没能到现场去捧场。不过有意思的是,会议地点离演出地点不远,扩音喇叭里的歌声,从窗外传进了会议室…… “我们拼命划桨,逆浪而行,却被冲回到了我们的往昔。我们仰望星空,渺小的人啊梦想那么遥远,再悲伤也要朝前走……” 《仰望星空》那美妙的旋律,总能够让人沉浸其中,身心放松。听到这歌声,会议室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静静的聆听。等到这一首歌曲过后,众人默契地略过刚刚的停顿,继续他们的讨论。 此前,在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的积极支持和推动下,洛林首座星源石矿的矿权确认和开采手续得以顺利办成,联合矿业公司获得星源石矿开采权,联邦政府指派了特别督察员常驻矿场,并从洛林驻军部队抽派了一支队伍负责矿场安保,这些都是照本宣科的安排,此番商议的是后续事宜:联邦政府工业部门对这个矿场的开采量明确了递进式的任务,魏斯和他的伙伴们经过推算,认为必须要增购设备、加派矿工才能达成任务,而这需要得到洛林临时政府的批准。另外,自由洛林运河的试运营已经顺利完成,需要洛林临时政府的书面文件使之产生合法效力,而自由洛林运河南岸土地部分为当地居民所有,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企业向居民收购土地是民事行为,但法律规定一个主体在单个区域的收购面积达到一定数字时,需要报州政府同意。 对这些事务进行了操作性的讨论之后,布林德斯再次对工业者联盟的积极作为表示了肯定:如果洛林的企业家都能够像他们这样既有自发性又有自律性、前瞻性,能够从社会发展的大局出发,推动一些兼具盈利性和公益性的项目,那么相信战后洛林的发展会非常的乐观。 魏斯满怀自豪地说:“是战争锤炼了我们的意志,磨砺了我们的心智,开拓了我们的胸怀,让我们能够坦然面对一切困难,完成一些常人看来难以想象甚至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勇敢的面对的敌人,亦勇敢的面对困难。若干年后,当我们催催老矣,再没有力气拼搏,只能坐在摇椅上的时候,当我们仰望那璀璨的星空,我们可以对我们的后辈们说:我们的这一生,充满了传奇!我们的这一生,问心无愧!” 正文 第11章 炼金炼心 作为战争时期被诺曼军队完全占领的几个联邦州之一,战后洛林的首次地方议会选举受到了较为广泛的关注。此次选举,魏斯虽然报名参选,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投入精力,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洛林工业者联盟和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发展大计上。此间,以小杨教授为技术领头人的勘测勘探团队在洛林西北部找到了两处适合商业开采的铝土矿以及普通质地的煤矿、石灰石矿若干,另外还有一些不适合或者目前不适合进行商业开采的矿藏也都一一登记在列。有了可开采的铝土矿资源,魏斯果断投入重金,与托滕贝尔、帕拉赫、怀斯等人共同投建了新型金属材料制造工厂,购置了当前最先进的矿物蒸馏、焙烧、电解设备,建立新型金属材料实验室,一面积极招募中高端人才,一面组织现有力量进行技术推研。彼时又获知联邦矿业巨头隆迈尔集团成功研究出商业炼铝技术并生产出第一批工业用铝的消息,为了打探他们所采用的炼铝模式,进而判断其商业前景以及与之合作的潜在方式,魏斯决定亲自出马,顺道送小杨教授师生一行返回阿尔斯特理工大学。 经过四个月的朝夕相处,小糖果告别时抱着肯普哭得一塌糊涂,从梅森到自由城要坐20多个小时的火车,她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基本上都赖在魏斯怀里,招得小杨教授的学生们纷纷调侃,让她索性给魏斯当女儿好了。纵使这些好事的小年轻各种撮合,小糖果也是懂事可爱萌萌哒,魏斯对小杨教授依然只有欣赏之情,没有追逐之意。倒不是介意什么,而是这小半年下来,他们真正接触和相处的时间寥寥无几,缺乏充分的沟通了解,如何能做后一步的判断? 感情的事,更多讲究的是缘分。缘分未到,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没准还会起到反作用,所以,不少站在金字塔顶的强人醉心事业,不愿花费时间和心思在这种懵懂难测的东西上。说到事业,这四个月来,小杨教授和她的学生们交出了一份超乎预期的答卷,要不是实践学习的行程安排不能更改,加上冬季不适合进行野外作业,魏斯真希望他们再多留一段时间。此次跟他们一同前往前往自由城,除了跟隆迈尔集团方面展开试探性的接触,魏斯的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将洛林工业者联盟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长期合作关系固化下来——将他们跟地理地质学院这种提供实习研究机会、高薪直聘毕业生的合作模式推广到冶金、化工、机械等各个领域。 魏斯这一路护送,送到了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校园里,虽然他言明自己是来拜会老杨教授,并择机跟校方谈合作事宜,学生们还是调侃不断,小杨教授看起来无所谓,视线却在有意躲避魏斯,令他尴尬不已。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完成护送任务之后,他一门心思的投入到正事上。几番恳求,终于说动老杨教授向校方推荐他的合作方案。四天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教授委员会和院长联席会给了魏斯陈述方案的机会,顶尖学者提了不少让他费劲口舌的的额问题,好在最后还是顺利通过了这两大议事机构的审议,得到了跟格鲁曼集团、星空集团、隆迈尔集团这些工业巨头们同等的合作资格。工业大革命时期,社会各界对知识和技术的认知有了很大的提升,像阿尔斯特理工大学这种一流的高等学校,毕业生根本不愁工作,但为缺乏工作经验的毕业生提供高额薪酬、给予安家补贴等优厚待遇,在这个时代,特别是战后过渡期,还是相当稀罕的。洛林工业者联盟虽然名气远不如它们,招揽人才的竞争力还是有的。 为了表达个人对两位杨教授的谢意,魏斯特意请他们出来撮了一顿好的,并且送了小糖果一个精致的洋娃娃。苹果脸小姑娘白天搁在保育院,其余时间都跟小尾巴似的跟在妈妈后面。隔了几天没见,她像是困在黑暗中久寻光明之人终于见到了阳光,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魏斯怀里,揽着他的脖子、摸着他的胡渣,咯咯咯地笑,笑中带着泪。这一幕,哪怕是心冷如铁之人,看了也会感动,何况魏斯这种一贯心思细腻的……可怜的妮子,你是真缺父爱啊! 席间,魏斯不仅兼职带娃,还跟两位杨教授谈起正事。地理地质学院第二次组团赴洛林实习研究,他希望仍由小杨教授带队,时间安排越早越好,老杨教授表示,按照学院的课程安排和惯例,外出实习研究最快也要到春末夏初,至于人选安排,他尊重教授们的意见。魏斯原本以为小杨教授会爽快的接受邀请,谁知她却选择了沉默。魏斯不好追问,遂又说起了铝的商业开采、炼制以及运用。老杨教授的研究范围只覆盖前端,也即铝土矿的形成和分布,但他对后端的技术事务也非常感兴趣,并推荐魏斯去找冶金学院的梅格里斯教授。他介绍说,这位老先生是隆迈尔集团的荣誉顾问,在金属冶炼方面跟他们合作了很多年,放眼整个联邦,是能够排进前五的顶尖冶金专家。老杨教授觉得魏斯他们如果有能力在洛林建立一座条件一流的冶金实验室,以洛林丰富的矿藏条件,梅格里斯教授没准会同意将其列为合作实验室,派出优秀的教授和学生进行常态化的合作交流。 席毕,小糖果依依不舍,不停问魏斯第二天会不会再来看她。小杨教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说是她和小糖果一起做的手工礼物,要魏斯回去再拆。 许久没有收到异性的礼物,魏斯心里还真有点小期待。回到下榻酒店,洗漱干净,坐在台灯下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充满童趣的收工卡片,主角是一对漂亮的黑发母女和一只从天而降的大鸟,这大鸟虽然没有人的面孔和身躯,却跟魏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它拎着黑皮包、穿着黑皮靴,而且它的笑容特别是眉眼,简直就是照着魏斯画的。这卡片,粗糙从裁剪显然出自小糖果之手,但精巧的线条必定是小杨教授所绘,莫不是心之所念、笔之所现,通过画笔表达情愫? 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张卡片,魏斯眼前时而浮现出小糖果那萌动可爱的苹果脸,时而想起小杨教授给她梳头发、讲故事的场景。搁在原先那个男女失衡的时代,以小杨教授的条件,即便“买大送小”也是相当有市场的。其实旁人的眼光,魏斯一贯不太在意,有了小肯普,勋爵夫妇也没工夫催促他早婚早育,其决定性作用的,是他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动荡的战争年代,他不敢也无暇多想,而今,一份停战协议远不足以消除战争再度来袭的危险,诺曼帝国在完成权力重构后,是否会重新选择扩张的策略,这暂时的和平能够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楚。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选择珍惜时光,或是独善其身,都有充足的理由,都是无可指责的。 接下来的几天,魏斯依然在自由城逗留,他去了隆迈尔集团总部,跟负责运营的经理人进行了商业会晤,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他们目前所使用的商业炼铝模式仍存在产量低、成本高的问题,但他们已经意识到铝是一种在重量和机构上具有优势的新型航空材料,在机械制造业方面也有用武之地。有鉴于此,魏斯还是决定从研究层面入手,他拜会了阿尔斯特理工阿尔斯特理工阿大学冶金学院的梅格里斯教授,不仅以虔诚之态送上膝盖,亦从技术研究和实用性推广的角度描述了洛林工业者联盟所做的努力和发展规划,为冶金学院提供的合作条件也向隆迈尔集团看齐。跟阿尔弗雷德-杨教授那样的老学究不同,这位“梅教授”要务实得多,了解了魏斯的来意和实力,他明确提出哪些可做、哪些不可做:隆迈尔集团的商业炼铝技术已经获得了专利权,这其中也有他的心血,所以,任何不劳而获的捷径在他这里是不可能走通的,同时,他不仅不排斥通过研究获得其他商业化冶铝技术的做法,还可以无保留地提供技术指导,条件是新的专利也算他一份。此外,“梅教授”还列出了对冶金学院提供研究资助、学生实习机会以及毕业生优选岗位等条件,合理条件魏斯照单全收。 谈妥了合作条件,梅格里斯教授倒是一秒钟都不浪费,让魏斯将新型金属材料工厂已有和待购的设备清单拿给他看,然后边看边谈,从技术角度出发,对工厂尤其是研发部门的设备配置提出了系统性的建议,甚至哪些设备可以在哪里买到,什么价位比较合理,都概述性地告诉了魏斯。有了这些信息,无疑可以更好的货比三家,择优配置,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从冶金学院出来,时间尚早,魏斯遂向路人打听了校属保育院的位置。离的不远,他慢慢悠悠地晃了过去,边走边整理自己的择偶观,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个明确的结论。在保育院外,他远远的看着孩子们玩耍,不多会儿便瞧见了小糖果,她扎着小羊角辫,穿着小围裙,手里抱着个洋娃娃,那是昨晚魏斯送给她的礼物。不管是在院子里玩耍,还是跟着保育员回教室,她都紧紧抱着那个娃娃,这般惹人怜爱的小模样,足以融化任何坚冰,也让魏斯踌躇许久方才离去。 正文 第12章 怎么又是你 隆冬时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整个联邦乃至于奥伦斯星球的绝大多数地区,经济工业生产都会进入一个自然的低谷期。即便是在战争的强烈刺激下,这种季节性的波动依然存在,甚至反过来影响战争进程。在和平年代,更没有人能够改变这种规律——不仅河流封冻,积冰的道路也是人车难行,食物难进、矿石难出,大多数矿场都停止了开采,同理,工厂生产也放慢了节奏,有些干脆采取季节性停工措施,只保留工人的基本生活薪金。 当这个世界慢下来的时候,魏斯和他的伙伴们没有窝在壁炉前无聊的打发时间,而是各方奔走、各种谈判、各类应酬,针对发展所需的工业设备进行洽谈、比选、砍价,再将设备物资经由铁路运回洛林,有些来不及运往厂区的,便存放在梅森火车站周边的仓库里,等待天气转暖再行装运。 在一个漫天雪花的日子,魏斯从奥城乘火车返回梅森,还没下车便发现这里的气氛不对劲——自诺曼人撤出洛林以来,管理当局对梅森火车站采取戒严措施还是头一遭。在检票口,甚至在月台上,每个准备离开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而像魏斯这种刚抵达的,在出站时也受到了岗哨的盘问。在核对姓名和身份之后,岗哨的表情立即警觉起来,立即将他带到一旁的值班室。 值班室里坐着两名穿着全套制服的男子,制服款式跟军队相似,但佩饰和徽标都不同于魏斯所知的任何一个军种。两人再度核实了魏斯的身份,然后对他说:“抱歉,龙-克伦伯-海森先生,恐怕要耽误您一段时间……我们是联邦安全监察部的督察员,奉命前来调查洛林地方议会选举舞弊一案。因为您在之前的议会选举中获得了议员身份,所以,需要您无条件配合我们我们的调查。” 地方议会选举舞弊?! 听到这个表述,魏斯大吃了一惊。此次洛林地方议会选举,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共有15人当选议员。在选举期间,他们一没拉票二没炒作,只是在联盟内部发布了参选公告,凭父老乡亲和众多雇员的支持,获得101个议员席位中的约七分之一,这结果也算正常。要知道以工业在洛林社会经济中的占比,如果他们将合法合规的手段用到极致,拿下30%甚至更多的席位是完全有可能的。 接下来,两人并没有对魏斯进行现场质询,而是用专车将他带回到了议会大楼,此时楼上楼下连同外面的院子都已经被这些穿着新制服的督察员所占据,外围还有联邦军的官兵警戒值勤。 在议会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另外两名督察员开始对魏斯进行一系列的询问谈话。正如早前跟布林德斯所聊的那样,他参加地方议会选举的初衷主要是家族传统的一种延续,而且议员身份对他从事工商业经营多多少少有些作用,仅此而已。他没有过多涉足政治甚至籍此发家致富的打算,也没有在选举期间有任何不法行为,这些,他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对面的两位监察员。 将质询内容记录完毕之后,这两位监察员又问了看似无关的问题,魏斯知无不言,不知的情况亦如实相告。 末了,其中一名监察员冲魏斯点点头:“谢谢你的配合,巴斯顿学生团的勇士……克伦伯-海森先生。” 如果对方用的是“洛林游击英雄”的称谓,魏斯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他的这段经历曾被联邦的主流报刊登载,也算是特殊时期的“国民英雄”,知情者不在少数,但巴斯顿学生团的存续时间并不长,主要作战经历是惨淡的北方边境战役,会对他冠以如此称谓,想必是在那个阶段有过并肩作战经历的友军同伴。魏斯仔细辨认,努力回忆,可还是没能认出这个人来。 这名督察员似乎并不介意,他微微一笑:“看来你不记得我了,但也没关系,我记得你就行。你是了不起的斗士,真心希望你到任何地方都秉持那种英勇无畏的气度,不因权力和财富的欲望驱使而堕落。” 魏斯听得出来,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放心,我永远是我,本心不变!” 另一名监察员将刚刚的质询记录拿给魏斯签字确认,然后告诉他可以离开了,但在案子了结之前,不得离开洛林,必须随传随到。就在这时,又有一名监察员从外面进来,确认过被质询者的身份后,他对魏斯说:“请跟我来一趟,有人想要见你。” 又是熟人?魏斯心里嘀咕着。这人领着他走过长长的走廊,上了楼梯,来到了一个对开门的大房间,敲门进去。 魏斯定睛一看,顿时无语。啥叫孽缘?这就叫孽缘吧!自己这辈子跟这人还真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啊!孬事糗事都得碰上他……没错,眼前这位就是布鲁克斯先生,早年巴斯顿军校训练弹爆炸案,莫纳莫林山脉事件后续调查案,都是他来办案、魏斯配合调查。战争时期,魏斯在洛林打游击,这位老兄也来到洛林负责情报网络,明面上是协助作战,暗地里也少不了监视督查。没想战争结束后,这位老兄摇身一变,又成了安全监察部门的官员,而且看起来位置还不低! “战争结束后,我离开了军队,现在的新工作是联邦安全监察部一级监察官。”关上门之后,这货得意洋洋的向魏斯介绍了自己的新身份。 “天呐!无处不在的你!”魏斯苦笑道。 “别紧张,别忧虑,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合作了很多次,对于你的人品,我还是有把握的。请你过来,只是老友聊聊天,谈谈心。从目前我们获取的各方信息来看,你的精力主要放在商业方面,对于政治地位没有急切的诉求,所以,我初步排除了你涉足议会选举舞弊的嫌疑。” 布鲁克斯主动亮明态度,让两人谈话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不过,魏斯可不会因为这家伙表面上的逗比言行而放松警惕,能在军事情报部厮混多年,又转到安全监察部当小头目,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既然是老友相聚,沙发茶水是少不了的。喝着下火车之后的第一口热茶,魏斯缓缓说道:“在洛林发生这种事情,我个人觉得非常遗憾,也非常意外。在议会选举过程中,我们就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报名参选,连竞选宣传单都没有印。我想,我得到的选票,大部分是索姆索纳斯民众投的,另外我们组建了洛林工业者联盟,在这个商业性的组织里,成员相互投票,应该不违规吧?” 布鲁克斯笑着答道:“不,当然不。” “在我获得议员资格后,开始有人在我耳边夸赞其他议员,我不知道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在我心目中,议长应该是有胸怀、有智慧、有品性的,而这些受到夸赞的,有的确实如此,有的却有着不好的传闻,各种花边消息。我们不可能花力气去甄别这些事情,所以,我把票投给了我们的一位同伴,但他并没有当选议长,这应该不违规吧?” 布鲁克斯摇头表示这很正常。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魏斯摊开手,其实这话刚才已经对督察员们说过一遍,布鲁克斯把自己找来,应该不是想亲自听一遍。 布鲁克斯没有继续兜圈子,而是说:“其实找你来,还想聊聊跟这案子无关的一些事,比如说你们的洛林工业者联盟,你们运营的运河和矿场,特别是新发现的那个星源石矿。” “它现在运转正常,矿管部门派了专门的监管人员,军方也派了部队来,如果您觉得不放心大,可以增派人手。我们能做的就是确保每一块矿石最后都交给联邦政府,由专门管理这种矿产的机构将其提炼出来,使得每一份星源石都能够用于国防建设。作为退役军人,我们还是可以保证。”魏斯坦然道。 布鲁克斯说:“问题不在于你们,这些星源石具有特殊的战略意义,无论战时还是平时,总有很多人打它的主意。在联邦,有人专门盗卖星源石,当然是卖给外国人。他们手段很多,以高价收购的方式唆使矿工夹带,贿赂或是威胁、胁迫矿场管理者,等等。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你提个醒,要小心那些人。说起来,你们要是将这个矿的开采权交给政府就好了,虽然利益方面有所减少,但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完这话,魏斯确实有点后悔,因为最初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他们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而是从商业发展大局出发,联合矿业公司正需要这样一个打响品牌、做实基础的契机,所以大家一致同意争取开采权,由政府垄断收购。这样不仅人员、设备有运作效益,其中的差价也可以让他们继续运转和发展。事到如今,再去逆转当初的选择不是不可以,但从各方影响来看,都是得不偿失的。既然干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制定更完善的管理制度,合理分配内部权限,相应地形成制衡,避免某些人受外力影响而出现布鲁克斯所说的那种情况。 思量片刻,魏斯问布鲁克斯,能否跟战争时期一样,由联邦相关部门派遣情报员,布设情报网,在出现不正常情况的时候提前预警。 布鲁克斯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会跟上级请示的。如果有足够的人手,我们可以派一组人去……这事你知道就可以了,别人千万不能知道。”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魏斯试探着说道,“我不需要知道谁是情报员,毕竟从战争时期的情况来看,我也不是那么绝对可靠的。有些事情,有些情感,会对我的判断造成羁绊。你看,如果敌人把我的家人抓了去,胁迫我每个月偷偷提供星源石矿石,我能怎么办?保不准也会做错事吧!” 布鲁克斯笑得更欢了,他告诉魏斯,派情报人员纯属笑谈。情报部门既不是人力无限,也不是无孔不入。联邦政府既然已经对每个星源石矿场进行了严格的管制,还请军队驻防,情报部门是没必要介入的。安全监察部的防线比情报部门更加靠后,通常是在有人做了坏事之后才会介入。 紧接着,他又将话题转到了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组建和运作上:“你牵头组建的洛林工业者联盟,正在实施一个会庞大的运河拓展计划。通过这个计划,可以让洛林的河运效率提升不少。此外,通过建立运河工业区,将零散的工业整合聚拢起来,形成规模效益,提升技术水平。从短期来看,投入很大,付出很多,未必那么快见效,但只要三五年。你们这个工艺必然会相当的有竞争力。” 魏斯表示以上属实。 “那么从严谨的角度分析,会对你们的意图有更深层次的揣测……你们究竟是为了单纯的商业利益,还是隐藏着某些政治诉求。比如说,让洛林变得更加强大,更具有独立性?比如说,利用某些契机为洛林争取更多的自治权?” 魏斯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思考方式,他没有紧张,也没有惶恐,但背后确实有股寒意。他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们联盟的自由精神不是说某一个地区、某一群人要享受特殊的自由,而是众人皆平等。您很清楚,战争时期,诺曼人怂恿洛林人建立独立的国家,但多数洛林人都以实际行动抵制,使得他们没能得逞。既然那时候都没有独立,为何会在战争结束后,在和平年代去追求不切实际的所谓独立自主?我们在一艘船上,这艘船有些地方锈蚀,动力不是很强,难道这就是我们将船拆开来做成一些小船独自划走的理由吗?” “你说得很好,真正的自由精神无关政治。以你的眼界和胸怀,是不太可能去追求不切实际的区域独立,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就说洛林独立这事,战争时期,我们花了不少精力去跟踪线索、搜集证据,有些人出于对联邦政治体制某些弊端的不满,或是为自己谋求更多的政治和经济利益,通过跟诺曼人合作来推动洛林的独立。这些人在战争结束后,大部分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有些人藏得更深,把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销毁了,他们始终是威胁洛林稳定的因素。” 布鲁克斯说到这里,魏斯恍然大悟:自己的行为虽然是积极阳光的,却有可能在若干年后让洛林具备跟联邦政府分庭抗礼的能力,不经意间成了联邦政府需要重点关注的人。想通了这些,他苦笑道:“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我需要配合你们的重点关注,同时也需要对自己做好监管——不论精神上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不能有任何的放松。对吧?” 对于魏斯的反应,布鲁克斯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他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你明白就好!洛林的安全监察事务,目前暂时由我负责,在今后一段时期,我们还会经常打交道,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像今天这样,相互理解、相互认可。” 魏斯当然说好,可在心里却嘀咕着:人和人,有时是相见不如怀念,有时是再见不如不见。布鲁克斯先生,咱们能不再见么? 正文 第13章 星空动力 地方议会选举舞弊,涉及众多选民与特定候选人,需要调查选票收集、核验、点算、统计等多个环节,还需要派出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的影响,范围之广、工作之重、程序之严,绝非三五天或是三五周时间就能够解决的。在联邦安全监察部介入后,车站、码头、关口都采取了戒严管制措施,相关人员的人身自由也受到了限制,洛林的社会秩序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战时状态,但这种特殊态势并没有引发社会性的恐慌,反而给了洛林人惩凶缉恶、伸张正义的机会,安全监察部在洛林的特别信箱经常被各种举报信件塞满,耿直的洛林人不仅为调查人员提供了诸多线索,亦将其他领域、其他事件中的许多舞弊或犯罪行为揭露出来,促成了一场区域性的“清除恶瘤”战役,而这场战役所获得的每一个成果,都是民众喜闻乐见、欢欣鼓舞的胜利。 不久,安全监察部宣布,洛林临时政府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在审查中未发现有任何违法违律或其他失当行为,虽在地方议会选举中有一定的失察责任,但能够主动上报,配合调查,避免事态恶化,经联邦政府审议批准,由他继续担任洛林联邦州的代理州长官,直至洛林通过合法选举决出新任州长官。随着布林德斯的“回归”,洛林临时政府从安全监察部和军队手里接回了部分管理权限,但临时政府的官员们并不都像这位代理州长官一样勤廉无暇,不少人因为新账旧账而被送上法庭。临时政府原本就缺乏人手,这下更是缺员严重,再加上前期事务积压,布林德斯焦头烂额,但又无权招募正式工作人员,只好以聘请顾问、招纳实习生的名义请来帮手。由于本地能人、贤才大多处于受调查状态,他此番也只能求助于专家、学者以及高等院校的学生。 在这个特殊时期,艾莎-杨教授再次来到洛林,身份换成了洛林临时政府特聘的地理地质顾问。在矿管部门原负责人和部分技术骨干无法履职的情况下,她和另外两名教授组成的顾问组负责提出行政管理意见,再由布林德斯直接签署授权许可,从而使洛林地区的矿业勘探和新矿开采能够继续进行。 小杨教授此番虽然换了个角色,却藏不了身后的“小尾巴”。抵达梅森之后,她托人给魏斯送了封信,简单说了她来的原因和现状,并表示在洛林的工作较忙,没太多时间照顾小糖果,而妮子又很想去克伦伯-海森城堡找她的朋友们,如果方便,希望可以将她“寄存”一段时间。 对于这位高智商、高学历、高颜值的年轻美妇人,魏斯看着确实有些眼馋,“馋”源自于“爱”,却非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对军人遗孀的“怜爱”,是对她女儿小糖果的“惜爱”。如果两人之间能够碰撞出火花,而且有相濡以沫的信念,魏斯有勇气去克服各种客观的障碍,只不过这些如今说来为时尚早。当然了,即便只是作为友人,他也不吝于帮她这个忙,反正冬天的时候公立学校放假,勋爵夫妇为城堡里的孩子们请了一位很不错的家庭教师,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学习娱乐两不误,让小糖果暂住一段时间也不会耽误高智商家庭的学前教育。 于是,魏斯登门拜访,开诚布公地跟小杨教授聊了有关小糖果的事情,并明言她不必为此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尤其不必在工作方面存有顾虑。这对母女倒也习惯了短暂的分别,母亲默默为女儿准备行李,女儿对即将跟小伙伴们重聚满怀憧憬。亲自将苹果脸小姑娘送到索姆索纳斯之后,魏斯陪住了两天,像对待肯普一样给予无私的关爱,让她在缺失的父爱方面得到另一种形式的补偿。 在这寒冬时节,自由洛林运河因为封冻而全面停航,运河工业区却没有因此失去活力,特别是那些引进和装配设备较早的工厂,技术人员和工人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产品试制、检验,进而调整设备以及模具的参数配置。在天气晴好的日子,这些工厂用卡车运来矿石和原料,运出半成品和产成品,以供市场之需。 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摧残与磨难,魏斯和他的战友们更加珍惜和平时光,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心态投身工作。就在这个冬天,克伦伯-海森-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在科莫森顺利完成了重建,第一条生产线开始生产可供轻型卡车和农用机械使用的四缸汽油发动机,位于自由洛林运河北岸的克伦伯-海森-劳伦斯农林机械厂、机械研究所亦已完成厂区规划,正在进行厂房设计和设施置备…… 安顿好了小糖果,魏斯回到梅森,但碍于小杨教授此时的身份,他没有与之过多接触,倒是找他不愿多见的布鲁克斯聊了几次,软磨硬泡的从他那里拿到了一张准许离开洛林的特别通行证,随后启程前往联邦东南部,去到了一个名叫麦卡德的城市。这座城市一如奥城之于格鲁曼,是星空集团的主要生产区,亦是联邦的飞行工业基地。战争时期,超过一半的作战飞机都是从这里的生产线运往前线的。此外,这里还有联邦军队条件最好的飞机试验场和飞行训练场。 魏斯来到这里,既是为了洽谈业务,也是探望最铁的老铁。此人便是他在巴斯顿军校时期的“好基友”,战争中有着传奇经历的联邦军飞行王牌,同时也是莱博尔德总统的千金,尼古拉-莱博尔德。战争结束后,她如父亲所愿,退出了现役,但没有离开自己心爱的飞行事业。她如今是星空集团的飞机制造工厂担任第一技术总监,并兼任联邦军飞行部队第1预备飞行团团长。 自战争结束以来,尼古拉到了麦卡德,每个月都会给魏斯写信,这般千呼万唤,终于把他给盼来了,自是喜悦万分。一番无所顾忌的调侃式寒暄之后,尼古拉向魏斯抱怨说,这里没有想象中那样自在,虽然莱博尔德总统无权干预企业的正常管理事务,可他利用自己的私人关系,让星空集团管理层下了口头指令,样机试飞、新机测试、模拟格斗……这些但凡有危险性的项目,都禁止技术总监本尊亲自上马,每个月也就有那么几次训练性的飞行机。不过,无趣归无趣,在这里至少可以天天接触飞机,可以将自己的才智和思想融入到联邦航空事业的发展中,比起那些“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还是有意义许多。 “我们也想建立飞机生产线,发展的第一阶段,是相对简单的、轻量级的,主要用途是农用飞机,就是用来播种、喷洒农药的,这种现代化的方式,对农业的提升是有很大好处的。发展的第二阶段,是民用航空运输业,即旅客运输、快速货运,以及一些高层次的包机。”魏斯向这位名至实归的技术总监介绍道,“我实在已经厌烦了从索姆索纳斯到梅森的车程,道路崎岖难行,比较急的时候,一趟下来人都快要散架了。” 尼古拉很认真的听着,等魏斯说完之后,她莞尔一笑:“发展的第三阶段,是具备随时转入军民两用体系的能力,对不对?” 魏斯笑了起来:“那要看我们的技术够不够档次。如果技术发展滞后,空有想法又有什么用呢?总不能用又老又慢的飞机去打仗吧!” “嗯……你说的这些,恰恰是我在行的。”尼古拉眉飞色舞地说,“把项目交给我,我来当你的总设计师和技术总监,象征性的收取一点薪酬就可以了。呃……你们准备了多少资金?打算买现成的生产线还是自筹自建?” 在魏斯看来,这位老铁是联邦最顶尖的飞行员,也是最早参与飞机研发设计的先驱者,在技术方面无可挑剔,但对于工厂的建设和运营运营是否在行,那可就不一定了。这就如同战场上的将领,有的擅长冲锋陷阵,有的擅长运筹帷幄,有的擅长筹备粮草,各有各的特点和长处。为了搞清楚这一点,他试探的问道:“多少钱能组建一条飞机生产线?” “战争爆发前,我们筹建的生产线,每个月可以生产十来架飞机,我记得那条生产线当时的成本也就4到5万克朗,算下来大概600金克朗吧!以现在的物价,增加个两三倍,应该不超过2000金克朗。话说回来,你们的工业联盟有冶金、铸造、动力产业,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实际上只需要一条带管路生产能力的组装线。要满足你所说的第一阶段要求,再掏个1000金克朗应该够了。噢,对了,我们有一条老生产线闲置,因为没有什么改进价值,有可能会将其出售,这事我帮你问问哈!” 谈到这里,公事暂且不提,两人侃天侃地的侃到了晚餐,饱餐一顿之后,尼古拉带着他在厂区兜了一圈,然后去了隔墙的军用飞行训练场。在这里,跑道旁的棚式机库里停放着一架架漂亮干净的飞机,它们大部分是双翼构造,也有一些三翼机和单翼机,从机身材料来看,还都是织物蒙皮——虽然金属蒙皮的坚固性和物理应力都要优于织物,但在解决重量这个大问题之前,可用性实在不高。 想到这里,魏斯问尼古拉:“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种新的金属材料,铝?” “我知道那东西。”尼古拉不假思索地回应说,“听说隆迈尔集团已经掌握了商业化炼铝工艺,这种材料比钢铁轻很多,韧度更好,硬度也不差,如果能运用到飞机制造领域,可以大幅度提升现有飞机的性能。” 魏斯本来还想卖点关子、炫个技能,这下看来,尼古拉确实站在了联邦航空工业技术最前沿,找她帮忙,至少在技术方面不会错。 “战争结束时,我们在飞机和飞行技术上,对诺曼帝国有两年左右的优势,这也是我们在战场上最大的技战术优势。不论诺曼帝国今后是否还会挑起战端,他们一定会全力缩小这方面的差距,同时,想方设法保持他们在战舰技术上的领先位置——拜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威赛克斯人所赐,诺曼人控制了全球星源石百分之六十的产量,而我们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 这些忧虑,魏斯大致知晓,只是没有尼古拉这么详尽的数据。听了这般对比分析,他愈发感觉到,大力发展以飞机技术为核心的航空工业,是联邦震慑劲敌的必然方式,这也愈发凸显铝合金技术的重要性。 尼古拉带着魏斯来到了一处有移门的机库前,向他介绍说:“战争结束后,我们又定型了一款新战机,瞧瞧,它的线条多优美啊!不动的时候,它是精致的艺术品,飞上蓝天,它是呼啸的雄鹰。” 自战争结束以来,魏斯许久没有启用他的特殊视野,这会儿用来评价联邦军的新战鹰恰当时。从正常视野来看,它的很多机身部件都采用了金属材料,再加上机头的圆形整流罩,显得更具现代化元素,而从战斗读数来看,它确实较以往的战机更加优秀,但还没有达到成倍提升的程度。 观察了一会儿,魏斯道:“动力和防护增强了,火力配置没什么变化?” 尼古拉耸了耸肩:“你确实说到了点子上,武器配备是我们最纠结的地方。机枪换机炮的话,弹药少了,准度也降低了;若是增加机枪数量,火力强度虽然提升了,却又增加了不少重量,可靠性相应降低了。” 魏斯站在她左手边,将右手肘搁在她的左肩上,这是一种跟两人身高、关系非常相适的姿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现有技术条件下,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厉害了。要想解决这些结束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依赖于技术的发展,特别是金属材料和发动机技术。我有种预感,在未来的三五年内,这两方面的技术都会有较大的突破。” “这么说起来,我应该去帮你拉些赞助,让你们加快材料和动力研发咯?”尼古拉半开玩笑的说。 魏斯笑道:“对我们来说,现在资金不是问题,问题主要是我们的基础太薄弱,很多项目都是从零开始,免不了要较长时间的积累才能进入一流行列。现如今,真正引领这两方面技术发展的还是隆迈尔、星空这样的大集团。也就是说,钥匙,其实在你们这里,而不是遥远偏僻的洛林。” 正文 第14章 新手上路 一夜闲谈,相安无事。次日上午,尼古拉请了星空集团的一位运营执行官来。这是个看着很严肃的中年人,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煞气,不像是好说话的主。在尼古拉面前,他显得非常和善,但是对魏斯说话的时候,神态和语气就要冷板许多。他告诉魏斯,飞机制造工厂的旧生产线确实考虑转让,目前已有几拨潜在买家来联系过了,初步接洽的价格在2000金克朗左右。如果将整条生产线打包回家,完全能够满足普通农用飞机和中短途邮政货运飞机需要,少量搭载乘客或是用于短距离观光也是可行的。 2000金克朗,跟尼古拉的估价相差不多,但她的估价是基于自建生产线,而不是一条已经磨损折旧的二手生产线,感觉这是坐地起价的节奏?退一步说,就算价格可以谈,这种没有改进余地的二手生产线犹如一柄双刃剑,好处是可以让工人迅速掌握飞机生产技术,坏处是必然成为制约企业快速发展的硬伤,有没有必要往狠里砍价? 看过对方提供的技术资料后,魏斯思量了一会儿,伸出三根手指:“抱歉,这样一条生产线,我最多出300金克朗。至于其他潜在买家,他们愿意出什么价格,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如此杀伐果断,让对面这位运营执行官目瞪口呆,尼姑来一开始有些懵,紧接着却开始偷笑,也不知她是在笑魏斯乱砍价,还是觉得他现在这种讨价还价的模样很滑稽,反正她只是技术总监,经营方面的事务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位年龄看起来比魏斯大了十来岁的运营执行官,很快从震惊状态恢复如常,他摇摇头说:“先生,我们又不是军方在处理冗余物资,半卖半送,支持社会各界积极恢复经济。这条生产线的价值我们评估过,正常使用10年、年产200-300架飞机,按20-30%的成本利润率来算,它的商业价值在4000金克朗以上,如果管理和运营水平较好,未来盈利还可以再提高一些,所以,我们对它的合理估价是1600到1800金克朗。如您所说,别人报价多少是别人的事情,今天既然是我们莱博尔德总监找我来,我也就不说那些虚的。这条生产线的转让要想顺利通过经理会和董事会,最低不能少于1500。” “您说的是收益法,可是用成本法来计算,它的价值也就100金克朗左右,考虑到相关税费和适当的浮盈,我最多出300。如果你们非要1500或者1600,那么很简单,我会花一个冬天的时间,用大约600-800金克朗新建一条技术更高的生产线。几个月的时间,我们还是等得起的。” 运营执行官一脸诧异地盯着魏斯,思虑片刻,勉为其难地说:“好吧!我回去跟我们的首席运营官沟通看看,听听他什么意见。高层也许会从不同的角度考虑,但那些是我无法预料的。” 魏斯笑着表示理解。 运营执行官走了之后,尼古拉神秘兮兮地问:“你还真知道什么收益法、成本法?” “开什么玩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道理你没听过?”魏斯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他在大学里上过基础经济学的选修课,那门课的内容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但讲师是个极其幽默的老头,以生动活泼的方式将经济运作的基础知识传授给了学生们,很多知识点魏斯迄今依然牢牢记在脑海中。 “哎,要是价格能谈拢,你真打算买这条二手生产线回去?”尼古拉又问。 魏斯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连忙叮嘱尼古拉,这就是一笔正常的买卖,犯不着为这点事情去赊人情账。有些人情是正常往来,有些人情有可能带来无尽的麻烦。有洛林地方议会选举舞弊案这般现实的教训在前,凡是还是小心谨慎比较好。说到这里,魏斯不禁调侃说,布鲁克斯那“阴魂不散”的家伙,这几年貌似跟洛林较上了劲,一有大事发生,总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说完这些,又回到了尼古拉钢材的问题,魏斯表示,只要价格合适,把这条用了还不到三年的生产线买回去,再正常使用五六年不成问题,消化了技术,培养了工人,再自建更好的生产线,,岂不美滋滋? 这般分析也有道理,尼古拉不由得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 魏斯接着说,如果价格谈不拢,那就照他之前所说的,花几个月时间组建一条新的生产线,这样做虽然耗时耗钱,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摆脱思维束缚,从一开始就站在了新的技术起始点上,长远来看,其实要比买二手生产线更有意义。 “如果真要组建新生产线,我可以给你们找几个靠谱的帮手,不花人情的那种!”尼古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亲自带队去。” “这算兼职还是跳槽?我要给你开多少薪水?”魏斯打趣道。 “不是说了吗?你要是想把我挖去帮忙,象征性的给点就行了。”尼古拉给了他一个俏皮的表情。 “那不行!”魏斯半开玩笑的说,“必须要更高的薪水才叫做挖角,那样你在你父亲那里也好交待啊!” “他?”尼古拉撇了撇嘴,满脸不乐意地说:“他在意的不是这个方面,如果我换了一份不用飞行的工作,哪怕薪水只够养活自己,他也会乐于接受,反正就是不希望我驾驶飞机在天上飞,总觉得危险性太高。”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不免又要提及尼古拉哥哥阵亡的伤心事。魏斯连忙岔开话题:“第一阶段,我们只是生产性能普通、结实耐用的飞机,用不着你这样的王牌飞行员来。真要帮忙,介绍几个飞行技术还行的,人品靠谱的,愿意到洛林去的,就行了!” “你是嫌我烦吗?”尼古拉板起脸,“能天天见到我难道不好?” 魏斯挠了挠头,这可是一道送命题啊,怎么回答好? “好是好,可我始终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尼古拉果然步步追问。 “担心你跟我这种优秀青年在一起呆的久了,把眼光抬高了,以后谁也看不上怎么办?” 魏斯这种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方式,顿时把尼古拉给逗笑了。既然说起了缘分,又怎能不提古妮薇尔那桩趣事?听完魏斯的调笑,尼古拉倒是叹了口气:“以前我没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可自从听了她唱的那首《仰望星空》,我还真有点遗憾自己不是男儿身。” 这回轮到魏斯好好笑了一通。 尼古拉看他捧腹大笑,也不生气,走去打开留声机。一曲《仰望星空》听罢,她突然问魏斯:“你难道不喜欢她吗?” “喜欢啊!”魏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上次在梅森,我可是挑的最好最贵的餐厅请她吃饭。” 尼古拉冲他翻了个白眼,这种表达嫌弃之意的微表情,在他们的巴斯顿军校时期司空见惯,如今却已是相当久远的事情。 “你要是把她追到手,娶回家,我保准会在洛林长待,薪水多少无所谓,只要能经常听她唱歌就行。”说完,尼古拉还补了一句:“真的!” “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喜欢她,应该会很高兴吧!不过,高兴之余,又不免要感到伤悲……”魏斯感叹的摇了摇头,“这就叫做造化弄人吧!” “这事有谱吗?”尼古拉追问。 魏斯瞟了她一眼:“比还价300金克朗买那条飞机生产线还不靠谱!她压根没看上过我,我对她也仅仅是欣赏的那种喜欢,怎么可能凑在一起?” 尼古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往后追问,而是说:“生产线的事,等他们回话可能要几天时间,你要是没急事,不如在我这里等等消息?” “我最多待到明天下午。”魏斯坦然回答道,“安全监察部的一级督察员布鲁克斯先生只给了我一个星期,来回各需要两天,中间就三天,全部搁在你这里了。” “这家伙……”尼古拉咬了咬嘴唇,她思量片刻,终究还是作罢了。 “这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给我补补飞机技术和飞技能吧?”魏斯提议。 尼古拉拍胸脯道:“放心,时间虽然有限,但教会你最基本的飞机驾驶技能还是没问题的。至于说飞机技术,我可以给你一些私人资料,你拿回去研究就行了。” “干得漂亮!”魏斯竖起大拇指。 从巴斯顿军校毕业时,魏斯的总成绩虽然不如尼古拉,但如果剔除掉表现糟糕的一年级课业,只看二、三年级的表现,两人几乎是平分秋色,在其中一些课业上,譬如炮术和作战指挥,魏斯的表现甚至更胜一筹。现如今,尼古拉当老师传授飞行技术,魏斯这个学生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先理论后实践、边学习边操作,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掌握了起飞、降落以及常规空中动作的全部要领,并成功进行了一次独立操作的全程飞行——尼古拉仅仅是在后座扮演安全员的角色。不过,基础要领的掌握,不等于飞行技能的get。尼古拉再三叮嘱魏斯,操作要领做到倒背如流还不够,必须不断积累飞行经验,才能真正做到得心应手。 正文 第15章 有爱之人 “能力平平……乏善可陈……庸庸碌碌……饭坑酒囊……” 初春时节,梅雨霏霏。在位于梅森的洛林工业者联盟理事长办公室里,魏斯接连翻看了两大叠求职登记表,乍看人才济济,能入眼的其实寥寥无几,更要命的是,这还是经过HR团队筛选提交上来,如此不由得引人遐想:难不成这群HR天生眼瞎,把条件好的给筛了,留下的反而都是差的? 秉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处事原则,魏斯又要来那些被刷掉的求职登记表,本以为会发现几条“漏网之鱼”,可是拿过来翻了翻,发现这些更是没办法看。有的,字迹难辨、不知所云,有的,答非所问、莫名其妙,还有的,只简单填了个人基本信息,技能、特长、资历、想法这些全是空白。他一边看,一边用拳心捶脑门,为了避免错过那种有技术、有经验但不善文字或是不会写字的技术人员、熟练工人,魏斯还特意叮嘱过负责招工的团队,要求他们在收集信息的时候提供无偿代写服务,更不得以谈吐、表达作为评价求职者的主要标准。 纵使如此,几个月来“招兵买马”的情况还是不尽如人意。 看过了最新一批人员选聘资料,又翻看了最新一期财务报告,魏斯不免有种浑身是力却试不出来的感觉。这干实业跟指挥部队作战有相似之处,既要探察敌情、制定策略、调动士气、布置补给,更要注重平日的积累——兵员素质、士官作用、军官能力以及部队的默契度、坚韧度,都取决于训练磨合水平的好坏。两者亦有本质差别,就说作为部队指挥官,通常情况下三不必去操心兵员补充和辎重来源的,最多只要管好辖区的补给配置、运输,干实业却需要决策从头到尾各个环节,虽不至于事必躬亲,但每个细节都要了解、掌握,在运作体制还未步入正轨之前,设定规则、敲定流程这些还是得事无巨细的进行关注。现如今,那些金融机构和财团虽然源源不断的提供资金,但这些终究是有代价、有成本的钱,在这个还没什么债转股概念的时代,借来的钱,到头来还是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 早在秋冬之际,在克伦伯-海森工厂、怀斯实业等几个主要成员企业牵头,洛林工业者联盟组团就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人才选聘。要做到范围广、操作实、筛选细,耗费的人力和资金可不是小数目,加上他们是以优厚收入条件吸引优秀人才,整个人才工程的投入甚至可以跟运河项目相提并论。这么一大笔支出,若是就此分摊到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各位老铁身上,就算多数人可以咬牙挺下来,也难免会对正处于起步阶段的合作发展大局产生难以估量的副作用。因此,除去在联盟成员缴纳会费中提取的人事费用,缺额部分由克伦伯海森工厂先行垫付,后期再按各成员企业实际招募人才数量确定分摊金额,条件好的一次性付清,条件有限的允许分期偿付。 在办公室闷了大半天,好歹将各种报告、资料都看了一遍,尽管没有看吐,但持续烧脑,感觉急需出去降降温。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那又何妨?洗漱梳理,整好衣装,穿上外套,拿出长伞,自个儿到街上去透透气。 梅森是洛林联邦州的首府,人口众多、经济繁荣,作为城镇,它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但是作为城市,它还是个“新丁”——工业不及北部的华伦斯,军事价值不如西南部的斯利恩,文化底蕴更不能跟古洛林的千年王都埃尔斯特相提并论,若不是横贯联邦东西的铁路大动脉西起于此,人口和经济在大工业时代进入了爆发期,州首府哪能轮到它? 也正是得益于铁路干线的巨大经济和社会作用,这座城市后来居上,只用了短短半个世纪就发展成为洛林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二十万人口级的大城市。前一次大战,战火将原先的州首府夷为平地,战争结束后,洛林人索性将首府搬到了梅森,在那之后,它妥妥的站稳了洛林政治和经济中心的位置,亦是核心交通枢纽和医疗、教育资源最为集中的地方。在这里,宽敞的街道、整齐的建筑以及干净整洁的市容市貌,所有的一切,无不展现出大工业时代的蓬勃生命力…… 雨中漫步,适合散心,亦适合思考人生。创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胜在有明确的目标和规划,只需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边走边审时度势地进行部分调整,不出意外,总能够走到成功的彼岸,而感情却像是另一个维度的事物,所谓的目标和规划都抵不过一个“随缘”。龙-克伦伯-海森先生从巴斯顿军校毕业两年有余,战场上摸爬滚打、险象环生的经历不用说,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也都见识过了,唯有男女之情,从前世到今生都还是一张白纸,属意的有缘无分,无缘的不去牵强,以至于他有时不免自问: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命格? 走着走着,魏斯注意到街边屋檐下有不少穿着破旧大衣、戴着破烂帽子的男子,他们或三三两两,或形单影只,或聊天,或发呆,这种情形在战前和战时是较为少见的。在魏斯看来,战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经济社会发展进入了一段符合历史规律的低迷期,军队大规模削减开支、裁撤兵员,导致军工及相关行业订单锐减,大批工人失去工作机会,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增多……几乎所有转入战时体系的企业都必须寻找新的定位——是重操旧业、循规蹈矩,还是借机转轨、谋求突破;那些失业或濒临失业的人期盼一份稳定的新工作,而工作相对稳定的中高端人才——管理者、工程师、技术员等等,除非靠谱的跳槽机会,否则能不变就不变、能不动则不动,只有少数人敢于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主动寻找新的机会,这其中不乏有能力、有抱负、有性格之人。只是,要从茫茫人海中挑选、甄别这些精英人才可不容易。 街边这些无所事事的男子,想必是工厂裁员、停产甚至倒闭所致的失业者,他们在这里打发时间,顺便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来招揽临时工。很难说他们之中一定没有优秀人才,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去洛林工业者联盟填写过求职登记表,由于没有相应的技能或是经验、能力不足而被略过。 偌大的梅森也有工会,冶金业工会、纺织业工会、加工业工会、运输业工会以及一些较大规模的工厂工会,这些工会组织各自独立,有的运转高效、作用显著,有的管理松散、聊胜于无。此外,梅森工会联席会议扮演着总工会的角色,常年为本地工人争取合法合理的权益,在历史上亦组织过罢工、游行等大规模活动,但在这种具有普遍性的战后萧条期,他们的各种努力收效甚微。 走过一个巷子口时,魏斯看到一群穿着朴旧的孩童叽叽喳喳、连蹦带跳地往巷子里面跑,他驻足观望,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小杨教授么?在对面的巷子口,她抱着一个大纸袋,弓着腰给孩子们发东西。这些孩子,大多身形瘦弱、面有菜色,而她面带微笑,将烘饼和酪干之类的熟食发到每一个孩子手里。 魏斯穿过巷子走了过去,直到他走近,小杨教授才发现了他。 “你真是一位慈爱的母亲。”魏斯笑着说,“我看到了伟大的母性的光辉!” 小杨教授刚刚把食物发完,顺手将空纸袋子折起,用柔和的声音解释说:“最近工作太忙了,下了班就在这附近散步,看他们挺可怜的,所以每天给他们带些吃的来……” 魏斯注意到有几个来得晚的孩子没有分到食物,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给了他们每人一张100克朗的纸币——战前这算是一笔巨款,如今也就够普通人家两天饭钱。 “你以后一定会是个慈爱的父亲。”小杨教授笑盈盈地看着他。 在此之前,魏斯从她这里看到的顶多是礼节性的微笑,头一回看到她笑得像花儿一样娇艳。不得不承认,笑容能够让人更美丽。在这种特别的环境和氛围下,他看她竟然看得有些痴醉。 小杨教授静静看着他给没领到食物的孩子们发钱,等到最后一个孩子心满意足地走开了,她才寒暄道:“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忙。”魏斯回答说。他看了看表,快到晚餐时间了,于是向小杨教授发出了共进晚餐的邀请。 小杨教授迟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说:“议会选举的调查好像快要结束了,获准回到原岗位的人越来越多,可能再有半个月,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最后一句话无疑是个楔子,魏斯斟酌了一下,说道:“今年地理地质学院在洛林的实习研究如果还是您带队,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会感到更加的踏实和放心。毕竟这一段时间,我们花了很多力气进行人才招募,可是情况不太理想,我们最迫切的需求,还是您这样的顶级专家学者能来帮忙。” 小杨教授瞥了他一眼,虽然没有接受晚餐邀请,但还是与之并肩前行。 “我听说了,你们在这个毕业季总共签下了我们大学的9名毕业生,有4个是地理地质学院的,冶金、机械、化工学院也都有。” “太少了,我们觉得还是太少了。”魏斯道,“你们的毕业生是业内最受欢迎的‘补充力量’,400多名毕业生,我们才签了百分之三,这个比例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杨教授不紧不慢的说:“我记得隆迈尔集团大约二十年前来理工大学招聘,虽然场面上搞得很热闹,待遇听说也不错,但那时候他们还没什么名气,所以只有很少的学生愿意跟他们签约。后来毕业二十周年聚会,去了隆迈尔集团而且一直待在那里的,现在基本上都进了集团管理层,事业的发展一点也不比当年去了星空、伐尔森、格鲁曼等老牌企业的同学差。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人生的重要一步,所有人都非常谨慎,签下9个毕业生已经是很不错的开端了。你们只要坚持个三五年,肯定会有理想的收获。” “欲速则不达,这道理我懂。”魏斯平心静气地说道,“这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需要循序渐进,急不得也急不来,可是人生短暂,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年龄,总觉得时不我待,很多事都希望快一些,再快一些。有些事情,只要找到合适的契机,以恰当的方式,还是有可能突破常规的。” 这番话,魏斯纯粹是就事论事,但好像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小杨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轻的挽住魏斯的胳膊,虽说参加正式晚宴或是舞会时,不太熟悉的男女也会这样挽手,而普通异性朋友出于礼节,走在大街上挽手也不奇怪,可这会儿总觉得有点突兀。 乍一开始,小杨教授低着头,魏斯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小杨教授忽然抬起头,带着甜如蜜的笑容对他说:“有两个星期没去看小糖果了,这个周末陪我一起去吧?” 出于工作需要,只要没有外出,魏斯三五天就会回一趟索姆索纳斯,有时候只待一晚,有时候也会住上两三天。如今自由洛林运河已投入运行,乘车坐船两相宜,怎么去都很方便。这一口应承下来,怎么忽然有种带女盆友肥家见家长的赶脚? 正文 第16章 产销管一条龙 从梅森到索姆索纳斯的轮渡线路,原先是朝发夕至,自由洛林运河通航之后,行程缩短了一小半,如今一早出发,吃过午饭就能抵达。在这春意盎然的时节,坐着平稳的渡轮,吹着和煦的暖风,虽然少了美滋滋的火锅,但有一位颜值、身材、学识都无可挑剔的年轻女士随行,或看书,或聊天,或发呆,意随心动,和颜悦色。抛开那些烦杂俗事,赏春、赏景、赏人,好不惬意。 初次见面,小杨教授那一头黑色长发惊艳了魏斯,而初至洛林的那头短发,展现出知识女性精明干练、果断利落的一面。数月时间,短发齐耳,淡妆简饰,又呈现出另一种知性美。仅发型一项,就以多变姿态带来不一样的新鲜感,衣装方面亦是简约、简朴却不简单——接触了这么多次,魏斯从未看她穿着随意或是搭配凌乱,不管是裙装还是裤装、淑女风还是职业款,总是落落大方、宽严得体,而且拿捏得当,不过分招摇,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生活精致、自信自爱的女士。此次同去索姆索纳斯,她选了身棕色系:深栗色的女士小圆帽,帽子上扎着漂亮的蝴蝶结,衬托出清雅气质;咖啡色的毛呢大衣,对开襟,双排扣,完美展现窈窕身形;棕红色的皮靴,圆靴头、矮靴根,既显档次又便于行动…… 不知不觉间,渡轮行至自由洛林运河。经过秋冬两季的建设和运营,运河两岸的新工业区已经逐渐形成了气候。那一根根高耸的烟囱日夜喷吐热烟,一座座厂房不停传出机器的轰响声,厂区里各型货车来来往往,运河码头船舶进出、吊机繁忙。矿石原料从上游运来,在崭新的冶金工厂炼成铁块、钢锭,送往铸造工厂压铸成工业配件或是直接输往下游,原木亦以相同的流程在厂区加工成各种半成品或家具制品;化工生产“反其道而行之”,多数原料从洛林以外运抵梅森,经河运抵达厂区,由崭新的生产设备合成工业、农业或是家用类化工品,再通过河运和陆运送往洛林各处城镇。 眼前这一切,固然是洛林工业者联盟众多成员共同努力的成果,但如果没有魏斯的总体谋划、大胆推进以及融资发展理念,这里必然还是荒郊野岭。 小杨教授倚着栏杆,眺望着运河北岸的繁忙景象,突然问:“这里是不是你们的克伦伯-海森工厂规模最大啊?” 对于这个问题,魏斯可以自信地给予肯定的回答,但这不足以让他产生土豪般的优越感。如果以当下为截点进行清算,不仅这些崭新的厂房和设备要“清零”,连带老工厂甚至克伦伯-海森城堡都要抵偿给那些金融机构和财团。从这个角度来看,魏斯现在是不折不扣的“负翁”,未来如何还得靠努力打拼,跟大小杨教授那种稳定充实的生活是没得比。 “有句话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克伦伯-海森工厂牵头推进运河工业区项目,圈地建厂确实占了点小便宜。目前有四个分厂,军工厂、农林机械厂已经完成第一期建设并投入运转,金属材料厂和动力工厂正在建设,预计年内可以开工。如果顺利的话,等到夏天,我就可以开着农用飞机带你和小糖果到处飞了。” 对于魏斯描绘的空中旅行方式,小杨教授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右手撑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端详着这名退役军官,问说:“你经常说一些我没听过但又觉得很在理的句子,难道都是外国学者或是历史人物说的?” 魏斯哈哈一笑:“有些是别人说的,我觉得有意思就记住了,有些是我瞎掰掰的,别介意哈!” “这么贴切传神的句子,我怎么会介意呢?”说着,小杨教授居然用一种“小迷妹”的眼神看着他。 此情此景,魏斯不由得想起那些穿越回古代用李白杜甫的诗歌泡妞的脚本,难道就叫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说到“巨人的肩膀”,魏斯投身实业能够有今日之成果,亦是沾了克伦伯-海森家族先辈们的光。别看克伦伯-海森工厂在战争结束后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克伦伯-海森之名在洛林就是块含金量十足的招牌。战后重建工厂,老勋爵以及家族里条件较好的成员慷慨解囊,筹建自由洛林运河、筹划运河工业区,当地居民得知是克伦伯-海森家族主导的大项目,无论土地还是劳力都纷纷给予积极的配合,项目从报批到开工、推进,没有因为场外因素耽搁一天。从各金融机构、财团争取的融资,也有相当一部分源于克伦伯-海森家族时代积累的良好商誉。 这般天时地利人和,使得魏斯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可以将主要精力放在产业布局和推动上。由于军工订单战后极度萎靡,克伦伯-海森工厂重建的枪械生产线只动用了三分之一的产能,生产精致的纪念枪械和各类民用枪械,其附属枪械研发部门因应军方战略调整,重点研发轻型化、自动化枪械,本地熟练工人完全可以满足这两方面的用工需求,短期之内没有大规模招工的必要,主要是招揽和培养中高端人才。 与劳伦斯家族的合作已经深度开展,传统模式的汽车组装和发动机生产依然放在劳伦斯先生的故乡科莫森,新的农林机械制造厂和技术研发部门在自由落地运河北岸工业区落地。经过几个月的试运行和调整后,工厂新建的第一条农林机械生产线已经进入了正常运转状态,当前可生产装配三种规格的农用拖拉机,每月总产量最多可达180台,附属生产线用来制造配套的各式耕具和拖车,包括可用来短途运输木材的平板拖车。 尚处于筹建阶段的第二条农林机械生产线,将用于制造装配履带式农林车辆,计划主推履带式推土机和履带式牵引车两款产品。在多山多林的洛林地区,履带式农林车辆比起传统轮式拖拉机、牵引车更具实用性,在开垦、伐木、勘探等方面都有用武之地。当然了,金属质感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军事用途,其实到了战争后期,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使用突破能力更强的履带式战车,只不过战术理念的差别,使得诺曼军队和联邦军队选择了不同的侧重点:诺曼人继续强调地面作战的快速机动,制造和装备的主要是快速轻装甲履带战车,其构造如同给装甲战车换上了履带动力,联邦军队的地面战术强调稳扎稳打,他们选用了重装突破型履带战车,其构造相当于装备了火炮的重型履带推土机。且不论这些履带战车在不同战场、不同战况的实用性如何,联邦军在战争时期向多个工厂发出了技术指标和生产指令,所以在战争结束后,克伦伯-海森工厂能够顺利引进对应的设备和技术。此外,魏斯在网罗这方面的人才时,刻意关注了那些曾经为军方或是军工企业服务的工程师。这类人才通常不会流入市场,但也有例外,有的人外出多年,特别是经历了战争之后,希望落叶归根,回到老家发展,有的人觉得不受重视,希望获得更好的薪资待遇和发展机会,因而考虑改换门庭。 生产逐渐步入正轨,销售好坏是盈利的关键。洛林是传统的矿业、林业区,农牧业较为分散,以索姆索纳斯为例,北部的开阔地带适合耕种或畜牧。但凡新事物,人们总会有个心理适应期,出于对这种规律的认识,魏斯没有采取传统的销售推广方式,而是发动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让他们以多种形式参与到农业机械的推广中来。比如:他们可以从农林机械制造厂租用或是代理农用拖拉机,选定某个村镇或某片农田密集区,等到春耕之时,将这些农用拖拉机提供给农场主和农户们使用,收取一定的费用。如果是租用,那么租金之外的收益便是纯赚;如果是代理,农林机械制造厂根据使用情况给予一定的代理提成。这两种方式相较于直接购买更为灵活,哪怕一穷二白,没有资金,也可以参与进来。 在洛林,适合耕种的土地往往分散在那些河谷、洼地以及湖泊地带,往往一到两台农用机械刚好覆盖一个区域。相较于传统的畜力和人力,农用机械的效率无疑更高,节省出来的时间,农户可以用来开垦更多的土地,也可以腾出精力来从事其他有效益的生产活动,譬如养殖、采摘、伐木等等。因此,以赊销、租用、代理为突破口的农机战略上线后,便迅速展现出了灵活策略的强大生命力。商业方案一经公布,只短短两个多星期的时间,已经生产出来的农业机械便被租借和代理一空。 由于洛林的农耕用地总体上还是偏少,魏斯早早将目光投向了隔壁的纳沙泰尔联邦州,那里有大片的适合耕种的土地。在那里,农用机械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生产和使用,但正通过租借、代理方式推广的新型模式还很少见。在纳沙泰尔的南部,有的农场主一口气就租用了十台农用拖拉机,缺乏资金的代理者也络绎不绝。 光有机器还不够,在这个冬天提前招募了数十名青年进行了农机操作维护培训,并安排他们在生产线上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利于他们了解这些农用机械的构造,从而掌握最基本的维修维护技能。在各种农业机械租用或代理出去之后,他们迅速前往各个推广点,传授使用方法和维护技能,形成了一条龙式的优质产-销-管商业模式。 正文 第17章 请问你在吃醋吗 在索姆索纳斯乡间,魏斯开着克伦伯-海森-劳伦斯汽车制造厂新产的“游击者”民用小汽车,载着小肯普以及小杨教授母女进行了一次愉快的春游。他们在风景优美的高山湖泊野营,钓鱼、拾柴、篝火;他们进入原生态的树林远足,采花、登山、留影……毫无疑问,孩子们是最喜欢这种户外活动的,白天,他们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夜里,他们入睡了还会笑出声来。小杨教授的职业,决定了她是个能静能动、胆大心细的女子,无论是搭帐篷、捡野菜还是观星辨位,没有哪一样逊色于魏斯这种有过军旅生涯的汉子。以现代人的眼光,她简直就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汽车、买得起洋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的新时代女性楷模! 虽然假期短暂,但经过这么一番近距离接触,魏斯已经彻底被小杨教授这种内外兼修、处事大方的素养所折服。平心而论,除了拖个超可爱的小尾巴以及不太喜欢交际之外,她大多数方面都做到了近乎无可挑剔,但魏斯和她却没有更进一步,却不是因为有迈不过去的顾虑,而是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也许是心心相映的感觉,也许是感情升温的火候,又或者是还未出现让他们下定决心的契机。 假期就像是口袋里的钞票,享用的时候可以无比舒心,用完之后就只能一边缅怀一边期待了。告别了小肯普和小糖果,魏斯和小杨教授依然乘坐渡轮返回梅森。由于是顺流而下,这一趟花费的时间比来时要少,但算起来还是耗费了半天光景。这一来一去,一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偶尔为之还可以享受旅途,次数多了便成了一种负累。 两人回到梅森的第二天,城里满城贴出公告,广播也在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播送通告:冶金业商人肖特-格仑恩、矿业商人阿尔瓦-马杜等人在议员选举期间通过“现场买票”、“偷换选票”的手段,使本派系额外获得了议员席位,并在议长选举期间通过“高价买票”、“威逼利诱”的手段,获选议长、副议长等位置……舞弊事实明确,证据充分,依据宪法和相关法律法令,认定格仑恩、马杜及其同党54人有罪,判处主犯终身监禁、从犯2-20年监禁。同时,由于地方议会选举出现严重舞弊,宣布此次地方议会选举结果无效,于半个月后重新启动地方议会选举程序。 新一轮选举,程序上依然是按法定的走,只不过联邦安全监察部全程介入,每个投票点由安全监察部和军方共同维持秩序,确保公民合法行使投票权,计票工作由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数理学院的师生团队协助完成。 原先那些极具竞争力的候选者身陷囫囵,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次意想不到的机会,各方开始跃跃欲试。应多名理事和委员们的建议,洛林工业者联盟专门召开了一次临时委员会,商议这一次地方议会选举事宜。会上,“七巨头”之一的怀斯爵士旗帜鲜明地提出,洛林工业者联盟自组建以来,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完成了自由洛林运河及运河工业区建设、星源石矿藏发现和开采、各地新老工矿企业投入运营等一系列令人瞩目的实绩,这个民间工商业组织在洛林的影响力如日中天,仅以联盟成员及其实业的覆盖范围推算,如果全力以赴进行宣传拉票,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有机会争取到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议员席位,从而成为在洛林极具政治影响力的势力。占据这些议员席位,根本目的不是为了谋求议长、副议长、秘书长这些高位,或是以此为契机进一步谋求更高的政治地位,也不是给联盟骨干成员发“政治福利”,而是努力通过合法的政治手段争取对工矿企业有利的地方政策,使洛林从战前经济“自发生长”转入重点发展工业的良性循环。 怀斯爵士所在的怀斯家族,跟克伦伯-海森家族一样拥有悠久的历史,在王权时代也算是显赫的世袭贵族,到了自由联邦时期,他们虽然不再享有特权,但依靠先辈的积累,进能达济天下,退可富足无忧。以众人的眼光,怀斯爵士不仅人品可靠、处事稳重,而且有着高于常人的政治眼光和政治智慧,就这一点而言,洛林工业者联盟内部无人望其项背。他的提议连带分析鞭辟入里,引得与会者的热烈支持。在对政治利益的追求方面,魏斯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常心,既不寄予厚望也不视若无睹。按照怀斯爵士的说法,洛林工业者联盟作为非政党性质的民间工商业组织,谋求更多的地方议会席位,除了提升联盟及其骨干成员的社会地位,更主要的目的是以合法合理的方式推动洛林工业的发展。在客观思考、冷静权衡之后,魏斯不仅投了赞成票,更提议由怀斯爵士来牵这个头——按照选举程序,他们首先要获得尽可能多的地方议员席位,然后力争将己方代言人推上议长或副议长的位置,再利用合适的契机去推动相应的议案。 联盟理事会和委员会作出决议后,整个洛林工业者联盟很快动员起来,不仅印制传单、组织讲演,更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工业福泽洛林”的竞选口号。当然了,虽然他们的宣传和组织方式都在法定的范围之内,由于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力,他们的行为还受到了联邦安全监察部的询问和监督。半个月一晃而过,到了地方议会再选的投票日,安全监察部和军方严阵以待,在每一个投票点都部署了管控力量,这一次选举投票秩序井然。鉴于人工计票工作量大,还需要进行严格的复核,选举结果定在十天后揭晓。对充满期待的人而言,等候是最漫长的煎熬,魏斯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自投票日起便在索姆索纳斯埋头科研——在新的金属材料工厂研究所跟新近聘请的几位顾问、专家一起钻研商业炼铝模式。作为工科男,魏斯对这方面的知识原本是有些了解,但了解并不代表着专业,更没有细致到每一个操作步骤都牢记于心。他凭着印象向专家们提供了一些线索和建议。在这样的情况下,研究团队不厌其烦地进行了数十次试验,反复进行演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逐渐摸索总结出几种具备商业运作可行性的炼铝模式,接下来要考虑的便是如何选用工艺最牢靠、成本最划算的方式进行量产。 炼铝只是新金属材料的一个核心,从实用性的角度来看,纯铝的密度低、延展性好、耐腐蚀、易加工,但硬度小、熔点低,优缺点过于突出,要满足工业和军事用途,大多数情况下需要加工成铝合金。从铝土矿石到铝和铝合金,价值最高、效益最好的莫过于形成这种铝合金铸件。在此期间,尼古拉几番拍发电报,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出于战略考虑,联邦政府鼓励本国企业研发新型金属材料,相应制定了研发补助和研发奖励政策,只要在这方面展开技术研发的,都可以申请资金补助。此外,尼古拉还在电报中说,发展农用飞机所需的飞行员和修理技师已经基本敲定,再过一段时间,她会亲自带队来洛林。对魏斯积极推进的农林机械产业而言,这无疑是一个莫大的利好休息,而另外一边,小杨教授和其他专家学者已完成了洛林临时政府交托给他们的工作,不过她没有来索姆索纳斯接小糖果,而是直接返校,准备带队来洛林开展第二期实习研究事宜——预计六到七周之后,她会带着学生前来,因而拜托魏斯这段时间照顾好小糖果。 看到这封电报时候,魏斯正在克伦伯-海森城堡,而小糖果就在他身边。在他忙碌的时候,小妮子可以自己看书、涂鸦,等他闲下来了,便会缠着他讲故事。虽然她有时很粘人,偶尔也会任性耍赖,需要哄,但总的来说,他比周围那些小朋友要乖巧和听话很多。在她来之后,小肯普也更加的开朗了,似乎把对妹妹的思念寄托到了小糖果身上。 三个多星期后的一天,魏斯在克伦伯-海森城堡外的大草坪上仰望天际。他等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不喜欢走寻常路的尼古拉-莱博尔德女士。这位大佬两天前拍来电报,高速她自己将驾驶私人飞机飞来洛林,如果魏斯他们没把克伦伯-海森城堡旁边的草地变成树林,就准备好蓝色和白色的布条制作地面标识。 在这个时代,飞行无疑是最为快捷的出行方式。从麦卡德到奥城,再从奥城到索姆索纳斯,算上补充燃料、检修设备的时间,也就一个白天的功夫,而乘火车、转汽车,加起来没两天两夜搞不定。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天边果断出现了一架飞机。魏斯眯眼瞧了瞧,那应该是一架解除了武装的军用飞机,动力强劲、结构坚固。小朋友们已经帮忙在草地上摆好了醒目标识,而索姆索纳斯周边只有这一座城堡,只要飞到这一带,尼古拉肯定很容易找到降落位置。可是,那架飞机没有径直飞过来降落,而是绕着索姆索纳斯盘旋了一圈,最后才稳稳地降落在了这块曾被诺曼人用作战地机场的草地上。 尼古拉落地之后,魏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问她在空中看到了什么。这位大佬很高兴的说,她看到了一座崭新的、充满活力的索姆索纳斯城,特别是东南方向的运河工业区,规划的非常好,看成工业时代的艺术品。 “那是当然的……这个工业区可是倾注了我的智慧和心血啊!”魏斯笑着说。在奥伦斯星球上,尼古拉示他唯一愿意交心的伙伴,除了男女情感,其他话题都可以“肆无忌惮”。 “很不错,很不错!洛林的地理位置和地形特点,非常适合充当国土防御的战略据点。它离边境很近,在对付来自西面的敌人时,只要妥善运用,就能起到拖延敌军推进速度的作用,甚至可以成为坚固的巨型要塞。从战略角度来说,加强洛林的工业建设,使之具备在战时自给自足的能力,是很有意义的。不过,现在也有一种新的战争理论,认为下一场战争很可能是一场速战速决的‘闪电战’,具体来说,就是其中一方集中所有的优势发动攻击,从而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比如说联邦再次遭到诺曼帝国的进攻,联邦军队的优势在于飞行部队,那么,只要准备好足够的具有远程飞行能力的航空部队,一旦开战,首先对敌人纵深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轰炸,大幅度削弱敌人的工业能力。这样的话,仗还没打,敌人的战争潜力就削弱一大半。”虽然离开了军队,说到军事,尼古拉依旧是军人的口吻和视角。 魏斯听完之后,不由得大发赞叹:“提出闪电战理论的,肯定是个人才啊!” 尼古拉听了哈哈大笑:“此人是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教授,也是总参谋部的军事顾问。如果你当初申请回校续课,没准他会是你的老师,跟着他应该能有很多长进。现在你偏偏选择在这种地方生产拖拉机和播种机,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两人相熟太久,就算是听起来尖酸刻薄的言语,对方也能够领会真正的含义。魏斯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好吧!看看我们两个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巴斯顿之星’,现在都离开了军队。” “其实啊,留在军队发展未必是什么好事,思维会被局限,风格也会固化,更重要的是,有些我们看不过眼的潜规则,总不至于凭个人的力量去强行抵制,最后闹得黯淡收场吧!与其如此,不如早点知趣的离开。”尼古拉的出身,让她无论从军还是参政都能比常人少走很多弯路,但是另一方面,对于这些黑暗的角落,她只会比常人知道的更多更深,而不会视而不见、佯装不知。 两人聊了一阵,便回到城堡用餐。尼古拉帮忙招募的飞行员和维修工,都是愿意在洛林长期求职谋生的,他们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单身一人,这会儿还陆续乘火车过来。尼古拉的飞机后座堆放着她的行李,单枪匹马地从千里之外飞来,还真是她一贯的风格。 晚餐的时候,小糖果一边叫着爸爸,一边扑到了魏斯的怀里,这可让尼古拉看得目瞪口呆。魏斯连忙跟她解释了缘由,还特意强调,小杨教授是一位军官的遗孀,他们作为退役军人,有理由给予力所能及的关照。 尼古拉弯下腰捏了捏小糖果的脸蛋:“真是个美人胚子啊!想必她的妈妈也是个大美女吧!” “是啊,妈妈是个大美女!”小糖果奶声奶气的说,“妈妈是理工大学的第一美女。” 这般童言无忌,引得魏斯哈哈大笑,尼古拉也跟着笑了,然后转过头,一脸认真的问魏斯:“人家都叫你爸爸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她妈妈求婚啊?” 魏斯下意识地挠挠头,说:“我也没办法啊,让她叫我叔叔,她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又叫爸爸。说起来,这孤儿寡母的,生活上确实有些不便,我们这些在战争中活下来的,能帮衬就躲帮衬吧!” 对于魏斯反复强调的理由,尼古拉却不以为然,她打趣道:“要是她妈妈不来,这小姑娘就成你女儿了,嗯?” 魏斯无奈的摊开手:“我的侄子肯普,差不多是在当儿子养了,再多一个女儿也不嫌多吧!瞧瞧,我这没结婚就收了一对儿女,多好!真要是自己结婚,从孩子呱呱落地开始,换尿布、喂奶、教走路、教说话,少不了折腾的。” 尼古拉对此似乎多有感慨:“确实,家人总觉得我应该早点结婚,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结婚,觉得结婚就得生小孩,生了小孩就得被这些繁琐的事情困扰,太可怕了!” “这么说来,你是个不婚主义者?”魏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一个他们从来没有认真聊过的话题。尼古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正视魏斯的眼睛:“你希望我是个不婚主义者,然后大胆的去追求这个小姑娘的美女妈妈,是这样吗?” 魏斯差点就说出“我帮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这话,但尼古拉毕竟是个姑娘,开玩笑还是得有度,所以,他换了一种方式,笑呵呵地说道:“好吧,我们实在太熟了,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好下手,所以……” 尼古拉没好意思继续跟魏斯对视,而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们实在是太熟悉彼此。要让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心理上很难过的去,想想也太奇怪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老友重聚,少不了就着美酒谈天说地,叙旧挖坟,无所不谈。魏斯跟她说起奥城战役还有洛林游击战那些最艰难困苦的岁月,说他在地面看着她驾驶的红色战鹰在空中驰骋,看它大杀八方,既羡慕又担心。尼古拉说起飞行部队发展和作战的种种艰辛,说起在没有跟敌人接触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自由的云,在空中飞舞,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融入到环境之中,跟敌人厮杀的时候则会忘记一切,甚至忘记自己。在战斗的间隙,她也会想念昔日的朋友们,希望以自己的力量支援他们。 酒到酣处,两人勾肩搭背,唱起了跑调的《仰望星空》,眼角滑落泪滴亦不自知…… 正文 第18章 最烈的酒 尼古拉刚来的时候,依然理着她那标志性的男式短发,虽然模样很秀气,身形也比正常男性要单薄一些,但不仔细看的话,确实不容易发现她的女性身份。刚开始的时候,小糖果喊她叔叔,后来她逗小糖果说,必须叫她“姐姐”。小糖果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直到有一次尼古拉帮她洗澡,从那之后,小糖果改口喊她“姐姐”。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姐姐”,魏斯觉得既尴尬又滑稽,可尼古拉一点也不在意。过了一阵子,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尼古拉是要表达她比小杨教授年轻这个事实。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小杨教授终于拍来电报,告诉魏斯她将在数日后带领今年的实习研究队伍启程前来,学生数量较去年翻了一倍还多,另有两名助教随行。对此,魏斯毫不意外,因为这就是“千金买马骨”的正效应——前一年,他给来洛林实习研究的地理地质学院师生发放了丰厚的补贴和奖励。对于尚在求学阶段的学生来说,实习去哪儿都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来洛林实习不仅学到了东西,还有不亚于任何兼职的金钱回报,对他们来说,这是美滋滋的回忆,对于学弟学妹乃至于学院的教员们而言,这是散发着香甜气味的蛋糕。 另一方面,洛林幅员之大、物产之丰,值得人们投入更多的精力进行探索和发掘。小杨教授带领的实习研究团队,前一次的勘探范围名义上覆盖了洛林三分之一的区域,但这种覆盖只是就活动范围而言,还有很多有可能发现矿藏的地方没有进行深入的、实质性的勘测。除此之外,洛林还有许多人迹罕至的未开发区域。战争时期,众多游击力量正是充分利用了地理上的宽度和深度跟敌人周旋。回忆起来,在那段格外艰苦的岁月,为了克服诺曼军队的封锁,抵抗者通过各种土办法找到了不少的可以利用的资源,比如说煤矿、铁矿、铜矿,魏斯领导的“洛林游击战士”就曾秘密开炉炼铁,为制造弹药、维修武器提供原料,可惜到了后面,诺曼人加大了清剿、镇压的力度,别说采矿,就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 听说小杨教授要来,尼古拉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一些细节上的变化却被魏斯看在眼里,比如说,她开始注重自己的衣装打扮,每天不仅干净整洁,而且用心搭配。虽说她的穿衣风格依然是走中性路线,年纪轻轻不仅有私人飞机还有“私人机场”,但胜在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又稍稍蓄了头发,无需浓妆淡抹就能攒出清新宜人的女性魅力。 晚餐后在湖边散步,尼古拉问了一堆有关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师生前来实习研究的事情,甚至还关心起了他们如何安顿的问题。前一年因为时间仓促,魏斯他们将克伦伯-海森城堡作为勘探勘测的大本营,师生们出外业回来都在这里居住。如今,运河工业区里面的厂房、宿舍已经相当齐全了,加上勘探勘测偏向于矿产开采和土木工程这两个领域,而克伦伯-海森家族的经营重心是制造业,将小杨教授一行人安顿在运河工业区其实更为妥当,托滕贝尔和帕拉赫也确实是这样积极提议的。后来,联盟“七巨头”商量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那就是小杨教授跟女儿一起住在克伦伯-海森城堡,助教和学生们可以在古老城堡和工业区高级宿舍之间自由选择。师生们进行勘探勘测的分组也跟去年基本一致,只不过勘探组人手充足,可以分成两个小分队,而勘测组依然是一组人行动。再过一段时间,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冶金学院和机械学院也会陆续派实习团队前来,到时候运河工业区会变得更加热闹——这里俨然成为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在联邦西部的实习基地,进而对洛林工业者联盟招募中高端人才起到积极作用。 魏斯告诉尼古拉,小杨教授一行人抵达梅森之后,照例是坐汽车或者乘船来索姆索纳斯,再按这一期的勘探勘测计划分头行动。尼古拉提出,小杨教授跟女儿分别多时,肯定是希望能早些相聚的,这几天的天气看起来不坏,她可以开飞机去梅森接人,至于同行的其他师生,按原定安排乘车坐船就行了。 在魏斯看来,开飞机去接人根本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可是联系起尼古拉这两天的反常表现,魏斯不由得揣摩起她的心思来——是想提前跟小杨教授打好关系呢?还是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谈些事情?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真能猜出来就奇怪了,但不管怎么说,以尼古拉的为人,肯定不会干背后说魏斯坏话或是故意赶跑小杨教授的事情。再者,飞机无疑是当前往来于梅森河索姆索纳斯的最快方式,魏斯没有表示反对,而是询问了有关起降场地的事情。尼古拉说,梅森火车站往东大约十多里的地方有大片牧场,那里地势开阔、地形平坦,适合飞机降落和起飞,而且基本上不会打扰到周围的居民。 “你确定那里能降落?”虽说留意地形环境是指挥官的基本素养,但飞行实在是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魏斯心里没谱,话语自然没有底气。 “明天我们试一次就知道了。”尼古拉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算了,就当是探索中短途航空运输的一次尝试吧!魏斯心想,要论飞行技术,尼古拉在联邦可是排得上号的王牌,等到洛林真正开始建立建立商业航空网络的时候,还未必能请到这个级别的飞行员来开辟航线。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尼古拉早早起来检修飞机,加注燃料。为防万一,魏斯给洛林工业者联盟在梅森的办公人员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两个人、一辆车,带两桶汽油去梅森火车站东面的牧场候着。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尼古拉在前,魏斯在后,两人乘坐这架由联邦军E型攻击机改装而成的私人飞机从索姆索纳斯起飞,朝东南方向的梅森飞去。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航空管制之说,只要有飞机,只要不进入军事禁区,基本上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天空中驰骋。大概是因为顺风的缘故,他们抵达梅森只用了半个小时,比预期的还要快。从空中俯瞰地面,蜿蜒的梅森河穿城而过,西岸是繁华热闹的城区,东岸是烟囱林立的工业区,横贯东西的铁路线和南北走向的梅森河构成了一个醒目的大十字。尼古拉轻车熟路地降低了高度,在梅森火车站东面的牧场上空盘旋了一圈,魏斯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于是招呼她停在附近。牧场的草地看起来非常平坦,实际上跟机场的标准还是有差距的,坑坑洼洼的地面没有人会在意,因为牲畜并不会在这里摔跤,但飞机就不一样了,如果机轮陷进去,高速滑行过程中很可能发生起落架断裂的事故。 在降落过程中,尼古拉充分展现出她作为王牌飞行员的经验和技巧——在低空掠地两次之后,她才选定了最后的降落地点,并且一次性的成功降落,中途几乎没有太激烈的颠簸。 飞机停稳之后,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工作人员开着车过来接应。尼古拉摘下飞行帽,从飞机上跳了下来,昂着头对对魏斯说:“怎么样?放心了吧!” “有你在,当然放心。”魏斯一边笑着,一边以笨拙的姿态爬出机舱,当他在尼古拉身旁站定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家伙不知昨晚还是今晨理了头发,又变成了原先那种露耳的男式短发,于是好奇地问:“你又把头发给剪短了?” “怎么?”尼古拉双手抱在胸前。 “呃……之前那种刚刚好盖过半个耳朵的长度,看起来比较有感觉。”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尼古拉遂问。 “刚中带柔、刚柔相济、英姿飒爽的感觉。”魏斯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词句。 尼古拉一听,当即气鼓鼓地说:“你应该早一点表扬我。现在我把头发剪了,你才说,太晚了啊!从现在开始不剪头发,也要再等上一两个月。” 看尼古拉这模样就像只小河豚,魏斯忍俊不禁:“哎,我知道梅森有家不错的假发店,哪天有空我们去选个假发,让我看看你长发的样子如何?” “开什么玩笑?”尼古拉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披长发、穿长裙对她是一种羞辱。 魏斯摊开手,表示这只是个玩笑。这时候,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工作人员正好将车开到他们旁边,尼古拉看了看车,说道:“不用等了,就现在去吧!” “啊?”魏斯略感意外,他盯着尼古拉看,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赌气说的。可是从她的微表情来看,似乎是认真的,这事…… “让他们在这里守着飞机,我们开车去。”尼古拉又对魏斯说,见他有些迟疑,她挑眉道:“机会只有一次,要么抓住,要么放弃,自己选!” 得,大佬心情好,愿意显露女装扮相,魏斯还有什么好说的?闲着也是闲着,走起呗! 魏斯开上汽车,载着联邦王牌飞行员到了梅森市区,找到那家卖假发的商店。这里不仅有假发,还出售出租男女礼服。进门之后,尼古拉环顾四周,突然转过来对魏斯说:“你不后悔吧?后悔就算了啊!” “后悔?”魏斯笑着摇摇头,“我为什么要后悔?怕看到你长发的样子觉得辣眼睛吗?不会不会,放心吧!我的心理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尼古拉哼了一声,迅速挑了一顶黑色假发,又要了一套礼服和一双短靴,遂让店员带去里面的试衣间。人走之后,这家店的老板——一个戴着裁缝袖套的秃头大叔,在柜台后面朝魏斯投来疑惑的眼神,仿佛在问:刚刚这位……是女英雄咩? 难不成是女装大佬?魏斯给了大叔一个嫌弃的眼神。 尼古拉挑假发和衣装很爽快,在试衣间却待了十多分钟。乍一开始,魏斯是在安心等待,时间一长,便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那些影视桥段,不由得揣测起来:一会儿尼古拉女装出场,究竟是惊为天人呢?还是闪瞎狗眼?嗯,不管怎么样,再好笑都不能笑,硬憋着也不能笑,不能笑…… 就在魏斯有点走神的时候,突然听得有人假咳两声,循声望去,顿时愣住了。第一眼的感觉,仿佛看到了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萦绕着梦幻的气息。论绝对颜值,女装版的尼古拉没法跟奥克塔薇尔那种冰山大美人相提并论的,搁在无关人等眼里,比起小杨教授也还稍逊一筹,可对魏斯来说,多年的好兄弟、好基友有朝一日以这般清纯小美女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脸上还带着娇羞的表情,简直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啊! 瞧见魏斯这两眼发愣的直男模样,尼古拉双手拎起裙摆,飞了一脚在他腿上,可魏斯不仅不觉得疼,还在心里感慨她这脚穿军靴嫌小,穿女士短靴倒是大小刚好。 “我就知道你要后悔了!”尼古拉双手叉着腰,明明是常规的姿势,此刻在魏斯看来却是绝杀的刁蛮可爱模样。他挠了挠头,嘿嘿的笑着说:“后悔什么?” “你觉得从此往后,我们还能像过去一样,以兄弟的关系坦然相处吗?”尼古拉说。 魏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试着以中立的眼光将她打量了一遍。不得不说,她这五官清秀、皮肤白皙,挑黑色长发和浅色裙装相得益彰,但总的来说还是容貌清秀、气质清新、感觉清爽的小家闺秀模子。这世间女子千千万,容颜身形气质各有千秋,有人喜欢高挑、高冷、高颜值的类型,奥克塔薇尔便是个中代表,也有人喜欢娉婷袅娜、水灵秀气的女子,古妮薇尔也可以拿来作代表。以俗世的眼光,尼古拉的女性“硬核”不够优越,曲线不够婀娜,眼睛不够大、脖子不够长、四肢不够细,但古人有云,情人眼里出西施,循着尼古拉刚刚的话,魏斯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见识过了她的女装扮相,今后还能像从前一样勾肩搭背、无所顾忌?若要改换关系,又如何应对她那种超前的不婚主义和丁克思想? 这些思绪在脑袋里缠成了一团毛线,剪不断理还乱。等到魏斯暂时抛开种种矛盾想法,却发现尼古拉已经换回了往常的装束,顿时倍感遗憾:怎么忘了抓她拍张照留作纪念啊! 正文 第19章 明人不说暗话 女装事件的第二天,小杨教授一行于中午抵达梅森。一清早,尼古拉就在检修飞机。她这架解除了武装的E型攻击机,是军方专为退役的王牌飞行员提供的特别嘉奖,籍此鼓励他们战后继续投身飞行事业,以便今后招之能来、来之能战。这款军用飞机,是联邦军战争中后期产量最大、用途最广、性能最稳定的主力机型,上可轰炸敌方战舰、下能扫荡敌军阵地,宜群攻、可单打,善突防、能奔袭,堪称是联邦军队逆转战争进程的功勋装备。之前往返梅森,无论起降还是飞行都非常平稳,这方面魏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他总觉得心有不安,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他一早就跟在尼古拉后头,思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她改变计划。 完成飞机的例行检修后,尼古拉一边拿抹布擦手上的油,一边挑眼看着魏斯:“你怎么了?今天奇奇怪怪的,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这事,魏斯没法拿上台面来说,他习惯性的插科打诨道:“啊?哦!没什么啊!就是……在想一个人。” “就在想你的杨教授了,别急,下午就到。”尼古拉的揶揄张口就来。 魏斯嘿嘿一笑:“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我是在想你姐妹!” “我的姐妹?你见过我姐妹?克莱拉还是黛夫妮?”尼古拉一开始没转过弯,这刚说完她两个姐姐的名字,她回过神来,冲着魏斯哼了一声:“不是说了吗?就一次,别后悔!” 说完,她伸出还带着机油味的右手,用力捏了一把魏斯的脸。 脸很疼,手很凉,心痒痒……这种感觉,确实让魏斯有点后悔,要是没见过尼古拉的女装扮相,就这样当兄弟也不赖,现在好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了,真是自寻烦恼。 看魏斯这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尼古拉不客气地飞了他一脚:“哎,昨天只是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别想多了!想太多也没用啊!” 魏斯倒也没有想太多,至少昨晚睡得还行,但话还是接着往下说:“留长发、穿长裙的你其实挺好看的,反正已经离开军队了,偶尔回归淑女的模样不也挺好吗?” “我的两位姐姐从小就是淑女,温文尔雅,循规蹈矩,但我觉得那根本就是压抑天性,一点也不自由。从大概十岁的时候开始,我就没再穿过女装、留过长发,后来为了进军校,连名字也改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样子,也觉得这样自在。”尼古拉以她一贯干脆利落的风格道出了原委。 男装女汉子,不婚主义,丁克思维,好吧……通过这些既有的因素,魏斯基本可以推定,尼古拉跟小杨教授不存在“竞争关系”,她主动提出开飞机去接人,或许没有别的意思。 早餐的时候,尼古拉照例捏了小糖果的脸,告诉她漂亮姐姐今天要去梅森接她的漂亮妈妈,小糖果自是欢欣雀跃。听到尼古拉自称“漂亮姐姐”,魏斯第一反应是新奇,转念一想,不禁对自己刚才的推测产生了动摇:孩子是最好的传声筒,小杨教授来之后,她肯定会原原本本的把“漂亮姐姐”和“爸爸”形影不离的事情说给妈妈听,这威力可不亚于一枚重磅航空炸弹啊! 可是,尼古拉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当魏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尼古拉时,赫然发现她居然描了眉、涂了唇。先前检修飞机明明还是素面朝天的,早餐之前回了一会儿房间,就把自己给拾掇好了,完全不同于传说中有关女人化妆的描述啊!再者,她从来不化妆,哪来的家伙?这妆容虽是轻描淡写,却恰到好处的提升了精气神、增添了俊美之感,哪来的手艺? 女人,不愧是这世间最高深莫测的动物…… 早餐之后,尼古拉逗小糖果玩了会儿,还没到出发时间,便拿了份报纸去前院的藤椅上看。魏斯亲自端了两杯茶过去,心怀忐忑地说:“哎,我们……要不再谈谈?” “谈什么?”她的目光放在报纸上,头也不抬的问。恍惚间,魏斯仿佛坐在了一个女强人的身旁,而这种气势,似乎源自于那描出了剑芒的眉梢,这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目道:“未来。” “我记得有一次你半梦半醒,说你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对未来的了解,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多,嗯?” 尼古拉依然没有抬头,却让魏斯如坐针毡,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她自问自答的给了后话: “一开始,我是不信的,虽然你的一些分析和理念很有前瞻性,但这远不足以支撑你那荒谬的说法。后来,你上了前线,在战场上跟敌人厮杀,你的表现得比大多数人都要英勇和冷静,再后来,你又投身到了最为艰苦的游击战线,拼上了整个家族的命运跟敌人作战,慢慢的,我意识到,你确实与众不同,你比普通人更加看淡生死、看重大义,我想……你是谁,你从哪来,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身上有最纯粹、最真挚的自由精神!” 魏斯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道:别迷恋哥啊,哥只是一个传说! “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尼古拉转过头,给了魏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 这曲折回荡的思维,竟让魏斯有点跟不上,他嘟囔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干嘛把我的想法揣摩得那么清楚。” “别担心,我只是要尽力保护好你这颗洛林之星……洛林坚不可摧,联邦必能安然无忧!” 看到尼古拉冲自己俏皮的眨眼睛,魏斯这几天来的忧郁和顾虑瞬间一扫而空。虽然他还是不清楚这位大佬准备怎么做,怎么说,但只要意图明晰,以她的智商和情商,轻易不会把事情搞砸。 算好时间,尼古拉驾驶飞机飞往梅森,魏斯没什么特别要准备的,继续坐在藤椅上晒太阳。不多会儿,老瓦德-施泰因的儿子帕米拉以开飞机的架势开着一辆“游击者”来到城堡,欢欣雀跃地告诉魏斯,洛林地方议会选举的结果出来了,洛林工业者联盟获得了101个议员席位里的31个,一举成为洛林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 在反抗诺曼军队占领的艰苦岁月,这名矫健的青年因为作战勇敢而被同伴们称为“角斗士”,但在企业经营管理乃至更加高深的政治领域,他的认知和经验还很稚嫩,所以老瓦德-施泰因要他跟在魏斯身边多看多学。现如今,魏斯让他担任自由洛林运河的运营总监,掌管沿河码头和航道秩序。 消息,魏斯早餐后就收到了,他本人也再次获得了议员身份,但这事并没有让他欢欣鼓舞,更不至于在尼古拉面前洋洋得意。看帕米拉如此高兴,他笑着说:“这是对我们大家辛勤工作、不断进取的回报,但严格来说,我们不算是政治势力,而是民间的工商业组织。在谋求对洛林工业者联盟乃至洛林工商业有利的议案时,我们会形成一股合力,而在其他方面,大家按各自的观念和意愿投票。” 魏斯的话,兴奋的帕米拉显然没有听进去,他盯着自己带来的纸,上面写了一连串的名字,从潦草的字迹来看,是他或是他的助手边听电话边写下来的。 “这31个席位,有28个是联盟最早的成员,他们都是我们最坚定的战友和伙伴,也就是说,我们掌握了洛林议会四分之一的投票权,按单一派系来看,我们应该是洛林第一大政治力量了。克伦伯-海森先生,以你在战争时期的赫赫功勋和战后的诸多贡献,再加上我们手里的投票权,竞争议长位置应该很有机会啊!” “可是我不想把精力耗在这方面……”话说到这里,魏斯突然顿悟,尼古拉先前所说的“保护”,不就是希望自己继续保持那种拼搏向上、无畏无惧的精神,通过不懈的努力,将洛林变成“坚不可摧的洛林”。若是自己沉迷于温柔梦乡、儿女情长,而把斗争的精神和品质抛之脑后,也就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闪光点。 原来如此啊…… 帕米拉低声道:“说实在的,怀斯爵士的名望和贡献,放在洛林是无可挑剔的,在我们很多人看来,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但我们担心他缺乏足够的魄力和手段,不是一个理想的领导者。在这些方面,您绝对要比他优秀很多!” 魏斯知道,帕米拉说这话并没有刻意贬低或是攻击怀斯爵士的意思,怀斯爵士的行事风格虽然偏近于常见的“老好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那种绵软无力的性格。他让帕米拉在自己旁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对于人和事务的评价,我们往往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思维惯性,比如说,你看到了我带领游击武装跟敌人战斗,取得了一些胜利,所以觉得我是优秀的指挥官,而你没有看到怀斯爵士在敌人占领时期所做的种种努力,特别是他跟敌人斗智斗勇的表现,所以觉得他在领导能力方面不如我,这种判别方式是有失偏颇的。就拿我们熟知的历史事例来讲,自由战争时期西线最有名的将领保罗-卡瑟,在指挥哈莫峡谷之战前,从军已有三十多年,几乎所有同僚都认为他是一个平庸、保守的人,但在哈莫峡谷,他的指挥可说是果断犀利、无懈可击,成为军校必读的经典战例。也许,怀斯爵士就是我们的卡瑟将军呢?” 帕米拉听了没说话。虽然他比魏斯还年长两岁,但战争时期,后者主导了对斯利恩的三次突袭,作为斯利恩的抵抗组织成员,他对魏斯显然是非常服气的,而在战争时期,除了直接参加战斗,帕米拉还多次代表“斯利恩骑士团”联络各地抵抗组织,没有一点机灵劲和大局观,显然干不好这份工作,所以对于魏斯所说的道理,他是能够接受并且领悟的。 末了,魏斯老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们还年轻,以后机会有的是,不必急于一时。多看多学多琢磨,总不是坏事。对了,今晚的欢迎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在执行既定指令方面,帕米拉是一把好手,他信心满满地说:“放心,早就准备妥了,保证让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师生们感受到我们洛林人的热情!” “记得千万别让那些男学生喝太多酒,喝醉了伤身,还耽误事情。”魏斯叮嘱。论酒量,这些象牙塔里的骄子们,三五个也顶不上帕米拉这种打过仗、杀过人的汉子,而他们偏偏又不知深浅,气氛一起来,又有女同学在场,很容易就给喝高了。 “放心放心,我知道的。”帕米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然后又问:“杨教授会先到这儿来吧!晚上你们一起过来咯?”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我会跟莱博尔德小姐、杨教授一起来,嗯,再加上肯普和小糖果。”魏斯回答说。 此次欢迎晚宴在运河工业区的联合工会礼堂举行,主角是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理地质学院的二十多名师生,各工矿企业以都会派人参加,总的规模在百人左右。宴会的形式是最为常见的自由开放式,餐食酒水自取、座位随意挑选,从索姆索纳斯请来的专业乐队将依次演奏三十六支曲子,喜欢跳舞的可以自由发挥,不擅长跳舞或是交际的也完全可以坐着欣赏。 “这还能出什么意外啊?”帕米拉窃笑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哈!”魏斯义正言辞地阻止他往歪处想。 帕米拉摆手道:“好,好,知道了!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这人嘴上明明说好,还是止不住的在笑,惹得魏斯很想借用尼古拉的白眼翻他。等帕米拉走后,魏斯不由得眺望远方天际,心里嘀咕道:“意外是不至于,可也别出什么岔子啊!” 正文 第20章 一切随缘吧 午饭过后不久,尼古拉的飞机出现在了视野中,魏斯牵着小糖果、小糖果牵着小肯普,在草坪上等着他们降落。在联邦王牌飞行员的驾驶下,这架飞机最终稳稳当当的降落下来。魏斯远远看到了后座的小杨教授,她戴了飞行帽和护目镜,还没落地便不断朝这边挥手,看来一点也不害怕飞行。 飞机停稳之后,魏斯带着孩子们过去,帮着小杨教授从这架没有扶梯的飞机上下来。她上身依然是衬衫加外套的偏中性装束,而下身穿的是纱质长裙和女士短靴,一双纤细的小白腿若隐若现。 小杨教授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当然是跟小糖果拥抱在一起,而在一种莫名强大的求生欲驱使下,魏斯迅速转身,如邀请舞伴一般彬彬有礼地向尼古拉伸出手,扶着她从驾驶舱下来——尽管这位矫健的王牌压根不需要这种帮助。 魏斯这般殷勤,尼古拉稍稍有些意外,但又表现得理所当然。待他服务完了,便道:“人,完好无损的给你带到了!” “今天这一趟还顺利吧?”魏斯道,“通过这两天的尝试,我觉的建立一条往返于梅森和索姆索纳斯的商业航空线路在技术上是完全可信的。投入商业运作,关键就看成本和收益是否匹配了。嗯,这一趟往返的成本,不仅要算油料,还要考虑飞机的折旧、维护费用以及飞行员、修理工的薪水。” 尼古拉见他是在认真的谈事情,便一本正经地回应道:“目前通行的做法是人货混载,有乘客的时候载运乘客,没乘客的时候运送邮件包裹。以梅森和索姆索纳斯的距离,天气好的时候一天飞上两到三个来回没问题,天气差的时候就不飞。从既有的情况来看,这种方式还是比较有市场的,可以尝试。” 聊完这些,回去再回过头去关注小杨教授。她摘下了帽子和护目镜,露出已经齐肩长的秀发,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依旧整齐柔顺,像是来之前特意做了发型。快两个月没见,她的明眸皓齿,她的一笑一颦,如风撩动心弦。以正常的男性眼光来看,小杨教授的柔与媚,比尼古拉多了不是一星半点,气质和内涵则是各有千秋,居家旅行各得其所。 跟小糖果亲昵了一会儿,小杨教授起身转向魏斯,带着灿烂的笑容,用仿佛拌了蜂蜜的声音道:“你好啊!克伦伯-海森先生。谢谢你们照顾小糖果这么久,她在这一定很开心!” “你好,小杨教授!”魏斯笑脸相迎,但不敢笑得太放肆,而且视线很快转到了小糖果身上:“她很听话,也很懂事,她在这里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欢乐,特别是让我们的肯普小哥哥过了一段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 小杨教授低头摸着小糖果的脑袋,眼神中饱含柔情:“她从出生以来,还从没离开我这么长时间。真的很感谢你们,给了我重拾梦想的机会。” 魏斯虽然很乐意跟小杨教授多聊一阵,可在求生欲的警醒下,他关切地问两人午餐吃过没。 尽管联邦工业发达,国民素质也还可以,但这个时代的电气化控制水平有限,而横贯东西的铁路大动脉又太过漫长,火车抵达终点站梅森时,晚点或是早到一两个小时实在不足为奇。因此,魏斯安排的接站方案在时间和内容上有一定的浮动性,如果他们到得早,可以去梅森市区的高档餐厅好好撮一顿,如果到得晚,就在火车站旁边简单应付一下。 尼古拉没吭声,小杨教授道:“托滕贝尔先生亲自来接站,安排我们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德煦餐厅用餐,不过,那里的饭菜好像不太合莱博尔德小姐的胃口,我看她都没怎么吃。” 在巴斯顿军校那会儿,尼古拉从不嫌训练艰苦,唯独卫生和饮食这两块有些挑剔——准确的说,有条件的时候,她必定要保持衣装整洁,只吃喜欢的菜肴……对她这般熟悉,魏斯当然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小杨教授母女小别重逢,这一下午完全可以不用管她们,于是让肯普和几个大男孩帮忙将她的行李送到房间去,然后走到装模作样检查飞机的尼古拉跟前:“走吧,让马登老爹给你做一份你喜欢吃的豚骨卷面!” 尼古拉没有拒绝,而是反问:“你陪我?” “不然谁陪你?”魏斯笑道。 尼古拉狐疑的看了看魏斯,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起魏斯的胳膊:走起! 豚骨卷面是老厨师马登的最拿手的私房菜之一,选用鲜嫩的豚骨和亲手捶制的卷面,是这里为数不多能让尼古拉啧啧称赞的美食。回到城堡,不多会儿,热腾腾的豚骨卷面便上了桌。魏斯已经吃过午餐,只要了一杯茶,坐着看尼古拉用餐。 窗外,正好可以看到小杨教授母女在草地上尽享亲子时光。 尼古拉看来确实是饿了,风卷残云的将盘子里的食物扫光,就连配菜也没怎么剩下。吃完之后,她也注意到了那对母女,于是道:“多好的一对母女,一个是红透的苹果,一个是含苞的花蕾。这种现成的便宜,哎,该把握就好好把握吧!” 小杨教授人顺利到了,情绪看起来也没有任何问题,魏斯心中的大石固然落了地,可是让他感觉看不清前路的那层迷雾犹在,特别是坐在这位立志献身理想的巾帼女英雄面前,他仿佛站在了一个岔路口,左边是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右边是豪情壮志的奋斗之路,两者虽然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但是从人生的长远规划来看,必定要有一个侧重点,进而做出相应的取舍,这才是真正理智的做法。 憋了半天,魏斯说了句万事万用的话:“顺其自然吧!” 尼古拉哼了一声:“午餐的时候,有个高高帅帅的男教授对杨教授格外殷勤,以她的条件,窥觑者自然不少。如果你想好了,还是早点正面表态的好,别错过了才后悔莫及啊!” 一般情况下,这种话是专属于兄弟/闺蜜的台词,魏斯觉着尼古拉也许从头到尾都是把自己当兄弟或是蓝颜知己来看待,毕竟自己在人际钻营和人脉关系方面只够给她当个小弟,而不是棋逢对手、门当户对。至于说有人对小杨教授献殷勤,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且不管那人是教授还是助教,他们在一起的机会更多,知识层次和共同爱好也更加一致,如果小杨教授为之所动,对她而言也是更好的归宿吧! 又是一阵沉默,魏斯转移了话题:“晚上的欢迎晚宴,一起去吧!有你喜欢的曲子!” “去就去呗!”尼古拉一如既往的爽快。 不想聊天的气氛太沉闷,魏斯调侃道:“男装还是女装?” 尼古拉照例冲他翻了个白眼。 魏斯哈哈大笑。 尼古拉当然不会真的生气,她旋即讪笑道:“哎,你跟杨教授跳过舞吗?” “跳过啊!”魏斯如实回答说,“第一次是在庆祝发现星源石矿的晚宴上,在场每位男士都请杨教授跳了一段。后来,在欢送师生圆满结束实习研究的晚宴上,我们也跳了舞,而且跳了两支完整的曲子。” “那她舞跳得怎么样?”搁在从前,魏斯会觉得尼古拉骨子里还是有女人的八卦精神,可这会儿怎么都觉得她是在全面了解和评估小杨教授的“战斗力”。 魏斯道:“以非专业人士的标准,挺好。” “那我今晚要去见识一下!”尼古拉整了整衣领,摆出一副要去泡妞的架势。以古妮薇尔那段“错爱”为证,这货的男装扮相要容貌有容貌、要气质有气质,对那些见惯了肌肉猛男的女性,尤其是憧憬着王子公主幸福生活的女性是极富杀伤力的。小杨教授搭她的飞机来,已经知道她是“莱博尔德小姐”,那些来实习的女学生呢?不至于又闹出什么情案吧!要不要尽早“揭穿”她的真实身份? “你……你该不会是喜欢女人吧?”魏斯开玩笑道。 尼古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掷地有声地说:“如果我病入膏肓,非要选一个人作为我的人生伴侣走完最后一段路程,那么,我选你,龙-克伦伯-海森,而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个女人,行了吧?” 为了摆脱“百合”的嫌疑,这么狠的话都能说出来,魏斯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给足了她三十二个赞,但他还不够放心,又试探道:“要不你还是穿女装吧?如果你穿女装,我今晚可以只跟你一个人跳舞!” 尼古拉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又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魏斯松了口气,转念之间,又不免感到遗憾。抛开一切场外因素让他选的话,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更喜欢尼古拉这款集样貌俊美、外形多变、性格坦直而且有智谋、有胆识、有底蕴等诸多优点于一身,宛若现代花木兰的奇女子。可是回到现实,尼古拉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俨然是奔着“先驱者”的境界去的。寻常之人,哪怕再有献身精神,跟先驱者那种大无畏、大无私、大智慧、大格局的品质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白眼归白眼,尼古拉这会儿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喝了半杯茶,她和颜悦色地说:“今天的豚骨卷面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就冲你这盘面的情义,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说着,尼古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之后推到魏斯面前。 魏斯一看,嚯,这份礼物可够“重”的——它是星空集团的订货单,订购的货物是两架A-C-2型飞机。虽然不清楚这种飞机是什么规格、性能,但凡新飞机,价格肯定便宜不到哪里去。 “这……”魏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你们选择了自建飞机生产线,那么最快也要到夏末才能生产出样机,之后还要进行反复的测试和调整,真正投入运营估计是秋天的事情了。在此期间,我帮你们招募的飞行员和维修师总不至于天天坐在生产线旁边光瞪眼吧?再说了,培训新的飞行员不是几个星期就能完成的,航线的勘定、设施的修建,都需要有提前量。怎么也要先整两架飞机来吧?” 这般简单的道理,魏斯不是不懂,只不过搞实业要考虑的方面太多,不可能面面俱到。在这之前,他也曾拜托昔日的战友帮忙留意军方处理二手飞机的情况,准备在合适的情况下买几架旧军机来,而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消息来。尼古拉这一出手,既专业又果断,比起饿肚子的时候遇到豚骨卷面还要可贵。 对于尼古拉的雪中送炭,魏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搁在以前还能送个拥抱啥的,现在感觉不太方便下手了,思量了一会儿,还是送个笑脸,再赞一句“干得漂亮!” 正文 第21章 今晚你最亮 从克伦伯-海森城堡驱车前往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行程二十余里,山间的沙土路虽不具备飚车的条件,天气好的时候,有半小时足矣,但春季阴雨延绵,路上积了不少水洼,车开起来并不顺畅,小朋友们坐这种“摇摆车”,一路嘻嘻哈哈很是欢乐,正装出席晚宴的大人们不免担心泥水溅起来弄脏了衣服。好在路程不长,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抵达了灯火通明的运河工业区。这里的道路全部进行了硬化,路边是整齐的现代化路灯,厂区的正常供电来自于华伦斯的火电厂,此外,洛林工业者联盟还筹资建了一座使用燃煤锅炉的备用电厂,以确保厂区用电设备全年无休正常运转。 当天的欢迎晚宴,在运河工业区的联合工会礼堂举行,这是一座白色的圆形建筑,主厅最多可以容纳三千人(自带小板凳),还有若干小会议厅、活动室以及工会办公场所,建造和日常维护费用由入驻工业区的工厂企业按工人数量分摊,既满足法定要求,亦对工人群体的身心健康和合理权益起到了积极保障作用。 作为司机和车上唯一的成年绅士,停车之后,魏斯迅速给女士们开车门。尼古拉和小杨教授今天显然都用心的准备了装束:前者梳着帅气的背头,穿着修身的礼服,在颜控眼里,这是个甜得流油的英俊小生,而在眼尖且识货之人看来,这简直是一座移动的金山——外套、领巾、靴子、怀表,要么是豪牌货,要么是高档的私人定制,再加上那股子由内而外的傲气,搁在洛林这种小地方实在太过耀眼。后者穿着优雅的长裙,虽然不是那种夸张的礼服款,胜在色系、款型以及配饰完美衬托出她的所有优点。她宛如一颗红翠欲滴的樱桃,远观秀色可餐,近看绝不腻味,是小清新派求之不得的极品美味,更让人称赞的是,她给小糖果准备了一身同色系的裙装,并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母女俩手牵着走步入礼堂,居然有种走红毯的感觉…… 偌大的礼堂主厅,按照宴会格局进行了布置,硬件水平固然比不上豪门巨贾的宴会,却尽显洛林人的热情和真挚感情,各种细节也能够看出帕米拉和他的伙伴们确实是很用心的进行了准备。 身为头号东道主,来到宴会现场,魏斯第一件事便是跟着小杨教授去认识那些此次来到洛林进行实习研究的师生们。一众年轻面孔之中,最惹眼的莫过于领头的男士,他的年龄看起来有二十好几,青涩已褪、沉稳初显,长得蛮帅,给人的感觉是仪表堂堂,似乎平时也不缺乏锻炼,身形匀称、臂粗膀圆,笑容有种特别的亲和力,放在大学校园里应该很有异性缘。 小杨教授向魏斯介绍说,这位邓尔茨先生是地理地质学院的一级助教,是近十年来最为年轻的一级助教。 这位年轻英俊的助教笑着跟魏斯握了手,但看得出来,他的注意力压根没有放在魏斯身上,而是边说边看小杨教授:“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成为最年轻的教授了。” 魏斯好奇地对小杨教授说:“我还以为你是地理地质学院近一个世纪以来最年轻的一级助教呢!” “我是破格成为副教授,然后又成为教授的。”小杨教授微微一笑,“没当过一级助教。” 在魏斯的印象里,能破格的要么是能力牛,要么是背景牛,反正一般不是普通人。战争时期,他虽然也“破格”了一回,被军方任命为游击上校,一下子从尉官迈入了高级校官行列,但这种临时性的任命在战时颇为普遍,也就没什么可骄傲的。 在联邦的高等教育体系里,一级助教是最高级别的助教,离副教授可能只差一点任教时间,或者是论文还略有欠缺。客观而言,这位邓尔茨即便不是最顶尖的学者,也已经相当不错了。 “马博尔德,二级助教。”小杨教授继续介绍。 后面这位,外形条件方面就要逊色不少,而且身上的穿着有点土气。虽然他的眼神也紧随小杨教授的身影,但这种角色显然没什么威胁。 两位助教之后是24名学生,19男5女,高研生和普研生各占一半。这些高材生,基本条件大多不错。男生们穿起正装,虽说稚气未脱,也是文质彬彬气、谦谦君子风,好几个算得上是颜值气质俱佳的小鲜肉;女生们中间虽然没有姿色出众的佳丽,但也是清纯可人、清新动人,让人不由得怀念起久远的校园时光。 一番客套之后,众人各行其是。工作之外的时间跟小糖果在一起,小杨教授展现出她温柔细心的一面,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但又不至于过分娇宠孩子,小糖果每有不当之举,她总是耐心解释、悉心教导,不由得让人感慨,此乃真贤妻良母! 孩子们吃饱喝足,聚在一起玩耍去了,有大的照顾小的,基本上不用多管。小杨教授这才盛了些餐点,找了个靠边的座位细品慢咽。这时候乐队已经演奏了三段舒缓的乐曲,曲调的节奏开始发生变化,人们可以继续边吃边聊,也可以各寻舞伴。按照乐曲的编排,跳舞场通常以双人集体舞开头,跳过慢舞曲、快舞曲、自由舞曲之后,进行队列集体舞,这是宴会的第一个高潮,再往后,前面两个阶段表现最好的几对舞伴轮番进行双人独舞,通过观众的掌声和喝彩自然选出表现最好的一对或两对,进行最后的表演,这是宴会的第二个高潮。舞曲的间隙,宴会的举办者或是受邀前来的重量级宾客可以发表讲演,也可以组织诸如募捐、求婚等特定主题的活动。 大多数宴会,出席者自带舞伴,而像今天这样的欢迎宴会,远道而来的师生男多女少,这就需要主办方做相应的安排。偌大的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投入运转的工厂已有二十余家,其中不乏女工较多或是以女工为主的,譬如被装厂、化工厂、模椇厂。除了自带女伴的男士,此次联合工会还邀请了50位未婚男女,有工程师、技术员还有索姆索纳斯城的教师、医护人员等等,使得这场宴会的男女比例总体上达到平衡,也为这些年轻男女提供了一个相识相交的契机。 跟老战友、新伙伴们寒暄之后,魏斯在人群中找到了还在用餐的小杨教授,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孰料那位“学院最年轻一级助教”抢先一步坐到了她旁边,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话。出于最基本的礼仪,魏斯没法在小杨教授吃饭的时候将她“劫”走,这一晃神,旁边有位姑娘主动过来邀舞。 战争期间,魏斯大伤小伤不断,数度濒临死亡,这种强烈的刺激不仅逼出了潜能,亦让他“恢复”了不少记忆。眼前这位艳丽的姑娘,在记忆深处能够找出对应的片段,她名叫卡米莉亚-奥纳尔,是索姆索纳斯少年合唱团认识的,少年时期似乎有过一段朦胧的暧昧——准确的说,是男方追求女方,女方出题考验,结果男方没有通过,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既然是要相识,又是女方主动邀舞,魏斯不好拒绝,再说小杨教授一时半会难以“脱身”,没准同样处于礼貌,会跟邓尔茨跳上一曲,于是与之一道进入了跳舞的队伍。这一曲慢节奏的双人集体舞只是开场热身,气氛还不热烈,大家也都保持着礼节性的舞姿。 姑娘面带微笑,用甜甜的声音对魏斯说:“我离家多年,去了自由城的爱瑟达美术学院求学,最近才回索姆索纳斯,在公立中学教美术。” “哦!自由城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想到回这偏僻的小城市来?”魏斯顺口说道。 “想家了!”姑娘回答说,“反正在外求学期间,也没有遇到有缘人,因为牵挂家中父母姊妹,战争一结束就想着尽早回来。你呢?听说也还没成婚?你可是战争时期的大英雄,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是不是眼光变高了,普通人根本看不上啊?” 上来打个招呼就问这些问题,作为年轻未婚女性已经是够主动了,可惜魏斯已经不是当年的龙-克伦伯-海森了,他礼貌地笑了笑:“缘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吧!” 这位奥纳尔小姐冲着他莞尔一笑:“该不会是太念旧吧?”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就错过了,不必遗憾,不必懊恼,走好脚下路,珍惜身边人……”这般大道理说到嘴边,魏斯突然楞了一下,他扭头张望,本意是瞧瞧小杨教授那边怎么样了,却瞥见尼古拉跟一位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长发姑娘在跳舞。那姑娘穿着一袭惹眼的火红长裙,金发碧眼、浓妆艳抹、收腰挤凶,热辣非常。 洛丽塔-韦尔夫,魏斯的“前女友”,一个过于奔放和博爱的女子。她算是索姆索纳斯乃至洛林中东部地区的交际花,作为谁的女伴加入这场宴会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她居然搭上了尼古拉!噢,对了,贝拉的成人礼那天她也在,算是跟尼古拉有过一面之缘。按说她应该是不知道尼古拉的真实身份,所以极尽妩媚之态……啧啧! 奥纳尔小姐以为魏斯在看洛丽塔,愤愤然地说:“时间能让人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这话真是不错。有些人,谁来都可以贴上去,真是厚颜无耻!” 有关洛丽塔的故事,用来出版一部言情小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特别是战争时期,她还跟诺曼军官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既没有利用诺曼人给予的权力压迫、祸害同胞,也没有出卖情报机密什么的,战后接受情报和安全部门的讯问、调查,结果也没有受到制裁和惩处,只是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又重新活跃起来,进出各种场合,跟各色男性厮混……魏斯与之已无任何交往,虽厌恶她这种混乱的生活方式,但出于做人最基本的原则,他不会在别人面前对她评头论足,更不至于恶语相向。 见魏斯没有答话,奥纳尔小姐可能以为自己刚刚所说确实切中要害,不免对魏斯生出了失望之情。一曲舞罢,魏斯没有主动邀她再跳,而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扭头便走开了。 魏斯转过身去找小杨教授,她和“学院最年轻一级助教”还坐在那里,后者看样子是想等她去跳舞,但这个时候一位女学生走了过去,“不合时宜”地邀请他跳舞,这家伙虽然很不情愿,出于礼节,还是应下了。邓尔茨走后,又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学生凑过去,看样子是想请小杨教授跳舞,但她笑着指指面前的盘子,大概是说她还在吃东西,晚些再说。那男生悻悻的走开了,瞧准了这个机会,魏斯快步穿过人群,抢到了小杨教授身旁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见魏斯这般仓促,小杨教授抿嘴笑了,然后问:“刚才跟你跳舞的女士是谁啊?” “索姆索纳斯少年合唱团的伙伴。”魏斯迅速回答道,“那时候我们才十来岁,还不到现在肩膀高,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 “她的舞跳得不错,而你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这样可不礼貌。”小杨教授指出了魏斯的不足,而受到这样的批评,后者无疑是心花怒放的,因为这意味着她刚才有意识的关注自己的动向。“学院最年轻一级助教”坐在这里,压根就是个摆设啊! 魏斯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刚刚是在想,今天谁有幸跟全场最亮的女士跳她的第一支舞,如果不是我,那可是今天最最遗憾的事情。” “你这样说,莱博尔德小姐会觉得很失落吧?”小杨教授调笑道。 “她啊?瞧!她也是今天全场最亮——最亮的男士!”魏斯笑着说道,“跟她相比,我注定黯淡无光。” “好吧!黯淡无光先生,一会儿陪我我跳支舞吧?”小杨教授主动发出邀请。 “乐意为之!”魏斯愉快地回应道,“或许,我们可以竞争一下今晚的王与后?” 之前两人跳过几次舞,别看小杨教授平时不显山露水,跳起舞来没得挑。魏斯虽说没有这方面的基础,但在洛林游击战的那些艰苦岁月里,闲暇时经常以跳舞作为愉悦身心的活动,跟随特勤部队准备行动期间,又得到了奥克塔薇尔的指导调教,技术上还过得去,加上在这儿的人缘,拿下宴会最佳双人舞组合还是有机会的。 小杨教授没有随口应下这个挑战,而是对跳舞的人群进行观察,好一会儿才说:“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跳舞了,也不妨试试吧!” 言外之意,两人今晚是固定搭档,除了舞技和默契,跳的曲子越多,越有机会吸引众人注意,得到他们的认可。当然了,经历过国家英雄的无上荣耀也体验过身陷囫囵的人生低谷,这种虚名魏斯岂会在意?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仅此而已。 正文 第22章 人生即如此 荧幕上的西式舞会,魏斯印象最深的有两场,一场是《茜茜公主》里为为弗朗茨皇帝举行的宫廷舞会,那是古典奢华与古典浪漫的经典,另一场是《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带露丝参加的下等舱舞会,那是超越世俗与自由浪漫的演绎。 在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联合工会礼堂举办的这场舞会,既没有皇家宫廷的馔玉炊金、珍羞美味,也没有劳苦大众的自由如风、落拓不羁,有的只是质朴无华、遂心快意。魏斯和小杨教授从第九支曲子开始“入场”,连跳三曲,算作热身。这三首曲子仍是慢舞,但节奏已较开场时加快了一些。在这场宴会之前,他们跳过的舞加起来还不到十支曲子,因为跳的都是慢舞,没出现过踩脚或错步的状况,但以这种还算不上默契的程度,跳快舞就得当心了。若是当众出丑,面子是小,会不会影响到两人深入相处的信心呢?那就很难说了。 真正优雅的舞者,应该有蝴蝶的灵性和蔓藤的柔美,能够让身体和灵魂一起翩翩起舞。可惜,魏斯那走过枪林弹雨、穿过茫茫雪原的躯体过于稳重,而小杨教授虽然身材曼妙、步态轻盈,却少了婀娜、妖娆之感……就既有条件而言,他们显然不是完美的舞者,可当两人相伴起舞,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一个矫健、一个自信。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相同的年龄和相适的身形,他们舞步合拍、表现从容,他们心无旁骛、形舒意广,仿佛彼此就是整个世界,不需要再为其他事情分神。 乐队奏完第16首曲子,今晚的双人集体舞便告一段落,在队列集体舞之前的间歇,主办方安排了欢迎讲话。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师生们是应洛林工业者联盟的邀请而来,而且他们的专业研究侧重于地质地理,所以由联盟理事莫顿-帕拉赫来主持这场晚宴。在舞台的中央,他以粗犷有力的嗓音和质朴实诚的话语,向远道而来的客人表达了欢迎之情。这个土生土长的洛林人,这个干了大半辈子采矿业的老男人,用通俗幽默的方式介绍了洛林的历史,说起了探矿开矿的辛酸趣事,从而引出了洛林人特别是洛林矿业者对技术扶贫者的期待与感恩。 帕拉赫负责主持,魏斯则作为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理事长上台发言。跟帕拉赫一样,他脱稿讲话,但不是即兴发挥,而是提前做足了准备,甚至登门拜访了梅森文史研究院的大拿,讨教阿尔斯特语的“文言文”,通过精信构词组句、排比押韵,拟出一篇《洛林工业者赋》: “诸位,在巨人之墙——莫纳莫林山脉的东麓,崇山峻岭与茫茫雪原之中,有一片神奇的净土,名为洛林。它孕育了一代又一代英勇勤奋的洛林人。工业文明,机器轰鸣,社会变迁,日新月异。洛林之贫瘠,非我辈慵懒无能,而是山高路遥,运力孱弱,难以跟上时代的步伐。大战降临,风云变色,山河沦陷,洛林人无惧强敌,奋起抵抗,今日洛林工业者联盟之骨干,皆为战时抗敌先锋,出生入死,挥洒鲜血,不屈不挠。战火平息,解甲归田,投身实业,倾注心血,不为荣华富贵迷乱,不为美酒佳肴沉醉,只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只盼一方繁荣安定、兴旺发达。今得理工大学精英相助,探矿勘地,助力发展,实乃洛林之福,联邦之幸。坚守此道,或三五年,或七八载,可成大事。来日若战,定要敌人有来无回!” 这篇赋词,魏斯此前未向在场任何一人透露,此番精神抖擞,抑扬顿挫,果然震惊全场。不论帕拉赫这般老江湖,还是尼古拉那样见过各种世面的,亦或是小杨教授这一行高学历、高智商的专业人士,莫不流露出讶异的敬慕。 说完之后,魏斯退到一旁,帕拉赫遂将小杨教授请了上来,由她代表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理地质学院的实习研究团队说上几句。这个环节,此前已做沟通,小杨教授有所准备,只不过这位才女不喜欢长篇累牍的讲故事、表情感,简单几句,却能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表达清晰、层次分明,言行举止也是落落大方、优雅得体,讲完之后,同样引得一阵热烈掌声。 众目睽睽之下,魏斯笑着抬起臂弯,小杨教授移步而至,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乐曲声起,宴会进入到了队列式集体舞阶段,这原本是一种古典式的交谊方式,自近代以来得到了不断的改进和简化,从而适应了简单快捷的时代节拍,尤其受到中青年的欢迎。相较于双人集体舞,队列式集体舞既可以男女一一配对,也可以男多女少或是女多男少——男女数量不等带来了一定的竞争性和趣味性。乐曲前奏阶段,男士和女士们各排两列,然后首尾相衔,反向转圈。理论上,每一位男士都有跟对面任意一位女士搭档跳舞的机会,一如生活中存在各种偶遇、邂逅。在一个小节的共舞后,如果临时搭档的男女舞伴对上了眼,就可以离开队列在旁边共舞,留在队列里的人继续随着队伍轮动,跟下一位异性共舞,没轮到舞伴的循着乐曲跳简单重复的单人舞步。 如果男女人数相同,那么最快在三个小节之后,所有人都能够选定舞伴,离开队列,共同跳完余下的小节;如果男女人数不同,则有可能出现一曲结束仍无人“认领”的状况,落单者可以自动退出后面的集体舞,也可以继续在下一曲继续争取异性的青睐。无论男女数量是否均等,跳舞者既可以等待跟约定的舞伴相会,也可以跟对眼的临时舞伴“落跑”,甚至“抢走”别人的舞伴。等到一段有十几二十个小节舞曲结束时,还未固定配对的男女,就如同社会上那些无可奈何的大龄单身旺,寻寻觅觅无所得…… 队列式集体舞的第一支曲子,是由阿尔斯特第三皇家舞曲改编的《神圣婚礼》,曲子共有19个小节,描绘了王子王妃相识相恋相守的桥段,旋律优美、曲调悠扬、节拍平稳,非常适合挑选舞伴、培养感情。列队之时,魏斯没有数队列中的人头,而是通过观察没来跳舞的男女,推断这里男士略多。队列开始转动,由于男女人数不均,且转动速度不等,等到乐曲奏完序章、第一个小节开始,所有人停住脚步,对位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士,魏斯对这张面孔有点儿印象,想必是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本地人士。尽管魏斯觉得跟她不熟,这位女士却对他笑得格外灿烂,仿佛两人相识已久,甚至还有些情愫似的。魏斯礼貌地笑了笑,一边按部就班地与之共舞,一边观察小杨教授的位置,她离得不远,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重逢”——下一个小节的舞伴是谁,主要取决于有多少人配对成功,要是从队首到他这里一个都没成,那么他的舞伴便是女士队列的后一位,而如果成了三五对,后面的人就要依次填补他们的空缺,下一个舞伴则是女士队列对应的后几位…… 缘分真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第一个小节结束时,魏斯看到他的临时搭档带着如花般笑容用力点头,他当然是果断摇头,这便是有缘无分,和平分手。 队列轮动,魏斯看着小杨教授越来越近,两人相对而视,各自露出笑容,然而站定之时,两人却错了一个位,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跟旁人共舞,好在一个小节通常只有半分多钟,最长的也不过一分钟,这种活生生的“煎熬”还是可以忍受的。在跟舞伴跳圈时,两人擦肩而过,近距离的眼神交流,倒也是一种传递情感的趣味方式。 这一次,魏斯的临时搭档是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来的女学生,她样貌平平,但感觉很会察言观色,看到魏斯跟小杨教授眉来眼去,这一小节结束时,很识趣地摇摇头,表示“不搭”。 由于男女队列反向转动,魏斯和小杨教授这一个身位的错过,在第三小节成了“遥遥相望”。第三小节的临时搭档,魏斯既没有印象,也没有培养起印象,两人寡淡无趣地跳完一个小节,各自礼貌地行礼,默契地摇头,各自寻找下一个“人生机缘”去了。 到了第五个小节,小杨教授依然没有出现在对位的位置,倒是尼古拉“不期而至”——她是男士队列中的一员,两人之间原本隔了好几位,但这些家伙居然急匆匆的选了临时舞伴出去,两人跳着跳着又变成了并肩作战的弟兄。 “你今天又掳走了几颗少女心啊?”两人背靠背的时候,魏斯打趣道。 “零个。”尼古拉道,“搭上的都是老手,没有一个是少女心。” 转了一圈,两人又到了紧挨着的位置,魏斯道:“哎,老手无所谓,别去祸害那些女学生就行!” “说了我不是迷恋男性角色。”尼古拉再次纠正魏斯对她的“百合”论调。转了一圈,她接着道:“我喜欢舞会,但不喜欢女装,只好这样咯!” “男舞大神,女舞渣渣。”魏斯笑道,这话尼古拉也许没听到,也许只是充耳不闻。想当初魏斯还是从她这儿学的舞蹈,当时不知她是女儿身,也就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如今想来,这货跳舞总是扮男角,女角的舞能跳好才怪了。 这个小节,尼古拉没有看上临时搭档,魏斯则依然在等小杨教授。 “我突然发现,你在这儿的红颜旧识还挺多的。”尼古拉用戏谑的口吻说道,“刚才就有两位女士跟我说,她们曾是你追求的对象,遗憾的是,她们当年没看出来你能有后来的成就。” “前身”造的孽,魏斯可没法子修正,只好自嘲道:“你一定觉得我以前的眼光很差吧!” 尼古拉无情地耻笑道:“何止是差,简直是饥不择食。” “我看你刚才跟她们跳舞不也挺开心的样子。”魏斯反击道。 “每个跟你有故事的人,我都有兴趣跟她们打交道,听她们说你的事情,感觉挺滑稽的。”尼古拉说,“从前的你跟现在的你,简直判若两人。我很好奇,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魏斯没法解释,只好找了个敷衍的理由:“巴斯顿军校让我脱胎换骨,而战争让我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对于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尼古拉不置可否,而魏斯紧接着凑笑道:“这些糗事,拜托你千万不要跟杨教授说。” 尼古拉哼了一声:“杨教授跟她们可不一样。还是那句话,好好珍惜吧!” 两人之间的聊天,让魏斯打发了接下来几个小节的无聊时光,而在经历了几次“错过”之后,再这一曲行将结束之时,小杨教授终于来到了魏斯跟前。 这一等,恍如隔世。 面对这熟悉而又亲切的笑容,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首曾经只有赞叹、如今却多了无限感怀的情诗: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正文 第23章 人生无处不意外 春末夏初,雨季刚过、酷暑未至,正是一年好时节。抵达洛林后,小杨教授带队的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理地质学院实习研究团队稍作休整,旋即按照双方事先商定的分组路线开始了勘探勘测。不多久,尼古拉在星空集团订购的A-C-2型民用飞机以零部件的形式运抵索姆索纳斯,而她帮忙招揽的3名飞行员、6名维修工亦已入职。有他们在,拼装飞机压根不是问题,特别是有尼古拉这先驱级的“攒机玩家”坐镇,只用了四天时间便将两架飞机顺利组装完成。 针对洛林的地理气候特点和当前的航空条件,尼古拉特意挑选了液冷直列式航空煤油发动机和大机轮配置,她告诉魏斯,这款煤油发动机在动力输出方面虽然不及同等规格的汽油发动机,航空煤油的价格更贵,获取渠道也少于常见的汽油,因而显得有些矫情,但它最大的优势就是低温流动性好,能够满足寒冷低温地区和高空飞行对油品流动性的要求。 两架从里到外都崭新崭新的双翼双座单发飞机,一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飞行团队,让魏斯得以推进他那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农林航空计划。鉴于民众在心理上有个适应过程,他依然以那些农田集中区域和大农场为切入点,第一年约定免费为他们提供空中播撒服务,只需要他们出农药肥料的价钱,而这些农药和肥料在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就可以以合适的价格购得——这种一条龙的服务,自然让农户和农场主们乐于接受,一多半的农机使用者都签了农林航空服务协议。此外,魏斯还跟纳沙泰尔南部的大农场主们达成了合作协定,由他们修整好草地并准备航空煤油,为洛林农林航空队的“远征行动”提供便利。 使用端提前“上线”,生产端也不甘落后。在星空集团技术总监这种专业大拿的亲自指导下,他们通过自购设备组建的农用飞机生产线开始试运行。他们设计的农林专用飞机,使用克伦伯-海森-劳伦斯机械动力工厂生产的直列式四缸汽油发动机和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生产的构件,除了机轮等少量部件是从外部采购,基本上实现了“洛林本土化”,但飞行性能落伍,稳定性和耐用性也有待观察,第一架模型机出来之后,魏斯甚至自嘲他们造的是“飞行拖拉机”。 魏斯兴致勃勃地进军航空业,跟着新选拔的飞行学员一起钻研飞机构造、驾驶和维修家书,他在洛林工业者联盟中的重要伙伴,怀斯爵士,则在洛林政坛上“左冲右突”——他联络了不少获得地方议员席位的工业企业家,希望借助这些新老朋友的力量拿下议长之位,人们的吹捧和应承,让他对角逐议长之位信心十足,然而由于前一次地方议会选举出现了舞弊,人们之间无论关系远近,都不敢订立口头约定,甚至仅仅是各种暗示打哑谜,能靠谱才怪了。到了竞选投票之时,除了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员之外,支持怀斯爵士的议员寥寥无几,而跟格鲁曼集团有密切关系的本地冶金业巨头格拉塞拿到了51票,站上了“资格线”,一举当选洛林地方议会议长,怀斯爵士只能屈居副议长之位。 副议长的位置,跟洛林工业者联盟当前的影响力其实是相吻合的,也是魏斯他们最初设想的正常结果。可能是因为之前有过太高的期待,怀斯爵士对竞选的失利耿耿于怀,觉得是格拉塞耍了手段,格鲁曼集团也暗中插了手,可联邦安全监察部此次全过程监管,即便那些人耍了某些手段,肯定也是足够隐蔽的,想要翻案,得先找到确凿证据,谈何容易? 于是,怀斯爵士又找到魏斯进行了一番长谈。他希望魏斯能够角逐州长官的位置,因为这对于加强洛林工业结盟的地位和影响力有极大的好处。战后重建地方政治秩序,议会选举仅是三分之一。根据联邦宪法和各联邦州法律,议长和议会负责立法,州长官和州政府主管行政,州法官和州法院执法。地方议会是选民直选,州法官是联邦最高法院提名、议会投票,州长官亦是选民直选,但其候选人需要通过联邦最高法院的资格审查,并在全国范围内予以公布,给予各界民众一定时间进行反对举证。如果反对举证的事项属实,联邦最高法院将取消该州长候选的竞选资格。 怀斯爵士的想法,是通过州长官选举的胜利来弥补议会竞选的失利,但按照三权分立的原则,魏斯一旦竞选州长官,必须放弃他的州议员身份,而放弃的席位由议员候选人顶替——根据议会选举的有效结果,第一候补是洛林工业者联盟之外的人,这也就意味着要减少一个议员席位去竞争一个获胜几率难料的州长官位置。再者,对于州长官的角色,魏斯觉得离自己还很遥远,现在他既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没有精力去干好这份工作。这番长谈,两人各表态度、各陈利弊,谁也没有说服对方。之后,魏斯跟尼古拉聊起这事,问她有没有什么建议。尼古拉分析说,想要知道有没有可能得到民众支持当选州长官,最直接、最客观的办法就是向报名参加州长官竞选,等到候选人资格发布公告后,从报刊舆论的反馈情况就能推断出谁的呼声高,而且在正式成为候选人之前,他不需要放弃议员身份。如果作为候选人的情况不是很理想,那么可以放弃候选资格,保留原来的地方议员身份,反之亦然。 尼古拉所言,无疑是一个变通的办法,此前魏斯和怀斯爵士都没有意识到这条特殊路径,更充分说明了他们缺乏政治经验。魏斯本想作罢,可怀斯爵士又来了两趟。他们反复权衡利弊,最终谈妥了用尼古拉建议的方案,让魏斯报名参加州长官竞选。在州法院这个层面,他的资格轻松获得审核,随后便上报给了联邦最高法院,等待最终的审查裁定。 此间,魏斯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脚下。在尼古拉的亲手调教下,他熟练地掌握了飞机驾驶技术,虽然还不足以单独进行从索姆索纳斯到梅森的往返飞行,但足以载着小糖果和小肯普在附近兜风,或是前往附近的农田进行播撒农药的空中业务。 尼古拉之所以在索姆索纳斯长时间逗留,倒也不完全是给魏斯帮忙,她密切关注着洛林新金属材料工厂的铝和铝合金研究。由于铝土矿资源在上一次勘探勘测中已经有了斩获,魏斯果断在商业炼铝的研究上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经过大量实验,他们初步选定了相对适合的炼铝模式,开始了小批量试产。以魏斯的估计,他们这种冶炼方式比隆迈尔集团神秘兮兮的模式成本更低,但有时候成本低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市场有足够的竞争力。很多时候,处于垄断地位的寡头企业会采取一些方式打压掌握新技术的生产者,这便是“劣币驱逐良币”。因此,他不打算贸然的推广这种商业炼铝模式,而是低调对技术进行完善和改进。小批量生产出来的铝,在自由洛林工业区的自有体系内消化,以及大量开展铝合金的实验。 铝合金的实验,既需要理论上的推论、演算,亦需要反复操作、测试。在此期间,尼古拉给星空集团拍了封电报,要求他们派一位材料方面的技术总监来。在魏斯看来,她那战争时期的王牌头衔以及来莱博尔德总统的影响力着实给力,长时间不在,不仅没有人催促她回去,对她也是有求必应——星空集团迅速派来一位有着冶金博士头衔的技术总监,支持他们研究新型铝合金材料,而且跟洛林新金属材料工厂签署了一份合作协议,一旦后者在铝合金方面获得成功,牵着将按成本价的160%买断他们出产的铝合金产品,而星空集团除自用外,还可以对外销售,额外获得的利润按一定比例补偿给洛林人。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魏斯跟尼古拉还有那位材料技术总监整天混在一起,研究讨论金属材料在飞机上的运用,将报名参加州长官竞选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到一位自称是《自由周刊》记者的小美女不请自来,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出名了:在联邦最高法院公布洛林州长官的候选资格后,首都的主流报刊将他当年打游击战的事迹给搜罗出来做了个版面,重新唤起了民众对于战争英雄的记忆,而真正让龙-克伦伯-海森之名一夜火爆的,是那位深受民众喜爱的歌唱大明星古妮薇尔,在一档收听率颇高的电台节目中,她献唱了她的成名曲,并在随后的采访中聊到了这位昔日好友,不仅对他战争时期的贡献大加赞赏,更用质朴的方式称赞了他在战后投身实业、造福民众的事迹,称之为“联邦青年才俊的楷模”。虽然洛林本土电台没有转播那档节目,本地报刊也依然“风平浪静”,但生活在首都自由城的洛林人以及洛林人的朋友们,对这位自强不息、志存高远的年轻人充满好感…… 正文 第24章 一物降一物 魏斯第一次见到《自由周刊》记者帕丽斯,是在梅森的洛林工业者联盟理事长办公室。经过近一年的发展,这个以昔日洛林抵抗者为核心纽带组建的工商业联盟已经拥有近五千成员,如果算上各成员企业的雇员,其规模已经超过了十万人,在洛林联邦州是数一数二的非官方组织。尽管如此,联盟“掌门人”所用的办公室依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场所,既没有高档装潢,也没有奢华陈设,桌椅茶具全都是普通货,而这位从首都来的美女记者一身时髦行头,坐在这里,感觉跟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记者这种天天在外面跑的工作,干久了自然见多识广,能言善谈。落座之后,这位美女记者很淡定地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简单介绍了一遍。魏斯一边听,一边揣摩该如何跟这位媒体人打交道。《自由周刊》是联邦发行量最大的几份主流刊物之一,虽然不是官方所办,但跟政府关系密切,政治敏感性强,在政治和社会话题上具有一定的引导性和带动性。既然是打交道,就要打好交道,不仅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说话措辞,也要留意对方的言谈表达、态度想法,无论大方向还是小细节,都要尽量进行充分、客观、友好的沟通。 至于沟通的对象——眼前这位美女记者,魏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她年纪不大,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最多二十四五,而且身形娇小,称之为“小美女”恰如其分。人们常说,身材往往跟智商、情商互为补充,而袖珍型美女一般都很聪明、麻利,当然也有可能是“麻辣”,而帕丽斯性格麻不麻辣,现在还不清楚,她这前凸后翘的火辣身材倒是肉眼可见。 “呃,帕丽斯小姐,您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只要是对您工作有益的,无论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这位媚眼如丝,仿佛能够勾人心魄的美女记者笑着说道:“为了收集足够的专栏素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这几天能跟您待在一起,想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也希望您尽可能多跟我讲些过去和现在的事情,不必局限于形式。在您这里收集好了素材,如果实在觉得还有欠缺,我会再通过其他渠道进行了解,直至补充完善。就这么简单!” 这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可是无论在什么时代,媒介都有着引导舆论的“神奇魔力”,哪怕一件普通事情都可能被无限放大,魏斯可不敢麻痹大意。他让工作人员在这层楼给她安排了一个临时办公位置,无论是打字机、电话还是其他什么,只要她提出来,一律予以满足。不过,这位美女记者根本没在那里坐下来呆几分钟,而是拿着小本子到处走动,找这儿的工作人员进行采访。 洛林工业者联盟终究是一个相对松散的民间组织,在梅森的办公场所名义上是指挥中枢,但真正的核心是“七巨头”,再扩大一些是联盟委员会19名委员,这里的工作人员,有的是从联盟成员单位抽调的,有的是在当地聘请的,从这些人口中采访到的内容,恐怕一多半都是道听途说来的,难保不会偏离真相。魏斯不放心,加上原本就计划了要回索姆索纳斯处理一些工作,在跟这位美女记者沟通之后,他第二天便驱车将其带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 刚安顿好房间,这位帕丽斯小姐又马不停蹄地展开了工作,上到勋爵夫妇,下到厨师保洁,但凡感兴趣的都要聊上一阵,感觉她不是要写一篇专访,而是打算帮魏斯出一本个人传记! 黄昏,尼古拉从运河工业区回到城堡,虽然最近她经常呆在克伦伯-海森-劳伦斯农林机械厂,现场指导工人们进行农用飞机的试验机制造,但每晚必定回到城堡吃马登老爹做的豚骨卷面,城堡里也有了她专用的房间。帕丽斯一看到他,顿时像个小迷妹见到偶像似的拉着魏斯说:“天啊,是尼古拉,尼古拉-莱博尔德,真的是他!他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情此景,魏斯唯有对尼古拉顶礼膜拜。这货空有一身泡妞天赋,偏偏自己是个女儿身。明明在军校和军队蛰伏,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让她以王牌飞行员的闪亮形象跃然于人们的视野中,这形象、这气质、这出身,不必泡妞妞自来…… 尼古拉朝魏斯走来,看到他身旁的帕丽斯小姐时,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不快,但他依然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主动打招呼道:“你好啊,迷人的帕丽斯小姐!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尼古拉!”小美女叫这名字的时候,笑得比那春天的花儿还要烂漫。 尼古拉微微一笑,而后又回归了她那种油盐不进的淡定表情。 “她是来采访我的,但我觉得她好像更喜欢采访你。”魏斯开玩笑的说道。 没等尼古拉答话,小美女抢着说道:“报社给我的任务是采访克伦伯-海森先生,写一篇有关洛林州长官候选人的专栏报道。据我所知,报社这次是准备把四位最有实力的候选人同期登载,做一个完整的专刊,所以,报社派了四名记者一起到洛林来,每人负责采访一个,我们打了赌,谁采访的人最后胜出,谁就是赢家。我说的另外三位候选人,你们应该能猜到是谁吧?” 在这之前,魏斯已经和颜悦色地当了一天“三陪”,但美女记者没有多透露什么,而尼古拉一来,几秒钟时间就像竹筒倒豆子般提供了一连串的消息。这人比人气死,货比货要扔啊! 尼古拉笑看魏斯,魏斯只好叹气道:“其实……我不知道!也不在意!” 这位美女记者很惊讶地“啊”了一声,看看尼古拉,再看看魏斯:“所以说……您有十足把握,根本不需要在意其他竞争者是谁咯?那我岂不是赢定了啊!” 魏斯无奈的看看她,再看看尼古拉,那货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觉得这事很逗,但愣是憋着没笑。三人打了会儿哑谜,由尼古拉跳出了这个话题:“是要赶在周日之前出稿吧?那时间可是有点紧啊!提示一下,我们这位克伦伯-海森先生呢,我觉是个能够挖掘出很多故事的人,比如说,他在奥城战役中开创了城市游击战战法,在敌人占领奥城的情况下,仍收拢残兵坚守多日,毙伤敌军千人,由此获得了最高军事勋章;他长期在洛林的茫茫山林里带领抵抗力量跟敌人作战,忍饥受冻,顽强不屈,在战争困难时期极大地鼓舞了联邦军民士气。再比如,他在战后带领洛林民众修建了了一条十里长的运河,改善了航运,开辟了崭新的运河工业区,这是在没有政府资金的情况下,完全由民间自行组织完成的工程,得到了各界的广泛好评。”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美女记者笑嘻嘻的对尼古拉说,“我觉得大家想要看的也不止这些,他们同样关注不同以往的事情,有趣的事情,甚至可以是一些颠覆认知的事情。比如说,我听说克伦伯-海森先生有一位哥哥,在战争期间选择为诺曼人效力,兄弟对决,大义灭亲……再比如说,克伦伯-海森跟一位联邦军官的遗孀克服重重困难走到了一起,书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感情故事……这些我是刚刚知道的,大多数民众并不清楚,如果能将这些故事客观完整地反映出来,让大众看到一个鲜活、生动、完整的克伦伯-海森,我想一定会比长篇累牍的战绩表述更加吸引人吧!” 听完这些,魏斯不由得心惊肉跳,这小美女不但身材劲爆,作风也是相当给力。如果她不是来之前就做了功课,那么仅仅一天半的采访就搜罗了这么多信息,再待几天还不得把能写不能写的事情都挖出来?唉,亏得有尼古拉在,不然自己到头来被人搁在煎锅上还不自知…… “个人感情生活,公众虽然感兴趣,但这基本上跟竞选没什么关系,以后你想写克伦伯-海森传奇再用这些素材吧!我倒是在想,你可以写写他收留了不少战争遗孤,他们都住在城堡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这是能够反映一个人品格和胸怀的事情。”尼古拉果然如神兵天降,完美的替魏斯解了围。 “噢,你分析的也确实有道理。”帕丽斯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将所得所想飞快地记录下来。借此机会,魏斯向尼古拉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她照例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并不喜欢干这种活。 “其实……这些人是我们以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名义收留的,一直以来,我们开办学校,资助养老院和孤儿院,这些都是纯公益性的,不求回报的。”魏斯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但小美女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没等他说完就收起了小本本,再次将小迷妹的目光放在尼古拉那张英俊的脸庞上。 “冒昧的问一下,二位是什么关系?” 魏斯看了看尼古拉,这位大佬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商业合作关系,此外,我们还是巴斯顿军校的同窗,因为这两层关系,我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当然了,这其中更重要的是商业合作。” 她的小迷妹连忙问道:“商业合作,什么商业合作?方便透露吗?” 尼古拉故作神秘地摇摇头:“秘密!” 吊起对方的胃口之后,尼古拉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魏斯力推的农林机械化模式,让他给这位美女记者好好介绍一番。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随着农用拖拉机的批量使用,洛林中部、东部、北部以及纳沙泰尔联邦州南部一些区域的农业耕种都非常顺利,许多在战争时期荒芜的农田都得到重新利用,乐观估计,这些区域的农业产量能够较去年提升一倍以上。有关于这方面的“业绩”,魏斯尽量言简意赅,以免这位美女记者觉得枯燥乏味。当然了,有尼古拉这么个优秀的新闻发言人在场,他几乎不用担心哪些话题该说、哪些话题不该说,哪些话题应该详细说、哪些话题应该一带而过。说起来,若不是这次采访已有明确的主题,这位美女记者大概一天到晚都会跟在尼古拉后面。 隔天,小杨教授从勘探现场返回城堡,跟魏斯等人沟通谈判的进展,顺带回来看看小糖果。之前小糖果抱着魏斯喊“爸爸”,已经引起了美女记者的极大关注,对于魏斯的解释,她显然不太相信,直到采访了城堡里里外外各色人等,得到了众口一致的答案,这才勉强作罢。碰到小杨教授回来,她又缠着这位“当事人”进行了一番采访。不过,以小杨教授的内敛和睿智,想从她这里挖出感情方面的八卦几乎是不可能的,却可以了解洛林工业者联盟与联邦高等学府的深度合作情况。 至于家族长子泽的话题,那是绕来绕去都绕不过的,与其遮遮掩掩,魏斯索性把勋爵夫妇、当地几位德高望重的人士请到一起,以座谈会的形式让美女记者正面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种一言难尽的狗血剧情,恰恰是媒体朋友特别感兴趣的,帕丽斯小姐为此所做的笔记,似乎比之前很多采访话题加起来还要多。 采访前前后后持续了五天,此间帕丽斯小姐既当“狗仔”,又当“写手”,赶在周日之前把稿子整理出来。有关这份新闻稿的框架和内容,她用寥寥数语跟魏斯做了个交代,而在尼古拉那里却邀功似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魏斯对此倒也习惯了。完成了任务,帕丽斯小姐要返回自由城,而尼古拉这段时间也要回一趟星空集团,向高层报告这里的合作情况,更重要的是打算争取一笔企业间的技术合作补助来帮助魏斯他们加快研发,正好送这位美女记者一程。临行前,尼古拉私下里告诉魏斯,帕丽斯本打算将他和小杨教授的感情故事单独写上一段,但她觉得这事一方面还不算尘埃落定,另一方面也属于个人隐私,不要见诸报端为好,帕丽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建议。 这事,尼古拉欠了帕丽斯人情,魏斯何尝不欠了尼古拉的人情,虽说兄弟不言谢,可这世间之事没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他给尼古拉捶捶肩膀,声情并茂地说道:“她该不会要你情债肉偿吧?实在没办法,我也是可以代劳的。” 尼古拉没跟他客气,直接一肘子顶在他肚子上,好在皮糙肉厚,又有腹肌缓冲,不至于蒙受内伤。 “你想太多了啊!”她气呼呼的说,“真让你去,保准你活不过第三晚。我拿什么赔给你的杨教授?” 尼古拉这车开得猝不及防,魏斯笑得直揉肚子,笑中分明带着泪点:战争时期,在那些最为艰苦的岁月,官兵们时常用这种玩笑来放松心情、缓解压力,自从战争结束以来,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般纯粹了。 正文 第25章 优秀猎人上线 春逝夏至,洛林的崇山峻岭、茫茫林海迎来了一年中最具生机和活力的时节。百尺高的大树、低矮的灌木乃至贴地的藤草、菌菇,不计其数的植物郁郁葱葱,蓬勃生长;体型硕大的巨罴、小巧灵活的兔鼠还有飞鸟、爬虫,成百上千种类的动物彻底从蛰伏状态中苏醒,按照各自的习性在山林中活动。 在洛林中西部的一片山林中,魏斯穿着一身黄绿相间的迷彩装,端着一支克伦伯-海森工厂造的单发猎枪,耐心地搜寻着猎物。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头岩鹿,这种大型哺乳动物的成年体比人还要高大,擅长在岩石间跳跃、奔跑,由此而得名。 觅得合适的猎物,他以缓慢轻柔的动作就地蹲下,端枪瞄准。真正的猎手,在狩猎这种大型动物时应该把握几个原则:一枪毙命,以免猎物在痛苦中煎熬、挣扎;明确目的,如果是要制作兽首标本,那就一枪轰断它的脖子,如果是要尽可能保存完整的毛皮,那就一枪轰掉它的脑袋。 准星,在那头岩鹿的脑袋和脖子之间游移。究竟是送老杨教授一个岩鹿脑袋标本好呢,还是送小杨教授一件鹿皮大衣好呢? 魏斯没有犹豫太久,而是迅速拿定了主意。凝神,屏气,全身静止,唯有指随意动——战场和猎场,有诸多相通之处,优秀的猎手有成为一流狙击手的天资,而一流的狙击手,拿起猎枪便是优秀的猎手…… 枪响,鹿倒。他耐心的观察环境,退壳装弹,缓缓前行。抵近之后,看到猎物的后脑勺开了个瓢,这意味着鹿首标本和鹿皮大衣双双到手! 正常发挥,合理结果,魏斯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接下来的工作更加艰巨:在无法将猎物整个带走的情况下,他只能亲自割首剥皮,这就到了考验刀工和技巧的时候了。此外,血腥味可能引来凶恶的野兽,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不仅速度要快,还得妥善处理现场。 傍晚时分,魏斯扛着鹿首,背着鹿皮,拎着猎枪和切割成条的鹿肉,回到了地质勘探队的营地。夕阳下,小杨教授穿着衬衣和长裙,虽然一脸疲态,但笑得很让人暖心。那场欢迎宴会,他们虽然没能成为最终的“王子与王妃”,也没有挑明要当彼此后半生的唯一,两人的关系无疑更近了一步。再后来,勘探队开始了野外勘探,魏斯因为农林机械厂组建农用飞机生产线、试制样机以及《自由周刊》记者采访事宜忙碌了一阵,两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送走那位美女记者,尼古拉也回星空集团处理事情,而州长官竞选的事情也还没到最后的节骨眼,魏斯终于忙里偷闲,跟着小杨教授来到勘探营地。 这处勘探营地,已经是师生实习研究团队的第二个野外勘探营地了。来这里需要从索姆索纳斯坐十几个小时的汽车,建立营地的时候还得干些开路搭桥的活,条件艰苦,坚持下来可不容易。来过之后,魏斯愈发对小杨教授身上那种能吃苦、负责任、勤钻研的品格赞赏有加,他们不仅从附近捡拾石块进行破碎,亦利用机器设备进行有针对性的钻探,每天处理分析的材料就有一大堆,还得进行相应的记录、计算、分析,每个人都忙的不亦乐乎。 这一次,勘探的主要标的从铝土矿换成了油石矿,也即油页岩矿。在地球上,油页岩的开发利用可以追溯到17世纪,而到19世纪时,油页岩的年产规模已达百万吨,人们利用业已成熟的工艺提取煤油、石蜡、润滑油并制作出化肥、建筑材料等化工产品,到了20世纪中叶,由于原油的大量开采利用,油页岩作为主要矿物能源的历史使命才告一段落。在奥伦斯星球,迄今未有大规模开采石油的先例,人们主要依靠煤矿和油石矿作为工业燃料,居民生活则以木柴和煤炭为主。 “瞧瞧我今天的收获!” 魏斯老远便对营地里的众人喊道,洛林工业者联盟派出的工作人员连忙过来搭手,沉甸甸的鲜肉让他们大声呼好。出于防备野兽袭击的需要,勘探队一直携带了猎枪,男士们也时不时出去猎点野味回来改善伙食,但自从魏斯来之后,他们才见识到了什么叫狩猎高手,只要他扛着猎枪出去,营地里所有人都能美美的饱餐一顿。 对于魏斯扛回来的鹿首,营地里的学生们颇感兴趣,唯独小杨教授不慌不忙的将手帕浸湿,走过来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渍污渍,并且皱着鼻子说:“一股烟熏味,掉到灰坑里了吗?” “猎人摆脱野兽追踪的小技巧。”魏斯笑道,“今天有什么收获?” 小杨教授微笑着说道:“收获挺大的。你擦擦手,换身衣服,来我帐篷说。” 跟小杨教授相处了一段时间,魏斯终于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严格来说也不算毛病的瑕疵,那就是有种近乎洁癖的要求——不能忍受异性身上有味道,不接受香水掩盖汗味的做法。更神奇的是,哪怕在野外呆上一个月,她也有办法把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除非是连日阴雨导致衣物无法晒干,否则她身上绝不会有明显异味。 换下外出打猎的装束,连内衣裤都不剩,用滑石粉搓了两遍,换上干净的衣物,又用湿毛巾将头发翻来覆去的擦了个干净,这才走近小杨教授工作用的营帐,这里桌上地上到处都是矿石和碎屑,有的看起来跟漫长遍野的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有的看起来像是藏了金砂银屑,还有的黑乎乎、油腻腻,看起来像是脏干酪。 “这一带的老矿坑,最深的挖到了五百多尺,估计是因为渗水严重,没办法继续往下挖了。今天,我们的钻探机在B-03位置提取了八百尺、一千尺以及一千两百尺深度的矿物,这三个深度均有优质油矿石,喏,就是这些!”小杨教授指着铁架上摆放并贴签的三堆黑色碎砂状物体对魏斯说。 魏斯伸手捏了捏,感觉如少女的肌肤般滑腻。 “几十年前乃至几个世纪以前,采矿技术没办法克服暗河渗水问题,如果利用现代机械进行垂直作业,完全可以实现大规模的深度开采,现在的一个关键,就是它的储量到底值得我们进行多大的投入。”小杨教授在一旁分析说,不知不觉间,她用上了“我们”,俨然将自己的角色跟魏斯放在了一起。 魏斯道:“人们普遍认为煤是现代工业的第一源动力,只要有充足的煤,其他燃料的暂时性短缺无关痛痒,一旦缺了煤,几乎所有的工厂都要停工。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这个观点没有错,但是从发展的眼光来看,煤代表的是过去和现在,油料代表的是未来……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几年之后,我们对油料的需求就会超过油料的供应,导致供不应求,价格上涨,这种影响甚至有可能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 小杨教授想了想:“液态油料的热值和燃烧效率都比固态煤高,所以汽车和飞机采用的是油料驱动的内燃机,只有笨重的火车是以煤为燃料,随着汽车和飞机的普及性不断增加,社会对油料的需求确实会不断增长,只是,它们的增长幅度会有你说的那么大吗?汽车可是一种相对昂贵的交通工具,在自由城,人们更多的乘坐电车,或是使用自行车。至于飞机,作为一种运输工具,比起飞行船应该还是有很大的局限性吧!” 魏斯耸了耸肩,没有跟小杨教授争辩,因为对她的专业来说,搞清楚社会经济乃至军事战略发展趋势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从地质地理研究的角度出发,小杨教授推断这一带很可能有大储量的油矿石,如果这种推论得到了验证,对她而言,最大的意义在于填补了油矿石矿床分布特征研究的一项空白,而对工业者联盟来说,从这里开采出优质油矿石,可以通过河运非常便捷的运送到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在那里通过炼油和化工生产线进行深加工,产成品无论出售还是自用,都有很高的经济价值。 “明天要对第四个钻探点进行钻探了吧?” “是啊,如果顺利的话,后天我们就能估算出这个矿藏的基本储量。”小杨教授答道,“这也许是个新的宝库。” “洛林人民感谢你!”魏斯笑着应道。这即便是个大金矿,他也不会利用近水楼台的机会想办法据为己有,而是继续按照洛林工业者联盟内部协商的开采-运输-加工规则,交由专业的联盟成员单位去开发利用,联盟最后从总体收益中提取一部分投入产业基金。在这一系列的开发运作中,克伦伯-海森家族几乎没有收获利益,魏斯奔波出力只是在赚吆喝,但从洛林工业者联盟乃至于洛林的发展大局来看,如果带头大哥都不愿意奉献公心,如何能让众兄弟们心服口服,齐心协力? 魏斯的这般胸怀和气度,小杨教授是看在眼里的,这跟高端学者的风骨傲气显然是高度匹配的,她笑着问道:“那你呢?” 对于这个问题,魏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弯腰探臂,摆出邀请舞伴的姿势:“这位美丽聪慧的女士,我,愿意……为你做饭,为你洗衣,为你弹琴,为你写诗。可好?” 正文 第26章 卧槽大会 随着夜幕的降临,勘探队营地里飘出了诱人的香气,这种香气当然不是那些未经人事的女大学生所散发的,而是来自于鹿肉烤串、鹿腰烤串、野菜菌菇汤以及烘甜麦饼。魏斯亲手烹制的这些美味,让忙碌了一天的师生们胃口大开,个个啧啧称赞。这手艺,可不是魏斯为了讨好女士们才临时学来的,当初在游击战的艰苦环境下,他和战士们充分发扬苦中作乐的精神,不仅练就了出色的战斗技巧,亦成了野外生存的“美食家”。这次来营地,他从马登老爹那里要了烧烤装备和秘制香料,辅以精湛的狩猎技术,几天下来,便让原本面有菜色的众人一个个面色红润,乏困疲倦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大伙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这儿女生虽然不多,但异性的存在让男士们各展所长,积极表现,魏斯也屡屡被大伙哄去给小杨教授献歌,倒也乐在其中。夜深时,万籁俱静,勘探队使用的帐篷能够遮风挡雨,但隔音效果不咋地,男士们的呼噜声总是让女士们感到困扰。可是,为了防备野兽,他们又不得不将所有帐篷都支在一处废矿坑口:女士们的帐篷安置在最里面,工作用的帐篷在中间作为格挡,外面是男士们的大帐篷。除了彻夜不熄的篝火堆,还每天安排男丁值夜,以策万全。 大学的时候,卧谈会是每个寝室的“必修课”,而在这支以学生为主的实习研究团队,也自然而然的将睡前侃天列为了每天的“保留节目”。在魏斯来之前,卧谈会的话题大多围绕生活趣事和名人八卦展开,他来之后,主题换成了金戈铁马、峥嵘岁月。出于对英雄的崇拜,学生们特别喜欢听他讲战争年代的各种经历。魏斯跟他们讲了阿斯顿军校的生活,讲了北方边境战役的惨淡与奥城战役的悲壮,亦细细讲述了前后两个阶段的洛林游击战是何等艰苦卓绝,又如何苦尽甘来。这些故事,魏斯之前给小肯普说过,也跟小糖果说过,再次说起,自然是层次分明、详略得当,特别是那些另人感动的情节,他可以说的深情并茂,仿佛原景重现,好几次都有女学生听着听着哭了起来。 “如果再有一场战争,你还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战场一线去吗?” 当一个女生问出这个问题时,男士们大概会觉得魏斯肯定会给出肯定的答复,可魏斯分明感觉到里面的帐篷有人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答案。他没有信口开河,而是长叹了一口气:“我希望再也不会有战争,国与国之间友好相处。哪怕有争执,也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可是,贪婪、暴戾是潜藏在人们心中的恶魔,一有机会就会冒出来左右人们的思想,也许要等到几千年之后,人们的觉悟才能够彻底压制这个恶魔,使得战争得以避免。” “如果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刻,到了每个联邦民众都要拿起武器捍卫自由、保卫家园的时候,那么我必定会义无反顾的奔赴前线。可如果局面没有那么糟糕,如果国家还没有对我发出征召力,我会用我们的技术、我们的设备为联邦军队提供最好的资源。我想,一个人的智慧永远比不上一个集体的智慧,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比不上科技的力量。很多时候,我们喜欢把自己当英雄,我们也需要英雄,但我们应该看到,在联邦这样一个国家,强大靠的是所有人的团结,而不是个人的英雄主义。” 说完这些华,魏斯松了口气,他也感觉到对面有人也松了口气。小杨教授很少参与到这些侃天中来,更多是因为她内敛、安静的性格,她更愿意倾听,只有在没外人的时候,才会静静的向非常熟悉的人倾诉她的心声。 “我实在不明白,诺曼人为什么一而再的来侵略我们,究竟是莫纳莫林山脉不够雄伟,还是诺曼人自己的土地太过贫瘠,非要侵略其他国家才能维系生存?”一个男生发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与愤慨。 这个话题,军方高层和高级军事院校的顶尖专家也未必能够说得清楚,魏斯也没有刻意避讳,而是结合自己的体验简单道来:“战争末期,我有幸去过一次诺曼帝国,虽然前后只有短短两天,但我们深入到了敌人的腹地。在我看来,诺曼人之所以频频发动战争,既不是因为莫纳莫林山脉不够高,也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土地养不活自己,而是他们的权力阶级崇尚扩张,痴迷军事,上行下效,形成了一种好战情绪。但是,这种好战,似乎仅限于掌权者和军人群体,诺曼人的平民大众,对战争并没有什么好感。” “您怎么知道他们的平民不喜欢战争?您跟他们交谈过?”那男生提出了一个很直接也很尖锐的问题。 “不,我没有跟他们交谈过,而是在执行任务时,对他们的各种行为表现进行观察,从而得出这种结论。当然了,我看到的人,并不能代表所有的人,也许在他们的中心城市,每个人都是战争的狂热者,谁知道呢?”魏斯道。 “那依您之见,在国力方面,是联邦更强,还是诺曼更强?” “毫无疑问,如今的联邦无论工业、经济还是社会都更加强大。”魏斯如实答道,“但诺曼帝国也不弱,他们的集权体制在军事动员和指挥上有一定的优势,所以每次他们都能在战争初期占据主动。”魏斯又道。 接着,男生们问了个终极话题:“为什么我们总是被动挨打,不能主动出击一次,彻底瓦解他们的战争能力?” 魏斯回答:“王权可以肆意妄为,民主只能按部就班。” 在这个话题过后的第二天,魏斯按照往常的节奏起床洗漱,刚洗好脸,就见小杨教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柔和的晨曦中,这仿佛就是一尊女神像。 魏斯感觉到了她目光中的真情流露,也知道她缘何而来,于是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角色和自己的责任。钱财、荣誉、胜利,这些我都得到过,虽然它们有着常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但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最可贵,也知道该如何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 “谢谢你!”小杨教授轻声细语道,“自从得知他阵亡的消息后,我就陷入了深深的悲伤,难以自拔,是你让我慢慢走出了这种黑暗,也是你让小糖果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虽然这么说有些唐突和逾越,毕竟那只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语,但你确实给了她太阳般温暖的关怀。” 看她随时要流泪的样子,魏斯又不好当众借她肩膀,所以用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化解这种尴尬:“一大早就说这种感谢的话,仿佛要道别似的。是要赶我走么?” 小杨教授果然笑了:“你只在道别之前说感谢的话吗?” “我和我的朋友之间经常是这样啊!你瞧,尼古拉在这里帮了我这么多忙,只有等她走的时候,我才向她表达了深深的谢意,嗯,就差向她鞠躬磕头了!”魏斯说。 “可你经常对我说感谢的话。”小杨教授道。 “你不一样。”魏斯不假思索地回应。 小杨教授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魏斯虽然不是泡妞高手,但在那个资讯发达的年代,有些老套但实用的泡妞桥段印象深刻……他微微一笑,用坚定而温和的语气说道:“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心情愉悦的一天,工作也格外的顺利。随着第四个勘探点的顺利完成,小杨教授用她的专业分析推算出这个区域有个储量达到S级的油石矿。按照联邦的工业标准,最大储量是矿藏用SSS级表示,而S级的品质和规模已经达到了非常适合商业化开采的程度。虽然地下埋的不是金子,但它的经济价值其实跟一个大金矿相当。这些优质的油页岩一旦开采出来,按照现有的提炼技术和这些矿石的品质,产出的油料应该不少于联邦军队所有装备在上一场战争中的油料总消耗量。 当然了,在上一场战争中,联邦军投入战场的飞机战车数量有限,而且都是轻量级装备,对燃料的消耗还不及飞行舰队。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迟早会出现现代的机械化军队,等到铺天盖地的飞机、漫山遍野的战车成为战场的主宰,这些油料估计也就够用几个月吧! 魏斯在勘探队营地呆了十天,这里的生活简单而惬意,虽然跟小杨教授住在不同的帐篷,但清晨一起洗漱,三餐一起吃饭,晚上一起散步……如果时间在这里无限循环,往后只有这种简单重复的生活方式,也许他过上一百年也不会厌倦,然而这终究不是一个孤立存在的小世界。到了第十一天,怀斯爵士让人捎来口信,说州长官竞选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期,从外部的反馈来看,魏斯获胜的希望很大——在《自由周刊》采访的四位竞选人中,最受民众欢迎的非他莫属。就算魏斯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作为当事人,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在公众面前亮个相,拉拉票,表达一下对大家的谢意。 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小杨教授,魏斯回到了索姆索纳斯。不得不说,怀斯爵士为了这档子事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才短短十天,城区随处可见竞选海报。自从回到洛林,魏斯便是家乡父老眼中的“宠儿”,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下,他顺路从城区经过,居然受到沿途民众的热烈欢迎,仿佛再一次战胜敌人凯旋而归。 此后数日,魏斯按照怀斯爵士提前安排好的行程,在索姆索纳斯周边的城镇进行了一连串的“亮相”。虽然讲演准备的不是很充分,但质朴的东西往往更具说服力。在各处演讲时,魏斯谈洛林的优势和缺点,谈工业发展的必要性,谈既有的成绩和未来的展望。自从他回到洛林,通过发展克伦伯-海森工厂以及洛林工业者联盟已经增加了几万个工作岗位。自由洛林运河的开建,一系列工厂的建设、发展,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成绩。 随着竞选投票日的临近,种种迹象都表明魏斯已经在这场竞争中占得先机,但他依然抱着一种重在参与的心态,而不是把当选州长官看成是此次竞选的唯一目标。这种从容和镇定,让他的最后阶段表现得比所有的竞争对手都更有气度。 竞选日终于到来,其他参选者都在竭尽所能地进行着最后的努力,而魏斯一早起来给自己投了一票,便回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跟肯普还有小糖果愉快地玩耍了一天,隔日还驾驶农用飞机去洛林北部进行了一次农药喷洒,外面的纷争仿佛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在联邦安全监察部的全程监督下,竞选结果于数日后公布:龙-克伦伯-海森得到了超过45%的选票,比第二名多了足足十个百分点。根据联邦宪法和洛林地方法律,他就此当选战后洛林第一任州长官,任期4年。 州长官是个什么概念?地方行省大员,正高官高官。战争时期,魏斯拼死拼活,顶破天也就是个游击上校,勉强算是副师级,换算过来比州长官低了三个级别。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通过选举成为州长官相当于“连升三级”,如果考虑到退役后是纯平民身份,那几乎就是“一步登天”了。 啥感觉?随手买了张彩票就中了大奖呗! 正文 第27章 画风突变 古今中外的历史上,中彩票的事情倒也不少。很多偏远的王侯,甚至是带有皇室血缘的普通人,一夜之间成了王、当了皇。就算是在当代,川建国同志干了一辈子商人,通过大选当上了对门的一号人物,这种身份和位置上的变化,岂不是更加惊人? 话说回来,建国同志当了A国大佬,开始确实干了很多让人大跌眼镜的荒唐事,但这些荒唐事并没有造成社会动荡,大多数都能执行下去,有的还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这就得益于那群牛人所设定的三权分立体制。在阿斯特自由联邦,在洛林联邦州,恰恰也是这种三权分立的机制。按说魏斯不必担心自己会犯什么很大的疏忽或者错漏,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也很乐意传授有关地方管理的各种经验和诀窍给给他,可是一方面留给他学习的时间实在太少,另一方面,洛林行政机构扮演的虽说是小政府角色,以维护秩序和法定审批为主,一般不干涉市场行为,但在战争时期,这个联邦州被敌人占领,所有的行政机构全部归零,战后基本上是靠以布林德斯为首的临时官员们夜以继日的工作才得以维持运转。 说白了,他即将接盘的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烂摊子! 联邦的法律法令,对政府官员与经济实体的关系做了明确规定,一旦成为政府官员便不能够继续担任企业或者其他民间组织的实际管理者,只可以保留企业股东的身份,但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检查监督,以证明企业股东身份跟政府官员的角色之间没有利益上的输送,所以这一切都得做出妥当的安排。没人会因噎废食,魏斯痛快的将洛林工业者联盟理事长的职务让出,又将克伦伯-海森工厂运营官的头衔还给勋爵。在这之前,怀斯爵士也已经辞去了联盟执事职务,将家族企业总裁之位转给了自己的弟弟。如此,洛林工业者联盟的“七巨头”暂时变成了“五巨头”,联盟理事长一职由年轻有为、精力充沛的诺迪米克接任。 在竞选结果获得联邦认可后,魏斯和临时代理州长官的布林德斯办理了交接手续,坐进了那个仅仅几周之前他还想都不敢想的办公室。刹那间,他仿佛是个充了VIP的游戏玩家,黑暗地图在他面前霍然打开…… 在联邦的宪法体制下,州长官其实就是这个联邦州的首席运营官,管理州政府跟管理一个庞大的企业在很多地方都有相通之处,甚至要更加简单,因为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在法律法令里面都写的清清楚楚,而且,诸多的政府官员也是相对稳定的群体,不管他们能力如何,通常情况下,都会沿着既定的轨道和惯性运转,不会出什么岔子,也少有人闹事、跳槽,地方议会否决地方政府提案的事情虽然也会发生,但那只是意见分歧、利益不均的合法化形式,一般来说都属于内部可调和的矛盾。 坐进这间办公室的第一天,摆放在魏斯面前的资料主要有两份,一份是机构和人员的清册,一份是各种报表。想着第一天成为克伦伯-海森工厂的运营执行官,看的也是类似的资料,魏斯不禁哑然失笑。尽管如此,他还是认认真真的花了很多时间,将这些东西一一过眼、过脑、过心。此刻,他以上帝视角俯瞰洛林,所有的人口、资源、生产力都以数据或者报表的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虽然没有那样的便捷,但原理和规律大同小异。 作为联邦西部边陲的偏僻地区,洛林的土地是非常辽阔的,资源也是非常丰富,唯独人口相对于其他联邦州,特别是那些富饶之地,要少的多,根据洛林政府的官方资料,三年前,这个联邦州的总人口是3700万人,他们分布在1633个大大小小的城镇和近20万个村庄,战后重新登记在册的常住人口为3296万人,城镇减少了3个,村庄减少了近4000个。光看数字可能觉得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如果拿起一份其他联邦州的报表,就会发现洛林的居民居住得非常分散,城镇的规模也小,要知道,首府自由城由于战争时期的大规模迁移和集中,人口一度暴涨到近四千万,也就是说,一个首都区的人口,就能够比得上地理面积超出百倍的洛林。 一个地区的实力,人口是重要因素,但联邦并没有采取户籍管制的政策,人口会随着地区的发展而出现自然的流动,只要这个地区发展起来了,人口的增加不是什么问题,真正制约洛林发展的因素,之前魏斯已经很细致、科学的分析过,那就是交通和工业的发展。 要分析洛林的产业结构,其实看劳动力的分布情况就能知晓大概。洛林三千多万人口,登记在册的劳动力不足半数,也就是说,除去完全不具备劳动力的老人和孩童,在那些身体健康、智力正常的青年、中年、中老年当中,投入工作的女性占比很少,而当前的企业工作岗位加起来还不到600万,多数劳动力要么埋头耕地,要么向其他联邦州输出劳力。 在500多万既有的企业工作岗位中,工业企业占到了三分之二,说明工业是洛林的绝对支柱产业,然而无论是经济数据还是税收状况,洛林完全不像是一个以工业为主的地区。究其原因,主要是洛林工业的技术含量低——从州政府统计的数据来看,洛林的工业产能不是落后,而是非常落后,除了采矿企业遍地都是,下游产业例如冶金,铸造,化工,机械制造,不仅企业数量少,实力都很薄弱,就拿克伦伯-海森家族为例,在得到外部注资之前,他们的主要产业是制作猎枪、工艺步枪和部分军用枪械,制作方式和规模几乎跟半个世纪以前没有差别,而这正是洛林工业的一个缩影。经过战争的摧残和诺曼人的掠夺,洛林当前的工业状况比战前还要糟糕,而金融、医疗、教育等产业也全无特点,普遍落后。 洛林发展的种种硬伤,人们不是看不到,但此前历任洛林州长官都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加快经济社会的发展,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节省开支,将尽可能多的政府支出投入到教育医疗及公共基础设施方面,从这点来看,以往历任的多年政府都是较为清廉的。但在一个蓬勃发展的工业时代,光靠清廉远不足以促进一个地区的快速发展。为此,在组建洛林工业者联盟之后,魏斯跟代理州长官布林德斯多次沟通,建议州政府制定鼓励工业和社会发展的措施,布林德斯对那些建议非常认可,但受限于临时州长官的权限,他只能有限的采取了一些,而多数都留给了自己的后任。当时,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魏斯会成为他们口头所说的那个继任者,现如今,接力棒交到了他的手里,仿佛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现在,他尽可以将当初的设想和建议付诸实施,这会是一个大展拳脚的黄金时期,可是,翻看相关的法律法令条文,就会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有些命令是州长官签署就可以生效的,有些是需要提交到州议会投票,还有些职权是归属于联邦政府,这些都要分门别类的进行处理。 以洛林的地理人文条件,魏斯始终认为它适合发展以冶金、化工、机械制造为支柱的重型工业,而发展重工业首要的条件便是需要是有钱,之前克伦伯-海森家族依靠大规模的融资,带动洛林工业者联盟成员,投入到工业的发展当中,很好的弥补了区域性的短板,但他们的影响力还不足以覆盖到整个洛林。借鉴后世的发展经验,魏斯打算将各金融机构和财团的主管请到了一起,说服他们合力为洛林的发展提供资金助力,形式上是由洛林政府主导成立一个庞大的发展基金,州政府提供启动资金和信誉上的保证——这在联邦是合法合规的。各金融机构和财团提供融资资金,并按份额享受优惠政策和经济收益,而洛林的工业者从这个基金申请贷款,专项用于发展工业,跟工业发展有关的基础设施建设也可以通过这个基金来运作。为了提高吸引力,投资回报可以在市场通用行情的基础上提高5%,虽说只是小小的5%,但考虑到洛林州政府的积极角色,实际上的金融机构和财团所承担的风险已经大为降低,而且这个基金的投资方向也确实符合洛林本地的特色和特点,精明的金融机构和财团对这些拿捏的很准确,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州长官的到任,意味着各职能部门的人选要迅速确定下来,整个州政府进入正常的运转状态。在联邦,官员的任命并不需经过要严格的考试或是资格审查,给人感觉有点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政府官员任命的角度来看,确实给与了州长官无限的职权,他甚至可以任命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担任教育部门的长官,可是这样任性妄为的后果,很可能是导致他本人受到议会的弹劾或是安全监察部门的调查,甚至受到民众的抨击而黯然下台,所以放在现实中,特别是民风彪悍的洛林,没人会这么干。最理智也是最妥当的办法,便是考察上一任官员中,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比如说,教育系统的长官,理应是熟悉教育体系、懂得教育管理,对洛林教育资源分布有较多了解的专业人士,医疗、工业、经济部门亦是如此。这些事情千头万绪,着实需要魏斯忙上好一阵子。 正文 第28章 善意的提醒 当上洛林州长官的第一周,魏斯忙的云里雾里。临到周末,过了下班时间,工作人员陆续散去,他一个人坐在布林德斯坐过的位子上,依然感觉那么的不真实。收拢情绪、冷静思考,想当年他在军事博物馆当设备维修员的那些日子,时间过得很平淡,除了本专业的知识,也看了很多军事方面的书籍和那些当年大红大紫的网络小说,有个印象深刻的流派名曰“种田流”,有的是远古种田,有的是唐宋种田,也有工业时代的种田——无非就是大搞冶金、钢铁、军火制造业,搁在自己身上,大道理其实是差不多的,但所谓大道至简,指的是方向性,真正要落实到实处还需要很多的操作性。就拿钢铁工业来说,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钢铁的生产早已处于饱和状态,即便是在战争最为艰难的时期,钢铁也没有成为过掣肘联邦的因素,所以将重心放在钢铁方面是不明智的。洛林之大,矿产资源非常丰富,不仅有铁矿煤矿,这两年聘请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团队勘探勘测,还探出了许多非传统的、具有商业开采价值的矿产,例如铝土矿、星源石矿,以及最近发掘出来的油石矿,也即是油页岩矿石。这些,都是工业时代的基本元素。 此前,从洛林工业者联盟这个组织的角度来看,除了开采矿产,提升价值的有效方式就是做好中游和下游的产业,铁矿石一车车往外卖不值钱,炼成钢锭铁块再出售,价值提升很多,将钢锭铁块铸造成机器造件往外卖价值又可以翻倍,而制作成整台的机器车床,其价值提升的空间还会更大。从洛林联邦州这个区域的角度来看,矿石的开采冶炼铸造都是一条产业链上的必然环节,无论其经济价值大小,都能够解决相当数量的工业岗位,对外输出的话应该是多元的复合型的,既输出钢锭铁块也输出铸件机器。 钢铁产业的延续,是基于洛林有联邦最大的几个铁矿和煤矿,但真正想要在整体工业实力非常发达的联邦,努力摆脱落后贫穷区域的帽子,就必须找出新的路径,而这条路径跟工业者联盟的战略是相吻合的,那就是抓住这个时代的技术变革潮流,着重发展新金属材料——铝和铝合金一旦达到了较大的规模,形成了完整的产业,对外是具有很强竞争力的,甚至一个洛林可以比星空集团那样的工业寡头更具竞争力,毕竟他们在资源上,在技术上,在规模上,都可以形成优势。 再者,在农林机械生产上,农用拖拉机、林用拖拉机、农用飞机以及各种农林设备,这些正在起步探索阶段的产业,在联邦的大多数地方还是不被重视的。如果能抓住时代的契机,仅仅是这两个大的产业集群,就可以支撑起洛林经济发展的新龙头。 简单吃过晚餐,魏斯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翻阅白天那些已经翻过的资料,担心自己疏漏了什么,然后又将布林德斯移交的各种法律性的文件备案的资料拿出来一本一本翻。正常人工阅读的速度,光看这些东西,没有几个星期是下不来的。正看着这些,门被人敲响了。 这个时候谁会来? 是小杨教授?是布林德斯?是某位老战友?还是其他人? 各种可能在他脑中飞快的略过,起身开门,只见布鲁克斯一种是笑非笑的表情站在门外。 “难道是我的工作就不太称职,劳您前来督查?”魏斯一见布鲁克斯,讶异之余,一如往常的打趣道。 这位联邦安全监察部的一级督察员对他说:“作为老朋友,来拜会一下新任的洛林新长官,连喝杯热茶的机会都不给吗?” 魏斯还能说什么?把他请进来,亲自端茶送水。这位大爷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打量了一圈:“这里一点都没变化。” “这里挺好的。”魏斯说道,“桌子够大,沙发够软,柜子也够多,暂时不需要添置或者更换什么家具,倒是感觉这好像混进来一个不是很合适的主人。不久之前,我还一门心思的研究我们的新材料和新设备,学习飞机驾驶,那样的生活其实更适合我。坐在这里,有种让书生拿枪上战场的感觉。” 布鲁克斯笑道:“这就是你的命运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有些事情是没得选的,历史把你放在了这里,历史赋予了你责任,不用担心太多,好好干吧!” “要当个保守的州长官,认真做事就可以了,这样的角色很多人都能胜任,但是要做到布林德斯长官那样,将各项事务都打理的妥妥当当,甚至把这些年来落下的各项功课都补起来,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的人生信条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战争时期,我的所作所为你是有了解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到胜利。”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人比我更了解你呢?”布鲁克斯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接着拍拍大腿:“对了,今天我来呢,是因为你已经正式就任为洛林的行政最高长官,我受联邦安全监察部的委派常驻这里,既需要你们的支持,也理应向你们通报一些情况,相互配合,共同做好洛林的安全工作。” 说完,布鲁克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将其展开递到魏斯面前,并且说道:“这张纸上的名字,你看过之后记得就可以了,我没法留给你。这些人是战争时期跟诺曼人有密切关系的,并不是说他们一定有叛徒行为,而是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为他们澄清,当然,也没办法指正。” 纸张上的名字,大概有七八十个,魏斯一个一个的往下看,扫了一遍,发现一多半的人他都有打过交道,但绝大多数都是战后才会有交集的,这其中不乏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成员,甚至有一位是委员。如布鲁克斯所说,这些人只不过是没办法洗脱嫌疑,未必真的是有投敌叛国的行为。比如说劳伦斯,他是魏斯的合作伙伴,是洛林最早投身于汽车制造的工业者,以魏斯对他的了解,他在战时留在洛林并没有接受诺曼人委派的任何职务,也没有帮诺曼人做事,甚至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帮助抵抗者解围。这种人,会有什么问题呢? 等魏斯仔仔细细的看完这张名单,布鲁克斯收回了这张纸,但他没有塞回口袋里,而是掏出了打火机点着了纸,然后将它丢到痰盂里,看着它烧成灰烬,又将自己杯子里的水倒了进去,把烧成灰烬的纸冲散,即便后面有人将其捞出来,也难以辨认字迹。 这种心思细腻的做法,让魏斯不由得感到钦佩。 “记住,跟这些人打交道最好小心一点。另外,我个人不建议你把他们拉进州政府的工作人员中,毕竟有些事情好则好,不好有可能会很糟糕。” 魏斯点点头:“谢谢你的提醒,我的朋友。” “希望我在洛林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布鲁克斯说,“安全监察部把我派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而且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还远没有消除。什么时候洛林真正恢复了正常秩序,什么时候我就会离开,去做些我想做也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布鲁克斯的话,听起来似有禅意,魏斯也没有细细去琢磨。他在或不在,这个国家战后秩序都在逐步的恢复,但国家的安全形势并没有随着战争结束而彻底好转。 想到这里,魏斯看了看布鲁克斯,可能因为这会是下班时间,两人并没有谈公事的那种局促和严肃,他问道:“既然您来了,有几个问题,还希望您不吝赐教。” 布鲁克斯端起茶杯,用沉默表示接受。 “其一,我个人是希望洛林能够得到长足的发展,但洛林的基本面实在有些惨淡,很多方面都很落后,那想要快速的发展,必然要资金的支持,所以,我考虑以州政府的名义,跟金融机构还有财团做一个产业扶持基金。既然政府出面,也就把政府的信誉和风险牵扯进来。在这方面,安全监察部是否有内部的明确的界限?” 布鲁克斯想了一会,回答说:“据我所知,这是行政事务,只要不威胁到国家或地方的安全,安全监察部是不会干涉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让人去查查条款,到时候再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魏斯点点头:“其二,不论是洛林工业这联盟,还是我现在的考虑,是在洛林重点发展有技术含量的先进制造业,也许三五年之后,我们就会具备大规模生产飞行器、车辆以及自动化武器的能力,安全监察部是否会担心洛林靠近边境,而将先进制造业放在这里会有很大的隐患,从而干涉我们这些投入?如果这种可能性存在,而且很大,那么我们在最初的设计阶段就必须充分考虑好,毕竟这些都是要投入大笔资金的。” 这次布鲁克斯考虑的时间比第一个问题还要长,最后他说:“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时跟你说过,在战争时期,有些洛林人在诺曼人的支持下企图让洛林独立,而且战争中,洛林是各联邦州当中最有可能取得独立的地区。虽然大部分洛林人都不支持这么做,但这无疑给高层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所以,我个人对在洛林发展高端制造业是持保留意见的。不过,从单纯的经济发展角度来看,发展高端制造业是对洛林社会发展有益的事情,对联邦也没有坏处,我觉得应该客观全面的来看待这件事情。” 尽管布鲁克斯说的有些模棱两可,魏斯还是把握住了其中的关键信息,这个问题也跟他的猜测不谋而合。于是,他又提出了第三个问题:“经过了前一场战争,我们发现诺曼人对我们的很多方面的信息都了如指掌,而我们对诺曼帝国却甚少了解,导致了战场上出现了很多不对称性的情况,使得我们在战斗中非常被动。现如今,诺曼人是不是还潜伏着很多的情报人员在我们这里?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做出相应的部署,去了解诺曼人的动向?” 这个问题似乎跟州长官的位置没有必然的联系,布鲁克斯有些疑惑的看着魏斯:“你考虑的这些,高层早就考虑过了,我想我们在诺曼帝国应该是有布局的,只不过这些事情我们这个层面是接触不到的。至于你担心的,诺曼人可能在我们这里潜伏了情报人员,这是我未来一段时间工作的重点。” “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应该只有敌对关系,正常的外贸出口交易是促进经济的一种良性方式。我最近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只能由联邦外贸部门去安排贸易事务,而禁止地方以安全可靠的形式进行自由交易?从促进出口、发展经济的角度来看,允许一定形式自由贸易是有益处的,这类提案不知以前各个联邦州是否提交过,或者在适当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提出这样的建议?” 魏斯刚说完,布鲁克斯连连摆手:“算了吧,这件事实在是这些年来绕不过去的一个梗阻。这么说吧!高层对我们的自由独立精神并不是真正的放心,毕竟和平时间太久了,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会觉得我们的秩序乏味无趣。一旦他们接触到具有浪漫色彩的骑士主义的社会形式,很容易产生不正确的倾向。所以,对外贸易牢牢掌握在联邦政府外贸部门手里,就是为了减少我们跟威塞克斯王国、诺曼帝国以及其他君主制国家之间的联系。我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但是你想想你的兄长的经历,他宁愿放弃优厚的生活到诺曼帝国,从普通的小兵干起,而他在短短十年时间里在诺曼帝国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功。这种事情在联邦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对不对?这就是具有梦幻色彩的个人英雄主义!这跟我们推崇的自由民主精神是相悖的,但它偏偏对不安世事的年轻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不会轻易放开这条禁令。当然了,只要洛林的出口产品具有竞争力,我相信外贸部门还是会做出合理安排的。” 最后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布鲁克斯喝完杯中茶示意魏斯不必再加,他要告辞了。临走之前,这位一级督察员意味深长的说:“在青年时期,我们很容易把自己看做这个世界的救世主,觉得自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普通人,做好自己就够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无法把控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做,特别是你有重任在肩的时候,更需要把握好自己的角色。” 正文 第29章 亦正亦邪格鲁曼 在这个格外炎热的夏天,感觉山峦上的雪际线要比以往更高不少。一通天昏地暗的忙碌,魏斯终于狠下心来给自己一个周末,这段时间,小杨教授带领的实习研究团队仍在各地忙碌地进行着勘探勘测。有了前一年的经验基础,再加上更多的人力和更好的设备,这次的收获更为丰富,而为了鼓励这种高等学府的对地方的支持,魏斯让州政府的工业部门制定了一份奖励政策:但凡高等学院来洛林开展实习研究,不管有没有成果,先给一笔车马费,获得成果的,按成果的质量和数量给予奖励,科研成果超过三项的给予洛林荣誉市民身份,可在洛林境内享受个人免税权和创办企业减税政策。此外,他责成商务部门合理制定中高端人才在洛林定居的补助补贴方案……这些具有现代气息的人才引进策略提前来到了奥伦思星球。虽然这些政策意味着洛林联邦州政府的支出压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但魏斯坚定地认为,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这笔投入肯定会有丰厚的汇报。 当魏斯扛着猎枪出现在勘探队的营地,馋嘴的男生们顿时兴奋地欢呼起来,因为他的到来意味着肥美可口的肉食,也意味着更多的故事,这些都给枯燥而艰苦的实习研究生活注入了新鲜动力。 “我以为你至少这几个月都抽不出时间来看望我们。”小杨教授这话并无责备之意,但听起来有些酸涩味道。魏斯这段时间别说是来勘探队的营地,就算回城堡去看望勋爵夫妇和小糖果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想必小杨教授也从他女儿那里了解了这些情况。 “或许不该说抱歉,但还是要说。这份工作来的有些突然,而且洛林处在战后的过渡期,事情远比想象的要多,想要妥善处理好得费很多功夫。如果有如果,我想我不会接受怀斯爵士的那番好意,结果给自己揽来这么一大摊子事。”魏斯带着诚恳之意向小杨教授承认了“错误”。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们总有些事情要忙,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其实,自从担任教授以来,我很多时候也忙得顾不上生活,你看,我不也经常把照顾小糖果搁在你们的这里照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挺好的。”这桥段似乎让她想起了故去的丈夫,虽然语气平静,但意味中多少有些委屈和无奈。 两人相对无语,沉默许久,彼此理解,彼此宽容,最后却难以跳出这世俗的烦恼。接下来,他们默契的选择了不再提公事,而是跟往常一样相处。这次在勘探队营地,魏斯只待了两天,打猎,烹饪,讲故事,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她静静倾听,认真享用,经常停住手里的工作,在帐篷里看着帐篷外那个忙碌的身影。时间过得很快,这短暂的相聚,又到了别离的时候。小杨教授对魏斯说:“如果哪一天,我们中有一个人愿意为对方牺牲一切,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吧!” 魏斯微笑着告别了小杨教授,心中怅然若失。在这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两人之间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正式的表白爱意,但这又不同于正常的表白,只需要回答“我愿意”,两人就可以在一起,而是需要一个人做出勇敢的牺牲,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事业…… 回到梅森,忙碌的工作又重新开始,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魏斯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不慎遗落了什么,但怎么也找不到,索性用工作来麻痹自己。这天,总算扛到了收工的时间,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下班了,偌大的办公楼大概只剩下他和清洁工。这时候有人敲门——和平时期,州政府办公场所只有一个防火防盗的巡查员,没人设卡盘查,秘书下了班,也没人代为通传……会是谁呢?小杨教授么?怀斯爵士么?又或是那个烦人的一级监察员? 魏斯挠着头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肥硕的身影。 “嗨,龙侄!瞧瞧,我出了趟远门,回来才得到你的好消息,来晚了,来晚了!” 魏斯跟这人也不见外,笑着将他迎进来。两人许久之前就有过深度合作,在战争结束后,魏斯对外融资,推动洛林工业者联盟和克伦伯-海森工厂的一系列项目,这位大佬也算是重要的幕后推手。 “鲁道夫大叔,你的消息也未免太滞后了吧!”魏斯笑着给他斟上茶。 “是啊,我这趟门出的够远,已经走出了联邦。你知道,一旦跨出了国境消息传递的速度是很慢的。”肥硕的中年大叔解释说。 “你去了威塞克斯?”魏斯揣测到。 “你是得到了消息,还是全靠猜的?”他讪笑着问。 “一半猜,一半分析。”魏斯回应道,“诺曼帝国,你是不可能去的,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很微妙。那些小国家,你估计没什么兴趣,而且,小国家的事情通常不会劳烦你这样一位大人物去。算来算去,能劳你跑一趟的,也只有威塞克斯了。不过话说回来,埃格威德-格鲁曼总裁跟威塞克斯的关系应该是比较密切吧?” “瞧瞧!瞧瞧!”这个肥硕的中年人感叹道,“当了州长官的人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分析都精准到位,厉害,实在是厉害!以我们的关系,也不必隐瞒,再说,我这趟也是手续合法,没有任何纰漏的……我这一趟确实去了北方的威塞克斯王国。格鲁曼家族在北方有不少投资,实际上是相当一大笔投资。战争带来了很大的损失,格鲁曼家族急于挽回丢失的时光,最近大手笔不断,所有的大手笔都倚仗于金钱的支撑,而如你所知,财团不是取之不尽的金库,所以,最近我们的资金也有些紧张,如果能融通北方这条线,对打开局面会有很大的帮助。” “格鲁曼财团也会缺钱,这倒是我听过的最奇葩的事情!”魏斯故意这么说,其实之前去格鲁曼集团谈判,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埃格威德那小子为了树立和巩固自己的地位,各方面投入都超出了市场的基准价格,也就是说,花了额外的钱去办同样的事。长此以往,肯定会带来资金上的压力,但,北方事务不应该是埃格威德那边处理吗?感觉上,鲁道夫大叔跟他没什么深仇大恨,但两个人也算是家族内部的竞争关系,这对叔侄两怎么又凑到一起去了?再者,这个狡黠的胖子历来是无宝不到,当年,他看中自己,也正是因为自己在枪械设计方面展现出了才华,而他当年对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投资,动用了他自己的私人资源,如果不是受到战争的影响,这笔投资其实会得到倍数级的回报,这足以证明他的商业眼光。 “其实说缺钱也不算缺钱,只不过应收债务一大堆,投出的钱并不那么快会变成收益返回到账户上,短期内再要大规模投资就显得紧巴巴的。”鲁道夫以一种淡定的姿态说道。紧接着,他从里面的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宽也就半个巴掌,长比小手臂略短。 “北方盛产水晶,没什么别的好带,就带了一条水晶项链,算是我提前给你的贺礼。” 魏斯没有伸手去碰盒子,而是笑着说道:“心意,我领了,但东西不能收。” “噢,你误会了。”鲁道夫连忙解释说,“这不是对你就任州长官的贺礼,我可不会让你为难。这是叔叔给侄子准备的结婚贺礼!我听说,你找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士。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她,但我想,以你的才华,必定是一位相当不凡的女士才能配的上你。我想,以你现在的身份,办婚礼既要谨慎又要大方,没准会办一场隆重的、不收任何贺礼的宴会。等到你们结婚的那天,我就不再送其他礼物了,是不是考虑的体贴周到啊?” 这大喘气隔这么久,魏斯差点把他连人带礼给推出去。不过话说回来,他和小杨教授成不成还两说,再说在这个刚上任的时候收受别人的礼物,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因此,他再次谢绝了:“您的心意我收下了,这份礼物也劳烦您帮我保管着,等我真正结婚那天,再作为新婚礼物,可好?” 魏斯一脸认真,立场坚定,鲁道夫大概也只是想试探一二,便笑着点点头,把东西收了起来。 “今天来,其一是来道贺。龙侄啊!从我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果然没看错眼。这其二呢,是来谈合作。今天我不仅代表格鲁曼财团,也算是代表整个格鲁曼家族向您表达我们助力洛林工业发展的诚意。我们对您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积极向上的年轻人就任洛林州长官十分看好,我们相信在你的带领下洛林一定会迎来一个黄金的发展期,所以我们愿意在洛林投入更多的资金,建设更多的工厂,开展更多的合作。当然了,我们的投资不是遍地开花,而是有明确的方向性……格鲁曼家族一贯是以重工业和军工业为特点,所以我们希望继续以这个方向来融入到洛林的工业发展规划中,而且就我们所了解的情况,在洛林,我们是整个工业体系中所欠缺的那一环,也就是说,在您那了不起的充满想象力的规划中,原材料、冶金、铸造、机械制造已经一应俱全,唯独缺了高端的军工机械,比如说战车——我们相信在未来一个时期,战车会成为地面部队最重要的装备。当然,枪械、火炮依然是军队的基础装备,只是重要性会相对下降一些。此外,我们也乐于和您——和洛林工业者联盟一起,挑战星空集团在飞行制造业方面的地位。这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整个格鲁曼家族的决定!” 魏斯考虑了一会:“对于任何来洛林投资工业的朋友,我们是热烈欢迎的,而格鲁曼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乐于张开怀抱拥抱你们。” 鲁道夫连连点头,然后道:“其三呢,是帮埃德威格一个忙,关于单兵机关枪项目招标的事情……” 其实开门看到这位大叔,魏斯就已经预料到这会是今天的一个话题。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并不意味着军事的革新就此止步,大量战场经验和需求、建议集中反馈到了高层参谋部门。在军方高层各归其位之后,很快开始了战后的第一次新装备招标。招标的标的指定为单兵机关枪。虽然战后经费格外紧张,需要大量安排复员人员的生活补偿以及各处军事设施的重建修复,但联邦军还是想方设法安排了一笔预算用来采购新的制式武器,第一批5000支、第二批20000-50000支,视效果而定。招标单价是第一批每支5个金克朗以内,第二批每支4个金克朗以内,中标者还将额外获得1000金克朗的研发补贴。 在魏斯看来,这是奥伦斯星球版的AK47现世的契机。尽管以他的技能积累和专业能力,没办法做到原原本本的复原AK47,但沉下心来搞技术,他“先天先知”的优势无可比拟,而且随着克伦伯-海森工厂重建枪械生产线,枪械技术研究的硬件已然具备。在军方的招标截止日前,魏斯带着一群年轻的技术人员完成了样枪,他们选择的依然是1.4PIR的“小口径”,而且采用了跟普通手枪步枪子弹不同的“中间弹”,样枪性能跟AK-47大同小异,关键是扫射和点射自由切换的战斗方式注定要秒杀所有的对手。新武器的设计、研发几乎跟运河的施工后期紧密结合,设计完成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申请了专利保护。这项设计专利,无疑是一只能下金蛋的鸡,当然也可以把它当成一只金鸡出售,换取一笔不菲的现款。 既然把话说开了,魏斯便跟鲁道夫大叔稍微聊了一下送审样枪的情况。虽然大叔已经从军工转入到金融行业,但对这事也略有耳闻。对别人他不了解,对魏斯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他说:“龙侄啊,撇开格鲁曼集团这层关系,我个人的建议是等这款枪胜出之后,再跟他们去谈合作的事情。我想,只要是一款优秀的枪械,军方的技术委员一定会给出很高的评价,而他们的评价,也就意味着这个设计的价值。当然了,你也可以以这个设计专利作抵押,从银行或者财团贷款购置新的生产线,以自己的能力满足军方的订单,总体来说只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如果没有格鲁曼这层因素,我会选择自己干,可是,埃德威格-格鲁曼总裁太过年轻了,他一下子把所有的砝码都摆在了天平上,把自己逼到了非赢不可的地步,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魏斯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也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自己现在虽然已是一州之长,看起来很牛,可是从布鲁克斯和鲁道夫大叔能来敲门这个小细节就能够看出,他只不过是个高级公务人员,既不像军队高级军官有军营和军队的“天然保护”,也不像豪门权贵那样“手可通天”,何况要促进洛林发展,朋友多多益善、敌人越少越好,对于格鲁曼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尤要慎重、理性,就算吃点亏、认点怂,往大了说,那也都是联邦内部的利益流转,不至于便宜了外面的人。 正文 第30章 新武器的战术展示 “准备好了吗?” 魏斯穿着联邦军制式迷彩服和另制的单兵装具,端着一支崭新的、由克伦伯-海森工厂试制的自由式突击步枪。从外观来看,这全然不同于联邦军现有的任何一款制式武器——在传统步枪的基础上增加了许多机械式的部件,但又不至于像战争时期常见的轻机枪那样笨重,而且弹匣位于枪械下方,这就使得它具有良好的瞄准视野。 发问之时,魏斯转头看了看身旁四位。这里,是联邦军第17国防师的莫尔顿驻地靶场,他身旁的四位分别是联邦军装备技术委员会秘书长埃米利奥-德卢卡将军、第17国防师师属侦察营指挥官诺德斯-巴森少校、格鲁曼财团首席运营官鲁道夫-格鲁曼、格鲁曼集团董事亨利-格鲁曼,五个人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地面战斗小组,即将开启一场新武器的战术展示。 依循隧发枪时代的传统,联邦军的战术编制中,最小的常规单位仍是200人左右的连队,其下可根据战术需要分成若干小队、分队、小组,五人战术小组便是一种较为常见的临时组合。只不过这五个人,一多半是年龄超过了四十的大叔、大伯级人物,只有两个属于青壮年,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但是,每个人又都显得非常严肃,绝不像是在参加射击游戏。 在这个靶场,此时还有数十名身穿军服以及少量身穿平民装束之人在眺目观望。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其余四人陆续作出回应,他们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完全崭新的自由式突击步枪。 此时距离鲁道夫大叔拜访魏斯仅仅过去一个多星期,时间很短,军方的样枪展示指令来的也很突然。搁在战争之前,送审样枪通常要两个多月之后才可能会有初步的反馈,如果遇上性能相近或是存在争议的,可能三四个月都不见得能完成初步的核验。此番军方对克伦伯-海森工厂送去的这款暂名为“1.4PIR口径自由式突击步枪”的样枪评价颇高,从内部消息来看。许多技术员对它的性能大为震惊,而它的性能也确实超出了军方采购招标的性能要求,兼具了轻机枪和步枪以及战争时期出现过的冲锋枪的功能,能够适应多种作战形式。如果能让士兵们人手一支,一方面能够极大地提高火力输出,另一方面,又能够极大地简化后勤补给。因此,这一次陆军装备最高技术委员会派秘书长埃米利奥-德卢卡将军对新武器的战术展示把关。战争时期,这位将军曾先后担任第11国防师和第9兵团指挥官,魏斯还在他手下干过几个月,见面得叫一声老长官。在那段悲观弥漫的特殊时期,德卢卡将军和他所指挥的部队是地面战场上为数不多的亮点,这跟他出色的技战术水平不无关系,亦是坚韧意志的体现。 魏斯跟德卢卡将军虽有过上下级关系,但以自由式突击步枪的性能,特意拉关系、走后门不仅没有必要,还可能起到反作用,因而全程保持一颗平常心。此外,作为联邦枪械制造业的龙头老大,格鲁曼集团也获准参观此次展示——若是克伦伯-海森工厂方面以保护商业机密为由提出抗议,格鲁曼集团代表也只能回避,但经过鲁道夫大叔从中斡旋,魏斯和埃格威德事前也见了面,包括亨利-格鲁曼在内的一众格鲁曼集团的代表因而得以进入。 就任洛林州长官之前,魏斯已经辞去克伦伯-海森工厂的执行官职务,但无论身份如何变化,都不可能跟这个家族企业摆脱关系,何况这场战术展示意义重大。他不仅来到现场,而且亲自参加展示,并自信地邀请到场的各界人士跟他一起进行展示。出于近距离接触这种新式武器的迫切希望,许多人都主动要求参加,而为了突出展示效果,魏斯没有尽数挑选那些擅长作战的精英们,而是请了德卢卡、鲁道夫、亨利这三位远离一线或是从未去过一线的人参加展示,真正在战争中有过丰富近战经验的只有魏斯和他在阿斯顿军校的老学长诺德斯-巴森。 待众人准备妥当,拿起武器,魏斯再次提醒他们,射击前需要打开保险,相应选择点射或扫射档位。射击间隙,出于安全考虑,最好关闭保险,以免发生走火。 第一个展示环节,是军队最常见的一种训练方式:行进射击。这并不是指一边跑一边开火,而是快速移动,突然停止,以适当的姿势进行瞄准射击,再快速移动、停止、射击,如此往复,模拟的是战斗行军过程中跟敌人突然遭遇或是不断追击敌人的场景。魏斯一马当先。奔出一段距离,来到了预定射击点,旋即高喊战斗口令。其余四人除亨利-格鲁曼之外都是军人出身,虽然有像格鲁曼大叔这样离开军队多年,也有像德卢卡将军这样长期在指挥部运筹帷幄的,但都很好的把握住了口令,相继在射击位置采取单膝跪地的蹲姿向前方竖立的人形靶纸开火。 即便是在战争末期,大部分联邦军士兵所使用的依然是“格鲁曼烧火棍”,一款笨重的栓动步枪。在训练中,联邦军士兵使用格鲁曼步枪的射击记录是每分钟打出十二发子弹,而行进间射击训练,基本上打一到两个弹夹,也就三发到六发子弹。魏斯他们手中这款“小口径”的突击步枪,采用了32发弹匣,可单发、可连射,火力输出效率成倍提升。 魏斯率先以单发姿态打出十发子弹,三百尺外,发发上靶。诺德斯-巴森较魏斯早毕业5年,是巴斯顿军校优秀毕业生中的楷模,曾在多场战役中立下过赫赫战功,被誉为王牌侦察兵。他紧随魏斯之后完成了第一轮行进射击,同样打了十发子弹,也同样取得了发发上把的成绩,或许他在这种射击中的精准度比魏斯还要略胜一筹。 其余三位大叔大伯,动作虽然要缓慢一些,矫健程度也比不上年轻人,但得益于这种武器的实用性和便捷性,在经过短时的培训后,第一次上手也还比较适应。鲁道夫大叔表现得还不错,虽然突突突的突了半匣子弹出去,命中率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但至少像模像样。至于德卢卡将军,自然是老当益壮,只是在速度和观赏性上逊色于魏斯和巴森,其他方面都很合乎这个战术口令的要求。唯独亨利大叔错误的调整了射击模式,一匣子弹直接在他指尖倾泻出去,貌似只有几发上靶,大多数都飞了。 “五号射手更换弹匣,其余人原地战斗警戒。” 魏斯喊出新的战斗口令之后,奥克塔薇尔的老父亲,当年帅气逼人的格鲁曼集团董事,亨利-格鲁曼先生,手忙脚乱的更换弹匣。他没有一天当过真正的军人,但是他有一个极其优秀的女儿,而他本人也酷爱射击和狩猎,对于枪械绝不陌生。 五人使用的特制单兵装具,是魏斯亲自设计——准确地说是抄袭来的,每个可以携带四个弹匣,加上随枪携带一个,总共五个弹匣,160发子弹,足以应付一场普通强度的战斗。待亨利大叔换好弹匣,魏斯立即发出下一个口令:“进攻前方山丘!” 目标是一座小山丘,上面挖掘了可以容纳十几个人的堑壕。按照常规战术指令,这个小组应当是交替掩护前进,而实际上,魏斯和巴森各为一组,鲁道夫大叔、德卢卡将军以及亨利-格鲁曼时而跟在魏斯后面,时而跟在巴森后面。按照严格的战术标准,他们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但这恰恰衬托出自由式突击步枪在火力持续度方面的优势——只需要有一个人提供火力掩护,短时间的火力强度相当于以往七八支步枪的威力,或是跟一挺普通轻机枪相当,且拥有傲视普通机枪的灵活性。 占领小山丘之后,魏斯发出第三个战术指令:就地防御,守住阵地。 话音落下,小山丘前方若干堑壕和散兵坑里举起了几十个人形标靶。接下来,五个人开启了热热闹闹的自由射击模式,点射、扫射,一个弹匣接着一个弹匣。尽管克伦伯-海森工厂用来制作自由式突击步枪的材料还没办法跟真正的AK47相比,耐久度要逊色一些,但一口气打光五个弹匣还是能够顺利胜任的。 在所有人打光弹匣之后,魏斯喊道:“坚守阵地,等待后援。” 不多会儿,两名士兵提着一箱子弹来到了这座小山丘。五人自己动手,将打空的弹匣重新填满。 坐在堑壕里面装子弹的时候,德鲁卡将军问魏斯:“如果敌人还是使用原来的武器,而我们使用新的突击步枪,五个人能挡住多少个敌人进攻?” 魏斯想了想:“将军,这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是正面对战,敌人一发炮弹就可以把他们五个人全部送上天,如果是夜间行动,敌人没办法准确的锁定目标,或者是下雨的天气,炮弹威力缩水,我们五个人对付敌人五十个应该不成问题。在非正面战场上,比如说小股部队之间的遭遇战,如果没有空中力量或是大炮的介入,那么拥有新式武器的一方无疑更容易赢得胜利。” 放眼战场,武器只是一种因素。对于枪械这样的基础性武器来说,对战局的影响是间接而缓慢的,但又有可能是决定性的——如果联邦军全面装备这种新式武器,而敌人还停留在原来水平,或者是进步比他们慢,那么一旦交战,几个月乃至一两年下来,敌人的伤亡也许要比联邦军高出百分之二三十。如果伤亡数量是个庞大的基数,那么这百分之二三十便对应数以十万计的战斗力,这个道理引申到全局高度,其他的武器同样是具有重大影响。就比如说飞机,要是没有飞行部队力挽狂澜的表现,也许联邦就输掉了战争。 那么下一场战争呢? “我不是一个唯武器论者,但武器的重要性是我们不能忽视的。”说完这些,魏斯已经压好了一个新的弹匣,并将其递给德卢卡将军:“这是一支能够将单兵战斗力成倍提高的武器,它的成本仅仅相当于传统栓动步枪的三至四倍,而它为我们提升的战斗力,为我们节省的人力,为我们带来的效益,比这个造价的提升要大得多!” 德卢卡将军沉吟道:“压缩到三倍以内,我们可以考虑在五年之内全面换装。” 这句话意味着至少一百万支的订单! 若有这样的生产规模,别说是三倍,就算是两倍,哪怕是近乎成本价格,克伦伯-海森工厂也可以干,产量推升规模,利润则从配件、弹药中赚取。不过,如果是跟格鲁曼集团合作,他们自然会想办法将订单价格维持在有足够利润空间的程度,那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 又一轮自由射击之后,德鲁卡将军要求从五支突击步枪里随机挑选一支,再进行第三轮射击。这次不要求精度,只求能够顺利的把子弹打光。这样一来,这支随机挑选的步枪在短时间内打了三轮15个弹匣,足足480发子弹。在战争中,有些轻机枪打上两三百发子弹就会出现严重的磨损甚至出现炸膛情况,这跟战争时期的应急生产有一定的关系,同时也考验着枪械设计的合理性。克伦伯-海森工厂虽然不是最顶尖的枪械制造工厂,但为了这批新式样枪,已经拿出了最好的材料,加上已经被历史证明过的设计,得以在这场战术展示中拿出了无懈可击的表现。 在现场展示之后的讨论会上,不仅军方技术委员会,连作为业内代表的格鲁曼集团众人也对这款自由突击步枪赞口不绝。被誉为联邦军最强侦察兵的诺德斯-巴森更是以一线战斗需要的角度分析的这款新式武器的实用性。 “很难想象,这是你的专利,州长官先生。”德卢卡将军对魏斯调侃到。“州长官之中绝无仅有的枪械设计者,而且还是顶尖的!” 魏斯笑了起来:“也许设计枪械才是适合我的角色,州长官只是一种尝试,一种挑战。” 对于昔日的老部下,德卢卡将军可没有放松要求,他说:“来之前我听说,你们在报告中写过,技术熟练的士兵一分钟之内能够将这支枪完全拆解,同样一分钟之内可以重新组装,这有没有夸大?能否现场见识一下?” 换作其他人未必敢于应承,但亲自设计这款突击步枪魏斯对它的构造实在太过了解,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支枪拆出来有几个部件、放什么位置。于是,他将让人搬来一张桌子,将一支用过的突击步枪摆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先生们,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他两手空空,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将这支枪拆解成若干的零件,这功夫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紧接着,他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其拼装起来,并即兴表演了单手换弹匣的技巧。 惊艳全场! 在经过这次成功的样枪展示之后,自由突击步枪拿下这次军方的单兵轻机枪项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唯一的悬念是军方是否会因为它的出色性能而提前追加第一批量产的订单数量。临回自由城之前,德卢卡将军将魏斯和第17国防师的现任师长弗里斯将军叫到一起,叮嘱道:“你们都是我的老部下,又都在洛林,今后要好好合作。龙,你现在是洛林的行政长官,又在全力推进工业发展,在提升经济发展水平的同时,也尽量考虑好国防事务,力所能及的帮我们的驻军部队提升和改进驻军水平,我想这对于你们来说不是难事,而是好事。” 就任州长官之后,魏斯已经照例拜会过弗里斯将军。在这种和平时期,双方隶属于不同的体系,往常是井水不犯河水,相互之间甚少来往,但正德卢卡将军所说,他们应当相辅相成,互为依托,这样洛林的发展和安全才能在他们手里得到均衡的发展。 德卢卡将军就算不说这番话,魏斯早也有了一个军民共同发展的规划,只不过原先他没有当上州长官,还没办法来全力推动这件事情,只能在企业的建设过程中顺带考虑.而今,工业发展和国防基础设施建设可以拧成一条并轨线路,比如第17国防师有三个主要驻地,他们一直希望能够改善驻地到梅森的交通方式,修铁路或是快速公路都可以,而这些跟地方的经济发展不谋而合。再向前伸展思维,这些新修建的公路,完全可以跟战时机场的提前储备一起考虑,而汽车、飞机在民用领域的发展,都应该提前考虑好必要时改为军事用途的可行性和预案。 正文 第31章 州长官联谊会 自由式突击步枪的战术性能展示,魏斯完美的客串了一把“试枪员”,不仅是军方人员,到场的格鲁曼集团高层也被这款突击步枪的性能所震惊,总裁埃德威格之后亲自从奥城来到梅森。 此番会谈之前,鲁道夫大叔替埃德威格打了前站。总的来说,格鲁曼集团对魏斯和克伦伯-海森家族给予了充分的尊重,而他自然不会以小人得志的嘴脸去对待昔日的强者。埃德威格到来后,双方围绕自由式突击步枪的合作生产事宜进行了多轮会商。现在,这款新武器的技术专利牢牢掌握在克伦伯-海森家族手里,格鲁曼集团没有任何的法律空子可钻,所以,他们拿出了十足诚意。从AK47的历史地位来看,这款自由式突击步枪,哪怕只达到“本体”六七成的性能,也足以在这颗星球上成为一代名枪。除了联邦军的订单之外,它适合于各种匪帮冲突、流氓打劫以及各式军队列装,无论联邦军订购多少支,最终的生产和销售数量一定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按照格鲁曼集团以往的操作方式,这批武器可能改头换面,销售到那些有购买实力和购买意愿的地方。基于各方面的考虑,魏斯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想方设法通过各种合作条件约束格鲁曼集团,以免他们为了利益而便宜了联邦的潜在敌人。 军方一日不公布结果,这场旷日持久的协商不会结束。魏斯很快将他主要精力放回到了正题:洛林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偏僻地区想要发展起来,不是一步登天就可以达到的,还需要诸多考虑、诸多部署。花了很多功夫、费了很多脑筋,总算为这个小政府敲定了各部门官员和工作人员,他们之中,一部分是战前州政府和战后州临时政府留任的,一部分是从高校毕业生、各类组织和企业招募的新鲜血液,还有一部分,约占总人数的四分之一,是在战争时期带领各地民众奋起抗击诺曼人侵略的抵抗者领袖和骨干人员——这些老战友具备组织和管理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而这一点充分体现了魏斯任人唯贤不避嫌的原则和魄力。 盛夏渐行渐远,秋意悄然来临,魏斯就任洛林州长官后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月。这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自米德加尔联邦州长官李的邀请函,邀他前往米德加尔首府蒙多参加第69届联邦州长大会。这项已有100多年历史的聚会每两或三年举行一次,洛林的27个联邦州加1个首都区,共有28位州长级的官员收到邀请,如无特殊情况都会前来出席,既交流各种经验心得,也畅谈各自的发展经验,共同促进今后的工作,也算是联邦政坛的一大特色。 能够跟众多州长官切磋,特别是那些工业资源雄厚、发展水平较好的地区,魏斯觉得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因而欣然前往。当他抵达蒙多时,那位米德尔加联邦州长官李亲至火车站接车。在这之前,魏斯还想当然的以为李是一位老者或是中年人。出乎意料的是,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估计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虽然年纪很轻,但这位州长官言行举止都显得沉稳老练,而且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仿佛这就是一位天生的领袖,带着与生俱来的光环让每个与之相对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那种温暖。 “自古英雄出少年!”魏斯不由得感慨道。 “在您之前,我确实是联邦最年轻的州长官,但现在这个头衔要让给您了。要知道,这次大会原本定在两个月前举行,因为洛林竞选延期,所有的工作都往后推迟。瞧瞧!所有人都等着您的光临呢!”这位年轻的州长官用礼貌风趣的语言说道。 洛林的地方议会选举舞弊案虽然不是魏斯的责任,但他还是面带歉意地回应道:“真是太抱歉了,让所有人等我这么久。” “啊,别在意!”李笑着对他说,“两个月前的日期只是一个初定,当时并没有发出邀请函。既然是传统的州长大会,那就必须等到所有州长官都已经产生才会举行。按照惯例,代理州长官也可以参加,但战后各联邦州陆续开展选举,在所有职位都已经确定的情况下,召开大会才是最稳妥的。” “看得出来,阁下是一个心思非常细腻的人。”魏斯由衷的称赞道。 在站台上,李左顾又盼,似乎还在等什么。魏斯有点诧异,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客人要一并接站,他反过来问魏斯:“这么说来,您是一个人来的?”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魏斯反问。 李笑了起来:“看来你也是未婚,并且还没有选好未婚妻,是这样吗?” 既然说“又”,那么他自己也是这种情况——原来这是两个年轻光棍的见面。 “我想出于礼节,我们最好带舞伴参加明晚的第一场正式的欢迎宴会。此外,在往后的活动中,大多数场合都需要有女伴的搭配为妥。”李简单解释道,然后又礼貌的问:“所以,阁下是由我方安排一位临时女伴,还是拍电报向外界求援?” 寻求外援,魏斯只能想到两个人:要么找好兄弟尼古拉帮忙,她人在麦卡德,离得比较近,但要她穿女装出席公众场合恐怕没门;要么是找小杨教授帮忙,她人在洛林,今年的勘探勘测实习研究已近尾声,正是忙碌的时候……两个外援似乎都不太合适啊! 见魏斯犯愁了,李笑道:“您也不必烦扰,有位老朋友也会出席,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临时搭档也正好合适。” 虽然李没有指名道姓,但魏斯一猜就猜到是古妮薇尔。自从她在那档著名电台节目力赞过自己之后,很多人都知道她和自己是老朋友,各种花边消息更是嗨到没影。 “那你怎么办?”魏斯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刚刚那种语气隐含的意味——他是古妮薇尔的仰慕者,如果此次能够与之组成临时搭档,不说成不成,至少可以拉近关系、增进了解,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博得美人青睐。 李笑着吟了首魏斯没有听过的诗:“生**漫的浮云爱慕着皎洁明月,却只能在夜晚远远相望;勤勉不息的溪水眷恋着绚烂落花,须待漫长四季。云聚云散,溪水潺流,而那明月始终高悬夜空,花亦在那灿烂季节美丽绽放……无妨无妨,我自有安排!” 两人离开火车站,坐着汽车前往下榻酒店。路上,李说道:“我听说,在阁下的主政下,洛林这几个月风貌大变,特别是在发展的规划上,仿佛是一辆加足燃料的汽车正快速驶向正确的道路。” “哈!”魏斯笑道,“目前所有的工作才刚刚起步,还真不值得大家夸赞。” 话虽这么说,他不由得感慨,米德尔加是联邦东南部的联邦州,几乎是离洛宁最远的一个联盟州。他乘坐火车前来可是用的足足40个小时,要不是有卧铺,非得坐水肿不可。可是,洛林的政务情况都传到了这位州长官中,很显然,那么遥远的地方发生事情,应该不会受到当地报刊的关注。他知悉这些,说明平时很在意收集有关各地发展的情况。至于这是政客的本能,还是说他对于发展的路径和方式求知若渴,后续可以再观察观察,看有什么是自己能学会去的。 “阁下是第一次来吧!”李对魏斯说,“让我大致为您介绍一下,我们米德尔加联邦州地域面积相当于洛林的三分之二,人口四千两百万,地形以丘陵和平原为主。这里的支柱产业是畜牧业、皮毛和食品加工业。可以说,联邦民众吃到的肉罐头,每三个就有一个产自米德尔加。此外,米德尔加有全联邦最美丽的海岸线和最好的渔港,这儿的渔业仅次于东部的格拉威尔联邦州。这儿的鱼罐头非常美味,但是很可惜,这种产品在联邦大多数地方不太受欢迎,可能是因为习惯于内陆生活的人们吃不惯海产吧!” “说完米德尔加,说说我们的蒙多吧!个人认为它是联邦最美丽的城市之一,这并没有自我夸耀的成分。蒙多的气候非常好,热的时候不太热,冷的时候不太冷,这里的植物一年四季都保持着活力,所以很多居住在自由城的富人都喜欢在冬天的时候来蒙多度假。蒙多的美食和音乐是联邦东部地区最富盛名的,每年音乐节都能够吸引几十万人前来参观,而这里的美食让很多人都对自己的身材感到失望,因为他们很难管住自己的嘴巴。蒙多的轨道交通设施是联邦起步最早,也是最完善的,您可以乘坐这里的观光电车在城市里四处游览,非常方便!这座城市一共有四个大型公园和三个非常有名的博物馆,分别是历史博物馆、航海博物馆、鱼类博物馆,这些都是蒙多的特色。如果阁下能够多安排几天时间,我想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当这位李不停介绍这个地方的特色时,魏斯不由的在心中思量,如果是别人来到洛林,自己的介绍能否像他一样的得体、大方、有趣?他此刻不仅仅是一位州长官,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主人,一个金牌导游,能够在这很短的时间里介绍清楚这儿的各种特色,勾起来访者的好奇心。 在从火车站前往下榻酒店的途中,魏斯也确实领略到了一个宛若公园般的城市具有何等的魅力。这里的街道不仅仅宽敞整齐,街边的建筑既美感又有序,人们仿佛就居住在花园里,到处都是树木、花坛,生活节奏不紧不慢,所见之人无不带着轻松愉悦的表情。 “我们洛林到处是山,没有这样好的条件。我将希望寄托在发展工业上,但工业的发展也就意味着高耸的烟囱、弥漫的烟尘、酸涩的气味。我想我们洛林在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可能像蒙多这样美丽。”魏斯叹道,虽说在工业发展政策上,他们以鼓励和约束并行的方式,使企业主注重生态环境的保护,可是在这个大工业时代,生产技术还处于相对粗放的阶段,无论人们如何努力,只要发展工业特别是重工业,环境污染都是无法避免的。 “凡事都有两面性啊!我们享受这里的生活,可这里的经济和工业发展一直非常缓慢。十年前是什么程度,十年后差不多还是那个样子。当然呢,我们也因地制宜的发展了一些有助于提高居民生活水平的产业,比如规模化的农业。我们的土地面积不算大,可我们的作物产量还算是比较高的。这得益于良好的气候,也得益于有序的管理。在出产充裕的粮食之余,我们努力发展全联邦最大规模的酿酒工业,出产各种烈酒和调味酒,这算是我担任州长官以来为这里做出的最大贡献吧!”李不无自豪地说。 在来的路上,魏斯匆匆恶补了各种常识性的知识,包括各个联邦州的特点、现任州长官的情况等等,但临时搜集的资料并不全面,所以交谈之中,他无法判断这位年轻的州长官是否还有更为擅长、更加突出的业绩,因为谦虚或者有所保留没有和盘托出,也就不好多言。 “噢,对了。”李说道,“我还听说过阁下在战争时期的一些了不起的事迹,嗯……了不起的洛林游击战之王!” 这就是原先报刊给过的一个打趣的称呼,因为在联邦这样的民族主义国家,王更像是舞台上的角色。 “一个游击战的失败者。”魏斯自嘲的说道,“一开始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却被敌人狠狠教了一回做人。第一次游击战只坚持了一年,第二次在联邦军队的直接支持下,虽然迎来了胜利,但取得的战果并不是那么的丰硕。” 李笑着说:“跟强大的敌人正面对抗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何况是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也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遗憾,整个战争期间,我从来没有去过真正的前线,也没有跟敌人正面交手。大多数时候,我们是在组织生产,竭尽所能的支援这场战争,阁下这些经历,我这辈子大概是永远没办法亲身体验。有时候,我宁可自己能够像你们一样,经历生与死的考验,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英雄。”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就来到了下榻的酒店。李介绍说,这是蒙多都最具特色的酒店。此次州长官大会受到了这家酒店老板的大力赞助,所有人食宿全免。 入住之后,魏斯在房间的报刊架上翻出的当地的报纸。报纸大篇幅的介绍了此次州长官大会的情况,别出心裁地将28位州长官的照片和简介列于其上。这不由得让魏斯暗自咋舌,那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州长官工作确实很细致,光是这样一份报纸就能够让来访宾客感觉到当地人的重视程度,也能够让当地人对这些州长官的事情更多地了解,从而发自内心的报以尊重和钦慕的掌声。 有这份报纸,魏斯终于可以在房间里好好恶补一下参加这次州长官大会理应准备好的一些知识点。他找到了放在末位的东道主,李是他的姓氏,他的名字叫摩尔莱森,介绍上说他是现年30岁,阿尔斯特大学哲学博士、社会学博士,不仅学历牛逼,履历也很丰富:阿尔斯特大学讲师,蒙多大学哲学院教授,社会党蒙多分部秘书长、州总部秘书长,联邦社会哲学协会副理事长…… 在联邦,社会党是仅次于自由党的第二大党派,以他们的政治力量,把李这样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的年轻人推到州长官的位置上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只要他在任内表现出色,便有可能被党派大佬们当作“政治明星”加以力捧,前途一片敞亮。 正文 第32章 酒品即人品 洛林是离蒙多最远的联邦州,所以,魏斯将行程提前了一天,而这一天的光景,他没有完全耗费在研究那份刊载了州长官们简况的报纸上,而是通览了几遍,将主要信息强记下来。其余的时间,由李安排的向导,一个名叫哈格斯的青年带路,在蒙多市区游览了一圈。 在来到这个星球之前,魏斯外出旅游的机会很少,由于因为囊中羞涩,到了那些没有去过的城市,通常选择免费或象征性收费的对象,譬如各类博物馆。其实初到一座城市,除了通过它的市容市貌直观了解它的概况和特点之外,博物馆无疑是非常合适的去处。蒙多有历史、航海、鱼类三大博物馆,它们各有侧重、各具特色,全部去过之后,对这个联邦州乃至阿尔斯特东南部的历史人文环境都有了较为完整的了解。 哈克斯是个文字彬彬的瘦高个青年,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蒙多大学哲学系的毕业生,也是李亲手带出来的学生,现在是州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此次州长官大会,州政府相关的工作人员都被动员起来,正常工作之余提供志愿者服务。为州长关们担任向导便是这其中的一种。小伙子表示,自己很荣幸能够为传奇的洛林游击战之王当向导。说起来,魏斯跟他年龄相仿,也许就相差那么一两岁。可是,在战争的阅历让他在这个青年面前显得沉稳老练许多,这就是不同的人生际遇带来的不同的收获吧! 州长官大会,实质上是联邦各行高官官的交流会,按惯例是不邀请总统或部长级的大佬们参加的,但通常会向联邦各部门的高级顾问或退休的部长发出邀请函,此外各界的顶级名流也是受欢迎的听众和建议者,古妮薇尔则属于举办方的“特邀嘉宾”。她如今是联邦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行程安排自然要紧凑很多。在魏斯抵达蒙多的第二天下午,她才姗姗来迟。说来也巧,两人正好在下榻的酒店碰了面,简单打个招呼。魏斯借机问她对李有什么印象,古妮薇尔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是很热心,甚至看起来有一些些厌倦,她说之前算是相识,见过几次吃过饭。 “是这么个情况……”魏斯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没有女伴,呃,倒不是真的没有女伴,而是恰好最近腾不出时间,所以……我一个人在这里。李跟我说,我们最好都有临时搭档的女伴,所以你可能要在我和李之间选一个人做这次的临时搭档。没有其他的意思,仅仅是临时的搭档。” 古妮薇尔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选你吧!来之前我本来还在烦恼这事,要让我跟他做临时搭档,总觉得有些心烦。” “我不太明白。”魏斯道出自己的疑惑,“他看起来是个挺稳重大方的人,我还以为他会是非常理想的对象。对于大多数的年轻女性来说,他的条件应该算是很不错啊!” 古妮薇尔笑了笑:“也许是因为我的思维方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吧!” 这么说起来,魏斯倒也了然:古妮薇尔和奥克特威尔都是出自格鲁曼集团那样一个豪门,她们从小耳听目染什么人都见识过,所以李终究只是给普通伙伴以及民众好感,而在内行看来,他不仅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如古妮薇尔所说,有些让人心烦。 当晚的欢迎宴会就在下榻酒店举行,出席者一百多人,包括州长官以及他们的夫人或女伴,少数随行人员,受邀的专家、名流以及记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样的欢迎宴会跟魏斯他们为小杨教授一行接风洗尘的宴会,都属于截然不同的概念。在这里,美妙绝伦的穹顶画和精致的壁画、奢华的装潢尽显恢弘之气,精致的水晶吊灯和干净的倒影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交相辉映,宾客穿着质地考究样式时髦的礼服,在宫廷音乐的旋律中翩翩起舞。幸亏有古妮薇尔在,魏斯不至于落单,不过在宴会的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一个人行动,因为古妮薇尔的面孔几乎是大众追捧的对象,很多人甚至携带的她的照片来索要签名。所以,大多数时候,魏斯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你们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魏斯身旁,他的问题指向了古妮薇尔,那个受到众人簇拥的大明星。 魏斯还没来得及回答,李自说自话道:“懂了,很不错的操作!” 操作? 透过李的那抹笑意,魏斯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喂喂喂,古妮薇尔可是发自内心地对自己进行的称赞,根本不是有意的拉票操作! 当然,魏斯不得不承认,她在电台上的那番言论,实际上起到了很好的拉票效果,甚至有可能是决定性的。毕竟她现在的影响力已经不能跟当年同日而语了。 因此,他没有刻意跟李辩解,但李的这番话让他有些认同古妮薇尔的感受——这人很聪明,但是有些太过聪明,而太过聪明的人往往不是合适的搭档。 他左右看看,没看到李开场时带来的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士,于是是好奇地问:“你那位美艳绝伦的女伴呢?” “这事一言难尽。”被人揪住了尾巴,李很尴尬的笑了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魏斯以阿斯特语说出这句古语,李琢磨了一会儿,旋即点赞道:“这话说的实在太贴切了!来,为了天涯沦落人,干一杯!” 两人聊了几句,一个秃顶的中年大叔带着微醺的状态来到两人身旁,向李举杯道:“感谢阁下的盛情款待,说实话,我挺喜欢你,也喜欢蒙多,喜欢米德尔加,这里风景宜人,天气舒适,环境也非常美丽,再看看尼德威尔……” 这位秃顶中年人的啧啧之意,魏斯一时不明所以。他隐约记得这人应该是尼德威尔的州长官,而尼德威尔是联邦东部一个联邦州,它的主要区域位于一座深入大海的半岛上,所以面积只有米德尔加的一半多,人口则跟洛林相近。 “埃文斯将军,看您说的,尼德威尔才是这个星球上岸线景观最好的地方,也是渔业资源最为丰富的地方。只要是天气好的时候,从港口驾船出海,撒网捕鱼,必定收获满满。对了,我们这位更加年轻的州长官,克伦伯-海森先生,跟您一样,也是一位出色的军人,你们两位在一起应该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哦哦,对了,差点忘了,刷新州长官年龄记录的青年才俊……你好,你好!我是帕克-埃文斯,从前在第1兵团服役,就驻扎在莫纳莫林山脉,洛林我去过,印象很深刻。除了没有狂暴的海风,那儿跟我们尼德威尔其实很像,到处都是山,到处都是矿。” 魏斯与之握手,对方力气非常大,好在他也是练过的,这方面不弱下风。这番暗中切磋之后,微醺的艾维斯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有两下子,小伙子。当年你在奥城,简直是精彩绝伦的表现,换了是我肯定已经阵亡了。” “侥幸而已。”魏斯谦虚地说道。 “不过说回来,作为曾经跟诺曼人交过手的老兵,我可是有话要说的。你在洛林组织的游击战前一阶段确实很英勇,但过于冒进,以至于引来敌人的重兵围剿,如果你们前期能够低调一些、稳妥一些,这场游击战持续的时间应该能够更长,甚至可以坚持到战争结束。” 虽然话听起来有些刺耳,有些直白,但它确实是至理。魏斯感慨地说道:“要是早些向您讨教,也就不至于遭受到后来的厄运了。” 埃文斯将军摆摆手:“事后解析,人人都会,但身处其中,想要看清楚这些,需要足够的经验和智慧。让我事前做判断、提建议,可能结果更糟。” 说起来。洛林和尼德威尔一西一东,是联邦矿产最丰富的两个地区,但相较于洛林的交通不便,处在半岛上的尼德威尔开发的时间和发展程度就要高得多。那不仅是渔业发达,矿业开采冶金铸造行业也都是首屈一指,所以才会能以仅仅半个米德加尔的面积滋养3000多万人口,而且这3000多万人口里面,相当一部分是从事工业的劳动力。就经济社会的活力而言,尼德威尔确实是个好地方,难怪李刚才言语之中多有羡慕。 “说起打游击战,我们这里还有位老手,阁下应当尊称他一声老前辈……喏,在那儿!阿斯克将军,自由城的大区长官。20多年前,他在遥远的地方指挥了一场游击战,前后持续了两年多。那是一场成功的游击战,不过他不太愿意把这个事儿跟大家分享。因为当时执行的是特殊的秘密任务,他的功绩也没有被正式的写入到军事教材或者历史书籍,所以很多东西。他清醒的时候说是假的,喝醉了又说是真的。以我的判断,十之八九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说完,埃文斯拉上魏斯去找“组织”。 魏斯想了想,能够跟奥然斯星球上的历史事件联系起来发生在20多年前的应该就是发生在弗里斯的反抗运动。当时北弗里斯在诺曼帝国的支持下从弗里斯王国分裂出去,贵族和军队支持这一行动,而当地的爱国民众自发进行了反抗。当时也是敌强我弱的情形,据说威塞克斯王国和联邦都派去了支援,但因为当时各个大国之间的制衡,这种支援是秘密的,以非官方形式组织的。 两人来到那位虽然满头白发但军人气质依旧那样明显的男士跟前,他有着铁塔般的魁梧身形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鹰目那样直透人心。见埃文斯走路有点绵软,他用雷鸣般的声音说道:“嘿,埃文斯,你这家伙又喝多了!” 埃文斯将军笑道:“怎么,今天还没有人能够让你放开喝上几杯?来来来,这正好有个后辈,你们可以好好来几杯,因为你们都是游击战的亲历者,是领导者,是佼佼者!” 魏斯还没自我介绍,这位阿斯特将军便叫出他的名字:“阁下就是克伦伯-海森游击上校吧?” “是的,将军,是我。您的事迹我之前也听说了一些,对你很是崇拜。”魏斯客套道。 “喔,那些传言,千万别当真。”阿斯克将军郑重其事地说道,“军人的职责是服从命令,是捍卫国家利益,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这话让魏斯有些错愕,感觉面前站的不是因为联邦军的老将,而是一个诺曼帝国的将领,因为他们才有那种强烈的国家的思维,而自由联邦,无论军人还是平民,更多是以捍卫自由作为口头禅。 “战争时期,在自由城,人们经常会提起你的事迹。”阿斯克以一种很冷的幽默说道,“在我的印象里,很少有人两度被自由城的民众热议,因为这基本上意味着这个人至少有两场战役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也可能是把两场战役都搞砸了。” 三个曾经是军人的州长官,为了联邦军的荣誉,为了那些逝去的战友,为了和平永久持续、战争不再来临,各种名义、各种祝词搞了七八杯,虽然不是高度酒,但加起来也够让人产生醉意。魏斯酒量平平,这会已经有一点不甚酒力,他看埃文斯将军依然醒来复微醺的样子,倒是阿斯克将军这几杯酒下肚之后,原本白白的脸变得红彤彤的,说话也开始唠叨起来。 有人是酒后胡言乱语,也有人是酒后吐真言。借着酒兴,魏斯向埃文斯和阿克斯讨教他们在发展经济和社会管理中的诀窍,本以为两位军人出身的州长官都会是雷厉风行、果断坚定的风格,没想到两人说来说去都是一种中庸的姿态,甚至有些随缘。有利于经济发展、民生稳定的举措,他们在州政府财力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积极安排,对于发展的目标则不强求,给人的感觉……一切随缘? 正文 第33章 随缘与奋进 一如多数高层峰会或是正式的联谊会,州长官大会设有专门的发言交流环节,即“圆桌会议”。在欢迎晚宴上,魏斯大可不必急着去琢磨其他州长官们是如何进行管理的,他跟埃文斯、阿斯克喝了一顿酒,皆已进入微醺状态,之后又有其他州长官来寒暄闲聊,各种恭维客套、打趣调侃,直到古妮薇尔被主办方请上台,唱了那支永恒经典的《仰望星空》。 动人的旋律,绝妙的歌词,原唱亲临现场,还有比这更具格调和表现力的方式么? 高潮部分,在场的先生和女士们不由自主地应声合唱,那一张张面容各异的脸庞,无不满怀虔诚、饱含感激——是无数人的信仰、希望以及牺牲,将这个国家从失败边缘拉了回来,让万万民众重回自有宁静的生活…… 在这首让许多人飙泪的歌曲之后,乐队开始演奏舞曲,聚在一起聊天喝酒的男士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寥寥数人。魏斯忽然发现自己又落单了,他朝跳舞的人群张望,却没有发现古妮薇尔的身影,难不成献唱之后就离开了?蓦然回首,见她坐在一个靠角落的地方。这可有点奇怪——她可是全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明星,怎么可能被冷落呢? 魏斯要了杯果汁,给自己漱了漱口,免得说话时酒气太重,然后走过去:“我们的大明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难道没有一位男士敢于上前邀请您跳舞吗?” 古妮薇尔冲他做了个鬼脸:“陪我聊会儿天吧!我快闷死了。” “怎么会呢?”魏斯更好奇了,“人人都巴不得能跟你说上几句话呢!” “得了吧!你是没有尝过这种滋味。每天都有人不停的问你问题,好奇的想要知道关于你的情况,翻来覆去都是那些问题,很多回答我一个月要说上几百遍,你会觉得有趣?” 原来如此……大明星才会有的烦恼,魏斯当然不会有切身体会。 “用不太舒服这个理由,我今晚已经拒绝了至少20位男士的跳舞邀请。”古妮薇尔很是无奈的说。 “跳舞的时候他们也不停的问你问题吗?”魏斯问。 古妮薇尔回答:“不,虽然跳舞的时候耳朵能清静一些,但我确实累了,不想接二连三的跳十几二十支曲子。一旦接受了某些人的邀请,再去拒绝其他人是不礼貌的,所以要么一支曲子都不跳,要么一直跳到最后一支。” 魏斯点点头,这倒是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透透气?”他提议。 古妮薇尔一脸无奈的叹口气,嘟起嘴巴说:“算了吧,我们就是朋友,何必惹来那些闲言碎语?” 这种事情也需要担心!魏斯兀自摇头。当明星恐怕是最没有自由的一种职业的了,风光背后太多心酸。可是,她已经到这个位置,还有的选吗?还有退路吗?还可以过回平常人的生活吗? 看着古妮薇尔那精致的容装后面憔悴的神情,徒生无奈与同情。奥克塔薇尔是那种无敌金刚,有着一颗强大的心脏,而古妮薇尔就像是娇艳的鲜花,我见犹怜。 “不说这些了,说些有趣的事情吧!”古妮薇尔自己强装笑容,她转头盯着魏斯上下打量了几眼:“上次见面,你还只是个地方议员候选人,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变成洛林的州长官了,太不可思议了!这样看起来,你还倒是眉清目秀,前途无量。”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感觉很奇怪,啥意思? “怎么,觉得自己当初看走眼了?后悔了?” 后悔?不存在的事情!古妮薇尔用表情告诉魏斯。 “只是觉得你现在去追求奥克塔薇尔希望更大了。” “算了吧!她看不上我的,我也不敢高攀。”魏斯说的是心里话。 “那你准备怎么办?跟尼古拉在一起吗?可是上次你提过的那位大学教授?怎么,这事儿让你觉得心烦?是因为两个都接受你呢,还是两个都拒绝了?”古妮薇尔仿佛找到了她所谓的有趣的事情,刨根问底的问了起来。 这其实是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如果两个人都接受,或许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如果两个人都拒绝倒也一了百了。现在的问题是,他心底更倾向于尼古拉,但尼古拉摆明了自己不婚主义的态度。小杨教授现在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近来相处也很融洽。可是在浓浓的情谊之中,却总觉得少了些电光火石的东西,大概就是年轻人所追求的刻骨铭心的感觉吧!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魏斯含糊其词的回答道。 “你可千万别像有些人那样,一门心思都放在事业上,结果等过了一年又一年,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到头来结局很是尴尬。”古妮薇尔语重心长地提醒说。 魏斯听出了言外之意,说的应该就是李,30岁搁在现在社会算不上晚婚,可是在奥伦斯星球,法定的最低结婚年龄是男18、女16,有些人30岁都快要当爷爷外公了。这个年纪,看起来年富力强,各方面条件都已成熟,可在传统的思维里,其实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华。 “你这教训人的口吻有些老态啊!”魏斯打趣地说道。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最迟明年就宣布退出舞台。找个安静的地方当我的音乐老师,再找个合适的伴侣了却一生。”古妮薇尔若有所思地说到。 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总是太骨感。魏斯不由得感慨。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有的没得了。今天碰到你,正好想起来有件事。我们正在酝酿一场工业大会,邀请联邦各地的工业者来洛林,希望增进沟通、促进交流,促进洛林工业发展。既然是大会,少不了请明星大腕,但我们的预算有限。你看……能不能开个友情价。” “你是认真的吗?”古妮薇尔笑着问他。 “啊,我是认真的。”魏斯回答说。 “如果是认真的说,我的出场费用可是很高的。不光是我个人的收益,还关系到整个团队、公司,以及我们承诺所有演出费用的20%捐给慈善机构。所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那如果不是认真的呢?”魏斯从她的话里剥出了另一个选择。 “如果你是把我当做朋友,邀请我来参加这个大会,只要我时间上安排的过来,准确的说,是利用我的休假时间来参加你的活动,不需要任何费用。只需要安排好在洛林的吃住,时间不超过两天就可以了。很简单!”古妮薇尔很豪爽的说道。 说完,大概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又补充道:“我每个月有三到四天的休假,时间可以由我自己安排,只要在行程上没有太大的冲突,就可以去洛林。当然呢,考虑到路途漫长,乘火车花费时间太久,如果可能的话,麻烦你们提供更便捷的交通方式,或是我自行联络军方的朋友,看能否搭乘他们的飞行运输舰。” “这不是问题。”魏斯接过话道,“在尼古拉的帮助下,我们已经组建了一支小小的农林航空队。虽然飞机是用来播撒农药种子以及进行林场看护警戒的,做一次中短途的飞行还是可行的。再说了,尼古拉可是我们联邦最好的飞行员,没准到时候我能请他亲自为你驾驶飞机呢!” “她可是莱博尔德总统的千金,星空集团的技术总监,我可不敢劳烦她给我当飞行员。再说了,每次看到她总会有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会影响我的状态。如果不想我发挥失常的话,我建议还是换个飞行员吧!”古妮薇尔一本正经地说道。 往事不堪回首……魏斯笑而不语。 第二天的圆桌会议,到会的州长官和来自首都大区的区长官依次作交流发言,这可让魏斯真正长了见识。如果将联邦视为一个集团公司,他们这些人就相当于分公司的老总,虽不在集团的权力核心,也是关系集团大局的基石。他们有的人是天生领袖气质,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发言交流滴水不漏;有的人朴实无华,仿佛泯然众人,却是有真眼光、真本事的。 长篇幅的讲演,不是每个人都擅长做,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倾听。州长官大会的圆桌会议有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自由表达,第二部分是话题讨论。自由表达部分,按惯例是给每个人不超过10分钟的自由表达时间,然后是关于若干个议题的自由讨论。会议从上午持续到下午,除去中午的休息时间也就是七八个小时,两年或者三年一次,也就是这七八个小时是正式的交流时间,其余都是相对零碎的、自由的交流沟通。如果对某位同僚的某些话题感兴趣,大可以找到对方进行一次促膝长谈。魏斯作为最年轻也是最新成为州长官的,主动要求安排在靠后的位置发言。 作为东道主,李第一个发言,他虽然是第一次当州长官,由于米德尔加受战争影响较小,他的任期已经顺利到了第三个年头。两年的州长官经历,让他积累了一些经验,也让他保持着相当的新鲜感和干劲,所以他的发言基本上让魏斯是感到满意的。因为他既总结了一些成功之处,一些不足的地方,也很积极的展望未来。10分钟能够表达这些当然不会太详细,但魏斯已经从中找到自己想要进一步了解的细节,等待会后再找机会细谈。 第二个发言的,是昨晚的“酒友”,来自自由城的大区长官阿斯克。如果要说自由城跟各联邦州最大区别,那便是整个联邦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它的人口在战争之前有3000多万,战争时期一度增长到4000多万,它的经济在战前约占联邦的5%左右,而在战争时期一度飙涨至30%。阿斯克的发言像是一位好客的绅士,在热情邀请大家到自由城去旅行。他介绍的只有真正值得关注的景点和一些性价比较高的商业区域,以及一些旅游购物的有趣经验。这话题说了一半,让人觉得格调有些低,可是接下来这一半,他话锋一转,谈起了首都自由城的自由精神。 自由城正如其名,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做推崇的精神支柱的发源地。他说起了这些自由精神,在具体的工作、生活中的体现,仿佛一位哲学大师夸夸其谈,10分钟的时间一转眼遍溜走了,但大家却觉得似乎才刚刚开了头。有人高呼“我的10分钟让给你”,接着有人呼应“我的也给你”。阿斯克挺直了胸膛满脸骄傲,那魁梧的身形显得无比伟岸。他续了一段,大概说了5分钟,终究没有占用大家太多时间。 接下来发言的阿姆斯联邦州长官霍尔-斯科特,有前面这一位大拿的坐镇,他的气场显得有些不足,好在经过了最初的仿徨,他后面调整了心态,很快进入到了他有把握的讲演状态。阿姆斯的发展情况是近些年来比较快的,这个坐落在联邦中部的州原本非常落后,但是近20年来随着轻工业的快速发展,已然成为了联邦的纺织业中心。斯科特介绍了阿姆斯是如何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地方,用仅仅一代人的光景,就飞速的成为了纺织业非常发达的区域,这些经验对于魏斯确实启发颇多——政府要有明确的规划和可行的举措,有实实在在的奖励和补助,这些措施落到实处恰恰又碰到了纺织技术从传统机器向流水线发展的革新时期,效率的提升使得新工厂的竞争力一下子压倒了原本的传统手工业。 不过在霍尔斯科特发言时,魏斯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阿姆斯的发展是建立在许多传统手工作坊业主生活潦倒甚至破产的基础之上,它的发展打破了原有的均衡,导致数以万计的纺织工人被迫进入城市谋求生路。 再往后的几位州长官,让魏斯仿佛回到了昨天跟阿斯克、埃文斯边喝酒边聊天的状态,他们对于社会经济的发展有着典型的佛系心态,或者说是随缘心法,他们认为社会的发展应当顺应市场的发展。市场发展到了什么阶段是会自然就会发展到什么阶段,只要尽可能将收入的分配以及法制的公平,维系在宪法和法律的运作框架内,就能够做到这种均衡,而均衡是一个地区稳定的良药。他们在讲话中更多是谈及对于为人处事,对于处理化解社会矛盾的一种大方向。在魏斯听来觉得乏善可陈,可是很多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并在他们演讲结束时给予热烈的掌声。 聆听前面这些大佬们发言时,魏斯很认真的做笔记并且从他们当中挑选出几位同类人,像霍尔斯科特那个样貌平平的中年人便是积极促进经济发展的,而纳沙泰尔联邦州的米勒和克莱沃联邦州的史密斯,洛林的两位邻居,则是介于随缘心法与积极心态之间。 最后轮到魏斯发言了,他清清嗓子,调整心态,以一种谦卑而不自卑的语态说道:“大家好,我来自洛林。也许你们有些人去洛林,也许很多人只是听说过。它位于莫拉尔莫林山脉东部,是一个偏僻落后的地区。人们聚集在气候相对不那么寒冷的中部和东部地区,而它的西部和北部从深秋开始便是茫茫雪林,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依然难以逃过战争的威胁,几乎每一场战争它总是首当其冲的受到敌人的侵袭。从这个角度来看洛林也是个很不幸的地方,可是顽强的洛林人一次又一次的面对敌人的侵略,一次又一次的坚持下来,把敌人赶走。” “最早的洛林人被称为伐木者、老矿工,因为伐木和采矿是这儿历史最悠久的两份工作。不过如果你想来洛林投资发展工业,不建议你们从事这两项古老的产业,因为干这两行很难赚钱。我们认真研究了近现代的工业发展规律,发现一个趋势:技术含量越高的产业经济附加值越高,实现的收入越高。就以金属这条贯穿工业时代的主线为例,矿工从地下挖出1万磅的铁矿石,抛除各种成本,赚到钱能够让矿主给一组矿工发一天的工资;矿石送到冶金工厂,提炼成粗铁或者钢锭,带来的利润不仅可以支付一组工人当天的工资,大概还可以让工厂主添置一件像样的家具;这些粗铁或者钢锭转工成工业铸件用于机器设备甚至是军用设备,它的价值大概是前者的三到五倍,甚至更多……越高端产业越具竞争力。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些发展的悖论,那就是技术含量越高附加值越高,雇佣的的工人反而越少。放在同等价值的矿产业可以雇用提供1万个工作岗位,放在冶金工厂可能变成2000个,到了更高端的制造企业可能就变成了200个。这对于社会的稳定来说,这就像是一个X 型的交叉线,需要寻找一个平衡点,或者如之前大家所讨论的那样,以削弱其他地区的发展生产力来壮大知己,但这两者之间并不是不可调和的。” “将洛林看作一个整体来看,它的发展可能会间接削弱其他地区,但是如果以联邦为一个整体来看。那么联邦的茁壮持续的发展,带来的竞争压力是对外的。因此,我觉得大家有必要呼吁联邦政府加大对外出口的力度,这样可以从根本上化解各个州发展不平衡的矛盾。也许大家会担心我们把产品卖给其他国家,甚至卖给威塞克斯和诺曼帝国这样的潜在军事对手会不会非常危险?事实上,从经济学来说,这并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相反会削弱竞争国家在某些产业上的投入,使得它对我们的经济产生一定的依赖性。如果这些国家对我们的依赖度越高,那么一旦关系紧张,我们削减或者停止出口,对他们的经济约束越大。当然,这是军事层面和战略层面的考量。” 正文 第34章 帝国威胁论VS战略轰炸论 作为一州之长,需要考虑各方各面的工作,经济只是其中之一,但各项事务又都跟经济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圆桌会议之后的话题讨论,东道主根据当前联邦发展形势、热点领域以及请来的嘉宾情况安排了三个主题,分别是地方税战后减免政策、稳定失业人口、发展基础设施、治安管理,前三项都跟经济发展密切相关。 话题讨论阶段,州长官们可以各抒己见,也可以跟到场嘉宾互动讨论。魏斯作为州长官行列中的新丁,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安静的倾听、认真的记录,虽然有的发言者只是夸夸其谈,但更多人是从多年经验和专业角度出发进行分析、论述,这让他得到了很多启发,亦明悟了公共行政事务的行家里手如何分析问题、应对问题、化解问题,从而将这些技巧转化为日常工作中可以借鉴的思维方式,相当于恶补了一堂《如何当好一名州长官》的大课,而且还是免费的! 白天是圆桌会议和主题论坛,当天晚上的安排则类似于沙龙。主办方准备了几个相邻的休息室,大伙儿根据不同的风格不同的喜好、兴趣自由组合,可以坐在沙发上边喝酒或茶边闲谈,也可以来回串门,形式自由宽松。 军人出身的州长官们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除了阿斯克、埃文斯以及魏斯之外,还有五个联邦州的州长官也是从军队退下来,或因为战争时期受了伤而离开军队。曾是军人他们的思维方式以及关注点都很容易放在国防和安全事务上,这是一种共性。在这里,他们谈的更多的是来自诺曼帝国的威胁——尽管他们对于战略和国防的分析未必有那些参谋部的资深参谋、高等军事院校的顶级教授那样专业,但大方向上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从他们这里,魏斯对于战争结束后国际的格局,特别是诺曼帝国所发生的事情,有了更加清晰和深刻的了解。 众所周知,上一场大战的突然结束,跟诺曼帝国权力高层的动荡有直接的关系。在这其中,魏斯扮演了重要推手——他们袭击斯利恩,击杀了诺曼帝国皇储约瑟夫,而皇储暴毙的消息,刺激了老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让他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一下子崩溃。尽管他还顽强的活着,但是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处理繁杂的政务了。新皇储落到了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阿尔伯特手里,但是这位新皇储据说患有严重的先天疾病,身体非常虚弱,而且这种疾病通常活不过三十岁。这样一来,第三顺位继承人巴拉斯王子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许多,而且他跟新皇储阿尔伯特关系很好。也许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者协定,在纷乱的权力斗争中,他们始终紧密地站在一起,击败的其他想要争夺核心权力的皇室贵族,包括前任总参谋长老皇帝的胞弟路易斯亲王。 这场血腥而残酷的权力纷争,经过了几个月的狂风暴雨,终于迎来了雨过天晴。阿尔伯特虽然身体虚,但还是开始主持帝国政务,而他的亲密盟友,巴拉斯王子,则就任诺曼帝国总参谋长一职,成为了诺曼帝国历史上第二年轻的总参谋长。第一的记录仍是上一场大战的天才将领欧亨亲王,当时他年仅26岁,是霍亨斯陶芬皇族最闪耀的瑰宝,整个诺曼帝国的希望之星。在他精妙绝伦的作战策略引导下,诺曼军队以疾风暴雨般的进攻,让当时的联邦和威塞克斯联军节节败退。可惜天妒英才,仅仅两年之后,一个迄今仍充满争议的意外发生在了他的身上,随着这颗绝世将星的陨落,诺曼军队也在联邦和威塞克斯联军的反击下丢失了大好局面。当时诺曼帝国同样发生了激烈的权力斗争,霍亨斯陶芬四世以不起眼的角色一举夺得了王位继承权。只不过20多年后,相似的一幕又出现在了诺曼帝国,仿佛是历史的轮回,又像是是宿命的结局。 州长官们一致,认为阿尔伯特和巴拉斯的组合看起来年轻,实际上两个人都是非常厉害的角色:阿尔伯特是政治天才,他战后推出的一系列举措让受到战争影响的诺曼帝国迅速稳定下来,而巴斯王子在就任总参谋长之后,也开始了一系列看似简单实则有效的军事变革。虽然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诺曼帝国的力量得到了很大的恢复。更重要的是,他们利用战争的契机成功的将联邦最坚定的盟友北方的威塞克斯王国分化,一半的威塞克斯领土被置于他们的管制之下,这意味着他们有了更大的战略纵深和战略跳板,也有了更多的资源。要知道在奥伦斯星球,北方威塞克斯的矿产是最为丰富的,只不过相当一部分都覆盖着厚厚的冰层之下。随着技术的发展,很多昔日难以开采的矿产以及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有小道消息说,诺曼人掌控的星源石资源开采速度已经较战争之前提升了一倍多。 在钢产量稳定的情况下,这几乎意味着诺曼帝国可以用战前两倍的速度建造飞行舰艇。要不了几年,他们就可以重现战争前期那只强盛的飞行舰队,而他们的理查斯亲王多年来一直掌管着这支舰队。从战争时期的表现来看,如果不是联盟军以大无畏的勇气,消耗了诺曼帝国的飞行地点,然后又以飞机这种新式武器力挽狂澜。确实很难阻挡诺曼帝国的舰队在联邦上空横行。 飞机技术的日新月异,也使得诺曼人不再埋头建造原先的重装甲重火力的战斗舰艇。州长官们担心的表示,诺曼人也在建造载机飞船,也就是空中航母。在作战飞机的性能上,他们虽然落后于联邦,更却有一条独特的发展路线,那就是将星源石和飞机技术结合在一起。尽管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他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一个间接的证明便是诺曼帝国乃至威塞克斯王国的化工用酸和银的价格异常的持续的上涨,说明化工酸、银的消耗量较前期有很大的增长,而它们是当前制造蓄电池的主要材料。蓄电池的作用就是存储和输出电能,以往的飞行战舰通过锅炉轮机转化为提供稳定的电流输出驱动庞大的舰艇在空中飞行,飞机不具备那样复杂的动力构造,难以提供足够的电流,必须以内燃机和蓄电池结合的方式,这是联邦军在战争时期就已经通过缴获战利品分析得出的技术性结论,而这恰恰又是魏斯当初和尼古拉一起拼了命挣回来的情报……这么一大堆信息糅合在一起,看起来千头万绪,但只要是有正常的军事头脑的人冷静思考,不难抓到关键的主线——来自诺曼帝国的威胁在战争结束后不仅没有消除,反而随着诺曼帝国的稳定和发展越来越大。 令人忧心的是,这场战争给联邦带来的创伤前所未有。他们不仅损失了大量的经济资源。还损失了数以百万计的青壮年。经济工业格局经历了一次地理和技术上的洗牌,那些被迫迁往东部又在战争结束后陆续迁回的工业,经历了一段很不稳定的生产期。有经济学家估计,战争让联邦的经济工业倒退了十年,而诺曼帝国因为本土一直没有受到战火的侵袭,其工业资源不仅没有倒退,还在战争的刺激下出现了畸形的快速发展,再加上北方威塞克斯王国的变故,如今的诺曼帝国在工业力量上已经不再逊色于联邦。一个专制的军事国家一旦拥有跟民主国家相似的工业力量,战争初期的优势将是压倒性!一直以来,联邦和诺曼帝国主要是以莫纳莫林山脉以及数个中立国家作为战略缓冲地带,而在另外一边,异常狂暴的大洋使得诺曼人极少考虑从背后跨过海洋来袭击联邦。有朝一日,诺曼人解决了运力问题,使用大批运输舰越过狂暴之海在联邦背后登陆,对联邦形成三面夹击之势,联邦人可能不再有第三次扭转战局的机会…… 联邦宪法固然是让联邦军队难以先发制人的一大障碍,但在不少有识之士看来,制度惯性和思维惯性才是最难克服的阻碍,一个简单的例证便是诺曼人的总参谋部常备多个对联邦发动攻击的作战预案,而联邦军队总参谋部准备的大多是防御作战方案,越境攻击诺曼帝国的预案虽然也有,但只有最核心的几位将领和高参能够做到了然于胸,各级军官对边境那边的世界是完全陌生的,所以相比于主动进攻,他们更愿意在防御中熟悉敌人、消耗敌人。诺曼帝国和联邦就如同两支风格迥异的球队,前者崇尚进攻,战术大开大合,而后者深信防守反击之道,既不喜欢对攻,也不擅长对攻。 所谓存在即合理,足球场上,任何一种战术风格都有它的适应性,只要能将这种战术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就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资本。不久之前,魏斯跟尼古拉以及星空集团的运营总监有过一番有趣的交谈,他们看到了诺曼帝国的工业地带主要分布在首都区及周边,相对集中度较高,觉得只要有办法对他们的三个主要工业产区进行大规模的轰炸,就可能在战争初期瓦解掉敌人的战争潜力,迫使他们收起贪婪无尽的扩张欲望。 这次沙龙之中,魏斯谈起了这个战略轰炸理论。众人听得非常认真,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战略思路。如果能够跳出旧有的框架,去开辟一个全新的有效的战略模式。或许是破除困扰的理想方式。在这种战略轰炸的方略中,越过莫纳莫林山脉向前推进2000里,就能够扫荡敌人的工业心脏地带,那么轰炸的出发点选择西部的几个联邦州便是显而易见的。克莱沃联邦州和纳沙塔尔联邦州都有大量平坦的草原修建机场,但开阔也意味着难以防守,敌人可以擅长的空中突击的方式来攻击这个机场,这注定会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如果能够将洛林的战略作用充分发挥出来,那么这三个联邦州以各自特色支持战略轰炸的开展,无疑可以极大地提升成功的概率。 对于魏斯这番简述,大佬们大都表示很有启发性和建设性,然后穆斯贝尔联邦州的霍尔-斯科特提了个有意思的问题:联邦的飞机技术有优势,人造星源石技术也有了突破,为什么联邦不能跟诺曼人一样,在星源石提供浮空力的小型飞行器上加大研发力度?如果发生战争,精锐的部队应该由精锐部队对抗,普通部队由普通部队应付。即便没有发生战争,也是一种重要的战略威慑,而对于地方来说,新的产业以及意味着新的经济动力和新的税收收入,不是挺好的事情么? 这位斯科特长官不是军人出身,而是积极的经济和工业发展促进者。魏斯和他在晚餐时聊过一阵,觉得两人的很多观点比较接近。他半途进入这个“沙龙”,被他们所讨论的国防战略话题所吸引,因而提出了刚刚那些问题。在魏斯看来,经济发展技术创新主体是企业,但州政府如果能给予企业正确的政策性导向,可以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避免自由市场因信息不对称而产生的重复投入和恶性竞争,使各地经济发展形成互补格局,而在发展新的军工技术和产能方面,洛林正好有新的星源石矿厂,摆脱了以前区域内没有星源石矿的尴尬处境,而且得到新设备、新技术的加成,产量还挺不错,若能取得星空集团的支持,这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发展路径。 正文 第35章 州长官们的牌局 作为联邦州长官大会的一项传统,主办方会因地制宜地安排一天的户外活动,远足、爬山、狩猎……在米德加尔这样一个临海之地,帆船无疑是既有特色又能够体现出团队精神的运动项目。 州长官们七人一组,合力操纵一艘帆船。这一次,他们没有按照前一晚的沙龙,按照个人喜好凑在一起,而是按大的地域来划分,即北方队、南方队、东方队、西方队,而中部的联邦州将按照大致的方位以及个人的倾向进行了分配。 纳沙泰尔的米勒、安鲁的切尔奇、马布尔登的古伊、西福尔的洛佩斯、艾米利亚的马萨尔、莫里塞的帕尔-拉奎拉,再加上洛林来的克伦伯-海森,共同组成了西部联队。 对于帆船,魏斯是完全陌生的,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洛林虽然也有海南线,但它所毗邻的的是寒冷暴虐的南方之海,渔业规模很小,海岸边的聚居地主要是村镇级别,而且洛林的海岸线也是悬崖陡峭,不适合大规模的开发。在他们这支西部联队,年龄最大、具备帆船驾驶技能的马萨尔众望所归地担起了船长的重任。 这是一场友谊的竞赛,胜负并没有奖励或惩罚。通过这样的活动,大伙既放松了身心,也加深了相互了解,若是有心观察,还能够通过同伴在团队中的种种表现来判断他的行事风格和真实能力…… 从马萨尔身上,魏斯看到了年龄和经验带来的稳重、老练,而从米勒、切尔奇、古伊等同僚身上,他也见识和领悟了不少东西。这七个联邦州,大如幅员辽阔、横跨千里的洛林和纳沙泰尔,小若东西、南北不过六七百里的艾米利亚和西福尔,无论人口密度还是经济水平都明显逊色于东部和南部的联邦州。借着把酒言欢的机会,魏斯提议组建一个西部合作论坛,每半年或是一年举行一次聚会。如果大家认同的话,第一次西部合作论坛就放在洛林举行,与会者不局限于州长官,每个联邦州可以出二十名左右的官员和名流人士。 马萨尔回应说,这是个很不错的提议,其实在早些年他们也建立过类似的联宜活动,当时大概持续了七八年,后因战争而中断,加之人事更替,也就自然终止了。现如今交通更加方便了,七个州轮流来办,每年可以举行一次或者两次,互相协作,感觉效果还是可以期待的。 除了莫里塞联邦州的帕尔-拉奎拉长官表示沉默,其实人都积极赞同。从地理上看,莫里塞属于中部地区,没兴趣参加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于是,在大会最后一晚,魏斯跟其余五位西部联邦州的州长官敲定了下次在梅森聚会的安排,也初步确定了形式和规模。 来时魏斯只身一人,离开米德尔加的时候,跟许多人不说称兄道弟,至少已经是熟名熟姓熟的朋友,而从东部返回西部路途漫长,西部联盟的州长官们除非有其他安排的,余下几人便结伴同行。这其中就包括纳沙泰尔联邦州的米勒、安鲁联邦州的切尔奇、马布尔登的古伊,还有那位“老船长”马萨尔。 他们特意订了一个豪华的列车包厢,以便他们在漫长的归途中可以打牌、喝酒、聊天。虽说这一趟行程无法使用公款,但对于他们来说,这笔钱并不是什么大的开支,也都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在之前的圆桌会议和沙龙会议上,人多嘴杂说的事情有些散乱,而当这火车包厢里只剩下西部联邦州的几位州长官时,话题很容易统一和凝聚起来。西部联邦州在战争之后首要的问题还是重建秩序维持稳定,当然,失业率是对稳定的最大威胁,而且失业率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展经济,所以在座这几位即便是有佛系的心态,也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对经济发展坐视不理。 …… 晃动的火车车厢里,五位州长官围着一张小茶桌,每个人手里攥了一把牌。 “轮到我来决定命运了……瞧瞧……哈!黑夜!神棍的时代!” 说话的是纳沙泰尔联邦州的米勒长官,他刚刚从三张正面朝下的旗牌里翻出了代表黑夜的那张。这种在联邦盛行了快一个世纪的牌局,牌面由由三张旗牌和六十三张正牌组成,正牌对应旗牌,分成三个序列,即:社会、黑夜、战争,对应的是和平年代、宗教时代、战争时代。社会序列由6张平民牌、5张强盗牌、4张警察牌、3张市长牌、2张大臣牌、1张首相牌组成,宗教序列由6张游魂牌、5张信徒牌、4张教士牌、3张祭司牌、2张圣徒牌、1张主教牌组成,战争序列由6张猎犬牌、5张士兵牌、4张骑士牌、3张大炮牌、2张将军牌、1张亲王牌组成。 每一局,根据翻出的旗牌确定该序列的正牌为主牌,其余为副牌,出牌规则跟“斗地主”有些类似,以出完手中的牌为胜。如果是五个人打,那么玩之前可以商定是一赢四还是四赢一,一赢四即有一个人出完五张牌即结束此局,另外四人按手中余牌算输点给赢家,四赢一则是四个人出完五张牌结束,最后一人以手中余牌的10倍算输点,分别输给前面四人4倍、3倍、2倍、1倍。 同行的这四位州长官,显然习惯于五人“四赢一”、12张牌的形式,每张牌10克朗,也就是说,一局可能会输120克朗,但80%的概率是赢,体现了“末尾淘汰制”的精髓。 马布尔登联邦州的古伊长官坐在米勒的下家位置,按规则由他出牌。 “5个平民!” “过!” “过!” “过!” 魏斯、切尔奇、马萨尔都喊了“过”。虽然在黑夜局,平民是最小的牌,但五个人打一副牌,拿到5张同牌的概率很小,而即便有人拿到了4张警察牌,按照牌局的“规则”,也大不过5个平民。当然了,无论平民有多少,也不能反过来大过序列更高的牌。 5个平民还按不住一个强盗?是的,规则即如此。 最后轮到这局翻旗牌的米勒长官出牌,只见他微微一笑,放出了5张游魂。 “漂亮!”古伊长官小啜了一口酒,痛快地排出5张牌,居然是5张信徒,完美地“镇压”了前者的5张游魂。 仅仅两轮,他手里的12张牌就跑掉了10张。在一副牌的“黑夜”局,5张信徒是没有可能被镇压的,如果他剩下两张牌是一对,直接拿下第一名,如果是两张单牌,就还存在一定的变数。 安鲁联邦州的切尔奇长官瞧了瞧桌面的牌:“可以预见,马布尔登今年的发展形势非常乐观……首先一点,劳动力充足!” 古伊长官摇摇头:“如果今年的经济发展形势依然不好,劳动力持续外流将是常态,而且,我们不能采取强制措施来改变这种局面。” 说完,他很自觉地抽出一张单牌搁在桌上。 一张警察牌! 在四赢一的牌局中,如果输牌者手里一张牌都没出掉,输点是要翻倍的。坐在古伊长官下游的魏斯,忙不迭地甩了一张教士出来。 “黑夜”局,警察见了教士也得毕恭毕敬。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人们信仰自由,这指的是政治理念,宗教的影响力在生活中是非常广泛的,只不过在联邦的形成过程中,宗教跟政治逐渐脱离关系,彻底的世俗化了。 接下来的两位,依次打出了市长和祭司,轮到米勒出牌,他后面是只剩下最后一张牌的古伊。如果要阻击古伊,那么米勒应该甩出手里牌面最大的那张,但阻击很可能导致两种结局:一种是让古伊错失逃牌的机会沦为输家,一种是让自己失去倚仗而成为输家。 思量片刻,米勒敲敲桌子:“过!” 古伊微微一笑,打出了最后一张牌:首相! 米勒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很显然,如果他选择阻击,并不能阻止古伊“逃跑”,反而失去了一张大牌,于后面的牌局非常不利。 在“黑夜”局,首相牌是仅次于主教牌的存在。即便有人拿到了“主教”,也没必要为了一轮出牌权而放出这个“核弹”,所以古伊之后没人再大,自动轮到他的下家,魏斯,出牌。 魏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众人的神情,除了一脸惬意的古伊,其余三位表情都很凝重。 他出了1张教士,手里还有2张猎犬、3张强盗、2张士兵、1张骑兵、1张大炮、1张大臣、1张将军,牌面较为零散,而且硬实力偏弱。本着少输当赢的策略,他拆出1张猎犬、1张士兵、1张骑兵、1张大炮,出了个小顺子。 马萨尔旋即甩出强盗、警察、市长、大臣的组合,恰好压过一头,而切尔奇祭出的是士兵、骑兵、大炮、将军,这个顺子的牌面已经是相当大了。只见米勒狡黠地笑了,迅速排出四张牌:骑兵、大炮、将军、亲王。理论上,除了教士、祭司、圣徒、主教,这个顺子已经是最大的牌了。 其余三人,一个接着一个喊了“过”,米勒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打出两张警察,然后将手中最后一张牌倒扣在桌面上。 一般来说,这是表示牌面不大,能否跑掉,听天由命,但也可能是在故以迷惑对手。 这牌大我全家啊……魏斯无奈的敲了敲桌子:“过!” 马萨尔拍出两张教士,切尔奇紧跟着甩出两张市长,马萨尔皱了皱眉头,又拍出了两张圣徒——这是封顶的对子,无需其他人表态,“老船长”拍出了三张猎犬,亦将手里最后一张拍倒扣在桌上。 压力一下子到了魏斯和切尔奇这里。 63张牌,5人抓了60张,还有三张静静倒扣在桌子中央,这种玩法增加了算牌的难度,但随着牌局的进行,特别是到了后期,精明的牌手还是可以准确判断余牌的分布情况。 切尔奇摇摇头,将目光投向魏斯。 “由于偏僻和落后,洛林的发展起步很晚,平日里很难得到外界的关注和重视,但我相信,它一定有机会后来居上,在某个时期扮演重要角色。”说罢,魏斯轻轻地放下了三张强盗。 此时已经没有更大的三张牌了。 魏斯手里还有1张猎犬、1张士兵、1张大臣、1张将军。他没有往小了出,而是打出了大臣牌。 切尔奇有点意外,他迟疑了几秒,甩出亲王。 如果没人抓到主教,那么这张就是封顶牌。 马萨尔敲了敲桌子,米勒亦然。 魏斯冲着投来目光的切尔奇微微一笑,也跟着敲了敲桌子:“过!” 切尔奇一边考虑牌局,一边道出心中的疑惑:“我很好奇,诺曼人为什么总喜欢翻越地形险要的莫纳莫林山脉进攻我们,如果是从北方或者东海岸来,洛林就是最后的堡垒,而不是每每首当其冲的遭到攻击。” 魏斯拢起手里的三张牌,回应道:“从兵法来看,他们喜欢剑走偏锋、兵行险着,而从数理来看,他们大概觉得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吧!” 切尔奇又多看了魏斯一眼,打出两张士兵牌。 魏斯笑着摇摇头。 其余两位各只有一张牌。 “输家似乎要在我们两人之间产生了。”切尔奇对魏斯说。 “这一局,我们的运气稍差。”魏斯平静地回应。 切尔奇犹豫了一下,拍出一张士兵。 看清这张牌之后,魏斯迅速轻敲桌面:“过!” 马萨尔长出了一口气,将那张倒扣的牌翻转过来。 一张祭司。 米勒楞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很显然,他并没有抓到主教牌。 切尔奇敲桌子之后,迅速将目光投向魏斯。 “抱歉!”魏斯对切尔奇说,然后轻敲桌子。 米勒松了一口气,翻开他那张扣着的牌,居然也是祭司。 魏斯依然轻敲桌子,尽管他手里的还有一张更大的大臣牌。 手里还有两张牌的米勒敲了敲桌子,这一次,他没有将目光投向此刻唯一的对手。 魏斯打出了那张“士兵”,米勒打出“大炮”,等待他的是魏斯手里的“大臣”。 米勒低下头,轻敲桌面。 魏斯平静地将最后一张也是最小的一张猎犬牌放在了桌面上。 看清了这张牌,切尔奇自嘲地笑了起来:“你这局牌果然比我还差!” 魏斯心平气和地说道:“牌运差的时候,更要看清形式,把准方向,制定策略,一以贯之。” 正文 第36章 来吧哥罩你 在联邦军方的单兵机关枪采购招标中,克伦伯-海森工厂的自由式突击步枪以无可争议的优势胜出,而经过最后的谈判,格鲁曼集团宣布向该设计的专利持有人——以洛林州长官龙-克伦伯-海森为核心的设计团队,支付6000金克朗的独家合作费用,附加每支突击步枪0.075金克朗的专利使用费。这意味着如果产量达到100万支,将为他们带来7万5000金克朗的巨额收入。 一夜之间成为一方巨富,魏斯没有考虑置业或是消费,而是做出了一个令整个洛林震动的决定:将他个人所获资金全额用于建设自由洛林大学,而且承诺这所大学永久维持公益属性——按正常运转所需,减去政府补贴、慈善捐款,缺额部分收取学费。 科技兴州,教育先行。在确定了自由洛林大学的建设方案后,魏斯又以州政府名义提出了一项地方议案:在梅森南部建立大学城,形成教育资源的规模化和集约化效应,既有的学校清单包括自由洛林大学、梅森工业学院、福克森商业学院、梅森文史研究院、州立技术学校等等。在这之中,除了新建的自由洛林大学和原本就位于这个地区的福克森商业学院和州立技术学校,而需要迁校或者建立新校区的,由洛林州政府出面,发动洛林工业者联盟、洛林金融协会等商会、协会解决资金问题…… 初冬的一天,和煦的暖阳高挂当空。在梅森南部的一片草坪上,自由洛林大学的奠基仪式已经准备妥当。作为捐资建立这所综合性大学的发起者,魏斯一身正装,精神抖擞,但是他今天还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主角。联邦教育部长汉克斯从自由城赶来,能够邀请到这位有着诗人之称的教育部长,魏斯多少有些意外。在选定奠基日期后,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汉克斯写了封信,向他报告了自由洛林大学的情况。在这之前,相关的备案程序已经送到了教育部,汉斯对此应该是有所了解。由于这不是一所公立的大学,所以通常情况下,高级别的政府官员不会来参加。 汉克斯此番到来,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那就是鼓励各地各界新建教育机构,发展教育资源,为战后的联邦注入更多的发展活力。再者,这是州长官级别的政府官员以私人名义捐资的最大规模的教育机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值得鼓励和推广的,而且汉克斯听说,洛林在新任州长官到任之后,短时间内有了全新的面貌,他也抱着好奇的心态想到实地来看一看。所以有了这趟特殊的行程。 这位教育部长的诗人头衔可不仅仅是一种戏称,还是名副其实——他从青年时期开始就在不断的创作诗歌散文,而这其中又以自由体诗最为出名,他的诗歌发表的有几百篇之多,而且大多数是他默默无籍时所写,而到了身居高位,发表的诗歌数量急剧减少。倒不是因为他没有感悟,或是忙于公务,而是因为他开始更换笔名,以免那些报刊只看名气不管质量,好的孬的都往醒目位置贴。从这点来看,作为诗人教育部长,汉克斯有着一颗正直无私的心。 在这场大学奠基仪式上,汉克斯展现了他那深厚的功底,他以种近乎于华丽的排句恰到好处的赞美了洛林人,为教育事业的努力,也做出了美好的展望和祝福。 相较之下,魏斯的发言虽然饱含情绪,质朴而又生动,却少了那些文学的和历史的底蕴,少了那种引经据典从容置若的大气。仿佛就像是穿着干净整齐礼服的人,在一个气质超凡脱俗的人面前。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魏斯没有因为自己在文艺和气质方面的差距而感到气馁,事实上真正的实干家都是默默奉献、默默务实的。借着这此机会,他带着汉克斯在梅森及周边转了一圈,了解洛林的教育状况,这有助于他们今后向联邦教育部申请对应的补贴和奖励。 途中两人不免一番闲谈谈,汉克斯突然谈起尼古拉,他问:“您和莱博尔的总统的千金据说是军中的战友,平时关系也很好?” 魏斯不明所以有些警惕:“我们是战友,也算是在飞行技术方面有共同话题的朋友。最近一段时间星空集团和克伦伯海参家族的产业有些合作,我们因此有更多的机会聚在一起。” 汉克斯看出了魏斯的局促,他没有往两人的关系上深挖,而是说:“那你知道他进医院了吗?” 魏斯大惊失色:“发生什么事了?” 心里道,难不成又遭到袭击了?可是莱博尔德总统已经宣布不再参加明年的总统竞选。他年事已高,也不再适合继续担负重任。然而凭着战前和战时的卓著贡献,已经在自由广场上有了自己的雕像。这是民众对他功绩的最大肯定。 汉克斯叹了口气,说道:“听说是因为试飞。” 她不是已经不再担负试飞任务了吗?魏斯很是纳闷。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来之前刚刚听说的。我想你们战友情深,也许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汉克斯说。 “不,并没有。”魏斯有些遗憾的说。 接下来的行程乏善可陈,等送走了这位教育部长,魏斯连忙向向前来洛林谈合作的那位星空集团运营总监打听情况。对方回复说,尼古拉没有大碍,目前正在在自由城的康复医院住院治疗。 办好手里的事务,魏斯连夜搭乘火车前往自由城。抵达之后,他也没有再去办别的事,直接奔医院而去,随后在病床上看到了这个脑袋包成粽子、胳膊打着吊带的倒霉蛋。 “我们之间的见面,有几次是这样的情况了?不是你躺在病床上,就是我躺在病床上,再不然就是一起躺在病床上。” 魏斯的黑色幽默,让尼古拉露出了笑容,但脸部的表情牵扯到了伤口,又疼的咬牙切齿。 “试飞事故?”魏斯开门见山的问。 尼古拉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可是你的父亲禁止你这样做,你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他该不会把你从星空集团给拎回家去吧?”魏斯揣测道。 尼古拉一脸无奈。 “我有些不明白,一般的试飞你没必要上,难不成是有难度很大的新飞机试飞?” “情况是有点特殊。”尼古拉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还记得战争时期,我们从诺曼人的飞船上抢了一架重型战斗机吗?” “当然记得。你驾驶飞机走了,我从空中掉下去,差点一命呜呼。后来你跟傻瓜一样降落下来,把我救走,那段经历简直可以拍成最经典的电影啊!”魏斯回答道。 尼古拉眼神似有光辉:“我们成功复制的那种飞机,而且进行了改进。我是实战中唯一驾驶过那种飞机的联邦飞行员,当然后来缴获的敌方样机修复后也进行过一系列的测试飞行。在不久前星空集团成功制造出的改进型的样机,一共有两架。在试飞时,一开始很顺利,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一号机坠毁了,飞行员也当场殉难。我们在这方面已经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资金,如果二号机也不幸发生问题,这项重要研究有可能在这里受到难以逾越的障碍,所以我亲自驾驶二号机进行了测试。总体来说,它非常优秀,但是很可能是气动或是其他程控系统有问题,在进行高速机动的时候它失控了。” 在这个还没有风洞实验的年代,样机需要试飞员反复的去测试才能进行完善。早期的飞机因为构造简单,只要能飞起来,后面可以在使用过程中摸索和改进,但随着技术的发展,特别是这种机械复杂的战机,测试就变得更加谨慎和重要。 “谢谢你专程来看我。”尼古拉说,“虽然这样,有些约定过的事情,还是不会发生改变。” 魏斯挠挠头:“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会要求你穿女装给我看?” 尼古拉瞪着他,半天不知如何接话。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的肆无忌惮。 “说说你们的新飞机吧!”魏斯提议道,“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对于机械技术和空气动力,我还是有些了解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的想法有时候跟寻常人不一样。这是一种……应该是叫做天赋吧!” “要不是你的天赋,诺曼人也不会把你逮去飞行船上,我们也不会冒那一次险。”尼古拉说。 这话当然没有责怪或是不满的意思,她让魏斯把抢凳子挪到她旁边,压低了声音说:“这是星空集团的最高机密,也是联邦军队的最高机密。新的战机跟诺曼人的设计一样,以星源石提供浮空动力,不过使用的量很少,这可以保证飞机的机动性。更为关键的是,我们给这种新式飞机加装了最新的无线电设备,一旦投入使用,装备这些新战机的飞行部队可以形成密切的空中配合。我们相信,它是进行防御拦截以及护航的理想装备,只要数量足够,我们足以守卫阿尔斯特的领空。它还有一项厉害的技能,那就是挂载1000磅的重型炸弹进行高速突防攻击。在载弹的情况下,它的机动性会受到影响,但速度基本不会减,只要投掷了炸弹,就可以通过灵巧的机动脱离敌人的火力防御圈和拦截圈。军方对这种飞机充满期待,我们希望他能够像真正的猎人一样,英勇顽强,无所不能。” “从前几次的试验飞行来看,它的材料似乎还是有些问题——主体使用装甲钢板能够很好的提供防护,一些重要的部位尝试性的使用了新式合金材料,但这些合金材料的强度似乎有所欠缺,导致了事故的发生,也有可能是传动装置所使用的材料存在先天问题。总体上我认为就是这样。” 现阶段,星空集团虽然和克伦伯-海森工厂就新式金属材料开展的实质性的合作,但由于起步较晚,目前还是处于试验阶段,尚未将他们研究的新式材料提供到星空集团的飞机设计和生产上。尼古拉所说的新式材料有可能是隆迈尔集团提供的,也有可能是他们从其他渠道获得的,像星空集团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是不可能固定在一个材料供应商的,而是多渠道合作,择优选择。 想了一会,魏斯问:“你们使用的那些新金属材料,强度韧度抗疲劳度的测试数据怎么样?” 星空集团的材料在设计实验阶段会进行技术性的测试,然后由工程师们进行计算,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先进的做法,但不免受到材料科学和计算能力的限制,在实用性方面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魏斯点出了问题所在,尼古拉沉吟道:“从当时的数据来看,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曾有一位顾问指出,我们计算疲劳度的方式是有瑕疵的,其中一个重要系数还存在学术争议,但确定这个系数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工作不可能全部停下来,无限期的等待。” 魏斯跟尼古拉又聊起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包括自由洛林大学,也包括州长官大会,包括他跟州长官们学到的牌技,以及州长官们关于战略形势的沟通探讨。 “有些事我本来是打算下次见面时跟你说的。因为发生意外,见面提前了,现在说也一样。”尼古拉道,“近期航空部队进行了战略改组,飞机部队的地位和作用得到了提升,而飞行舰艇的定位也进行了关键性的调整,有理由相信,以后扮演先锋和主力的角色将是飞机部队,而舰队主要提供支援和辅助。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因为我们在星源石资源方面始终是处于弱势的。我们不能以弱击强,而应着重发展飞机技术。这样一来,飞机部队在战略发展中就可以得到相应数量的星源石资源来发展我们的新式飞机。在这种改组之后,先前战略轰炸理论得到了更多的重视。实际上,军方正在考虑战略轰炸的布局。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着手推进。如你们所谈,军方应该在西部联邦州建立一系列的足够隐秘和坚固的军用机场,以备在遭遇突发状况是做出快速的反应,并在激烈的对抗中尽可能的保留实力。此外,有星源石资源的支撑,我们可以着手研制更大航程和载弹量的轰炸机。当然,它们不应该是使用传统装甲的笨重家伙,我们需要稳定的新型金属材料。针对这种战略上的变化,我与星空集团高层有过一番对话,建议他们在保留东部生产区的基础上,再西部也开辟新的生产线。他们原则上认同我的这种建议,但具体的安排还需要进行详细的论证。” “洛林人民欢迎星空集团前来投资。”魏斯半开玩笑的说,“我们已经有了大学城,还将会有机械城、化工城以及航空城。在高速发展的时代,工业的规模化和集约化能够将原有的生产效率提高许多。对资源的占用和对环境的影响,也能够集中的进行管理和控制。” 跟尼古拉在一起,除了少数特殊情况,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讨论专业的技术问题,他们可以思绪施延伸到许久的未来,而讨论一些无关于工作的事,他们也有许多共同的回忆和相通的价值观。当然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经历也有足够的互补性,例如在政治和上层社会的人际关系上,尼古拉也可以给魏斯讲述很多在成为州长官之后应该注意的事情。 洛林的各项事务基本上已经步入正轨,魏斯不太需要操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之前他叮嘱州政府的工作人员,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他会在自由城逗留数日,如果有特殊情况发生,让他们给自己拍电报。所以,他能够在这里陪尼古拉待上几天。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除了一些不方便的时候会有尴尬,绝大多数情况下,尼古拉还是开心的。 就在第四天。魏斯正给尼古拉削水果,门外来了两个神情很严肃的穿礼服的男子。他们想清场,但尼古拉跟他们说:“不必了,这位是洛林的州长官,是我的好朋友。” 片刻过后,莱博尔的总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还跟以往一样神采奕奕,但满头的白发和沟壑般的皱纹,还是让人不禁感慨岁月的残酷。无论是战争之前的改革之争,还是战争时期力挽狂澜,各种各样的压力和矛盾都堆积到了这位老者身上,而他以少有的魄力以及技巧梳理着繁杂的事物,让联邦在自由的轨道下持续向前。 魏斯毕恭毕敬地向莱博尔的总统问好,在此之前他们见过两次。一次魏斯是作为战争英雄得到接见,一次是作为新任的州长官跟莱博尔德总统交流工作。后一次也就发生在一个多月前,所以莱博尔的总统对他不会陌生。 “克伦伯-海森先生!”莱博尔总统主动与之握手道,“我很欣赏你从军人到政治家的华丽转身,我一直希望尼古拉也能够走上这条道路,但是她坚决的拒绝了。成为出色的女政治家并不是她的梦想,可是,成为女政治家不会让他受伤。” 魏斯回头看看尼古拉:“有过这次教训,我相信,她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会更加的谨慎。” “今后?”莱博尔德总统很是不满的嘟囔了一声,然后他对魏斯说:“我和尼古拉有几句话要讲,耽误你们几分钟。” 魏斯识趣的退出了房间,就在房门口不远处等着。多会儿,他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声音。莱博尔总统的声音即便提高了音量也依然是那样的稳重,但是尼古拉则显得有些激动。站在门口的两位保卫人员如同雕塑一般,完全不受那些声音的影响,而魏斯也尽量表现的从容。 约摸五分钟之后,里面的争吵停止了。莱博尔总统重新出现在房门口,他向魏斯点了点头。临走之前,他一种老父亲的姿态说道:“帮我劝劝她,那些危险的工作并不适合她。” “我会的。”魏斯回答道。等总统先生走后,他进入房间,轻轻地关上房门。尼古拉正在擦眼泪,看来这对父女的家庭观念和职业观念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尼古拉,便默默地坐在尼古拉的身旁用,用友爱的眼神给她力所能及的支持。 等情绪平复下去之后,尼古拉抬起头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我觉得勋爵夫妇非常宽容、开明。在联邦,人人都觉得他们的莱博尔总统是个好人,可是在我这里他顽固的就像一块石头。有时候真想离家出走,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哪怕只是帮人修修机器,也比在这里受管束的来的好。 魏斯接着这话茬,开玩笑地说:“我那正好缺修机器的人。” “我恐怕要失业了。”尼古拉一脸苦笑的看着魏斯,但从她的眼神中像看不出有失业的痛苦。 魏斯笑了笑:“别担心,我这儿有不少工作岗位。只是不知道莱博尔德总统是否禁止你再驾驶任何一种飞行器,哪怕是又老又慢的喷农药的飞机……” “是的。”尼古拉回答说,“在他看来,会飞的东西都不行。” “那你只能从事飞机技术的研究设计了。”魏斯说。 “如果可以,我就不会被踢出星空集团。你也知道,单纯的设计研究必须跟实践结合起来,不驾驶飞机怎么能够找出它的设计上的缺点并加以完善?依靠试飞员的描述,终究没有自己亲身体验来的真切!”尼古拉很认真地说道。 正文 第37章 帅哥你哪位 初冬时期,寒风萧瑟。走在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校园里,魏斯不仅不觉得寒冷,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千里迢迢从洛林来到自由城,首要是探望尼古拉,其次是造访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冶金学院的几位技术专家,向他们求教新型金属材料方面的研究成果。虽说他们的日常教学和研究跟商业的实用性是两个概念,但是合金材料的属性其实需要通过研究和实践结合的方式才能更好地确定下来。魏斯这次到来,不再是单纯地给赞助、谈合作,亦是以州长官的身份前来拜会,以官方的立场希望得到专家们的帮助,力度和意义不同以往。 商谈很是顺利,专家们提供的技术建议,对洛林人加快冶金方面的工业应用很有帮助。谈完正事,魏斯漫步于校园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保育院。轻车熟路的找了个“制高点”,视线越过围墙,可以看到里面的孩子们玩耍。不多久,到了放学时间,他远远看到小杨教授一边思考一边往这边走,腋下还加了本像是教案的东西,然后看到小糖果伸长脖子在队伍中等待。 这一幕,无论他来或不来,是否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都日复一日的发生着。可是,站在这里,看着这一切,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魏斯从包里拿出给小糖果提前买好的小玩具,走到了保育院门前,当小杨教授牵着小糖果走过来时,他笑脸相迎。小糖果眼尖,隔着一段距离便高兴地叫“爸爸来了”。魏斯蹲了下来,没再去纠正小糖果对他的错误称呼。 对于魏斯的出现,小杨教授并没有表现出像小糖果一样的喜悦,而是流露出一种捉摸不定的神情。魏斯看不出她真实的内心活动,抱着小糖果说:“尼古拉出了事故,受了伤,在自由城住院,我得到消息过来探望,顺便跟冶金学院的教授们探讨了技术问题,刚好忙完就过来。叫上你们家另一位杨教授,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不用了。”小杨教授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魏斯的邀请,两秒之后,她平静地说道:“饭已经在做了,回去就可以吃,没必要去外面。” 原来是这个意思,魏斯听着莫名不由得好奇:她和老杨教授都是忙人,也不擅长做饭,通常都是在食堂凑合,这一点之前就听他们说起过。今天怎么了?难道老杨教授比较闲,又来的兴致,亲自下厨做了饭?感觉可能性不高,又或者他们请了佣人,或是老杨教授找到了合适的老伴?发散性的思维在魏斯脑海里,推测出一个又一个可能的答案。 三人一路朝教职工宿舍区走去。杨教授一家住的是一栋面积不大但带个小院子的洋房,三个人住看起来有些奢侈,但考虑到两位杨教授各有一间面积颇大的工作室,里面堆满了各种书籍、稿纸、材料,也就不足为奇了。 学校食堂伙食不错,小糖果每天有两餐是在保育院解决,他们确实没必要雇人专门做饭,这种学者型的家庭,想必已经习惯了这种简单的生活方式。也难怪小糖果在克伦伯-海森堡的那段时间吃饭格外香,睡得也格外踏实。 在那样的大城堡人多热闹,才有真正的生活气息吧! 回到住处,小杨教授在门厅前礼貌地说了声“我们回来了”。魏斯看到鞋架上摆着一双男士的皮靴,从样式来看,显然不属于老杨教授那个年纪会穿的,而小杨教授说话之后,里面随之传来一个年轻的男性的声音:“你们饿了吗?要现在开饭吗?” “今天来了一位客人。”小杨教授依然用那种礼貌的声音说道,“麦饼需要多准备一些,另外酒柜里有酒,今天可以喝一点。” 魏斯没有问这人是谁,而是问起老杨教授。小杨教授说,他今天去教育部参加教授委员会的会议,晚饭不回来吃。 如果老杨教授不在,小杨教授、小糖果还有里面那个年轻男士岂不是三个人共进晚餐?这是什么关系? 魏斯又是一连串的问号,但看小杨教授这般淡定,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妥。 进屋之后,魏斯看到一个年轻而又帅气的面孔从厨房里探了出来,冲着他笑了笑:“抱歉,我正在做饭,不方便跟您握手,我们一会儿再聊!” 魏斯冲他点点头,在联邦,正儿八经会做饭的男士很少,而这餐厅和厨房弥漫着一股格外诱人的香气,似乎是煎肉排、蔬菜、浓汤。闻得出来,肉排煎的恰到好处,而且撒了甜酒去腥提味,蔬菜也是先烹炒再加工,所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至于浓汤,感觉手艺肯定不在魏斯之下。 魏斯便问小杨教授:“这位是……” “他是小糖果的叔叔,我已故丈夫的弟弟。这段时间正好休假,所以来看望小糖果。” 小杨这般解释,魏斯点点头,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不过,小叔子阳光帅气,而小杨教授美丽大方,加上这相对独处的环境,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喝点什么?”小杨教授问魏斯。 “不用麻烦,最简单的水就可以了。”魏斯弯下腰对小糖果说,“带我去看看你的房间好不好?” 小糖果当然愉快地答应了。她住在小杨教授隔壁的房间,很早就一个人睡。在她的房间里,墙上既有童趣的涂鸦,也有明显是大人画出来的图画。作为地理地质学的专家,小杨教授的硬笔画功力是相当可以的,那些图画既有美感,又有一种不同于素描的简练大方。 “你今天陪我睡好不好?”小糖果仰着头问魏斯。 “我晚上在宾馆里睡。”魏斯回答。 “跟叔叔一样吗?”小糖果歪着脑袋问。 看来小叔子也是在宾馆住的,魏斯暗自松了口气。 “是啊,这是礼貌。”他向小糖果解释说。 小糖果从自己的小书桌上拿了一本手工画册给魏斯,童真的蜡笔画,画了很多关于城堡的画面。很显然,小糖果还是很怀念在克伦伯-海森城堡生活的时光,怀念她的小伙伴们。 魏斯跟小糖果做了会儿游戏,聊了些很简单的问题,便看到小杨教授静静地站在房间门口看他们玩耍,过了一会儿,她微笑着说:“出来吃饭吧!” 到了餐厅,那位年轻英俊的面孔已经摘去了围裙,穿着休闲款的衬衫和马甲,露出阳光的笑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巴特拉尔,巴特拉尔-塞恩,在联邦政府工作。” 小糖果的全名是爱丽斯-赛恩,也就说这巴特拉尔是如假包换的小叔子。魏斯与之热情的握手,并自我介绍说:“龙-克伦伯-海森,在洛林州政府工作。” 这位联邦政府工作人员似乎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也许是他对新晋的州长官并不熟悉,又或者是他平时是做一些专业领域的工作,或者其它什么原因。这魏斯一点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因此而质疑他的身份,倒是觉得他的眉宇轮廓很熟悉。细细一想,再看看小糖果,恍然大悟——血缘关系让他们在外形有几分神似之处。不过从小糖果的表现来看,两人并不是特别亲近。 “巴特拉尔是一名外交官,难得回来一趟。”小杨教授这句话,一下子解开了魏斯的疑惑。 “在威赛克斯呆了五年。”巴特拉尔脸上带着一种和煦的笑容,“按照惯例,明年我就该轮动岗位了,也许会在外派到其他国家去,也许回到外交部任职。” “那战争时期也一直呆在威塞克斯吗?”魏斯好奇的问。 巴特拉尔回答:“是的,我们的使馆跟威塞克斯王室和政府撤到了北部,那里天寒地冻。战争时期,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难熬的岁月,但不管怎么说,战争已经过去了。希望再也不会有战争,愿和平永临!” 既然是外交人员,常年在国外,难得休假,回国理应陪在父母身边才是。难道说……父母双亡,所以这个小侄女是他最亲的亲人?魏斯不好当面问这些问题,只是边聊了些有关于工作但又无关于机密的事情。 巴特拉尔接着“爆料”说,威塞克斯人有种迷之骄傲。在冷兵器时代,威赛克斯军人可能是这个星球上最勇猛的战士,他们人数不多,但骁勇善战,所到之处总是伴随着胜利的荣誉。随着工业时代的开启,这种体格上的强壮已经不再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所以威塞克斯在最近两场战争中的表现都不太好:第一场大战,他们虽然是战胜国,但损失多过于收获;第二场大战,他们被诺曼帝国击败,近乎崩溃,而今的局面也让他们非常尴尬。事实上,北方时局仍处于一种微妙的局面,这对于外交工作的开展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此,他们平日里不得不事事小心,格外谨慎。 说完这些,巴拉尔看了看小糖果,笑着说:“这几天常听我的小侄女提起你,了不起的英雄。” 魏斯心想,这肯定是小肯普对小糖果说的。孩童总是有一些童真的想法,觉得自己的叔叔是值得学习和崇拜对象,有些描述难免会夸大、失真。所以,他以谦虚而正确的姿态说:“战争时期,我只是千千万万奋起抗击敌人侵略的联邦民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承担起遏制治安的责任。真正伟大的是那些为国捐躯的人。” 话说到这里,巴特拉尔收起脸上笑容,用一种哀伤的表情长叹道:“可怜的保罗,他本该享受美好的生活,却牺牲在了战场上……让我们为这场战争中不幸逝去的人们祈祷!” 在一阵沉默之后,带着略显沉重的气氛开始了晚餐。端详桌上的菜肴,魏斯不尽感慨万分,很难想象,一位如此英俊帅气的外交官能够做出这么一桌子美味佳肴,他没准是外交人员中最擅长做菜的,就像自己是州长官里面最擅长设计枪械的。那些野外的烧烤、凑和着浓汤可没办法跟着一桌子的精美菜肴相媲美——羊排泛着金色的光泽,吃到嘴里满口留香,蔬菜绿的像是碧玉,完美的保留了蔬菜的甘甜,浓汤的浓稠度恰到好处,味道更是无可挑剔。这让魏斯不禁揣测,难道外交人员担心聘请的厨子不安全,故而练出一身做菜的好本事? 有时候,美食无需称赞,从人们的举止神情中就能看出他们对菜肴是何等的满意。沉重的氛围并没有完全消散,巴特拉尔脸上没有笑容,只是微微翘起嘴角:“在成为外交官之前,我在自由城最好的酒店当了三年帮厨。那时候,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去酒店帮厨。当时保罗已经是一名军官了,他负担了我的学费,每个月给我20克朗生活费,这些其实已经足够了,但我们从小就没有了母亲,父亲为了我们的生活奔波忙碌,一年到头大家难得吃顿好的,所以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厨师。借着帮厨的机会,跟那位暴脾气但人很好的厨师长学到了不少手艺,这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之一。” 听着这些,魏斯有些动容,联想起刚进门时巴特拉尔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是跟亲人在一起由衷感到幸福的表情。 这样一桌好菜当然少不了好酒,从军校到战场,从战场到商场,魏斯慢慢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品酒。小杨教授让巴特拉尔拿出来招待客人的是军官们常喝的“金色炮弹”,一种入口劲道、回味悠长的烈性酒。小杨教授不怎么喝,魏斯和巴特拉尔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居然喝完了一瓶,两人都已进入了微醺状态。小杨教授哄着小糖果回房间睡觉,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巴特拉尔突然独自垂泪:“之前,我一直好奇为什么小糖果会叫你爸爸,今天见面,发现你跟保罗确实有几分相似。你们都有一样的军人气质,神情也是一样的骄傲和从容,你们都很优秀。如果……希望你能好好替保罗照顾好她们,答应我,好好照顾她们!” 正文 第38章 最多火三年 酒足饭饱,魏斯和巴特拉尔一起从杨教授家里出来,往校门口走去。之前聊天,发现两人同年同月出生,魏斯只比他大了十天,但看起来似乎比巴特拉尔年长了两三岁,显然是军旅生涯带来的“副作用”。 “金色炮弹”酒烈易醉,好喝不上头。出门时,感觉酒已醒了大半。两人一开始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往前走。在这安静的校园里,感觉只有风声和他们摩挲的脚步声。走着走着,巴特拉说道:“可惜啊,我又要离开了,真有些舍不得啊!” “回威塞克斯吗?”魏斯顺口问到。 “是啊,那是一个寒冷的地方,不仅天气寒冷,人心也很冷,一切都很冷漠,感觉不到家的温暖。”巴特拉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 “是啊,外面条件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家温暖啊!”魏斯由衷的感慨道。身在自由城,想念的不仅是索姆索纳斯的家,亦是那不知相隔多远、真正的家。 “其实这次任期满之后,我大概率要被派往诺曼帝国的。”巴特维尔放低了声音。 “啊?”魏斯略有些差异。虽然他不是外交人员,但也知晓联邦的外交政策。自从24年前宣布断交之后,联邦跟诺曼帝国的外交关系一直没有恢复。即便是在漫长的和平时期,他们外交联络也需要通过中立的第三方转达,以至于整整一代的联邦人对诺曼帝国的印象来自于酒馆、咖啡厅的各种传言。 “是的,在双方高层的共同推动下,邦交正常化是迟早的事情。也许新年过后,我们的第一批外交人员就会被派往那里。我因为常驻威赛克斯,对诺曼人的事情比较熟悉,所以算是优先考虑的对象吧!”巴特拉尔简单地解释说。 魏斯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能发挥出价值,总比碌碌无为来的好吧!” “如果是真正的邦交正常化,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对话是化解矛盾和仇恨的最好方式。”巴特拉尔兴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者马上又要告别家乡,很多事情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不能再随意聊起,因而有种一吐为快的感觉。 对于诺曼帝国的军事威胁,魏斯深有感触,特别是近期跟州长官们还有尼古拉聊过之后,更觉得如今的国际形势表面上很平静,实际上仍然是暗流汹涌。 “诺曼人那位执政官,我不了解,但执掌军事大权的那位巴拉斯王子,我接触过。说起来也是滑稽,我当时跟他同桌喝酒,却不知道他的身份,直到后来才得知这是一个身份显赫的人物!”巴特拉尔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很显然,他对那些往事是耿耿于怀的——没有人喜欢被别人愚弄戏耍,没准因为缺乏提防,还把对方当成可以沟通的对象来着。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魏斯说,“我跟他也打过交道,准确的说,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我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诺曼军校生,压根没有在意。第二次和第三次,算是正面交锋,没有分出胜负。” “是的,没错!”巴特拉尔应道,“野心勃勃,不逊于他的任何一位先辈。只不过他这种野心,因为出生和地位的关系而隐藏的更深。我猜想,他一力推动的邦交正常化是有企图的,这种企图会让我们在未来一段时间跟他们走的比较近,仿佛以往所有的仇恨和矛盾都在阳光下消散。可是当夜幕降临之时,某些可怕的东西就会像幽灵一样冒出来,把我们吞噬掉!也许……最多三年,最多三年!” 三年吗?魏斯心里暗暗吃惊。之前两次大战相隔20年,而如今战争结束刚刚一年多,就算再加三年,也就五年而已,和平时光如此短暂?想起战争时期那些血腥惨烈吞噬人心的可怕场面,魏斯不禁有些后怕。他不是害怕自己无法承受那样的压力,而是害怕这个国家和人民在再次一在灾难的深渊中,害怕无数的家庭又一次蒙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再者,如果只有三年的时间,就算他竭尽所能,就洛林人民团结一心,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如果准备不充分,越是勇敢,越要以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刺刀和枪口。 洛林游击战争中,面对敌军飞行部队的无力感,魏斯记忆深刻。 “三年太短了吧?”魏斯心怀侥幸的问巴特拉尔。 “三年只是一种估计,这种估计不是完全没有依据的,而是来自于一些隐秘的诡异的可疑的事情,我个人的判断。”巴特拉尔有些凌乱的拼凑出这个句子,看得出来,他自己还是处于深深的矛盾和疑惑当中。 “虽然我不是一位职业军人,可是从我的哥哥进入军校之后,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军事方面的常识……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巴特拉尔有些洋洋得意,又有些心有余悸地说,“他们正在瓦解威塞克斯,让威塞克斯军队变成一盘散沙。很多人觉得,以如今的态势,诺曼人应该会借助威塞克斯的力量来对付联邦,所以威塞克斯什么时候具备足够的军事实力,什么时候诺曼就会发动新的一轮进攻,那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但我觉得这种想法是对诺曼人不够了解。他们不会信任威塞克斯军队,哪怕大部分威塞克斯高层都站在他们一边。至少在这一代人的记忆里面,威塞克斯人任把他们当侵略者。所以,他们要的只是威塞克斯的资源,他们消磨威塞克斯人的斗志,让威赛克斯军队变得堕落,只是希望它在新的一场战争中不至于成为扩张的阻力……他们以他们的固执和高傲,期待着一场骑士之间对决,诺曼帝国与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对决。在这场对决中,威塞克斯连忠实的仆从都算不上!” 魏斯静静的听着,静静的思考。州长官们说,诺曼帝国的内乱已经结束,如今正朝着稳定民心和重整军备的方向稳步前进。在两位年轻皇族的带领下,诺曼军队正在重新积聚力量。除去战争中阵亡的那些军人,他们的军队并没有伤及元气,他们的地面部队依然有技战术优势,真的需要弥补的短板是飞行部队。或许,他们什么时候发动新的战争,取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完成飞行部队的更新换代。这跟威塞克斯人确实没有必然的关系。所以,虽然很不情愿,但魏斯必须承认,巴特拉尔所预料的三年并不离谱,甚至有可能非常接近于最终答案。 见魏斯长时间的沉默,巴特拉尔问了个常用的肯定句:“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对!”魏斯回答道,“你的分析很有见地,虽然听起来让人觉得害怕,但的确有可能是我们可以预见到的最坏的情况。” 得到肯定,巴特拉尔却高兴不起来:“可我能做什么呢?去诺曼帝国,想方设法说服他们放弃这种阴险邪恶的念头?还是拿起手枪,在宴会上把他们的掌权者给干掉,让他们重新陷入内乱?” 说完,他看了看魏斯,露出苦涩的笑容:“开玩笑的,一名理智的外交人员,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干出违背外交规则的事情,这是上世纪最优秀的外交官柯蒂尔达博士所说的。” “那位前辈说得很对。”魏斯点头道,“冲动一时爽,后患遗万年。” 巴特拉尔道:“据说,他们已经在为将来派驻诺曼帝国任职的外交人员准备特殊训练课程了,确保他们在那种特殊的艰难的环境下能够胜任工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即便我任职期满,从威塞克斯回来,也得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下接受新的考验。这样一来,我能陪伴小糖果的时间少得可怜,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后面半段话,巴特拉尔没说,但魏斯完全能够理解。他喜欢小糖果,然后爱屋及乌——也许本身就有那种喜欢的情愫在,若不是职业所限,他很可能会尝试着跟她们在一起,永远的那种。 “上一场战争,我和洛林的同伴们进行了英勇而艰苦的抵抗。虽然我们为这次胜利而感到骄傲,但是这个过程实在太过曲折,我不希望重蹈覆辙。如果诺曼帝国的再次进攻是无法避免的事情,那么,就算只有三年,我们也不能放弃,必须争分夺秒,前做好一切准备。”魏斯对巴特拉尔说,“我觉得,洛林有可能成为下一场战争非常重要的战略据点。” 巴特拉尔没有接话,两人又沉默下来。走了不长的一段距离,来到了下榻的酒店。在互道晚安之后,巴特拉尔突然停住脚步,侧过身,语重心长地说:“替我们照顾好她们!” 魏斯无声的点了点头,但他头脑里盘算的,更多是那场不知何时到来的暴风雨。 三个星期之后,梅森火车站。尼古拉从一等车厢下来,走向了等在这里的熟面孔。她依然是俊秀的男装扮相,唯独那双尖头靴子带有较为明显的女性气息。 “欢迎您,我们期盼已久的高级维修工。”魏斯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眼前这位哪是什么高级维修工,分明是绝无仅有的、年薪高达100金克朗的飞机设计师兼王牌飞行员! 正文 第39章 猎鹰之羽 寒冷冬日,北风呼啸。在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室内射击试验场,尼古拉穿着灰色训练服,扎着武装带,手里端着一支油黑发亮的自由式突击步枪,看起来英姿飒爽,威风不减当年。在她前方四百尺处,靶位上立着一块方形的银白色金属物件。只见这位王牌飞行员凝心静气,挺直身形,枪托紧抵肩膀,目标、准星、眼睛三点一线……枪声响起,清脆悦耳,带有一种神秘的律动。三十二发子弹,对应的是三十二声叮当声,枪枪上靶,这是巴斯顿军校优秀毕业生的正常水平! 打完了一个弹匣,尼古拉放下这支性能优越的突击步枪,从旁边台子上拿起一支构造简单、手感沉重的大口径猎枪。这个家伙配备两种子弹,一种是对付小型目标、有效射程较近的霰弹,一种是对付大型动物、射程较远的钢弹,其威力跟小口径机关炮相当,一发足以将大型动物的脑袋炸成四分五裂。 使用这把猎枪,尼古拉接连打了六发钢弹。顶着巨大的后坐力,依然枪枪上靶,只不过从靶位传来的声响,从“叮当”变成了“咚当”。 在魏斯的啧啧称赞声中,尼古拉静静等待着工人将那块银色的金属端过来。经过32发突击步枪弹和6发猎枪弹的摧残,这块金属坑坑洼洼,不复最初的平整,但是,它居然没有一处被完全贯穿。 看着这块半人大小、两指厚的金属片,尼古拉若有所思,手里反复掂量着它的重量,然后道:“很不错,这应该就是我们一直想要的轻便、坚固的金属材料,也许……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如果整机使用,即便以每架用量1000磅来计算,也会让战斗机的造价翻番。” 针对尼古拉的顾虑,魏斯解释道:“成本贵是因为还处在小批量的试制阶段,很多环节是用的实验室技术,等到摸索总结出适合大规模生产的商业化方式,单价会下降80-90%。那样的话,整机成本大概提高20-30%,相较于防护效能的提升,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他们什么意见?”尼古拉口中所指,是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冶金专家们,这是上一次魏斯去自由城探望她时顺带办的事情。 “它是理论与实践结合的产物,似乎达到了硬度、韧度的完美平衡点……我们已经提交了专利申请。”魏斯笃定地回答。 看着这个貌似守财奴、实则将大笔资金投入公益事业的老搭档,尼古拉叉着腰说:“别指望星空集团像格鲁曼那样豪放,他们对商业前景和期望利润的估算非常谨慎,而且,在市场占有率处于理想状况的时候,他们对新技术的渴求远没有格鲁曼那样强烈。” 魏斯笑笑说:“一个投资的是当前,一个投资的是未来,开价当然不一样。站在商业的角度,我们并不急于将新材料技术出售,可一旦形势恶化,联邦军队对新式全金属飞机的需求会远远超过自由式突击步枪——我指的是价值,而不是单纯的数量。” 尼古拉放下那块金属片:“如果不是因为受到诺曼帝国的威胁,我们确实没必要这么紧迫地研发新材料,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是诺曼人的野心在推动联邦的科技进步?他们总想着吞并这个世界。让这个星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为他们所有,这有什么意思?就算他们达成了这个愿望,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想在羊排上洒满金箔?” “想要唤醒一群深深陷入到贪婪欲望中的人,难度无异于让野兽放弃杀戮。”魏斯道。 对于诺罗曼的野心,世人皆知,再探究下去就变成社会哲学问题了。接下来,魏斯话锋一转:“材料没问题,我们下一步要制造样机了,方案你怎么看?” “如果需要星空集团提供资金支持,那么需要一份详尽的可行性报告。如果由你们自行筹集资金进行验证,那么现在就可以着手进行了。”尼古拉说的很直白。 由于莱博尔德总统的愤怒,她无奈的离开了星空集团,但不是真正的离开,而是作为他们派往洛林的市场总监,负责协调推进新金属材料与飞机应用项目的具体事务。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他们还特意派了两名技术专家来帮忙,组成了一个以尼古拉为首的小团队。这跟莱博尔德总统盛怒之下向行星空集团发出的指令相悖,星空集团的“阴奉阳违”,可以理解为他们对这对父女真实关系的一种判断,同时从维护自身利益所做出的决策。 “我个人的建议是使用‘猎鹰’的设计图纸,换上新金属材料制成样机,然后进行测试。”提出这个建议时,魏斯自己心里并没有底,虽然猎鹰飞机的体型小巧,总重不比那些农用播种机大多少,但这是一种标准的军用飞机,更换主材料之后的样机测试,跟原始的样机测试没有太大的区别,这就意味着试飞阶段有巨大的风险,而试飞员都要求是经验丰富技术扎实的。尼古拉帮忙招揽的飞行员,技术上是合格的,但还达不到试飞员的水准,而莱博尔德总统前阵子已经爆了一次肝,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在洛林帮忙试飞新飞机,虽不至于把魏斯吊起来打一顿,但老父亲的心情还是应该体谅的。 尼古拉想了想:“如果要想效率快一点,最好是以你们的农用飞机为蓝本进行样机试制,虽然说这种飞机速度慢、机动性差,但只要换成新金属材料之后各项性能没有太大的变化,也就证明了这种新式材料与飞机结合的可行性,下一步再让星空集团拿到战斗机上测试。虽然分了两步走,时间会更长一些,但我觉得应该更加稳妥。” 这建议不错,魏斯心想,特别是将第二阶段的风险转嫁给了星空集团,再者,他记得地球上的第一款全金属飞机也不是战斗机,而是一架用来执行对地攻击任务的攻击机,速度和机动性是次要的,主要是要求机身足够坚固,能够抵御地面小口径枪炮的攻击。 “或者我们可以利用现有的生产设备和零部件设计一款单翼机。”经过了一番思考,尼古拉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在枪械设计领域,魏斯给人的印象是天才级的设计师,而在空气动力学方面似乎也是如此,否则诺曼人不会逮着他和尼古拉一起给他们改良飞行器,但事实上,他更像是个名声在外的“东郭先生”,他所提出的各种设计方案和改进建议,需要技术人员经过反复不断的实践测试和调整才有可能付诸现实。不过在这个时代,至少在联邦,没几个人能够称得上真正的空气动力学专家,倒是有一大帮人整日埋头研究发电机、蓄电池等跟星源石相结合的设备,是不折不扣的电气学专家。 尼古拉对魏斯显然有种迷之信任,她笑着说:“只要我们俩联手,还有什么是不能搞定的?” 魏斯苦笑的挠头:“好吧!我认同你的观点,但是有一个要求……” 没等魏斯说完,尼古拉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不能当试飞员嘛!不能被别人看着驾驶飞机嘛!这不能、那不能,这样的人生的乐趣何在啊?” 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魏斯伸手摸了摸这个像河豚一样气鼓鼓的家伙:“不管怎么说,有人天天牵挂,总比没人惦记好吧!再者,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而不是束缚你的天性,否则的话,你还能这个装扮在这儿跟我聊天?” “你什么时候也变成唠叨大叔了!”尼古拉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重新从台子上拿起自由式突击步枪和子弹,通过射击打靶来宣泄心中的郁气。 魏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蹂躏标靶,思绪飘忽远方:相较于遵循空气动力学的普通飞机,使用星源石的新式战斗机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摆脱这颗星球的自带引力,飞到数倍于正常升限的高度,搭载数倍于普通飞机的负重,除了贵,似乎没有明显的缺陷,因而被诺曼人视为足以改变战局的“神之匕首”,然而在战争末期的弗里斯战役中,诺曼人投入的两百多架新型战机,根本没能阻挡遮天蔽日的联邦战机,甚至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有被联邦军战斗机击落的记录,这得益于尼古拉等王牌飞行员的努力——通过对缴获的诺曼战机进行测试,他们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那就是在使用星源石提供浮空动力的情况下,无论身披重甲还是轻装上阵,诺曼人那种混合动力的飞行器在机动性方面反而不如纯空气动力的螺旋桨飞机。同等水平的飞行员,在空中格斗测试中使用“猎鹰”能够完虐诺曼人的新型战机,要不是“猎鹰”装备的机枪只能在极近距离穿透敌军飞行器的厚重装甲,在弗里斯上空,诺曼人的飞行部队不仅不能力挽狂澜,还会被对手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不过,以诺曼人对军事技术的重视性和敏锐性,弗里斯战役的经验教训,他们不可能视若无睹,相关工作也不会随着停战协定的签署而停滞。所以,寄希望于改良版的“猎鹰”能够继续压制敌人、称霸蓝天是不太现实的,一方面需要不断发展新技术、另一方面也很有必要摸清楚敌人的新方向。 正文 第40章 兵民相融 寒冬时节,无论是民用基础设施还是国防工程建设,亦或是户外的各种活动都大幅度的减少了。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人们什么也不需要干,对决策者们而言,这是个冷静思考、认真总结、精心筹划的重要时机。他们在壁炉前审视现实、探讨方略、制定计划,那些脚踏实地者更是冒着严寒进行必要的实地探察,完善方案,以待来年开春时能够迅速上马,快速推进。 这段时间,魏斯跟洛林驻军部队第17国防师的指挥官弗里斯将军往来颇多,一方面是协商跟驻军部队相关的军民项目如何实施,另一方面,是由于军方高层总结上一场战争的不足,确立了军事动员体系改革方案的大方向,并初步选择了五个联邦州进行试点探索——在战争时期完全被诺曼人占领的洛林便是这五个试点的联邦州之一。 所谓的军事动员体系,广义上涵盖了预备兵制、国民训练和动员、装备物资生产等相关领域。分析过去三十年间所发生的两场大战,不难发现联邦的预备兵制和战时生产转轨都没有太大的问题,比较明显的短板在于国民训练:从经济性和安全性的角度出发,联邦军队采取征募混合制,除正规部队和各级预备兵之外,并不对普通国民进行普及性的军事训练,这种传统的军事制度能够最大限度地保障经济发展,能够应付大多数军事冲突,然而随着诺曼帝国的“厚积薄发”,最近两场战争都具有全面性、持续性、高强度的特点,联邦军队虽然通过多批次的国防动员和战时动员补充了足够的兵力,但相当数量的新兵在上战场之前未能接受足够充分的训练,导致了伤亡率增高、军心士气降低、抚恤金激增等一系列不良后果。因此,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战后不遗余力地推动军事动员体系改革,要求在和平时期对广大国民进行有计划、有针对性的军事训练,以便在遭到战争威胁时进行深层次的动员。一旦战争打响,在最短的时间内动员起尽可能多的部队,敌人即便突破边境防线进入联邦,也将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处处受制、寸步难行。 洛林的3000多万人口当中,政府登记在册的适龄健康男性有900万人,这相当于上一场大战初期经过动员的联邦军队的总数,而洛林仅仅是27个联邦州之一。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最大数字,要维持这个地方的工业农业和经济社会各个领域,不可能把所有的男丁都拉上前线,但哪怕只动员一半的一半,也能够组建一支规模惊人的部队。战争时期,在魏斯率领的洛林游击战士的示范带动下,洛林各地游击运动蓬勃发展。据不完全的统计,在游击运动最为鼎盛的时期,投入游击武装的战士有数十万之多,而诺曼的突击部队最多的时候也就十多万,游击部队对敌对侵略者有数倍的人数优势。虽说双方的武器和战术条件相差太远,但是这种人数上的优势还是有将敌人驱逐出去的可能性。 事后总结,人们发现游击队伍中之所以没能形成这种燎原之势,给予敌人更大的打击,是因为他们大多数人的军事素养实在太低,几乎等同于平民,而他们所有的装备又非常短缺。在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大力推动军事动员体系改革之时,各地的有识之士也纷纷呼吁建立兵民结合的动员和备训体系。随着改革的进行,联邦军得以借制式装备更新的机会,把大量战时使用的老装备下发到地方,由各地驻军部队牵头军民备训。 旧军阀们有句名言,“机枪一响、黄金万两”。说的既是战争的收益,也阐明了战争烧钱这个恒古不变的哲理。无论是战争动员还是和平时期的备训,都需要大量资金维持。阿尔斯特自由联邦有着强大的工业力量,多年来政府一直是国库充盈,但是经过战争的摧残,加上战后的减税政策,终于也沦落到了经费捉襟见肘的地步。弗里斯将军几次跟魏斯碰面,都提到了军方的备训经费远远不能满足军民备训任务的需要——最高军事委员会和总参谋部要求第17国防是每年组织训练至少四十万适龄国民,每人训练时间不少于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之中,实弹射击不少于50发。弹药,军方可以给予足够的保障,但将这些平民召集到驻军部队的各处训练场,路费、餐费以及枪械弹药之外的必要装具、物资都有很大的缺额,需要地方协助筹措。 为了促进地方的发展,魏斯到任半年,已经把洛林州政府全年的经费给花了个精光,还担负了不少债务,根本不可能承担如此庞大的军民备训经费,好在洛林民风彪悍,战争时期屡次遭到外敌侵袭,使得民众对国防事业格外热心,从民间筹集备训经费是可行的。在魏斯和州政府负责号召和动员下,企业和民众纷纷捐资。为了避免这种捐款出现不必要的浪费,州政府和第十七国防师联合组建了军民备训委员会,主动邀请联邦安全监察部门派来督察员,将各方募集到的资金进行集中管理、定期公布、审慎使用。 在洛林各界的踊跃支持下,开春后,第一期军民备训得以顺利开展,来自各个城镇的10万名适龄青年使用驻军部队的训练场所和营房进行为期一周的相当于预备役强度的国防备训。除了为参训人员筹集训练所需的各种物质之外,另一个重要保障就是让企业、工厂在工人短暂离岗期间继续发放薪资,以确保他们没有生活上的后顾之忧。这一点,洛林工业者联盟发挥了很好的带动效用,工厂主们纷纷响应州政府和军方的号召,将四分之一的工人轮换出来参与这次备训。 除了常规训练之外,鉴于洛林处于联邦西部,翻过莫纳莫林山脉就是诺曼帝国的势力范围,为了加强应对各种突发状况,魏斯跟安全监察部还有驻军部队协商建立了地方的应急防范机制,核心是成立联合应急分队,由第十七国防师直属侦察营调派50名官兵、安全监察部调派10名武装监察员、州镇府的警察部门调派50名警察,并从特勤部队请来数名教官进行综合训练。虽然这支应急小分队只有100多人,但从机动性、专业性来讲,要比以往的传统的警戒防范机制要更为有效。 魏斯亲自担任这支应急小分队的荣誉队长,并以克伦伯-海森工厂的名义捐赠了一批自由式突击步枪、新式手雷以及全套装具,让这支精锐的力量“武装到了牙齿”。利用冬春交替时节的气候的复杂性组织严格的野外拉练和战斗训练,力争达到特勤部队入门标准。 充裕的准备都是应对不时之需,如果可以,人们宁愿这种不时之需永远不要发生,但不时之需总是会以一种人们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在联邦安全监察部主导的一次缉捕可疑人员的行动中,对方在逃脱过程中动用武力,交火中击伤了两名督察员和一名警察,然后逃之夭夭。随后,安全监察部联合驻军部队和警察人员进行搜捕,这是应急小分队的第一次实战行动。为了支援行动,克伦伯-海森家族组建的农林飞行队也加入进来,他们从索木索纳斯出发,循着目标可能的逃跑范围进行追踪,其行动效率要比驻扎在斯利恩的联邦军飞行舰艇和军用飞机更高,他们发现了一名敌对人员的逃跑踪迹,为地面人员和后续搭乘飞行舰艇赶来的军队人员锁定目标。在逃无可逃的情况下,这名敌对人员选择了饮弹自尽,而他的另一名同伴之前就已分散逃窜,利用地形影遁了身形。驻军部队、警察人员以及督察员不得不拉开一张庞大的搜索网,但当天未能搜获此人的踪迹。经过一个晚上的搜捕,希望似乎变得渺茫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常规的方式已经无法奏效,魏斯亲自出马,与尼古拉组成了洛林民用航空界的“最强CP”,对可疑区域进行了空中同搜寻。魏斯利用的特殊视野,于第二天午后在一个山坳中找到了那名可疑分子的,引导地面部队进行围堵,这人最终也饮弹自尽。 虽然遗憾的没能抓到活口,可是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东西物品以及在他们临时住处搜索出来的资料,基本断定他们是诺曼帝国派来刺探情报的人员,其目标是联邦军在洛林的军事设施军工生产以及各种工业设施情况,这也跟联邦安全监察部门之前的猜测情况相符。经此一事,联邦军方和安全部门意识到和平时期防范敌人渗透的安保体系还有所欠缺,魏斯借此机会提出新建民用军航空飞行学校,由军方提供技术支持,将其纳入到军民备训体系当中,这个提案很快得到了军方高层的认可。 鉴于城市和工业区居民人口密集,适龄青壮年数量较多,魏斯和驻军部队商议,在各个工业区和工厂学校较多的城镇设立军民备训点,由军方和警察部门一起设立常备的物资仓库,工业区工人可以利用夜间和周末的时间进行轮训,而在中高等学校,适龄的学生们可以利用寒暑假及周末的时间参加军事训练。这样一来,既可以分散组织居民备训的压力,起到积少成多的效果,使更多的人受到正规的国防训练,另一方面,这些军备训练可以发挥出辅助治安的作用,只需要给他们铺设电话线路,必要的情况下就可以动员具备辅助军事能力的人员参与行动。 以此次抓捕两名敌对分子的行动为案例,洛林州政府联合驻军部队、联邦安全监察部派驻人员制定了几种不同情况的预案,其后举行了两次具有一定规模的反渗透演习,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效果。不久,军方高层派来了一个观察团,检视洛林地区的军民备训情况。对魏斯和布鲁克斯来说,这个观察团有个非常熟悉的老面孔,庞克将军。现如今,他的身份换成了联邦军民备战训练委员会的秘书长。这位老长官是魏斯在第二次洛林游击战时期的顶头上司,也是布鲁克斯在军事情报部门时的老上司。对于两位昔日下属在洛林开展的各项工作,这位老长官自然是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光肯定还不够,在他的力荐下,联邦军方决定以洛林为示范,将民用航空学校列为军民备训点、公路与战时机场结合等军民合作项目作为典型范例进行通报推广,并给予了州政府、驻军部队及派驻此地的地联邦安全监察部门一定的嘉奖,军方高层亦将这一年春季联合演习定在了洛林和纳沙塔尔联邦州,并将其命名为“西部前线”。 正文 第41章 平凡天才 春季和秋季的联合操演是联邦军队的传统项目,是他们为了保证部队战斗力,以贴近实战的方式所设计的一种大规模演习模式。虽然从上一场战争的情况来看,这种操练并没有真正达到预期的效果,但如果没有这种操练,联邦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可能会更加的差强人意,所以,战争结束之后,这种操练形式依然延续下来,并在原先的基础上增加了更多的实战性和对抗性的要素,重点是以战争时期的经验教训,对攻防的技战术理念进行了升级,进攻强调机械化、机动化、快速化,力求抓住对手要害、一击致命,防御则强调弹性防御、积极防御、主动防御,而非原先所贯彻的“固若金汤”的阵地防御战。 要想了解一支军队的实力,那么相比于平日的基础训练,观看这种大规模联合会操无疑是更加理想的方式。对于联邦军方高层来说如此,对于意图知晓联邦军队虚实的外国势力,特别是潜在的敌对势力更是如此。魏斯第一次参加秋季会操便遭遇到了这种离奇的敌方渗透事件,还损失了不少同伴。而今,会操放在洛林和纳沙泰尔联邦州举行,对地方政府和民众来说,微薄的荣誉感之外,仿佛是一场难度颇高的大考——他们不得不将各种交通运输设施腾出来给军队使用,正常的居民的出行生活以及工业经济的运转也需要给这次大规模的操练让步,虽说这是国民义务,责无旁贷,但终究给大家带来很多不便,也增加了很多工作量。政客们会利用这样的机会跟军方高层搭上线,或是跟其他军中的人物结交,培养起私人关系,但这在大势面前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因子。 在春季大会操正式开始前大约一个月,军方便开始在预定演习地域进行各种准备工作。这是参谋们最为忙碌的事情,从总参谋部到各兵团参谋部以及高级参谋学院,还有其他军事院校的见习军官,纷纷在纳沙泰尔联邦州西南和洛林西北部预定演习区域活动,为即将到来的大操练准备各式方案。 预先设定的演习方案只是粗框,是方向性的指引,主要是对参与部队的预定位置进行勘定和设计。由于演练过程中非常强调实战性和对抗性,因而取消了原先设定好路线,让参与部队像走T台一样走秀的传统形式。参与部队在既定的规则和预案调控内可以自由发挥,给充分利用各种地理和设备的条件来达成目标。 作为洛林的州长官和洛林军训动员委员会的秘书长,魏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忙前忙后,协调各方,也跟来到洛林的不少参谋军官见了面。在这其中,有些是他在戴泽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同窗,有些是他在巴斯顿军校的校友——要不是许多朝气蓬勃的军校同窗因为前线战事吃紧而奔赴前线,未能展露出他们真正的才华便已“陨落”,魏斯还会在这儿看到更多的熟面孔。 此次春季大会操的总参谋官,便是尼古拉先前跟魏斯提到过的那位军事天才,本-蒂姆尼上校。近半个世纪以来联邦军队的春季或秋季大会操,总参谋官无一例外都是将军,哪怕最有天赋的青年才俊也要达到准将以上才有可能,而本-蒂姆尼是这半个世纪以来第一位能够以上校军衔担当演习总参谋官的。他之所以以能够在战争结束后将心璀璨的参谋群体中脱颖而出,跟他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术成果是分不开的。正如尼古拉所说,他研究总结的闪电战理论新颖大胆富有创造力,在战略战术领域的“一潭死水”中荡起了无数涟漪,因而走进了军方高层的视野。此次春季大会操,无疑是他向高层展露运筹帷幄能力的绝佳舞台! 初次见到这位闻名遐迩的天才参谋官,魏斯是有点失望的,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个和善的普通中年人。他四十来岁,长得跟克伦伯-海森工厂的财务主管有那么几分相似,说起话来文质彬彬,没有一点儿锐气,也丝毫没有戾气。将这位上校放在人群中,若是他没穿军服。很少会有人一眼记住他的面容,因为他的外形气质各方面条件看起来实在太过平庸。 上一场战争持续了三年多,这位天才参谋官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戴勒菲格参谋学院研究军事理论,其余时间在总参谋部“帮工”,也就是说,他战时没有一天真正在一线部队。追溯到战前岁月,他倒是在基层部队呆了将近十年的时光。从他自己的履历来看,这是个有趣的中年人。他最早毕业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机械专业,这是个炙手可热的专业,当年几乎一毕业就可以步入中产阶级的收入水平,但他却选择了加入军队,从基层的士官干起,十年时光缓慢晋升到了中尉,然后进入到戴勒菲格参谋学院学习。当时的成绩据说也不是特别突出,但是他得到了时任院长的青睐,毕业后留校任教,厚积薄发,成为了这个学院战术领域的传奇人物,各种战术教程中都有他的大作。 军事理论研究层面的极致,通常会在兵棋推演上得以体现,本-蒂姆尼上校也确实如此。在联邦军界,很少有人能够在他手里连赢三局,只要是五局制的战术推演,他前两局可以全输,但后面三局一定能够搬回来,这便是他的“最强功力”。 由于职责所限,魏斯需要协调各方面事务,没办法跟着这群最顶尖的参谋们一起到预定演习地域去勘察地形设计方案,跟这位天才参谋官面对面沟通切磋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不免有些遗憾,所幸在演习临开始前,参谋们在梅森稍作休整,他总算逮住机会跟这个天才参谋官切磋了兵棋推演。在众多参谋们的见证下,魏斯赢下了前两局,然而从关键第三局开始。他发现自己的战术套路几乎处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无论他如何变招,都逃不过对象那双看似平淡实则犀利的双眸。对方的招数开始变得凌厉起来,而且招招致命,让魏斯难以招架。 通过这样五局兵棋推演,他领教到了军事天才的实力,亦意识到自己当年战胜诺曼帝国皇家军事学院的来访代表们是何等的侥幸,同时也对这位天才参谋官未能在上一场战争中发挥更大作用感到遗憾。可惜现实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将擅长兵棋推演和理论研究的人放在指挥官的位置上,也未必能够做到滴水不漏。毕竟联邦军队和诺曼军队的战争不是五局制的兵棋推演,前期的失利若不能及时“止损”,便有可能堕入无底的深渊,失去扳回局面的资本。 春季大会操即将拉开序幕,来自各个驻防区域的联盟军队陆续抵达洛林和纳沙泰尔联盟州。有些部队直接搭乘飞行运输舰前往集结区域,有些乘火车抵达支线终点,然后改乘内河船只或是汽车前往预定地点。这忙碌而又紧张的景象,勾起了魏斯对于巴斯顿军校的回忆。虽然辛苦,但生活单纯、充实。 演习一旦拉开序幕,因为事关机密,即便是洛林的行政长官,也不能参与到演习的细节中去,只能远远的寄予祝愿,而在演习开始后不久,联邦安全监察部的一级督察员布鲁克斯先生又一次敲开他的办公室门,而且依然挑了下班后少有工作人员在的时候。 这尊大神愁容满面,即便没有第三人在场,他也有意压低了声音:“我们收到外围情报,诺曼人又来了。” “这不很正常吗?”魏斯淡定地说,“如果诺曼人不来,那才奇怪呢!” 话是如此,但这事魏斯一点也不敢大意。他给布鲁克斯倒上茶,示意他喝口茶再细细道来。 “这是一条很隐秘的线索……诺曼人在战争时期通过威逼利诱等手段控制了不少洛林人,有些人是独立自由主义者,有些人纯粹贪图钱财,还有人是家人受到胁迫,但不管是哪一种,在战争结束之后,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继续为诺曼人工作。他们有正经的身份作为掩护,战争时期跟诺曼人也是隐秘的接触,没有知晓内情的人,或是知道的都已经消失了,所以,把这些人揪出来很不容易。” 魏斯虽然有自己的特殊手段,但洛林3000多万人口,他不可能逐一去进行辨认。只有缩小嫌疑范围,才能够借助特殊视野去分辨这些人的真实倾向,再分门别类地进行有针对性的处理。 “这条线索有三个指向:其一,情报提供者知晓进入洛林的演习部队的大致数量和装备情况;其二,情报提到了相当一部分部队番号,而且这些番号都是正确的;其三,情报提到了演习部队的高层指挥官和主要参谋人员。能够接触以上三类信息的,除了军队内部,余下的可能指向了州政府所属部门……我个人推测,最有嫌疑的三个部门儿是警察部门、交通部门以及你的秘书室。” 布鲁克斯所列出的嫌疑任群体有三类,前两类涉及数以百计的工作人员,第三类也就那么五六个人。魏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表情,琢磨他这话是否还有弦外之音——要排除州政府内部的可疑人员,只需要将他们召集起来,用自己的火眼晶晶好好的审视一番,但如果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出在堂堂洛林联邦州的州长官身上,对联邦安全监察部——对布鲁克斯而言,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一,如此大动干戈的进行召集,很可能打草惊蛇,再者也会扰乱现在的秩序。其二,把敌人的情报员挖出来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之前发现了两个敌对份子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裁了,难保这次的敌方潜伏人员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如果想要从他们这里摸出更多的线索,想方设法把敌人在洛林境内的情报网络连根拔除,那么就必须放长线钓大鱼。 “你有什么头绪吗?”魏斯问道。洛林工业者联盟成立之后,他和抵抗组织在老战友们灰很非常关注叛那些叛国者的惩戒情况,但因为他们的组织性质是非官方的,成员来自许多不同的城镇,做着工业领域的各个细分行业,以组织的名义去挖掘可疑人员不免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和影响,所以魏斯只是叮嘱伙伴们平日里稍加留意,有任何线索及时提供给政府或军方。 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布鲁克斯表示,他的想法跟魏斯刚刚所说的方向一致,那就是要挖就得把敌人给连根挖出来,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样不知何时才能把这些隐患彻底根除。自联盟安全监察部进驻洛林以来,花了很多精力在这方面,也收集到了不少的情报和线索,编织的大网已经初步成型,只等着脉络更加清晰,便可以收网。 考虑了一会,魏斯对布鲁克斯说:“秘书室有没有敌人潜伏人员,我这几天就可以给你准确的答复。如果有,我们就从他身上入手来追踪线索,如果没有,那么下一步我们从警察部门入手,接着是交通部门。” 布鲁克斯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魏斯:“你有多大的把握。” “我看人很准,从来没有失过手。”魏斯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布鲁克斯点点头:“另外,我听说在西部边境建立贸易港的法案已经获得多数国会议员的认可,很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付诸实现,这意味着人员的流动性会增加,敌人刺探情报的渠道又多了一些。如果法案通过,我们是不可能单方面去阻止它的实施,也不可能完全杜绝敌人的渗透。长官们的考虑是利用这个契机,找出联邦境内的敌方潜伏人员,也就是说我们一方面从传递信报的情报员入手,一方面从中转渠道摸排,双向行动。” 魏斯听完之后,若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道:这不是你们要干的活,跟我说是要咋地? 布鲁克斯紧接着说道:“从我听说的情况来看,洛林至少会有一个位于莫纳莫林山脉的贸易港,它的地理条件很符合贸易港的概念,那就是只有空中的运输,地面难以通行,其他国家通过飞行运输舰将货物运达贸易港,我们也将货物运到那里进行交换,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人员上的流动,当然不可能是完全的杜绝。这个贸易港是由联邦政府集中管理还是由所在的联邦州来管理,国会还存在争议,法案最终会给出答案。如果它由州政府来管理,我希望你最好能够有妥善的应对方案,毕竟联邦安全监察部不可能一直让如此规模的队伍在洛林驻扎。我们希望能在半年之内,最迟在年底前完成任务,然后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东部地区……自战争结束以来,原本平静的东部地区现在反而不太安定,有不少身份可疑的人物从海上潜入联邦,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获得了虚假的身份,混入我们当中。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因为在东部,我们的军事防御最为薄弱的,我们一直认为敌人不可能说海上进攻我们。可是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狂暴之海的恶劣天气上,我们必须做好周全的准备。所以,我们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会从西部转移到东区。” 布鲁克斯说的这些,魏斯受限于联邦体制和自身消息渠道的缘故,并没有提前知晓。事实上,在此前的长官大会上,也只是有些许风声,并没有那么确定的消息。于是,他试探的问:“那个岸口会在哪里?如果设立的话,我的意思是。” 布鲁克斯迟疑了一会儿,道出了一个让魏斯非常熟悉的地名:贝拉卡瑟。 是的,贝拉卡瑟隘口,战争时期他第一次见到泽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在西线展现自己的勇气和魄力的地方。在那场残酷的战斗中,他们夺取了诺曼军队迫降的飞行战舰,差点缴获了敌人的星源石设备,如果提前解开这个技术上的机密,战争至少可以提前一年结束,这也是魏斯战争时期一个不小的遗憾。 贝拉卡瑟是个地势很险要的地方,它三面是悬崖陡坡,只有朝向洛林的东面能够艰难通行,西面是诺曼人的盟友,巴塞尔王国。 正文 第42章 闪电力量 整个春季大演习期间,魏斯都紧张的关注着有关敌对分子的消息。为了应付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应急小分队也取消了休假全员待命。从保证行动效率的角度出发,这支分队分华伦斯、索姆索纳斯、梅森这三个地方驻扎。华伦斯是洛林北部的工业重镇,供应着洛林大部分地区的电力,并且出产大量的工业品,算是洛林的工业副中心。梅森是洛林的首府,是它的政治经济工业中心,供应军方演习所用的装备物资以及官方交换信息的渠道都在这里汇集,这是一个很容易被敌人盯上的重要目标。索姆索纳斯位于华伦斯和梅森之间,它的战略地位虽然已经不复当年,但由于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汇集了一批技术含量较高的工厂,而且还有克伦伯-海森工厂的新军工生产线,也很容易引起敌对人员的窥觊。再者,索姆索纳斯驻扎着一支农林航空队,这是非官方组织最具机动性的力量,利于发挥军民合作、军民联防的效果。 不过,直到大演习落下帷幕,敌对人员始终没有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这当然存在两种情况,一种是敌人忌惮于洛林军民的严密戒备,不敢有大的动作,另一种可能是他们隐秘的行事,没有被发现。无论哪一种,总算渡过这一段非常难熬的时期。军队开始返回各自驻地。作为东道主之一,魏斯密切关注着军队返程的各种安排,唯恐在最后一个容易疏忽的阶段发生意外,好在各种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就在各支部队基本上撤出洛林,生活即将回归原本的状态时,他和那位不久前才在兵棋推演中有着精彩交锋的天才参谋官又见面了。 在第17国防师的梅森联络办公室,本-蒂姆尼上校、弗里斯将军还有魏斯三个人坐在一张很普通的茶桌旁,喝着很普通的茶,聊着一些很普通的话题。茶喝了一半,本-蒂姆尼从闲聊转入正题:他临行之前请两位聚到一起,是想探讨一些军事方面的话题,弗里斯将军在一线部队丰富的指挥和管理经验,而克伦伯-海森长官既有丰富的军事经验,又具备常人少有的游击作战指挥经验,还是政界的冉冉升起的明星,能够跟两位在一起探讨话题,他觉得能够起到很好的互补性。 铺垫和恭维加起来有半个多小时,这是参谋官的日常风格?魏斯在心里嘀咕一声。当然,对于这位能够在兵棋推演中击败自己的天才参谋官,他内心底还是满怀崇敬,只不过这种崇敬又跟他那过于平凡的外表和气质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矛盾,让他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今天要说的,是关于我之前提过的战术理论。”本-蒂姆尼上校说这话时,目光是放在魏斯身上的。得益于当年那些闲暇时光看过不少有关二战的军事书籍和杂志,魏斯对于闪电战能说出比周围这些人更为深刻的体会,再加上符合战场实践的规律,先前两次跟本-蒂姆尼上校交谈,已经通过这方面的沟通引起了他的注意。 想必这次春季大会操有所收获,也发现了新的问题。魏斯在心里道。 本-蒂姆尼果然说道:“不瞒两位说,刚刚结束的大演习中,我们遇到了一些绕不过去的问题,感觉纸面上完美无缺的理论在实际之中有很多难以逾越的障碍。” 因为没有亲身参与到春季大会操,魏斯只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听本-蒂姆尼上校娓娓道来。弗里斯是这次演习的亲历者,但他受角色所限,站位显然不如总参谋官来得高。 由于大演习的很多方面涉及机密,本-蒂姆尼上校只能大概介绍过程,重点放在个人观点上。肩带来说,这次春季大会操的目的是检验机械化部队突击能力,以及研究如何进行积极的防御。在纳沙塔尔联邦州西南部的大草原上,进攻部队在地面行动中展现了强大的攻击力,以穿插包围分割等多种战术将扮演防守方的演习部队打得落花流水,而在洛林西北部的山林中,进攻一方模仿诺曼军队在上一场大战中的战术套路,采取地面推进、空中跳跃的战术,以更加立体的机械化方式发动攻击,同样将防守方打得稀里哗啦。这看起来印证了本-蒂姆尼上校的闪电战理论,可是基于联邦的体制性制约,他们不太可能在战争中主动去扮演攻击方。一旦跟诺曼帝国交战,联邦军队的首要任务是顶住敌人的三板斧,等战局稳定下来之后再展开防守反击,进而进入敌方腹地。到了那个阶段,才有机会展现出这个闪电战的理论。所以,联邦军参谋部门当前研究的重点是如何防御闪电战,而这也是本-蒂姆尼上校军事研究课题的真正核心。 “对付闪电战,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用战场纵深逐步削弱进攻方的攻势,可是按照这次操演的情况计算,敌人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有可能从北部横贯整个联邦,击穿我们所有的防线抵达自由城,甚至是我们的东部海岸。无论是依托河流湖泊或是山脉构筑的防线还是在平原上修筑的坚固工事,都无法阻挡机械化部队的强力突击……一旦诺曼帝国的军政大权真正稳固下来,他们很可能会掀起这场可怕的进攻狂潮。” 等本-蒂姆尼上校说完这些,魏斯感觉自己面前的人似乎是个假的本-蒂姆尼上校,因为从他在兵棋推演中那种极其冷静睿智的表现,没有什么难题是能够阻挡他的。只要给他两次机会,接下来无论多少盘兵棋推演,都很难再从他手里拿走胜利。就是这样一位超烦脱俗的人物,怎么会被自己导演的春季大演习给弄得失去信心呢?带着这样的疑惑,魏斯审慎地思考的一番。 在这期间,弗里斯将军谈了些他关于闪电战的看法,他认为某些推论夸大了进攻方的突击能力,尤其是持续作战能力,因为联邦的国土是如此的辽阔,一旦在联邦境内的布局线超过1000里,那么侵略者的补给效率会大幅下降。 “正如我们目前所推行的军事动员体系改革,只要敌人胆敢侵入联邦,无论他们身处何处,周围都会有数倍于他们的抵抗者,而且不再是那种手无寸铁的抗争者,是真实的武装抵抗者,是有组织有准备的游击队。在那样的情况下,有克伦伯-海森长官这样出色的游击指挥官,一定会让敌人痛苦万分。”弗里斯将军很有信心地分析了一番。 “游击战不是不能成为战争的主战场,但那也意味着正面战场近乎完全失利,意味着敌占区的居民将忍受无尽的痛苦,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出现那样的情况。”魏斯在思索中抛出了这么一个在上场战争中就已经得出的结论——游击战的代价是要远远超过正面战场。 紧接着,他将视线放在本-蒂姆尼上校脸上,与之对视:“单纯从战局的棋盘上来看,以集中机械化部队进行快速反击的战术似乎无懈可击……只要实力够强,指挥正确,必胜无疑。在这种情况下,破局之策应该跳出这个战局的棋牌。简单来说,有两种应对策略,一种是以机动战对机动战。在敌军高速攻击穿插之时,以我方机械化部队相应寻找敌人的软肋予以攻击,或是与之正面对撞,决出胜负。这就要求我方也有实力足够强大的机械化部队和正确的战术策略。第二种渠道是我方继续坚守,但同时极力破坏敌人的交通线以及后方的工业资源,这就要求我们建立极为强大的空中部队,在战争初期就夺取制空权,用持续而猛烈的攻击让敌人的地面攻击瓦解,用长途奔袭足够强度的远程攻击敌人的重工业区。也就是说,应对闪电战必须有比攻击方更为坚定、决绝的精锐作战力量,或是在地面针尖对麦芒或是在空中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否则一旦进入对方擅长的节奏,想要扭转战局,就必须付出巨大的牺牲。” 说完这些,魏斯停顿片刻:“严格来说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将大部分的国土让给对方,用游击战来消耗拖延敌人的部队,将我们自己的精锐集结于距离敌方国土最遥远的地方,等待敌人在广袤的占领区不断消耗疲惫,抓住机会,展开反击。这跟我们在上一场战争中后期的策略有些相似,它具有战略层面的可行性,而最大的缺点就是会导致无辜平民巨大伤亡。” 魏斯的分析和建议本-蒂姆尼上校显然听了进去,他连连点头,然后说:“在你所列出得三条路径上,我认同你的观点,第三条万不到得以的情况下是不要采纳的,因为那对整个国家和民众带来太太沉重的负担。第二种是空军学派所推崇的,我不反对,但那不是我擅长的方面。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你所说的第一条路径,也就是机械部队对机器部队的对决。在刚刚结束的这场大演习中,我为防守方配备了大致相当于进攻方一半的机械化力量。我一直认为,处于主场优势的防守方在策略得当的情况下,是能够抗衡进攻方的,但是由于进攻方集中使用了机械化力量,仅有的两场对抗都以防守方的失败而告终。这让我想起了冷兵器时代骑兵之间的激烈厮杀,在某些特定的时期是战场的决定性力量——骑兵胜则战役胜,骑兵败则战役败。哪怕防守一方固守城池抵御敌人的进攻,获得优势骑兵部队总是能够切断防守方的补给,将他们的城池变成孤地、死地,最终沦陷,而在现代化的对战中,机械化部队同样能够做到当年骑兵部队所做到的。” 停顿片刻,这位天才参谋官神情严肃地说:“我是陆军学派,我必须考虑飞行部队无法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如何能够以地面作战掌控战局,甚至我需要考虑在飞行部队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如何能够力挽狂澜……这些都是我需要考虑的。” 这种考虑固然带有本位主义的意味,但是也确实是战争需要应对的局面,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空中的战斗如预期那样进行。单纯的指望飞行部队能够掌握局面既不可靠,也不负责任。魏斯微微颌首:“我理解你的顾虑,这确实需要考虑。也许在战术层面我们找不到破局的钥匙,而在技术层面,有一把钥匙正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听到这个比喻,本-蒂姆尼上校迟疑了一下,然后双眼放出了光芒:“对啊,您可是军工领域的天才人物,对技术发展趋势的判断和把握,是我们这些参谋军官无法比拟的。” 魏斯微微一笑,说道:“假设是在雨雾天气非常多的季节,飞行部队的出动受到了阻碍,但战争还是会持续进行的。我们的战车部队对敌人发动突击,双方在平原或是山丘遭遇——这种情况在上一场战争当中还是较为常见的。排除了空中的因素,地面部队的胜负由什么决定?以往是由指挥官的技能、士兵的技巧、团队的配合以及难以琢磨的运气因素共同决定的,而在机械化的时代,武器的性能,就如同如您刚才所说的那个特定的时期的骑兵威力,逐渐成为战场的决定性力量。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设计和制造出比敌人更优秀的机械化武器,核心就是覆盖装甲搭载火炮的战车——它们便是这个时代的骑兵。” 看本-蒂姆尼上校陷入了沉思,魏斯稍稍放慢了语速:“我们至少要保证自己的战车跟敌人的性能不相上下,如果有可能的话,应该尽可能的保持优势。我相信上一场战争之所以能够取得奇迹般的反转,是得益于我们在作战飞机性能上的领先地位,得益那些勇敢的先驱者。而今除了飞机技术的不断发展,战车技术同样是军方需要重视的领域。我们不仅要有性能不逊于对手的战车,更要有能够驾驭他们的士兵,能够形成团队配合的技术和战术条件,要善用无线电工具,使之成为战术威力的一种辅助提升。” 这位天才参谋官思量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看着魏斯:“您真的不考虑再回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我觉得你可以破格提前毕业,然后我们一起研究战术理论,相信始终会有一番成就……至少能够铭记在学院的历史上!” 说完这话,他忽然想起什么,笑着摇摇头:“相比于枯燥无味的理论研究,州长官才是更具挑战性的工作吧!” 正文 第43章 惊魂之人 又是一个短暂的夏季,意料之中的是,洛林各项的发展按照魏斯设计的大方向全速推进。随着大量新矿场投入开采、新工厂建成运转,洛林逐渐恢复到了战前最为鼎盛的时期,在某些领域甚至超过鼎盛时期的繁荣程度,良好的营商环境以及廉价原材料供应吸引了更多的投资者前来,第二期运河拓展计划进一步改善了洛林的内河航运条件,使得科莫森到梅森的航线距离缩短了近一半,并且催生了第二个运河工业区——位于洛林中部的胜利运河工业区,名字有些熟套,模式也有些俗套,一些原本利用价值较低的土地转为适合开发的农田和工业区,得益于那里的地理地质和经济发展条件,新的工业区较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规模更大,涉及的工业门类更齐全,从而使洛林的工业体系更加的健全、完备。 意料之外的来自于更高层面——今年是莱博尔德总统任期最后一年,在他的努力推动和外界的积极响应下,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和诺曼帝国终于签署了旨在恢复正常外交关系、开辟通商口岸的一系列协定,使两国近30年来始终处于中断状态的外交关系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在这之前,联邦对外出售出口物资,大多数通过北方威塞克斯以及其他中立国家进行,随着这次协议的签订,建立若干边境航空港的提案得以顺利通过,贝拉卡瑟成为了洛林新的对外窗口,而且是地方负责管理运营、联邦军方和安全监察部负责安全警戒事务,这赋予的地方极大的自主权,同时又兼顾了安全。 一切就如布鲁克斯所说的那样,需要地方以更高的眼界和更好的技巧去运营和管理。 夏末,在贝拉卡瑟战场遗址上新建的航空港达到了运营的条件,经过联邦多个部门的勘察和论证,获得了正式开通许可。对岸的巴塞尔王国也对这个通商口岸格外重视,这是他们仅有的两个面向联邦的航空港之一。相较于原来的莫纳森航空港,贝拉卡瑟距离巴塞尔的腹地的更近,几乎翻过莫纳莫林山脉就能够抵达他们的主要工业区,而更近的距离就意味着更低的运输成本和快捷的效率。 贝拉卡瑟隘口整体上位于联邦境内,这个航空港除了针对巴塞尔的货物进出口,亦获得了向诺曼帝国进出口物资的许可。因此,贝拉卡瑟航空港的开通,意味着诺曼帝国派驻的海关、税政以及安全官员正式进驻,这是战争结束以来洛林的土地上首次有诺曼军人“堂而皇之”的现身。 作为贝拉卡瑟航空港的实际运营管理者,洛林州政府为航空港的开通庆典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联邦方面,国务秘书和商务部长都亲临开通典礼现场,在此期间,诺曼帝国派来了一些外交和商贸方面的官员,双方的初期接洽都很谨慎,而联邦监察部为这个口岸专门配备的一组经验丰富的监察员。不过,布鲁克斯并没有到场,这个夏天,他带着部分骨干人员调往东部联邦州。如果不是跟这家伙实在太过熟悉,魏斯甚至会觉得他是一个很牛逼的预言家。 正式的开工典礼前双方互换了到场官员名单,在诺曼人提供的那份名单上魏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姓氏,塞德林茨。他知道那是诺曼帝国北方的大贵族世家,战争时期他几次跟那位塞德林茨将军交手,也知道他跟巴拉斯王子关系甚密。这位塞德林茨是公爵和诺曼帝国商务部大臣,显然是那位塞德林茨将军的兄弟或是表亲。至于名单上的其他官员和工作人员,他仔细的看过一遍,仅仅从姓名上看,应该没有自己的旧识了。 庆典当天,诺曼人的运输舰从西面飞来,降落在了曾经降落过的隘口。魏斯站在醒目位置,注视着那群不再是侵略者角色的诺曼人。为首的那位塞德林茨公爵看起来果然很眼熟,在外形和气质上跟战争时期打过交道的那位塞德林茨将军有几分神似,但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或许是因为长期跟随在巴斯王子左右,那位才华横溢的塞德林茨将军给人感觉是缺乏统帅意志力和决断力的那种,而眼前这位塞德林茨公爵,自带上位者的高傲气势。 诺曼帝国、巴塞尔王国、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官方语言互不相通,但按照事前商定的程序来走,没有任何的疏落,一切行云流水,仿佛愈演过许多遍一样。这种缺乏真实情感的、冠冕堂皇的仪式,仅仅只是一种官方形式,真正的意义在于洛林的对外贸易翻开了新的篇章。 当天晚上,联邦方面为航空港开通举行了宴会。因为贝拉卡瑟的特殊地理位置,这场宴会并没有众多的外部宾客前来参加,少有女士的身影,宴会仅仅是以餐会和交流为主,并没有安排舞会的环节。由国务秘书和商务商贸部长的“喧宾夺主”,魏斯甘当绿叶,默默关注着现场的各个环节,而没有上前与那位塞德林茨公爵深谈的打算。 宴会进行中,突然有个似曾相识声音从侧边传来。 “好久不见,克伦伯-海森先生!” 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魏斯瞬间背后泛起寒意,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虽然心中无比惊诧,但他很快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收起外露的诧异,不慌不忙地转过身。眼前是一位普通军官模样的青年,穿的是诺曼帝国的陆军尉官礼服,脸庞却跟那位塞德林茨公爵有几分相似…… 没错,这人便是战前、战时都跟魏斯有过交集的另一位塞德林茨,担任诺曼军队高级将领的塞德林茨! “你还是喜欢这一套啊!”魏斯用诺曼语回应道。 这位塞德林茨将军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很令人意外啊,克伦伯-海森先生,你居然离开了军队,当起了洛林的地方行政长官,这太不可思议了!” 魏斯微微举起酒杯:“一切皆有可能!如果有人跟我说,诺曼帝国与阿尔斯特自有联邦能够获得百年的和平,我会相信。如果有人跟我说,这两个国家数年之内又会再起战端,我也会相信……这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我宁愿是前者。”塞德林茨将军也举起了酒杯。 一个渴望军功的人会希望长久的和平?魏斯在心里哼了一声。抱着与狼同行的警惕,他盯着这个年轻的诺曼贵族兼军队指挥官:“您这又是来寻找刺激的感觉了? “我喜欢不同的角色,从不同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塞德林茨将军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就不怕出点什么意外?”魏斯别有意味地说道。 “和平时期会有什么意外?”塞德林茨将军将军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是在战争时期,我可不敢堂而皇之的跑到对方的宴会场合。不过,我有尝试穿着士官和低级军官的装束视察前线……有过那么几次!” “有什么发现或者说是不同寻常的体会?”魏斯顺着对方的话问。 对方狡黠一笑:“嗯,收获很多,确实很刺激!” “那位塞德林茨将军公爵是你的兄长?”魏斯撇过头瞧了瞧另一位在众人视线焦点位置的塞德林茨。 塞德林茨将军不置可否,只是讪笑。 “你们长得很像,我是指外形像,但气质有明显的区别。”魏斯试着用这样的话来激对方开口,但塞德林茨将军似乎不愿意过多的谈及那位公爵大人。可是,他又不吝于跟他在一个场合出现,说明他们两个之间至少没有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矛盾。 魏斯琢磨着,这位塞德林茨将军来到这里,显然是有所意图的。从他的身份和立场来看,主要目的应该还是军事方面。令人疑惑的是,他来贝拉卡瑟并不能够窥探到太多的军事信息,难道只是为了自己这个算不上老朋友的老朋友来溜一圈?不,诺曼人做什么事情目的性都很明确,这是魏斯跟他们打交道以及从战友们那里获取信息总结出的一个规律。不过,诺曼人并不是平铺直叙的直奔主题,为了达成某个目的,他们会做充足的铺垫,甚至做出一些迷惑性的动作,但无论怎么绕,最终会回到他们的主线上来。 那么,这位塞德林茨将军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有些不明白。”塞德林茨将军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在联邦军队立下了赫赫战功,又是游击战方面的少有的代表人物,还有巴斯顿军校优秀毕业生的头衔,又在最好的高级参谋学院进修,为什么会放弃大好前途转而投身政界?难道说你觉得在军队的发展前景不尽如人意吗?” 魏斯冷哼道:“我加入军队不是因为喜欢军事或者痴迷于战争,而是为了保家卫国。我成为洛林的州长官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能够让洛林尽可能好的发展起来。其实在这两个身份之间,我当过几个月的普通平民,那是我最简单最快乐的时光。每个人的人生目标、每个人想要寻找的价值都不尽相同。我渴望身体和心灵的平静。您呢?是希望攀上权力的巅峰还是成为战争的主导者?” 塞德林茨将军收起他的笑容,若有所思的说:“我挺羡慕你的,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始终还在寻找,寻找属于自己的命运。” “今天的会面虽然很奇怪,但我更乐意将它当作一次偶遇。明天,我希望您可以和你们的同伴们一起返回,而不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阿尔斯特的自由联邦是一个非请勿入的地方,它的自由是对它的公民以及所有向往和平、向往自由的人而已。以你现在的身份,在没有官方手续的情况下,是不被欢迎的。千万不要自以为聪明的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举动,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站在对立面上,最好是永远。”魏斯作出提醒,亦是警告。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吗?”塞德林茨将军脸上重新浮现出之前的微笑,这种微笑中带着诡异,带着他那种特有自信。 “您的善意提醒我铭记于心,希望我们下次再见面时,仍能够是这种友好的氛围。不过,我只是一名军事指挥官,就如同你只是一个地方的行政长官,我们决定不了更为高层的事务。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再度成为战场上的对手。你不要怨恨彼此,那未必是我们的本意。” 听完塞德林茨将军这段话,魏斯百感交集。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内心深处的警惕,这个才华横溢的诺曼帝国指挥官,不会为只会说这几句话后来到这里,如果说近期洛林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他,那么一定是刚结束不久的春季大会操。诺曼人知道联邦在正常情况下不太可能主动向他们发起进攻,所以他们无需担心联邦的军事威胁,但只要他们还保持着那个扩张的野心,就必然关注联邦的军事动向。可是,那场演习已经结束了,他现在来到这里,不可能是在去寻找演习场上遗留的痕迹,或是选择在这里跟那些越境潜伏的情报人员接头,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思来想去,魏斯突然想到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可能性:这家伙可能不是跟着塞德林茨公爵从诺曼帝国来到这里,而是从联邦境内返回此地,以便于跟着塞德林茨公爵一行堂而皇之返回罗曼帝国。 也就是说,这个疯狂的家伙很可能在联邦军的春季大会操期间就处在联邦境内,而且以近距离观察的方式窥窃了联邦军队最新战术战略的演练。想到这种可能性,他恨不得立刻把对方揪出来扭送到安全检查部门,可是他没有证据,塞德林茨将军虽然现在穿这一身跟他身份不符的军装,但是此时此地,他并没有任何逾越之处。即便是一位诺曼帝国的将领用普通军官的姓名参加这样一场典礼,只要没有任何针对联邦的举动,那么充其量只是一场小小的外交事件,很容易解决掉。从这个角度来看,在他抵达贝拉卡瑟、塞德林茨公爵一行也来到这里的情况下,他就已经是安全的,所以才会主动出现在魏斯面前。 塞德林茨将军带着得意的笑容向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然后转身离去,将茫然而又忧心忡忡的魏斯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正文 第44章 破冰时代 秋高气爽的时节,克伦伯-海森城堡外的大草坪上,尼古拉、魏斯还有小杨教授三人并肩而立,默默注视着天空中那架优雅盘旋的银色飞行器。它是洛林农林机械工厂利用农用飞机生产线制造的第一架大量使用铝合金材料的试验机,这些材料处于小批量制造阶段,成本比实验室材料低了不少,但依然比起普通的钢材要贵很多。 此前用来制造飞机骨架的材料无外乎是木材、钢管这两种类型。战争时期乃至于战争结束后,为了提升飞机的性能,工程师们一方面不断研发动力更加强劲的发动机,另一方面也在寻找各种新材料。有了性能稳定并且符合要求的铝合金材料,更多以往只存在于纸面的飞行器具备了付诸生产的可行性。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使用四台发动机的重型远程轰炸机,之前虽然联邦军已经生产出了几件样机,但木质骨架的强度难以胜任远程飞行,若是替换成钢管,虽然结构强度上去,但是重量也跟着加大,挤占了有效负荷,使得那款四台发动机的重型轰炸机始终无法达到实用化的要求。 在这个令人舒服的季节,小杨教授第三次带着阿尔斯理工大学的实习研究团队来到洛林,这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带队,并不是因为她跟魏斯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或是厌倦了这种教学方式,而是因为她决定接受自由洛林大学的邀请,担任地理地质学院的首席教授。老杨教授应允担任该校客座教授,每年尽可能抽四到六周时间来这里讲课。对于杨教授家的生活来说,这或许是当前最好的安排。 “它就像是古代神话中的雷鸟,在北地圣诗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它来自天穹之上,带着夺目的光芒降临人间,电闪雷鸣,地动山摇,罪恶的灵魂瞬间飞灰湮灭,人间重归净土……” 小杨教授虽然只是来看热闹的,却道出了这么一段具有远古气息的诗歌。魏斯转念一想。古人所说的雷鸟,莫不是外星来的陨石或者是飞船?这很可能就是星源石的真正源头!然而,那些星源石是以矿藏的形式分布在地底深处,这意味着即便它们是星际飞船的一部分,经过千万年的地质变迁已经支离破碎,回归了最为原始的状态。 这是在学术界早已经有人提过的设想,而不是魏斯灵机一动想象出来的。如果这种设想属实的话,也就意味着奥伦斯星球上的星源石储量跟这个星球的构造无关,而是源自于外来物质,总体数量必然是一个有限度的数,相较之下,煤炭、铜铁、铝土还有油矿石(油页岩)这些跟星球构造有关的矿产,总体储量是个天文数字。简单来说,将奥伦斯星球上的星源石资源都利用起来或许可以组建一支由1000艘战舰组成的舰队,而钢铁、煤炭、油料这些正常材料可以制造出数十万甚至上百万架飞机,只需要飞行员足够,这庞大数量的飞机足以吞没掉那些以星源石提供浮空动力的飞行舰艇。 “它们是神界的使徒,来到这世间惩罚罪恶。它们是天边的精灵,凝聚了这世间最美妙的灵气。和平时期,它们在天空中自由的漫步,当敌人出现,它们是我们最强大的盾甲,保卫我们的家园。”尼古拉这首小诗信手拈来。 “没想到我们的莱博尔的小姐还是一位很出色的诗人呢!”小杨教授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如同的秋风一般让人愉悦,至少魏斯是这样觉得。随着自由洛林大学从一堆方案和图纸逐渐成为现实中的一栋栋楼舍、一条条道路、一片片广场,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正在消去。 尼古拉没有应声,气氛有点儿尴尬,至少魏斯是这样觉得。尽管她不排斥她,她同样不排斥她,两人独处也能聊聊天,有时看起来还聊得挺欢,可当三个人在一起,无论是在饭桌上还是在散步,总让人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多会儿,那架银色的飞机从空中降落下来,稳稳地滑行到了跟谷仓差不多外观的机库旁。飞机生产线位于20多里外的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那里也有供飞机起降的简易跑道,后期的测试、完善工作则放在了克伦伯-海森城堡旁的草地机场,既有安全性和保密性的考虑,也方便住在克伦伯-海森城堡的尼古拉对飞机进行调试。在经过试飞员多次试飞之后。她可以在没有人关注的时候驾驶飞机兜上几圈,用她那极富专业性的感知能力去探查这架飞机性能上的优缺点。 飞机停稳之后,飞行员不慌不忙地来到了这三位面前,一脸质朴的笑容:“颤抖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了,非常平稳,非常顺利。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明天我们能够进行一次大角度的俯冲试验,来验证这种稳定性。” 这话在他说来轻描淡写,魏斯却有些心惊肉跳,要知道飞行实验中,风险最大的就是这种高速的俯冲,但最能够体现飞机性能的也就是这种大角度俯冲和类似的高速机动。如果是一款农用机,永远不会到需要进行高速机动的地步,但要为军用飞机做准备的话,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一步。 尼古拉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在这方面显得比魏斯有更加果断的判断和决心,她冲飞行员点点头:“如果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就进行那个实验。今天大家在辛苦一下对飞机进行全面的检修,确保不会因为机械故障出现任何意外。” “好的,没有问题!”这名飞行员中气十足地回应道,丝毫看不出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这大概就是天之骄子们的无畏气概吧! 跟飞行员说完话,他们没有再去机库旁看刚刚完成第五十次飞行的试验机,而是背对夕阳往城堡走去。小杨教授很自然的挽着魏斯的胳膊,尼古拉在他的另一边,也跟他靠得很近。 尼古拉边走边说道:“新材料的性能非常理想,首席执行官建议我们尽快投入大规模量产,价格就按我们原来谈的。至于产量,他希望得到一个较为准确的数字——在全力生产的情况下,这种新式金属材料的年产量能够达到多少?” 魏斯边走边想边说:“根据我们原来的计划年产量要达到四十到五十万磅,也即二百到三百‘塔特’,这只是第一期,第二期工厂正在建设中,建成之后产量可以翻倍。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最大产值,还要看矿产的开采情况,一切顺利的话。每年稳定生产五百‘塔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按照每架飞机使用1000磅新型合金材料,500“塔特”完全可以供应2000架左右的轻型战斗机,或是折算成对应数量的攻击机或轰炸机。就当前的商业利用率来说,这个数据合情合理。 在大工业时代,年产量数万甚至十万“塔特”的钢铁厂比比皆是。无论是从投入的资金和人力还是从生产的规模看,500“塔特”的产量着实难以迈路大型工厂行业,哪怕它生产的是非常新颖的铝和铝合金。之所以没有盲目地扩大规模,是因为这种新兴技术材料还处于摸索阶段,现有的商业化技术不等于性价比合理的技术。至少以魏斯对于未来的认知,铝,应该是一种普及性很广泛的材料。在铝土矿资源不那么稀缺的情况下,随着技术的发展,它的成本和产出的效率应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所以,他并不急于去投资建立更多的新型材料工厂生产线。 再者,从应用的角度来看这种新型的材料,从出现到成熟必然有一个适应和改良的阶段。如果一股脑生产几千上万“塔特”的新材料,也许,在应用了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情况下,发现它的某项性能存在严重缺陷的现象,大批量生产必然造成大批量的浪费。要知道,星空集团的材料供应协议是兜底的,不论魏斯他们生产出多少吨,对方都会以成本上浮比例的方式全部收购,但如尼古拉所说,星空集团不是格鲁曼那样急于求进的角色,而是稳健型谨慎性,他们在协议中列明了一个重要的条款:一旦新型金属材料被证明是不符合要求的或者存在重大缺陷,星空集团有权要求洛林新型金属材料工厂在次月停止供应。也就是说,他们最多将当月生产出来的材料购入,次月交易便会暂停。这看起来只是一个常见的保护性的条款,但如果魏斯是他们将工厂的规模一下子扩张的太大,而技术上又遇到的瓶颈,那么很容易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所以,维持适度的生产规模,在技术不断成熟的基础上,不断更新设备,扩大规模,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首席运营官希望你们的稳定产值能够尽快提升到年产量2000‘塔特’的规模,以便于供应我们生产和实验所需的各种材料,另外新的铝合金材料在材料测试阶段的良好数据,我们准备将它应用到发动机领域。这方面我们会进行大量的测试。如果新型材料制造的发动机能够合理的降低重量,对于战斗机的性能会有很大的提升。”尼古拉以传达者的口吻道出这番话。 “铝合金材料不是不可用于发动机,但耐久度和抗爆性恐怕会比我们现有的钢材要逊色一些,这运用到其他行业或许没有太根本没影响,但是在飞机上恐怕需要更多的研究和论证。”魏斯循着自己的记忆做出了提示。 “发动机的研究,我们已经介入,从效率的角度考虑,我建议你们不必在这方面有太多的投入,毕竟飞机的发动机星空集团是最好的。等他们完成研究。形成了商业化的产品,再从他们这里购买发动机或是技术,比起自行研究说更加的稳妥和划算。另外……”尼古拉忽然压低了声音,“这段时间我们有必要加强工厂和设计所的安全保密工作,星空集团那边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研究机构被可疑份子潜入,有机密资料失窃,这些是未曾对外公开的,因为可能造成很坏的影响,但在内部的高层之间已经做了通报。” “一定是诺曼人!”魏斯笃定的说道,“他们贼心不死,始终在窥觊着我们,意图卷土重来。” 尼古拉与他都是战争时期对抗诺曼帝国入侵的联邦军人,她同样憎恶诺曼人,但这会儿却显得很冷静:“从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来看,这很可能是我们内部人干的,但事情跟诺曼人肯定会牵扯上关系,比如金钱和地位的诱惑,这是他们一贯的手腕。”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魏斯无奈的摇摇头:“我们总这样被动挨打也不是个办法。就算把敌人在联邦境内所有的潜伏人员都挖出来,他们还能够通过各种方式继续渗透。除非我们能够采取强有力的反制措施,让他们领教我们的厉害,就跟我们在战场上做的一样。” “你所说的这些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其实无论战争之前,战争进行时还战争之后,我们都在努力的开展情报工作,但成效不太明显,也许在情报战的方面,诺曼人生来就比我们更有优势。” 说到这里,尼古拉转过头看了看魏斯:“”我之前接到了一份邀请,他们希望我能够跟他们一起到诺曼帝国去,明面上就是一个官方的访问团。实际上,我们希望更深入的观察和了解诺曼帝国现在的状况。因为我去过了诺曼帝国,所以他们觉得我是一个不错的向导。但是,你知道,我那位过度忧心的老父亲是极力反对这种事情出现,即便我非常想去,还是无法成行。我想起来你也去过诺曼帝国而且诺曼语说的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 说完,尼古拉又补充一句:“这次行动不会有什么风险,毕竟是官方性质。如果你去作为洛林的行政长官,他们更不可能对你有任何的为难。当然你也可以不去,这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答案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安排。” 魏斯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当场给出答案。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既要顾及洛林州政府的一摊子事,还要考小杨教授的想法以及小糖果、小肯普的未来。这种事,确实需要慎重的考虑一下。 正文 第45章 西行记 夕阳下,秋日的莫纳莫林山脉依然白雪皑皑。从空中俯瞰大地,它仿佛一道蜿蜒的冰墙横档在联邦西部边陲。这般景象,魏斯在上一场战争行将结束之时从几乎相同的高度领略过过一次,若是再回溯到他刚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惊魂之旅,则是刻骨铭心、不堪回首的记忆。 现如今,他坐在联邦军运输舰圣帕特里克号的船舱里,跟随联邦代表团向西而去。越过莫纳莫林山脉便进入了外国的领土,飞越那些中部小国家之后,就到了诺曼帝国的疆域。 经过很长时间的权衡,魏斯最终还是加入了这一趟旅程。站在小我的角度,他本该抱着不出头的态度,老婆孩子热炕头,求个安稳,但是站在大我的角度,他的特殊技能是没有人能够比拟的,此番不去,舍我其谁? 事实上,在经过一番深入的沟通之后,小杨教授对他随官方访问团前往诺曼帝国的想法也不再排斥,毕竟这不是一场战争之旅,而是一趟探索和发现的旅程。存在风险,但是风险很低。再者,对于诺曼帝国的了解,有助于联邦做好充分的准备,而准备越充分,对潜在敌人的威慑越强,最终有可能通过一种军事上的均衡,达到和平的目的。 这次由联邦发起的破冰之旅,是由安全部长穆勒恩总负责。魏斯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前往诺曼帝国,恰好也是这位老一辈的战争英雄所主导,说来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穆勒恩没有亲自随团出行,担任代表团团长是外交部第一副部长卡塞雷斯,而真正的“重要先生”是总统特使和特级顾问梵洛将军。得知自己的老校长将作为这个访问团的核心人物同行时,魏斯可是高兴坏了。巴斯顿军校时期,他跟梵洛虽然只打过几次交道,但印象极为深刻,感觉他是那种充满真智慧的老前辈。战争时期,他几次跟自己的老校长擦肩而过,遗憾未能在战场上携手对敌。如今虽然不是军事行动,其意义不逊于常规的战役,能够并肩作战,感觉非常荣幸。 除了老校长梵洛,这运输舰上还有不少老熟人,包括访问团临出发前两天才确定下来的、联邦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古妮薇尔。她随团出行,或许是要将那美丽的歌声带给诺曼人,用令人要人泪下的仰望星空去净化诺曼人的心理——这些是魏斯揣测。至于联邦究竟是如何考虑的,他不必去过多的猜想。同行的还有一位州长官,那便是尼德威尔的埃文斯将军。再加上各行各业的代表人物以及情报部门安全部门的高端人员,组成了一支近200人的庞大的代表团。 运输舰飞越莫纳莫林山脉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晴朗的夜里,满天是璀璨的星辰,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而且,前路不再是充满荆棘和死亡的特殊旅程,这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在跟先生们打过一轮牌之后,魏斯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透过舷窗观望。夜幕下,诺曼帝国的土地山林河流变得朦胧,肉眼依稀能够辨认出它们的轮廓。魏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眯起眼睛,用自己的特殊视野去观察敌人的军事和工业分布。诺曼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艘运输舰上会有一个特殊的人肉雷达存在。虽然说一次飞行还不能完全掌握诺曼帝国的各种信息,但是多一份信息便意味着多一层保障。 “这才刚刚离开,就开始想念了?”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传来,魏斯不用抬头看也知道这是古妮薇尔。虽然是老朋友,但作为基本礼节,还是要起身相对,并且给对方一个友善地笑容。 这个季节还不太冷,古妮薇尔穿着简练的小洋装,戴着淑女帽,这身装束随意而又得体。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份,乍一看很难跟大明星的身份联系起来。 “在想一些事情。嗯,跟生活无关的事情,算是公事吧!”魏斯回应她刚才的问话。 “你跟奥克塔薇尔去过诺曼帝国,经历了一次毕生难忘的冒险,再次西行,现在是什么感觉?”古妮薇尔大概被媒体记者采访多了,这问题仿佛是记者提问。 “去诺曼帝国那个晚上跟现在差不多的时间,正好也是这样的天气,心情么……大概也差不多吧!”魏斯含糊其辞地回答说。 “但心境肯定是不一样吧!”古妮薇尔用肯定的语气追问道。 魏斯看了看她那张略施粉黛的好看脸庞,打趣道:“是啊,那一趟,有奥克塔薇尔保护,心里比较踏实。这一趟要保护你们,心情反而有些紧张。” 古妮薇尔掩嘴笑了起来:“你现在已经不是军人了,而是洛林的州长官。我们都一样,都是访问团的普通成员,安全保卫工作由谁行的军人们负责,所以你完全不必承受那么多心理压力,除非你额外担负了秘密任务。” 魏斯耸耸肩:“你说的对,我现在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安全保卫工作应该有我的同僚们来负责,而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必要去干那么冒险的事情,而且,这趟旅程基本上也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穆勒恩部长可是再三向我保证这一趟行程是绝对安全的。”古妮薇尔说。 “世事无绝对啊!”魏斯回应道,“以我的判断,这一趟大概率是不会出现意外情况的。但这毕竟是诺曼帝国,我们最好随时保持足够的警惕,以防其他一些看起来不是那么危险的事情发生。” “你让我有些迷糊了。”古妮薇尔说,“有什么事情是不直接危险而又事后发作的呢?难道敌人还会在我们的食物里下慢性毒药,等我们返回联邦之后再发作?” 魏斯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啊!只不过敌人下的未必是毒药,有可能是思想上的、类似于毒药的东西,渐渐腐蚀我们的意志……当然,这只是一种警惕的想法,未必会真的,这毕竟是正式的外交访问,是对外公告的,他们就算有心眼,也不会做得太过的。” 古妮薇尔似乎并没有把魏斯说的这些事情听进去,或者说理解真正的含义。她看了看窗外,说道:“对于诺曼帝国没有太多的了解,而你们因为之前那次行动的关系肯定对他有很详细的研究,简单跟我说说吧!” 魏斯思量片刻:“总的来说,诺曼帝国作为这个星球上面积和人口第二大国家,拥有非常强大的工业和军事力量。从我们接触到的情况来看,狂热仅仅是上层贵族、官员以及军队,普通的民众跟我们的平民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们既不喜欢战争,也不狂妄嗜血,这点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好好观察一下。” “嗯……诺曼帝国的领土,总体上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其一是东部以农业和林业为主的区域,第二部分是围绕首都处在国土中央和北部的工业地带,第三部分是西部的山林荒漠和冰冷的海岸线,第四部分只是中部和南部的湖泊沼泽湿地以及潮湿的海岸线。政治,经济军事中心是位于国土中部略靠北的奥德哈尔,也就是他们所称的‘帝国心脏’、‘宝石之城’。这个城市居住着大约两千万人口,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是仅次于自由城的超级大都市。不过,我们的第一站是他们东部大区的首府,名字很简单叫做东城。这座城市有800万人口,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城市,相当于三四十个梅森。至于其他的,我所知的也不算很多。实际上,当初奔赴诺曼腹地之前,我们所拿到的资料很多也是过时的。正因如此所以高层绝力推动这次破冰之旅,也是反思——我们对于敌人了解的太少。” “你说的这些我大多数都知道。即便不知道的,也不是很感兴趣。其实我好奇的是。诺曼帝国的时装和珠宝首饰是否像传闻中的那样让人着迷,毕竟这是一个君主制的国家,上流社会比我们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奢侈……我并不是为了个人的享受而说这些,是因为舞台表演的需要。” 魏斯微微点头,一副“我懂的”的表情。其实他之前所说的毒药,也就是诺曼人那种君主制度下的迷幻效果,特别是对于年轻人来说,通过超常规的努力,可以在短时间内突破阶层的限制,过上优厚的生活确实是极富吸引力的,甚至可以视之为奋斗的动力,但从人生观和价值观来说,这种思维是偏于激进和自私的。真正有价值的人,应该胸怀社会、心系大众,而不是只看到自身的地位和财富。在诺曼帝国,军队之所以强势,之所以成为年轻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就是因为他们能够带来梦寐以求的一切——前提是扩张侵略掠夺。这些,魏斯是很难像一个哲学或者心理教师那样跟古妮薇尔讲课。 就在他思虑这些的时候,老校长梵洛走了过来,他那慈眉善目的笑容,总是能给魏斯带来安抚心灵的温暖。 “二位正好都在。”坐下来之后,他以平和而又亲切的口气说道,“穆勒恩部长告诉我,这个代表团有联邦最闪耀的明星有两位,一位是舞台上的明星,一位是政坛上的明星。很巧,我跟两位有着很深的渊源。格鲁曼小姐,你的姐姐是我的得意学生,而你我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至于你,克伦伯-海森长官,你是给我带来最大惊喜的学生,也是最为成功的学生之一。你们两位都在这里,正好把穆勒恩部长拜托我的事情跟你们说一说。” 魏斯以为梵洛老校长要跟他们上上课,叮嘱他们别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所腐蚀,更不要被诺曼帝国的纸醉金迷所吸引,但老校长要说的却不是这些。 “你们两位是联邦青年一代中的优秀代表,也可以说是楷模。格鲁曼小姐用优雅的歌声抚慰了无数受到战争创伤的心理,让无数悲伤、绝望的人重新看到希望,而克伦伯-海森是男青年当中通过不懈奋斗闯出一条成功之路的垂范,是值得学习和推广的榜样。我们要用你们两位的事迹现身说法让他们知道,联邦不仅仅是自由,亦是实现梦想的另一个舞台,让他们知道,诺曼帝国掌权阶层所宣扬的那种通过军事途径获得成功的途径不唯一的。哪怕是在和平年代,哪怕是在非军事领域,同样是有实现梦想的途径,同样可能在年轻的时候就获得一定的成功。这些信号要传递给诺曼人尤其是他们的年轻一代,让他们看到除了杀戮和征伐,还有其他实现梦想的机会。” 听凡诺老校长说完这些,魏斯深为认可。英雄主义,不是那么狭隘的追求王侯将相之位,或是通过战争来掠取财富,而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所有人的认可,而且这种认可跟年龄没有必然关系。回想起来,难怪穆勒恩部长会对自己参加这次出访非常积极,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给出批准,并且想方设法让非常忙碌的古妮薇尔也参加到这次访问当中来。说起来,这些安排还真是费了很多心思。 这艘运输舰抵达此次访问的第一站,诺曼帝国东部大区首府东城,是第二天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视线还不是特别清晰。魏斯不太确定这次行程的时间安排具有什么深层次的用意。此时若大的城市还未醒来,一切静悄悄的。运输舰从城市上空飞过,他全神贯注地进行观察。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巨大的建筑物,包括超级大的航空港和一座座硕大的六边形防空炮台。在他特殊视野中,这些体型异常庞大的防空炮台有着极其坚厚的防护能力,攻击力亦是惊人。那些防空炮台上的半圆形体,显然就是钢铁铸造的炮塔,一对对粗长的炮管,蕴含着威力极强的火力…… 尽管上一场战争,诺曼帝国的本土几乎没有受到对手的猛烈攻击,但这些完备的防御措施,无不体现出他们蓄谋已久的战争意图。现如今,这些炮台仍在运转,里面依然驻扎着军队,表明他们从来没有放下过征伐之心。 城市的中心有着古老的城墙,还有许多散布在绿色中的古老建筑,看起来有的是宗教用途,有的是贵族们所有,而在这古老城墙之外,崭新的充满工业气息的城市以整齐的街道划分,仿佛放大了许多倍的围棋棋谱。这样的格局通常不是因为设计师追求完美的强迫症,而是源于开阔平坦的地形所带来的便利。试想,如果地形起伏,甚至有很多山丘,再厉害的城市设计师也难以把一座如此庞大的城市变成横平竖直的网格线。 事实上,整个诺曼帝国的东部都是这种无险可守的开阔地形。根据历史典籍,诺曼帝国东部的政局一直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时常更换政权,可以说是四战之地。以至于它虽然适合种植作物和放牧,却很难成为一块稳固的适合生活的地方。诺曼帝国形成如今的疆域后,同样意识到这样的地形是无法进行稳固的防守的,故而采取积极的扩张政策试图,将防守压力通过进攻型战略予以转移。 在运输舰降落的过程中,魏斯还注意到这个庞大的城市在中心城区是没有哪怕一座烟囱的,而是有很多的公园绿地和运动场,这比起联邦的大多数城市更具有现代气息。在城市的外围,那灰蒙蒙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烟囱形成了壮观的人造森林,彰显这座城市的强劲动力! 正文 第46章 涤荡心灵 在抵达这座名为东城的城市后,联邦代表团一行人被安顿在了位于郊区的一座大庄园里。这儿的条件堪比联邦最顶级的酒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接下来的这一天,代表团的普通成员既可以留在庄园小憩,也可以前往城区游览观光,代表团的重要人物则跟诺曼人进行了一次正式的会晤。对方派来了东部大区总督梅内瓦尔侯爵、外交侍官——相当于外交部副部长,福克侯爵,还有他们的“铁盾”军团长——相当于东部驻军司令长官,塞德林茨上将。 相较于正统的会晤,魏斯其实更乐意跟着代表团的其他成员一道去城区逛逛看看,因为要想深入的了解一个国家,就应当从它最普通最最基本的层面去观察和判断,而不是坐在明窗净几极度奢华的会议厅里跟对方的官员对话。这种形式以前是魏斯最厌倦最反感的,可是诺曼人一本正经的介绍他们的国家、他们的风俗、他们的文化,坐在这里倾听也不失为了解对手的一个渠道,只不过需要带着客观的判断去理解对方话语中那些浮夸、掩饰、扭曲的成分。不得不说,那位福克伯爵是一流的外交人员,他的发言几乎滴水不漏,只要是认真听过,便会对诺曼帝国有一个大致性的相对完整的了解——当然是以诺曼人希望的角度。 这里的东道主,东部大区总督梅内瓦尔侯爵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看起来不苟言笑,说起话来有些文绉绉的,给人的感觉是个老派的绅士。这位绅士说起东部大区的事务,井井有条,层次清晰,例举种种细节亦是信手拈来,很显然,这种熟悉是来自于工作中的日积月累,来自于用心、费心甚至是呕心沥血的投入。就这一点来说,这样的地方长官堪当楷模。 按照诺曼人的介绍,他们东部大区有8000多万人口。相对于联邦来说,近1/4的国土仅仅生活着8000万人,就能够感觉出他们跟联邦的差距——至少在人口资源方面,联邦优势明显! 诺曼人说,他们的东部大区每年的总产值超过了1亿金盾,以购买力换算,这相当于将近2亿金克郎。要知道洛林的年产值还不到一千万金克朗,算下来,这个地区的产值相当于20多个洛林。根据贡献度来说,诺曼人的东部大区和联邦的洛林相比,差距达到了10倍之多。这反映的当然不是国民素质这个简单的方面,而是有基础设施、生产方式、产业特点等多方面的关系,这也是魏斯非常感兴趣的一点。他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四年任期至少能够让洛林的人均产值提高百分之五十以上,如果能够翻番那就更好。如果能够参考借鉴诺曼人在东部大区的经济运作方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无疑是对洛林发展非常有利的。从梅内瓦尔侯爵的一些表述中,他能够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譬如,诺曼人已经在他们的东部实现了农业的机械化,比如他们的产业分布是以官方为主导,强制性的与资源分布、劳动力配置相关联。在东部大区,他们的工业形成了几条非常有特色的产业链,其一便是纺织工业。这里出产整个奥伦斯星球最好的布料,所以,东城也是他们的一个时尚之都,不仅主导着诺曼帝国的时尚之风,亦是周边国家上流社会趋之若鹜的上品。 第二个工业便是食品工业,包括各种常规食物的初加工和深加工。梅内瓦尔侯爵骄傲的表示。东部大区出厂的罐头是奥伦思星球上最美味的罐头,甚至比传统擅长这一行业的威塞克斯还要有竞争力。虽然没有多说,但魏斯对此略有耳闻。他们在战场上缴获的罐头,口感确实要比联邦军队自己供应的军用野战口粮和常备军用罐头好吃,而且营养搭配上也更加合理。这些罐头的产地最常见的确实是标记着东城罐头,之前魏斯对这个标记并没有什么概念,而当他即将踏上这次行程看到仿问安排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跟这个名为东城的城市还是有些渊源的。 作为诺曼帝国东部的最高军事长官,塞德林茨将军并没有什么好介绍的,毕竟所有的军事事务都是敏感的机密,再者这两个国家结束战争状态还不久,很多话题都很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因此,轮到塞德林茨发言时,他一反前面两位官员自夸自吹自雷的态度,对联邦军民狠夸了一通。这种赞美的热切程度,甚至让人觉得他可能是混入诺曼帝国的联邦奸细,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也许是塞德林茨将军这番“反常”的发言,使得在场的联邦官员们昏昏欲睡的精神状态注入了强心针,之后的氛围开始活跃起来。 在这会议厅再次见到塞德林茨,感觉截然不同。在贝拉卡瑟航空港开幕之时,同场的联邦官员们似乎并没有认出这位“乔装打扮”的青年。这种正式的场合下,虽然外交侍官福克伯爵坐在上位,但是从他们的姿态从他们的言行举止来看,在这里塞德林茨无疑是地位最高的。这固然跟诺曼帝国重武轻文的风气有关,而塞德林茨是巴拉斯王子的左膀右臂,巴拉斯王子又已经成为了执掌军权的核心人物。人们对塞德林茨的敬畏,便是对那位巴拉斯王子的敬畏。从这些层面来看,诺曼国的政权格局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东道主们做完发言之后,来访的宾客也从各自的角度做了一些介绍,但基本上都是点到为止,比较简略,说的最多的是外交部的第一副部长卡塞雷斯先生。他的发言跟对方的福克侯爵如出一辙,同样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同样是拳头打棉花,让人捕捉不到要点。 接着是总参谋部的贝克斯将军,他同样避开那些敏感的军事话题不说,对诺曼军队在大战中的表现以毫不提及,而是如大学教授一般总结了奥伦斯星球漫长的战争史,引出两场大战过后所有国家和民众都渴望长久的和平,亦赞扬了军人们勇于捍卫国家利益的优秀品质。 简单用过午餐并安排了适当的午休之后,双方下午继续上午没有完成的会晤。更深层次的话题谈到了双方的经济贸易和教育、医疗合作。单纯的经济和教育层面,有很多一时半会儿还不适合详谈的,反倒是在医疗方面,双方觉得是共同的切入点。于是,联邦公共卫生部的官员和对方负责医疗事务的官员成了下午的发言和会晤中最为活跃的因子。双方交换了在一些常见疾病和卫生制度方面的经验,并且表示双方完全有意愿也有必要在这方面加强合作。 下午的时候,塞德林茨将军依然到场,但他没有做任何发言,几乎是以隐身的状态埋头写着什么,也许是会晤的总结分析,也许是某项作战方案,只偶尔抬头看看对面,其中差不多有一半的目光是投给了魏斯。这种关注,让魏斯一直觉得浑身不自在。等到了晚上,前往城区参观的联邦代表们回到了庄园,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及其隆重而盛大的晚宴,宴会则多达五六百人。福克侯爵局显然是组织方面的好手,不仅宴会井井有条,对于宴会氛围的把控也是相当的到位。 魏斯和塞德林茨这两个不久前才在贝拉卡瑟航空港见过面的“老相识”,在这种宴会场合不可避免的进行了一番私下的谈话。魏斯不可能去苛责对方为什么要偷偷潜入联邦,亦没有必要表露自己的戒心,而是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些关于诺曼帝国军事防御部署的话题,特别是他感兴趣的那个城市里的特殊景观——六边形的巨大防空炮塔。塞德林茨半开玩笑的说,这些像是巨人一般的防空炮台最大的作用并不是要抵御敌人的攻击,因为在他们的计划里的敌人是不大可能进入诺曼帝国,它们的意义更多在于安抚民众的情绪,哪怕是在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哪怕是战端开启多时仍未取得胜利的时候,它们那巨人般的身影能够让民众感到心安。 塞德林茨不无骄傲的表示,在军队高层,人们将这些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修造的巨大防空炮台称为“定心炮台”、“精神之柱”。等到他们访问其他城市,很多地方都能看到这些防空炮台,而到了位于诺曼帝国中部的首都区,他们还将看到更加宏伟让人赞叹科技神奇的事物。塞德林茨还说,诺曼帝国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他的魅力所折服。正因如此,一些国家中断了跟它的外交联系,不是惧怕,而是敬畏。 如同当年在巴斯顿军校进行的那场兵棋推演,魏斯和塞德林茨正在语言上你来我往暗自交锋,看能否从对方话语中找出更多有价值信息,宴会忽然静下来。几秒的停顿之后,悠扬的乐曲响起,这曲调魏斯并不熟悉,但随之传来的歌声就像来自星空的安神曲,让他心情忽然变得平静无比。 是古妮薇尔的歌声,但并不是《仰望星空》,而是另一首歌,一首似乎来自于北方民谣改编的歌曲。古妮薇尔唱了一段,然后是另一个同样非常优美的女声,用诺曼语在唱。眺望舞台的方向,两位衣着华丽的歌手如同两朵争奇斗艳的鲜花。因为距离很远,魏斯看不清另一个人的面容,但是那声音确实在动人的方面不逊于古妮薇尔。 一旁的塞德林茨低声说道:“这可是诺曼帝国最耀眼的明珠!跟你们那位女士相比,我觉得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的明珠已经不复当年的青春了。” 从塞德林茨的话语推断,诺曼帝国的那位歌手已经步入中年,但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根本感觉不出那种沧桑与老迈,或许这跟天生丽质以及后天心态有关吧! 魏斯微微点了点头,尽管不是他最喜欢的那首仰望星空,但古妮薇尔在歌唱方面确实有天赋、有功力。这首歌她也许不那么熟悉,可是跟诺曼帝国最出色的歌唱者一起同台,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光芒所掩盖。她的年龄优势似乎也印证了梵洛老校长所说的,联邦并不是没有实现梦想的机会,诺曼帝国也非遍地机会的神奇之地。 在这段令人沉醉的两人对唱之后,古妮薇尔单独献唱《仰望星空》。那熟悉的旋律,那熟悉的歌声,那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这个世界。魏斯注意到,她在歌词上有小小的改动,将有关侵略者的那一段调整成了委婉的词句,但无碍于这首歌的主体旋律和那神奇魔力。 塞德林茨听到这首歌时,从头到尾都在认真的倾听没有插一句话。等到听完这首歌,仿佛眼中有光点在闪烁,但让一个野心勃勃的诺曼高级将领,是不可能在对手面前被对手的歌曲所击败的,他只是淡淡地称赞道:“不错,很不错!” “如果我说是这首歌带领我们击败了你,你会感到诧异吗?”魏斯单刀直入。 “不!”塞德林茨倔强地挣扎道,“是我们自己击败了自己,而不是你们。你们把这位天使视为救世主,那是你们的事情……不可否认这首歌确实有很强的感染力,能够让你们从绝望之中获得一些神奇的力量,但到头来,战争不是靠精神鼓舞就能够扭转的。它本质上是基于战术和战略层面的一些原因引发的转折,如果让我们自己现在的姿态再来一场,哪怕你们有十位这样的女歌手也是无济于事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塞德林茨伸长脖子往舞台那边看,而献唱已经结束,古妮薇尔已经离开了舞台,但他似乎仍在搜寻那道靓丽的身影,也不知是被歌声所感染,还是想一看这优美的歌声究竟是何人发出的。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收回了目光,冲着魏斯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这首歌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特别的歌曲。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觉,想要回归家园,永远的远离征战与杀戮,平静的度过余生。我忽然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请这位了不起的女士同行,你是想用歌声腐化我们,让我们变得懦弱,这太不可思议了!” 魏斯不知道他这话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恭维,只想狠狠警告这个家伙,古妮薇尔古妮薇尔是联邦的“国民女神”,千万别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若是惹毛了联邦民众,引发一场民主体制对君主专制的突袭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文 第47章 你们咋都喜欢角色扮演 宴会的后半程时,魏斯看到塞德林茨跟古妮薇尔攀谈几句并邀请他跳了一支舞,其举动看起来完全乎礼节,没有任何的逾越,但是,塞德林茨之前那般表情,使得魏斯隐隐觉得他不会只是想认识古妮薇尔这么简单。 跟古妮薇尔跳过舞之后,塞德林茨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而是融入到这场社交活动中,跟来访宾客各种寒暄、各种结交。直至宴会即将结束,他才再次出现在魏斯面前。此时身上虽然有较为明显的酒味,但看起来连微醺的状态都还没有达到。 “一个白天的时间都耗在这里,没有去好好看看这座城市,有些可惜啊!相比于诺曼帝国的其他城市,我还是比较喜欢东城,这里富有生活的气息,是一座美丽且适合生活的城市,不像北方那样过于寒冷……因为一些原因,我对这儿感情深厚——从某些角度来看,不逊于我的出生地,北方的‘冬城’塞巴蒂安。” 尽管没有醉,但显然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塞德林茨变唠叨了,而且说话的方式感觉有些飘忽,绕来绕去,他最后居然是说,宴会结束后可以亲自驾车带魏斯去城区兜上一圈。有他在,那些平日里未必开放的人文古迹随便去。 酒驾么?对于堂堂诺曼帝国陆军上将,北方大贵族,这压根不是事! 对于塞德林茨的邀请,魏斯很是意外,这种邀请感觉应该是对某位女士发出的,比如说古妮薇尔,而不是对自己这么个大老爷们。可是,看塞德林茨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只好慎重回答说,容自己向带队的长官请示,不然他们大半夜找不到人,还以为是被诺曼人绑架了去,搞出外交事件来可就不好了。 似乎对魏斯这种谨慎的态度感到鄙夷,塞德林茨哼了一声,但还是摆出了细听尊便的手势。 魏斯找到卡塞雷斯部长和梵洛老校长,向他们报告了这件事。对于他跟塞德林茨以往打过交道的这层关系,梵洛老校长有所耳闻,听魏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时下的状况。对于诺曼人的私下邀请,他们明显心存顾虑,最后是梵洛老校长说道:“去或者不去,由你自己决断。他敢于邀请你前去,而且能让我们知晓,就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当然了,如果你选择跟他一起前往,言语上就得注意些,不要把诺曼人给逼急了。毕竟以我的了解,他们如同森林中的野兽,某些特性情况下,很容易失控。” 魏斯听出了梵洛老校长话中之话。在他这个年纪,有时容易冲动,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但很多时候,其实需要有一种畏惧之心的——畏惧未知的事物,畏惧潜在的敌人,畏惧一切应当畏惧的事情。于是,他坦然对梵洛校长说:“我决定拒绝他的邀请。哪怕这座城市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我想等到两国关系真正的正常化之后,我还可以以普通旅客的身份来到这里,就算有些景点没办法进入,也不影响我领略它的美。” 梵洛校长对魏斯的这番决断感到满意,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 魏斯酝酿了一下措辞,找到塞德林茨:“带队长官们觉得我应该跟你去,但考虑到后面的行程安排很紧凑,我今天也有些疲倦,很抱歉,还是觉得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塞德林茨诧异地打量了他几眼,摊开手:“真是太遗憾了,要知道东城的铁剑圣堂被誉为诺曼人的英灵殿。因为五个世纪前的一场战役,有超过十万名诺曼士兵在此阵亡——为了保卫他们的国家,为了保卫他们的家人,他们壮烈的牺牲,而且是在短短几天之内……这是因为有这一层历史背景,我们在这里修筑了绝无仅有的圣堂,不仅供奉着那十万英灵,在此后所有征战中陨落的诺曼士兵,只要是出生于东部大区的,在这里设立了纪念牌位。此外,东城的天夫神殿也是诺曼帝国非常有影响力的宗教建筑之一,它是历史上****的一个标志,有着绝无仅有的意义。当然,我原本还打算带你去参观我们的炮台,就是你感兴趣的那种。反正是在晚上,可以带你从从底楼一直爬到顶层,去看看是有多么的雄伟,是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从那儿俯瞰城市,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啊!” 对魏斯这样一个性格已经成熟,而且有足够精力和足够担当的人来说,塞德林茨这种激将法起不到什么作用。他欠身致意,以绅士而非军人的礼节说道:“感谢您的好意,我实在非常抱歉,也觉得无比遗憾,但我相信只要我们朝着和平合作的方向努力下去,有朝一日即便是我们的平民也能够随意到对方的国土上,去参观那些值得纪念的地方。等到那个时候,我想我会非常乐于参观已经成为纯粹的历史景点的防空炮台,那些威力无穷的火炮到那个时候就该是单纯的摆设。我乐意看到那样的情况!” 塞德林茨笑了笑,摆手道:“好吧!克伦伯-海森先生,容我道一句晚安,我们明天再见!” 这事在魏斯看来,只不过是此次出访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他没有太过在意,一夜安稳无梦。诺曼帝国的夜,跟联邦的夜,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在这个时节,诺曼帝国的东部的天气非常舒服,只需要盖一床薄薄的毯子就能够安然入睡。清晨来临,在这座位于郊外的高档庄园鸟声悦耳、空气清新。由于在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魏斯早早起床,在庄园里锻炼身体,然后跟大伙一块儿在餐厅用了丰盛而具有地方特色的早餐。 直到早晨临近结束,才看到古妮薇尔匆匆前来。她没有再穿那身相对普通的衣装,而是穿了件跟这个时节颇为搭配的长裙,脖子上挂着一串精致的宝石项链。 见古妮薇尔一脸倦怠,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兴奋,魏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在一开始,他并没有往那条项链上想,可是以往跟古妮薇尔见面时,她也佩带过首饰,似乎是截然不同的风格,而且眼前这条看起来格外闪亮,一看就是崭新崭新的。难道说这条是她昨天去城区参观时新买的?还是诺曼人送的? 大多数人吃完早餐,陆陆续续散去,魏斯端了杯热茶坐到古妮薇尔身旁。低声道:“感觉怎么样?” 古妮薇尔看起来胃口很一般,就是只吃一些水果、蔬菜以及少量甜点。她很优雅的擦了擦嘴唇,说道:“陌生的环境,难以入眠,所以我这样子看起来不太好吧!”。 “是有些憔悴。”魏斯实话实说,然后将话题引到了她那条项链上,称赞道:“这项链好漂亮,以前好像没看你带过?” “是吗?”古妮薇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然后反问道:“觉得怎么样?跟我这身搭配吗?”魏斯笑了起来,衣服的穿搭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但古妮薇尔这样说这条项链的来头很可能跟之前他揣测的那样,是便宜买到或者诺曼人送的。 难不成是塞德林茨? 古妮薇尔终究不是官方或军方人士,她只是一位明星,没有涉及到什么机密的情况,联邦没有任何一条法律或者法律禁止她从诺曼人手里获得一条项链。如果只是单纯的礼物,这是无可厚非,所以魏斯没有将这事单独挑出来说,而是默默将它放在心里,觉得之后的行程中有必要对她多加关注,以免发生某些不好的事情。 此次访问的第二站是前往诺曼帝国北方的塞巴蒂安,那儿是塞德林茨家族的大本营,也是一个跟北方威塞克斯王国一样冰天雪地的地区。眼下还只是深秋时节,那儿已经遍地皑皑积雪了。跟洛林有些相似,这出产优质的矿石,而且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它的采矿冶金铸造以及机械制造业都是诺曼帝国乃至于奥伦斯星球上首屈一指的。 早前的情报表明,塞巴蒂安及周边地区所出产的工业品支持了诺曼帝国接近一半的军工产业,如果失去这个地区的供应,那么诺曼帝国将无法发动哪怕一场中等规模的侵略行动。正因如此,塞德林茨家族跟诺曼帝国的皇室一直有着紧密的关系,那位塞德林茨公爵便是这个家族现任的掌门人,他在诺曼帝国的地位看起来稍稍逊色于几位亲王,而实际上掌握着权力以及他对这个国家政权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那些仅仅握有军权或在政界厮混多年的亲王们。 到了自己的地盘,塞德林茨将军显得格外活跃。当然在这段旅程中,他频频出现在古妮薇尔的周围,而将魏斯这个“老相识”抛在脑后。 塞德林茨这般殷勤,使得魏斯格外警惕,因为梵洛老校长点出了古妮薇尔和他在这次访问中的独特意义,那么敌人若是注意到这一点,便会将主攻方向放在他和古妮薇尔身上,而两者之间,无疑是古妮薇尔这样一位没有太多的权力争斗经验的对象更容易“被攻陷”。 于是,魏斯有意无意地充当起护花使者,尽量避免古妮薇尔单独处在诺曼人的簇拥之下。而此次访问团也为她配备了一名专业的安保员,那是一位年轻人又帅气的军官,但古妮薇尔对这个角色完全不感冒,有时候甚至对他太过贴近自己而感到厌倦。使得魏斯跟这位军官保镖时常陷入到尴尬的处境。 在塞巴蒂安,塞德林茨家族为来访的联邦代表团举行了一场更加隆重、更加豪华的欢迎宴会,是在他们拥有千年历史的塞德林茨城堡,那足以容纳数千人共同参加舞会或是其他什么庆典活动的圣殿大礼堂,这儿是塞德林茨家族乃至诺曼帝国北方民族的一个圣地。 在这场宴会中,魏斯看到巴拉斯王子,但是这位如今身份极其尊贵权利极其强大的诺曼帝国显贵没有以夺人眼球的华丽装束出现,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军官礼服,就如塞德林茨在贝拉卡舍航空港庆典上那般。由于两国邦交还未完全恢复常态,即便是外交部门的官员,对巴拉斯王子的容貌也不熟悉,甚至大多数人从未见过他本尊,也就没人戳破他这“角色伪装”。 看到巴拉斯王子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宴会现场,而且塞德林茨的引荐下跟古妮薇尔寒暄,并请她跳舞。魏斯不由得警惕起来,他很想大声告诉众人,这位便是战争时期侵略阿尔斯特联邦的主要指挥者,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但他终究没有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而是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梵洛老校长。 梵洛点了点头:“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他们又在试图侵略我们,只不过侵略对象从我的国土,变成了我们的精神和心灵。我们要义无反顾地担当起捍卫者的角色,尽一切努力挫败他们的阴谋!” 听到梵洛校长的点拨,魏斯意识到自己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又将扮演游击者的角色了。于是,他在巴拉斯王子准备请古妮薇尔跳第二支舞时,果断地出现在古妮薇尔身旁,借口有事跟她商量,把这支舞的搭档权利握在手里。借着跳舞的机会,他对古妮薇尔说:“你可知道刚刚跟你跳舞的这位是什么人吗?” 古妮薇尔说:“塞德林茨将军介绍说,他是诺曼帝国最优秀的年轻将领,也是一位身份不凡的贵族。至于其他的,他并没有多说。怎么,你认识他?” 魏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我不仅认识他,而且还成为过他的战俘,他逼迫我和尼古拉为他们研究武器,然后我们最终从他手里逃了出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集。事实上在战争爆发之前。我和他也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在巴士顿军校,他们以诺曼帝国普通军校生的身份来访。试探我们的军情,了解我们的战术,为后面的战争铺路。” 古妮薇尔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紧接着,魏斯压低声音:“他是巴拉斯王子,诺曼帝国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他和他的那位哥哥掌握着诺曼帝国的权力。他来到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个人兴趣的一次狩猎。” 古妮薇尔不禁花容失色,满眼的不可置信,但是对于魏斯所说,她没有理由去怀疑。之后,她收敛神采,久久没有说话,而当舞曲即将结束时,她貌似不经意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但此刻那个年轻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终了。 只剩下塞德林茨远远望着跳舞中的两个人。 正文 第49章 真实的声音 抵达塞巴蒂安的第二天早餐,古妮薇尔又是最晚来的。当然,她的晚到并没有耽误整个代表团的行程,也没有引起同行人员的高度关注。等到代表团的成员们陆续离开餐厅,魏斯又凑了过去,他注意到跟前一天不同,古妮薇尔看起来精神很好,甚至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似乎发生在什么很愉快的事情。 “看起来昨晚睡得很好?”他以友人的口吻打探道。 “可能是旅途劳顿吧!昨天没有因为环境的陌生而失眠,一上床就睡着了,晚上几乎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古妮薇尔很自然地回答道。 魏斯发现她今天没有佩戴项链,不禁有些好奇,难不成这一次诺曼人没有再送她礼物了?或者说是送了其他东西?说起来,塞巴蒂安已经是北方,即便是在室内,温度也要比之前在东城的低,古妮薇尔穿着是相对厚实的冬装,没办法把她那细长白皙的脖子露在外面,这身装束不适合搭配精致的项链,倒是可以佩戴胸针,但她衣服上那枚看起来很普通…… “其实在来之前,我特意向奥克塔薇尔请教了几招。”古妮薇尔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请教什么?”魏斯有些不明所以,奥克塔薇尔可是特勤部队的女军官,她所擅长的是格斗、爆破以及特种作战指挥,难不成教古妮薇尔防狼术? “秘密!”古妮薇尔笑着说道。 她这姿态让魏斯有些看不懂,前一天最后还迷迷糊糊的被诺曼人的贵族青年所吸引,今天就化身超级女特工了?这是从敌人那里窃取机密的脚本? 有道是人不可貌相,至少在少女时期,她和奥克塔薇尔相处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像奥克塔薇尔那样的女战士,平日里应该不缺少训练和锻炼,古妮薇尔或许真学了几招……魏斯这般揣测,但古妮薇尔没有多说,这个秘密只好等待后续的揭晓。 塞巴斯蒂安是一座位于山谷中的城市,它背靠着巨大的雪山,是个易守难攻之地。据诺曼人自己介绍,这是一座千年要塞,而且在它漫长历史中。没有一次被敌人正面攻破的情况出现。 站在这座豪华酒店的落地窗前,魏斯看到城市里有许多的山间隧道、铁桥,还有拉着矿车的火车头往来穿梭,这情景有点像某些魔幻电影中的矿工城市。在他于落地窗前眺望城市之时,远处一艘体型庞大的飞行舰艇腾空而起。他不失时机的眯起眼睛,用特殊视野将这个飞行物的性能数据收入眼中。这艘飞行舰艇从外观上有着主力舰的体型,但又跟运输舰舰一样粗短、敦实。它的防御力并不很强,战斗力也不突出,如果可以排除它还未装配武器装甲的可能性,那说明它的定位跟以往的主力舰和运输舰大为不同的,没准就是诺曼人用来搭载作战飞机的飞行母舰。无论这飞行母舰的具体性能如何,在现代化的战争中,一定是非常难缠的对手。 直到那艘飞行舰艇飞过山巅,消失在了视野中,魏斯才将思绪转回到了这座城市。塞巴蒂安的支柱产业是采矿冶金铸造机械制造,这个完整的产业链,因此在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可以看到许许多多高耸的烟囱,而在城市前方巨大的山谷平原里,虽然到处都是积雪,但仍然能够看到许多农场。这里的民众千百年以来是以畜牧业产生产出的肉类为生,当然了,随着社会的进步、人口的增长,当地产出牛羊已经不足以满足居民们餐桌上的需要。因此,塞巴蒂安虽然占有地理之便,但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成为独立的存在,而是诺曼帝国密不可分的一份子。 接下来的这个上午,联邦代表团的成员们被安排去参观这座城市的各处古迹,因为历史格外的悠久,而且政权相对稳固,这里遗留下来的各种历史古迹要比东城多的多,最古老的宗教场所甚至有着2000多年的历史。那冰冷的石柱已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不禁让人对它的历史沧桑与厚重肃然起敬。在塞巴蒂安的博物馆,有许多由塞巴蒂安家族捐赠出来的珍贵武器,包括骑士们的战甲、贵族首领们用过的水晶杯,还有许许多多有数百上千年历史的物件,小到餐具,大到马车,令人眼花缭乱。透过这些玻璃橱窗里的珍贵藏品,人们仿佛能够穿越时空,看到历史尘埃中那些已经逝去的岁月…… 参观的行程中,高贵的塞德林茨将军依然全程陪同,而且很多时候都殷勤地跟随在古妮薇尔身旁。这般情形,联邦代表团的许多成员都抱以好奇的目光,但塞德林茨看来对此并不以为然。 在参观在塞巴蒂安的骑士圣殿时,魏斯再一次看到了巴拉斯王子,这位大权在握的王室成员,视线焦点似乎总是放在古妮薇尔的身上。让魏斯感到很好奇的是,昨晚的宴会古妮薇尔并没有献唱,只有塞德林茨在东城听过她的现场演唱。难道说,仅凭这位心腹的一面之词,高高在上的巴拉斯王子就会对这位来自联邦女性充满了兴趣,甚至已经产生了爱慕之意?这就是神奇的缘分,莫名的一见钟情? 魏斯本想上前跟巴拉斯王子聊几句,看看他究竟打什么主意,可是当他走过去时候,只一晃眼的功夫这位王子便不见人影,仿佛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个迷途的魂魄,这会儿又回到主人的躯壳当中去了。 参观活动持续了一天,到了晚上大伙儿都累了。简单用过晚餐之后,都各自回房间睡去了。隔天一早,他们用过早餐,便将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诺曼帝国首都奥德哈尔,而在这天的早餐时,古妮薇尔依然是神采飞扬。当然,眼神中似乎有些难以掩饰的倦意。 “昨晚怎么样?”魏斯照例关心道,并且接着昨天的话题开了个玩笑:“我们女侠有没有趁夜出去摸索一圈,把诺曼人的机密给窃取回来?” 古妮薇尔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相信我能当好一名情报员?” 魏斯就差拍拍脑门,这只是胡乱揣测,他宁可相信这不是真的,但古妮薇尔一本正经的说:“我用我的魅力俘获了那些鲁莽的诺曼人,他们为了讨得我的青睐,毫无保留。你猜猜我昨天看到了什么?我在他的房间看到了诺曼帝国的新式冲锋枪的图纸!之后我回房间画了张草图,喏!” 说着,古妮薇尔从他的小提包里掏出一张折得很精致的纸片,魏斯展开一看,还真是一张武器草图。这玩意儿像是个放大的波波莎冲锋枪,使用弹鼓供弹,主体构造是减缩版的机枪,看来诺曼人也循着战场上的经验教训,摸索出了适合中近距离交火的自动化武器。这家伙看起来口径蛮大,估计上了战场威力是非常惊人的。 看着这张图纸,魏斯刚想称赞古妮薇尔,可是转念一想,她昨晚居然去了那两人之一的房间,不禁瞪大了双眼。没等他问话,古妮薇尔瞧出了他眼中的质疑,噗嗤一下笑了:“你疯了吗?想哪去了啊!我只是参观那位巴拉斯王子的办公室,他在这儿有办公室。他说,每年都有几个月要呆在塞巴斯蒂安,他喜欢这里的冰雪。如果不是行程安排太过紧张,他会邀请我去皇家滑雪场。” 魏斯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巴拉斯王子也是个技术达人,书房里居然放着这么机密的图纸,但他难道猜不出古妮薇尔是带着目的来的吗?那么轻易的就让她拿到了机密?不过,古妮薇尔画的这图纸没有技术参数,仅作形式上的参考,并没有拿来即用的那种可行性,也就是说,诺曼人并不在意透露这一点。或者在巴拉斯王子看来,这物品武器只是战场上的一种因素,真正角逐战场胜负的还是那些大家伙,譬如先前看到的那艘飞行母舰。 “我们家族有句古训,不要自以为聪明,更不要以与狼共舞。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敌人非常危险,哪怕你有很聪明的头脑和很巧妙的心思,也不要总是试着去耍弄敌人,因为那是很危险的。你不知道敌人究竟在想什么,他们的脑袋里究竟有什么。” 对于魏斯的提醒,古妮薇尔也不知听进去没听进去,她似乎沉浸在自己充当超级女特工的壮举中,这是跟她大明星身份完全不同的感官。能给她倍感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些新鲜的刺激感吧!在魏斯看来,只要处在可控的范围内,做些尝试也未尝不可,但安全显然是第一位的。 在这之后,运输舰继续载着这支代表团在诺曼帝国境内飞行。这样的安排,在大多数人眼里,确实体现了诺曼帝国对于两国和平以及建立正常外交关系的诚意,因为如果诺曼人心存防备,是不会让联邦的军用运输机现在他们的国度上四处活动的。尽管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正儿八经的雷达出现,但至少可以通过肉眼来观察和记录一些东西。 出于导航以及一些必要的安全防范,诺曼军队派了几位领航员、联络员以及安全员在舰上,人数不多,也没有进入敏感的位置。飞行途中,魏斯依然坐在在那个可以俯瞰大地的靠窗位置,一路上默默观察着,突然有人朝他走来,还是个穿着诺曼帝国飞行部对服装的人。 他抬眼一看,暗暗吃了一惊,居然是那位巴拉斯王子! 难道说,这些诺曼贵族觉得日子太过平淡,没有什么挑战性,所以总是变换装束,尝试不同的角色,来寻找不同的刺激感觉?魏斯在心中腹诽了一通。 这位诺曼帝国已经能够排得上前三的重量级人物就这样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天才设计师,听说你又设计了一款非常优秀的枪械!他们对此的评价是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使得所有传统的枪械都黯然失色,我本来是不相信的,但听塞德林茨描述过之后,我很是感慨——为什么这么出色的天才设计师会诞生在联邦的土地上呢?” “为什么出色的情报人员总是诞生在诺曼底国的领土上呢?”魏斯恰到好处的反驳说。 巴拉斯王子轻笑了几声:“对了,你觉得我们的新式枪械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魏斯其实一点也不吃惊,他就知道以古妮薇尔那种单纯的的演技是没有办法瞒过这些诺曼人的。果不其然,对方不仅知道窥窃了图纸,还知道她把情报传递给了自己,若是给他们戴上窃取军事机密的帽子,还真有可能把他们给扣下来! “旗鼓相当,不落下风。“”魏斯以简单的方式作出了回应。 “我很期待他们之间有一场较量,当然了,较量未必需要发生在战场上。在你们这儿次访问顺利结束后,我们还准备展开一次回访,届时会提出要求……呃,提出邀请,双方进行一场地面部队和空中部队的演练,就如同我们最初见面时的那样。” 看这家伙自信满满的样子,魏斯很想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然而这种可能酿成恶性外交事件甚至使两国关系怦然破裂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到头来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本来这种友好的交往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经过您刚刚的提醒,我觉得我有必要让高层加强戒备,以免我们的底细被你们摸清之后,引来你们的窥觑。” 巴拉斯王子又是轻笑了几声,然后压低声音,用诺曼语说道:“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的野心,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的步伐,我们终将让这个世界改变颜色或者灰飞烟灭。” 正文 第50章 诺曼人的糖衣炮弹 诺曼帝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北部大区首府塞巴蒂安到中部偏北的首都奥德哈尔也是千里之遥,搁在古代要走上很久,随着技术的发展,距离的概念也在随之发生变化,对于性能较好的飞行运输舰来说,这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航程。 出于国防安全的考虑,这次诺曼人没有让联邦代表团的运输舰直接飞入他们的首都,而是在首都北部的一处军事基地降落,之后安排他们转乘专列,由轨道线路进入首都区。 走地面和走空中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观,在豪华专列的车厢里,代表团成员们可以透过车窗近距离观察诺曼帝国首都的形态,可以更为清晰的观察正常的诺曼人是怎样一种外观和行为,这些他们在东城和在塞巴蒂安其实都有接触,但接触的程度不深,而且很多方面有人为安排之嫌,在那里看到的未必是一个真实反映诺曼帝国现状的景象。 初到联邦首都自由城时,魏斯对它的规模感到非常的诧异,因为在这个时代,修建摩天大厦的技术虽然有,但是成本太过高昂,所以即便是在超级大都市,摩天大楼的数量也是比较有限的,大多数楼房都是十层以下,以五到七层居多。以这样的楼房去容纳超过三千万人口,城市的密集程度可想而知。来到诺曼帝国的首都,这个总人口只比自由城少一些的地方。他发现这里的生活环境跟联邦首都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整个奥德哈尔位于一块巨大的平原之上,只在北方能看到几座凸起的山峦。在郊区,能够看到许多的工厂设施,工厂之间是一个又一个楼房密集的居住生活区,仿佛把这座城市变成了无数的微型的卫星城。越是往市中心去,工业设施越少,生活的档次环境越高。这儿绿树成荫,还有不少湖泊河流,建筑的密度也越来越低,还可以看到许多古色古香的历史建筑,有的是宗教场所,有的是某种纪念碑,还有古老的城堡——也许当年的作用是军事要塞。 越过一条宽阔的水面平静的人工运河,列车抵达了奥德哈尔的中心车站。在这儿,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世纪之前,地面是碎石和大理石板,建筑也大多是那个时期的风格,街道上行进的马车比汽车多,这让人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 从中心车站前往下榻处,代表团的成员们分成数十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都印着皇室的徽章,每一辆马车只能坐四到六人,这意味着总共需要六七十辆马车。当他们行进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那汇成一片的马蹄声和马车木轮振动声,感觉就像是在夏日的雷雨。 代表团的下榻在一座黄色的行宫,距离诺曼人的皇宫大概只有十里路。站在阳台上就能够看到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相比于联邦,诺曼人将这些历史古迹更好地延续和传承下来。 众多穿着礼服的侍从,将这支200多人的代表团迅速安顿妥当,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稍事休整,更换衣装,参加当天的午宴。当天的午宴由巴拉斯王子担当东道主,这是他第一次以真实的形象出现在联邦代表团面前。魏斯留意到古妮薇尔的神情非常平静,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诺曼帝国的年轻王族一样。这是在修炼自己的演技么?可是,她的演技却早已被敌人给识破……魏斯无奈的在心里叹口气。真正的情报员哪是这么简单就能够做到的!首先,身份一定是需要很好的掩饰,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其次,言行举止都不能直奔主题,要尽可能的多做些迂回,而这些她似乎还未领会到真正的精髓! 在午宴开始前,巴拉斯王子做了一份简短的致辞。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给魏斯的感觉是分量十足。他以皇室特有的腔调表达了对联邦代表团的热诚欢迎,并且表示战争与和平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就像白天与黑夜交替前行。他希望人们能够摒弃战争中的仇恨,张开怀抱,迎接和平的到来。他表示,诺曼帝国已经从战时轨道回到了和平发展的状态,两国在工业商业等各方面有着很好的互补性。只要经济社会得到长足的发展,人民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野心和欲望,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戾气和矛盾。 如此热诚的欢迎词,自然获得的联盟代表团的热烈掌声。可是,魏斯在淡定鼓掌之时,依然清晰的记得他前日所说的那句话。这就像一条无形的精神之鞭,时刻让他警醒——诺曼人的野心从未消除!再者,他的这番战争与和平的言论,放在联邦是行得通的,可是放在诺曼帝国有个本质的悖论,那就是这个国家的晋升体系是以军功挂钩。只有战争才能让青年一代更好的积攒功勋,更快的提升地位,才能够让上位者在衣食无忧的生活中寻找到他们的成就感,去填补他们那儿空虚的心灵…… 来到诺曼帝国首都的第一顿午宴,菜肴的种类和档次开始超乎常人的想象。有很多都是魏斯压根叫不出名字的,尝一口,无比鲜美。虽然之前在东城,在赛巴迪安诺曼人的招待已经是极尽奢华,但在这里,可以说是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这便是诺曼帝国这种专制制度下最为显著的特点。魏斯压根不敢去揣测这顿宴席要花费多少金钱,因为觉得有些食物可能是有价无市的,寻常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坐在这最极尽奢华大厅,用着精致餐具,吃着这些美味佳肴,他越发能够体会到这当年泽缘何而来,也越发能够理解诺曼帝国的青年一代又一代追求军功、追求地位,追求人上人的生活……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欲望,能够蒙蔽人们的那颗善心,让征伐和杀戮变得理所当然。但是,更多的人,特别是那些已经上了年纪或注定无法成为军队一员的妇女,以及那些身体不够强壮的男性,因为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动力,所以生活在一种看似不可思议的平静中。即便是跟联邦人接触,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这也就是魏斯他们上一次来到诺曼帝国所遇到的奇怪的现象。 如今在这场共筹交错的宴会中,在众人啧啧称奇的进程中,他已然找到了答案。 针对联盟代表团的正式会晤安排在第二天上午,那将是一场全员参加的隆重的会议,而在这之前的这个下午,诺曼人为他们安排了能够增进了解、促进交流的活动,而且是分类分批的——男士们既可以参加赛马活动,也可以去参观开放的皇室区域和皇家博物馆,还可以什么也不做,就在环境考究的沙龙打牌聊天。至于随团前来的40多位女士,诺曼人为她们提供了两个可选项,其一是茶会和温泉沐浴,也可以简单的概括为休闲美容项目;其二是前往奥德哈尔的高档免税区和皇家御品区进行参观,也可以称之为购物项目。因为诺曼人的侍从官特意提到,免税区和皇家御品区的衣饰珠宝价格相较于外部是非常优惠的,而且他们已经提前为大家准备好了货币兑换和汇兑服务——在两国正式建立商业往来之前,需要通过特殊渠道才能够实现的资金往来。 魏斯看到古妮薇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购物项,想起她之前所说的诺曼帝国的珠宝和时装比联邦的商品更有吸引力,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他自己,原本是期待进行一次有意义的参观活动,但这几天来不太正常的状况让他决定继续跟在古妮薇尔周围,防备那些坏家伙的挖角。 诺曼帝国的珠宝工艺名声在外,不仅魏斯,还有一部分随行的男士也提出要陪同女士们去免税区和皇家御品区参观,所以魏斯的选择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也正是得益于这种旁观者和保护者的定位,在诺曼人的所谓免税区,他不至于被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所吸引注意力。途中,魏斯关注着身边的各种细节,这一路,巴拉斯和塞德林茨并没有出现,但是有一个中年的侍从官频频关照古妮薇尔,对她的疑问和好奇予以耐心细致的解答。那种殷勤,看得出来是特意为之,而且不出意外的,古妮薇尔挑中了几款她非常满意的珠宝,这位中年的侍从官也都非常熟练地帮他解决了货币兑换和购买手续。从古妮薇尔那种喜悦的表情来看,价格也许比珠宝本身还要美丽……这就是诺曼人的糖衣炮弹,能够让这位志在当个特别情报员,且在联邦见过大世面的女明星都不自觉地迷失在了这些珠光宝气当中。 随后在皇室御品区,女士们面对更加精致、更加高档的各种饰品衣物,简直乱花迷人眼,许多人不禁一而再的感慨,难道诺曼帝国是一座建立在珠宝矿石之上的国家?他们有如此之多的珍奇异宝,而这些很多在联邦都是难觅其踪的。 活动临结束前,那位中年侍从官见魏斯从头到尾都没有买任何东西,随手递给他一个精致的盒子,笑着说这是巴拉斯王子私人给他的礼物。魏斯也没看,直接跟他说东西太贵重,不能收,但这位侍从官表示,在诺曼帝国,如果主人送出礼物被拒绝,那就意味着藐视,会导致双份交恶,甚至有可能引发决斗。 这是个好托词啊……魏斯也想清楚了,既然要入乡随俗,收下便是,转身将它交给梵洛校长充公,既无碍于外交礼仪,又不至于因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欠诺曼人任何的人情,这般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才能行得正坐得直! 正文 第51章 出幺蛾子了 按照正常理解,联邦代表团首次访问诺曼帝国是战后两国恢复正常邦交的“破冰之旅”,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和纪念价值,诺曼帝国的最高首脑理应通过恰当的方式对他们予以接见,但那位传闻中重病缠身的霍亨斯陶芬四世并没有出现,而是由新皇储阿尔伯特在皇家议事厅高规格地接待了他们。 此前出席双方正式会晤的巴拉斯王子亦同场出现,这对兄弟一个执掌政务、一个手握军权,看着一文一武,双剑合璧,但即便是魏斯这种刚入门的政界人士,也明白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所以,他觉得这种“双王”配置不可能是长久组合——即便巴拉斯甘心辅佐阿尔伯特,新皇储也不会放心这个国家的军事大权掌握在另一个人手里,哪怕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 出于巨大的好奇,魏斯仔细端详那两位皇室青年。在成为新皇储之前,阿尔伯特据说是个非常低调的人物,而今得见真容,的确“与众不同”。他个头很高,而且眉清目秀,颜值和气质俱佳,却不像巴拉斯那样整天穿着军服或者军礼服,而是穿了件带有民族特色的宽大袍子。这件袍子的质地应该是上乘的皮毛,整体呈淡白色,间或有黑色金色的纹饰,看起来有种厚重的仪式感,又不失雍容华贵之态。 诺曼人的皇室腔调,如乐曲一般抑扬顿挫,而这位阿尔伯特皇储的说话声音温和但又不失力度,加上本身的质感,让聆听者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传闻中,这位新皇储患有一种无法治愈的遗传疾病,导致他的寿命非常短,这似乎也是诺曼皇族数百年来的一个难以摆脱的诅咒。或许正是这种无法治愈的遗传病,使得他和巴斯有了共存的可能。魏斯注意到他们两人似乎常有眼神上的互动,说明这对兄弟的关系确实比普通搭档更加的紧密,但也可能是他们两人出众演技的体现……谁知道呢? 深入现场,魏斯当然不会放过深度观察的机会。利用自己的特殊视野,他收集了这两位诺曼帝国实际掌权者的个体数据。跟战争时期见到巴拉斯相比,他的各项指标稳中有升,而且状态很好,尤其是在精神层面,而阿尔伯特是个数值优劣分明的人物,精神数值比巴拉斯还要强大,但他的身体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行动力都比巴拉斯逊色很多——仅仅是普通成年人的水平。 跟能够说一口流利阿尔斯特语的巴拉斯王子不同,阿尔伯特皇储全程说的是诺曼语,所以每一位联邦代表团的成员面前都放着一份书面的致词。通过纸面文字对应阿尔伯特的发言,人们基本上能够明了这位诺曼帝国的新皇储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对于大多数代表团的成员来说,这种方式还是会觉得别扭。魏斯的诺曼语表达和书写能力还差些意思,但听不成问题,所以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出这位阿尔伯特确实是一位很有涵养而且才思敏捷的角色。他有着年轻人少有的大胸怀大格局,如果诺曼帝国长期由他来统治,对外动用武力进行扩张的意愿有可能是应该会降低不少。毕竟国际间的竞争不只有战争之一条渠道,贸易竞争、和平演变等方式同样可以打垮对手。 在结束致辞之后,这位皇储以有公务在身为由提前告退,留下巴拉斯王子和诺曼帝国的首相华尔克公爵继续双方的外交会晤。这场会晤是此行最为正式也是最具意义的一次,双方将各种意愿和建议摆上台面进行面对面的磋商,包括开放居民签证、提供贸易便利、加强科技交流、开展医疗合作等多个方面都有涉及。代表团中,在各自领域有着一定权威的成员们相继进行了或长或短的发言。梵洛校长就双方的历史关系和现实定位进行了一篇颇为精彩的讲演,埃文斯将军则作为联邦地方政府的代表官员就地方经济的发展和贸易进行了一番表达。比起州长官大会时,他的发言在这里发言更为正式,也更为含糊,他的核心观点是双方的贸易合作能够提升居民的生活水平,并特别提到了诺曼帝国的出产的布料、服装以及纺织技术,当然还有珠宝工艺,这些都能够给联邦民众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而联邦的各类工业品,例如车辆、摩托、器械等等,对于诺曼帝国的居民来说也是一种很好的补充——这是基于他们此次访问途中所听到和了解的情况而提出的建议。 诺曼帝国的首相华尔克公爵给人的感觉像是高级管家,他看起来已经50岁朝上,可能快有60岁了。他全场的表现都很稳重,但稳重的另一面便是缺乏足够的精神活力,思维的方式没有年轻一代那样的跳跃。他最后做了总结性的发言,面面俱到但也乏善可陈,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在前一晚的欢迎宴会上,巴拉斯王子已经做了一篇很不错的发言,说的是阿尔斯特语,所以在这次会晤中,他没有再进行长篇大论。从会晤的结果来看,联邦帮代表团此次破冰之旅基本上达到了目的,他们既了解了诺曼帝国现状,也就双方增进合作、促成邦交正常化提出了很多有实际意义的建议,诺曼人也对这些建议中的大部分进行了原则性的答复,但这还不是最终最完美的结局。当天晚上,在诺曼人的皇室剧场,双方的顶级歌手们登台亮相,古妮薇尔再次演唱了她的成名曲,用她的天籁之音给诺曼帝国的高层以及上流社会的人士来了一次精神上的洗礼,她全力以赴,在这状态上达到一个很理想的境界,在这剧场的表现力如同群星中最闪耀的那一颗星,光芒四射…… 在联邦代表团的各种明示暗示下,隔天诺曼帝国的主要报刊登载了这一场具有特殊意义的歌舞晚会,并且大篇幅的夸赞了来自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著名女歌手古妮薇尔。不仅如此,他们还请古妮薇尔灌注了一张唱片,包括《仰望星空》等多首歌曲都在这些张唱片上予以收录。由于时间很短,古妮薇尔只有一天多的时间来灌注唱片,工作非常辛苦,但她很好地完成这项任务。当灌注出来的唱片由魏斯等联邦代表团主要成员进行试听的时候,大家都表示效果非常完美,有了这张唱片,这一趟破冰之旅才算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代表团顺利返回联邦后不久,会发生一个极其意外的情况……古妮薇尔失踪了! 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并不是从警察部门传递过来的,而是源自于奥克塔薇尔打到魏斯办公室的电话……这位巾帼女侠依然在联邦军特勤部门供职。在战后联邦军队大规模裁减的浪潮中,大概只有地位特殊、责任重大的特勤部队不仅未受削弱,还因为普通部队的裁撤,成为众多精英们延续军旅生涯的“僻径”,所以,战后第一年,特勤部队所补充的兵员质量,较战争时期还有明显的提升。 电话里,奥克塔薇尔说的言简意赅,她觉得古妮薇尔这事很可能跟诺曼人有关,如果古妮薇尔要离开联邦,有不小的概率从洛林离境。她没有要求定魏斯怎么做,也没有提出明确的建议,但话说到这里,该做什么魏斯已是心知肚明的:从洛林到诺曼帝国,以往需要翻越皑皑雪山,走崎岖难行的道路,而今有一个很便捷的方式,那就是贝拉卡舍航空港。 在这个x光机仅仅用于高端实验室的年代,想要通过边境关卡蒙混过关倒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贝拉卡瑟那样的国际贸易航空港,货物在转运过程中必然受到极为严格的人工检查,而且为了确保不出疏漏,所有的货物在运抵航空港之后,要在受到严密监管的集中停放区停放至少三五天时间,难以进行全面筛查的货物甚至要停放一个星期以上,这无疑增加了通过货物夹带人员蒙混过关的难度。不过,这些严格举措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管理上的漏洞,虽然贝拉卡瑟是联邦军队、安全监察部以及地方政府共同管理,但诺曼底过、巴塞尔王国都有工作人员在此常驻,人员上的接触和交流是根本无法避免的。只要外部人员安排了接应,完全有机会借轮岗的机会混淆视线,偷偷离境。那位塞德林茨将军大摇大摆的刺探了联邦的军情之后来到贝拉卡瑟,跟着参加庆典的官方代表团返回诺曼帝国,对此联邦方面即便有所察觉,也无从做出阻止——尽管这些都还只是魏斯的推测,但也充分证明了一点:诺曼人的智商足以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偷天换日”。 接到奥克塔薇尔的提醒,魏斯立即指令贝拉卡瑟航空港的管理人员加强安防,秘密提高戒备等级,并从梅森和华伦斯调派两队应急小分队的人员,以轮训演习的名义进入贝拉卡瑟。两天之后,在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新消息的情况下,他又亲自赶往贝拉卡瑟。 正文 第52章 紧急刹车 自开通以来,贝拉卡瑟航空港的国际贸易业务量日益增长,但还没有达到满负荷运转的程度,通常每天有2-4艘联邦运输舰船往来于此,诺曼帝国和巴塞尔王国各有1艘运输舰船定时抵达,在航空港完成货物装卸。 抵达贝拉卡瑟后,魏斯以视察为名,带着安保人员巡查了各处仓库和卡口,并对常驻在贝拉卡瑟的外国工作人员进行了特殊的甄别。由于战争已经停止,在他特殊视野里,无论是巴塞尔还是诺曼帝国的人员,都呈现出一种白色的虚框,这意味着他们没有任何的敌对倾向。当然,仅从这一点并不能够推论他们没有协助联邦境内人员逃离以及刺探联邦情报的嫌疑,毕竟刺探情报协助相关人员潜逃,并不一定要归咎与真正意义上的敌对行为。 就在魏斯对古妮薇尔的去向一筹莫展时,在诺曼工作人员那边,他突然看到一个印象深刻的面孔,那人便是在诺曼帝国首都的免税区和皇家珍品区为他们做过向导并对古妮薇尔殷勤备至的侍从官。这个中年人长着一副人畜无欺的老管家模样,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他非常的低调、隐蔽,只不过一个非常凑巧的机会被魏斯认了出来。这个面孔让魏斯更加确信古妮薇尔的失踪跟贝尔拉瑟会牵扯上关系,于是,他让人给奥克塔薇尔发了封电报。告诉她,贝拉卡瑟随时欢迎她前来视察。 在发完电报之后,魏斯搭乘一艘前来运送货物的联邦运输舰离开,随同离开的还有那些先期抵达的应急小分队成员,不过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离开,而是在飞离贝拉卡瑟后不久,在视线受到阻挡的区域做了一次短暂的降落。魏斯带着应急小分队的成员们离开运输舰,徒步返回贝拉卡瑟。 在洛林游击战时期,雪山之上的夜路魏斯他们走的一点也不少,而在和平时期,在没有敌对武装人员的情况下,夜间行进仿佛是一次训练技巧锻炼意志的拉练。在贝拉卡瑟以东的区域,野兽数量很少。即便真的遭遇了那些凶狠的野兽,魏斯和应急小分队成员们所携带的自由试突击步枪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有足足25个人,24只突击步枪以及充足的弹药,这些足以应付各种突发情况。在解决问题方面,武力往往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方式,但智慧的力量同样不能小觑。 跋涉了一个晚上,在接近天亮的时候,魏斯一行人终于又回到了贝拉卡瑟,并在己方官员的接应下,秘密潜回到了这座国际航空港。他们躲藏在仓库的阁楼和一些隐蔽位置,密切监视着整个航空港的一举一动,而就在他们返回贝拉卡瑟的这天傍晚,当天最后一艘从联邦境内飞抵这里的运输机降落下来。 除了办理交接手续的随船人员,其他船员都只能在降落地点以及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休息区里活动,就在这些船员们陆续离开运输船之后,魏斯看到一个相对瘦弱的身影,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个身影虽然穿的是船员的服装,但身形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他们进入了船员休息区,魏斯悄悄离开了蹲守的位置,带着几名应急小分队的成员来到了船员休息区,在靠近诺曼人管理区的一侧等着。不多会儿,果然看到那个诺曼人的侍从官带着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摸到了休息区外墙。那有一个窗户,也许是洗手间的通风口,一个身影从那窗口翻了出来,在他们的接应下溜向了旁边的诺曼人管理区。应急小分队的成员们想要动手,但被魏斯阻止。因为从眼前这一幕来看,古妮薇尔并不是受到了胁迫,而是存在某种自主行为。是什么让她宁愿放弃大明星的身份,放弃优厚的生活,偷偷溜去诺曼帝国?难道诺曼人能给予她比大明星的待遇还有好多东西? 如果仅仅是钱财珠宝美食佳肴这些俗物,出生在格鲁曼家族的古妮薇尔没道理背弃国家而去诺曼帝国。对这样一个从小生活在优渥环境中的女士来说,什么能够让她不顾一切的冒险。答案其实不难揣测。 锁定了目标人物的动向,魏斯立即着手部署。在夜幕降临之后,即将装载着货物离开贝拉卡瑟航空港的诺曼运输舰船旁,魏斯带着应急小分队突然出现,他们没有强行登舰,而是拦在了舷梯口。被他们当场拦住的一男一女,女的是乔装打扮的古妮薇尔,而男的竟然是掌握着诺曼帝国军事大权的巴拉斯王子。面对突然出现的枪口,这两人倒是没有惊慌失措。古妮薇尔低着头不说话,巴拉斯王子一脸不屑的看着魏斯。虽然周围的诺曼人并没有拔枪,但很显然,他们不会被这区区十几二十个联邦武装人员吓住。 “不介意坐下来谈谈吧?”魏斯开口道。 巴拉斯王子没有动,而是昂着头说:“想谈什么?” “从我们这里把人带走,没有合规的手续,似乎于理不合吧!”魏斯对他说,然后看了看古妮薇尔,说道:“至于你,我觉得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欠奥克塔薇尔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知道你失踪,简直急疯了。可以想象,格鲁曼家族的成员们,特别是老亨利也要急疯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明白的事还很多。”巴拉斯王子插话道,“趁现在大家还没有撕破脸皮,把路给我让开。” “如果是两年之前,这儿确实是由你说了算,但现在你决定不了这里的事情。”魏斯毫不客气的回击他。 巴拉斯王子并没有暴怒,而是冷笑了几声。黑暗中,周围响起了拉动枪栓的声音,这让应急小分队的成员们不由得紧张起来。在贝拉卡瑟航空港,有上百名负责安防的联邦军人,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魏斯并没有把他们召集起来。以眼下的形势,如若突然交火,诺曼人未必能够占到便宜,到头来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魏斯手里没拿枪,他淡定地看了看身旁的应急小分队成员,示意他们不必惊慌,然后说道:“不久前,您还跟我说很想见识一下我们的新式武器。如今已经看到了。想必你很清楚它的性能,您瞧,我们没必要冒险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特别是您和古妮薇尔的性命置于一场随时可能发生混乱冲突中,这完全没必要。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太多次,甚至干过从空中跳落的疯狂事情。我至今尚未婚配,而我的家族已经有了新鲜的血脉,所以,我对于生命看着比较淡,而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各自美好的未来。” 魏斯可以将各自这个词加重了语气。 这个时候最应该说话的人,古妮薇尔,终于说话了:“很抱歉,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也给奥克塔薇尔添了很多麻烦。我知道,我的行为确实有些自私,不够的理智。我想这是一种不受控制的行为,其实我并不想背叛这个国家,只是想和我想见的人见上一面。在十分钟之前,我还没有决定离开这里,是每个少女都憧憬的梦想让我动摇……我希望有一场童话般的婚礼,我希望成为万众瞩目的王妃,而这一切,在联邦只会出现在剧场里。我勇敢的迈出这一步,跟着他离开,是奔着梦想而去,但我也知道,这是随时可能会破灭的梦幻,但我想冒险一试。” 可悲的公主梦,魏斯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他冷冷的盯着巴拉斯王子,他的甜言蜜语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其他什么意图,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把古妮薇尔带走。这是于情于理都是无法忍受的,可是,古妮薇尔就像是一个坠落于梦中的人,不愿意醒来。 难不成要强行把她给绑回去吗? “我很好奇,诺曼人会接受一个来自联邦的女性成为他们的王妃甚至是王后吗?”魏斯用诺曼语问道。 因为说的是诺曼语,古妮薇尔不懂,巴拉斯王子没有那么局促,而是昂着头说:“我承诺的事情一定可以做到!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尊贵的巴拉斯王子!”魏斯冷笑道。 “难道你就没有过一见钟情的感觉吗?”巴拉斯王子反问。 魏斯摇了摇头:“抱歉,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期待一见钟情,我只相信现实,我只期待平平淡淡的生活。” “你真是一个乏味的人。”巴拉斯王子毫不客气的说道。 “无趣的另一面,是你们无法理解的稳重和踏实。”魏斯辩驳道,然后他挑明了主题:“您知道,此刻,我无法让你走,除非你们将我和我的人都击杀于此,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各退一步,您和古妮薇尔回到休息区。我保证你们的安全,指的是在在这里的安全。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完全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溜走,完全可以替古妮薇尔办正常的申请。联邦没有哪条法律禁止它的公民跟诺曼人结婚,你是一位王子,更是一位骑士,为什么不能让这些事情堂堂正正呢?” 巴拉斯王子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刚才,古妮薇尔已经说了,有些事情是因为我们想通了,情不自禁,不愿意再多呆哪怕一刻。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们不妨坦诚的谈一谈。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带走,但你所说的那些申请和程序,在当前的形势下,我是没有办法办的,有些原因不说你也懂。” 就凭一个你懂,想把我们的联邦玫瑰摘走?魏斯再次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眼前这个诺曼帝国的王室成员。 双方就这样面对面的僵持着。不多会儿,古妮薇尔也许是出于紧张,也许是疲倦,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巴拉斯王子感觉到了她的这种状况,看到魏斯和他的随行士兵寸步不让,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如你所愿,我们回休息区把这件事好好谈一谈!” 魏斯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在他们后面走向了诺曼人的工作休息区。 正文 第53章 步步化解 根据各方政府签署的国际贸易航空港管理协定,诺曼人和巴塞尔王国派出的工作人员在贝拉卡瑟是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的,但作为一个每天有大宗货物进出的航空港,要想秘密的运送人员不容易,弄几支枪进来还不是小事一桩。在诺曼人管理区,巴拉斯王子和古妮薇尔受到了一众武装人员的严密保护。尽管情况看起来不是很好掌控,可相比于之前在诺曼人的飞行舰艇旁那种情形,魏斯觉得回旋的余地大了很多,他示意应急分队的成员们留在外面并安排了人去调动航空港的紧急力量,但不要轻举妄动,而是在外围进行布防,并且叮嘱说,一旦奥克塔薇尔率领的特勤部队抵达,务必配合他们展开行动。当然,如果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就尽量不要动用武力,毕竟和平是数以百万计的军人用生命换来的。如果为了仅仅一个私奔的笨蛋把这宝贵的和平给颠覆了,那是多么的不值得。 凭着无比过人的胆识,魏斯单枪匹马进入诺曼人的管理区。他很冷静的观察这里的环境,在他的特殊视野中,不少诺曼人已经变成了红色虚框,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心生敌意。只要他们的头领一声令下,这些诺曼人会毫不犹豫的投入战斗,管它和平不和平、协定不协定。 在休息区,诺曼人摆放了舒适的沙发茶几以及酒柜。就通常的眼光来看,这里还弄得很小资,有一定的格调,可是对于接待皇室成员而言,这恐怕就有些不够档次了——去过诺曼帝国之后,魏斯更是对诺曼高层的享受有了直观的了解。 巴拉斯王子一手挽着古妮薇尔,一手端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那金黄色的液体应该是诺曼人的一种烈酒,名为忘忧——这是字面的意思。在造访诺曼帝国的时候,魏斯有喝过,入口很辛辣,回味悠长,而且酒性很烈,普通人两三杯就能喝得酩酊大醉……如果真是“忘忧”, 那么巴拉斯王子选择这种烈酒无疑是在宣泄他的情绪。一个用酒来宣泄情绪的人,给人的感觉是个容易暴怒,产生情绪波动的,没准还会酒后家暴。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如意的郎君呢? 魏斯腹诽着这些,默默打量着眼前两人的表情。此时他已经不再去探究巴拉斯王子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而是想要知道古妮薇尔真实的想法。她是一流的歌手,还是个想当特工的歌手,她在诺曼帝国的时候就自导自演了这种桥段,而今会不会又是在闹故伎重演?如果真是的话,把诺曼帝国执掌军事大权的巴拉斯王子给闹到洛林来,事情是不是闹太大了? 更让魏斯觉得想不通的,是在联盟代表团访问诺曼帝国的时候,巴拉斯王子明显戳穿了古妮薇尔窃取武器图纸的蹩脚演出,又怎么会喜欢上她呢?可是,如果是虚情假意,何必亲自到诺曼帝国之外的地方来,且不说个人安危,这是一段相当漫长的行程。难不成就为了嘲讽对方的智商。 古妮薇尔双手捧着茶杯,茶杯冒着热气。回到室内,有热茶在手,她的情况看起来缓和了许多。看来,室外的严寒加上紧张的情绪是导致她先前异常状况的“元凶”。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要,这又是何苦来? “你们两位确定彼此是自己此生要找的另一半?短短几天,你们对彼此有多少了解?古妮薇尔小姐,你甚至连诺曼语都还听不太懂,而您,巴拉斯王子,虽然能说阿尔斯特语,但对于我们的文化风俗,您是否真心能够接受?”魏斯抛出这些通常只有操心的父母才会关切的问题。 “我被她的歌声所吸引,我看到了完美的天使,我愿意用此生呵护她,不让她受哪怕一丁点委屈!”巴拉斯斩钉截铁地说道。说这话时,他恶狠狠地瞪了魏斯一眼。那言外之意,魏斯刚刚的冒犯已经接近他的底线,而这誓言的捍卫者,只差一点就拿他来开刀了。 “你呢,古妮薇尔小姐?就是刚才对我所说的对于王妃的生活的向往,对于梦境的迷恋?梦和现实永远是有一条法逾越的界线,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活在梦里?” 古妮薇尔迟疑了一下,低声答道:“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厌倦了为其他人歌唱。我希望找回真我,为自己而活,我希望有我自己的追求,而不是整天忙忙碌碌。我觉得我是在一个期待出现王子的时候遇到了我的王子,我相信他就是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魏斯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这对异国鸳鸯认识到他们的结合是难以受到祝福的,这就像是过去那些苦情戏的桥段,恶婆婆要拆散小俩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种情节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他自己偏偏要扮演那个恶婆婆的角色。 “既然你们是两情相悦,光明正大,为什么不能办手续?仅仅是因为您身份敏感?如果确实是因为这样的考虑,我可以替你们保密,除了古妮薇尔的直系亲属和法定的官员,其他人不会知晓这件事情。这样的话就不会对您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您觉得如何?”魏斯试探的问道。 巴拉斯啜了一口杯中的酒,微微皱皱眉头,说道:“如果你能做到你刚刚所承诺的,我可以等待,只要时间不是太久。但我想提醒你,这种理想的状况几乎无法达到,且不说那些好事的记者,官员们也不会任由我们就这样无人知晓的结合在一起。为了减除自己的责任,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消息传递出去,让舆论代替他们执法。” 巴拉斯所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魏斯也确实无法保证什么,毕竟这不仅仅是地方的事务,古妮薇尔也非洛林人士。如果从法律层面来看,在洛林为他们办理结婚的合法手续确实行得通,可所有的责任、所有的矛头、所有的隐患都将归于自己身上。真要这么做吗? 魏斯不是从本位主义去考虑这些,他并不惧怕被千夫所指,只是如果他成为矛盾的焦点,那么对于洛林发展的各种推动,已经取得的各项成绩,以及蒸蒸日上的发展趋势,都可能受到灾难性的影响。难不成真要牺牲自己,就为了成全眼前这对奇怪的恋人。 于是,魏斯换了个思路,揣测着能否为古妮薇尔办理正常的签证手续,以旅行或许其他的名义前往诺曼帝国,但这实际上也有致命的问题:魏斯明摆着知道她是要去跟这位巴拉斯王子长相厮守,那么旅行签证注定要成为问题签证,知法犯法的事情同样不能做。 “或者,我们可以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躲躲藏藏,遮遮掩掩。”魏斯将目光投向巴拉斯王子。 “什么叫做像男的一样的解决问题?”巴拉斯王子冷冷的问道,“决斗还是什么?” 魏斯没有迟疑,而是昂起头说:“就以我们最初相见的方式,军事技能竞赛或者是兵棋推演。如果我赢,你一个人离开。如果你赢,我可以帮你们办好手续让你们离开。” “你们的军事技能竞赛?嗯……还是兵器推演吧!我们第一次相见,你就在兵棋推演赢了塞德林茨,让那家伙领受了教训。若不是那一次,他之后大半年时间不会静下心来苦心钻研战术策略,也就不会有战争初期那般神奇的表演。说到这里,还应该要感谢你。”巴拉斯挑起嘴角,经管这话对魏斯来说有些讽刺意味,但他并不为之所动,而是平静的看着对方。 “所以,接下来我就该让人拿出沙盘部署好,三次兵棋推演——北弗里斯战役,北方边境战役,奥城战役,或是其他战役……无论是今天花大半夜时间还是挨到明天上午开始,你都成功的拖延了时间,把我困在这里。接下来,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古妮薇尔带走,我的推测没错吧?” 巴拉斯虽然自斟自饮的喝大半杯酒,但看起来思维一点也没有被酒精所麻痹,反而非常的清醒,说话的口吻也是极其的冷静。 的确,魏斯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他给奥克塔薇尔发了电报。如果顺利的话,奥克塔薇尔和特勤部队人员正在赶来途中,也许外交部门的相关人员也接到了指令。这样的话,这场发生在洛林的事件就不至于让他一个州长官来承担所有的责任……在某些位置上,是不适合讲究个人英雄主义的,特别是碰到巴拉斯这样身份特殊的对手。坦诚来说,这就是应该交给更高层级的人来解决。 既然被巴拉斯看穿了这一点,魏斯笑了笑:“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想带走古妮薇尔,要么把我们所有的人击毙于此,然后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这会引发什么后果谁也无法预料,当然您的位置,再糟糕的事情也能够承受,不是吗?” “你很聪明也很狡猾,我真是没有看错。”巴拉斯王子这话既没有褒扬也没有憎恶,而是以一副看透了世事的姿态说道。他转头看着古妮薇尔:“抱歉,今天我们没法离开这里,但我可以在这里陪你过上几天。之后,我们要短暂的分别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解决掉那些困扰我的问题,然后光明正大的把你接来。” 古妮薇尔似乎有些伤感,但魏斯刚刚的话,显然给了他很大的触动,毕竟如果将自己的梦想现在其他人牺牲性命,特别是魏斯这样的老相识、老朋友,那么即使她得到了个人幸福,也难以心安理得。 然后,巴拉斯转过头对魏斯说:“好吧!这一局,你赢了。我这次不会把她带走,你可以和你的人在外面驻守,直到我一个人离开。” 见魏斯还是有一些迟疑,他哼了一声:“我说过的话就能够做到,这是我的信誉,也是诺曼皇室的荣誉。” 魏斯勉强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古妮薇尔,见她没有要走的样子,拍拍腿,起身道:“那好吧!我明早再来问候王子殿下。晚上,我们的人会在外面驻守,也请您理解!” 说完,他独自走出了诺曼人的管理区。这时候,应急小分队的成员们仍在外面,并且已经调动贝拉卡瑟航空港的驻防部队将这里团团围住,当然是保持了恰当的距离,以免双方直接对峙,擦枪走火。接下来,魏斯安排了严密的守备,而他自己要了个能够监视这片区域的房间,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前。盖着毯子眯一会儿,睁眼看一会,眯一会儿,睁眼看一会,如此往复。 到了午夜,一艘联邦军的运输舰从东北方飞来抵达了贝拉卡瑟。如魏斯所料,奥克塔薇尔带了特勤部队的士兵赶来。她是古妮薇尔的姐姐,虽然只是表亲,但毕竟跟古妮薇尔一块儿长大,有着很深厚的感情,让她来劝说古妮薇尔放弃这种疯狂的冒险的行动无疑是比较合适的。 魏斯没有带着她闯入诺曼人的管理区,而是在外面仔细侦测,发现巴拉斯王子和古妮薇都还在里面——巴拉斯的精神力特别强,而古妮薇尔相对于普通的士兵要弱很多,这两个特殊的虚框能够证明他们确实还在这里。毕竟诺曼人并不知道魏斯有这种特殊的能力,也不可能做出相应的掩饰。 奥克塔薇尔担心古妮薇尔的安慰,有些急于求证,在魏斯的耐心开导下才勉强同意等到天后再行进入。 正文 第54章 暗流涌动 大多数女生都有一个公主的梦,就如同大多数男生都有王子梦。长大后,有些梦渐渐淡去,渐渐遗忘,或是被深深的埋藏在心底。有些梦成了执念,成了负累,甚至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这些在以往的生活中,在那些身边人身上,或是道听途说来的故事里,比比皆是…… 天亮了,巴拉斯王子挽着古妮薇尔从诺曼人的管理区走出来。前者穿着男士正装,后者穿着女式长裙。他们的身姿、神情以及动作,仿佛是在婚礼现场的一对新人,在众人的见证下缓缓走向幸福的终点。 可惜,这不是婚礼现场,没有鲜花和掌声,也没有亲友的祝福,凝重的气氛让旁观者倍感压抑,暗处涌动着危险的气息。见奥克塔薇尔站在不远处,古妮薇尔并没有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但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低下头避免目光以之相交。 围绕诺曼人管理区所建的警戒线,因为特勤部队的加入而更加严密。巴拉斯王子和古妮薇尔在这条警戒线前停住脚步,转过身,相对而立,默默无语的对视了足足两分钟,然后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魏斯看到巴拉斯王子长叹了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走向了一直停在那里的运输舰船,而古妮薇尔双手合十,独自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一众随行人员跟着巴拉斯离去,而后,那位诺曼帝国的皇室成员未再出现。 此时在遥远的天边,视线的尽头,有两艘诺曼战舰在那里等候。对于它们的存在,魏斯早已察觉,也知道它们是实力不俗的中型舰艇。如果它们要来强行抢人,他会通知守卫人员和特勤部队提前行动,抢在诺曼的战舰抵达前控制现场,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但,这也意味着一场性质极为恶劣的国际冲突,其结果有可能让双方为推动邦交正常化做出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那些战舰远远的停住了,没有进入联邦境内,所以魏斯只是让大家保持警惕。这样一场令人心悸的对峙最终消化于无形,留下古妮薇尔成为孤独的见证者。奥克塔薇尔走了过去,抱住她。在众人的视线中,两人并没有说什么。她们随后回到了联邦的管理区,在一个简单而舒适的休息室里呆了大半天,直到黄昏将近才从里面出来。期间,魏斯让人往里面送了一次饭,可等她们离开时,他发现那些食物没怎么减少。 “我会亲自把她护送回奥城,送回到她父母手里。这件事到此为止吧!谢谢你!”出来之后,奥克塔薇尔对魏斯说。 说完之后,她和随行的特勤部队人员以及古妮薇尔上了军方的运输舰,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离去。 这究竟算个什么事儿……在联邦军的运输舰离开之后,魏斯陷入了一种迷茫当中:古妮薇尔和巴拉斯这对身份并不相称的异国男女,真的是因为爱情相互吸引,难舍难分,才会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来?或者,他们受到万众膜拜,心灵太过空虚,才会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才会把离经叛道的行为当成真挚? 不管怎么说,古妮薇尔离开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有她的姐姐相陪,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而这里的局面终究没有酿成什么事故——巴拉斯王子造访此地,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违反协定,或是冒犯联邦国体尊严,而是在国际贸易管理中没有“及时通报”。当然了,规则是规则,事实是事实,等这件事报到了联邦高层那里,大佬们会怎么看,倒是存在很大的变数,但这已经不是魏斯能够左右的了。 收拾完残局,魏斯回到了梅森。不多久,又是一年寒冬时。经过这一年的运作和发展,洛林不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总结起来也有很多积极的进步。工业方面,第二期运河工业区快速推进,虽然很多工厂要到次年夏秋才能投产,但只要顺利的运转起来,它可以给洛林的工业产值带来3-5%的增量,对一个非投资热门地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数字。教育方面,梅森大学城的校区建设已经完成了前期准备工作,道路设施基本到位,一栋栋教学楼舍拔地而起,到春天就能分批分期的投入使用。在医疗卫生贫民救济等方面,一些新的举措也逐渐发挥出积极作用…… 对魏斯个人来说,这一年无疑是非常成功的,不仅仅是作为洛林的州长官,身为克伦伯-海森家族的当家人,利用融资手段所投建的新项目无一例外都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尤其是重建的军工生产和新建的新型材料工厂,可谓是大获成功、名利双收。通过不完全的计算,克伦伯-海森家族的整体价值,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增长了40%以上。若是保持这个势头继续下去,要不了几年,他们就能够让过去一个世纪所积累的财富翻倍! 在这“宁静”的冬季,除了整理州政府的相关政务,魏斯主要的精力放在了与星空集团的合作上——洛林新型材料工厂的铝合金材料研制成功后,星空集团决定在洛林投建一条最新进的流水线用于制造远程轰炸机。其实以魏斯的思维逻辑,在洛林制造远程轰炸机很容易引起诺曼人的警惕,甚至可能引发双方的恶性军备竞赛,然而联邦军方以及星空集团的顾问们都自信地表示,如果将战斗机生产线放在这里,才会让诺曼人产生抵触和敌对的情绪。相反,他们可以将远程轰炸机的生产披上大型运输机的伪装。在国际贸易日益升温的情况下,由于没有贯穿贯通东西的铁路线,大宗货物主要依靠飞行舰艇来运送,导致运力日益短缺,货物积压量不断增加。如果能够用远程飞机来消化一部分运量,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 这么一番见解,倒让魏斯豁然开朗。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越是让诺曼人摸不着头脑,越是是好的战略。 在洛林投建的新式飞机生产线,对应的型号和星空集团在战争时期就在研发的四发动机飞行器项目。说起来似乎非常的高端,在工业革命向电气时代迈进的这个过渡时期,机械技术的可靠性和稳定度并没有那么高。越多的发动机,越多的线路,越多的操作,意味着越大的风险。所以,这个四发动机项目是星空集团在战争时期唯一没能够制造实体样机的项目。直到战后一年多,他们才勉强造出来两架样机,可效果都不尽人意。直到魏斯和尼古拉在洛林“捣鼓”出的符合需求的铝合金材料,星空集团的四发动机飞机项目才大幅度提速,并迅速进入到了实质性阶段。在过去的这大半年时间里,特别是在秋冬交替之时,新的样机成功进行了试飞,性能比预期的情况还要好。经过密集的飞行测试和调整完善,批量生产已经具备了技术上的可能。因此,星空集团在冬季进行最后的论证和筹备,只等开春就可以投入建设。 对区域的经济发展来说,吸引星空集团这样的工业巨头来投资是好事,他们能够带来资金技术以及可观的就业岗位,还能够带活相关的产业,但另一方面,也带来了国防安全方面的新隐患——项目还在商讨,隐蔽战线就出现了异动,常人也许没有任何察觉,而安全监察部门乃至于地方警察部门都能够体会到这一点,他们屡屡截获可疑的无线电报,并利用无线电监测技术揪出了不少潜伏在洛林的敌对份子。此外,在贝拉卡瑟航空港,不断有人试图利用商人的身份进入联邦,结果在联邦安全部门的审查中露出马脚,这类人或被遣返,或受到联邦方面的审判,然而,这很可能只是对手“掩人耳目”的手段。大道至简,真正的渗透是不会采取如此鲁莽的手段,潜入者可以翻越漫长的边境线,穿过荒无人烟的雪原来到洛林,而更靠谱的渠道是从中立国家转道前来,比如说威塞克斯王国。在战争结束之后,威塞克斯东部地区因为始终跟联邦保持相对友好的关系,双方的贸易和人员往来比其他区域都要活跃。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员不难通过威塞克斯进入联邦,再辗转前往他们想要探查的目标地区。 尽管可疑人员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活跃,魏斯并没有因噎废食,停住前进的脚步。在跟星空集团达成各项合作意向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新的生产线选址。这不是简单的选一片地来建立工厂那么简单,它必须综合考虑各方条件,既要避开人口密集区域,又不能靠近山谷风口,最好能够在军队驻地附近,但又不至于离得太近。此外,交通的便利性也是需要考虑进来的。综合各方因素,魏斯提出了三个备选地点给星空集团选择,它们无一例外都处于偏僻之地,所需工人可以从梅森、索姆索纳斯、华伦斯准备准备欧聪大城镇招募——让工人携家带口在工厂旁边形成新的聚居区。在工业时代,许多新的城镇正是由此而来。 正文 第55章 因循利导 冬季最寒冷的日子,大多数平民百姓都囤好食物,在家里闭门不出,这是奥伦斯星球的冬季常态,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交通运输都会停摆。从梅森到奥城的火车依然在运行中,只不过是从每天三趟调整成了每天一趟,运行的速度也减慢了,原本十几个小时行程,现在需要接近一天的时间。如果途中出现严重的冰冻导致火车无法正常通行,那么还要等到排除故障,时间会更多。 在这样的天气里,魏斯去了一趟奥城,代表州政府前去跟格鲁曼集团商谈投资事宜,办完正事,顺道前去探望古妮薇尔。她跟父母一起住在奥城南郊的庄园里,其父帕特-格鲁曼,也曾是格鲁曼集团的董事,如今已经卸任了多数职务,基本上是在家颐养天年。 魏斯来访,老帕特陪着女儿一块坐在他面前,先是道了谢,毕竟是魏斯以身涉险将古妮薇尔给接了回来,即便她不觉得这是一种挽救,但客观来说,只身前往诺曼帝国,特别是跟一个认识还没多久的诺曼王族在一起,未知风险远远大过于可期的美好生活。 寒暄过后,魏斯以一种温和的语态说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在你众多的追求者当中,要论帅气或是才识,我觉得还是有能够超过那位巴拉斯王子的。可你偏偏迷上了他,可以不顾一切,这不像是我认识的你。所以,我总觉得你是被他们不知不觉间下迷魂药,失去了正常的理智,才会做出这样离奇的举动。” 古妮薇尔望着窗外没说话,老帕特有些无奈。他看了看魏斯,说道:“我出去散会儿步,你们聊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的房间。当这个房间只剩下魏斯和古妮薇尔两个人的时候,气氛似乎有所缓和。神情落寞的大明星终于开口说道:“我原本也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直到我见到了他,认识了他。虽然我只能听懂几个常用的诺曼字词,可是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灵动,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他的气质仿佛是天使的光辉萦绕着,让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听到古妮薇尔这样说,魏斯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既然能这样想,说明就在理性上能够正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而不是被感性的认知左右一切,对有关这方面的话题拒绝沟通。 “还记得那一次我去了他的书房,从他那里窃来了一份武器草图交给你。对我来说,那是一次非常奇妙的行动,就像做梦一般,带来的是成功喜悦。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个人,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我还能跟你谈笑风生。可是接下来的那一天,我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那自信的姿态,还有他的举手投足间让人着迷的风度。到了那天晚上,在舞会上我遇到了他,我们一起跳舞,一起欢笑,时间过得飞快,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那一晚,我彻底无眠,这是一种让我自己都感到诧异而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带来的气息就像是一种可怕的毒药,一寸寸侵入我的皮肤、血肉和骨骼,俘获我的灵魂,让我对他的一切无法忘怀。在离开诺曼帝国之后,我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哪里,整个人不再完整,并且茶饭不思,难以入眠。就在我最为迷茫,最为失落的时候,收到了他的来信。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他用诺曼语写了封亲笔信,附上了阿尔斯特语的译文。他的笔迹也让我感到沉迷,他写的那些话,组成一首美妙的诗,传递来的是天使的信号,召唤着我前去跟遗失的灵魂汇合。” 在古妮薇尔稍有停顿之时,魏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问说:“抱歉,打断一下,那封信是怎么送来的?是用我们的邮政系统吗?” 古妮薇尔摇摇头说:“他派了一位侍从官来,之前在奥城商会常驻,替我们传递信件。” “是那个国际商会?”魏斯问道。奥城是战后第一批重新建立国际商会的大城市,来自联邦以外的商人在此落脚,接受联邦方面的安全保护和监管,通过合法的形式联络贸易,办理相关手续。随着阿尔斯特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的邦交正常化进程不断推进,诺曼人出现在国际商会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以巴拉斯王子的地位和能力,要让自己的侍从官获得合法商人的身份并不难,而他如此迅速地出现在奥城,将信送到了古妮薇尔手里,从一个侧面来说,诺曼帝国一直在联邦经营着某种缜密的布局。 见古妮薇尔点头表示肯定,魏斯又问:“就是我们在贝拉卡舍看到的那个侍从官,那个看起来有些普通的中年人?” 古妮薇尔再次点头。 魏斯亲眼看到那人跟着巴拉斯王子登上舰艇离开,此刻,他已然不在奥城,而巴拉斯王子想要联系古妮薇尔的话,完全可以借助其他渠道。仅靠封锁或者监视国际商会,并不能断绝他们之间的联系。何况隔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一种消极的“堵”,想要真正化解这些隐患,需要依靠“疏”,也就是在精神和心理上做通古妮薇尔的工作,让她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魏斯想了想,这方面的工作,奥克塔薇尔之前应该已经花了不少精力,所以今天看到的古妮薇尔会显得比较正常。“如果你坚持要跟他在一起,我们并不会强行阻挠,只是我想要提醒你,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终有一天,你会陷入到非常痛苦的境地,哪怕他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将他的爱全部放在你身上,也无法躲过这种矛盾!因为……他一心想要征服这个世界,而在他的治下,诺曼军队迟早会再次踏上联邦的领土,到那种状况下,你又该何去何从,难道假装视而不见吗?” 古妮薇尔稍微有些差异,但没有太过惊讶。她垂下眼皮,闭着眼睛说道:“我知道,战争是在一种特殊的时局下停止的,是一种权宜的状态,而不是稳固的休战。我知道,诺曼帝国和联邦之间也许还会爆发冲突,但我想我是一个联邦人,如果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旁,应该可以消除他对联邦的敌意。如果消除了这种敌意,那么国家之间的矛盾就只是利益上的纠纷,这种纠纷是易于调和的。我相信,我的付出和我的心声终究会换来回报。如果不能,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我的国家祈祷,祈祷它再次战胜了诺曼帝国。对这一点,我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这番话,古妮薇尔说来有种大义凌然的意味,体现出了深厚的国家情怀。和亲,确实是历史上一种常见的缓和国家冲突的形式,在某些时期甚至非常频繁,但越是到了近代,这种方式越是少见。即便双方缔结了姻亲关系,该发生战争还是会发生,甚至一方将另一方消灭也是有不少先例的。那些身处敌国的女性,无论身处哪个阶层,哪怕贵为皇后,也不免陷入到巨大的痛苦之中,却又对战争无可奈何。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古妮薇尔突然问魏斯:“如果是你,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位诺曼帝国的公主,你会怎么样?” 魏斯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她这话。不是自己的态度不明朗,是因为这个特定的假设——“无可救药”,跟自己格格不入。除了坚韧不拔的跟敌人作战,自己还没有什么事情会顽固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生过这类情况。 “我听说您最近跟那位年轻的单身妈妈——是一位教授吧——走的很近,也许很快就要组建家庭了。抱歉,我冒昧地这么假设……如果这位教授的真实身份是诺曼帝国的公主,你会怎么办?” 魏斯本想坦直的告诉古妮薇尔,自己会毅然决然的放弃,然后独自承受痛苦,用一段时间来忘记这段感情,用一段时间走出阴影。可是,他又觉得这是一种违心的说法,毕竟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对于小杨教授并不像古妮薇尔对巴拉斯王子那样有着刻骨铭心的爱恋,而是一种觉得可以彼此依偎、可以彼此取暖的状态,甚至他自己都不确定这究竟算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当然,他也不打算去探究这么许多,毕竟概念性的东西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他们可以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基于这些原因,魏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自己的同胞兄长则的故事来跟古妮薇尔说感情、家庭还有国家的关系。泽在诺曼帝国取妻生子,有一对相当可爱的儿女,他们本该有幸福的生活,可是泽因为战争爆发而被派遣到了前线,回到洛林。从表面上看,他很好地完成了诺曼人交给他的任务,镇压了洛林地区的游击运动,使得这里基本达到了诺曼人想要的秩序。若不是魏斯后来又带着联邦军队的游击先遣队回到这里,洛林会是诺曼人稳固的占领区,直到战争形势发生无可逆转的变化……总额来说,泽对诺曼人也算是尽心尽力,可到头来却没有好的结局。在他阵亡之后,他的家眷只能回到娘家的庇护下,而且因为担心儿子在今后的成长过程中受到歧视,那位遗孀坚持让自己儿子跟着魏斯一起回到了联邦。 以此为例,魏斯反推到,如果古妮薇尔和巴拉斯王子结婚,并且生下的女儿,有生之年,如果诺曼帝国和联邦和平相处,那么还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如果双方爆发战争,联邦打赢了,诺曼人会怎么看这来自联邦的王妃,会怎么看他们的儿女?一旦巴拉斯王子在战场上发生意外或是失去他的权柄,那么他们生活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们的后代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他们是否还能够享有真正的自由,他们是否还能在那如梦如幻的生活中度过余生?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相反,如果古妮薇尔继续留在联邦,无论联邦战败还是战胜,还是过着和平的时光,她作为格鲁曼家族的一员,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都能够过着较为优越的生活,她本人也将继续受到联邦民众的爱戴,成为这一代人心目中永远留存的印迹…… 等魏斯说完这些,古妮薇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老帕特回到了这个房间,魏斯遂起身告辞。接下来,他在奥城又逗留了几天,带着洛林工业部门的官员们跟格鲁曼集团的掌权者商谈一些操作方面的事务。虽然格鲁曼集团对于西部地区的传统军工企业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可是站在政府的立场上,这种不断壮大自身的军工企业,对于促进区域性的经济发展,对提升联邦整体的工艺水平是有好处的,而弱肉强食是符合社会规律的一种情形。 在这方面,魏斯能够跳出小我,以更高的站位去推动这些事情,甚至当引进投资跟洛林工业者联盟自身的利益有所冲突时,他可以客观分析、理性判断,公正地处理相关事务。正因为他的这种立场,格鲁曼家族的大佬们对于进一步扩大在洛林的投资颇有信心,而所剩的半个冬天,正好让他们在具体的事物和内部的决策上进行沟通协商,以便于在春天来临时付诸实施。 这次,洛林人期待格鲁曼集团能够将他们的无缝钢管产业移出一部分到洛林来,这种在工业革命时代算是比较高端的产业,不论在军事工业还是在民用生活方面都有广泛的用途,能够让洛林的制造业体系更加的完备,能够降低人们从外部购买这类产品所需的价格,节省运费开支。同时,还能够增加相应的就业岗位以及政府税收,是一举多得的项目。 正文 第56章 洛林农林机械大赛 临近开春,洛林人期待的第一桩盛事不是格鲁曼人的投资,而是一场由洛林人发起的农林机械(设计)大赛。它之所以引人注目,最主要的原因是设置了高达1000金克郎的综合冠军以及单项200到350金克朗的分类冠军——还有什么比沉甸甸的金克朗更能够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呢?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农业和林业机械制造是洛林工业中增长最快的版块,也是对普通民众生活影响最大的一项新产业。原来基本处于传统状态的洛林农林业生产,仿佛在一夜之间开始了它的现代化和机械化进程,其影响范围不仅涵盖洛林的大部分地区,还扩展到了隔壁纳沙泰尔联邦州南部。以农林拖拉机等地面设备和农林飞行器等空中设备为代表的农林机械,给农业和林业方面的生产效率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提升。在过去这一年,洛林的农业和林业生产分别有的百分之七十三和百分之九十二的提升。战后人口回流和生产恢复带来的积极影响固然还在,更重要的是,因为有了播种、施肥的机械化,有了高效率的收割和伐木设备,人们才敢于开垦更多的土地、建立更多的伐木场。 农业和林业生产的效率提升,使得人们对于农林机械的需求呈现出一种可喜的井喷态势。乐观估计,接下来的一年,农林机械的生产销售会有成倍的提高,这便是前期大规模试点推广的意义所在。 洛林工业者联盟各相关工厂所生产出来的农林机械,包括航空队所使用的飞行器,在性能上基本可以满足当前的农业和林业机械化需求,从经济的角度来看,初期的推广型号宜少不宜多、宜简不宜繁,之所以要举行这样大规模的农林机械设计大赛,一方面是为了形成推广的品牌效应,让更多的人知道洛林在农业林业机械方面的努力和成效,另一方面,这能够为他们后期的发展储备技术力量——所谓的“后期”,不仅仅是停留在农业和林业方面,还将延伸到军用领域。就当前所使用的这些机械来看,无论是设备构造还是改进潜力,都还停留在初始阶段,如果以此为基础来发展军用型号,未免显得太过单薄。 以洛林人的智慧,对现有的农林机械进行技术改良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只是小智慧。要让它们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更契合时代的步伐,提前为军用化做铺垫,那么就需要更多的设计师和机械爱好者参与进来,那才是体现联邦实力的大智慧。 为了提升比赛的档次和效果,魏斯花费重金从工业部请来了三位在机械领域成就非凡的国家级顾问,还把驻军部队的弗里斯将军、联邦军的战车技术专家马丁上校以及动力学专家(伪)尼古拉-莱博尔德给请了来。考虑到洛林的发展受到诺曼人的关注,而且近来诺曼人在联邦西部各州特别是洛林加强了情报工作,魏斯有意为这次大赛设定了一些看起来对今后的军用化发展不太有利的条件,比如:比赛主要考量农林机械在辅助生产方面的性能,并不限制总体重量,也不框定制造成本,而是一次充分发挥想象力的、专门指向农业和林业生产的机械盛会。 当前的农业和林业机械,构造方面大体上可以区分为轮式和履带两个类型,主办方也针对这两大类别分别设立奖项,最终的综合大奖花落谁家,不取决于构造类别,而是看它在农林业生产中的实用性和创造性,由综合评分委员会评分决出。 为免参赛者在作品设计思路上“跑偏”,顺便筛掉那些实力太弱的机械爱好者,魏斯以洛林州政府的名义在联邦发行量较大几份报纸上做个专刊报道,介绍了前一年在洛林内部举行的小型农林机械比赛的情况,以此向准备报名的参赛者传递一个信息:如果他们的作品公路时速低于20里、有效负重低于5000磅、无法越过灌溉用的沟渠,或是不能在普通桥梁上通行、不能爬上一定角度的山坡,就不必浪费精力来报名参赛了。 考虑到发布赛事公告、刊载引导性新闻的方式只能发挥相对有限的引导作用,魏斯对这个赛事的规则和流程进行了精心设计。比赛总体上分为两个阶段,即初赛和复赛,两者之间相隔一个月。也就是说,通过初赛的参赛者有一个月的时间来改进和完善他们的思路,调整参赛作品的结构,从而最大限度地提高参赛作品的性能效用。此外,为了让复赛作品有较高的参照标杆,他花了不少时间让洛林农林机械厂制造出两款参赛作品,一款是采用大直径负重轮和板簧式悬挂系统的履带式木材运输车,一款是模仿克里斯蒂悬挂系统的履带式农用拖拉机。相应的液压式的减震器因为技术要求较高,调试起来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初赛的参赛作品并未采用。此外,他们还尝试着设计制造了一款轮履两用的车辆,虽然性能差强人意,而且魏斯所知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种轮履两用思路缺乏足够的实用性,但为了开拓思路,同时也是为了迷惑想方设法刺探情报的诺曼人,他还是将其加入到初赛的参赛作品里。 受限于农林机械的用途,这场大赛的重心其实主要是优选各类底盘,无论是轮式还是履带式。无论它们今后是什么样的定位,必然要有出色的底盘才可能在军用化的道路上有稳固的发展。由于装甲和武器并不是克伦伯-海森工业体系的优势,特别是火炮和均质装甲——这类技术掌握在西部的格鲁曼集团、东部的星空集团还有北方的法克斯集团手里。魏斯已经抱定主意,如果要进一步的拓展,特别是走上军用化的道路,就得寻求这些巨头的合作,要想在跟这些军工巨头的对话中掌握一定的发言权,至少是不被对方拿捏于鼓掌之间,一款或者一个系列性能优秀的通用型战车底盘是必不可少的。一款战车底盘是否优秀,不仅需要动力、传动、悬挂方面的优秀设计,还需要达到一种均衡状态,在此基础上去发展相应的防空型战车或是驱逐型战车。 为了达到开放性和包容性的目标,魏斯以主办方名义明确,参赛机械设备运抵洛林的运费,由主办方全额承担,相关人员在洛林的交通和食宿费用也凭据报销。尽管提前公布了最低的“技术门槛”,在金克朗的诱惑和全额报销参赛费用的优厚条件鼓励下,离比赛的开始时间还有一个来月,各路人马就开始向洛林集结了。有些人是带着成品前来,期待比赛时能够发挥理想水平,有些人是带着半成品而来,希望利用剩下的时间进行调试和完善,还有些人是带着设计图纸前来,希望有机械制造企业能够看上他们的设计。面对丰厚的奖金,不仅洛林以外的机械设计者和制造者踊跃参加,洛林工业者联盟内部亦有很多人跃跃欲试。有的人是对农林机械厂生产的农用器械进行改装,增强其负重、越野能力以及工作效率,有的人是将相关工厂生产出来的部件重新组装,拼出性能更加强劲的设备…… 随着比赛日的临近。联邦工业部的顶级专家们以及魏斯额外请来的军方专家陆续抵达。在比赛开始前,他们走访了一些参赛者,观察了他们的参赛作品,也审阅了一些参赛者提出的设计方案,这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设计,各种奇思妙想。更重要的事,他们看到了不同思路下具有不同应用前景的农林机械。可以说,在工业发达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工业产品的设计永远不缺乏灵感。 在这其中,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几款参赛作品,不出意外地吸引了专家们的注意力,特别是使用克里斯帝独立悬挂系统思路设计的农用拖拉机,来自军方的马丁上校饶有兴致地上去体验了一番“驾驶乐趣”。经过这次体验之后,他对魏斯说,这个底盘相当有发展前景,如果可能的话,在开始比赛之前就应当将专利申请下来,因为它在越野稳定性和冲击力方面碾压现有的军用装甲战车。 聊到联邦军现有的战斗车辆,魏斯也有些切身的体会。在战争时期,那些轮式装甲战车虽然很好地发挥了战斗作用,但防护和越野方面还存在明显的不足。若非如此,联邦军和诺曼军在地面战场上都可以创造出更多更精彩的战术思路和经典战例。相对来说,联邦军在战机技术上拥有显著优势,而战车方面,纵观整个战争,他们一直处于落后的地位,直到战争结束时也未能追上诺曼人的脚步。正因如此,马丁上校才会觉得这样一场大赛应该得到更高层次的关注。他表示,如果初赛的结果达到预期的水平的话,那么到了复赛的时候,他一定会力邀陆军部队的主要将领以及技术委员会的大佬们来观看。 洛林农林器械制造厂的参赛作品让马丁上校眼前一亮,但它们并不能代表初赛的平均水平。如同魏斯所预料,由300多组参赛作品参加的初赛状况百出,甚至不乏令人捧腹的笑料。若不是洛林州政府和洛林工业者联盟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制定了多种应急的预案,现场很可能因为过于混乱而无法正常进行,一个极端的例子便是300多组参赛作品当中,有近20组在运行的过程中发生了过热燃烧甚至发动机爆炸事件,不仅引发了火势,还造成了人员损伤,而抛开这些极端的情况,能够顺利完成所有测试项目的还不足一半。 在这其中,洛林农林机械制造厂的木材运输车和农用拖拉机表现非常抢眼,但还不是最出色的。来自北方和东部的几组参赛作品里面,采用超大轮胎的农用拖拉机越野速度飞快,采用半履带构造的运输车也展现了速度与载重的极致……这让魏斯认识到在竞赛的条件设置、赛场准备及评分体系里面还存在一些漏洞。比如说,采用超大轮胎的农用拖拉机在农业方面确实有它的用武之地,但这种车辆显然是缺乏军事化前景的,而一运转起来就隆隆作响,甚至连地面都会颤动的超重型压路机改装的伐木车,在外观上极为震撼,可是传动系统却一塌糊涂。完成所有竞赛项目,中途抛锚了十几次,而这些在初赛中并未设定足够的扣分项,以致于这个庞然大物在最后的初赛成绩还名列前茅。这些,在后面的复赛中显然是需要加以甄别和区分的。 正文 第57章 鱼龙过江 在一种热闹而不乏欢乐的氛围中中,为期三天的初赛落下了帷幕。鉴于评委会还要进行评估、商议并最后打分,所以,初赛结果稍晚两天揭晓,而参赛的队伍大都没有离开,尤其是那些完成的全部测试的参赛队伍,对能否入选复赛还是满心期待的。 这天晚上,主办方为所有参赛人员以及各方宾客准备了规格不逊于欢迎晚宴的盛大宴会。跟初赛开始前的晚会不同,因为该进行的项目都已经完成,参赛人员放下了最大的心理包袱,将注意力放在美食佳肴、各类酒饮以及同行之间的各种沟通交流、吹牛打屁上,氛围格外的热烈。 魏斯来到晚宴现场,不仅跟那些初赛表现特别出色的队伍进行提前交流,亦对那些遗憾没能完成所有项目的参赛人员给予安慰和鼓励。初赛阶段,除了洛林农林机械制造厂的参赛作品之外,还有三支队伍也非常抢眼,其一便是劳伦斯爵士曾经的铁杆搭档,格拉尔-斯佩博士,所领导的劳伦斯车辆制造厂。在加入格鲁曼集团的阵营之后,他们继续使用劳伦斯车辆制造的品牌,而工厂的正式名称变更为了格鲁曼-劳伦斯-佩斯车辆制造厂。作为西部地区最早也是最有影响力的车辆制造商,他们不会介意参加这样一场既能够展现实力又有可能获得丰厚奖励的比赛,而魏斯也从未将他们视为搅局者——上次去奥城时,他给格鲁曼集团的执行官埃格威德送了份邀请函,毕竟他们既有竞争也有合作关系,而要扩大了这场比赛的影响力,格鲁曼集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排除在外的。 不过,或许是公务缠身,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埃格威德并没有来到现场。他给魏斯写了封亲笔信,感谢他的邀请,并委派格鲁曼集团的首席技术总监帕德莱斯和格拉尔-佩斯带队前来。劳伦斯爵士也派出了参赛队伍,两支“劳伦斯”此前和平分手,也没留下过深的矛盾,兄弟们再度见面,赛前可以寒暄,赛后也能把酒言欢。 除去背靠格鲁曼集团的劳伦斯汽车制造厂,另外两支表现突出的队伍,一支是来自米德尔加联邦州的泰古车辆工厂,它由泰木尔和古斯腾这两位有志青年合作组建,他们的参赛作品是采用弹簧悬挂的全履带运输车辆,有效负荷达到20000磅,比起主办方发布的参考值高出了一倍。另一支是来自格拉威尔联邦州的奇克机械制造厂,它的所有者是一个名为奇克的中年男人,他们派来的参赛队伍使用的是半履带车辆,即前轮后履带。这种构造并不新奇,抛开机械复杂性不说,无论越野还是负重能力都相当不错,在此次大赛的评分系统里颇具竞争力。 在初赛中,主办方发现轮履两用和半履带式车辆在分组归属上稍有争议。参赛者更希望能够加入到轮式车辆中,因为那样的话他们更有技术上的优势,但经过评委们和主办方的商议,最终宣布将所有含有履带部件的车辆都归入履带组,轮式组只限于全部使用轮胎的车辆。 在这场以动力、传动以及悬挂系统优劣为关键的竞赛中,悬挂系统是魏斯非常关注的一个侧重点。洛林农林机械厂主推的参赛作品,一个采用独立弹簧悬挂系统,一个采用板簧悬挂系统。 以地球文明的机械化历程为鉴,板簧悬挂和弹簧悬挂各有特点,即便是到了21世纪,这两种悬挂的方式也还有广泛的运用。大体上来说,板簧悬挂较为简单和实效,但不适用于重量太大的重型车辆,而弹簧悬挂特别是各种衍生方式,例如扭杆悬挂,是主力战车最为常见配置方式。当然,随着技术的发展,液力悬挂开始成为新式战车的配置,但相较于传统悬挂方式,它的成本太过高昂,构造上也过于精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至于完全替代机械悬挂系统。 这场农林机械(设计)大赛的意义,在人们看来是为了技术和产品,而在魏斯眼里,举办这样的赛事,花费如此巨额的资金,吸引人才招揽人才运用人才比起产品和技术本身来说可能更具有意义。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让洛林工业者联盟和州政府工业部门抽派人员组成了一个特别观察小组,关注那些初赛赛场上作品不是很出色,但是对于机械技术非常熟练,有一定的发散性和前瞻性思维,或是在机械制造的某一个领域有明显特长的人员,将他们的名字和情况记录下来,以适当的方式跟他们进行沟通交流,看他们是否愿意在比赛结束后继续留在洛林创业,或是加入到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相关工厂。 为了参加这场奖励颇高的竞赛,有的参赛者拿出了全部积蓄,有的还背负了外债,一旦失去了晋级的希望,有可能陷入到困境当中,而这类人是非常容易被洛林人开出的优厚条件所吸引的。仅仅这三天下来,有意向加入到洛林的机械生产体系中的参赛人员就接近百人。此外,还有不少在机械方面有熟练技术的技师、工人以及前来观看比赛的工程师被洛林人的特别观察小组关注,进而进行了友好接触。对于那些有实力晋级到复赛的队伍,魏斯则亲自出马跟他们洽谈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性,毕竟有的队伍需要更多的投入才有可能冲击最终的桂冠。 在初赛与复赛之间的这一个月时间里,克伦伯-海森工厂或是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其他工厂可以作为后续投资者为他们注入资金和技术,分享一部分潜在的收益,这也是商业领域常见的合作方式。 洛林人格外重视这场竞赛,格鲁曼集团星、空集团以及其他实力较强的工业企业也同样派了人员在这里观察。格鲁曼依然是那样的豪气,对于潜力非常大的产品,他们倾向于整体收购其专利权,然后依托格鲁曼集团的力量对其进行消化和升级。发现洛林人招揽人才的意图之后,他们也都意识到这是挖掘和招揽优秀机械人才的理想渠道,于是纷纷加入到抢人的行列中来。譬如,初赛中也有个叫诺迪的年轻工程师,他作品虽然因为引擎问题几次趴窝,最终很勉强的完成了各项测试,成绩根本排不进前列,可是他的作品有着非常出色的整体设计,问题很可能出在部件材料不过关上,而他在这方面的技术优势和思维能力,比起技术本身更具价值。克伦伯-海森家族旗下的洛林农林机械厂为他开出的高级工程师的职位和相当优厚的薪资条件,而他本人在经过初步洽谈之后也非常满意,只差正式签约就要成为洛林农林机械厂的一员。可是在格鲁曼集团介入之后,他的立场也随之出现了动摇,毕竟格鲁曼人的条件更加优厚,而奥城的工作环境知名度也比洛林更具吸引力。在这样的情况下,洛林农林机械制造厂不得不提高了薪金待遇的条件,并允诺为他的家人提供适当的安置,所有的待遇都往上提升了一大截,意图留住这位前途无限的年轻机械工程师,但能否赢下格鲁曼还是个未知数。 初赛之后,洛林农林机械厂也合理借鉴他人的设计进行完善。如果这些设计没有获得专利,那么就以相对较少的较为公平的补偿方式进行借鉴,如果对方已经申请专利,那么就正大光明的与对方洽谈合作。虽然一个月的时间对一款机械车辆进行大幅度的调整难度很大,但依托于完整的生产设备和相对充足的技术资源,魏斯为他们明确了两个方向:其一便是使用板簧悬挂系统的全履带带式农用拖拉机,这是未来轻型和中型战斗车辆的底盘;其二是独立弹簧悬挂系统的农林运输车,这是今后为大型和重型战斗车辆所准备的技术底盘。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技术性的雏形,还不具备拿来就用的潜力。 复赛期间,带着动力专家头衔来到洛林的尼古拉全程参与,但是这些地面上缓慢爬行的丑陋家伙似乎引不起她的兴趣。对于履带或轮式车辆的传动系统,她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初赛总算结束,她向魏斯抱怨说,为什么不能举办一次农林飞行器大赛?哪怕不需要这么高的奖金,也能够吸引很多爱好飞行的青年前来参赛。 这是魏斯曾经考虑过的一个主意,之所以暂时未能成行,是因为飞行器相对于军事更为关联紧密,更容易引起诺曼人的关注。眼下已经是风声鹤唳的状态,如果在这个时候真的举行一场联邦范围甚至跨越国界的飞行大赛,肯定能够取得非常好的成效,但也一定会引来诺曼人的窥觑,搞不好还会在比赛的途中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这样算下来,有可能是得不偿失的。再者,他对尼古拉解释说,他觉得星空集团在这方面已经非常有技术性的优势,在其他非专业人士的手里虽然可能会有一些奇思妙想,但这些构思对于已经高度军用化的飞行器的技术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借鉴意义,所以,在联邦国内举行飞行竞赛已经没有太大的现实意义了。真要想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在国际局势稳定之后,倒是可以定期举办国际飞行竞速比赛。 对于魏斯的解释,尼古拉勉为其难地表示接受,她接着提到了一个假设,一个有可能让农林机械的发展走到死胡同的假设——那就是如果人造星源石技术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采用人工合成技术的星源石,接近或者达到自然星源石的效能,那么将来大型飞行舰船的数量会非常可观,从而迅速实现飞行舰艇民用普及化。在那种情况下,人们从林场、伐木厂运送木材出来,从农业密集区运送粮食以及为大面积的农田播撒农药化肥,都可以使用飞行舰艇,而不必使用这些单位功率偏低、速度也偏慢的地面运输工具。 这个逻辑上的bug,确实是魏斯一直以来有所顾虑的方面,但他也深思熟虑过。即便人造星源石取得突破,耕田不可能用飞行舰艇,伐木也不可能用飞行舰艇,它们只不过是解决了部分运输和预警的辅助功能。在一些少量使用运输工具的地方,还是需要地面载具,再者,放在军事方面,即便星源石再多,飞行舰艇也无法完全取代地面战斗力。哪怕是到了星际时代。复杂的战斗中,仍需要投入地面战斗单位,所以,人造星源石是否会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从本质上并不妨碍他们在地面战斗车辆的机械技术方面投入精力。 正文 第58章 我有个想法 第一届洛林农林机械大赛,联邦工业机械领域具有一定权威的评委们通过尽可能客观、公正、独立的评分,从三百多支参赛队伍里最终筛选出了实力最强且运气不差的三十二支。不出所料,格鲁曼、星空、多森等老牌工业集团直接或间接派来的队伍都取得了不错的名次,但还不足以迈入第一序列——对于这种初/复赛制的竞赛模式,有实力又有心机的参赛方,通常在初赛阶段有所保留,而不会轻易拿出最好的设计来。等看清初赛的情况,再考虑复赛的策略,力争利益最大化。 在初赛的结果中位列前茅的,是泰古车辆工厂、奇克机械制造厂、劳伦斯车辆制造厂以及洛林农林机械这四支参赛队伍,前两支是单作品参赛,而后两支是多作品参赛。最终,劳伦斯和洛林农林机械都有两项作品通过了初赛。总的来说,这四支队伍的参赛作品较其他队伍要明显高出一筹。如果只是一轮制的比赛,那么冠军或许会从这四支队伍之中诞生,但大赛的技术上限也就到此为止。初/复赛的两阶段设置,既提高了大赛的激烈程度,也提高了技术上限。 魏斯让洛林农林机械厂参赛,其首要目标不是赛事的巨额奖金,而是冲着技术、人才、思路全方位提升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参赛队伍就不以角逐桂冠为目标。对于参赛队伍的工程师以及站在他们身后提供支持的机械厂全体员工来说,那丰厚的回报同样是诱人的。参赛之前,魏斯向他们作出了承诺,只要获得奖项,所有的奖金都给参赛人员和工厂员工,工厂不以弥补设备物资消耗开支为由留存任何部分。这样一来,除去那些自行组队参加的人才队伍之外,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奖金分配方案是最能够调动参赛人员积极性的。 劲头归劲头,也要有实力才行。经过初赛的较量,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工程师们也意识到,他们的作品还远远没有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就特点而言,他们跟泰古、奇克、劳伦斯等强手各有优劣,谁能够在两个阶段之间有更大的提升,谁就更有希望拿下奖项。所以,工程师们自发加班加点研究改进性能提升的方案,工人也积极参与其中,根据工程师们的方案进行制作和测试。 勤能补拙,但也有很多事情,勤奋并不能代替智慧。工程师们考虑的不少方案最终都未能奏效,而魏斯作为洛林农林机械制造厂的实际领导者,也抽了不少时间跟工程师们一起商议,而在这其中发生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一个名为左森-黎格诺特的工程师向洛林农林机械厂毛遂自荐,表示自己很看好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参赛作品,而且有信心帮助他们进一步完善设计。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如果洛林农林机械制造厂的参赛作品最终拿到了某个奖项,要么分他一份奖励,要么聘他为高级工程师,提供合理的薪金报酬。 在这之前,魏斯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招罗工程师,虽说还没到一将难求的程度,这会儿居然有人送上门来,莫不是洛林农林机械厂已在这场大赛中打出了名气,有了能够吸引优秀人才的资本?尽管初赛表现不错,但大多数人还是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因而对这位年轻工程师来历持怀疑态度,觉得他有可能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奸细,甚至有人觉得他可能是诺曼帝国派来的情报人员,是来搜集技术情报或者是暗中搞破坏的。 魏斯自然不会武断的作出结论,他让人把这位年轻工程师带到面前。一番打量之后,才与之进行深入的交谈,发现这还真是个胸中有货的优秀工程师。此人并非科班出身,而是从小在机械作坊里长大,从10岁开始做帮工,到16岁考上了当地的机械技校,花了三年时间完成学业,随后留校给老师当了一段时间助手。之后在他那位老师的推荐下,去了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继续学习机械,但并不是正统的学习,而是一边在学校附属工厂帮工,一边旁听机械课程。 在联邦机械领域的最高学府旁听两年,左森受益匪浅,他随后在星空集团旗下的机械工厂谋因为不满这种分配制度,他几次给高层写信,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他的主管狠批一通。最终负气出走。因为得知这场有意思的比赛,他想来长长见识,于是找了个组队参赛的朋友,提供义务劳动,蹭洛林人在路费和食宿费方面的报销优惠。初赛阶段,各支参赛队伍的各种展示让他大开眼界,而他“挂靠”的那支队伍实力太弱,运气也不太好,初赛阶段便被淘汰,组队的伙伴们索性就地解散。那些场上表现出色或是还有些来头的工程师,在这儿受到了各方的追逐,而他只是个默默无几的小角色。抱着延续机械梦想的念头,他选择毛遂自荐,而当魏斯问他么要选择洛林农林机械厂时,他表示,只有洛林人的工厂在管理和股权承制上是最为简洁明快的,不像那些工业巨头层层管理,最终会剥夺人们在梦想和创造方面的天性。 经过一番还算愉快的交谈,魏斯同意他暂时加入洛林农林机械制造厂的一号参赛队伍,帮着工程师们一起出点子、改机器,尽可能通过完善传动和悬挂系统来提升参赛机械的运转性能。在这一个月的准备期,他们从星空集团订购的两台航空发动机也顺利到位,这种航空发动机除了贵,几乎没有明显的缺点。魏斯他们也早早为新的动力留好了改进的余地,装上航空发动机之后,他们的全履带式林业运输车在动力方面立即提升一个水平,而改进后的传动和悬挂系统,也让他们在内部测试中拿出了比初赛成绩有大幅度提高的效果,这还远没有发挥出新发动机的效能比。 加入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参赛队伍后,左森秉承“多做事少说话”的新人守则,跟着大伙起早贪黑、兢兢业业,魏斯几次看到他,都是满脸满身油污的模样。在跟大家熟悉之后,他开始在技术讨论场合以低调的方式发出“我有个想法”的声音,不是天马行空的发表想法,而是有实实在在的建设性意见,帮助队伍解决了两个可能成为致命弱点的隐患,也让参赛车辆在操作上有了一定的改进。从工程师们反馈的情况来看,此人对于悬挂系统很有想法,如果能按照他的设计方案大幅度修正伐木运输车的底盘,行进稳定性和越野能力方面还会有大幅度的提高,只可惜时间上来不及,而且仅仅是应对这样的比赛,还不至于将机械底盘提升到实战的标准——对于这个新人的特点,魏斯看在眼里,也知道他的机械设计能力比起洛林农林机械厂现有的工程师们更具有想象力和逻辑性,只要不走上歧途,完全有可能成为顶尖的机械工程师。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万众期待的复赛终于到来,比赛的场地放在了梅森东部那辽阔的平原地带,这儿是传统的牧场,有大面积的草地,而且北边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往南是河流和山林,32组通过初赛的队伍将定向进行负重测试、急速测试、越野行程以及山路测试这四个环节。根据一定的评分系数得出最后的成绩,而每一个项目的测试又可以分为若干个组成部分份,譬如负重测试不仅仅是在原地装载货物,走两步就行,需要搭载一定的负荷完成公路行程、土路行程以及山坡行程。在这些行程中,每一次抛锚都会扣减分数,如果无法完成其中一段,会导致整个大项失去基本分。再比如越野测试分为空载越野、负重越野、涉水越野以及山地越野四个子项目,考虑到不同构造的机械各有擅长,四个项目里可以任意选择三项来进行。这个相对复杂而又客观的评分系统是专家以及主办方工作人员在初赛基础上经过反复的权衡、测算、商量而得出的,具有较强的导向作用。此外,为了契合农林机械大赛的主题,每组参赛队伍都需要完成相对简单的伐木和农耕内容,但这基本上跟车辆底盘没有太大的关系,只需要搭载额外的辅助工具基本上都能够完成。 赛程安排上,复赛分四天进行,每一天的赛程之后都空余一天供参赛队伍进行设备的检修和完善。当然,这一天的间隔时间,也可以对他们在比赛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进行修补,或运用新的思路进行改良。对于每一个项目,他们都有一次机会申请重新测试,并且以两次测试中更高的那次成绩为最终成绩。这样的安排,既增加了容错性,又能够让各路人马发挥头脑风暴的效果,尽最大潜能的提升这些机械设计的效能。 不出所料,代表格鲁曼集团参赛的劳伦斯车辆制造厂和代表星空集团出赛的凯泽机械制造厂都在复赛拿出了牛逼轰轰的改良作品——以最契合评分规则的方式呈现在的复赛的赛场上,这才是他们真正实力的体现。初赛中最为抢眼的黑马泰古车辆工厂和奇克机械制造厂的参赛作品在复赛阶段虽然也有一些提升,但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以至于在部分项目中出现了过多的抛锚情况。这种不稳定性不仅影响他们成绩,显然也影响到了参赛人员的心态。越是急躁,这些机器设备越是不按他们的设想运转。 在比赛日之间的休整期,魏斯没有亲自下场,而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工程师和技师们抓紧调试自己的作品,也以主办方的身份去了泰古和奇克这两只黑马参赛队伍的临时车间,在他们遇到困难时,以无偿的方式调配了一些设备和人力过来帮忙。对于洛林州长官的帮助,他们不像对待其他参赛队伍那样排斥和警惕,而在这种沟通的过程中,魏斯觉得泰古车辆的参赛作品更加的符合全履带车辆底盘的发展趋势,而奇克虽然在现阶段的很多性能参数上都有较为出色的数据,但半履带车辆终究存在发展的瓶颈。长远来看,并不是理性的选择,所以,对这两支队伍的参赛人员,魏斯的态度是有着区分的——他鼓励泰古的工程师们往角逐奖项的方向努力,而对于奇克的参赛工程师们,他表现出了个人的友善和大度,希望这支队伍今后能跟洛林的工业者有更多更紧密的合作。 正文 第59章 此处有个漏洞 夜已深,在用作临时维修车间的仓库里,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工程师们围着他们的伐木运输车进行着各种讨论、各种琢磨。这是复赛第二天的晚上,在复赛的越野阶段,这辆全履带车在穿过石滩时发生了弹簧崩裂,直接导致这一阶段的测试没有分数。根据规则,每个项目都有一次重新申请测试的机会,按说只需要修复车辆就可以再次挑战这个项目,但谨慎的工程师们提出一个质疑:假如更换弹簧之后再次以之前的速度穿过石滩,会不会再次发生弹簧崩裂?如果减速通过,由于他们之前在其它项目上并不占优,一旦失分,很难继续保持对冠军的有力竞争。 带着重重顾虑,他们将车拖了回来,连夜进行研究。经过众人的讨论和推断,这辆伐木运输车在1500磅负重下,以四挡速度在遍布石块的河滩上快速行进,已经超过了他们所使用的弹簧的承压极限制。无论降低负荷或者减慢速度,都会导致他们在这个项目上的得分相应减少。要想继续保持对冠军的有力竞争,要么在这儿坚持拿到理想分数,要么再从其他项目上想办法。 从技术上看,增强这辆运输车的负荷或是越野能力不是没有办法,他们可以尝试更为强有力的弹簧,也可以将备用方案也就是使用扭杆构造的备用底盘拿出来,亦或是冒着险再以原来的配置再尝试一次。就在工程师们犹豫不决之时,有个声音从暗处传出:“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大伙都已经熟悉了左森的这种发言方式。虽然觉得有些装,但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说话的,他之前出的几个点子都很不错,大家也就不介意这种特有的“入场”方式。 在众人的注视下,左森坐在放满工具的桌台上,不慌不忙地说道:“弹簧之所以断裂,除了受到材料的强度限制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受到的冲击太过强烈。我们是不是应该从减少冲击这个角度入手,考虑一下除了弹簧之外还能想些其他什么办法。临时更换方案虽然可行,但也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万一出现机械上的故障,岂不是前功尽弃?” 左森说完之后,环顾四周。众人并未反驳,于是他又说道:“履带式车辆要增强缓冲,提高越野能力,最常规的思维是改善底盘的性能,但实际上,我们也可以从负重轮着手。之前我恰好测量了一下我们目前所使用的负重轮,直径跟自由牌汽车的后轮相差分毫,如果我们将后轮的胶胎组合到我们的负重轮上,看起来样子会别扭,但能够带来一定程度的缓冲。不过,这需要我们连夜对那些轮胎进行改造,让它们更加契合负重轮的形态。以轮胎的厚度,填入负重轮与履带之间会不会卡死或是松脱,这点我们要通过试运转得出确认得论证……这事所花的时间,一个晚上应该足够了。” 众人讨论了一阵,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觉得可以采用左森的建议,另一派觉得这种临时的改装不靠谱,很可能会在运转过程中发生胎胶脱落,而且运转的时间稍长,还有可能发生卡死。因此,他们觉得应该增加弹簧数,那是他们预留的备用方案之一,不然的话,就只能强行启用采用扭杆构造的底盘,但那个备用底盘在之前的测试中不够稳定,多次出现故障——倒不是因为设计上有问题,而是因为他们的材料技术以及测试工作还不够完善,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进行调试,以寻找正确的配置。 “先生们,我刚刚听了你们的讨论,觉得大伙儿的思维非常活跃。其实,能不能赢下这场比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通过这次竞赛,开阔了视野,丰富了思路。即便我们这一次不能获得胜利,我们也可以通过今后的努力,研发出更加完善的机器。那样的成就,同样会让大家获得丰厚的回报,这一点我大可以向你们保证。” 魏斯的声音从库房门口那边传来,工程师们纷纷转身相向。 这位赛事的发起者,洛林州长官,毫无架子,带着微笑冲他们点点头,缓缓走到了停在这仓库正中间的伐木运输车旁。 “今天的问题,我应当承担一部分责任,因为我没有充分考虑到我们的金属材料在性能上还不够成熟。这些关键的部件,我们应当向隆迈尔集团订购更优质产品。虽然我们的伙伴们已经提供了非常好的材料,但考虑到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的各个工厂成立和运转也才一年多时间,我们没办法苛求伙伴们做到全联邦最好的程度。我们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是全联盟最好的,但那样的荣耀属于未来……” 魏斯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来,仔细瞧了瞧已经更换下来的断裂的弹簧。这东西非常粗壮,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很沉重的机器,也不能把它给压坏掉,但是沉重的履带车辆不同于普通的机器,大载荷下的高速运动带来的冲击力确实比想象的更为强大,在人工纸面计算无法达到电子建模的程度时,他们凭着经验和有限的参数进行测算并不能够得出足够精准的答案。 “这已经是契合伐木运输车的弹簧中沉压最大的了吧?”魏斯问参赛队伍的总工程师,这个秃顶的中年人连忙点点头。 “是的,已经是整个洛林同等规格的弹簧里最好的,所以短时间内我们不可能从单个弹簧上想办法。” “弹簧的备用方案理论上可行,但我记得当时设计方案时,也有人提醒说,双弹簧最难做到的就是同等分散压力。如果压力侧重于其中一个,有可能发生故障。”不等那位总工程师给出肯定的答复,魏斯直接转向新来的年轻工程师左森,对他说:“你的建议有可取之处,只不过在这样重量的机械上,临时拼凑的组合会因为契合度不够而出现问题,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但你的思路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方向,从负重轮着手去增加缓冲性能。在这方面,我留了一手——是从星空集团找来的帮手。他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准确的说,是源自于飞行部队的战场维护。他们可以在我们的负重轮上迅速增加胶黏构造,虽然强度比起常规产品的时候会降低些,但应付短暂的冲击还是可以的。所以,我的建议是一套负重轮用胶黏技术进行处理,而且只针对这一个测试项目安装使用,其他的项目继续使用原来的负重轮,应该可以解决我们眼前的燃眉之急。” 说完这些,魏斯低着头在这俩伐木运输车的旁边来回踱步,然后说道:“只是解决这个问题还不够保险。因为从目前我们所知的情况,劳伦斯的参赛车辆已经拿到了很高的分数,几乎每个项目都比我们多了一到两分。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还需要在两个项目上冲击满分。” 循着魏斯的思路,是用小负重轮冲击速度的满分,还是用大负重轮去挑战在载重的满分,亦或是在爬坡的项目上进行尝试,工程师们各执己见议论纷纷。不大的仓库里顿时如同热闹的集市。 众人讨论了一阵,魏斯并不急着催促他们,而是继续来回踱步。这辆运输车可以强行将重量加到2000甚至2500磅以上,车体应该能够承受得住,但是在运行过程中,发动机很可能会出问题。尽管他们还有一台备用的,但这两台发航空发动机可是花费了相当的代价,有没有必要冒着爆缸的危险去挑战成绩,这是个需要慎重抉择的节点。至于说冲击极速,他们在公路和越野技术上已经跟劳伦斯的参赛队伍并驾齐驱,这块除了机器上的担心,还有安全方面的考虑。一旦出现驾驶事故,那么有可能导致他们的运输车和驾驶人员受到损伤,影响接下来的比赛。想到这些,魏斯不禁要暗暗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把设计的框架定的如此的高端。虽说评分细节是专家们在他的主框架下讨论出来的,但跟他在大方向上的把握有莫大的关系,而评分体系定下来之后,即便他是主办方的发起者,也不能够违反公平公正的原则去强行修改。否则的话,这样一场大赛便会失去它应有的公信力。 讨论过了好一会儿,仓库里的声音终于慢慢减弱下来。一众工程师们又重新陷入到了左右为难的境地,而就在这时,刚才那个声音又从角落里传了出来:“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左森的身上,他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摸了摸鼻子。 “正常的分数能拿的我们都已经拿到了,我觉得我们应当挑战的是加分项目。虽然给人的感觉这些加分项很难完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专家们捣鼓出的加分项不是很难完成,而且非常非常难完成。甚至给人感觉是吹毛求疵。事实上,如果能够拿到这些加分项,也确实意味着参赛作品达到了非常高超的水准——魏斯之所以认同这些加分项,是希望能够起到一个标杆作用,毕竟在他的设想里,这种比赛应该每一年或者每两年举行一次。这次的加分项,便是对下一次参赛作品设计思路的一个风向标。 在三大加分项里,第一项便是在限定的时间内通过复杂的S型弯道。这要求参赛车辆有很强的操控性。在他们之前的测试中,即使老练的司机驾驶普通的轮式车辆也很难在限定时间内完成这一段路,何况是笨重的履带或是农用轮式车辆。第二个加分项是要求参赛车辆瞬时的速度达到每小时160里,这几乎是最初的飞机飞行速度,对于目前的小汽车和卡车来说,在极致的空载状态下有可能达到这一速度的,对农用机械来说,这是个难度极大的挑战。第三个加分项,对稳定性的极致要求,或者说是一个趣味项目,它要求在车上放一个不被固定的水杯,越野过程中水杯不能倒,洒出来的水不能过半。以当前各种车辆的性能,别说是农林机械车辆,就算是高档的汽车也做不到这一点。所以,这三个加分项的30分对参赛者来说成了一种只能仰望的目标。 加分项的做法早已经公告,在场每个人都很清楚,大家之所以不提,是因为觉得没有拿分的可能性。此前已有一些队伍进行了尝试,结果没有一个能够达成。 于是,魏斯将问题抛给了左森:“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我设想过一种可能。”左森说道,“如果我们把这样运输车所有的额外的部件都拆下来,只剩下发动机、传动器、悬挂系统以及必要的外部框架,重量上可以减轻到极致,这意味着机动性在理论上也能达到极致。我们只在油箱里保留所需要的最少程度的油量,然后进行一次疯狂的冲刺,160里的极限时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其中一项我们可以尝试的加分挑战,而另外一项,我个人建议到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刻再进行尝试,因为这是一个规则上的小小漏洞……每个人知晓之后都有可能去利用它。我想,这里应该有人知道什么是平衡器,准确的说,是玛格莱特平衡器。就是上个世纪那位伟大的工程师所发明的,能够在载体颠簸一定程度的时候保持平面的稳定。这样的话,利用这个小玩意儿,我们是有可能拿下第三个加分项的。当然了,这最后一个办法可能会引来一些争议。如果有人提前使用了玛格丽特平衡器,评委组可以宣布这种漏洞是无效的,而当我们最后一个使用且使用之前没有人使用,以州长官的影响力,应该可以去裁定它有效。” 视线焦点一下就聚集到了魏斯这里,他是主办方,不是裁判。评委专家们会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如左森所说,他可以施加一定的影响力。这是钻了规则的漏洞,是选择绝对的公平公正的选择还是选择照顾自己的队伍,如同天平的两端,不可能两者兼得。 正文 第60章 错误的指路牌 隔了一天,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参赛队伍再次向涉水越野发起挑战,并成功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爬起……大伙兴奋不已,接着一鼓作气拿下了当天安排的另外几个项目,其中两项刷新了第一轮的成绩。如此一来,即便不挑战加分项,他们也紧紧咬住其他队伍,保持在争夺冠军的第一梯队里。 当天晚上,参赛队伍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全体加餐,虽然只少量饮酒,氛围还是格外的热烈。魏斯的“奇招”奏效,大家纷纷向他致意,众人之中,似乎只有新来的左森-黎格诺特不是那么兴奋。 饭饱酒足之后,聚餐者渐渐散去,该忙活的继续忙活,该休息的蒙头睡觉。魏斯来到左森跟前:“聊聊?” 左森加入这个团队也有些时日,知道魏斯是怎样一个角色,点点头:“好!” 两人走出聚餐的营帐,肩并肩走出一段距离,魏斯停住脚步,转过身,压低声音道:“霍亨斯陶芬四世是狗屁!霍亨斯陶芬四世是臭狗屁!” “呃?”左森一脸诧异地看着魏斯,那层诧异背后是一层迷茫,而在迷茫之中,分明透着三分惊恐、七分愠怒。 魏斯将对方的微表情收入眼中,心里有了数。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轻蔑:“我和巴拉斯王子也算是旧识了,打过好几次交道,而且是正面的。我想,我和他之间,既有相互钦佩的想法,也有厌恶的念头,就如同这赛场之上的竞争对手……若是有朝一日,我们不再敌视彼此,不再时刻提防,真心诚意地成为朋友,把酒言欢,只谈风月,那该多好!” 左森张了张嘴,掩饰的话明明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跟大伙好好相处一段时间,抛开立场不说,呆在这里很开心。必须承认,洛林人对待生活满怀热情,对待朋友满腔赤诚……多好的地方,多好的伙伴!” 见他仍没有表现出敌意,魏斯更加确信自己的某个猜想,于是放缓了语气:“你应该感到庆幸,如今我们两个国家正在努力推进邦交正常化,而且你在这里,跟军事机密无关,也就不会被扣上刺探军事情报的罪名,想必你的身份在合法性方面也没有问题,所以……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 左森不慌不忙地回应说:“您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是我用性命守护的,誓言、荣誉还有其他一些东西,所以……您不必费心在我这里探寻机密情报。” 魏斯平静地说道:“今天,我们只聊技术,如何?” 左森的双手由自然下垂改为环抱在身前,这姿势明显减少了攻击性,但他的眼神依然充满了警惕,注意力也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感觉周围一有风吹草动,他便会夺路奔逃,指不定还随身携带了用来自保或是自裁的家伙。 魏斯摊开手:“对于扭杆构造,你有什么想法?我想听的是你真实的想法!” 左森思虑片刻,答道:“扭杆构造是弹簧原理的一种变形,通过金属结构的扭转运动来获得弹力。一般来说,负重轮通过肘节与扭杆连接,当负重轮上下运动时,肘节把运动转化为扭转扭杆的运动,扭杆的弹性力产生缓冲力。跟我们常见的垂直弹簧比,扭杆构造弹性力更大,扭转不需要额外空间,结构一目了然,更结实也更可靠。缺点么……一旦损坏,更换起来要比弹簧麻烦得多。” 作为未来的工科男和军事爱好者(键盘侠的一个种类),魏斯知道他说的既是真货,也是干货。扭杆悬挂的运作原理,简单来说就是将扭杆一侧安装在车体侧壁上,另外一侧通过车体的孔洞穿出,连接到摆臂上,轮子上的重量载荷通过摆臂使扭杆产生扭转,获得的弹性力用于支撑车体。优点在于车辆越野时负重轮经过起伏的地面只会让扭杆以接车体的轴为圆心转动,减轻机械损耗,其动行程很大(从摆臂向下无限接近竖直,可以一直扭转到摆臂向上无限接近竖直),完全不存在其他悬挂需要考虑弹簧的长度问题。缺点在于车辆底部被扭杆占据,空间被挤了很大一部分,这样一来,车辆高度就势必被扭杆挤占一部分空间,无法妥协,而一旦扭杆损坏,其维修并非简易的战地场所可以完成,一般来说必须送到后方的大型维修站。此外,在扭杆悬挂系统中,负重轮直径不得大于两根相邻扭杆的距离,这就限制了负重轮的大小。在战斗中,大直径负重轮有一些优势,比如越野性能好,停车瞬间震动小,在这种情况下,既要考虑承重,又要考虑停车瞬间的震动,那么交错负重轮是一种自然的选择。 “当车辆总重不超过一定程度时,选择扭杆构造,只要材料过关,可以做到利大于弊,但材料性能存在一个极限值,接近这个极限值,就无法再通过材料的改良来提升弹性力和承压力。据我估测,这个总重量的大致上限是8至10万磅,你觉得呢?”魏斯故意将话题引导了看起来纯粹的技术领域,甚至主动透露出一些重要信息。作为这一领域的高手,左森不难辨别真伪,他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踌躇了好一会儿,然后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任何异常,这才说道:“我个人非常认同您的推断,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我们不可能把履带构造的车辆造得非常大,就算不考虑桥梁和路面承重,也必须权衡空中和铁路载具的宽度。” 这话只说了前面一半,因为后面一半很容易跟军事关联起来:只有在考虑装甲和火力的情况下,才会导致履带式车辆的总体重量需求超过那个上限值,而搭载木材或是农产品,超重之前已经让重心超高,连正常行进都无法保证了,还谈什么结构? “在长度不变的情况下,扭杆增大到一定的直径,弹性力应该可以突破那个上限值,但整体构造的承压力,特别是负重部分,估计会有很大的问题,至少在目前单排负重轮的设计中,问题无法解决。”魏斯之所以强调“单排负重轮”,是故意把话题往交错负重轮上引。从历史的“先例”来看,这虽然是暂时解决问题的一种可行方式,却是利弊兼有,一旦走上极端,反而会酿成“灾难性的拖累”。 左森没有立即接话,从他眼神里潜藏的忧虑来看,诺曼人已经意识到了交错负重轮设计的可行性。站在工程师的角度,若是对手也在这方面“开窍”并及时跟进,他们此前所贡献的智慧也就淡化了不少光彩。 魏斯也不急着往下说,静静等着他开口。捱了一会儿,左森说了含糊其辞的话:“战场上,技术只是影响胜负的一个方面,关键还是看人。” “战术大于技术,嗯……这是你们一贯的理解,也是你们最锋利的无形之剑。”魏斯若有所思地说道,“审视上一场战场,最有可能改变战局却遗憾错失机会的武器,我觉得莫过于威赛克斯人的突击舰。如果它们发挥了预期的作用,也许联邦不会蒙受那么沉重的打击。呃,扯远了,突击舰真正的战术威力很大,那么在地面,是否可以尝试突击战车?将防护和战术放在第一位,火力和速度放在第二位,依然是战术取胜?” 左森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是一片迷茫,他不明白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说这些?难不成堂堂洛林州长官也仰慕世袭地位和权力,故而向皇室示好,甚至籍此表达投诚之意?那为何当初还要说出“霍亨斯陶芬四世是狗屁”那般大不敬的话语?或者,他今天压根不打算放过自己,眼下只是在拐弯抹角地套自己话? 想到最后这种可能,左森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眯拢,身上终于腾起了一股杀气。 此刻,魏斯同样眯起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的敌意,也知道自己的问话一步步切中了对方的“要害”,引发了对方的强烈警惕。论武力,眼前这位对他来说只是一碟小菜,就算不用手杖,也是分分钟干趴下的节奏。权衡形势,他没有选择先发制人,而是继续道:“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也是机械方面的顶尖人物,之前提醒我说,我们这般费尽心思的研究地面车辆,无论它们是民用也好,军用也罢,终究是在地面行动的。如果人造星源石的技术研究取得进一步的成功,飞行舰船的数量将会突破原有的制约,除了军事用途之外,工业、农业、林业领域都能够大获其益,我们现在努力研发的这些车辆,很大一部分都将失去存在的价值。我后来反思了很久,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一度感到迷惑,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我很好奇,在来之前,你是否也曾有这方面的疑虑?” 左森沉着脸说:“有过,但这不重要。若真有那样一天,我可以转行去航空部门,继续干机械方面的活计,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不,我觉的本质上是有区别的。”魏斯辩驳道,“虽然它们在机械方面有一定的通用性,但我觉得那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径,两个体系,两种梦想。我喜欢脚踏实地,不那么喜欢在空中飘荡,而我的那位朋友恰恰相反,喜欢在空中飞翔,不太喜欢在地面缓慢移动。” “我只是个工程师……”左森有些抗拒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机械之外的事务,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我站在这里,说起来是有很多偶然性的,如果不是被您识破,我也许会在洛林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为洛林农林机械厂创造一些经济上的收益,应该是这样的。” 魏斯紧盯着他的双眼,将他的微表情收入眼中,尽管刚刚这番话有很高的可行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无害的观察者”。他的能力、他的定位,固然能够给洛林农林机械厂带来收益,但对于联邦来说,却是个不知什么时候“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旦将机密的情报泄露出去,造成的损害可远远超过了那些经济收益。 凝思了好一会儿,魏斯从唇缝中挤出了一句:“你们真是一群可怕的家伙!” 在联邦,究竟还有多少像左森一样的潜伏者?他们可能分布在各行各业,虽然刚开始人微言轻,接触的层面也低,感觉没什么威胁,可是通过自身的努力和时间的积累一步步往上走,所处的层次以及潜在威胁将会与日俱增,更要命的是,这些人潜伏的时间越长,身份的掩饰越不容易被识破。左森给自己安排的身份是在联邦东部长大,布鲁克斯恰好调任到了东部,魏斯拜托他帮忙调查,专业人士出马,也没能查出明显的破绽——除非笃定他有问题,或以“钓鱼”、催眠、审讯等方式,或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去深挖细枝末节,通过不同的线索进行比对、验证,才有可能在这个信息化不够发达的时代去识破这种精心布置的假身份。 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魏斯瞥见附近有几名工程师,故意大声呼喊:“抓住他!” 魏斯的身份和经历,路人皆知,左森一直蓄势待发,见情况不妙,哪敢正面突袭,拔腿便跑。那几名工程师虽然在路口位置,很容易卡住他的去路,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让这家伙像泥鳅一样溜了过去,旋即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正文 第61章 强人迈耶 逐走了混进队伍的诺曼人,魏斯轻车熟路地安抚参赛工程师和工人的情绪,让他们迅速将注意力放回到了比赛上来。第三个比赛日,洛林农林机械场的参赛作品发挥的非常稳定,基本上预期能拿到的分数都拿到了,按说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可是,能否拿到比赛的桂冠,不仅取决于自身的发挥,也要看竞争对手的表现,而在第三天的赛场上,有一支队伍突然发力,让众多参赛者难以望其项背。这支队伍以“北方农垦机械”的名义参赛,背靠的是多森机械集团——它在联邦是足以跟格鲁曼集团和星空集团比肩的老牌工业企业,初期以轻工产业起家,旗下的纺织产业曾经占据了联邦的半壁江山,而迈入工业时代之后,特别是由工业时代向电气时代转变的过程中,他们立足以往的传统产业,不断向技术含量更高的机械产业迈进。现如今,多森的精密机床已是代表着联邦工业最高水准的产业之一。 多森集团派来的参赛队伍,选用的全履带式的农用拖拉机。在初赛中表现不好不坏,最终的成绩在通过的32只参赛队伍里处于中游水平。很显然,有多森机械集团的雄厚工业实力提供支持。他们在初赛摸清了参与者的虚实,复赛就如同改头换面一般,拿出了强劲的实力。在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比赛项目中,他们始终处于争夺桂冠的第一梯队,并且在越野项目中有着非常不俗的表现。到了第三天,他们给人以厚积薄发的印象,不仅创出了越野型的三个满分,更成为第一只成功挑战S型赛道的加分队伍! 这S型赛道,是评委专家组专门设计,用于考验机械车辆极致机动能力的项目,要求参赛者在三分钟的时间里通过所有的弯道,而且每个弯点都需要碰触,少一个便意味着挑战失败。作为加分项目,每支队伍可以有四次的挑战机会,尽管次数比普通项目多了一倍,可是对于大多数参赛队伍来说,只尝试过一两次,他们便知道这个加分项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无法完成的挑战,所以理智地放弃了挑战。 之前,魏斯给洛林农林机械厂参赛队伍的建议,就是尝试着在S型赛道和路面极速两个项目上进行超常规的尝试,具体来说,就是将他们的车辆精简到一个极致的状况,派熟练的驾驶员精心操作……也许机会不大,但值得一试。 第三个比赛日,洛林农林机械厂参赛队伍的首要目标是进行丢分项目的二次挑战,而在这一天的比赛结束之后,他们原定计划利用接下来的休息日,在自己的训练场地苦练S弯道和急速项目,力争第四个比赛日放手一博,期盼有奇迹的出现。至于先前所讨论的利用比赛漏洞拿加分项目,魏斯很果断的否决掉了——他们一直以来努力追求的公平公正,以及他们意图向整个联邦展示的新洛林,都不支持他们钻这样的漏洞。结果还没到第四个比赛日。多森机械集团的参赛队伍就让他们大开了眼界:人们可以想象出汽车卡车甚至是马车在弯道漂移的场景,却最难以想象农用拖拉机也能漂移,但“北方农垦机械”做到了。他们采取的跟洛林人设想的方案相近的策略,那就是极度精简参赛作品的载荷,将可以拆下来的东西统统拆掉,这在此次大赛的规则中是被允许的。 为他们驾驶农用拖拉机进行极速漂移的,是一位名叫迈耶的年轻人。小伙子不仅长得阳光帅气,来头还不小——战争时期,他是联邦军飞行部队的王牌飞行员之一,击落敌机9驾,有效攻击记录达到了133次。虽然击落记录看起来有些少,但这跟洛林人装备的飞机数量较少有关,而成功的133个攻击记录里,有近半数是对诺曼人的飞行舰艇所展开的攻击。由于战场记录手段所限,很多时候一个机群将敌方的飞行舰艇击落,不能确定这个记录是归功于谁,而是作为集体荣誉予以记录和表彰。在迈耶的作战经历中,便有17个击落敌方飞行舰艇的集体荣誉。这意味着他随队参加了对敌人飞行舰艇的的大量攻击,而且顽强的活了下来,没有出色的飞行技巧和过人的胆识显然是难以做到的。 在比赛现场,有人的名气和实力比他更强,但这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评委席上,于情于理都不能下场来跟他较量一番,所以,这位年轻的迈耶是当天当之无愧的“最靓的仔”。 作为东道主和主办方的第一代表,魏斯有合理的身份自由进出于各支参赛队伍的营地跟任何一个人进行互动,这是身份赋予他的最大特权。在第三个比赛日过后的休息日上午,他和尼古拉去了多森集团参赛队伍的营地,向迈耶颁发金灿灿的奖杯。这个纯金打造的小奖杯,是赛前就准备好要奖励给单个加分项第一个达成者。 在多森机械集团的参赛队伍驻扎地,尼古拉将奖杯交道了迈耶手里,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昨天表现极其耀眼的赛场明星,打趣的问他,如何能够将那么笨重的拖拉机开出跑车的感觉。 “天赋和练习。”迈耶言简意赅的回答说。 话说的很简单,但充满了哲理。要完成这种极富挑战性的项目,确实需要有一定的驾驶天赋,而在驾驶天赋之外,是大量的勤奋的练习,那样才能够驾驭这看似笨重的拖拉机。 尼古拉接着又问,他为何会离开军队加入多森机械集团,而不是去星空集团继续飞行的梦想。迈耶露出憨厚的笑容,对眼前这位他无比尊敬的榜样说道:“如果我是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只要军队愿意,我可以一直服役到老,但我有一个非常爱我的妻子。那些跟我一起加入飞行部队的同伴,有些是我和她共同的同学,或是住在一个街区的邻居,他们的牺牲让我的妻子非常担忧。我在战争结束后不久,她怀孕了,为了让他不至于每天都在这种无尽的担忧中度过,我决定暂时放弃我的飞行梦想。除非有朝一日,国家再次征召我返回前线。” 这个理由,跟尼古拉遭遇到的来自老父亲的阻挠何其相似。只不过尼古拉倔强的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而迈耶也为了照顾妻子的情绪选择了牺牲。很难说谁对谁错,只不过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理解。 “能够击落9架敌机并完成133次有效出击,反应力、洞察力、掌控力都是无与伦比的出色。这样的角色来驾驶一辆农用拖拉机,简直是大材小用。看到他的名字,确认他就是那位迈耶,我对于他们能够创造新的记录一点也不惊讶。如果你们最终败在他的手下,我觉得大伙没必要感到遗憾。因为他们输给的可以说是联邦驾驶领域最优秀的一批人之一。”尼古拉以一种骄傲的口吻对魏斯说。 魏斯坦然道:“自从昨天看到迈耶驾驶农用拖拉机在赛道上飞驰,我们的小伙子们大开眼界。他们不敢妄言超越,只想着能够循着他的道路尝试一下在机械轰鸣中满场飞驰的感觉。能不能达到加分的条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看到了机械的美妙。” 赛场上的光芒万丈,光有驾驶员的无敌技能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合适的载具,也就是他们的参赛作品。在魏斯和尼古拉的要求下,迈耶将他们带到了昨天大放异彩的那辆农用拖拉机旁。此刻的它又恢复了那的质朴而又笨拙的模样,仿佛跟昨天那漂移的神奇机械是两件东西。 最近一段时间,魏斯跟着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参赛队伍苦心研究机械,如今再去看别的机器各种要点自然而然地映入眼帘,几乎不需要介绍就能够看出个一二来。多森机械集团的这辆参赛作品,采用的是弹簧悬挂系统及构造,估计跟克里斯蒂悬挂系统的原理比较接近。虽然是农用拖拉机,但它的底盘构造颇有平衡美感——使用的负重轮是中等大小,前后各一对主动轮,中间是五对负重轮,上方还有相应的平衡轮。作为农用拖拉机,它的工作环境应该是以松软泥泞的农田为主。为了增强抓地力,它采用的是较宽的钢铁履带,而对应这种宽履带,负重轮和引导轮也必须达到一定的宽度。如果单纯的将它们做成宽型号,在机械的磨损和平衡方面会有问题。魏斯故意误导诺曼人的思路,便是性优越但过于精细的交错负重轮,而多森集团的参赛作品所使用的是并列负重轮,也就是两个负重轮并排连在一起,中间加上厚胶圈,既达到了宽度的要求,又相应的起到了缓冲的效果。 在前一个比赛的赛场上,迈耶和他这辆会漂移的农用拖拉机也不是一次性过关。在第一次尝试中,他们进行到一半便出现了履带脱裂的情况,而并排式的负重轮相较于交错式以及大直径辅助轮在维修方面是有优势的。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修理,这辆农用拖拉机又一次上场,而这一次迈耶终于一鼓作气的到达了终点,比起限定的时间足足提前了17秒。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成绩,但迈耶确实做到了。 以这辆农用拖拉机在那时的表现,很多人认为他们完全可以去冲击竞速赛的加分项,然而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去挑战。也许是有所保留,也许是在自行组织的内部测试中实在难以达到那样苛刻的技术指标,总之迈耶他们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提出参加那个加分项目的申请。当然了,如果他们参加并且已经通过极速加分项目,那么连续两个加分项足以杀死总冠军的悬念,让其他所有参赛队伍感到遗憾。 出于对尼古拉的敬意,迈耶非常热情地向她介绍了这辆农用拖拉机的驾驶要领,似乎跟战斗机的驾驶技巧有些相通之处。尼古拉好奇地打量着,但没有进去一试身手的意思。虽说战斗机的机舱也是到处油腻腻的,但拖拉机跟战斗机的感觉,在心理上相差甚远,就如同白天鹅与癞蛤蟆。 正文 第62章 开拓支线 由洛林人发起的联邦第一届农林机械(设计)大赛,以高额的奖金、新颖的赛制以及激烈的竞争吸引了来自联邦各界的广泛关注,发行量最大的主流报刊——《自由报》,一周之内三度刊载其最新进展,而最新一期的《自由周刊》也对这项赛事作了专版报道。经过不断的预热和宣染,人们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趣味的竞赛,而是联邦车辆制造业的一次高水平展示,是对特种车辆技术的大胆探索和深度创新。在这个蓬勃发展的大工业时代,机会无处不在,快速成名、迅速致富绝非白日梦,各种励志故事不断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洛林,就这样突然成为吸引无数年轻工程师和机械爱好者前来的灯塔,有些人是循着梦想的轨迹而来,有些人在相关领域已有一定建树,到这里来是为了挖掘商机。因此,到了复赛阶段,参赛队伍和参赛人员只有初赛的十分之一,而比赛现场依旧人山人海,围观者甚至倍数于初赛阶段,这一点从洛林各家酒店宾馆火爆的订房状况也能够窥见一二。要知道,在梅森这样一个远离大都市的偏远联邦州首府,除了极具洛林特色的地方庆典活动以及难得举办一次的国家级博览会,很少有如此热闹之盛况。 当人们从数百上千里外聚集到洛林,看到的不仅仅是洛林人举办的高规格赛事,亦目睹了洛林的新面貌。初赛三百多支参赛队伍,洛林本土的占据了四分之一,而进入复赛的“三十二郎”,依然有六支是本土队伍,而且它们不只是洛林人的参赛队伍,使用的也基本上是洛林本土制造的车辆机械,“新劳伦斯”和“洛林农林机械”各贡献了一半。在许多人的印象里,洛林除了山林雪原便是丰富的矿藏,仅梅森一带有像样的现代工业,但也只是方兴未艾的工业城镇,别说自由城,就算二线的工业城市也甩了它好几条街。现如今,梅森这座城市大体上还是原先的模样,并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洛林却已不是昨日之洛林,适龄男性的失业率接近于零,采矿业、冶金业、农业、林业等传统产业的规模较战前有了大幅度提升,制造业的总体规模翻了几倍,教育、医疗、交通等社会基础产业也呈现出快速增长的态势。不过,工业基础薄弱的短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别看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拥有几十家工厂,号称“制造业的全系列聚集区”,实际上这里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各种材料还原不足以构成一条完整的车辆产业链,比如说轮胎,不仅这里没有,整个洛林都没有真正的轮胎生产企业,必须从联邦东部产区购买,再比如飞行舰艇和地面车辆都不可或缺的轴承部件,主要是由格鲁曼集团在联邦中部的轴承工厂、隆迈尔集团在联邦东部的轴承制造厂供应,此外还有仪表盘、火花塞等平时看起来不太起眼,但少了又无法正常使用的小物件,也垄断在少数的工厂手里——从市场规律可知,垄断导致价格远远超过成本,属于非常暴利的行业。这些垄断者掌握着专利,如果想要在这些领域取得突破,就必须自行研发技术专利,而一旦有适合商业生产的专利出现,既得利益者一般会以较低的价格收购这些专利,将其雪藏或是纳为己用。 克伦伯-海森工厂以及克伦伯-海森家族旗下的其他产业,涉及到的轮胎、轴承、仪表、火花塞等无法自产的部件,目前基本上来自于格鲁曼集团和星空集团所属的产业。因为跟这些巨头们建立起了较好的合作关系,这些工业部件的获得价格不说比市面低,至少不会加价,而且质量和数量都有保证。不过从长远来看,要想进一步降低产品成本,从而在同类产品市场上更具竞争力,在这些零部件的供应上还是要想办法建立起长期稳固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或是更进一步通过股权关系来稳固供应。对于这些常规的商业操作,魏斯虽然不是特别在里行,但洛林工业者联盟里能人不少,平日里也经常给他各种分析、建议、提醒。经过短短一年多的发展,洛林工业者联盟已经成为了在洛林乃至联邦西部极具影响力的商业合作组织,而越是发展壮大,遇到的困难和挑战越多,愈发意识到团结的重要性。在魏斯成为州长官并大力推动洛林工商业和教育事业发展之后,大伙更是紧紧跟随这一面旗帜,把握着洛林发展的节奏…… 去过多森机械集团的参赛队伍驻地之后,魏斯邀尼古拉去喝茶。茶确实是好茶,喝茶的环境也是梅森最好的,只不过喝茶之外,还有些公事在等着。第一桩,便是跟一位名叫杜姆的工程师会面。这是个圆圆滚滚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厨师而不是机械发明家,但他言之凿凿地告诉魏斯和尼古拉,他个人拥有22项专利技术,最新的一项也是他最为得意的一项,是比目前所有轴承生产技术都更先进的“惰性气体环境成型法”,号称能够大幅度提升产品的质量。当然了,这项技术从设计到付诸实施,不仅需要完整的冶金制造体系,而且在最终的轴承制造的环节,需要配置高端的冶金再加工设备和惰性气体生产设备,需要至少2000金克朗的高昂投资。他愿意跟洛林人分享他的发明,但要求在生产合作中利用技术专利作为出资证据至少30%的股权,并在生产企业获得技术总监或是技术委员会主席这样的高管位置。 这些条件,说合理也合理,说不合理也不合理。杜姆已经来洛林兜兜转转了半个多月,跟不少参赛者和观赏者都有过接触,洛林工业者联盟内部也有两三个工厂跟他进行了初步的接洽,这点魏斯从他的同伴那里已经听说了一些。他们表示,杜姆带来的专利技术是货真价实的,这点他们已经进行了理论验证,问题在于这专利技术转化为实际生产力需要投入的资金非常庞大。一旦按照现在的要求进行投入,不仅要出专利费,还得白白送给这位杜先生百分之二三十的股权,代价实际上就非常可观了。至于他担任技术总监或者高管职务,从根本上来说是有好处的,因为是他设计的生产专利,在生产研发的过程中如果有什么问题或是需要改进的地方,他还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投资者还担心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精密轴承的生产可不同于给马车坐车轱辘,它需要大量生产设施和专业工人,一砸下去就是一大笔钱,如果轴承生产出来之后无法跟老牌工业产品相抗衡,投资失败的风险非常高。在洛林乃至联邦西部,轴承制造业的领头羊是格鲁曼集团,他们的轴承生产已有数十年积累,销量占到了联邦市场的1/3左右。以格鲁曼集团为后盾,不管是质量竞争还是价格竞争,都有先天优势,而洛林的工业者家底薄、积累浅,若是被拖入消耗战,十之八九要被竞争对手击垮。 在跟这位杜姆先生会面之前,魏斯已经想清楚这些。拒绝,意味着可能跟一个巨大的机会擦肩而过;接受,意味着一次很大的冒险。在此之前,他无论是作为洛林工业者联盟的发起者还是作为洛林的州长官,都组织了一系列大手笔的投资项目,包括洛林的第一条民间投资的运河和运河工业区,空前规模的梅森大学城,还有官方和民间经济体合作建设的新运河以及第二个运河工业区,这些都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成效,也为洛林的发展注入蓬勃动力,但这并不意味着见项目就上,上项目就能成功,同样需要缜密的分析、权衡、测算。从稳重的立场出发,魏斯本来是倾向于放弃这个机会的,毕竟没有轴承并不意味着工业体系不能运转,而只是增加了相应的成本,而有了轴承也并不意味着产品能够马上具有压倒性的竞争力,但在面谈之后,他觉得杜姆是个不同寻常的发明家,没准会是个潦倒落魄的特斯拉。于是,他请这位杜姆先生将他其余的专利,包括那些已经出售掉的,逐一介绍给他和尼古拉听。这虽然要花费很多时间,甚至影响到后面的行程安排,但他觉得这是非常有必要也非常有意义的。至于尼古拉,这位总是以男装示人的奇女子被他拖来当特别评委,已经在梅森耗了两个月,也不在乎这几个小时,便耐心地跟着他一起聆听。 这位杜姆先生,平时肯定没少受人白眼,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年龄加起来可能还没他大,但他们的地位和声望却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及的。他们如此耐心的听自己介绍技术专利,既让人意外又感到惊喜,他唾沫横飞地说起了他的那些发明,也将发明的灵感和研究的历程也一并说出来。听起来也许会让人昏昏欲睡,可是魏斯却觉得非常有意思,其间还萌生了将他聘为洛林州政府技术顾问的念头。不过,有些人擅长说,有些人擅长做,擅长做的未必擅长说,擅长说的未必擅长做。在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沟通之后,他告诉杜姆,自己有意与之进行深入的合作,但因为这两天事务比较繁忙,希望能够在大赛结束之后进行更为正式和系统的谈判,以确定双方的合作形式和范围。为表诚意,魏斯请杜姆留下酒店房号,以便于随时派人前去联络,而且,他在梅森逗留期间所有的开支都将由克伦伯-海森家族承担。 其他的口头承诺,对杜姆这样经常推销自己的来说可能已经司空见惯,全额报销开支倒是能够让他感受到实实在在的诚意,而他也知道,这么大笔的投资必然是要经过一个相对漫长的拉锯式的谈判才有可能落地,于是欣然接受了的魏斯的安排。 因为跟杜姆先生谈的太久,魏斯和尼古拉在这高档茶馆简单用了午餐。原定在上午一并面谈的另外两位技术专利发明者,不得不安排到了下午。这两位虽然也都有货真价实的东西,但到了魏斯这里,因为有从未来看历史的眼光,知道这两样东西虽然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产生过一定的作用,但终究会被更新的技术所替代。站在经济角度,这种过度型的专利技术缺乏长期投资价值。尽管没有看上他们的技术专利,但他觉得这两位发明者在自身能力方面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因此极力邀请他们到洛林来谋一份待遇优厚并且稳定的职位,这比起他们去不断的靠自身研究发明来获得收益要稳定的多。可惜的是,牛人总是恃才傲物,不愿意局限于某个格局。这两位都谢过了魏斯的好意,毅然决然的继续在市场上寻觅自己的下一个机会,意图通过自己的技术专利成为富有的企业家,而不是拿着所谓高薪的工程师或者顾问。 道不同不相为谋,魏斯对他们也只能送上美好的祝愿。 正文 第63章 发现天外飞仙 洛林农林机械(设计)大赛的最后一个比赛日,注定成为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天。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所有的参赛队伍都在进行着积极的准备工作。傍晚时分,魏斯忙完了其他的事,回到了洛林农林机械场参赛队伍驻地。作为东道主的种子队,他们的主场优势体现在软硬件各个方面。经过前面三个比赛日的角逐,他们暂时排在了第四位的位置上,分数跟第二第三差距不大,唯独跟第一名,也就是前一天大放异彩的多森机械集团参赛队伍——“北方农垦机械”队,相差了足足16.3分。除非接连拿下两个加分项,而且对手不再拿下新的加分项或者在既有的项目上再往前争取更多的分数,他们才有逆转夺取桂冠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过渺茫了。人们有理由相信,强大的“北方农垦机械”队还留了一手,在那位出色的驾驶员的驾驭下,他们的参赛作品有机会拿下极速加分项。经过反复商量和权衡,小伙子们决定改变策略,放弃综合冠军的竞争,全力向分项赛的冠军发起冲击。 如果将这场大赛视为一场战役,那么参赛队伍的工程师和维修工人们则是参战的部队官兵,他们的决策决定了进攻的路线和战术策略。魏斯作为赛事的总负责人,不便于过多地介入到这些细节中来,他对小伙子们的决定给予了明确的肯定,鼓励他们以脚踏实地的姿态去完成剩余的比赛。 洛林农林机械厂最好的参赛作品,伐木运输车,采用的是类似克里斯蒂悬挂系统的构造,其突出特点就是越野能力强,再加上高性能的航空发动机,在公路、越野、爬坡三项竞赛项目上都拿到了高分。因此,只要在最后一个比赛日力争将这些越野赛项目提高到满分或接近满分,拿下这一单项的分类冠军的希望很大。虽然多森机械集团的“北方农垦机械”也是以这类悬挂系统和高速的越野性能见长,但他们既然已经有了夺取总冠军的机会,应该不会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某一个方面,而是要纵览全局,防备最后时刻遭遇“翻车”。 日落月升,营地里依然一片忙碌。虽然结束了军旅生涯,魏斯并没有因为身价地位的提升而遗弃那种吃苦耐劳的可贵品质,尼古拉亦然。这段时间,他们忙碌于这场赛事,有时索性在营地里过夜,住单人帐篷、睡行军床,还能把酒言欢,很是快意。随着赛事临近尾声,这种重温战地氛围的机会,或许明年才会再有了。 临睡前,魏斯和尼古拉各自坐在营帐前,仰头望着浩瀚星空,后者道:“这场农林机械大赛的成功举办,让星空集团的管理高层也动了心思,他们有可能会在秋天举办一场大规模的飞行机械竞赛,或者是飞行竞速赛。虽然农用飞机在速度方面没有优势,但在非军事用途方面,应该是最具实用性的,到时候可以安排飞行展示,对推广农林航空器材会有帮助。” 魏斯应道:“虽然我没有王牌飞行员的高超技术,驾驶农用飞机进行常规飞行展示还是能够胜任的。今年秋天也许来不及,但明年秋天,我们合作的多发动机飞行器肯定赶得上,没准会让世人大开眼界!” “等到那个时候,洛林会成为诺曼人搜集情报的重点区域,早作准备吧!”尼古拉提醒道。 “难道现在就不是么?”魏斯有些无奈,自从贝拉卡瑟航空港开通以来,洛林的安全事务可分散了他不少精力。联想起之前的诺曼之行以及后来的古妮薇尔“失踪”事件,他恨恨地说道:“那些可憎的掌权者,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他们的野心?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我们所处的文明时代,一个政权统治世界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了。” “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但愿那一天不要太久。”尼古拉接话道。 “但愿吧!”魏斯仰面长叹。 月落日升,最后一个比赛日到来了。开赛后,洛林农林机械厂的小伙子们目标明确的展开了最后的冲刺。他们没有过多的关注其他队伍的进展情况,一上来就把公路的负重运输从原先的9. 7分提高到了9.9分,这也是近乎满分的亮眼表现。紧接着,他们又在爬坡越野中努力的将成绩从9. 5分提高到了9.8分,同样的,这个分数也已经接近了他们这辆运输车的性能极限。 在前半天的比赛中,滕古机械厂也将参赛车辆在负重方面的优势尽可能的体现到了负重项目上,基本上确保了他们拿到负重的分项冠军。多森机械集团也如人们预料的那样,非常稳妥的保持着他们在总分数上的优势,仅对两个前一阶段不算特别理想的项目进行了完善,而当上午的赛事全部结束时,他们的领先优势依然保持在14分以上。这意味着除非别的队伍从加分项目上取得突破,否则的话以常规项目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他们拉下马。就在后半天的比赛一开始,奇克成了那只率先向奇迹发起挑战的队伍,他们的半履带式车辆选择了极速加分项。事实上,轮胎与履带的结合并不意味着在绝对速度上有优势,结果他们不仅没能创造奇迹,还成为了唯一一只在复赛阶段发生严重事故的参赛队伍。他们的半履带式的车辆在临近终点时因前轮的爆裂而导致车辆失衡,在高速运动的巨大惯性下,这辆半履带式运输车如特技般纵向翻滚了一圈,狠狠的砸在了路旁的缓冲带上。驾驶员被甩了出去,受了不轻的伤。参赛车经过如此的撞击和翻滚,看样子是直接报废了。 奇克的事故,也基本上宣告了多森的最终胜利。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格鲁曼和星空的参赛队伍心存顾虑,挑战加分项目的尝试全部落败。最终,多森机械集团的参赛队伍顺利拿下了总冠军,他们的明星驾驶员迈耶也成为了这场大赛中最为闪亮的驾驶者,而最佳设计奖、最佳机械奖、最优秀团队奖则按照比赛的规则颁发给了另外三支队伍。总的来说,多森机械成为了这场大赛的头号赢家,成功举办这次赛事并且向全联邦展现了工业活力和区域新面貌的洛林人亦是最大的获益者,而这场大赛无疑成为了促进机械领域交流合作的一个平台。据不完全统计,有上百项机械类的技术专利在大赛期间或是因大赛产生了联系,并最终完成交易。诸多企业通过大赛找到了合作的机会,整个联邦的机械制造业尤其是车辆领域的机器制造由此得到了推动。比赛结束后,在魏斯的积极推动下,洛林工业者联盟与多森机械集团达成了在机械领域开展合作的战略协议。 洛林农林机械大赛顺利落幕,其后各项收尾以及延展的事项如火如荼的进行起来。对于杜姆以及他的轴承专利技术,魏斯的确彷徨了一阵,最后是一个来自尼古拉方面的消息让他下定了决心——这位军中的好基友透露说,星空集团已经慎重考虑过杜姆之前向他们兜售专利以及即合作的可行性,他们打算买下杜姆的专利,并给他一个相对应的职务,开出条件跟洛林人可以接受的大致相近。唯一的区别在于星空集团买下他的专利依然只是技术储备,如果没有额外的变化这条专利将会封存在资料库里。 在个人收益一致的情况下,作为技术专利的发明者和持有者,通常情况下是更乐于看到自己的发明在现实中得到推广和运用。就凭着这一点,克伦伯-海森家族最终成为了杜姆的合作对象,而这一合作也让魏斯下定决心,开启洛林的轴承工业时代。 杜姆最终选择来到技术相对落后的洛林,而洛林人为他带来的技术一掷千金。双方都冒着风险,双方也都享受未来可期的收益。在洛林运河工业区的既有厂房和生产条件基础上。克伦伯-海森家族很快建立起了洛林的轴承工厂。纵观历史,这并不是洛林第一座轴承工厂,在20多年前,在梅森也曾出现过轴承工厂,只不过当时的技术水平相对来说要原始一些。所生产出来的轴承主要是供应当时的车辆所使用。后来由于战争得缘故,轴承工厂搬迁去了奥城,而后再未回来。 新的洛林轴承工厂所需的基础设施和工人,在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大部分可以得到解决,但是后期加工所需的精密机床器械则需要花大价钱从外部购入。这些花费了不少时间,也耗费了不少精力。等到炎炎夏日到来之时,这座轴承工厂才正式开始运作,而杜姆先生被委任为这座工厂的技术总监,领取着自由洛林工业区里的第一档高薪。 这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三个夏天,没有战火硝烟的夏天,给人感觉是那样的平静。洛林依然是忙碌的洛林。洛林大学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和几个月的试运行,已经基本具备了正式开学的条件。作为地质地理学院的首席教授,小杨教授带着他的女儿小糖果搬到了梅森。她虽然离开了阿斯特理工大学,但洛林工业者联盟与阿斯特理工大学之间的合作依然在延续,每个夏天都是开展实习研究的理想时机。对于地质地理的勘探勘测来说,夏天虫子固然不少,但在户外活动总要比寒风呼啸、千里冰封的冬季更便利得多。在这个夏天,他们在洛林西南部发现了第二座星源石矿藏,尽管储量较前一座少,但这种珍稀的战略资源对联邦来说依然具有很高的战略价值,对洛林人而言,则意味着丰厚的经济收益。 就在洛林人为他们发现第二座星源石矿感到高兴的时候,从遥远的北方传来了一个令世人震惊的消息:威塞克斯人在北方寒冰海勘探和挖掘星源石矿藏的过程中,发现了一艘疑似古代太空飞船的遗迹! 一直以来,科学界对星源石的分子构造和作用原理感到非常困惑,因为它不同于奥伦斯星球上已有的任何一种物质,无法排进常规的物质序列。所以,一个在学界普遍存在的推测便是“星源石来自于浩瀚的星空”。它们或许是一场流星雨的形式来到这个星球,又或者是以其他方式降临于此,因为岁月的变迁地址的变化,在深埋地底不断挤压最终成了一种特殊的矿藏。由于埋藏的太深,以现有的技术条件还没有办法将一个星源石矿藏完整地挖掘出来进行科学研究。北方威塞克斯发现疑似太空飞船的遗迹,刚开始对普通人来说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不久,威塞克斯政府对外发出邀请,希望各国派遣尖端的专家学者共同研究这个惊人的大发现。虽然科学界纷纷建议联邦政府组织官方研究团前往北方,但也有很多阴谋论者认为这十之八九又是诺曼人捣鼓的某种阴谋,毕竟威塞克斯在被他们深入的渗透影响之后,已经不是当年的威塞克斯了。 经过再三的权衡,联邦政府终于在威塞克斯发出呼吁后的第二个月,同意派出综合研究团队。一开始只是几十个人的先遣队伍,并没有顶尖的专家和国宝级的学者,而随着研究的深入进行,从威塞克斯传回的各种数据信息,表明那确有可能是一艘采用跟当今工业技术截然不同的科技所制造的太空飞船。即便是一艘已经成为遗迹、再无运作可能的太空飞船,它所蕴藏的技术也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无论是哪个国家率先获得了这些技术,都有可能一跃成为这个星球上超一流的技术强国,从而在军事工业经济各个领域对其他国家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随着研究的深入,威塞克斯政府突然对研究现场进行安全性的保护,以有毒物质泄漏为名,将其他国家的研究人员隔离出去。这个做法立即遭到了诺曼帝国政府的强烈抗议,诺曼人甚至以军事相威胁,要求威塞克斯政府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有关于整个星球安危的重要发现分享出来。在这种态势下,联邦政府也跟着发出声明,来自奥伦斯星球之外的高级智慧体所建造的飞船,关系到整个星球的命运,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将其视为是自有资源。在有保护的情况下,他们开始派出顶尖的专家学者,派驻在威塞克斯的外交以及情报部门也密切关注着来自北方寒冰之海的消息。 各国政府认真起来,各种主流和非主流的报刊更是疯狂登载有关北方研究的发现和揣测,有关太空飞船以及由此延展开来的科幻小说风靡一时,就连街边的木偶戏也开始转向这些太空探索题材。在这些纷乱复杂的消息和讨论中,一个新的流派成功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那就是太空威胁论。这种观点认为,那些太空飞船之所以没能占领奥伦斯星球,可能是因为技术故障、环境影响或是遭到对手的追击,导致它们坠落在了奥伦斯星球上。既然它们能够抵达这里,它们的同伴或是敌人也能够找到这里——之所以相隔了千万年时间,是因为宇宙的时间受到星系环境和黑暗地带的影响而存在的时间扭曲。既然来自浩瀚星空的造访者拥有太空旅行能力,那么占领奥伦斯星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会在什么时候遭遇到新的进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整个奥伦斯星球上的国家和政府联合起来,集中所有的资源来做好抵御外敌的准备。如果来的是朋友,双方可以和平共处,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来的是敌人,那么就将所有的力量凝结在一起,为整个人类种群的生存而战! 正文 第64章 这好像是个阴谋 UFO、百慕大三角、亚特兰蒂斯、美国第52区……当魏斯还生活在地球上的时候,关于外星人和外星文明的猜测就是个脍炙人口的热门话题,不仅有N多的科学分析和小说作品,亦是科学界努力探索的领域,而在奥伦斯星球上,星源石这种反常物质的存在似乎是外星文明曾经存在的强有力证明。 对于星源石来自于外星飞船的揣测,反驳者的理由倒也很充分:要在浩瀚的太空中穿梭,太空飞船结构必然非常坚固,哪怕是以当前的飞行战舰的标准来衡量,千百年之后,当它们的遗骸被挖出来的时候,不可能直接回归到物质的状态,那些精密的仪器和提炼出来的合金应该会有存在。虽然挖掘新原石的技术是挤压法,也就在矿藏上方钻探,然后灌入高压水,将里面的物质逐步挤压出来,但如果真是太空飞船,那么在挖掘星源石的过程中,多多少少都会发现一些有形态的部件,可是事实上,没有哪个国家的星源石矿藏里发现过这类东西,所有开采出来的都是原生矿石的状态。 自星源石被发现并运用以来,这两派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且谁也没办法说服另外一方。当然了,谁也没有必要去说服另外一方。而今,太空飞船残骸的突然出现,不仅终结了这种争论,亦派生出了新的太空威胁论。 作为一名地方的行政官员,魏斯在这场轰动的事件中,除了注意以维持民众的生活次序之外,其余时间他的角色跟普通吃瓜群众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所谓的太空威胁论在地球上已经盛行了很久很久,在奥伦斯星球上也大概是同样的状况。在真正的外星舰队出现之前,过多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反倒是可以期待那些新发现的外星科技能够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技术性的飞跃。不过,即便有这种飞跃的契机,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进行技术解析、吸收和转化,所以在可期的未来,生活还是会按照原有的方式和轨迹继续前进。 北方寒冰之海的发现,对魏斯生活也并非没有实质性的影响。作为联邦最顶尖的地质地理学专家之一,老杨教授加入了第二批前往威塞克斯的联邦研究团队,这就使得身在洛林的小杨教授对父亲的状况格外的关注。到了威塞克斯之后,老杨教授基本上每个月都会给小杨教授写信,小杨教授也总是准时回信,并且随信附上小糖果的画作。生活就在这样一种状态中进入了秋季,这是一个让洛林人欣喜若狂的丰收日季节,由于农林机械的持续普及和化肥,农药工艺的有效提升,再加上农田的开垦数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洛林这一年的农作物收获量在前一年的基础上又增加了78%,连续两年的快速增长使得洛林的农业产量较战争结束时翻了一倍多。洛林的总人口并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增长,这就意味着家家都有了余粮,市面上的农产品的价格也随之维持着稳中有降的态势。根据老马的经济学理论,人们生活用以维持基本生存需要的付出占比越低,那么生活的质量也就越高。 这天,小杨教授又收到了老杨教授从北方寄来的信,还是熟悉的笔记,还是熟悉的信纸,可是小杨教授却忧心忡忡地告诉魏斯,情况不太对。 情况不太对?魏斯一脸蒙圈。这信上似乎没写什么。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和他就有个约定,平时无论通信还是电报,一旦使用了几个特定的词语,那就意味着情况不对。在正常情况下,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会避免使用这几个词,你瞧在这里……安好,休眠,珍重。正常情况下,我们会使用平安、休息、保重这三个词,而安好、休眠、珍重是在儿时的一个故事里意味着悲剧的字眼,这一点他不可能会忘记。” “情况不太对,具体是指什么?”魏斯追问道。 小杨教授摇了摇头:“如果信里所有涉及,很可能被截留,所以,他没办法告诉我们具体是什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发出警告。” “一定发现了诺曼人的阴谋!”魏斯义愤填膺的说道。小杨教授不置可否,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魏斯接着又说:“如果这确实是诺曼人的诡计,那我们就得想办法把他们给营救回来了。这些可恨的家伙,满脑子坏主意。哪怕是在和平时期,也按耐不住要作怪!太可恶了!” “父亲写这封信来,并不是在求救。”小杨教授冷静地说。 对于她这话,魏斯感到非常诧异。明明情况不对,又不是求救,难道是想要以身涉险,搞清楚敌人在搞什么阴谋吗?可是,既然知道这是阴谋,又何必去探究那么许多?或者,他直觉地捕捉到了某些蛛丝马迹,但不能确定,诺曼人也没有对他们采取实质性的人身约束,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返回联邦,所以严格来说,他不是在求救,但如果不能够找出证据,即便他回来向联邦政府报告,也无法取得信任。如果无法取得信任,也就意味着联邦政府还会派后续的专家学者前往北方,直到敌人心满意足地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样的话,对联邦来说可是相当大的损失。 有道是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而顶尖的专家学者比良将还要难得。如果诺曼人真是通过这种钓鱼的方式把各个国家的一流的专家学者都收了过去,哪怕仅限于考古学、地质地理学、物理学、机械学等几个领域的专家,对失去顶尖科技力量的国家来说,那也是相当大的打击,而科技的发展又间接的影响着军事的发展,此消彼长……诺曼人确实打了一手好算盘! “你有什么想法?” 魏斯开门见山地问小杨教授,倒不是他自己六神无主,而是因为当事人是小杨教授的至亲,线索也是从她这里来的。何去何从,她的判断和意见很重要。 小杨教授也许不像魏斯这样亲历过战争的血腥杀戮,但是失去丈夫,一个人挑起家庭的重任,这种经历使得她比普通的女子更加的坚强,也更有主见。 “虽然他不是一个很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但我知道他挚爱着我和小糖果。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绝不希望我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更不希望我前往北方,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小杨教授对魏斯说的意思,也是提醒他不要轻易的以身涉险。魏斯点了点头,以无言的姿态表明自己不会轻易的去冒险。之前在贝拉卡瑟,为了古妮薇尔,他跟诺曼人起了一点正面的冲突,看起来很危险,实际上这种危险系数并不高,因为诺曼人在这个时候还远远没有做好重启战端的准备,而军事决定了他们的政治,政治也决定了他们的耐心。在那种情况下,除非巴拉斯王子失去了理智,率性而为,否则的话,结局并不会太糟糕。事后,魏斯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跟小杨教授说起这些,即便如此,仍让她情绪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如今,无须魏斯再做出任何保证,以双方的默契,就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而这一点也是魏斯觉得跟小杨教授在一起最为轻松的地方——多数情况下,沟通起来很简单,不需要反反复复的解释,更不需要软磨硬泡。 “我觉得他希望通过我,然后再通过你,将这种提醒传达给联邦高层。至于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提醒高层,我觉得那已经超出了我和他的经验能力范围。”小杨教授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魏斯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在他的朋友圈,能够帮上忙的无非是尼古拉、奥克塔薇尔还有布鲁克斯。按说布鲁克斯是联邦安全监察部门的官员,在情报战线有丰富的经验,这也是他相当一部分职责所在,但他能够影响到什么样的程度,魏斯不大确定,他这个人是否靠得住,魏斯也不大确定。如果他是诺曼人策反过来埋在联邦最深的钉子之一,魏斯也不会感到太过意外。 相较而言,尼古拉和奥克塔薇尔无疑是更为可靠的人选。尼古拉虽然已经离开了军界,但他的父亲来波尔德毕竟是联邦近些年来最为有影响力的总统,他刚刚卸任,但在政坛和各个领域的影响力还没有一下子完全消散。如果由他出面,这件事情必然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至于奥克塔薇尔,她至今身在军界,而且所处的特勤部队是和平时期唯一有可能赴境外进行军事活动的特殊力量。她虽然不是决策者,但她可以接触到国家安全部门的高官,由她传递这个重要的情报,相较于尼古拉显得更加的名正言顺。 尼古拉和奥克塔薇尔,并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而是两条都可以尝试和努力的线路。于,是魏斯给她们俩都拍去电报,表示自己有要事要跟她们当面商量,并且会尽快赶去跟她们碰头。在得到两人的回电并确认碰面地点后,魏斯立即搭上最近一班火车赶往自由城。 在这个时代,火车的效率虽然比不上飞行舰艇,但比起一般的交通工具要更加的守时和便捷。从梅森到自由城要花一天多的时间,在形势还不至于迅速恶化的情况下,魏斯耐着性子一路思考对策。抵达自由城之后,他先是前往奥克塔威尔的驻地,拜会了这位昔日的教官和战友。对于魏斯所带来的消息,奥克塔薇尔并不觉得诧异,她告诉魏斯,在军队里,特别是在特勤部队,人们普遍觉得这种离奇的事情就是诺曼人炮制出来的圈套。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搞这么一出,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肯定是要想方设法来窃取或是笼络联邦的高尖端科学人才和技术,进而让他们在军事方面有更多的获益。前一阶段,在联邦政府举棋不定的时候,军方是旗帜鲜明反对派遣顶尖专家学者前往北方的,而后受到舆论的影响以及担心其他国家从太空飞船残骸上获得珍贵的技术,致使联邦在科学技术和工业技术方面全面落后,联邦政府还是派出了高端的专家学者。军方虽然觉得这种做法太过愚蠢,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来阻止这一切发生,只好持谨慎的观望态度,并不不断尝试从隐蔽战线获得新的情报。魏斯所带来的消息迎合了他们的观点,不过奥克塔薇尔也表示,这种线索本质上还是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可能让军方高层维持做出超常规的决策。 奥克塔薇尔表示,军方高层不大可能因为这样的线索而调动特勤部队前往北方,顶多是督促情报部门在增派人手,以尽可能获取更多情报。不过,他们可以提前策划好营救己方人员的行动方案。一旦形势到了有必要的时候,可以立即启动应急方案,就如同他们在战争结束前前往诺曼帝国腹地救走重要人员一样,而那无疑是联邦特勤部队近半个世纪以来所进行的最大规模的营救行动,也是最为成功的一次。它的意义远比行动本身要更大,它让人们看到了特勤部队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让人们增加了破除一切困难的信心。 “可惜你已经是一州之长了,如果接下来我们要踏上新的征程,很遗憾少了你这样一位得力的伙伴!”奥克塔薇尔不无遗憾的对魏斯说。 拜会了奥克塔薇尔之后,魏斯又连夜回到自由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第二天上午便见到了尼古拉。在莱博尔德总统光荣卸任之后,尼古拉又回到了星空集团继续担任技术总监,在飞行领域发挥她的才能。不过,她没再频繁地驾驶飞机升空,更没有去冒险充当试飞员,而是以一种更加平和的方式享受这种生活。或许是受到农林机械大赛的启发,星空集团最近搞了一场有声有色的竞赛,虽然只是在航空领域和军队内部举行,但据尼古拉介绍,赛事还是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他们已经有了新的思路去研发更具有针对性和实用性的作战飞机。 从魏斯这里得知了有关北方事有蹊跷的线索,尼古拉一如既往的表现得义愤填膺。她表示,自己不久前和还和自己的老父亲探讨过这件事情。已经卸任的老莱博尔德在家乡的农场颐养天年,他倒是很期待人类能够通过这次伟大的发现,取得科学技术史上的前所未有的飞跃,帮助人类早一天实现探索星空的梦想。 老年人的美好愿景啊……魏斯发出无声的感叹。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老年人总是最容易被骗子得手的群体。他们虽然有很丰富的人生阅历,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可到头来,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老去,发现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就会不自觉地产生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也许是求生本能的一种表现形式吧!如果科技日新月异,甚至是跳跃式的前进,那么,他们的生命也有可能得到大幅度的延长,而他们少年时、青年时所吃过的那些苦,后辈们不需要再经历一遍。不管怎么说,从莱博尔的总统这条线去提醒高层加强警惕,有可能比预想的更加困难。既然奥克塔薇尔那边不需要自己在帮什么忙,魏斯便跟尼古拉商量,是否能安排他跟老爷子见上一面,看看能否改变他对于北方事件过于乐观的心态。没准他本来就只是虚晃一枪,实际上是对北方心存警惕的,为了麻痹敌人,才故意表示自己期待着科技的飞跃? 正文 第65章 老爷子的故事 莱博尔德家族的故乡是在自由城以东的费利克斯联邦州,那是一个不大不小、不穷不富的联邦州,僻邻狂暴之海,但海岸线只有很短的一小段。大部分土地都是适合耕种的沃土,还有大片可用于放牧的草场,应该算是个宜居的地方。 莱博尔的家族的农场并非“沃野千里”,而是位于小镇汤炖郊外的河谷之中。这里的田地足以养活一大家子人,还能够小有富余。河谷两岸有高山,有树林。生活在这里,可以策马狂奔,也可以上山远足,还能够在河边钓鱼,好不惬意。 在联邦的家庭里,孩子们长大之后通常都会独立出去,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在农场似的生活中,很多人从小到老都生活在一个地方,这种生活方式并不另类。在莱博尔德农场里,魏斯见到了尼古拉其中一位姐姐。他们一家人并不是长住于此,而是时不时地回来陪老爷子住上一阵子。 既然是亲姐妹,长相上自然是有几分神似的。在梅森时,魏斯见过尼古拉的女妆扮相,而她姐姐无疑是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风韵。如果尼古拉做回她本来的面貌,再过几年也嫁人生了孩子,大概跟这位姐姐的模样八九不离十吧!相较而言,还是觉得她现在这短发简装的扮相更加精神。 当魏斯和尼古拉抵达农场时,老爷子正在河边钓鱼。跟姐姐寒暄过之后,两人骑上马,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老爷子钓鱼的地方。看到尼古拉,这位刚刚卸任总统职务不久的老者显得很是高兴。他大声招呼道:“难怪我今天鱼获非常多,看来这钩子预知今天有稀客来呀!” 虽然已经从联邦总统的位置上卸任,莱博尔德身旁依然有两个保镖,这显然是国家安全部门为他配备的。很显然,作为领导联邦度过艰难战争的首脑,他在联邦民众心目中地位是非常崇高的。如果他出现什么意外,对于联邦的民心会起到难以估量的影响,所以为他配备保镖也是对的。 尼古拉领着魏斯来到了老爷子身旁,也不多寒暄,直奔主题道:“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北方的那件事,龙说他的岳父大人作为地质地理学的专家随队去了北方,在给她女儿的信中暗示了情况不太好,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信中又不便透露。” 看尼古拉这般跟老爷子说话,魏斯很是诧异,即便是他现在的地位。在克伦伯-海森家族跟勋爵夫妇说话时还是礼貌有加的。说起来,这种礼貌也是一种生分,而尼古拉这番跟他老爹说话,恰恰也是一种亲密关系的体现。 老爷子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魏斯,魏斯连忙解释说:“还不算是岳父,我和她还在试着相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订立婚约。不过,我觉得老杨教授的人品还是非常靠谱的,他不会无中生有的。” “他是地质地理学专家?”老爷子不急不忙的问道。 “是的,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质地理学院的院长兼首席教授。”魏斯答道。 “哦,我想起来了……”老爷子点点头,“多年前我跟他打过交道。我听说他在专业领域颇有建树。嗯……他是有一位能够继承他衣钵的女儿,也当了教授,后来跟一位军官结了婚,然后那位军官在战场上阵亡了。我当时还写了一封信给她表示哀悼。” 听老爷子说完这些,魏斯不禁对他的记忆力感到钦佩。要知道身为联邦总统日理万机,经手的事情不计其数,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很小的事情。 “北方的事。有什么问题吗?”老爷子紧接着又问。 “是这样的,老杨教授跟小杨教授在通讯是有一种习惯,如果特定的几个词会出现,那就意味着情况不太对,而这一次他在信中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分析,北方的发现很可能是诺曼人联合威塞克斯人搞的什么阴谋,目的可能是把我们的顶尖的专家学者都诓骗去。” 老爷子也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的说道:“所以,你们觉得那是诺曼人炮制出来的假象,实际上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是他们的一个圈套。” “是的,我们担心这是他们挖的陷阱,诱骗我们往里面跳。”魏斯如实回答说。 老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以一种满是沧桑的口吻说道:“在我担任联邦总统以前,有很多事情我也觉得是不可能的。因为总统对各项事务有最高知情权,我这些年接触到了很多机密的事情……嗯,大概是在十几年前,我们在联邦东北部的一个铁矿的深处发现了非常怪异的东西。在离地面大概有7000到8000尺的深度,那里的矿石异常的凝结在了一起,而在那些矿石之中,我们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说完这些,老爷子拿起手杖在河边的沙地上画着某种图形,他一笔一划的勾勒,画了好几分钟时间,才把脑海中记忆的图像给画了出来。在沙地上画画肯定不如素描或是油画那样直观。魏斯盯着图形看了许久,忽然意识到就像是一个精密的电气元器件,或者说是放大了的集成电路,而这些在这个时代是还没有出现的科技产物。他讶异于老爷子当年所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物件,要说如果那也是诺曼人伪造的,他们也未免太具有想象力。 老爷子见魏斯不再盯着地上的图形看,便用鞋底扒拉几下,把图形给抹去了。 “” 当年我们最顶尖的科研人员对这些物品进行了很长时间的研究,他们告诉我,如果能破解其中的秘密,联邦的科技至少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向前迈进一百年。如果我们能够掌握这些科技,那么我们也许永远都不需要担心战争的威胁,因为敌人根本不值一提。当时我们是那样的期待,可惜的是,这件东西的状况实在很糟糕,很可能是在降落到我们这个星球的过程中遭遇了严重创伤,所以保存的很不完整。从它的形态来看,我也觉得它是一艘太空飞船的一部分,而当年乘载了它的那艘飞船究竟有多么庞大我们已经无从去揣测,但我想,也许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星源石都是从那艘太空飞船上分裂出来的,可以想象它也许有几百万、几千万TA之庞大,而它所搭载的可以提供浮空力的元素或许有几十万磅。这些我们多少年来一直在努力收集和提炼的,加起来还不到十分之一。所以,在听说北方发现太空飞船的遗迹时,我并不觉得诧异。我相信那很可能是那艘巨大的飞船的另外一个部分,而它落在了北方的冰海之中,保存的程度有可能会比我们原先发现的那一处更加完整,也更有希望从那些残骸上提取出有价值的技术。就算威塞克斯人不向我们发出邀请,我们也会在竭尽全力的去探寻这方面的技术,这是为了保护联邦的利益,是为了保护我们一直以来努力捍卫的自由。” 在听老爷子说这些之前,魏斯一门心思的想要提醒人们提防诺曼人的陷阱,可是在听过这段故事之后,他的思路一下子拓展开来。也许,北方的发现并不完全是子虚乌有,而老杨教授提醒也许真的是另外一方面……假如诺曼人已经发现里面的秘密,并且将其带走,对联邦来说也是需要警醒的事情,再比如说北方深海中藏着可怕的危险,那么这也是值得提醒的。情况不对劲,可以有多方面的解释,这些并不是绝对的。 老杨教授究竟发现了什么?魏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最近有一个很有趣的剧,不知你们有没有听闻,似乎下个月可能会在自由大剧院上演。它的主线是说一个种族的辉煌、沉沦与复苏。简单来说,他们认为我们的文明是当年从浩瀚星空迁徙而来的族群的延续,当年有两只太空舰队交战,弱势的一方逃到了奥伦斯星球。在逃亡的过程中,他们的飞船坠毁了,生命就此消亡,但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使得这个原本荒芜渺无生命的星球有了生机活力。经过千万年的演变,又重新衍生出了高等级的生命,这便是我们的由来。” 魏斯在沉思中反思,而老爷子似乎也没有停止思考。过了一会儿,他率先开口道:“你今天带来的这个提醒,倒是让我有了一个设想,最近舆论上很受热议的一个观点就是联合防御。我不知道这个观点最初是从哪里衍生出来的,如果在在某种无形的推力的推动下,最终各国达成一致,形成某种形式的联合防御,那么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国防力量都会进行某种形式的合作。既然有合作,就会有交流,交流的越紧密,对彼此了解越深,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很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来制造某些事件。我觉得诺曼人已经不太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刺探我们的军事情报,假如我是他们的指挥官,我挖空心思的设计了这一事件,我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在建立联合防御机制之后,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演习,趁着竞争对手主要的力量都在场时候将其一举歼灭,然后发动战争?那个时候,他们的侵略所受的阻力会小得多,至于说这可能让他们背负上道义罪名,在成王败寇的现实利益下,谁又会在乎呢?特别是那些高度集权的君主制国家,皇权至上的概念已经深深植根于每个人的心底,假如他们操控舆论,指责我们意图颠覆他们的证据,或者说拿出一些人为炮制的证据,证明我们对他们对这个星球的安全都存在威胁,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但如果诺曼人真做出那种事情来,我们不应该感到太惊讶,因为他们从来不缺乏天才级的阴谋家。在历史上他们制造过的阴谋事件让人大开眼界。如果这是真的阴谋,我们只能叹服于他们的想象力。” 这时候,河里的的鱼线动了,老爷子眼疾手快一把抓起鱼竿,三两下把那大鱼给钓出水面。那是一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色的大鱼,它跳出水面旋即钻了进去,拼命的往河里游。 啪的一下,鱼线断了,折断的那一段从鱼竿顶上垂落了水面,乏力的随波飘荡。 跑了一条大鱼,晚餐的时候依然满桌的河鲜。老爷子一个人钓鱼,就钓了这么一大桌,看来功力很是了得。席间,他们没有再谈来自北方的话题,有些事情真相就在那里,再多的揣测,也不过是围绕真相来展开的,而要想知道事实如何那就得采取一定的手段去探寻。 饭桌上,除了老爷子,似乎没有什么人关注尼古拉,仿佛她本来就是这一员,每天都在,而不是很久才回来一次的“稀客”。她的姐姐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他的姐夫操着老练的口吻跟老爷子和魏斯搭话,这一顿饭,尼古拉倒是自由自在,没有她厌倦的那种拘束。 饭后,老爷子让尼古拉陪他散步,尼古拉没有拒绝。魏斯留下来,看着两个孩子满屋子玩闹。这一家子看起来并不像那些上流社会家教严谨,而是尽可能的给孩子们发挥天性的空间。若非如此,怎会容许尼古拉以如此叛逆的姿态存在于这个家庭之中,而且大家也默许她用男孩子的名字和身份进顿入巴斯顿军校,然后在军队服役。虽说这期间家庭内部可能会有一些矛盾和僵持,大家最终熬不过尼古拉才让她得逞,但这根本上还是一种极大的包容。 正文 第66章 钓鱼说人生 尼古拉和老爷子出去散步一个多小时。看得出来,在老爷子卸任之后,父女俩的关系有了很大的缓和。这天晚上老爷子没在找魏斯聊天,而魏斯在科幻的海洋中无尽的遨游,直到后半夜才入眠。 年轻就是本钱,尽管前一晚没有睡好,魏斯还是早早的起床,在庄园里跑步锻炼。跑着跑着,来到了河边,远远看到老爷子又在那儿钓鱼,两个保镖也还是那样如雕塑般矗立在旁边。 魏斯走了过去冲着老爷子打招呼,老爷子转头看了看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吵到鱼儿。魏斯只好在他旁边找了个折叠椅子坐了下来。等将近半个小时,有鱼儿上钩之后,老爷子才一边收鱼,一边对他说:“保持锻炼是一种很好的习惯,年轻人,坚持下去,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魏斯应道:“谢谢您的提醒,莱博尔德先生,您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也是我们战胜困难的旗帜。我诚挚的希望从您这里得到教诲。” 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装着鱼饵,等到甩出鱼钩之后,又不做声了。 这跟昨天的脚本完全不一样啊,有尼古拉在和没尼古拉在,待遇差别这么大? 这一次等了不到一刻钟,老爷子又钓起来一条鱼。收鱼的时候,他终于腾出精力来跟魏斯说话:“年轻人,有些事情需要你有更多的耐心去观望和等待,这并不是一种懈怠,而是一种技巧,因为事情往往跟钓鱼一样,暗含着某些规律。等你看到浮标动的时候,不能立即收钩,要等鱼把钩咬实。你看到的事情,有时候也只是表面现象,还没有发展到你能够一槌定音的那一步,这个时候你急着去把它挖出来,很可能适得其反。” 这个道理似乎是在说钓鱼,实际上是在教做人。 这几年来,魏斯的经历和见识虽然不断增长,但确实还欠缺一点沉稳。 老爷子一边装鱼饵一边继续说道:“北方的事充满了玄机,也许如你担心的那样,是敌人圈套,也许是一个冒险的契机,也许会推动整个人类的科技和历史向前迈进一大步,又或者所有的东西都糅杂在一起。要想妥善的解决这些事情,很难。” 说完之后,老爷子把鱼钩抛入河中,又开启了静音状态。魏斯这次没有枯燥等待,而是琢磨着事情。不知不觉,老爷子又钓起一条鱼,就在他以为这会是一段新的对话时间,老爷子只是默默地收起鱼,然后将鱼竿放在旁边,对他说:“走吧!该回去吃早餐了,这个点她差不多起来了。” 老爷子所说的她,必然是指尼古拉。在尼古拉和他的姐姐,还有姐姐的孩子们都在农场里住的时候,老爷子唯一上心的似乎只有尼古拉。这也能看出这对父女之间感情之深。 于是,魏斯和他一起往农场走去,两个保镖不近不远的走在旁边。 “你知道人类在工业时代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老爷子问。 魏斯没有妄自揣测,而是摇了摇头,表示洗耳恭听。 “是文明。”老爷子自己解答自己的问题,“自从进入工业时代以来,人类在文明的竞争上。进入一段快速的上升期。在工业时代初期到现在100多年的时间里,人类文明的积累大概比过去一两千年加起来还要多。文明的进程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人们的自我意识。在过去的几千年时间里,人们的思维更多是讲究身份和服从——人们安分守己,听从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扮演自己的角色上。到了现在,特别是在我们联邦,人们的追求自由和权利的意识觉醒了。这种意思觉醒使得这个国度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不容易被敌人占领和统治,除非敌人使用一种更具有鼓动力的文化方式来改变我们固有的意识形态,而这点在目前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我们从根本上是不必去惧怕诺曼人的入侵,他们注定会遭到失败。哪怕我们在正面战场上打了败仗,哪怕我们政权被他们颠覆,但我们植根于阿尔斯特人心中的自由精神,足以令我们推翻他们的统治。这不仅仅是一种鼓舞士气的说法,而是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哲理。” “要让诺曼人理解并接受这一点,就不会有过去的那两场死伤无数的战争了。”魏斯不无遗憾的说。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魏斯:“在诺曼帝国高层,人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盲目自信,拒绝接受新的思维,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和承认这种文明进程的。他们沉溺于皇权时代的荣光,仿佛是一堆过时的古董。第二种是人是开明的,是现实的,他们知道很难通过努力来统治阿尔斯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知道他们的文明形式存在一些难以跟上时代的弊端,但他们并不愿意发起改革,因为这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是他们无法协调的矛盾,而制度的惯性和经济的需求让他们不得不利用第一种人,利用他们手中的权力和他们的欲望去发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试图用军事上的胜利来中和文明上的落后。第三种人,是敌人阵营里的斗士,他们很清楚皇权的制度已经落伍了,他们期待着变革,也在暗中推动着这股暗流,但相比于第一种和第二种人,他们的力量还很薄弱,所以他们只能通过一些隐秘的手段来发展壮大。这第三种人,是唯一的跟我们有交集并且愿意跟我们进行合作的。对于这种人,我们称之为‘黑暗中的火种’。从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皇权未必会被彻底的消灭,但皇权统治国家的时代一定会结束。到最后,他们最多是作为一种国家的精神象征而存在,国家的权力应该交给更加文明和民主的政府。” 老爷子所说的这些不就是封建时代的消亡与民主进程,还有君主立宪等特殊形式存在的规律么?他能够看得如此透彻,如此的准确,魏斯颇感意外,也在心里更加崇敬这位饱经沧桑的老者。 “虽然跟野兽为伍,需要格外提防他们那潜藏在骨子里的兽性,而在敌人过于强大的情况下,跟这一部分人的合作是非常有必要的。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也确实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不少宝贵的帮助。当然,我们也为此付出的相应的代价,在北方事件当中,这一部分人也在活跃着。他们似乎是希望通过这个巨大的发现,来推进诺曼帝国的改革进程。我想他们也许寄希望于这艘来自星空的飞船上能够找到人类文明的轨迹,从而证明皇权终究会被民主所取代,这也许比武器本身更具有威力。卸任之前从他们那边传过来一个消息……威塞克斯政府一开始有意把这件事压下来,但是被诺曼帝国的情报人员发现了,而情报传递过程中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消息泄露出去。为免承受诺曼帝国单方面的压力,威塞克斯决定公布消息,这就是事件的最初形态。” 老爷子边走边说,跟钓鱼时那种过一阵挤一点的“拮据”截然不同。 “那是一艘疑似太空飞船的遗迹,因为位置处于寒冰之海的深处,在海床的底下,技术上存在非常大的难度。加上寒冰之海的气候条件非常恶劣,每年只有短暂的两三个月时间适合进行勘探开采,所以进程非常的缓慢,这是符合逻辑的。你们那位老杨教授究竟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他想要提醒我们基于什么考虑?我想他不是失去自由,而是不信任身边的某些人,所以不愿意将这些重要的情报通过官方的渠道传递回来。如果想要知道事实的真相,我们得通过绝对可靠的路线进行传递。如今看来,能够获得他信任的人并不多。她的女儿是一个,你也许算是一个,再然后,其他人也许合适,也许不合适,很难说,你们可以好好揣摩。”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的女儿以身涉险的,所以要去也只能是我去。”魏斯大义凛然的说道,紧接着他又道出自己困惑:“可是,我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前往北方呢?如果是普通人还好,可是我现在的身份却有些敏感……一个地方的行政官员为什么会搀和到这种事情去?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老爷子没搭话,虽然从总统的位置上卸任,但他终究是掌握大方向的决策者。要他来解决这些操作上的问题,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显得不合时宜——既不符合他的身份,也不符合一贯的思维方式。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距离。快到农场的时候,老爷子开口道:“大胆发挥你的想象力,应该能够找到合适的契机。如果实在不行,或许可以通过书信的方式,将你想要的谜题蕴藏在其中。以你们的智慧做到这点也不会太难,只不过需要多耗费一些脑力。” 回到农场,尼古拉已经起来,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跟姐姐一起在厨房里忙碌。这可是魏斯第一次看到她下厨。当然了,行军途中的野炊除外。 看到老爷子和魏斯一起进来,尼古拉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借着端盘子的机会,她在魏斯身旁说:“看样子,你的疑惑大部分已经得到了解决,这下可以安心的在回去路上好好睡一觉了吧!” “你知道我昨晚没睡好?”魏斯压低声音,面露诧异,试图通过表情传递自己的质疑:你该不会在墙上留了个洞,半夜不睡觉窥视我的举动吧? “哈,用你的话来说,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尼古拉笑着道出了答案。 这令人头疼的默契啊……魏斯苦笑着摇摇头。 正文 第67章 你俩不能换个地方搞事情? 千里迢迢的回到洛林,魏斯这还没在办公室安安稳稳的呆上半天,便被一个报告惊得跳了起来…… 古妮薇尔出现在贝拉卡瑟航空港?啥情况啊!私奔上瘾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带上人马,匆匆赶去位于莫纳莫林山脉之中的国际航空港。在那里,果然找到了联邦最耀眼的女明星,还有被誉为诺曼帝国“绝代双骄”之一的巴拉斯王子。这对痴男怨女居然堂而皇之地出双入对,简直目中无人啊! 这一次,面对“来势汹汹”的老朋友,古妮薇尔既不诧异、也不羞怯,而是坦然对他说:“作为外贸货物的委托者,可以要求监送货物到贸易航空港,手续合法合规……别担心,我没有办理离境手续,也不打算就这样溜走。” 得,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这又是诺曼人给捣鼓的合法路线。魏斯看了看巴拉斯,他知道,压根没必要问这个掌握了诺曼帝国军事大权的家伙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种人需要理由? “能否耽误你们一点时间?”魏斯说完这话,目光投向巴拉斯,示意他私聊几句。 巴拉斯俯下身,饱含情义地捧起古妮薇尔的手,诚挚地亲吻她的手背,含情脉脉的说:“我的天使啊,这么好的阳光,何不坐下来喝杯茶?我陪这位州长官散会儿步,很快回来。” 这还真是个浪漫的情种……魏斯顿时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在诺曼人的管理区,碧绿的草坪搭了太阳伞,摆好了茶桌和躺椅,俨然把这儿当成了皇家后花园。魏斯和尼古拉在公共区域的石子路上并肩而行,那种若有若无的默契,仿佛相识多年的伙伴。 “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避开了旁人,魏斯单刀直入。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和平相处?”巴拉斯轻飘飘的反问道。 魏斯没有冲他翻白眼,而是挑明了说:“和平相处的方式,可不包括在北方给我们挖坑!” 巴拉斯瞥了他一眼,既没有惊讶之情,也没有恼怒之意,平静的不像是他本人。 “在没有定论之前,你凭什么来指责我?在法学界,曾有个非常著名的争论,叫做‘罪犯的人格’,题面很简单,一名刚被监狱释放的罪犯站在了一家面包店前,饥肠辘辘,口袋里没钱,在他可能对面包店进行抢劫之前,警察应不应该对他进行预防性的驱逐?法学家们争论很久,但是在大多数哲学家眼里,这压根不算问题。” 魏斯虽然觉得这家伙是在转移视线,但还是琢磨了一下他说的内容,然后换了一种提问的方式:“你们为什么锲而不舍的想要击败所有国家,难道你们没有意识到,时代已经不同了,人们有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意识,而且发自内心的向往着自由,扩张已经不是实现野心的理想方式。要实现征服的夙愿,当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和执行者,难道不好吗?” 这个道理,一半是魏斯通过自己对历史的认知总结出来的,一半是从莱博尔德老爷子那里得到的启发。他没机会见到那位被他骂过多次的霍亨斯陶芬四世,也没能跟阿尔伯特皇储唠嗑。如果能让眼前这位重量级人物“明悟”,也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吧! 巴拉斯背着手,仰起头,以一种老气横秋的口吻说道:“知道,但是,征服的夙愿让这个国家沉迷于武力扩张,他们甚至不能接受削减和放松军备的做法。” “一面积极加强军备,一方面谋划大胆的战略行动,为的是要赢回那场失去的胜利?”魏斯这样说,并不是指望巴拉斯会原原本本的道出诺曼人的计划,而是试图通过他的反应、他的态度来印证自己关于北方时间的推测。 巴拉斯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平静地说道:“作为地方行政长官,你高度关心国际事件的态度是值得肯定的,但也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你是以本地行政长官的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那么很抱歉,我无法给你任何回答。如果你是作为一名退役的、随时有可能被征召的军人来问老对手,我倒是不介意给你一个忠告……没必要花太多的心思和精力在备战上,就算今后还会有战争,生活的秩序也不会被长时间的扰乱,军事上的征服已经不是未来的主基调了,我们得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时代……你把洛林变成军事要塞,它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片废墟,而如果你把它建设成为人人生活富足之地,这里的居民世世代代都会感谢你。” 这番话如果是从德高望重的前辈口中说出,魏斯会觉得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可是说这话的偏偏是头号假想敌,魏斯不得不以警惕的思维去揣摩他的用意。 见魏斯眉头紧锁,巴拉斯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等两人兜了一圈,快要回到出发点时,他压低声音道:“希望你能让我们在这里安安生生的待上几天,这无关于政治或是军事,而是一份诚挚的、热烈的感情。至于北方的事情,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参与。至于它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即便这番话是真的“负责任”,也是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不足以排除掉诺曼人正处心积虑导演一场“大戏”的可能性。这时候,魏斯已经抱定主意,不仅要加强航空港的戒备力量,更得把古妮薇尔看好了,绝不能让巴拉斯趁此机会把她带离联邦。 回到出发点,巴拉斯简单的跟魏斯道了个别,旋即回到了古妮薇尔身旁。魏斯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那儿静静看着这对孤(干)男(柴)寡(烈)女(火)在那儿秀恩爱。巴拉斯说他目前没有参与北方事件,如果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诺曼帝国总参谋部暂时还没有掺和进去?如果是战略性的布局,怎么可能缺少军事核心部门?魏斯觉得合理的解释无外乎三种:第一种是巴拉斯在玩文字游戏,他个人没有参与,不等于他的手下也没有参与,或者说行动方案是他的前任制定的,现在只不过是在照方抓药;第二种是别的大佬在主导这件事,比如新皇储阿尔伯特,他虽然病恹恹的,却是个智力超群的角色,亲自策划这么个烧脑的局也是有可能的;第三种,诺曼人是在借势布局,北方的发现确有其事,并且演变成为一场暂时看不到战火硝烟的战争,如果事实是这一种,毫无疑问,事态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想象。 这三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以巴拉斯王子的角色,都不该在这偏远之地谈情说爱,如此“不务正业”,究竟是大男子、真性情,还是故意扰乱人们的视线? 魏斯抵达贝拉卡瑟是在下午,而到了傍晚,奥克塔薇尔也来了。跟上一次的霸气出场不同,她这次只带了一支小分队,搭乘运输货物的舰船悄悄到来。两人一见,不禁无奈苦笑,之后魏斯跟她细细说了双方接触的情况以及自己的种种揣测,奥克塔薇尔决定暂时不去找古妮薇尔,而是躲在暗处观察。 有特勤部队来镇场子,魏斯在警戒安保方面的心理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趁着这个机会,他跟奥克塔薇尔凑在一起细细分析北方事件的来龙去脉、虚虚实实。前面几天,奥克塔薇尔已经开始通过各种方式提醒军方高层提防诺曼人,也得知了更多有关北方事件的情报,但各种消息交织在一起,使得事件本身依然扑朔迷离。不过,在事件持续发酵的过程中,诺曼军队一直保持着克制,并没有对威赛克斯施以真正的军事威胁,这种冷静反而显得不太正常——放在几年前,诺曼帝国的军政大权还掌握在老一代贵族和将领们手里,高层动辄叫嚣发动战争,迫使其他国家在国际事务上做出让步,而今诺曼帝国的外交官员依旧咄咄逼人,军队却没有及时站出来给他们撑腰,这让魏斯自然而然的联想起了巴拉斯的态度,似乎他们的军界和政界出现了裂痕,这应该跟阿尔伯特、巴拉斯分别执掌政治和军事权力有关…… 巴拉斯此次来到贝拉卡瑟,依然没有直接调派军方舰艇,而是搭乘一艘运输舰前来。魏斯让人翻查了航空港的管理档案,这艘运输舰定期往来于这条航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诺曼方面刚刚提交的维修报备——这艘运输舰出现了动力方面的故障,预计要在这里进行为期3-4天的修理,这意味着巴拉斯在此逗留的时间是3-4天,但也有可能提前离开。 至于古妮薇尔,从航空港的管理资料可以看出,她委托一家国际贸易公司向诺曼帝国的企业出口一批纺织原材料,籍此申请随货前来交接,在诺曼人完成验货之前,她确实可以在贝拉卡瑟合法逗留,利用这个看起来无伤大雅的规则漏洞跟情郎小聚。当然了,她任性的耍几天,把洛林的国防安保力量乃至于军方特勤部队折腾一通,严格来说,是对公共资源的一种可耻浪费。 正文 第68章 你们都是好演员 第一晚,相安无事。第二天,魏斯像是给鸡送礼的黄鼠狼似的,早早来到了巴拉斯和古妮薇尔活动的那块草坪上。身为军人,巴拉斯似乎没有早起的习惯,并不见他早上起来运动。当然了,也不排除诺曼人管理区设有完备的室内运动器材,他只需要借助这些器材就可以完成晨间锻炼。 差不多到早餐的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的香气,魏斯依然在草坪上活动。不多会儿,一位诺曼官员彬彬有礼地过来说:“殿下邀请您共进早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魏斯这一大早过来,就是要确认古妮薇尔现在的状况。他和奥克塔薇尔商量,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而是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排除对方暗渡陈仓的可能性。于是,他跟着那位官员再次进入到了诺曼人的管理区。 在这个国际航空港,留给诺曼人的管理区其实并不大,工作人员主要集中在前后两栋房子里。前面一栋是工作区,后面一栋是生活区,周围是草坪和一些树木,基本的生活条件还是具备的,要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在这儿可就爱莫能助了。 诺曼人的餐厅里,穿着管理员制服的诺曼人如军人般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这里的氛围,让魏斯感觉像是闯入了诺曼人的军营。战争时期,他被诺曼人俘虏了一段时间,干着各种杂活,没少去诺曼人的餐厅。即便是在野外,诺曼人也尽量把他们的正餐整得很有仪式感。由此看来,这儿的管理员相当一部分,甚至有可能全部都是退役或现役的军人。 在这动起手来,可占不到什么便宜……魏斯一边暗自嘀咕,一边继续往前走。他们来到餐厅最底端一个单独的隔间,里面的布置明显要比外面餐厅高一档。长条形的餐桌旁,巴拉斯和古妮薇尔相对而坐,边上留了个位置,看来是给魏斯准备的。 见魏斯进来古妮薇尔礼貌性地冲着他笑了笑,然后巴拉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看来,我们在洛林的地界上幽会,给您带来了很多的麻烦。这一大早就劳您亲自来跟我们打招呼,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既然这样,在我逗留期间,您不妨每天早上这个时间点一块儿过来吃早餐,如何?” 魏斯也不跟他们客气,礼貌的笑了笑:“荣幸之至!” 在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男女关系是相对开放和自由的。只要不违背道德和法律,一般来说都不会受到指责和约束,就像是眼前这两位,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在一起过夜并无不可,甚至在一些思想上较为开放的地区,就算没有结婚而生下后代也不是稀罕事。 落座之后,魏斯道:“冒昧的问一下,您大概会在这里呆几天?离开的时候不知我是否能够顺便将格鲁曼小姐护送回去?” 巴拉斯低头想了想:“如果我可以在这儿呆半个月,您是否会在这里陪我们半个月?” 魏斯有些意外,他看看巴拉斯,又看看古妮薇尔。从古妮薇尔的表情里,他可以确定这基本上是一个调侃。以巴拉斯的身份地位和责任,再加上罗曼帝国权力阶层当前的特殊状态,他几乎不可能在这样一个远离权力核心的地方呆半个月。 即便他有意,形势也容不得他如此任性。 “我在这儿有一间办公室。”魏斯半开玩笑的说,“只要是在洛林,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妨碍我正常办公。再说了,这贝拉卡瑟还有我曾经一段相当特殊的记忆,这件事我想两位可能还不知道吧!” 魏斯顿了顿,以一种带有艺术渲染的方式,将无比激烈的贝拉卡瑟之战讲给这两人听。古妮薇尔听得一脸痴迷,巴拉斯一直很平静,但眼神几度闪烁,似有所思。 这是魏斯来到这个时空之后跟泽的第一次照面,但只是匆匆一鳖,没能相认。在巴拉斯面前,魏斯有意没有去提泽的名字,免得这家伙想起来去给他的遗孀和女儿找麻烦。 可是,巴拉斯是诺曼的高级指挥官,战争时期一直在北线和东线活动,这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在魏斯说完之后,他便问道:“在那场战斗中,你可曾见到你的兄长?” 魏斯本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泽是那场战斗的重要角色,巴拉斯会记得也不奇怪,而且那场失利很可能是他耿耿于怀的事情。思量片刻,他回答道:“谢谢你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因为……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办法向他求证。” “也对,你们一直认为他已经阵亡了,所以觉得再也没有机会去向他求证任何事情。”巴拉斯轻描淡写的说道。看似只是随口一提,却像是一枚重磅炸弹砸在魏斯的心坎上。 这话什么意思?泽没死?战场上是没见过他的尸体,但诺曼人公布了他的阵亡的消息,而且他的遗孀也接到了通知,所以会让魏斯将小肯普带回到联邦来。怎么会有假呢? 看魏斯这般诧异的模样,巴拉斯感到心满意足。他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示意侍从官给大家上早餐。 巴拉斯和古妮薇尔现在的状态,完完全全符合热恋中的男女的表现,简单的一顿早餐,又给魏斯塞了好几把狗粮。这段时候,魏斯的心思已经没有放在眼前的这对情侣身上,而是琢磨着巴拉斯刚刚说的那翻话,揣测着泽的现状。好不容易等他们吃完了早餐,魏斯皱着眉头说:“对于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哪怕他曾经是你无比忠诚的下属,我觉得也不应该拿他的事情来开玩笑,这是对逝者最大的不尊敬。” 巴拉斯不以为然的撇了他一眼,说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魏斯在桌下的手捏紧拳头又松开,跟巴拉斯打过几次交道,他知道对手很擅长揣摩别人的心理,寻找对方的软肋。战场上如此,战场外还是如此。在泽这件事上,他越是在意,就越会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泽是否还健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有这条线索,巴拉斯完全可以再利用自己对泽的兄弟之情做文章,比如拿他的遗孀和女儿当砝码来胁迫魏斯做出交换。等他想明白这些,再去掩饰或是遮蔽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他的表现已经被巴拉斯完完整整看在眼里。这个时候,除了懊恼自己反应慢了半拍,魏斯无可奈何。不过,这反过来提醒了魏斯:如果巴拉斯这样跟他刷什么心眼,古妮薇尔在这儿难道不能成为人质吗,甚至于说,如果他们在保护措施方面做得不够到位,肚子里有了更小的人质,不也是很有分量的砝码? 想到这里,魏斯愈发觉得接下来必须把古妮薇尔给看好了,可是,他思路一转——以巴拉斯的能力,真要想把古妮薇尔带走,完全可以让对手无从知晓,何必在这儿大大方方的秀恩爱? 将这几条思路梳理出来,归结在一起,魏斯总觉得视线中这个充满自信的诺曼皇室成员在谋划和酝酿着一些可怕的阴谋。这样的对手,比起那种战场上骁勇无比的战将更加的可怕。他明明站在这里,你却不知道他在耍什么心计,这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看着巴拉斯在古妮薇尔面前各种殷勤,还有那少见的温暖如春的笑容,魏斯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如果自己的特长不是人肉雷达,而是读心术,那该有多好啊…… 用过早餐,魏斯没有在多做逗留,而且回到了联邦管理区这边,跟在吃早餐的奥克塔薇尔吐槽一番。听他说完这些,奥克塔薇尔无奈地摇摇头说:“看来,这个人对你研究的很透,知道你的软肋在哪里。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以他的兴趣,是不太可能去耍那种太过低级的阴谋的。至于你说你的兄长,从他的口吻来说,有可能是真的没有阵亡,但实际情况很难判断。在联邦军队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有些人在战场上晕死过去,而且被毁伤了容貌,抬下来也一直昏迷着,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列入了阵亡名单。这些人,如果还能保持自己的记忆,向上级说明情况,经过核对之后,很快就可以恢复身份,但如果记忆受到损伤,神志不清醒,又或是他们不愿意再重提过去的事情,有意回避,那么就很难对证了。” 奥克塔薇尔没有继续往下说,但魏斯也能够想到,士兵们从昏迷中醒来,得知家人已经领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这个时候自己还有必要去主动找到上级验明正身,让家人把抚恤金退了,自己养好伤重新回前线吗?有的人行的正坐得直,但也有人更加现实,他们可以利用这种机会逃避兵役,又顺便让家人得到利益。当初,在泽陨落的那场战斗中,场面确实非常混乱。联邦军的游击先遣队对当时诺曼军队构筑在河谷中的军营展开猛烈进攻,最后那座军营也几乎被焚烧殆尽。在这种情况下受到烧伤,吸入浓烟而昏迷是很符合逻辑的事情。被救回去之后,他可能就此隐匿身份,至于后来为什么又被发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的建议是,你不必再向他求证什么,也不必再去探寻这背后的秘密。他既然对你说,想必已经做好了将此作为一个筹码的准备。等到有必要进行交易的时候,他自然会把这个筹码拿出来。在此之前你想要去探寻真相,恐怕得不偿失。”奥克塔薇尔替魏斯分析。 听了这些分析,魏斯顿觉明悟。其实,他对于泽这份感情,更多是一种惋惜和遗憾,而非真真正正那种血脉亲缘,这一点巴拉斯肯定是无法料及的。那么如果真出现被对手要挟的情况,完全可以利用这种不对等的认知来让对手计划落空。当然了,这种计划的落空,大概率会让泽和他的家眷付出代价。要做到大义凛然,甚至大义灭亲,真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的,必然要在心理上承受巨大的痛苦…… 魏斯保持着发散性的思维,进而揣测道:“因为这桩事,我忽然有些想法——敌人可以用我的亲情来做砝码,我们也可以用古妮薇尔来做砝码?从这点来看,巴拉斯在我们面前流露出爱意是否也是一种陷阱?故意让我们知道这些,故意让古妮薇尔留在我们手里,只是隔一段时间来约会几天……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是反常吗?” 奥克塔薇尔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情,而是阴沉着脸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事我一早就觉得不太对劲,这两个人恐怕都是在演戏!而且,都觉得彼此已经让对方相信了这是真的。我们来到这里,也只不过是陪他们演戏罢了。这场戏谁入戏最深,谁注定会成为失败者。” 这么看来,魏斯大部分的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答。这很可能真是一场精彩的戏!在这场戏里,两位主角都表现得无可挑剔,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奖了!而在这场戏中被蒙蔽的观众还有多少?这贝拉卡瑟所有的被惊扰了两回的工作人员无疑都是,也许巴拉斯身边的侍从们也是不明所以。在这场戏里,如果有人表现的不够合理,那么很可能是知晓内情而又演技不过关的,他们就是线索所在……比如说巴拉斯的那位忠厚的侍从官,再比如说古妮薇尔的父亲。是了,在奥城的住处,他虽然有忧郁的表现,但那种忧郁的表现跟女儿的叛逆出不成正比。 如今,自己和奥克塔薇尔都已经看破了这一局,接下来如果贸然戳破,肯定会让敌人警惕起来,改变策略。相反,如果继续配合他们把这出戏演下去,时刻保持者清醒的头脑,比起完全没有头绪要更好一些吧! 这是一出戏,魏斯转念一想,古妮薇尔为自己的角色设定了什么底线,会不会因为不愿逾越底线而在演出的过程中发生意外?或者她的底线是灵魂不背叛自己的国家,其他的代价都可以接受?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因戏生情、假戏真做的概率还不小…… 接下来的时间里,魏斯继续让所有人员保持着警惕,而每天早晨,他照例去打卡。再看两人的表现,愈发觉得这是一出有意思的剧。 正文 第69章 “真相”可能颠覆一切 到了第四天,诺曼人方面通报说,他们的运输舰已经修复,即将载运货物离开,而这些货物当中恰好就有古妮薇尔委托贸易的那一批,所以,这一天是他们的“告别日”。巴拉斯王子要随运输舰离开,而古妮薇尔也没有理由继续在贝拉卡瑟继续逗留。依依不舍的桥段落幕后,魏斯和奥克塔薇尔陪着古妮薇尔乘运输舰返回奥城。他们所搭乘这艘运输舰是当天的正常班次,按说不会受到诺曼人的监视,但魏斯还是找了个没有旁人的场合跟古妮薇尔交谈。 “收获怎么样?” 古妮薇尔似乎还沉浸在那离愁别绪当中,神情有些暗淡,她看了看魏斯:“你是指哪方面?” 魏斯翘起嘴角,笑道:“当然是指你内心最深处的收获,真正的收获。” “我所做的一切都遵从于我的内心。”古妮薇尔以一种似乎很有禅理的方式回答道。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魏斯应道,“虽然你的做法值得钦佩,是勇者所为,我还是希望提醒你一点——在这个充满暗流的时代,站在太惹眼的位置,做太激进的事情,是很危险的。处处都要小心!” 古妮薇尔不置可否,而是说:“我隐约听你和巴拉斯谈过北方的事情,之前我也听说了一些,所以我们在聊天时也聊到了这方面……我觉得我们在这个话题上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说,北方的发现很有可能是我们历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会颠覆我们以往所有的哲学思维,颠覆所有的宗教起源,这种颠覆需要得到适当的控制,以免它像一颗炸弹一样的失去控制,轰然引爆,造成大面积的动乱,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想,他是这么考虑的。” 魏斯静静听着古妮薇尔所说的话,并不急于去判断真假。自从在老爷子那里听了那些故事,他一面探究诺曼人在这个事件中的角色和意图,一方面也正面和客观的去分析判断这件事的本来面貌。此时他的思维是发散性的,是包容性的,不拒绝某种可能性,也不妄自否定其中一种。按照古妮薇尔所说,诺曼人是担心这个大发现会对他们的皇权造成冲击,这跟老爷子的想法有不谋而合之处。这似乎契合了诺曼军方不急于或者说不愿意介入这件事情的逻辑——军队不接触这件事,那么还可以将别人的发现归咎于造假,既然是造假,就可以抵制,就有回旋的余地,如果军方的人员特别是具有较高地位的将领亲眼所见,加上其他官兵的佐证,事情很可能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一旦军队失去控制,那么诺曼帝国那至于皇室存在的根基同样受到动摇,所有的征服的欲望和野心都将在这爆炸性的发现面前轰然倒塌。 沿着这个思路分析,老杨教授的提醒又是什么呢?难道说他们的发现有可能对联邦不利或者说有被操控舆论的可能性。如果太空来客用亿万年的历史表明君主制才是最终最先进的形态,那么阿尔斯特人的对民主自由的想法也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冲击,诺曼帝国则可以借此发动战争,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非君主制国家。最后,整个星球上所存留的政权都是君主制。这种猜测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想到这种后果,魏斯顿时不寒而栗。 或许对科学界来说,北方的发现是一个巨大的宝库,能够让当前的文明向前迈进一大步,而对于政界和宗教界来说,那有可能是一个可怕的潘多拉魔盒,从里面放出来的有可能是一个被封印了漫长岁月的魔鬼……以换位思考的方式来到诺曼帝国高层的角度,在战争结束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利用北方的发现去造一个局,达到此消彼长之目的,是一种在薄冰上舞蹈的危险行为,稍有不慎就可能把自己给端了。这就好比是一块烈性炸药,如果能控制住它的威力,将它装到炮弹里打向敌人,可以起到杀伤敌人的效果,可是如果不确定它的性能就抓在手里,试问,这种冒险的事情干起来谁能放心大胆的做呢? 将古妮薇尔护送回奥城,魏斯特意找机会跟她那位老爹聊了一次。通过细致的观察,确实找出了更多的端倪。看来,古妮薇尔是在自导自演一场“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脚本,她那老父亲应该是知道一些内幕的。虽然主观上不是太乐意,但至少要比自己的女儿因爱而迷失要好一些。毕竟对格鲁曼家族来说,鲁奥夫投敌叛国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个人得站位在这种大是大非的情况下,是有可能彻底毁掉一个有着百年基业的大家族的,而英雄则能够挽救一个家族——不管这个英雄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回到洛林,魏斯又妥善整理了这些思路,以逻辑严谨层次分明的方式给小杨教授上了一堂推理课。这堂特殊的推理课,让她把悬在半空的心给放了下来。不过,他们终究无法确认老杨教授究竟有没有安全方面的危险。他们用了莱博尔德先生给的建议,试着在信里面夹带一些暗语,通过这些敌人无法破译的家庭式密码来传递一些隐秘的信息。虽然过程是艰难而缓慢的,而这些还是能够取得一些成效。从老杨教授陆陆续续反馈回来的信息分析,诺曼人在这件事情中确实扮演了一些特殊的角色,他们想要阻止发掘研究工作,以此来掩盖一些秘密。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这个事件的本源,但他们对事件的认知似乎要比其他人更加的深刻,或者说更加的忧虑。所以,他们在暗中搞破坏,先前的有毒物质很可能就是他们弄出来的,目的是让联合研究团队停止对那艘太空飞船遗迹的探索。原本威塞克斯政府从安全角度考虑确实下令封锁,但在其他国家的强压下,又不得不接受其他各国增派人员和设施,在尽可能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继续这场特殊的“科研考古”活动。 这些消息,结合之前的发现,让魏斯有了一种新的推测:诺曼帝国曾经在别的地方发现过太空飞船的遗迹,并在上面发现了对皇权的统治不利的信息,只不过那个发现并没有被公开出来,而是被他们封锁了。所以他们知道,这次北方的发现有可能带来同样危险的,故一而再地进行暗中破坏。如果这个假设成真,那么诺曼人在人造星源石方面的领先技术很可能跟那个发现有关,而擅长这项技术的Z博士,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情况。魏斯此前跟这位Z博士相遇过两次,那时候跟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而Z博士也不会贸然把这些事情抖露出来。当初在莫纳莫林山脉,诺曼人不仅派出精锐战力越境追击,还冒着提前引发战争的风险动用一艘装甲巡洋舰参加行动,他们最惧怕的不是Z博士把人造星源石尚且不成熟的技术带走,而是担心他将上一次发现太空飞船的事情给爆料出去。那样的话,人们一旦循着这个线索把事件深挖出来,会对诺曼帝国的统治造成可怕的威胁。 可惜的是,魏斯意识到这些已经太晚了。现如今,他不可能再去追寻Z博士的踪迹,似乎只能祈祷前往北方展开联合研究的专家们能够克服重重阻碍,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的希望——如果诺曼帝国因此而垮台,那么长久的和平却有可能降临。几个月来,包括联邦在内,各国又陆续增派研究团队前往北方。在持续不断的投入下,即便存在这样那样的技术困难,也能够一步步获得进展。 就在北方的探索隐约接近临界点时,诺曼帝国政府突然公布了一个夺人眼球的消息:他们研制的太空穿梭器成功进行了第一次探索太空的飞行! 在那令世人震惊的公告中,诺曼人宣称,他们的太空穿梭器离开了这个星球的大气层进入了太空,然后又回到了大气层,直至最终降落在地面。诺曼人并没有透露他们的太空穿梭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用的是什么样的原理,花了多少时间抵达太空,又在太空逗留多久,它是否搭乘成了人员,人员是否有异常……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瞬间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北方吸引到了神秘的外太空。 如果没有之前探寻北方事件秘密的那些努力,魏斯会和普通大众一样将注意力转向诺曼人的科研成果,去揣测他们究竟研制出了多么牛逼的飞行器,它是否能将人类的文明从天空推向星空。要知道在这之前,虽然有星源石,但是这种材料是依靠的是动力产生的电流,再好的飞行舰艇也需要在充满空气的地方运转,而科学家们曾经将实验型的飞行舰艇推到了数万尺的高空,那里空气稀薄,飞行器借助备用的压缩空气和蓄电池继续驱动星源石提供浮空李,在那种情况下,看起来接近突破大气层的束缚,但实际上还差了不少。这次诺曼人的成功飞行,究竟是在突破极限的尝试,还是颠覆性的进步? 在魏斯看来,这些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诺曼人怕了,他们害怕北方事件如他们担心的那样引发出可怕的后果,因而故技重施,掩人耳目。 在前所未有的期待中,魏斯和小杨教授终于等来了老杨教授的又一封信。信里,老头很隐秘的表示,那个深藏在北方寒冰之海的庞然大物即将重见天日。从这点来看,北方事件的进程似乎跟诺曼人放出这颗大卫星非常契合。 在此之前,魏斯他们虽然不止一次的建议老杨教授尽早返回,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发现对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老科研人员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他希望成为这次伟大发现的亲历者,更重要的是,在北方的探索中,有很多方面都跟地理地质有关。放在以往,他根本没有机会深入到这个星球的最北端去,去探索那里的地理地质构造。对其他参与研究的科学家们来说,眼里也许只有这个伟大的发现,而对于老杨教授这样的地理地质学家说,这是一个研究和探寻星球构造的绝佳机会。这跟那个可能从遥远太空飞来的飞船遗迹没有必然的关联。 回信中,魏斯请小杨教授向老杨教授转达一个信号,那就是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诺曼人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因此,他们再次强烈建议老杨教授提前返回,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 在他们回信后没过几天,格鲁曼家族的明星大小姐古妮薇尔又一次动身前往贝拉卡瑟。毫无疑问,诺曼帝国的那位演技出众的王子也会应邀而至。在这个特殊的节点上,魏斯好奇他们两人会有怎样一番精彩的演出。他给奥克塔薇尔拍了封电报,询问她的意见,然后两人很一致的决定跟去贝拉卡瑟“看戏”。说是看戏,也存在着监视巴拉斯王子的意图,避免这家伙把联邦民众最喜爱的女歌手给拐走。此外,他们也一直警惕着诺曼帝国会利用在用贝拉卡瑟进行更多的情报和渗透活动,亲临其地可以好好观察一番。 这一次,消息来得比较早,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古妮薇尔主动通报的行踪,魏斯抵达贝拉卡瑟的时候,古妮薇尔也才刚到,而她的那位情郎尚未抵达。两位老相识很默契的喝茶,聊天,待到夕阳西下,一架银色的飞行器从西面飞来。魏斯眯眼一看,这次巴拉斯没有做飞行舰艇前来,而是搭乘了一架飞机。 正文 第70章 工业时代的太空竞赛 从魏斯特殊视野里的读数来看,这架银色的带翼飞行器有15-16名成员,飞行速度比起那些常见的飞行舰艇更快,而且具备一定的自卫火力,相应的防护能力不如飞行舰艇,但较以往任何一种飞机都要强悍。 没等那架飞行器降落,魏斯让贝拉卡瑟航空港的管理人员查阅诺曼人的报备。档案显示,诺曼人登记了今天会有一架轻型飞行器抵达,它的类型为“小型货运飞行器”,运载量比最小的运输舰还要小,登记名是“流星1号”。在国际航空港的贸易协定里,并没有约定运载工具必须达到什么样的吨位或运量,诺曼人要让这架飞行器在贝拉卡瑟降落,需要完成相应的登记报备手续,并占用一个到港配额——当然,只需要合理的调配,它的“插队”并不会影响正常的贸易运输,诺曼人隔天派一艘吨位较大的运输来补上这天的运量缺口也就OK了。 魏斯站在办公楼的二层露台上,望着那架越来越近的银色飞行器。航空港是为飞行舰艇准备的,没有修建正规的飞机起降跑道,它一直保持着原有的航速,直到抵近航空港才减慢了速度,然后以一种既不同于飞机、也跟飞行舰艇有区别的姿态降落在了运输区。直到这时,魏斯才看清了来者的形态:跟星空集团所研制的那些远程飞机不同,这架银色的飞行器并没有特别宽大的机翼,而像是海底的鱼,那对短小的翼翅为了保持平衡而非取得浮空力,这说明它本质上依然是一架利用星源石提供浮空动力的飞行器。它有两台发动机,螺旋桨的大小似乎也比星空集团的要小,螺旋桨装在发动机后方,产生向后的推动力。它的身体犹如一条优雅的梭鱼,或者可以看成一个放大的纺锤,它的机尾是三角状,总体上像是漫画里的Q版飞机。 也许是为了保持流线形态,也许是技术方面的顾虑,这架银色飞行器没有安装圆形的机枪塔,而是在机身各处设置射击窗口,初略看去有二十来个,装备的应该是中等以上口径的机枪或机关炮。对于飞行战舰来说,这些武器只能隔靴搔痒,但应付同样具有高度机动性的战斗机还是有余地的。 联想起诺曼帝国前几日的公告,魏斯不禁揣测,难道那所谓的太空穿梭器就是这玩意儿?眼前这东西比之前的飞行器确实要高一档,但看起来还不具备完全封闭的构造,或许那东西就是在这个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提升的封闭性和高空性能,再加上辅助性的火箭推进器,从而具备以常规动力在大气层内飞行,以火箭助力冲出大气层,进行短暂的太空遨游。 巴拉斯这一来,整个贝拉卡瑟航空港又忙碌起来。古妮薇尔去会他的情郎去了,魏斯没有跟着去蹭晚饭,而是在临时为他准备的办公室里敲起了打字机,将有关古妮薇尔在贝拉卡瑟的活动以及跟巴斯会面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的整理成书面报告,及时向联邦总统办公室和联邦安全监察部门报告。他掺和这件事,原本是出于好意,但跟诺曼人私下接触在联邦是很敏感的事情,也是军政界的一大忌讳。有奥克塔薇尔在时,他们可以相互作证,但奥克塔薇尔还没来,他得尽量避免跟巴拉斯独处,并且通过及时上报的方式来给自己的行为证明,以免面今后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件事上。 因为有些临时性的任务,奥克塔薇尔第二天中午才赶到贝拉卡瑟,联邦安全监察部门的特派员也在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抵达。各项手续完备,魏斯才放心的跟巴拉斯王子进行了再次的会面。和往常一样,他没有迂回前进,而是挑明了问题。巴拉斯依然以模棱两可的方式作出回答,他告诉魏斯,太空探索器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确实离开大气层进入太空。这一点他可以用自己的名誉担保,至于细节部分,因为涉及到机密,他无法透露。 这一次,巴拉斯在贝拉卡瑟逗留的时间是三天少两个小时,比上一次短了足足一天。魏斯留意观察,这家伙看起来无所事事,整天都跟古妮薇尔腻在一起,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完全不理政务。在他抵达贝拉卡瑟后,这里的诺曼帝国管理人员接收和发出电报的数量都大幅度的增加了,只不过这些电码都经过了加密处理。 虽然破译电码是一项感觉非常艰难的工作,而且在和平时期,军方各项经费都较战争时期有所削弱,无线电监听和破译部门似乎在规模上也有缩减。魏斯向联邦安全监察部门寻求帮助,他们派了一支无线电小分队来。在巴拉斯王子离开前,这支小分队虽然还没有什么建树,但魏斯相信,从各个渠道和细节上进行努力,终究会获得回报。 在巴拉斯逗留的期间,魏斯与之会面了三次,都是利用早餐的机会做了一些交谈。要想从这个聪明人嘴里套出一些真相实在很难,有时还很容易被他带偏了方向,但有交流总比封闭的揣测要好。至少从巴拉斯表现出的这种自信来看,诺曼帝国应该是在不断的消化和吸收上一次重大发现的成果。若是任由他们继续下去,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他们会在技术领域会有很大的优势,进而将这种优势体现在军事战略上。 就在魏斯从贝拉卡瑟回来后几天,尼古拉来到洛林,亲口告诉他,联邦军事委员会向星空和多森两家在航空机械领域实力最强的企业集团发出了太空飞行器的设计方案招标书,要求它们在三个月之内拿出短期可实现的设计方案,胜出的一方将获得20000金克朗的专项研发经费和“5+20”的保底订单,即:至少5架试验机和20架小批量产机。 20000金克朗,足够洛林人建造二三十条人工运河,或是对他们为期十年的发展规划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而这仅仅是专项研发经费,后期试验机和小批量产机还将按成本上浮一定比例的金额支付订单费用,且不说预期利润,至少在规模上,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大单子”! 尼古拉来找魏斯,不是谈合作,而是希望听听他关于太空飞行器的想法,看能否给自己一些启发。她表示,接到军方的设计方案招标书之后,星空集团的核心技术人员都在进行“头脑风暴”,各种各样的设想迷乱人眼,让她倍感压力。当然了,假如魏斯这里没有靠谱的点子,她就当是出来散散心,找找灵感。 听了这些,魏斯从头到脚都很淡定,别的不说,在科技领域提建议、出点子他还是相当在行的,而且比这个星球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靠谱。 “战争结束还没多久,新一轮军事竞赛又开始了。发展军备无疑是各个领域最耗钱的,20000金克朗啊……可以用来干多少事情?以我的估计,要想真正迈进到太空时代,联邦政府耗费的资金远不止这些,也许五十倍、一百倍吧!”魏斯没有急着给好基友出主意,而是发了一通感慨。 “在莱博尔德时代,联邦政府大体上还能保持克制,而今……”尼古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还是讲正事吧!我有个想法,以我们当前的技术条件,唯一能够把飞行器送入太空的,就是星源石。在没有空气的环境中,发动机是无法工作的,在飞出大气之后,我们的飞行器要么使用压缩空气驱动发动机提供电力,要么使用蓄电池提供电力,或是两者兼有,但它们维持星源石运作的极限时间只有一刻钟,太短了!” “不错,现有条件下,你考虑的大方向是正确的,我们别无他路,我怀疑诺曼人所谓的太空飞行器也是循着这个思路来设计制造的,之前我做了个简单的计算,从正常飞行器的极限高度到离开大气层,最短只需要二十分钟,跟你算出来的一刻钟差距不大,应该可以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来弥合。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制造这种太空飞行器出来有什么实际意义?将高度优势转化成相对制空权?”魏斯沉吟道。 尼古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揣摩:“进入太空之后,飞行器能否在无动力的情况下保持既有高度,就像是最早的滑翔机?不,没有空气,没办法滑翔。” 在魏斯的认知里,人造卫星和空间站技术将会在不久的未来变得非常成熟,至于是用火箭运载还是太空飞船携带,本质上并没有区别。于是,他对尼古拉说:“你刚刚这个问题,从物理学的角度,可以获得肯定的答案……是的,它在特定条件下可以维持无动力飞行,哪怕星源石不发挥作用也可以。呃,这是空间物理学领域的知识,我记得好像是叫太空轨道还是什么,具体可以找顶尖的物理学专家请教一二。” 尼古拉托腮思考:“可是,就算能让它在太空停留一段时间,哪怕三四天,又有什么实际作用呢?从十万尺乃至更高的高度,就算使用最大倍数的望远镜,也难以看清地面的情况吧!或者,越过敌人的头顶,从敌方目标的最上方发起攻击?那么高的地方投弹,命中率应该很糟糕,如果进入大气再攻击,那跟普通飞行器有什么区别?” 看她这般苦恼,魏斯开导说:“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问问杨教授,请她推荐一两个顶尖的物理学专家,然后好好当一回学生,听听他们关于这方面的专业见解。” 尼古拉点点头:“一起么?” 她这技术总监,大多数时候都很自在,而魏斯这洛林州长官,在各项事务步入正轨后也不是太费劲,于是道:“一起呗!” 正文 第71章 新的制高点 小杨教授推荐给魏斯和尼古拉的物理学专家,都是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前同事”,他们之中既有研究基础学科的,也有钻研尖端领域的,既有理论界的泰斗,也有实用性的代表。在这些物理学大拿当中,一名叫埃尔森-汤普雷的教授成为魏斯和尼古拉寄予厚望的对象。此人据称是联邦最具权威的顶尖专家,因为患有一种惧怕旅行的心理障碍,几乎不出外研学,而是专心致志地研究学问,也就不会前往北方参加那个惊世大发现的研究。这位骨灰级的“宅男”,研究方向是星体物理学——主要涵盖星体构造、磁场及相关的物理规律。他的研究范围正好对应魏斯和尼古拉的问题,只是,现实产业的需求深深影响着科学研究的进程,围绕飞行舰艇的机械物理学、电物理学是数十年来的热门方向,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星体物理学甚至还不如地质地理学那么吃香。由于长期缺乏重视,资金上也难以得到保障,汤普雷教授的研究成果大多数停留在理论层面,他能够算出人造物体环绕奥伦斯星球运转的太空轨道,也能够算出特种炸弹从太空轨道落到地面的动能,对于人造卫星的潜在意义说得头头是道,在理论向实践转化这方面却帮不上太多的忙,哪怕只是个概念性的方案也爱莫能助。 在阿尔斯特理工大学逗留期间,魏斯和尼古拉除了在物理学院“泡专家”,还向化学院和机械学院的大佬们讨教了有关尖端飞行技术的理论研究成果,受益颇多,但短时间内依然头绪万千,吃不准该从何入手。由于洛林州政府和星空集团各有事务,两人暂且别过,但约定好继续梳理思路,琢磨太空飞行器的技术概念和现实落脚点。 回到洛林已是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节,而这段时光照例是人们总结过往、展望将来的“烧脑季”,各种设想、计划、方案摆在魏斯面前,让他忙碌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发现巴拉斯和古妮薇尔又去贝拉卡瑟“约会”了。 冬天的莫纳莫林山脉遍地积雪,这两人不嫌冷么?或是觉得冬天的雪景也是很美的? 巴拉斯在贝拉卡瑟逗留,那架银色的飞行器照例以接受维护的名义在这里陪同,也便于这个王子可以随时离开。这玩意儿体型并不大,要藏也可以藏到仓库,但这终究是联邦的地盘,港口方面的管理人员可以随时合法合规合情合理的检查各处仓库。 这一次,在魏斯的要求下,港口方面对这架第一次出现的飞行器进行了多角度的拍摄和记录。照片很快被冲洗出来,送到联邦安全监察部门和军方高层。在此过程中,诺曼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抗拒或者不配合。直到照片送出去之后,魏斯突然明悟:诺曼人是故意要让联邦方面拿到这些照片,以此来增强他们成功研发太空飞行器的证明力。 果然还是诺曼人给算计了……魏斯有心感慨,无心解决。就算不在贝拉卡瑟,不因为自己的传递这些照片出去,诺曼人依然有很多办法可以让那这架银色飞行器出现在联邦的视野中,吸引联邦高层的注意力。 在巴拉斯王子离开之前,魏斯以个人名义向他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参观一下这架前所未见的新飞行器。巴拉斯王子故意表现得有些为难,看在古妮薇尔的面子上,还是同意带着魏斯和古妮薇尔一起去参观。 为防万一,魏斯还特意携带一支手枪藏在衣服里面,以免巴拉斯王子趁着这个机会把他自己跟古妮薇尔挟持走,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巴拉斯王子领着他们在飞机周围兜了一圈,粗略地介绍了这架飞机的性能——跟魏斯在特殊视野里观察到的情况相差无几。最后他表示,两人可以沿着舷梯走到飞机的窗口往里面瞧瞧,但因为涉及到机密,无法让他们真正进入到飞机内部去。 魏斯和古妮薇尔轮流去机门口瞅了瞅,这里面跟一般的飞机机舱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真正的奥秘都隐藏在机舱下方的动力舱室,而这些是站在舱门口只凭肉眼无法观察到的。 结束这特殊而又短暂的参观之后,魏斯故意对巴拉斯说,这是一架很不错的飞行器,如果诺曼人能造出1000架,将无敌于天下。 “1000架?”巴拉斯王子笑了笑,“我觉得能有四五百架就足以了。我说的对吧,兵棋推演的高手?” 魏斯耸了耸肩:“也许其他国家已经掌握了同类型的技术能够制造出同等数量甚至更多的先进战斗机。一个进攻,一个拦截,刚好中和掉。不管是四五百架还是一千架,战争该是怎么样的模式还是什么样的模式。” “道理是这个道理,事实却未必是这个事实,谁知道呢?”巴拉斯王子满不在乎的说道。这话显露出他对于技术的自信、。在战争时期,确实是诺曼人率先使用了人造星源石技术,也率先将星源石跟空气动力的飞行器结合起来,制造出一款火力和防御都异乎寻常强大的空中战车。只不过基于技术还不够成熟,才没能扭转局面。现如今,星源石与飞行技术的结合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在实际的运用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这一点魏斯尼古拉的烦恼中就能够清楚的看到。 魏斯有些看不惯巴拉斯那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表情,很想问他内心底究竟在畏惧什么,需要这样装腔作势来掩饰?但如果这样问了,很可能会提前结束这两位的表演,所以,他耐着性子没提。 又是一番难以割舍的别离,巴拉斯坐着银色的飞行器离开。不多久,尼古拉居然来了。她的消息很灵通,从军方得知诺曼人的新式飞行器出现在贝拉卡瑟,因而搭乘联邦方面的飞行运输舰赶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尼古拉带着星空集团的顶尖工程师千里迢迢赶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们可以现场访谈很多亲历者,而且能够从魏斯这里获得很多影像资料。 在安排工程师们整理贝拉卡瑟航空港方面提供的各类有关于敌方新式飞行器的资料后,尼古拉问魏斯:“你有什么头绪吗?” “呃,头绪很多,但感觉错综复杂,扑朔迷离,不好下定论。”魏斯回答道。 “跟你之前的推论相吻合吗?”尼古拉又问。 魏斯点点头:“非常吻合,而且很可能离真相非常近。不过,诺曼人一贯狡猾,我并不能笃定这一点。” 魏斯这般解释让尼古拉更加的困惑,她转头看着西面,看着诺曼人的飞行器离开的方向,不无遗憾。如果让她亲眼看看,甚至近距离的观察,可能会有更多的收获。 “我突然有个念头。”尼古拉背对着魏斯说,“也许我该到北方去,也许……在即将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太空遗迹上面有我苦苦寻找着答案。” 对于这种想法,魏斯打心底是反对的。现在去北方,危险程度也许比试飞一架新式飞机还要大,老爷子也许不能及时出手阻止,但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会出现裂痕。 没等魏斯说话,尼古拉叹气道:“可惜啊,我这条命实在太特别了,特别到无法承受太大的危险。可如果再次爆发战争,联邦受到威胁,甚至又一次出现那种岌岌可危的情形,我能够全程旁观吗?” “设计出优秀的作战飞机,比起亲自驾驶战斗机上阵杀敌更有意义。”魏斯劝道。 “意义归意义,擅长归擅长,人是应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还是应该做自己更擅长的事情?” 尼古拉抛出了这个很有哲理性的问题,犹如灵魂之问,让魏斯无法解答。其实他自己在这些年的人生道路上,何尝不也受到这些问题的困扰? “关于火箭推进的技术,你有什么了解?”魏斯并不是想故意岔开话题,而且循着刚才的思路考虑诺曼人故意掩人耳目的可能性。如果诺曼人是借助火箭助推技术把他们的飞行器送到太空,为了让联邦不注意到这一点,或是让联邦的技术部门朝着错误的道路上花费人力、物力以及时间精力,理论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当年巴斯顿军校的默契犹在,尼古拉一下就明白了魏斯想要问的方向,她回答说:“在战争快要结束时,弗里斯战役中诺曼人使用了以火箭为推力的武器,姑且称之为火箭炮弹吧!他们搭载在飞行舰艇上能够在较短的时间里输出比火炮更加猛烈的防空弹幕,对我们构成很大的危险。此外,在诺曼人的地面部队似乎也有装备这类的武器,所以在为期较短的弗里斯战役中,我方飞行部队的损失要比之前增加了不少,但是战争结束后仔细复盘损失问题,我们才意识到这种火箭炮带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说起来,你应该记得诺曼人是怎么在北方击败威塞克斯舰队的,那种前所未有的飞行炸弹,虽然它的技术是基于人造星源石的浮空力,但推进和平衡系统却跟星源石无关,而是火箭动力。” “是的,记得,当然记得,印象深刻。后来在诺曼舰队和联邦舰队的大决战中,诺曼人也曾使用这种武器。我有幸目睹,虽然隔得很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从战况和战后的资料来看,他们的飞行炸弹有很高的命中率。这是尖端技术水平的一种体现吧!”魏斯应势说道,“既然诺曼人的火箭推进器技术发展的很早,而且技术相对成熟,如果他们的飞行器结合了星源石、空气动力以及火箭技术三种元素,在正常的飞行高度,他们使用常规的空气动力和星源石辅助,从大气层到太空这一段使用火箭助推以及星源石保持进入大气之后,再重新回到星源石和空气动力结合的模式。考虑到氧气的耗用量,如果是单人驾驶,飞行器在太空逗留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但这一个小时也相当可观的时间。想想看,如果是在战争中他们的一群新式飞行器跳过我们的空中防线,打击我们后方的目标,无论战略还是战术的意义都是非同寻常的。” “不过我最担心的还不止于此……”魏斯踌躇片刻,在尼古拉等待的目光中深沉的说道:“疯狂的诺曼人也许能够做出比我们想象得到的事情还要疯狂的事情来,比如说他们将飞行舰艇送入太空,那意味着他们将在我们无法拦截的高度建立一个相对稳固的侦查瞭望警戒还有火力打击平台。如果是以飞行舰艇的氧气和物资储备量,有可能在太空呆上几天都不成问题。” 正文 第72章 老杨教授回来了 在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洛林农林机械厂收到了来自联邦各地的近千台农用和林用机械订单,最大的一单是200台带农耕用具的拖拉机。在新的一年里,他们的发展无疑是令人乐观的,而这仅仅是洛林工业发展的一个缩影。现如今,洛林人的经济社会各个领域已然进入了良性发展的轨道,经济规模和质量双双获得提升,这样的成果无疑是对魏斯的最大褒奖。不过,在这个冬天,北方事件始终是他关注的焦点,随着那些深藏在黑暗中的内幕不断“抽丝剥茧”,居安思危的想法愈发深刻和急切。 入冬以来,他们跟老杨教授依旧保持着稳定的通信。信的字迹和内容经过小杨教授的细致辨认,可以确信老杨教授至少是安全的。从这些信的内容来看,虽然在这个冬天,户外的挖掘行动受到了较大的阻碍,但研究工作却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并且取得了很多进展。预计到开春的时候,那个在寒冷之海的坚实冰层下埋藏了无数万年的惊世大发现就会重见天日。他不确定这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但是站在专业角度,以往关于星源石之“源”的迷惑正逐渐揭开,而对北方地质地理的研究也让他补齐了自己在多年学术理论中的“拼图”。无论这场事件最终会以什么样的结果呈现在人们的面前,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到位了,所以,他已经向联邦政府提交了回程申请,联邦政府也批准了他的请求,现在只等威塞克斯的人协调安排行程了。 在以往的故事脚本里,这种情况往往紧接着一个惊人的阴谋,甚至有可能出现配角的死亡,但这种事情在现实中并没有发生。冬季快要结束的时候,老杨教授从北方回到了联邦。魏斯和小杨教授第一时间搭乘火车赶往自由城。在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校园,三人顺利重聚。老杨教授此去北方已有半年,感觉他苍老了一些,也沉重了一些,一个人坐在那里似乎总是在思考什么。回到联邦不必担心敌人的监视,可以敞开谈话,可他依然闪烁其词,似乎有些东西不愿意拿出来细说。对于这方面,魏斯和小杨教授虽然感到好奇,但都觉得他经历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之后,是会有些比较奇怪的反应,所以也不急于问话,而是平静地与之相处了一阵子。 有女儿朝夕陪伴,老杨教授的精神舒缓了不少,在他不善于借酒消愁的情况下,似乎也只有这种方式能够安抚他的精神,让他慢慢说出心里纠结彷徨的内容。 “我们所建造过的,能够移动的东西,最大也不过千余尺长、几百尺宽,而那个沉入深海的大家伙,你们猜猜看它究竟有多么可观?不是几千几万尺,不是几十万尺,而是达到了百万尺。相当于一座山。不,不是山,而是山脉,山脉有多大它就有多大,而且它有可能是某个人造物体的一部分,它的本体终究有多么可观?降落在地面上或许可以覆盖半个行省吧!我想,之前发现的那些星源石矿藏也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只不过它们深深地嵌入到了这个星球的内部。,在地质挤压下逐渐变成了物质的原始状态,被我们视为矿藏,实际上它们原先都是这样的部件,几十个几百个拼凑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壮观?相当于把几个梦娜莫林山脉拼成在一起,遨游于太空之中。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再发展多少年能够达到那种程度?几百年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很难想象,我们是多么的渺小,是多么的卑微。” 老杨教授以一种虔诚信徒的口气说完这些,然后话锋一转,眼神也直勾勾的盯着小杨教授:“如果他们再度来临,如果没有人能够抗衡他们的来临,这个星球是否会成为他们的殖民领地,我们所有人是否会成为他们的奴隶甚至食物?是的,这是一种可怕的假设,是一种极致的可能,并不一定会成为现实,但确有可能……这在我们短暂的岁月里未必能够看到,可是以后呢?也许终有一天,我们的后代将再次面对难以预料的危机。也许几十万几百万年前,我们的先辈就经历过这种灾难这样。双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单方面屠杀还是一场激烈的战争?已经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的说明,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毁灭。” 对于老杨教授这般叙述,小杨教授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魏斯在一旁细细揣摩着。以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经历,其实不难去应对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他缓缓说道:“”战争刚爆发时。我们身在北方边境线上迎击诺曼人的。他们利用战术上的优势几乎将我们给打跨了。知道吗?那种敌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你不得不跟幸存的同伴们一起强撑着,那种感觉是多么的无助,是多么的恐惧。很多人崩溃或接近崩溃,我觉得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顽强,当时我的内心也是接近崩溃的,但当我熬过了那一关,心里真正的强大起来了。再后来,我经历了奥城战役,经历了洛林游击战,而且是两次。比那时更艰险的情况屡见不鲜,我最终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我想说的是,敌人强不强大是一回事,你的内心强不强大是另一回事。当你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内心时,你可以抵御很多的困难,克服很多的难题。至于眼前尚且看不到的东西,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操心那么多。正如您刚刚所说的,生命太过短暂,如果我们瞻前顾后,那很可能什么事也做不成。” “这些道理我都清楚。在前往北方之前,我也是想好了一切可能的后果,甚至已经将我的东西都整理好,哪怕我无法再从北方回来,你们也可以接手。可是,当我抵达北方,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它的庞大,那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仿佛一个不信神的人,突然看到了神灵……也许他们就是我们所想象出来的神灵的源头。他们来过,他们存在过,也许他们还会再降临,很多的圣歌中不都有这么一句吗?”老杨教授颤抖着说道。 魏斯有意在心理上进行正面的引导:“如果他们注定还会出现,如果他们出现注定给我们带来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那么我们是否应该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身边的人?珍惜活在这自由空气中的每一刻?” 老杨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满怀温情的目光投向小杨教授。过了一会儿,他说:“小糖果还在洛林,我想你们也该回去了。容我收拾收拾,跟你们一块儿去一趟,去看看我的外孙女,顺便在洛林各处走走,看看当年工作过的地方。” 接着,他对魏斯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们应该好好珍惜现在。我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总是在外面奔波,用我的双脚丈量这片美丽的土地,用我的双手探索出了许许多多的矿藏。而今,我虽然不太懂得享受生活,但应该尽可能回归家庭,多陪伴我的家人。谢谢你让我领悟到了这一点!” 魏斯笑而不语。 在回洛林的火车上,漫长的旅途中,老杨教授没有再跟他们聊有关北方的事情,而是说起了过去的各种冒险经历,特别是他遇到的那些滑稽或是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前魏斯并没有觉得,但段时间他发现老杨教授呆在教室或是住处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沉默,而当他踏上旅途就会变得非常健谈,仿佛旅途才是他的人生,才能够放开自我。 抵达了洛林之后,特别是回到了克伦伯-海森城堡。在饭后的聊天喝茶时间,魏斯又谈起了北方事件,老杨教授说那个很可能颠覆人们一切认知的太空飞船残骸就静静躺在北方寒冰之海的海床之下,离海面大约1600尺,不算是特别深,但是遗迹并不只是在海床上,而是覆盖着一层厚达500尺以上的泥沙。如果结合起地质地理的变迁,大致还原当年的状况,那个庞然大物应该是带着极高的动能坠落到了星球上,它是何等的坚固,能够穿透极为坚厚的冰层一直落到了冰层下方。正是因为埋藏在了冰层之中,哪怕经过几百万年,甚至几千万年的岁月,它依然大体保持着完整的形态,然后部分冰川融化,它落到了冰层下方的泥沙中,又在漫长的岁月中积上了厚厚的覆盖物。如果不是威塞克斯搜寻星源石而在海床上进行钻探,不知道还要经过多少年的变迁,它才会重新显露在人们的视野中,也许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说到威塞克斯人在北方寒冰之海钻探矿藏,魏斯不禁向老杨教授请教,在那极为恶劣的环境下,想要开采矿藏,难度和成本应该都要比在正常的地面开采更难。老杨教授解释说,威塞克斯人的生活环境跟诺曼人以及联邦的正常认知都有所不同。在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们的大多数领土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所以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冰天雪地乃至于在厚厚的冰层上建立钻探架。至于为什么会在北方探寻星源石矿藏,老杨教授觉得他们并没有说实话,因为他们肯定是有所研究,循着某些启示或是踪迹才会在那种偏远的地方进行钻探。至于这线索究竟是什么,他暂时还没有找到靠谱的头绪,不过通过一些学界的传闻,可以推断威塞克斯人掌握着某种探寻星源石的特殊技术,而在诺曼帝国占领了他们的大半领土之后,这种技术被他们转移到了北方,便于战争时期在北方进行运用。当时北方的寒冰之海是他们能够探寻资源,努力重整军备为数不多的可选区域之一。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也能够大致得出一个较为合理的结论。 至于老杨教授提供的这些信息,魏斯进一步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北方事件不是诺曼人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事实存在的,是亿万年前来自星空的高等级文明,他们不仅给这颗星球带来了生命的源泉,还让衍生而来的新文明在工业时代获得翱翔天际甚至进入太空的助力。在他们的辉煌时期,很可能是以联邦共和国或是更为高级的民主制度形式存在的,甚至有可能是乌托邦式的形态——循着文明发展的轨迹,人们发现皇权的种种积弊,最终将其推翻迎来更适应发展需求的民主制度,诺曼帝国的统治阶层此前已经在他们自己发现的太空飞船遗迹中得知了这一点。 如果这些推论都是正确的,诺曼人在准备着什么?接下来又会干些什么? 正文 第73章 真实谎言 来到洛林之后,老杨教授陪在小糖果身边待了一个多月,陪她学习,陪她玩耍,陪她吃饭,陪她睡觉。听小杨教授说,自从小糖果出生以来。这位外公还从来没有单独抽出过这么多时间陪伴她。 人的习惯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不是想改就能改掉。以老杨教授的习性,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大概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会觉得不自在。这段时间,魏斯见缝插针地请他帮忙指点,涉及范围既有地质地理专业方面的,也有教育领域的,老杨教授也都一一给出了建议。之后,应老杨教授的提议,魏斯抽出时间陪他进行了一次冬季的户外远足。在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这一老一少从索姆索纳斯出发,向西北方向行进,翻山越岭,在茫茫的雪地里行走。他们有时夜宿在废弃的矿坑,有时露天宿营,在这一次特殊的旅途中,两人无话不谈。既说起洛林的各种矿藏分布,也说起它的历史渊源,而魏斯隐隐感觉到,老杨教授之所以邀请他来参加这样一场只有两个人的远足,是想跟他说些交心的话,而这种交心的话,大部分是围绕小杨教授以及小糖果展开的。 当然呢,以老杨教授的性格,绝不会一把鼻涕一把泪,或是语重心长的交代魏斯要好好照顾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在感情方面,他的表达是极为含蓄和委婉的,他想让魏斯知道,他在意的不是他能否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自己家人,而是希望他能够有一种适合家人的生活态度——只要不把全部的精力倾注在工作上,更不要贸贸然的以身涉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抽些时间去陪伴自己的家人,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可惜的是,魏斯没办法去保证什么。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就算人们有心好好照顾自己的家人,大环境的变化也时常会让他们难以如愿。 等到他们从这一趟短暂的旅行中回来,从外界得知了一个既惊讶又不意外的消息:鉴于北方的发现足以影响到人类的历史进程,各国首脑们以一种极(寸)其(步)重(不)视(让)的姿态坐到了会议桌旁,试图通过协谈的方式来解决这个尖锐的问题。事态的焦点说起来也很简单——如果通过冶炼的方式对海底的太空飞船遗迹进行转化,按照目前的理论测算,可以提供制造几千几万艘飞行舰艇的星源石,假如这些资源都归于某一个国家,毫无疑问会对其他国家形成碾压性的优势。出于对本国安全的考虑,其他国家必然会在这个国家占有并消化这比宝贵的财富之前发动预防性的战争。无论是威塞克斯、诺曼帝国或是联邦,都不可能独占这些资源,要想避免这种无序的可怕战争,就必须协商出一个妥善的处理方式。 其实从前一年的春天开始,国际协谈就在不断升格,从最初外交官员的接触式会晤升级到了部长级会晤,而今终于酝酿发酵成为近30年来首次各国首脑峰会。君主制国家的首相或是宰相、民主制国家的总统或执政官齐聚一堂,除了威塞克斯人有些不情不愿,其他国家很容易在共同开发和分享这笔资源的原则上达成一致。至于分配比例,虽然存在一些分歧,但也是易于调和的:诺曼人建议按现有的飞行舰艇吨位来分配新开采的星源石资源,以保持现有的均衡,威塞克斯人则表示,资源是在他们的传统领土上发现的,开采和冶炼都是由他们主导的,无论最终的分配比例如何,各国都必须缴纳商业开采和冶炼费用,然后从他们这里获得提炼好的星源石资源。此外,各国获得星源石之后,应兼顾国防和经济发展,所以有必要建立一个国际监督机构来进行监督,以免各国之间发生恶性军备竞赛。这个提议得到了广泛的赞同,首脑们认为,新开采的星源石资源应当有计划、有秩序地使用,而且应该拿出相当一部分来发展社会经济,必要的时候再转为军事用途——只有奥伦斯星球的整体经济社会科技水平得到长足的发展,这个星球才会有更多的资源和产能去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危险。因此,各国应当摒除成见,将科技和工业纳入到一个现实的相互沟通的体系当中,加强合作,减少竞争,形成合力。 至于军事领域,各国虽然在大方向上都赞同开展合作,但在合作的形式上,分歧并不小于星源石资源的分配。没有谁愿意将主导权拱手让出,所以在第一轮会谈之后,各国得出结论就是先组建参谋长联席会议,通过这个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来逐步推进军事领域的合作,建立奥伦斯星球的联合防御体系只是终极目标,并没有实现的具体时间表。 最早的传闻变成了现实,一切都随着事态的发展而向前推动,逻辑上似乎顺理成章。看到来自于报刊的消息,魏斯没有笃定自己所有的推论与眼前这种相吻合的事实就是真实的,他依然各方打听消息,想了解更多的情形,另一方面也从哲学的角度跟老杨教授展开深入的探讨。立足点之所以是哲学而不是事实,是因为老杨教授是典型的专业学者见多识广,但并不善于刺探情报,他只能就自己所看到的所接触的以及自己所思考的东西拿出来进行交流。有些事情看起来越符合逻辑,越有可能落入精心构筑的陷阱。反之,很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特别是历史上的那些典故,在发展变化过程中都会出现一些看起来明显不合逻辑的矛盾——这东西姑且称之为真实的悖论。在魏斯的启发和引导下。老杨教授也确实察觉到了一些太过符合逻辑的地方,结合他多年研究,提出一个“真实谎言”的假设:在北方寒冰之海深处,真的躺着如此庞大的一个天外来客么?现实是,威塞克斯人设立了多达二十四处钻井,挖上来的都只是一些连碎片都不能称得上的物质,这些东西混杂在泥沙当中,有金属碎屑的形态。从物质分析来说,确实跟星源石矿藏提炼后的物质高度相似,可是经过如此大张旗鼓的钻探发掘开采出来的东西始终出的很少。物理学专家们对此的推论是,那个庞然大物因为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原始形态,结构异乎寻常的坚固,以现有的钻探技术去从他身上切割挖掘,简直就像是用木棍戳铁锅,很难大面积的切除东西。 老杨教授还表示,在以往发掘各种地理物质的经历中,人们有找到过骨骼的化石,坚硬的骨骼在地质的压力下变成了坚硬的石头,而相应的,也有很多原本坚固的物质在地质的压力下产生了形变,比如油矿石。现阶段,地质变迁确实是学术界视为大熔炉的一种形态变化,但它不是真正的大熔炉,何况普通熔炉根本无法融化具有高度坚固形态的、能够在太空飞行的金属船体,按说在地质的压力下只会断裂崩坏而不会碎成最原始的物质状态。再者,在夏季进行的潜水勘探,也只不过是窥见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轮廓。 世人皆醉我独醒。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魏斯他们虽然难以例证可能存在的某些阴谋,但时刻保持着足够的警惕还是很有必要的。 随着北方事件的持续发酵,一系列的影响开始显现。尽管各国首脑峰会没有达成最终的合作协定,但军事联席会议机制的初步建立,无疑向外界传达出一个国际军事关系将从竞争转向合作的信号,各国国防和军工体系的发展重心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在这种情况下,联邦军方陆续发出了多项取消军购订单和军购竞标的通知,这其中就包括不久前才发布的关于自行防空炮设计方案竞标。原本接到竞标公告时,魏斯还是信心满满的,他跟工程师们商议过好几个可行的技术方案,而洛林农林机械厂在经过前年的大赛之后,人员和技术力量都得到了最大的充实。就科研和生产的能力而言,已经全面超过了新老劳伦斯车辆制造,在某些方面具备了跟星空集团旗下产业相竞争的实力,虽然综合实力还是弱于北方的多森机械集团,但设计竞标是完全有可能凭借新颖思路取胜的。如今,设计竞标取消了,想要在这方面继续深入的研发,要么企业自己掏腰包解决,要么通过国防动员体系跟驻军部队、地方预备役部队展开小规模的合作,唯有这两条路径,别无其他。 按照正常逻辑,空气动力飞行器是无法跟来自太空的飞行器相抗衡的,在北方发现巨量的可转的星源石资源之后,空气动力飞行器在国防军事体系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以此为前提,联邦军方对地面移动防空武器的需求锐减,对空气动力飞行器以及与星源石动力相结合的兴趣也大幅度减弱了。这些显而易见的变化让魏斯在仿徨的迷雾中隐隐找到了方向——如果联邦以及其他国家都调整国防军事的中心,将发展的重点重新转回到了飞行舰艇上,甚至大规模的削减常规的飞行器,最终又没有获得预期数量的星源石资源。此消彼长,对谁最有利? 当然是诺曼帝国! 正文 第74章 化危机为契机 在魏斯和老杨教授的哲学分析之中,诺曼人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但哲学通常是生涩难懂的,用来辩证现实问题存在诸多障碍,而正常人的思维则是现实的。国防和军工的重心发生变化,此前对洛林工业者联盟有较高热情的金融机构和财团由此产生了忧虑。他们纷纷找到魏斯,或提出希望洛林人提前偿付贷款,或是要求增加抵押物,亦或是暂停发放新的贷款。 站在金融者的角度,这是提高自身安全性降低运作风险的必要举措,但对于工业快速发展的洛林来说,这是一个几乎釜底抽薪的行为,对于长远发展肯定是非常不利的。中短期而言,会导致他们资金紧张,甚至有出现资金链断裂的危险。 当春日来临,万物复苏,所有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洛林人却不得不应付一场看不见的经济战役。因为市场的剧烈波动和资金方面可以预期的困境,魏斯将洛林主要的工业企业家召集起来分析形势、商量对策,得出的结论是,当前所有中长期的项目都暂时冻结,所有正在推进的、短期内可以完成的项目排出轻重环节,重要的、可以较快产生效益的项目全速推进,次要的或是见效慢的项目视资金情况而定。在这之中,第三期运河项目成了临时下马的最大一项,自由洛林大学仍有1/3的校舍尚未投入使用,这部分是重点保障的,但自由洛林大学的学科设置和师资力量的分配也因为形势的变化也进行相应调整。 在生产方面,魏斯要求洛林的工业暂时性地向产业链前端倾斜,即:加大矿产的开采和金属的冶炼力度,相应降低制造业的产量,将劳动力进行合理的调配。此外,趁着春耕时节,将更多的人力物力从工业释放到农业和林业领域。 对制造业而言,暂时性的缩减规模并不意味着发展停滞,而是从粗放经营转向精打细算,特别是在制造业的技术研发方面,提前实施洛林工业联合研究中心计划,由洛林州政府工业部门直接介入,一方面保证最好的技术研发力量不至于在动荡期流失,另一方面对既有的技术研发项目实行整合和筛选,尽可能以有限的资金持续推动技术进步。 在旧时空,魏斯是个非常本分的小人物,他的经济哲学就是量入为出,小富即安,从来不会去考虑什么金融杠杆、提前消费,只希望自己和家人都能够过得正常些,哪怕贷款买房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像是遥遥无期的目标。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在洛林这片格外亲切的土地上,他俨然成了政界和实业领域翻云覆雨的大佬级人物,带领着洛林的工业者通过融资的方式掀起了一波战后经济复苏和高速发展的浪潮,短短两年便取得令人瞩目地成绩。而今,由于金融投资者对工业重心的判断发生了偏移,洛林这些欣欣向荣的产业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夕阳产业、落后产能。虽然工业基础设施以及设备的建设可以暂缓,但是工业运转所需的资金并不能短缺,购买原材料、货款周转以及工人的薪资,这些都需要资金留来覆盖。魏斯没有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困难吓倒,在他的调度下,以洛林州政府和洛林工业者联盟作为坚实的后盾,对那些实力稍弱但经营范围和经营状况没有问题的工业者进行扶持,并借此机会汰换一批经营不善或是发展滞后的企业,通过并购收购接管等形式迅速完成了一定规模的整合。就这样,洛林的业生产节奏有条不紊地换上了新的档位,在一阵磨合了正常之后平稳推进。 同一时期,在西部地区叱咤多年的格鲁曼集团也遇到了相同的困难。由于他们前期扩张太快,而且判断小口径火炮和机械装备是未来的重点。如今,在星源石预期供应量暴增的情况下,国防军事的学派已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人们普遍认为,在可期的未来,飞行舰艇会成为主要的武器,小口径火炮和机械装备地位骤然下降,飞行舰艇的制造和重型武器的生产重新成为热门,这就意味着格鲁曼集团前期对外投资的估值大规模的缩水了。尽管他们有非常丰厚的家底,可是经过战后这几年的大规模投入,资金的流动性已经非常紧迫,面对产业的方向性的调整,他们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在家族大佬们的反复协调下,原本各自运营的格鲁曼集团和格鲁曼财团不得不联起手来共渡难关,而这也就意味着格鲁曼财团的资金必须最大限度地抽调回来支持格鲁曼集团。即便如此,格鲁曼家族的危机依然如狂风暴雨中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这艘航船也在这汹涌浪涛中上下颠簸。 格鲁曼财团对外资金的全面收缩,自然而然的影响到了洛林工业的运转。在此之前,支持洛林工业发展的金融资金有大约三分之一来自格鲁曼财团,而今,有契约保证的资金不致于突然被抽走,但是其余临近到期或者契约中有相关条款的则必须在较短时间内寻找替代资金。经过计算,这是一笔接近20万金克朗的大缺口。要知道,就算把整个克伦伯-海森家族的产业都折现,也不足以满足其需求的一半,格鲁曼家族的危机波及到了洛林,变成了魏斯必须和他的伙伴们一起想办法克服的危机。 战场上锤炼的韧劲,让魏斯有直面风雨岿然屹立的足够底气。他是年轻而又具有传奇经历的地方行政长官,有洛林州政府的信誉作为最后的支撑,银行金融机构和财团依然愿意将资金融通给他和他主导的洛林工业,只不过相应的成本提高了不少。对这些人的“趁火打劫”,魏斯也很是无奈。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整体盈利从之前的5%左右下降到了临界点。如果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新的转折,这会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一年可能颗粒无收。 老杨教授口中那个无比庞大的太空飞船遗迹没有真正浮出水面,威塞克斯政府便以政府公告的形式宣布了这个震惊世界的大发现。对于大众阶层来说,这个公告的信息量是惊人的,而值得安慰的是,各国政府很快发出联合公告,宣布奥伦斯星球上的所有国家将以和平的方式分享这份“来自太空的馈赠”,而且为了应对今后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各国一致同意建立军队参谋长联席会议,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加强国防军事方面的交流合作,避免以往的竞争和摩擦带来的内耗……前景看起来一片光明!于是乎,热钱一股脑涌向北方,在威塞克斯选择合适的投资项目,形成了新的淘金热。长此以往,威塞克斯王国必将迅速从战争的沉重创伤中恢复过来,成为这个星球上经济发展最活跃的热点区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将会把主要的产能都吸引过去。各国仍然独立负责自己的国防工业,特别是飞行舰艇的建造,只有那些不具备建造能力的小国家才会委托北方的威塞克斯代为建造。 春末,就在魏斯如履薄冰地指挥着这场以资本为武器的战役之时,一个他完全完全没有料想到的人带着轻薄却又沉重的支票本飘然而至,更让他吃惊的是,此人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让格鲁曼集团的股权架构发生了重大变化——现如今,格鲁曼集团37.8%的股权都掌握在了帕克-格鲁曼和古妮薇尔-格鲁曼手里,虽然说集团的实际控制权并未流入“外人”之手,但以这对父女的真正实力,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出数万金克朗大量吃进原本掌握在其他格鲁曼家族成员手里的股份,从而以一致行动人身份成为大股东…… 当魏斯得知格鲁曼集团实际控制权发生变化的消息时,古妮薇尔本尊已经来到洛林,并与之进行了一次正面对话,这位用歌声征服联邦、闪耀诺曼帝国的女明星表示她可以为洛林的工业者提供利率“友好”的中短期贷款,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并以公允的价格收购一些经营困难或者持有者自愿转让的企业。按说这是雪中送炭的行为,是应该给予小红花表彰的,但古妮薇尔可不是慈善家,在这个节骨眼带着大笔“来路不明”的资金来到洛林,真实意图相当可疑! 在过去的小半年时间里,古妮薇尔和诺曼帝国的巴拉斯王子演绎了一幕又一幕狗血大剧,将洛林的贝拉卡瑟航空港当成了他们幽会的小据点。尽管古妮薇尔的初衷是好的,可又有多少人能够始终抵挡住纸醉金迷、柔情蜜意的诱惑?她的父亲老帕克是格鲁曼家族的直系成员,长期担任格鲁曼集团董事,但家底决定地位,他在格鲁曼集团的股权从未超过3%,又何来底气大声说话?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有失意就会有期待,这便是人性的弱点,而诺曼帝国的权力阶级尤为擅长此道…… 金钱,对统治了诺曼帝国数百年的霍亨斯陶芬家族来说,可能是最不缺的东西,巴拉斯王子虽然还不是那个古老家族的话事人,但以他的地位和资源,给古妮薇尔“盘”一大笔钱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能让联邦的安全监察和金融管理部门明面上挑不出毛病来。古妮薇尔有身份、有名望,也确实是个理想的“代言人”。 古妮薇尔跟巴拉斯谈情说爱,真演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只要不危害国家利益,旁人也不便妄加干涉,何况魏斯跟奥克塔薇尔决定冷眼观察、灵活应对,所以在跟古妮薇尔会商筹资和并购事宜时,他继续保持着看破不说破的姿态,对资金来源的可疑之处“视若无睹”。说起来,古妮薇尔的唱功无可挑剔,对经济、金融以及投资的了解却很肤浅,根本不像是格鲁曼家族培养出来的优秀一代——相较而言,奥克塔薇尔眼界与能力的全面性就要出色很多,这似乎也从侧面反映了帕克-格鲁曼与亨利-格鲁曼这两支在地位、涵养等方面的差别。 商场如战场,谈判桌上,懂行的老板可以亲自上阵搏杀,不懂行的就得挑选得力干将出阵,古妮薇尔带来的几位顾问显然都是厉害角色,让以魏斯为代表的洛林工业者在他们开出的优惠条件之外占不到任何便宜。不过,魏斯组织并主导这场商业谈判不是为了从古妮薇尔的幕后推手那里获得资金,而是要收集对方的目标和条件。谈判一结束,他挑灯夜战,写了份秘密报告送总统办公室和联邦安全监察部,提醒他们诺曼人正利用北方事件的影响大肆展开经济渗透,意图侵蚀甚至掌控联邦的工业命脉。这份秘密报告立即引起了联邦高层的重视,他们迅速着手展开调查,并采纳魏斯的建议,从联邦政府的国债资金中安排一部分支持洛林工业建设,以此为导向,从联邦中央银行争取到了一笔专项贷款,进一步帮助洛林工业者解决资金困难……这正是魏斯一石二鸟的计策,既抵御了诺曼人的资本入侵,又为洛林工业发展争取到了合法合理的支持! 正文 第75章 官方的逆流者联盟 夏初,受联邦工业部长安克尔森的邀请,魏斯赴尼德威尔参加名为“机械工业资本研讨会”的会议。这场研讨会的规模不大,到场的除了9位州长官、10位工业领域的顶尖专家学者以及工业部的3名高级官员外,还有2位是联邦安全监察部的高级官员——原本研讨会的氛围应该是轻松自在的,可是穿制服的安全监察部官员,传达给人们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这场会议显然不那么简单! 魏斯的位置在尼德威尔联邦州的埃文斯长官旁边,两人也算是老朋友了,看他一脸懵圈的样子,这位“东道主”貌似也不清楚这场特殊会议的真实目的。 会议开始前,无关人等悉数离场,连端茶倒水的服务人员也被摒除在外。安克尔森部长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他以洪亮的嗓音说道:“诸位,鄙人受塔格莱尔总统委托,将大家召集到这里,事出有因,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首先,我要感谢在座的一位州长官,是他的秘密报告,让我们的高层意识到北方事件的潜在危险性,进而对其表象之下的深层目的产生了新的警惕,进而要求我们在这里秘密研究应对方案。” 说到这里,安克尔森向魏斯点头致意。通过他的微动作,在座众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明悟了这一点。 “现阶段,按照正常的国防战略和工业经济形势,我们应当尽快将科研和生产的重心从飞机转回飞行舰船,但这种直接关系到国防安全的转变,不能只看正常逻辑,必须冷静、谨慎、客观、透彻地进行分析,哪怕最终的结果跟正常逻辑完全吻合,也应当留足余地,备好后手。”工业部长继续点题。与会者此时可能还听得云里雾里,魏斯却心如明镜。他很清楚,眼下的问题焦点就在于北方的寒冰之海究竟有没有埋藏比山脉还要庞大的太空飞船遗迹——各国科研人员进行了长达11个月的联合研究,得出了肯定的结论,但这终究只是一个结论,标的物并没有直接呈现在这个世界面前。如果勘测和钻探的结果是伪造的,或者有真有假,从而误导了科研团队的判断,之后的一连串逻辑推论便如同空中楼阁,现实中是无法站住脚的。因此,在那份秘密报告中,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症结所在:依循这种错误的逻辑结论所做出的调整必然是错误的,但各国将注意力放在了资源如何公平分配以及军事联席制度如何运作上,才会忽略真正的关键点…… “大哲学家卡伦生曾经说过,一个谎言需要用一连串的谎言去掩盖,否则它经不起推敲,也经不起探寻。我想,北方事件是真是假,在全世界都密切关注的情况下,要不了太久的时间就会揭晓。如果那确实是一艘无比庞大的太空飞船遗迹,我们可以从那里获得近乎无穷的星源石资源,要不了多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飞行舰船在我们的天空中飞行。不仅仅是我们的国防战略,人们的生活方式也会随之改变,铁路会被飞行舰艇所取代,从首都自由城前往任何一个联邦州的首府都可以搭乘飞行舰船,而且几个小时就够了……这种美好的展望基于北方发现是真实的,但如果它像我们很多人担心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又或者部分是骗局,我们的生活还将维持原来的状态,国防战略也应该维持原来的路线,那就是以常规机械技术为主,星源石为核心的特殊科技为辅,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联邦的工业优势。” 说了这么许多,安克尔森部长顿了顿,将目光投向魏斯。 “在进入今天的正题之前,我觉得有必要请我们的克伦伯-海森长官给我们讲讲他的分析和判断,让我们有个更加清晰的概念,然后我们再好好探讨卡克莱尔总统要求我们研究的内容。” 这个议程,事前安克尔森部长并没有跟魏斯提前沟通,完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最近一段时间,除了资本运作,他最操心的就是这件事,而且通过秘密报告将思路进行了完整而深刻的梳理,在这儿跟大家分享信手拈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站起来,向大家欠了欠身,朗声道: “作为一名地方的行政官员,我的职责是维护好地方的经济社会秩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这个地区得到长足的发展,而对于北方事件的深入探寻,首先是基于个人的原因——我非常关心的一位专家,作为联邦第一批研究团队前往北方。在他于北方逗留期间,我们保持着通信联络,而在他的信中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暗示。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在警惕北方事件的真相和意图。因为有这种警惕存在,所以我们觉得后来发生的事情看似符合逻辑,其实都在一步步引导我们走进一个陷阱……姑且称之为陷阱。正如部长先生刚刚所说,假如北方发现是真的,将会带给我们巨量的星源石资源,那么我们在国防战略和工业布局上的调整也就是符合逻辑和发展方向。可是,假如这个前提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的调整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各位可以想象一下。” 魏斯有意停顿了一下,让大家有个短暂的消化和思考时间,然后继续道:“在跟一些有权威的人士沟通之后,我有个大体上的测算:目前我们每年生产2000到3000架技术先进的作战飞机,并保持对诺曼人三到五年的技术优势。一旦调整战略和工业的方向,我们将重新回到战争之前着重研究和制造飞行舰艇的老路上。在那条道路上,我们对诺曼人基本没有什么优势,而诺曼人在动力和人造星源石方面比我们领先三到五年,这意味着我们不得不以自己的短板去对应敌人的优势。抱歉,各位,我习惯了将诺曼人称之为敌人,因为他们始终是我们潜在的头号威胁。举个例子,在星源石浮空力,或者有些人称之为反重力的技术上,一微克产生的上升力,诺曼人可以达到1000磅,我们的常规水平是600到800磅,而威塞克斯人跟我们相差不多。基于这些因素,我的判断是……无论北方事情的真假,诺曼人都将在现有形势上扩大他们在军事上对我们的优势,如果是真的,这种对比性还不那么强烈,如果是假的,我们就彻底落入他们的圈套。等到我们发现事情真相的时候再去扭转布局,若是耽误的时间不很长,或许几个月,那么重新调整还不太迟,如果超过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有些工业上的变化就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后果——那些工厂和生产线将会被拆除,换成一堆效用低下的新生产线,既浪费了资本,又延误了技术发展。就拿洛林工业来说,在最近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有数十家制造机械设备的工厂削减了产能,有十多家宣布破产或是出售,还有更多的企业处在彷徨和惶恐当中,正不知所措。这种情况如果持续到了秋天,洛林的机械制造业无疑将遭受沉重的打击。只有那些技术含量较低,处于产业链前端的原料生产期会得到保留,甚至得到更大的发展,但这不能够给我们的工业体系带来任何的进步。” 该说的都简略地说完了,魏斯向安克森部长点头致意,然后坐了下来。部长先生接着说道:“克伦伯-海森长官所说的这些,相信在座的各位特别是州长官们应该深有体会。最近一段时间,投资者和金融界的判断是应该尽快的将发展方向转到制造飞行舰船及相关产品的领域。在总体资金没有太大变化的情况下,有增长就会有减少,从传统机械产业和飞行工业抽离资金是现实中已经在发生的事情。我们今天去急着做的,要讨论的,就是如何在这股乱流中保持传统机械制造和飞行工业的稳定。这不是下几道行政指令或者颁布一些新法令就能够做到,在当前的国际大环境下,大多数民众无法接触到深层次的原因,如果联邦政府依然大张旗鼓地鼓励传统机械工业和飞行工业发展,一方面会受到来自各界的压力,而舆论的压力往往比真刀真枪的威胁更加可怕,另一方面可能让我们的外交官员在谈判场合陷入被动。在来之前,我和总统先生谈了很久,我们一直认为,目前一部分联邦州和工业群体结成秘密的联盟,在联邦政府的间接支持下达成这一目的是比较稳妥和合适的方法。我们姑且称之为‘时代浪潮中的逆流者联盟’。” 联邦工业部长、各个以工业为支柱产业的联邦州的行政长官、工业领域的高级专家学者还有联邦安全监察部的官员坐在一起,当然不会只讨论逻辑或者哲学问题。他们要找出的是解决当前这种困局的可操作的办法,正所谓大道至简,要想逆形势而行,维持机械设备的制造,最核心的一点就是保证最低限度的生产和研发,也就是订单。如果没有订单,在这种自由市场的环境下,仅凭企业是不可能去维持生产,而联邦的民主体质下,联邦政府和地方州政府扮演的都是“小政府”的角色,它们同样不可能再以计划的方式去让企业进行空转,所以,他们坐在这儿寻找出路,首先就得解决订单问题。 围绕这条主线,人们展开了分析。就当前的机械设备市场来看,农用和林用的机械受到的影响最小,因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飞行舰艇数量骤增并不影响农作物种植和树木砍伐,影响最大的则是飞机制造业。至于规模日渐庞大的汽车制造业,当前的订单量虽然没有极具解决,但是在飞行舰艇数量预计大幅度增加的情况下,各工业体继续在汽车技术领域投入资金和人力的热情急转直下,这个产业长期发展的前程并不让人看好。 正文 第76章 黑白科技说 订单的事,按说跟政府官员专家学者没有太大的关系。在市场交易体系中,他们是公正秩序的维护者和理论的分析者,但这只是表面现象,这些重视工业发展的州长官们当中,一多半都是从实业者一步步走上来的,好几个迄今依然是家族首领或重要角色,他们的企业依然是强有力的市场主体,这些跟联邦的法律法规并不相违背。至于专家学者,不少人都在工业企业担任顾问,对于企业运转、市场波动、供求关系有深入的研究。正因为如此,工业部长把这些人请来,而不是将那些大企业的执行官之类,意图也就是从更加宏观和综合的角度去分析当前的症结,进而寻求恰当的出路。 如何保证订单,众人各有说法。订单意味着供求关系中的求,有需求才会有订单,而在军事和运输方式将要发生重大转折的情况下,常规订单的减少是可以预期的,而要在这种下降的过程中,想方设法维持订单的一个稳定性甚至能够逆势上涨,就需要一些策略性的举措。以农用和林用机械为例,如果想要保持机械设备的订单,就要说服人们扩大农业和林业的生产规模,并且从传统的人力和畜力模式转向机械动力模式。这一点,在洛林和纳沙泰尔联邦州是卓有成效的,而在其他的地区,因为历史沿革、地理气候、经济环境等等原因,进展还很有限,但即便是在较为遥远的未来,满天都是飞行舰船,农作物还是需要通过地面劳作来进行栽种、管理、收割,所以,农用机械的推广是较为可行的,林业也是大致相同的道理。不过,真正要将这些理念推广开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最好的引导就是市场和资金。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政府拿出一定的资金来鼓励人们开垦荒地,补贴人们使用农用机械的耗费,而农用机器的生产企业通过合理的租用方式来推广使用,几种途径结合在一起,能够起到较好的推广效用。 然而,农用和林用机械终究是机器技术领域相对低端的产品,即使这一块得到稳固,也无助于维持“黑色机械”的发展势头——人们习惯于将以星源石为核心的机械技术称为“白色机械”或是“神秘机械”,而将内燃机、电动机等常规机械技术称为“黑色机械”或“科学机械”。在当前这个时代,真正代表“黑色机械”技术高端水平的是汽车和飞机。在这次文明级别的事件中,飞机是受飞行舰艇冲击最大,几乎难以挽救的产业。毕竟无论是从军事还是民用领域来看,一旦星源石供应量骤增,飞行舰船的数量也将几何倍数的增长,那么无论是在军事用途还是在民用航空运输领域,人们都会倾向于使用性价比更高的飞行舰船。 在可预期的将来,庞大的飞行战舰又会重新成为蓝天的主宰者,各型飞行船能够迅速建立起覆盖主要城市的空中行运线,而无论是客运、邮政还是一些特殊领域,飞机都还不具备跟飞行舰船抗衡的条件。在军事领域,除非飞行部队能够证明飞机能够比那些使用星源石的超轻型飞行舰艇更强、更实用,才能够争得生存的余地。 在农林机械的乐观与飞机产业的悲观之中,汽车是一个处于微妙位置的产业,可上可下,有更多的想象和发挥空间。因此,会议着重讨论了汽车产业如何保持现有的订单水平。在这方面,大佬们众说纷纭,也提了不少有意思的建议。比如家用小汽车的概念,这是符合历史发展潮流的,但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将家用汽车成本降低到当前每个家庭都有可能承受的水平,再者就是如何让普通民众在观念上接受小汽车的理念,这不仅仅是传统宣传的方式能做到的。在军用领域。以内燃机为动力的车辆类型更广,从运输卡车、侦察车、轮式轻装甲车到履带式重型战车,可以覆盖复杂多变的战场需要,显然是飞行舰艇无法完全替代的。因此,军用领域是保持车辆订单的一个重要的努力方向,要做的就是在技术研发和设计生产的方向上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使之更加紧密的贴合军方以飞行舰艇为战场主力的战略思维。简单来说,就是要研发适合空降部队使用的具备突击能力的战斗车辆,以及适合夜间和恶劣天气使用的多用途车辆,这些都是针对飞行舰艇的特点和缺点来展开的。在这两个领域之外,魏斯还提出一个迅速得到众人认可的思路,那就是竞技领域。 以洛林农林机械大赛作为例证,他分析说,联邦这样一个民主国家,人们的猎奇其和竞争心理其实是非常强烈的,只不过很多时候受到压抑,需要得到特定方式释放,这也是为什么拳赛和格斗在各地都很盛行的一个原因。如果各联邦州和各大工业企业能够联手组织一个循环赛或是杯赛模式的汽车竞赛,无疑会极大的提升人们对于汽车这种机械设备在竞技方面的兴趣。他用一个形象的推理向大家解释:在一座10万人口的城市,往常只有500辆汽车其中200辆是公用,300辆是家用,如果这座城市举办每月一次或是每周一次的汽车竞赛,并以适当的奖金作为激励,很多民众都会购置汽车进行训练以便于参加这类竞赛,几个月之后,这座城市的汽车保有量很可能就从500增加到了1000,公用车辆依然是那个数字,而民用车辆增长了一倍还要多。在技术方面,人们由于竞赛的需求而追求更快更好的车辆,既促动厂家进行研发和生产,也能够激发民众的智慧。也许一两年之后,这座城市车辆的拥有量和高端的水平都较原来没有这种赛事的城市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将这个城市的模型放大到整个联邦原则上也是通用的,但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比赛必须兼顾公平公正以及适当的竞争性和娱乐性,还得想方设法保证安全性,这样一来才能够形成长期的长效的良性循环。 在这种竞技赛领域,除了四轮的家用汽车之外,三轮摩托车、两轮摩托车也是可以考虑引进的,以此保证和提升机械产品在这个国家的活跃度。虽然汽车发动机和传动系统的发展不能取代飞机,但两者还是有一定的相同性。此外,飞机也是可以引入竞技模式。只是考虑到飞机的成本以及操纵的复杂性,难以做到大规模的普及,只能适用于特定的人群。 魏斯的发言虽然是临场准备的,但凭着往日的锻炼,他把这段发言整理得井井有条,得到了工业部长和众多大佬的称赞。他借机表态说,洛林很乐意成为机械竞技领域的推动者和示范者,洛林州政府可以组织一场区域性的车辆竞赛,从而探索就公平性和竞争性的竞赛规则,然后不断完善和推广,并且尝试性地鼓励本州企业和个人组建汽车俱乐部。只要有100个汽车俱乐部,那么至少就有1000辆汽车的订单,扩大到10个联邦州,就是一万辆。随着这项运动的蓬勃兴起,需求数量还会不断的攀升,而且具有一定竞争性的竞赛会加快车辆的消耗和更新,进一步提升订单规模和技术水平。其他州长官们也纷纷响应,表示通过洛林的汽车竞赛初步确定规则后,将共同努力组建区域性的汽车竞赛联盟,从而形成具有更大影响力的竞赛品牌。 在为期三天的会议中,除了魏斯这个建议具有足够的新颖性和建设性,还有一位专家大佬的建议也给大家带来了启发,那就是在飞行舰艇数量快速增加的情况下,军方的“黑色机械”将出现大量的冗余,可以让军方将这些设备解除武装或者部分解除武装之后出售给民众,这种藏兵于民的做法,一个好处是可以让民众得到实惠,也满足他们对安全的需求,再者在受到军事威胁甚至爆发战争的情况下,民间的这些装备又可以迅速集中起来,重新纳为军用或是作为民兵组织的装备使用。平日里为了能够尽量保证这些设备的良好保养,可以创立预备役的评分机制,只要是接受并使用了军方更新装备的,并在合格的军事训练中拿出了应有的水准,可以在这个评分系统中获得加分项,而这些加分项最好能跟税收系统挂钩,也就是说,用降低税负的手段来鼓励民众持有和维护那些退役的军用机械装备。 末了,工业部长安克尔森表示,汽车的竞技体系和军用机械装备的民用化是这次会议的两大收获,而维持机械设备的市场活跃性,无疑是应对事态发展和战略调整的一个必要的后手。 会议结束后,州长官、专家学者还有安全监察部的官员们从哪儿来就该回哪儿去了,他们大多数是通过铁路系统离开。在告别之前,魏斯和几位相熟的州长官聚在一起喝了杯热茶,聊的自然是他们都感兴趣的事情。其中之一,便是首都大区的“污染革命”和工厂迁移。首都大区本来是联邦工业最强的地带,这一次会议没见阿尔维斯长官,是因为首都大区正在在进行工业布局的大调整。原因说起来也很容易理解,由于工业太过于集中,导致区域性的空气和水资源受到严重污染,首都区的民众要求将那些产生大量废弃和污水的重型工厂分散到其他地方去。出于战略方面的考虑,联邦政府有意将这些工厂分成三类,进行有计划、有安排的迁移。第一类是空气污染型,这类工厂往东部沿海地区搬迁,利用海风将废气吹散。第二类是污水制造型,这种往东南部搬,利用汹涌的海潮淡化污水。还有一类就是对环境破坏不那么大,这些则分散到首都区周边的几个联邦州。这样一来,既减少了首都区的压力,又保持战略上的一定的集中度和安全性。所以,首都大区的行政官员们这会儿正在忙碌这些事情。 这事魏斯之前也听说过,他本意是接洽一些企业搬迁到洛林来,但前一阵子洛林工业者为了解决当前资金问题已经精疲力尽,根本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招揽新的合作伙伴,也就搁置下来。毕竟企业搬迁,厂房设立,招募人员,都得花钱,没有一定的优惠和补助,那些企业凭什么千里迢迢跑来洛林?再说了,习惯了首都区的生活,再要到洛林这种偏僻落后的地方来,心理上的落差无形之中增加了人们内心的抗拒。与其如此,不如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等到影响力和形象的改善之后,让那些正眼瞧不上洛林的人高攀不起。 正文 第77章 巾帼不让须眉 回到洛林之后,魏斯立即着手准备洛林的第一届引擎动力车辆竞速赛。虽然当前的资金状况依旧颇为紧张,但这并不妨碍他筹办区域性的大规模公开赛事——比赛场地作为营运性设施通过银行筹资,赛事奖励由克伦伯-海森家族和洛林工业者联盟“众筹”。参照后世的汽车竞赛模式,他设想了几种方式,其一是野外拉力赛,其二是场地竞速赛,其三是复合型竞赛。经过分析、讨论以及必要的收支测算,魏斯和他的伙伴们选定场地竞速赛,也即在一个可以直观看到比赛场面的相对封闭的区域内进行赛车,这类似于后来的场地越野赛或者是微缩版的F1拉力赛,观众坐在场地周围的看台上观看参赛车辆进行场地较量,是最直观也是最容易为人们所接受的一种赛车方式。 为了增加竞争性和趣味性,赛事设置了男子组、女子组以及混合组,并根据车辆型号来定位级别,分成通用组、重型组以及摩托组。在场地赛之外,还邀请各组胜出者进行环城表演赛,从而扩大这种车辆竞赛的影响力。此前成功操办了洛林农林机械大赛的洛林州政府和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相关人员被魏斯召集起来,轻车熟路地布置安排新的赛事,他们很顺利地制定了完整的赛事规则,确定了第一轮预选、第二轮预赛、第三轮决赛的赛程安排。 与此同时,洛林人近年来丰富的施工建筑经验也再度派上用场,他们只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就建立起了一座顶部开放的赛车场,场内环形赛道的总长度达到了12里,三层看台上总共可以容纳5-6万名观众。对于梅森这样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来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可观的容量了。 赛事的第一轮预选,可以说是完全开放的,只要有一辆机械引擎动力的车辆就可以前来报名,而且不需要任何报名费,只要缴纳一笔赛后退还的保证金,就可以享受由主办方购买的商业保险。尽管如此,人们一开始的参赛积极性并不高,但当他们发现自己那些驾驶技术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蹩脚的邻居、朋友、同事都上场一试身手,闹了笑话也收获了欢乐,还将金灿灿的参赛证书摆在家中醒目位置,赛事的热度骤然攀升,直至成为全民参与的隆重活动。在此期间,魏斯也向他的老朋友们发去了邀请函,邀请大伙都能到洛林来参加这场别开生面的盛事。于是,战场上的英豪们纷纷现身,报刊媒体不失时机地对这些昔日英雄的风采进行跟踪报道,这进一步推升了赛事热度。 在持续近一个月的开放式预选赛中,主办方为摩托组、通用组以及重型组(卡车和公交车)的突出表现者颁发了优胜鼓励奖和竞赛精神奖,奖励并不算丰厚,但这种鼓励大众参与的方式得到了广泛的响应。紧接着,赛事进入了“周末场”的正式预算,每个周末举行六轮,连续三个周末展开较量,最终决出12组摩托车和12组汽车选手晋级到了最终决赛,而在这其中,又分为了男子组和女子组。在男子组和女子组各自决出优胜冠军之后,每组前三名共同角逐最后的混合组冠军,并针对以俱乐部形式参赛的人群评出了最强俱乐部奖项。 之前举行的洛林农林机械大赛,机器轰鸣、金属摩擦,展现的是力量与速度之美,无论工程师、驾驶员还是旁观者,甚少女性身影,而在这一次的引擎动力车辆竞速赛中,由于单独设立了女子组,有不少女司机报名参赛。她们在机械方面的天赋虽然不如男士们,但在赛场上展现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为赛事增添了亮丽的风景和别样的活力。为了增加宣传效果,主办方针从预选赛阶段开始对出色的女车手进行了系列报道,成功将外形气质技术俱佳的三位女车手推送到了舆论热点位置,最终夺得女子组冠军和混合组第三名的维莉卡不仅超过了男子组和混合组的双料冠军成为了赛事的头号热门人物,还成为近二十年来登上《自由周刊》头版的第一位洛林女性! 作为赛事的发起者,魏斯并没有完全身居幕后,而是积极参赛,与民同乐。在预选赛阶段,他拿到了前50名的好成绩,在预赛也仅以几秒之差遗憾落选。正赛结束后,在梅森环城赛和索姆索拉斯环城赛这两项表演赛事中,他受到了洛林民众特别是家乡父老们的热捧。 在魏斯看来,洛林第一届引擎动力车辆竞速赛是圆满的,唯一的小瑕疵便是尼古拉没有前来一试身手。这位王牌飞行员有着出众的驾驶天赋,哪怕对夺取冠军没有兴趣,也能够一展风采,可在整个赛事期间,这位男装大佬就像失踪了一般,居然没有半点音讯。直到赛事落幕之后,不知所踪的尼古拉终于冒了出来。魏斯之前还担心她是冒险去了北方,但她告诉魏斯,这段时间她是跟一群疯狂的专家们在一个高度保密的研究中心搞研究。在他们的努力下,联邦的人造星源石研究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说起来,这突破性的进展就跟洛林的汽车竞赛一样,是被北方事件给逼出来的。如果北方事件进一步发展,星源石源源不断从北方的深海遗迹中开采出来,那么人造星源石的研究也就失去了意义。这些项目或取消或解散,之前付出的辛勤付出也就化为泡影,这是众多专家和技术人员所不愿意看到的。尼古拉在战争时期就已经接触到了这个项目,战后依然作为特聘的顾问与之发生关联,而在他们的争取下,联邦军方给了他们最后几个月的时限和最后一批资金支持。如果再不能取得突破,那么这个项目都会正式的停止,所有相关人员就地解散。 而今,他们在重重困难中取得奇迹般的突破,说起来也算是在逆境中逼空了潜力。尼古拉表示,联邦的人造星源石依然是高度的机密,所以她不能透露太多,但大致性能以及应用前景还是可以跟自己的合作伙伴进行分享。那就是利用星源石提炼的废渣加上特定的稀有金属进行提炼,形成人造星源石版,利用电丝和栅极产生的热电子进行轰击,产生类似于星源石的反重力效果。这种人造星源石的浮空效率是一微克300磅左右,比起星源石差了一半还多,但考虑到人造星源石的原材料要比之前的星源石更容易获得,存量也大得多,人造星源石依然有很现实的用途。如果将它们运用到大型飞行器上,可以制成超级运输机或者超级轰炸机。在尼古拉的设想里,这些超重型的作战飞机上可以搭载单装或者双联装火炮,也可以挂载重型、超重型航空炸弹以及重型高温燃烧弹,对敌方工业区进行战略轰炸,可以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说起来,军方之所以能够继续支持这个项目。一方面是对于北方事件的质疑态度,另一方面,即便北方事件是真实的,那么在固有的分配比例和监督体系之下,飞行舰艇的建造数量和吨位都是公开的,假想敌可以依据这一数量能进行有针对性的部署,而人造星源石的数量是不受监管——或者说无法进行全面监管的。诺曼人可以利用人造星源石建造秘密舰队,联邦军队同样需要做好战略储备。 不知不觉已是深秋,在飘满落叶的硬化路面上,魏斯开着自由牌小轿车,载着尼古拉从索姆索纳斯一路驶往第二十七国防师在洛林中部的驻地。这座位于帕顿森林的军营曾是诺曼占领军构筑的一处防御据点,因其地理位置处在在索姆索纳斯、华伦斯以及斯利恩之间,在洛林地区具有重要的战略位置。这里常年驻扎着超过2000名联邦军官兵,在军方的支持下,星空集团和克伦勃海森工厂在这里建立了联合的飞机制造场和试验基地,一如星空集团在东部的制造和飞行基地的微缩版。经过一年的建设和前期运作,这里已经具备了制造现代化飞行器的条件,可以制造出双发动机的远程运输机和轰炸机,而且是以金属蒙皮和高强度合金骨架的最新型号。工厂和基地之所以要设立在军营附近,一方面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警戒条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加强军事装备方面的合作。 “我们最近跟格鲁曼集团达成一项交易,他们向我们提供最新式的、使用弹夹供弹的15皮埃尔口径双联装火炮,这可是一种中等距离的强力武器。关键是火炮系统承重只有5600磅,完全可以装上我们的重型攻击机。不论是对空作战还是这对地攻击,都是让敌人始料不及的厉害武器。怎么说呢?想想就让人感到兴奋吧!” 尼古拉这般表示,魏斯无法勾勒出那种双联张小口径火炮的模样,但大致也能够猜测到。弹夹炮这个概念听起来很是耳熟,装上飞机,搞出来的可是突破历史的超重型攻击机。因为有人造星源石技术的加持,很难说这个会不会成为一款经典的厉害武器。 “确实有点期待。”魏斯应道。 尼古拉显然对技术上的新突破非常满意,她眉飞色舞地介绍说:“基于人造星源石的运作原理,我们为新式重型攻击机设计了重钢龙骨,前后各配置一处独立浮空动力安全盒,在正常飞行过中由飞机引擎提供充足的电力,一旦出现损伤,由备用蓄电池继续供电,在发动机完全熄火的情况下可以持续飞行五到十分钟之间,足以进行战场迫降。” “听起来很赞。”魏斯继续回应。 “你知道最厉害的地方是哪里吗?”尼古拉问。 魏斯不敢敷衍这位大佬,他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是空中机动能力?” “哈,你居然猜到了!”尼古拉声音拔高了两度,要不是魏斯在开车,她这一下没准就用拳头表达兴奋之情了。粉拳?在她这儿不存在的,比起普通男性的拳头只强不弱! 魏斯微微一笑:“你刚刚说了,飞机有两个浮动动力装置,除了应急作用,在空中机动的时候肯定也能发挥辅助作用。飞机的关键性能无外乎速度、火力、防护、机动这些基本元素,火力已经说过了,余下这几项,推论起来不难。不过,道理简单,真的要做到可不容易。必须承认,你在飞机设计方面是一等一的人才!” “谢谢夸奖!”尼古拉昂着头说,“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挚爱的事业!” 正文 第78章 好基友一辈子 到了帕顿森林,那座现代化的飞机制造厂就隐藏在茫茫林海之中,只有两条道路可以进出农场,一条通往外界,一条通往第27国防师驻地。为了建造这座合作工厂,洛林人和星空集团一共投入了超过一万五千金克朗的巨资。要知道当年修建第一条自由洛林运河,前前后后的花费还不到一万金克朗,足见当前高端技术的研发和生产设备是多么的昂贵。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超过50名工程师技术人员和千余名工人带着他们的家人迁居于此,使得这座深藏在林海深处的飞机制造厂有了真正的灵魂与活力。现如今,在它那宽敞宏大的制造车间里,依次摆开一架架正在组装的飞机,一眼望去都是充满现代化质感的金属构造,这也是全联邦第一条全金属构造的轰炸/运输机生产线,当前制造的主要是双发动机型的N系列军用运输/轰炸机。 在此之前,联邦军只有战斗机有过全金属构造的型号,无论轰炸机还是运输机,通常都是金属骨架与纺织物蒙皮结合。当魏斯和尼古拉抵达这的时候,星空集团从格鲁曼集团购入的新武器已经运抵,但它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拉风,而是非常简单的框式火炮,就如同在在金属框架中安装进去火炮及相应的制退装置。它们以两门火炮为一组,从大小和形态来看,确实可以装上重型飞行器。在魏斯的记忆里,旧时空的人们也努力尝试着飞机与火炮的结合。二战时期,搭载小口径火炮的攻击机扮演过地面装甲战车“开罐器”的角色,而在战后岁月里,最成功的莫过于C-130火力支援机,它不仅为军事爱好者所熟知,而且是荧幕上的“常客”,《变形金刚》中,“空中炮艇”便大显神威,把使用未来科技的机器战士揍得没脾气。 在制导技术成熟起来之前,火炮在速率和精准度方面确实有着普通炸弹难以企及的优势,这也是为什么飞行舰艇普遍以火炮而不是炸弹为主要武器的原因。事实上,在飞行舰艇兴起初期,专家们就曾针对这两种主要的攻击方式进行过大量的研究,而理论和实践均表明,火炮比炸弹更具破坏力和威慑力,而攻击型飞机的搭载武器跟飞行舰艇是反过来的——在之前那场大战中,联邦军队就是利用搭载炸弹的攻击机击败了诺曼人的飞行舰队,而在机体坚固度和载荷有限的情况下,使用炸弹也是飞机对飞行舰艇这种庞然大物展开攻击的唯一有效方式。现在,人造星源石技术的成熟,加上星源石产量的潜在增长,让人们看到了打破原有局限的光明前景。 在工厂的设计室里,魏斯看到了一件之前未曾见过的木质模型,这也就是尼古拉所说的“飞行炮艇”。从外观轮廓来看,它仍属于常规的空气动力飞行器:宽大的机翼搭载着4台活塞发动机,螺旋桨是三叶片布局,机尾也是传统的垂直尾翼。跟以往所见的飞机相比,它最大的特别之处在于机身中部靠后位置左右各有一座上下并联的双联装火炮塔——可以将其视为放大的双联装机枪塔,它们的水平射界覆盖飞机后半球,垂直射界接近300度,还可以对前上和前下目标进行射击。 看到这个模型,魏斯给尼古拉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它们的定位是什么?” 长时间合作形成的默契,使得尼古拉能够在第一时间领会他提这个问题的意图所在,因而开门见山地回答说,它们可以用来充当战场上空中骑兵,突袭和伏击敌方飞行舰艇,也可以应付地面目标。这些15PIR口径的机载火炮配备三种常规弹药,一种是对舰攻击的穿甲弹,一种是对地攻击的高爆弹,还有一种是和对空作战的霰弹。在测试中,这种火炮可以在3000尺的距离上将任何一种飞机的装甲击穿,包括敌人在战争时期使用过的那种重装飞行器,而在使用高爆弹的情况下,它可以从2-3万尺以外对空中和地面的目标展开攻击。虽然飞行中的准确度比不上飞行战舰的火炮,但是它的载体移动的速度非常快,能够充分发挥出高效机动的优势。 战场上的空中骑兵!魏斯重复着这个概念,托腮琢磨着。提到攻击型作战飞机,以往他想到的是概念成熟的俯冲轰炸机,并尝试着向空中鱼雷机的方向探索。在战争中,诺曼人运用空中鱼雷给予威赛克斯和联邦的飞行舰队重创,然而这种新颖的武器存在很多局限性,首当其冲的一点就是必须在飞行战舰上使用,因为发射前必须对人造星源石部件进行加压加温,其次,当前的导航技术只能保证空中鱼雷的惯性飞行姿态,根本无法对付灵活的目标。在制导技术出现之前,空中鱼雷只能充当大威力的慢速火炮使用,无法扮演火箭或是导弹的角色,而中等口径的空中火炮,无疑弥补了炸弹与机炮、机枪之间的空白,在解决搭载平台的问题之后,确实存在地球文明历史上不曾有过的实用性…… “最高军事技术委员会对这种武器有何评价?”接着,魏斯又问了一个很直接也很重要的问题,这关系到这种武器的运用前景。 “从目前我们所知的情况来看,非常乐观。”尼古拉坦然回答道,“最重要的是,这种功效相当于轻型或是超轻型飞行舰艇的飞行器摆脱了对星源石的依赖。事实上,在人造星源石技术取得突破后,军事技术委员们一直在慎重考虑战略调整的备用方案。他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大量制造结合空气动力原理和人造星源石技术的重型飞行器,一种是利用人造星源石技术建造更多的飞行战舰,但我认为人造星源石的浮空性能制约了这条路径——除了单位浮空力偏低之外,我们担心激烈的炮战会影响人造星源石的稳定性,所以,依靠人造星源石建造出的飞行战舰相当于常规飞行舰艇的残次品。” 从尼古拉这番话里,魏斯听出来一些信息,那就是人造星源石在性能和稳定性方面比起真正的星源石还是要差了一些,但这些又涉及到高级的机密,不便于向她多作打听。 “另外,我们最近对北方的事情讨论了很多。”尼古拉这话没有指出她讨论的对象是谁,也许是那些跟她一起研究人造星源石的专家,也许是最高军事技术委员会的委员们,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发现另一个有趣的悖论,那就是如果北方发现的真是太空飞船的遗迹,或者说是一艘太空飞船的一部分,而且它是相对完整的,那么它所携带的科技信息要远远比它本身蕴含的星源石物质更有价值,但威赛克斯人现在却极力的想要把它变换成星源石资源,在星源石资源的分配问题上讨价还价,而不是探究高等文明的超前科技——要解析那古老而又高级的文明,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许将整个奥伦斯星球上的高尖端人才集合到一起才有可能在可期的岁月里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从这个角度分析,威赛克斯人在北方发现的也许只是星源石矿藏,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将它渲染成所谓的太空飞船遗迹……比如说,利用一定数量的星源石资源,诱骗联邦改变战略布署,将军备发展的路线重新归入到飞行舰艇方面,而放弃他们占优势的飞行技术。 听尼古拉说完这些,魏斯点点头:“我们最近所思考的方向不谋而合,之前给你拍电报邀你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我们意图通过全民竞赛的方式,把机械技术的发展规模和发展势头保持下来,而不是让预期的飞行舰船数量暴增来取代引擎动力机械,哪怕是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也不愿意耽搁。” “话说回来,这事你怎么看?”尼古拉反问道。 因为默契,魏斯知道她所指是旁边这重型飞行器模型。从它搭载火炮并以火炮攻击为主的运作方式来说,将其称之为飞行炮艇可能更为贴切。 “在攻击方面,它无可挑剔,机动力也很好,唯一的短板是防御太过薄弱,特别是螺旋桨发动机,很容易被炮火碎片击伤或是击毁,这点跟轻型飞行舰艇还是无法相提并论。不过,我觉得凡事没有绝对,如果要追求火力、速度、防护的平衡,势必造成机体大型化。或许……从战场的复杂性来考虑,我们可以将飞机与火炮的结合进行模块化的设计,形成几种延伸型号。比如说,眼前这种双联装重力火炮位于机身两侧,这是重型战斗型;如果在机身后半部搭载一座双联装平列火爆,这是对地攻击型;在机背搭载一座,则是对空作战型。还有一些是搭载火炮,实际上是搭载重型炸弹的伪装战斗型,以及搭载大功率通讯设备的指挥型。这样的话,一支由若干型号飞机组成的编队就如同一只飞行舰队,有不同的角色、不同的用途,让敌人捉摸不透。相比于我们在上一场战争中所使用的攻击机,搭载火炮的飞行器最大的优势在于攻击距离提高了,就像是在冷兵器时代使用刀剑的步兵和使用弓、弩的射手的区别。一支军队如果只有刀剑步兵,交战中损伤很难降低下来,而如果有刀剑步兵跟弓箭手结合,或是在特定条件下只使用弓箭手,伤亡可以降低很多。” 尼古拉不住的点头,并且称赞道:“我就知道带你来是对的。当然,这工厂也有你们的股份,让你们参与到这件重要的研发项目中来是合情合理的。” “为什么是这里,而不是你们的大本营?”魏斯道出了自己的好奇。虽说这座合作工厂的设备是最为先进的,但毕竟是刚开张不久,研发能力还远远比不上位于东部的星空集团主要基地和研究中心。按照正常逻辑,高机密性和高价值度的设计应该由主厂完成,再由分厂和合作工厂进行生产。 尼古拉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提议去休息室喝杯茶。等到坐下来,倒好茶水,她让工作人员离开休息室,将门关好,这才压低声音说:“最近东部的情况不太理想,有大量可疑人员在活动,资料失窃事件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魏斯对东部的状况并没有那么清晰的了解,但联想起布鲁克斯调任到东部之前,也提到过诺曼人似乎在酝酿着一条新的攻击路线,那就是穿过气象条件恶劣的狂暴之海攻击联邦东部。以诺曼人的风格,既然是要对东部有所图谋,肯定会提前展开大量的情报行动,就如同他们在联邦西部和北部所做的那样。因为环境发生了变化,星空集团才将研究的重心移到这个相对来说不那么起眼的合作工厂,这不失为一种明智的举措,但同时也意味着洛林方面必须下大力气抓好安保工作。 魏斯一边喝茶,一边考虑着安保方面的事务。假定自己是诺曼人,要想刺探这里的情报该如何下手,从这个角度进行分析,发现这里的环境并没有之前感觉的那样稳妥。毗邻军营,远离生活区,反而给人一种思想上的麻痹。一旦诺曼人想要做些什么,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 作为魏斯的好基友,尼古拉看他那顾虑重重的样子,不出意外的猜到了他的心思。她提议说:“这样吧,我们做个分工。我来负责技术这一块,你提供好的点子;你负责完善警卫体系,我提供建议以及必要的资金支持,如何?” 魏斯赞道:“正合我意!” 正文 第79章 发起约战 之前,当魏斯和洛林的工业者遭遇前所未有的资金危机时,尼古拉不请自来,主动帮助他们解决了一些麻烦。虽说不是决定性的,但也是真真正正的雪中送炭的行为。而今,危机已经初步度过,引擎动力车辆竞赛也给洛林的汽车产业也带来了一波新订单。这其中,克伦伯-海森家族和劳伦斯为主要股东的车辆制造厂获益颇多,以点带面,使得洛林工业发展的形势得到了改观,至少在资金这一方面,魏斯已经不像前几个月那样捉襟见肘了。所以,有关加强飞机工厂安保工作的事情,钱已经不是首要的问题,而是如何来布局。如果只是消极被动的防守,那么再严密的警戒体系也会被敌人击破,必须引入战场的思维,积极化被动为主动,这场守卫工厂的防防御才有获胜的希望! 这大道理说起来很直观,做起来却是千头万绪。魏斯和尼古拉合计了一会儿,觉得诺曼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把注意力放到这里——有可能已经盯着这里了,所以行动一定要快,而且在初步达成预想的条件后,要像打疫苗一样主动为之,引诱敌人探察情报,从而摸清敌人的线路,拔除敌人埋设的暗哨,来一波预清理,干扰敌人的行动,为继续增强安保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时间,最终使这里成为敌人的“情报禁区”。 这半天时间里,魏斯和尼古拉的话题从技术转到了战术。围绕这飞机合作工厂的安防,他们绘制了类似战争时期的作战方案图。乍看起来,附近的军营以及驻军部队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但这仅仅是预期手段,因为驻军部队不可能派遣兵力来给合作工厂提供直接的安全保护。他们的存在,其一是精神层面能够让敌人有所顾忌,而己方人员感到心安,在战术层面,他们可以经常来为安保人员提供军事训练,洛林的预备役部队也有理由在这附近集结部署和展开战备训练。另一方面,他们可以对周边的山林展开常态化的巡逻,增强中远程的警戒力量,而真正的工厂安保,必然依靠军队之外的力量。 出于对联邦安全体系的了解,尼古拉建议向联邦安全监察部门递交申请,以研发生产涉及高级技术机密为由,将这片区域申请列为联邦安全警戒区,如果获得通过,可以得到联邦安全监察部的直接支持,包括派出技术力量加强厂区安保,以及提供一定的安保经费和必要装备——虽然数量不会太多,而且提供的装备也就是现役部队水平,对于以工厂为主的安防体系来说仍是极为有益的补充。 军方和官方的力量,在合作工厂的安保体系中具有引领性的和补充性的意义,真正的主力是靠星空集团、克伦伯-海森家族还有洛林州政府组织的安保队伍。说起安保队伍,给人的感觉是一群乌合之众,远不如正规军队那样训练有素,然而依托克伦伯-海森工厂所生产的武器装备,加上驻军部队的训练,完全可以让他们接近或达到正规部队的战斗水准。此外,洛林农林机械厂制造的农用飞机可以为工厂的安保体系构建立体模式,并在必要时投入战斗。克伦伯-海森家族与劳伦斯合作建立的车辆工厂能够生产和改装轻装甲轮式战车,再加上农林机械厂的履带车辆,筹建一支拥有几十上百辆轮式装甲车和履带战车的机动力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武器方面,由于联邦对轻型武器实行批准制,无论是以个人名义还是以安保公司的名义,都可以获得相应的轻型武器。这样算来,在不受资金限制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迅速拉起一支实力可观的安防队伍。 综合考虑现实意义和性价比,魏斯和尼古拉决定将安防力量的规模从现有的200人扩充到600人,相当于一个常规步兵营;机动车辆从现有的20辆增加到80辆,新增数量以轮式装甲车和履带装甲车为主。除配备相应的武器之外,无线电设备是技战术层面的关键支持,他们不仅要采购相应的电台,还准备利用现有的人力建立起一套单独的商用密码体系,以防范敌人的情报渗透。 这两位都是雷厉风行的性格,说干马上就干了起来,同时,他们又是粗中带细的谨慎思维。魏斯这边没有走警察和预备役力量,而是从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的联合安保力量里挑选出土生土长的索姆索纳斯人,结合自愿原则,迅速组建了第一批开赴合作工厂的增援力量。这些年轻人在加入到合作工厂的安保队伍之前,在驻军部队兵营接受了为期三个星期的严格军事训练,这有助于将他们在预备役水平上再提高一个档次,不仅能够熟练掌握各种现役的武器,还能够初步掌握作战的基础技能。 与此同时,魏斯和尼古拉都给老战友老上司们写信,希望他们从那些已经退出军界、能力和品质都很优秀的同僚里面推荐合适的人选来领导合作工厂的安保工作。在各方的帮助下,他们很快确定了三名曾在联邦军队担任军官的候选对象,经过面谈沟通等方式确定其中两人担当合作工厂安保队伍的高级指挥官。尼古拉那边也顺利招募的一些退役的飞行员,一开始让他们加入到洛林农林航空队,以农业和林业生产的名义对合作工厂附近区域进行空中巡逻。在这一方面,他们与驻军部队已经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和合作。早期,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驻军部队派了军官以观察员的身份在洛林农林航空队轮班,以确保他们正常的飞行活动不会危及驻军部队的军事安全,而在合作深入之后,他们也意识到仅靠禁止飞行是无法防范潜在的危险,于是也开始积极借助洛林农林航空队的力量来加强驻军部队营地以及偏远地区的安全警戒工作。 在立体式的安防体系初步构建之后,魏斯带上昔日洛林游击作战的得力伙伴,在合作工厂附近的山林中进行了实地勘测。以游击战思维逆向操作,选择多处隐蔽地点建立移动和定点警戒哨,设立了三层警戒线,并亲自带领日渐兵强马壮的合作工厂安防人员进行了实地演练,用对抗操练的方式让他们对自己肩上责任以及未来潜在的危险有了直观的认知。在魏斯的协调下,驻军部队也跟合作工厂的安保力量结成了定期操练的协作关系,通过这种渗透与反渗透追猎与反追猎的形式,不断加强合作工厂的“物理防御”。 冬季来临,人们的生活节奏一下子又缓慢下来,户外的活动大幅度减少,但在遥远的北方,对所谓太空飞船遗迹的发掘已经进入了开采阶段,每个月都能够提炼出足够建造数艘大型飞行舰艇的星源石,并根据各国之前协定的比例进行分配。仅仅按照这个速度。每个国家每一年都可以新增一支规模可观的飞行舰队,不过按照联合协定,他们必须将星源石相当一部分用于非军事用途的飞行舰船。 见到了真正的星源石资源,人们对于北方事件的质疑态度减弱了许多。虽然有识之士不断通过各种渠道提醒或责任北方事件的负责机构,太空飞船遗迹的文明信息远比星源石资源更具价值,但无论威赛克斯政府还是联合勘探开采委员会始终是一个理由:北方冰层太厚,只能以开采钻探的手段提取到一部分资源,要想更为深入的接近那些遗迹,可能还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夏秋以来,巴拉斯和古妮薇尔那对活宝基本上每两个月就会在贝拉卡瑟见一次面,有时甚至一个月一次。虽然魏斯他们一直很担心古妮薇尔入戏太深,但至少从她的状况来看,一切都还处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入冬之后,两人继续在贝拉克瑟约会,而在合作工厂安保体系初步构建之后,魏斯和尼古拉按计划前去“约战”。 在贝拉卡瑟航空港,他们如期见到了巴拉斯王子。诺曼帝国那位体弱多病的新皇储依然健在,诺曼帝国的政务似乎还掌握在他手里,而巴拉斯继续以军事力量总参谋长的身份执掌军事大权。至于两人的关系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程度,诺曼帝国内部的权力结构是否已经稳固下来,这些从各方获知消息既不详尽,相互之间还存在矛盾,让人感到扑朔迷离。透过古妮薇尔这条路线,虽然能够侧面了解到巴拉斯王子不同时期的心态和观念,但这些同样是不能够尽信的。 见到尼古拉,巴拉斯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魏斯和尼古拉都曾是他的阶下囚,而且尼古拉被诺曼人囚禁的时间更长,她甚至在诺曼帝国呆了几个月的时间。那段经历,魏斯没有多问,尼古拉也未主动提及,就这样保持着一种默契的状态。 “许久不见,你还是单身一人?”这是巴拉斯对尼古拉所说的第一句话,仿佛老朋友在关心和问候。 对于巴拉斯,尼古拉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否则的话,她不会愿意来贝拉卡瑟与之会面。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自在,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牵挂,各有所愿,各有所得,有什么不好吗?”尼古拉淡淡地回答道。 这段对话让魏斯觉得有些诧异,仿佛当时巴拉斯曾经追求过尼古拉,从这一点来推测,他或许不只是对古妮薇尔情有独钟,而是对联邦有影响力的异性都感兴趣,这或许是他对自己未来占领和统治联邦所下的一步很大的棋? 巴拉斯讪讪地笑了笑,看着魏斯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们俩很般配。如今,莱博尔德总统已经卸任,还有什么能阻止你们在一起?” 对于这个问题,魏斯觉得没必要回答。他主动转移话题说:“今天我们前来拜会,其实是想跟王子殿下谈合作。” “我到这儿来的身份只是一个路过者,既不谈正事,也不谈交易。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心上人,看完就走。”巴拉斯王子以一种魏斯感到意外的方式拒绝了他的提议,甚至不问问他想要谈合作的内容是什么。 “可是,您之前通过古妮薇尔试图收购我们的工厂,这难道不是一种交易的姿态?”魏斯找了一个很有利的切入点进行反驳。 巴拉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等着魏斯的后话。 “我想说的交易,是我们不以任何方式阻挠你和古妮薇尔会面,也希望你不要再向洛林境内派遣情报人员,更不要在我们的土地上搞破坏,这对我们双方没有任何好处。毕竟在当前的局势下,全世界都意识到了和平共存、联手协作的积极意义。战争的阴云应该已经从我们头顶离开了。”魏斯道。 “我从未发出这类指令。事实上,我只管军队的组织和训练,而在和平时期,我们的军队是不可能越境进入联邦境内的。当然了,除了极少数特殊情况,就如同你当年遇到过的那样。”巴拉斯说这话时,带着从容自若的姿态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魏斯驳斥道:“可是,这一年来发生在洛林的恶性情报事件行为多达15次,其中11次是针对军事目标,另外4次是针对技术目标,甚至连我们新建的自由洛林大学也不能幸免,这让我感到非常的恼火。在这些事件中,我们一共发现了29名可疑人员,其中一部分已经确认了是疑似诺曼帝国情报人员。” “什么叫做确认了是疑似诺曼帝国情报人员?”巴拉斯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为是这句话中的“语病”——既然确认,何为疑似?他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是冰冷的尸体,再也无法供述任何信息。 魏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反问,而是继续说道:“,还有部分洛林本土居民,根据他们的供述,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受到了诺曼帝国军事部门的胁迫和诱惑,他们所获的资金、所获得的技术支持、获得的指令都是来自于诺曼军队,这些是确凿无疑的。” 巴拉斯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也不恼火,就那样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事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等我回去之后,也许会找军队情报部门的人员问问。你之前说的我觉得也有道理,在当前这种形势下我们没必要继续搞对抗,而是应该更多地开展合作,但这些事不是我说了算。” “我知道你们在阴谋的筹划者什么,而且筹划了很长的时间。”魏斯故作恼火状抛出这句话。 按照之前商议的表演方式,尼古拉用鞋踢踢魏斯的脚,示意他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对于他们的这个小动作,巴拉斯自然是收在眼中的,但他没有任何表示,装作没有看到。 “我们都还年轻,我们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在未来漫长的几十年岁月里,我希望我们都能够以这样平静的姿态面对彼此,可以自在地坐在一张桌子旁喝茶,而不是站在战场的对立面争个你死我活。”尼古拉这般说道。 巴拉斯给了她一个微笑:“我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很多事情我们决定不了。这个世界不是由我们来主宰的,至少目前不是。” 短暂会面的后半部分,双方品茶言茶,不再说其他,但在临走之前,巴拉斯又给了魏斯一句有如重磅炸弹的话:“对了,上次我提起过你那位哥哥。最近,我得到一个不确凿的消息,他人还在洛林。如果他们所说属实,目前他并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用你们的话来说,是个自由人。” 正文 第80章 抓鬼 从贝拉卡瑟回来之后,魏斯立即启动了既定“作战”方案。在联邦安全部门军方以及警察部门的协同配合下,洛林主要的电报线路都被监控起来,特别是与贝拉卡瑟航空港之间的通讯,有专人进行记录和分析——道理很简单,潜伏在洛林的诺曼人或是效力于诺曼人的叛国者开展什么行动,必然是受后方调度,得到的情报也需要及时的传递出去。他们可以建立自己的电台,通过高频无线电进行传递,但这种方式一来需要设备,培养自己的无线电操作员,还要小心提防联邦方面的无线电侦测部门。在布鲁克斯率领联邦安全监察部相关人员驻扎在洛林时期,他们总共锁定并突袭了十处可疑目标,只有两处配备了无线电设备,另外八处并无此类设备,有理由相信他们是通过公用通讯线路,以隐秘的方式将情报传输出去。 在配备了无线电台的那两处目标,有一处被潜伏者破坏的非常彻底,而另一处因为时间仓促还遗留了不少部件和资料,使得联邦安全监察部门利用现有的无线电技术掌握了敌人使用的频段和密码编译方式,虽然不能及时破译密码,但是能够通过电码规律来锁定通讯频率,进而利用无线电测向技术搜寻电报源。经过这样一番斗争,洛林境内的外方情报人员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不再使用自行携带的电台——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再使用点对点的直接联系方式。 大约三天之后,联合行动组终于在数以万计的信息中筛查出几条可疑电报,通过逆向追踪锁定了几个可疑份子,但他们没有急着展开缉捕行动,而是采取远程盯梢的方式来监视他们的行踪,其中一条线索几经辗转变化,指向了位于森林深处的合作工厂,也就是说,尽管工厂方面对内部人员进行了严格的筛选排查,依然被敌人混入了情报员。对于这一点,魏斯和尼古拉并不觉得惊奇,他们继续在暗中观察,通过线索的导向大致确定了敌方情报员所处的部门,幸好并不是在安保部门,而是先期进厂的第一批人员当中。看来,诺曼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合作工厂的存在,并且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探查情报的部署。 为了排查信息,魏斯他们动用了军方和警察部门的力量。同时,出于误导敌人视线的考虑,他们针对另外一条线索展开了行动,突袭了位于梅森大学城的一处目标点。这里有两名可疑份子,他们非常警觉,发现情况不对的情况下,居然挟持了一名女学生作为人质,要求警方将他们放走。在对峙中,洛林应急分队赶到现场,专业的狙击手将两名暴徒击伤,然后警方和应急小分队突入现场,两名狂徒如之前那样饮弹自尽。 线索并没有就此中断,从现场发现的资料来看,他们搜索情报的目标是洛林人的高端机械技术,而工业者联盟和格鲁曼集团在洛林的企业大都跟自由洛林大学的机械学院有合作关系,他们试图通过这条线来接触到那些机械技术的信息,这当中就有最新的大功率活塞发动机设计。虽然这里远离合作工厂,但通过这些技术资料依然可以将一只无形的黑手渗透到技术领域,去了解合作工厂在技术方面的发展程度,甚至探查到他们具体的技术方案。 接下来,联邦检查安全部人员和洛林地方的警察人员顺理成章地对大学城的教职工、学生甚至是商贩进行了大面积的筛查和甄别,让对手以为洛林人将视线的重心放到了梅森南部的教学机构。事实上,他们在其它方面依然保持着隐蔽的追踪。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潜伏在合作工厂里的内鬼终于往外传递信息了。警惕的安保部门在一份名义上发往报社的投稿信件里发现了隐藏的机密信息,就凭着这个发现,将内鬼和上游的联络一并锁定。 很快的,这封信被送到魏斯面前。信的内容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诗歌,写信者之前也时不时向报社投稿,并且有过几次刊发,也相应收到了合理的稿酬,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仔细辨认,会发现其中一些隐秘的暗示指向了某项新的技术。 察觉到这封信有异常的,是一名刚加入安保队伍不久的小伙子。他曾在军队服役,再往前追溯则是联邦一所高等学校的文科生。出于对文学的一种爱好和研究,他敏锐察觉到信里的一些词句采用了反复强调的手法,看起来是在加强修辞,但这些东西跟飞行的关联度很高,而且可以通过背后的意思去揣测一些技术指标。比如说,“如雷鸟般翱翔于三万三千尺的云端之上,追逐闪电,无视风的阻力。”这句话强调了两次,而且在每一次使用的措辞都稍有变化,合在一起可以理解为一种飞行器有很高的飞行高度和速度,而从文章里后续的一些强调的语句又可以拼出具体的数字,再跟合作工厂方面一核实,果然跟重型飞行器的测算数据相吻合。 在跟尼古拉商议之后,魏斯决定展开第一阶段的“捕鱼行动”。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消息不外泄,他没有“惊动”联邦安全监察部门和洛林地方警察部门,而是跟尼古拉分工协作,由她组织工厂的安保力量抓内鬼,自己直接带领联合应急分队的成员“突袭”报社。 经过一年多的训练磨合,由第17国防师直属侦察营、安全监察部派驻洛林的武装监察员以及洛林警察组成的联合应急分队已经成为一支拥有丰富反渗透、反间谍经验的准特勤力量。在应急反应机制方面,魏斯领导的州政府也跟驻军、安全监察部以及地方警察部门协商一致,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先行动、后报告”,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这支特殊力量的机动性和保密性。 这一次,魏斯抽调了24名联合应急分队成员,而且亲自上阵,确保一击取胜。早餐过后,队伍集中出发,乘卡车抵达报社所处街区。行动人员化整为零,分别靠近报社前后门。这个时间点,报社的十多名工作人员已经陆续进入了办公场所,刚刚开始一天的工作。在此之前,魏斯让税务官帮忙调阅了报社的情况,了解到职工人数和业务规模,又从建设部门调取了报社所在建筑的结构图,对目标状况有了较为细致的了解。约定的时点一到,他们果断展开行动,分别从前后门进入报社。看到一群杀气腾腾的风衣男子冲进来,报社里的人都惊呆了,魏斯没跟他们掰扯,一边眯眼观察,一边穿过办公场所朝管理人员的隔间走去。 特殊视野中,其中一个隔间突然出现了红色虚框,这意味着里面的人对外面的突然闯入者持有强烈的敌意,没等他们取出武器,魏斯破门而入,蛮不讲理地将人砸到在地,不必招呼,随行突进的联合应急分队成员上前将他们绑了个结实,以免他们使用随身携带的武器或毒药结束自己的性命。 等到联合应急分队完全控制了报社,并将里间和外面的公共办公场所搜查了一番,洛林警察才姗姗来迟。经过突击审讯,报社的其他相关人员对这两名敌特分子的身份和意图并不知情,而将至两名敌对人员抓获之后,魏斯带着应急分队直接将他们押送到了联邦安全监察部在梅森的审讯室,以专业的审讯方式对他们展开了审查讯问。两人在审讯期间都有过尝试自杀的行为,但因为联邦方面早有准备,他们未能得逞。 经过两天两夜的高压审讯,两个人陆陆续续交代了一些情况。他们这儿只是一个下级的信息中转站,在提取出有用的情报之后,由专人递送的方式转送到位于梅森的另一家企业,而这家企业具有开展国际贸易的资格。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如何将信息传递出去的,但他们的货物定期通过贝拉卡瑟航空港跟巴塞尔王国关联,可以推测他们大概就是通过这条线来实现情报的传递。报社这个下级据点的沦陷之后,又过了两天,等到魏斯他们循着这条线索再去偷袭那家外贸企业时,发现那里已是人去楼空,相关人员不知所终。尽管他们立即对贝拉卡瑟方面进行了管控,但依然没有找到这些人的踪影,很可能就地疏散,改换身份隐藏起来,而不是试图越境离开。 另外一边,尼古拉主导的清理内鬼行动也取得成功,他们抓获了那名工程师。这人虽然也试图结束自己的性命,但手法并不专业,而且在安保人员的警惕性下没能得手。经过审查,这名工程师竹筒倒豆子般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他之所以成为诺曼人的下级情报员,是基于战争时期诺曼人掳走了他的家人,而在联邦的官方管理档案里,他的家人已经不幸死于战火,而且有埋葬地点死亡时间等等相关证明,看起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殊不知他们还活着,只是被诺曼人带走了。为了家人的安全,这名工程师不得不配合诺曼人收集联邦方面的情报。在这些年,他也从诺曼人那里得到了一些资金,并利用这些资金重新组建了家庭。他与诺曼人方面的联系是单线联络,唯一的情报节点就是已经被突袭并拔除的那个报社。现在线路断了,他也基本失去了作用。虽然对家人安危非常忧虑,但是深知自己罪恶深重的他坦诚地表示,自己愿意无条件的配合联邦官方,并接受相应的惩处,只希望他新组建的家庭不要因此受到牵连。 这一轮较量,拔除了诺曼人埋下的一个钉子和两处联络点,成果算不上丰硕,只能说是一个还不错的开端。接下来,借着洛林议会通过地方退休保险金法案的契机,魏斯在洛林掀起了一场人口登记和工作经历的筛查行动。这跟人口普查登记的性质大致相仿,名义上是为退休保险金的个人基数计算提供依据,实际上需要在洛林工作的每个人将相关的信息登记清楚,并做到有据可查。事实上,通过这种普查性的信息登记,很难找出诺曼人的潜伏者,因为大量信息经过战争——年龄稍大者经历了两次战争,很多经历都已经没有了见证者,但这是一种心理战的策略。魏斯故意让人放出消息说,在登记的过程中筛查出了若干可疑人员,移交到联邦安全监察部门。在通过这种登记将本土的常住人口确定下来之后,又让警察部门对流动人口进行登记管控,以便掌握这些流动性人员的动向。 鉴于贝拉卡瑟航空港已经成为了信息交换的一个重要窗口,明面和暗里的信息都在这里汇集,在联邦安全部门已经派驻人员的情况下,魏斯发动洛林的警察和教育资源,组建了一支半官方的信息化技术团队。这个团队由洛林地方政府通过安全经费负担部分开支,主要针对无线电通讯、货单等方面的途径进行筛查和监视。团队的人员相对固定,以轮换的方式定期在贝拉卡瑟航空港轮值,平时既监测通讯信息,也跟随管理人员对货物进行检查。虽然刚一开始,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成绩”,但科学的思维和科技的力量随着时间逐渐显现出来,数学达人们通过规律性的统计分析,指出需要重点关注的通讯频率和货物批次,文史专家帮助联邦安全监察部门对商业密码进行推理解译,并在失败中不断尝试,最终找出第一条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线索,再由洛林警察部门或是联合应急分队循着这些线索展开行动,揪出潜伏在洛林的各种内鬼,使不怀好意者在洛林愈发的举步维艰。 正文 第81章 曲终人聚 在这个冬天,因为北方的星源石资源开始实打实的分配到各个国家,联邦境内机械方面的订单如预期那般出现了很大的下行压力。位于洛林的合作工厂没有扩大规模,招募人员,而是以稳定目前的架构为主,在研发方面进行重点的推进。所以在整个冬天,除了从星空集团和格鲁曼集团有少量的技术人员来往,合作工厂几乎是封闭的存在,而在魏斯和尼古拉的领导下,他们在重型攻击机的研发方面进展很快,并且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初步实现了模块化的生产——通用生产线制造出几种不同配置的搭载火炮的重型攻击机,它们之间甚至可以在战争期间进行快速的改装。当然,所谓的快速并不是短短几个小时,而需要几天甚至一两个星期,但关键是不需要伤筋动骨,还是可以通过技术途径进行改造。 在这个冬天,各国首脑也没有闲着。基于北方星源石资源的正式开采。军事合作和联合防卫的相关事宜也在各方的推波助澜下进入了深层次的讨论。在威塞克斯政府的强烈要求和诺曼帝国的欲拒还迎下,包括联邦政府在内,各国最终同意在星源石资源的开采和使用上建立备案机制,将星源石的开采和使用信息于以互通,各国在公平对等的条件下开始逐步分享飞行舰艇的技术,并且定期举行联合的军事操练——这些都是在原有的参谋长联系会议机制上进一步巩固军事合作关系。在这种情况下,星源石资源和飞行舰艇力量近乎于公开,以人造星源石和引擎动力机械为基础的飞机和重型飞行器的制造俨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战略机动力量,因而得到了联邦军方高层的重视。入春之时,最高技术委员会的委员们秘密来到洛林,参观合作工厂的研发生产,并现场观看了重型攻击机的样机展示。 尽管从作战效能的对比角度考量,100架重型攻击机勉强能够跟一支飞行舰艇小分队相抗衡,而100架重型飞行器的现实造价要比一支飞行小分队飞行舰艇小分队高出一倍以上,日常的我维护保养以及飞行的训练也是另一个体系,需要额外的负担。经过反复的权衡和商议,军方高层最终决定向星空集团订购600架新式重型攻击机,这些作战装备分两年交付完成,并根据装备的交付进程为飞行部队换装。换装这种新式重型攻击机的飞行团,将陆续从其它地区移防到洛林来。 在此之前,联邦军在洛林有两处大型军事基地和一处大型军用航空港,也即是斯利恩航空港。新开辟基地和机场意味着浩大的工程以及更加严峻的安保和情报工作形势。明面上,联邦、威塞克斯以及诺曼帝国这三大强国为主的国际形势从竞争对抗转向了合作共享,可是诺曼人在狂暴之海上建立军事基地的消息却让形势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在诺曼帝国西部与联邦东部之间,有一片气候状况格外恶劣的海域,东西宽度超过了4000里。不仅船只难以安全通行,飞行舰艇也很受影响。狂烈的气流,高频的雷电以及难以驾驭的惊涛骇浪,使得这片海域几千年来一直是人类活动的禁区。正因如此,诺曼帝国与联邦的两场大战都是在陆地上展开的。双方虽然各有水面和飞行舰艇,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在狂暴之海发生过激烈的对抗。如今,诺曼人在狂暴之海的几个岛屿上建立军事基地,而诺曼人的情报部门也在联邦东部搞事情,这些都让联邦军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诺曼帝国表示,他们在狂暴之海上建立军事基地,是出于整个奥伦斯星球的安全防卫需要——如果这片地区始终是军事上的真空,很容易被外来的入侵者利用。再者,他们认为狂暴之海之所以如此的反常,不光是自然界的原因,很可能如北方的太空飞船遗迹那般,也有某些隐秘的存在。即便没有人掌控,它们也一直对外界产生着影响。关于这一点,诺曼人表示在他们的军事基地完成之后,可以邀请各国的顶尖专家共同研究狂暴之海下方的隐秘世界。 放在过去,人们会对这样的解释嗤之以鼻,觉得这简直就是鬼扯,是不靠谱的借口,但是在北方事件之后,这似乎成为了最靠得住的理由。 每当国际形势发生动荡,特别是跟诺曼帝国直接相关的时候,魏斯都会下意识的从贝拉卡瑟那两位神奇人物的会面中寻找一些线索。不知不觉,这种情况已持续了快两年。这两位戏精打算就这样继续演绎下去,整出一段没有终点的神奇旅程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就在狂暴之海的诺曼帝国军事基地事件发生后不久,从奥克塔薇尔那边传来了一个让人有些猝不及防的消息:巴拉斯王子向古妮薇尔求婚了,而且,古妮薇尔准备接受这个求婚。双方如果能够谈妥的话,将会举行正式订婚仪式,然后约定婚期。 这是假戏真做,还是将精彩的戏剧人生演绎到真实生活中去?魏斯有些不明所以,而奥克塔薇尔已经先他一步返回奥城,跟古妮薇尔当面谈过这些事情。姐妹之间的谈话内容,奥克塔薇尔自然不会一五一十地透露给魏斯,但她透露了这段谈话的核心要义:古妮薇尔决定进入那个童话般的故事世界,让自己融入到一个庞大帝国地王妃角色中去。当然了,她表示自己的心永远是联邦的,永远是自由的,她会从她的立场去影响去尽可能帮助两国缓解关系。如果最终出现那种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比如冲突和战争,她会为联邦而祈祷,并祝福自己的夫君平安归来。 这种矛盾的选择不是凡人有勇气踏出的。魏斯对于古妮薇尔只是一个老朋友,交情算不上深。这个时候他若是前去劝说,恐怕不会起到什么效果。 不久,联邦外交部门给联邦州政府发来公函,要求他们针对贝拉卡瑟即将举行的一次外事活动做好相关的协调配合工作。虽然没有明确这场外事活动是什么内容,什么主题,但是标注的等级很高,让魏斯不由得将两件事情关联起来。 难道说巴拉斯王子会在贝拉卡瑟迎娶古妮薇尔? 为什么偏偏是贝拉卡瑟……魏斯有些挠头,但不管怎么说事情落到了这里,躲是不可能躲掉的,只好认认真真的做好应对。 一个星期之后,联邦外交部的官员们抵达了梅森,来协调布置具体事务,这时魏斯终于得到确切的消息,即将在贝拉卡瑟航空港举行的是应诺曼帝国方面要求的一场订婚仪式。对于联邦来说订婚是个人的事务,上升不到国家的层面,但是因为涉及上订婚的事是诺曼帝国的皇室成员,他们还是给予了相应规格的待遇。 订婚仪式通常会有其他皇室成员参加,没准执掌诺曼帝国政权的皇储殿下也会降临,那就是最高规格的国家级待遇,不仅仅是一个外交部能够协调过来,首脑们也应该到场。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从双方表达的意愿来看,并没有将事情烘托到举国皆知的地步,毕竟这仅仅是订婚。 相应的,当事人之一的古妮薇尔家族成员,特别是他的父母都应邀前往,而贝拉卡瑟航空港原本只是商业用途,兼具了一些军事设计,现在要把那里布置成为一个能够甚至少不至于太过寒碜的订婚现场,很多东西都必须巩固和完善。对于这几年来堪称基建狂魔的洛林人,不是什么太大的难题。在这场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订婚典礼前一天,魏斯、尼古拉、奥克塔薇尔聚在了贝拉卡瑟。遥想当年,在巴斯顿军校,奥克塔薇尔是令人尊敬而又令人仰慕的冰山美女教官,而魏斯和尼古拉是那一届最优秀的学员之一,也算是那个时期巴士顿军校的三位风云人物。他们各自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以及战后人生道路的洗涤,如今在各自领域小有所成。当他们再度因为古妮薇尔的事聚在一起,很多事说起来感慨颇多。 魏斯来到这里,是因为他是东道主,也是各方协调事务的本地总负责。奥克塔威尔来到这里,是作为联邦特勤部队的高级指挥官,负责配合联邦安全部门以及军方的安保工作。尼古拉则是因为诺曼帝国方面邀请前联邦总统莱博尔德出席,出于各种考虑,莱博尔德先生并没有前来,而是委托自己的小女儿代为参加。 三个人的身份和目的不尽相同,但他们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由这个事件而延伸出的一个共同的目的:防范诺曼人的阴谋。这里所防范的不是诺曼人在现场有什么作为,既然是巴拉斯王子的大事情,那诺曼人就算有心思也不会在现场耍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因为最近两年的一系列事件让他们对诺曼人的阴谋一直心存芥蒂。 “你那件事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吗?”奥克塔威尔问。 她所指的是之前碰面时魏斯说起过的,也是拜托她帮忙确认的一件事——巴拉斯说泽还活着,而且还在洛林,但魏斯费了一番功夫,依然没有任何的线索。奥克塔薇尔如今是特勤部队的高级指挥官,而在和平时期,原先军事情报部门的相当一部分人员和职责转入到了特勤部队,而余下的转入到联邦安全监察部门。所以,通过她这条线路也是有可能获取一些情报的。 “没有发现,没有头绪。我觉得这有可能是他故意诓骗我们的,未必是真的。至少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把这件事情搁在一边吧!”魏斯坦然回答道。 “别掉以轻心!”奥克塔威尔提醒说。“以诺曼人的行事风格,他们随时有可能把这件事拎出来做点手脚,至少在你这一边,得在心理上做好充分的应对。” 正文 第82章 逆袭王者 三人聊了一阵,魏斯半开玩笑的说,古妮薇尔这嫁到诺曼皇室去,以后也算是联邦这边的高级情报员,诺曼帝国有什么动向,皇室肯定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她虽然不能直接参与政务,但多多少少会有些接触。由此来看,这桩婚姻有它积极的一面。 魏斯有口无心,话刚说完,就被尼古拉飞了个白眼儿,奥克塔薇尔也没什么好表情,看来女人的视角跟男人的思维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奥克塔薇尔说:“我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去当什么高级情报员,牺牲自己的一生。保家卫国的事,我宁可在战场上跟敌人真刀真枪地拼,也不愿自己的亲人以婚姻作为筹码。”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仿佛一位即将送女儿到富贵人家去的母亲,而她实际上只不过比为魏斯大了三四岁。 尼古拉紧跟着说道:“嫁去诺曼帝国虽然贵为皇妃,可她来自联邦这样一个跟诺曼帝国关系对立的国度,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人们的歧视和排斥。在最初的几年时间里,她一定会受到严密的监视,想要接触到敌人的政务军务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敌人故意让她接触。” 魏斯摊开手,表示自己对女性并没有歧意,更没有侵犯女权的意思。他解释说,因为之前古妮薇尔说她的一个梦想就是当个出色的情报员,所以才会联想到,她嫁到诺曼帝国去是不是也带着这样一个次要的目的。 “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如果她真是带有这种想法,哪怕只是部分,我也劝她早点打消念头。婚姻不能儿戏,人生也只有一次。”奥克塔薇尔继续以老母亲的口吻说道。 “记得巴拉斯第一次到贝拉卡瑟来跟古妮薇尔幽会时,我跟他有过一次交谈,当时他似乎很排斥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而现在他愿意与古妮薇尔正式订婚,这个消息是不可能封锁住的。那么,既然他愿意公之于众,心理上一定是有些变化的,究竟是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心?是否意味着诺曼帝国的权力结构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魏斯的问题并没有明确指向尼古拉或奥克塔薇尔,他不确定这两人之一或是两人都有他想要的答案。 奥克塔薇尔沉吟道:“在诺曼帝国,阿尔伯特和巴拉斯这两位年轻的王子曾经并不被人们看好,他们是权力斗争中的逆袭者。长久以来,我们一直觉得那位阿尔伯特患有严重的家族遗传病,很可能在年轻时候就会逝去,可是诺曼帝国皇室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类误诊,或是以误诊之名做的骗局。至于这位巴拉斯王子,从小就与众不同,他是军事领域的天才,但也是一个叛逆者,所以据说并不被他们的霍亨施陶芬四世所看重。那位已经逝世的皇储才是受到各方青睐的天之骄子。说起来,这位不幸的已故皇储是由霍亨施陶芬四世的第一任皇后所生,而那位皇后已经在十多年前病故,阿尔伯特和巴拉斯都是由第二任皇后所生。虽然第一任皇后已经去世多年,但她的家族与那位旧皇储有着紧密的关系,而旧皇储毙命之后,新皇储和他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自然发生了权利上的冲突与更迭。事实上,阿尔伯特和巴拉斯王子又分属于不同的权力派别。这种支持,往往会通过婚姻等手段进行巩固和维系,那位阿尔伯特王子所娶的皇妃就是支持他的西部传统贵族的代表。所以,人们原本以为巴拉斯王子会迎娶北方塞德林茨家族的某位血脉纯正、身世显赫的女子为妻,但他居然选择古妮薇尔作为他的第一位妻子,且不说今后如何,至少在这一步,他走的相当大胆,也相当反常。到目前为止,我们还猜不出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如果像你之前所揣测那样,是为了今后能够更好的占领和统治联邦,那么他如何解决现在的问题?难道仅仅依靠塞德林茨家族几个青年才俊的支持,还是他已经牢牢掌握了军事大权?” 奥克塔薇尔这一连串的反问,挖出了不少不合逻辑的猜测,使得巴拉斯的人生之谜更加的扑朔迷离。遗憾的是,作为姐姐,连她要嫁的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都没有清晰的概念,他究竟是温和还是暴怒,是诚恳还是狡猾,是光明还是卑鄙,这些通过各种资料得出的结论往往是相互矛盾的,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 魏斯看了看尼古拉,然后说道:“以我跟他的接触虽然不能非常笃定,但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聪明,也非常有风度的人。至少在极其危险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暴躁或是失控的状态,这说明他懂得控制情绪,而且有足够的城府。想想看,在他这个年纪就能坐上诺曼帝国军队总参谋长的位置,光靠出身恐怕还不够,至少要有说得过去的能力和声望。如果他不是那么优秀,如何能够如此迅速地捕获古妮薇尔的芳心呢?要知道我们的大明星在联邦可是受到万千民众的追捧,追求者可以从自由城排到奥城来,这其中什么样的男子没有!” 尼古拉轻笑了一声:“”是啊!从他的容貌气度还有举止来看,的确符合万千少女心目中那个白马王子的形象,何况他在诺曼帝国有着光明的前景。对于这个星球上绝大多数年轻未婚女性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如果他不是带有某种强烈的政治意图那就完美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尼古拉整段话的关键所在。她觉得这场婚姻依然是一场政治活动,至于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从目前的情况看,还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宛如火红的帷幕。这帷幕是在缓缓开启还是在徐徐落下?是在开启一个时代,还是在结束一个时代?站在窗前魏斯看着这般寻常而又壮观的景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按照贝拉卡瑟航空港的贸易协定,往来于此的飞行舰船只在白天降落和起飞,夜间停航。这既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也是国防的一种需要,然而这一次,为了这场隆重而又别致的订婚仪式,在诺曼帝国方面的主动协商下,联邦同意他们的舰艇在夜间抵达。 夜空中,一艘看起来并不过分庞大的飞行舰船从西面飞来,那些护航的舰艇都远远停在了边境线后方,只有它独自飞入莫纳莫林山脉之中,最终来到了贝拉卡瑟航空港。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它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既没有强大的防护,也没有彪悍的火力和特别的机动力,似乎就是一艘普普通通的运输船只。等它靠近之后,贝拉卡瑟航空港的探照灯扫过它那充满金属质感的舰体时,魏斯突然意识到,造访诺曼帝国时见识过的那种奢华。在这艘飞行舰船上得到了淋漓尽致体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它宛如飞行的宫殿,舰体之上是沉沉叠叠的上层建筑,这是前所未有前所未见的构造。从军事的角度来看,这种高耸的上层建筑简直是糟糕至极。它既不利于减小横截面,也无助于高速机动中的舰体平衡,甚至于太过容易在飞行中暴露那特有的轮廓。可是,从舒适度和观赏度的角度来看,在那高高的舰桥上能够纵览全舰,还能俯瞰大地,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观。 在贝拉卡瑟航空港的登记簿上,这艘即将抵达的船只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皇冠。如果是在联邦,这或许是一个司空寻常的名字,但是在诺曼帝国那样一个高度集权的君主制国家,皇冠绝不是常人或凡物能够使用的名字,它意味着权力和地位。如果不是知道霍亨施陶芬四世这几年一直抱病在床,魏斯会揣测那位战争皇帝以一种不提前宣示的姿态亲临此地。 以巴拉斯现在的身份,断然是不会堂而皇之的使用这样一艘飞行舰船,那太过招摇,不符合他的性格。它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的母亲,诺曼帝国的现任皇后,要出席订婚仪式。对巴拉斯而言,这位皇后的到来,是对他择偶观的一个巨大肯定和支持,或许,这也是他人生的一个巅峰。 诺曼帝国的大人物乘坐飞行舰船抵达贝拉卡瑟航空港,魏斯作为东道主,在这个夜晚并不需要毕恭毕敬地上去讨好。事实上,夜间抵达是诺曼人的要求,而在外交场合并没有这种夜间接场的惯例。依据诺曼帝国方面提供的日程安排,那个大人物会在这里呆上一天一夜多几个小时,第二天的白天,他们会跟即将订婚的准新人以及她的家庭进行茶话会之类的传统活动,到了晚上才是正式的订婚仪式,其安排基本上是尊重诺曼人的习惯,整个仪式长达两个多小时,清单上的项目多达24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光是看清单就要瑟瑟发抖了……皇室的礼节还真是繁长,如果是在诺曼帝国境内,排场肯定还会更加的铺张。 魏斯一直觉得好奇,是什么让高高在上的诺曼帝国皇室决定来到这个偏远的航空港,屈尊举行这样一场订婚仪式。如果不是诺曼帝国与联邦的特殊关系,或许双方应该在更加适合举行订婚典礼的地方,比如说诺曼帝国的首都或是女方家族所在地奥城。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折中的结果,或许为了这一天巴拉斯做了多很多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古妮薇尔没有像以前那样跟巴拉斯踏着晨曦散步,草地上只看到巴拉斯带着一名随从在兜圈子。天气已经转暖,他穿着一件军款的披风,步态轻盈,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踌躇,反而对即将到来的订婚典礼充满期待。没等魏斯过去与之攀谈,古妮薇尔出现在草坪上,她并不擅长诺曼语,但也多少学了一些,基本的沟通还是可以进行的。她等在巴拉斯的行进道路上,等着对方走到跟前来……似乎要以姐姐身份,在订婚典礼之前跟这位来自异国的皇室成员进行交谈,或者说是告诫。魏斯不清楚他们聊了什么,两个人只交谈了大约十分钟时间。 巴拉斯此前似乎从未跟奥克塔薇尔见过面,至少没有正面的接触过。虽然这不是一个颜值即正义的年代,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知他看到这样一位比古妮薇尔更加俊美而且有着军人气质的大美女,心里会不会有一点诧异、一点遗憾、一点“瘙痒”,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他身上绝不会出现临场悔婚这样的狗血剧情。要说颜值,奥克塔薇尔确实近乎于无可挑剔,但绝对称不上完美。偌大的诺曼帝国,怎会挑不出一个在外形气质方面堪比奥克塔薇尔的适龄女子,何必千里迢迢来联邦选妃? 正文 第83章 危险尝试 悔婚这种狗血的剧情,显然不会发生在极度看重名誉和颜面的诺曼帝国皇室,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将在风平浪静中进行。在奥克塔薇尔跟巴拉斯王子的那番谈话后不久,负责情报工作的两名军官找到魏斯,他们满面愁容的说,从秘密渠道得到的消息表明诺曼帝国的反对势力正在实施一场可怕的刺杀行动,力图将皇后和巴拉斯王子干掉。事情如果发生在贝拉卡瑟,发生在联邦境内,那无疑会引发一次非常可怕的国际大事件,矛盾之激烈,完全有可能演变为战争,这使他们两人感到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 说起来,这两位军官绝非泛泛之辈,其中一位有着一个魏斯非常熟悉的姓氏,庞克。他是老庞克将军的长子,人们习惯于称他为“小庞克”。小庞克如今是中校军阶,在不显山露水的军事情报部任职。另一位军官是跟魏斯齐名的战争英雄斯卡帕,此人在战场上非常骁勇,曾率领突击队击破敌人的防线,并成功袭击了敌人的兵团指挥部,战后转入联邦安全监察部,以严厉和不近人情而著称。 小庞克的绰号是“幽魂”,而斯卡帕的绰号是“判官”,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以柔克刚,一个刚硬无比,两人组成临时搭档,似乎也不失为一种互补的搭配。 在魏斯的据理力争下,军官们同意让奥克塔薇尔加入这个意义非凡的话题讨论——她虽然是特勤部队派来协助做好安防工作的,但一来隶属的部门不同,二来她是格鲁曼家族的一员,有些事情通常会避开当事人及关系亲密者。 “消息确凿吗?” 奥克塔薇尔上来第一句话便问。小庞克和斯卡帕面面相觑,秘密渠道传的消息,再确凿也只是消息,没有直接的证据。她问这个问题,潜台词是“如有直接的证据,应该立即提醒诺曼人转移订婚仪式的场地,或以其他的方式进行替代,而如果没有有力的证据,就得斟酌以何种恰当方式提醒诺曼人了。” 从两位军官的反应来看,魏斯知道这事没办法拿上台面,即便要提醒诺曼人,也只能旁敲侧击,至于他们如何运对或者完全不予理会,是联邦方面无法把握的。既然贝拉卡瑟是洛林的地面,防止出现恶性事件也是洛林州政府的份内之责。他冥思苦想,然后对军官们说:“我有几个主意,其一叫做打草惊蛇,故意展开搜查和追踪散布消息,让试图搞破坏的以为我们已经盯上他们,让他们投鼠忌器,停止行动,主动撤离。其二叫做以静制动,密切关注周围的情况,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进行排查,找出可疑人员并进行重点盯防。其三叫做故布疑阵,故意让诺曼人感觉有人要搞破坏,好让他们知难而退,因为破坏行动是我们制造的,而且没有发动,所以能够将影响力降到最低……你们觉得如何?” 听了魏斯的建议,两位军官乍一开始瞪大了眼睛。按照常规思维,他们能可不作为,也不能擅作主张,尤其是用这种剑走偏锋的怪招,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可是细细一想,这就如同战场上的某些大胆策略,看似九死一生,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凶险。 奥克塔薇尔点了点头,率先说道:“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觉得第三种也不失为一种值得冒险的举措。” “那就这么干吧!让诺曼人知难而退,省得给我们制造麻烦,那原本就是他们内部的矛盾,应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骁勇的斯卡帕跟着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那些诺曼皇室的反对者之所以要选择贝拉卡瑟,就是想要制造激烈的冲突好掩盖他们的行径,趁乱谋取利益,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小庞克表态赞同,但话里不留任何的把柄,让人不得不钦佩他超乎年龄的老练。 因为诺曼皇室成员的到来,贝拉卡瑟早已是严密戒备,而这种戒备是由双方协商一致,共同来承担的。在这其中,诺曼人派来了他们神秘而精锐的内卫部队,而联邦方面出动了特勤部队和安全监察部的武装监察员,在这些精锐的力量之外,原有的安保力量都撤出一线,转为外围的警戒。 在诺曼皇室抵达的第二天下午,离仪式正式开始还有几个小时,在预定的仪式现场,当双方的警卫人员例行对所有的桌椅和设施进行安全巡查时,联邦方面发现了一枚藏在椅子下面的炸弹,这一发现有如一声晴天霹雳,让负责现场安保的人员大为惊慌。要知道这枚炸弹距离举行订婚仪式的观礼台只有一步之遥,虽然炸弹威力不大,但如果在仪式现场发生爆炸,不仅诺曼帝国的皇后和众多嘉宾有可能受到侵袭,接下来所造成的混乱还会给一些有所图谋者可趁之机。 随着这枚炸弹的出现,整个贝拉卡瑟明明沐浴在阳光下,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似的。仅仅半个小时之后,魏斯、奥克塔薇尔、小庞克以及斯卡帕都出现在了诺曼人管理区的会议室里,诺曼人的现场总负责人——宫廷侍臣莫拉卡伯爵召集了这次会议。 这位宫廷侍臣以一种极为愤怒的口吻向众人通报了发现炸弹的情况,并指责这是对诺曼帝国皇室的藐视和挑战。无论它来自何方,是诺曼方面,还是联邦方面,亦或是其他国家幕后指使,诺曼帝国都会追查到底,让意图破坏者付出沉重代价。 下午在订婚仪式准备现场发现了那枚炸弹,此刻就静静的放在众人面前的桌子上。从构造来看,它属于最简易也是最可靠的那种,即由炸药、导线以及定时装置构成的。从炸药分量来看,大概跟一枚波米弹的装药量相当,为增加杀伤力拌入了铁削碎片。现在,它被解除了引爆装置,不具备原有的威胁,但如果用明火将其点燃,还是可以让在座众人喝上一壶。 循着之前商量的结果,魏斯不慌不忙地说,其实之所以能发现这枚炸弹,是因为联邦方面从隐秘渠道得到了一些警告,但这些警告并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也没有明确的指向,目前还仅仅是一条线索。现在来看,炸弹印证了警告的真实性。有鉴于此,洛林联邦州政府郑重提出建议,希望诺曼方面能够延迟或者取消今天晚上的订婚仪式,请诺曼帝国的皇室成员以及重要宾客先行离开,由双方联合对整个贝拉卡瑟进行仔细的排查和清理。 诺曼人那位高冷的宫廷侍臣哼了一声,以一种不容商议的口吻说道:“在诺曼帝国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因为受到威胁而取消或推迟的重要典礼的情况。这对我们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哪怕刺杀者就潜藏在人群之中,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的退让,这是我们的意志和品格所决定的。”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我们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一切可能保证现场的安全,并且时刻准备好用我们的胸膛为我们所效忠的皇室阻挡袭击者的枪弹,哪怕血流成河在所不惜。” 魏斯无言以对,而到场的联邦外交部官员表示,如果诺曼方面坚持按原定的时间和场地来举办这场订婚仪式,联邦政府有必要申明——我们已经尽力所能及的一切努力阻止恶性事件的发生,保护到场主宾的安全,如果发生不可控的意外,我们只能感到遗憾,这并非联邦方面的主观过失或是有意为之,因为从现有的情况来看,袭击者极有可能是来自于诺曼帝国内部。 “感谢您的好意!”那位宫廷侍从以一种冷静的,几乎毫无情绪的口吻说道,“如果今日之事经过查证,确实跟联邦方面没有直接关系,我们绝不会向你们推卸责任,但反过来,这并不能够成为你们洗脱嫌疑或是责任的借口。” 临时会议就在这样一种不好不坏的氛围中结束。诺曼人加强了戒备,联邦方面也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在几乎是地毯式的反复清查下,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严密戒备下,订婚的仪式终究还是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拉开了序幕。 带着极度警惕和紧张的心情,魏斯站在灯火通明的临时礼堂里,看每个人都觉得有可能是袭击者,但却又无法做些什么——此时在他的特殊视野里,诺曼人大多是白色虚框,其中也有一些是红色,但是并不意味着那些红色就是袭击者,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上,敌对人员意味着对联邦不怀好意,而不是对诺曼皇室不怀好意。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无法使用自己的特殊视野来甄别袭击者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以正常的军人的视角去审视现场,去观察每个人的神态和动作,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疑的对象显然不局限于在场的宾客,所有的辅助人员以及能够接触到这次订婚仪式的所有人员,都存在作案的潜在可能,至于动机,那是错综复杂的,事情的根本难以调查清楚,只能将每一个人的列为怀疑对象。 应诺曼方面的要求,这场订婚仪式由诺曼人派来的团队负责餐饮酒水,所需物资也全部从诺曼帝国运来。在仪式进行之前,所有的餐点都已经就位,总共有184名后勤人员——包括60名进入仪式现场的侍者,为两百多位宾客提供服务。只要有哪怕一位侍者是心怀不规则,便有可能将危险的爆炸物甚至是毒药带到仪式的现场来。如果是致命的化学毒药,哪怕只有微量,也可能造成重要人物的死亡,而这种微量是很难通过常规的检查来防范的。 毒药不同于毒品,即便是将嗅觉灵敏的猎犬带来,也未必能够起到作用。诺曼方面似乎已经给重要的宾客和皇室成员做出了提醒,他们几乎全场都没有任何饮食,但按照惯例,他们要为新人举杯。魏斯警惕地盯着所有人手中的酒杯,唯恐他们之中有人在饮酒之后出现意外,好在这种情况始终没有发生。 正文 第84章 终极阴谋 随着时间推移,按照皇室礼节举行的订婚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仪式现场,诺曼帝国“国母”,皇后苏菲殿下,无疑是群星之中最闪耀的那颗。她天生丽质,肤白貌美,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依然拥有闭月羞花的容颜和雍容华贵的气质,不禁让人感叹造物主为何会如此青睐一个人。相比之下,这场订婚仪式的真正主角之一,古妮薇尔-格鲁曼,仿佛还是一位未进化完成的灰姑娘。作为联邦民众爱戴的“仰望女神”,她既洋溢着柔美的青春风华,又展现出精致得体的感性之美,但无论是大家闺秀的出身还是娱乐明星的气场,都无法跟诺曼皇后那种皓月般的光华相提并论。所幸的是,到场主宾没有几个人会刻意去比较,他们更多是在关注这场订婚仪式背后的深意:巴拉斯王子与古妮薇尔来自于当今国力最强的“两极”,他们的结合是否是诺曼帝国与自由联邦真正从竞争对抗走向谅解合作的信号? 在诺曼式的乐曲中,这对原本相隔数千里之遥的年轻男女,在这条无形的姻缘的红线牵引下走到了一起。诺曼帝国皇室的宫廷侍臣以皇室特有的方式宣读了订婚书,那是一篇比就职演讲还要冗长的文章,极尽考究的描述了了两位新人的家庭背景和经历,并且昭告在场宾客,他们的结合乃是因缘注定,是天选之作,他们结合必将给皇室乃自于他们的家族带来无上的荣耀与绵长的幸福。如果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那么,订婚者将于一年后在诺曼帝国完成盛大的婚礼…… 宫廷侍臣宣读完订婚书,随行的红衣主教以宗教的方式向这对新人赐福,在这之后,苏菲皇后以简短有力的方式,表达了皇室对这份婚约的认可。 看得出来,直到苏菲皇后波澜不惊地完成了致辞,巴拉斯和古妮薇尔才松了一口气,可见他们能够走到一起,确实克服了很多传统思维的束缚。这是魏斯第一次见到诺曼帝国皇后,也是在场很多人的第一次,包括格鲁曼家族的成员们。平日里,他们这些豪门人士高高在上,处处显得高人一等,而在这种世袭的皇室成员面前,他们却成了一群卑微的平民,就连古妮薇尔的父母也没有得到在仪式上发言的许可,这便是身份和权力的诱惑……也难怪他们之中会有人在战争中投靠诺曼人,试图获取这种世袭的、超越阶层的地位与权力。 仪式环节,诺曼人的宫廷侍臣、宗教代表、皇后以及联邦的官方代表连番登场,仪式环节之后的宴会时间才是两位准新人的表现时间。这时候,苏菲皇后带着到场的其他皇室成员和重要人物离开现场,很可能是直接返回“皇冠”号皇室舰艇去了。在那里,他们可以相对放心地进餐和休息,不像在仪式现场时刻刻绷紧神经,防备着不止以什么方式发生的袭击。 目送这些大人物离开之后,魏斯感觉肩上的担子减轻了大半。巴拉斯王子和他的准王妃还留在现场,诺曼帝国和自由联邦的众多官员、宾客已经饥肠辘辘,美味的餐点和诱人的酒水就在眼前,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儿有个无法彻底排除的隐患。 在全体安保人员的密切关注下,时间缓慢而坚定地流淌着,宴会现场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人们开始翩翩起舞,氛围渐渐升温。十点将近,一个巨大的轰响传来,感官世界随之剧烈地震颤,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在瞬间崩裂,屋顶也被掀开了一角…… 那些上过战场的军人和退役人员,对于这般情形莫不刻骨铭心。他们很清楚,这是剧烈爆炸才有的可怕场景! 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乎从爆炸传来的那一刻起,魏斯的思维就在飞速运转着。在此之前,他和他的伙伴们考虑过袭击的各种可能性,爆炸虽然是最容易联想到的,但其实是最不容易发生的。在和平年代,爆炸物的来源也很广泛,军工企业、采矿场、黑市以及合法或非法的化学实验室等等,但它们在运输方面受到了严格管控,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贝拉卡瑟及其周边受到军方和地方警察部门的密切关注,诺曼人的情报网络也在暗处发挥着作用。袭击者是如何能够搞到大量炸药,在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送到贝拉卡瑟,这是个非常值得探究的问题!要知道贝拉卡瑟方圆百里都在诺曼帝国和联邦军的空中监视之下,诺曼人更是出动了实力不俗的空中力量,难道就是这支力量产生了异心,所以投入到这场袭击战中?可是,如果真是他们,哪怕只有一两艘巡洋舰,也足以制造比这大得多的动静来,甚至一轮炮火就把被贝拉卡瑟的大多数设施给摧毁掉。 贝拉卡瑟的航空港是按照商业贸易的需求来建设的,它不同于之前的要塞能够抵挡重型火炮的轰击,但旧要塞并没有拆除,而是继续发挥军事用途,以及充当特殊情况下的避难所,。爆炸的余威刚刚散去,魏斯和在场的联邦军官们便高喊道:“所有人不要慌,紧跟着我们的指示,通过隐蔽地道转移到安全的掩体去!” 在场男士,有一多半都是军人或退役军人,在他们的努力下,现场很快疏散一空,而在撤离之前,魏斯透过窗口匆匆一瞥,外面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差点骤停,因为他看到诺曼人的“皇冠”号像是一头被猎人射中的野兽,以不正常的角度躺在地上,舰身燃着熊熊大火。如果苏菲皇后和一干皇室成员、宫廷重臣是在舰上,如果刚刚那场极其猛烈的爆炸是在舰内发生的,他们有可能已经悉数罹难了,而事态很可能走向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好不容易结束的战争又有可能重新启动,这显然是某些别有用心者希望看到的。 刚刚的爆炸应该是一次性的,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第二个爆炸发生,但就在魏斯透过窗户探察外面的情形时,“皇冠”号上腾起一团明亮的火球,沉闷的轰响随之传来,这很可能是上面的燃料弹药殉爆所致——它装备了小口径的自卫武器,有武器就自然有弹药,燃料想必也已补充完毕,若前一次爆炸摧毁了它的自控系统,殉爆只是时间问题,那么舰上人员的生还几率将会是非常悲观的…… 不确定接下是否会发生更加糟糕的情况,魏斯跟着众人进入幽暗深邃的地下通道,他们很快来到坚固可靠的掩体。这时候,巴拉斯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恶狠狠地斥责着他的随行人员。看到魏斯的身影,他怒不可遏地走了过来,用低沉的愤恨地声音问道:“袭击者是从哪来的?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 魏斯不确定他是否知晓“皇冠”号的状况,出于安抚的目的,他以官方的口吻说道:“抱歉,王子殿下,虽然我们之前已经竭尽所能地进行防范,但袭击者的这种方式还是让我们猝不及防,我们很快就会调查清楚究竟发生什么,此刻希望您给予更多的耐心,不要轻易的做出任何决定。” 巴拉斯王子瞪着他看了几眼,又转过头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古妮薇尔,周围还有不少格鲁曼家族成员。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情绪回应道:“好吧!我给你们时间,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而不是……” 最后几个词,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透过他的口型和眼神,魏斯猜出了内容——开战的口实! 如果只是愤怒之人的口不择言,魏斯可以权当没发生过,但巴拉斯何许人也?名义上,其权柄位于皇帝、皇储之后,在核心圈排在第三档,但他贵为总参谋长,和平时期是诺曼军队发展战略的策划者和执行者,能够对战争与和平的走向施加重要的影响。当军队首脑不遗余力地铸剑开锋,无疑会极大地提高执剑者动用武力的倾向。 不多会儿,双方人员陆续从外面带来消息,事实愈发清晰:袭击者很可能是趁“皇冠”号抵达贝拉卡瑟并补充燃料补给的机会对它动了手脚,导致它发生猛烈爆炸,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苏菲皇后一行人当时尚未登舰,爆炸虽有威胁,但至少性命无虞。 得知苏菲皇后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巴拉斯看起来如释重负,可是当他跟魏斯的目光相交时,后者分明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遗憾的神情。 为了地位和权力而借敌人之手弑杀兄长,这样的人何等冷酷无情?虽说苏菲皇后是他的生母,但如果她是通往王座的最大阻碍,再冷血一把又如何?这样的桥段,在漫长的历史上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生过…… 诺曼皇室的肮脏残杀,魏斯无意涉足,甚至不想多做评价,哪怕牵连到古妮薇尔的终身幸福,也不是他能够改变的,但事情偏偏发生在洛林之地,作为洛林州长官,他没法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必须直面阴谋,让任何栽赃洛林乃至联邦的阴谋诡计通通破产! 正文 第85章 变革的时代 “皇冠”号事件发生后的一个月内,外界对于诺曼帝国与自由联邦重开战端的揣测和忧虑被无限放大,人们虽然不清楚诺曼帝国的真实民意是怎样一种状态,但是从诺曼帝国外交官员的情绪里,他们能够感知诺曼人的怒火——无论联邦政府和军队在这一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都是对诺曼皇室的莫大亵渎。如果诺曼人想找一个开战的口实,这无疑是送上门的机会。要知道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为了发动两场战争,他们可是大费周章地进行酝酿和发酵。如今,绝佳的机会摆在了面前,向自由联邦发动战争似乎只是临门一脚的事情,但出于种种原因,诺曼人没有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攻击自由联邦,甚至没有做出战争威胁。不久,来自诺曼帝国的消息表明,制造“皇冠”号爆炸事件的是他们的内部敌人,这群人据说是效忠于已故的前任皇储约瑟夫,并以正统皇权的卫道者自居。他们认为是苏菲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子谋害了前任皇储约瑟夫,意图谋夺权力。作为复仇者,他们在此之前已经策划了多次袭击行动,只不过没有哪一次如此接近成功。 有关诺曼帝国和自由联邦可能发生战争的担心,随后被诺曼帝国内部那狂风暴雨般的血腥事态所化解。事实上,战争威胁始终只是人们的揣测,两国军队在这一事件的始末并未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参谋长联席会议上的及时沟通。基于军方高层的信息互通机制,是双方得以避免事态迅速恶化的一个重要推手,反过来,双方高层也都意识到军事领域的深入合作,无论是应对遥远而飘渺的来自外太空的威胁,还是现实的随时可能降临的国际矛盾,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于是,之前被无限期搁置的奥伦斯星球联合防卫部队概念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中。 几个月之后,诺曼帝国那片掀起过惊涛骇浪的局势回归平静,大国之间迅速就军队的联合参谋机构达成了原则性的一致,也即组建联合参谋部。这比起之前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又迈出了实质性的一大步,意味着各国军队在组织建设训练方面真正实现了协作互通,其形式上相当于紧密的军事联盟,但在漫长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一个覆盖整个奥伦斯星球的军事联合机构和联合机制,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的事件。 “皇冠”号余波渐散,回到梅森的魏斯继续投身于洛林的各项建设中来。这一事件对他来说是个绝无仅有的巨大挑战,在战争随时可能降临的那段时期,他受到了舆论的猛烈抨击,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而在危机化解之后,特别是诺曼皇室在公告中提及了洛林地方政府的努力,舆论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他又成了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之一。这些关于个人的评论,魏斯一惯不太在意,哪怕这些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连任,也从来不会刻意的去做解释。站在自由联邦的角度,这一事件的尘埃落定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然而在魏斯和他那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们看来,和解以及后续联合参谋部的组建,给他们在机械动力特别是空气动力方面的努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可以预见,联合参谋部建立之后,军方在装备和战术方面会更加的倾向于飞行舰艇,军用飞机得到的支持相应减少。自由联邦在机械方面的发展,从政府军队领导的国防策略彻底转移到了民间自发的研究上,经济的支撑作用逐渐让位给了竞技的热情,飞行大赛和赛车赛事成了最后的庇护所…… 当人们将注意力放在诺曼帝国皇室遇袭事件及后续发展时,北方的太空飞船遗迹发掘工作停滞数月,但这跟“皇冠”号并无关联。联合勘探和开采团队对外的解释是,他们在技术方面遇到了新的困难——在采集一定数量的表层资源之后,钻头难以再向残骸内部挖掘,似乎是一层特制的格外坚硬的装甲阻挡了他们的探索和开采。这解释听起来非常合理,但是撇开这些推测和分析不说,从宏观的形势来看,北方的星源石资源在向各国供应了几个月之后,开采量骤然减少,这在某种程度上吻合了质疑者的推测。 不过,质疑的观点刚刚抬头,北方又传来了新的消息,人们通过建立更多的钻井,使得星源石的供应得以恢复,让加入协定的各国得以继续利用优质的天然的星源石资源将他们的国防战略和经济发展方向往一个超前的时代迈进。 “皇冠”号事件发生的第二年,联邦军队发布了战后军事改革的正式指令,对军队的架构进行了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第三次重大调整,地面部队虽然还是联邦军队规模最大的构成,但它的战略地位无疑处在了一个下行通道,其战略任务也从原先的攻防并重调整为以防为主。此次改革所指的防御作战,主要是立体式的、应对来自天空的威胁所进行的积极防御,除了传统的地面防空装备,更强调进行堡垒阵地的防御作战和野外的机动防御作战,而这其中,依托城市进行的防御是原先的战术策略里面不曾重点强调的新内容。 在这场军事改革中,水面部队依然是扮演着次要的辅助角色,而战略的核心固化在了蓝天之上。在上一场战争中后期,作战飞机明显提升到了空中部队的核心位置,而飞行舰艇退居其次,这一回两者又重新互换位置,飞行舰艇重新占据了空中部队的核心地位,作战飞机成了辅助。随着技术理念的改变,大型飞行舰艇不再像早年那样受到重视,而是强调性能均衡机动力强的多用途作战舰艇以及可以搭载大批作战飞机的空中母舰。从这份军事改革的指令来看,联邦军队似乎又回到了上一场战争之前的那种以飞行舰艇为绝对核心的模式,但不同的是,假想敌从诺曼帝国变成了来自浩瀚星空的威胁。在这份指令中第一次提到了联合参谋部以及跨国家的军事操练,要求官兵们适应这种新的组织训练形式。 魏斯虽然已经退出军界多年,但是,且不说他在军中还有不少同窗和好友,洛林的驻军部队一直都是洛林地方政府重要合作伙伴,而洛林工业者联盟里有相当一部分产业是面向军队或是军队辅助范畴的,军队的改革跟他们的产业发展调整息息相关,所以他和他的伙伴们都密切关注着这场改革的进行。从很多细节来看,军方高层的出发点依然建立在上一场战争所带来的经验教训上,改革的一大目的是让军队更具组织性纪律性,部队的编制也变得更加的灵活和实用,特别是在原先的连队以下设立了正式的战斗中队和小队,士官在部队中的重要性也得到了进一步的认识和保障。 不过,基于作战的假想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侧重点也出现了两极分化的趋势,其中一极便是坚决的防守,特别是依托城市来抵御潜在的空前强大的敌人,另外一极便是灵活的机动性以及利用自然环境分散和保存战斗力量,通过机动游击的方式来跟敌人周旋。为此,联盟军队需要在各大城市建立更多的地下防御体系,以及在人迹罕至的山林旷野中建立秘密的军火库,而这些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另一方面,飞行舰艇的设计和建造也将在联合参谋部的调度下进行调整,使得各国生产出来的飞行舰艇趋于统一。据说今后的飞行舰艇将定位为四到五个类别,其一是主力战斗机,吨位只有原先主力舰的一半左右,但电气化程度和火力输出然而因为技术的发展而得到改进,其二是灵活的轻型舰艇,既能够胜任空中战斗,也能够在恶劣的条件下进行快速灵活的低空活动。其三是飞行母舰,搭载一定数量的作战飞机,其四是地面突击舰,如果将各类运输舰艇划分在内的话,那就是五个种类。 军事改革无论是痛定思痛还是百尺竿头,在改革之初通常展现出欣欣向荣的气息。 对于联邦的工业界来说,国防重心的调整早已是公开的信息,很少有既得利益者受到影响,就拿星空集团来说,在上一场战争爆发之前,他们是飞行舰艇制造行业的领头羊,而在战争时期他们迅速调整生产,又成为了作战飞机的最大生产者。当战略方向再一次回到飞行舰艇上时,他们迅速调整了内部的生产布局,将大多数生产力和研究的力量调整到了飞行舰艇方面来——从企业经营者的角度来看,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于飞行舰艇的生产利润更高。 联邦军队对这样一场改革,同样充满了乐观的情绪。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军队的总体规模既没有扩张,也没有缩减,军官的数量维持不变,相当一部分士兵可以晋升士官行列,而且从改革的前景来看,军队的战斗力应该是在提升的。以驻扎洛林的第十七国防师为例,这支既没有调整番号,也没有人事上的大幅度变动,只不过他们很快得到了由联合参谋部确定的部队等级,一等陆军步兵师。这应该是奥伦斯星球上的国家有史以来第一次以相同的标准来划定部队的等级。毫无疑问,一等步兵师是常规步兵单位里等级最高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地面上横行无敌,因为步兵仍是最基本的战斗单位,地面部队还包括炮兵师、战车师以及陆战师,其中战车师和陆战师都是训练强度和装备水平更强的地面单位,尤其是陆战师更是精英级别的存在。 跨越国界的联合参谋部取代了原有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制度,将笼罩在各国头顶的战争迷雾揭开,各国的军事部署和国防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现在了这个国际性的军事机构眼前:联邦军队依然是这个星球上规模最大装备最好的军队,其规模几乎跟诺曼帝国和威塞克斯王国之和相当。让人们感到意外的是在非战争时期,诺曼帝国只维持一支规模并不那么庞大的作战部队,其地面部队仅有65个师级战的单位和不到200个独立的团级战斗单位,常备兵力不满百万,而联邦军是他们的1.6倍,这样人们对于诺曼帝国是和平头号威胁的传统意识有了空前的变化,并且引发了一场关于联邦军队是否需要裁减规模的激烈争论。当然了,不同国家的国体和兵制不尽相同,这意味着他们在和平时期和备战时期的转换弹性存在差别。诺曼帝国的预备兵制度,能够让他们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动员起三倍于和平时期常备军的规模不费吹灰之力,而联邦军队虽然可以动员起两倍还多,但精英部队的规模要小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在上一场战争初期由各种预备师和警备师组成的二线部队在北方被诺曼军队一口气横扫的很大一个原因。基于这场改革并没有对军队的规模进行大幅度的调整,争论也仅仅停留在争论层面,并没有影响到现实。 在揭去了战争的迷雾之后,联邦军方惊喜地发现,原本对于其他国家军事力量知之甚少的他们,一下子成为了这场联合运动的最大受益者,他们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诺曼帝国和威塞克斯王国这两大君主制国家的军事力量,而正面和侧面的交流增多,让他们获取情报变得更加轻易和便捷,许多以往难以解开的谜题纷纷找到了答案。比如说,星空集团通过军方得知了诺曼人实现跨大气层飞行的奥秘,尼古拉又将这个消息带给了魏斯:诺曼人的确是利用飞行舰艇技术实现了突破大气层——在那艘飞出大气层的飞行舰艇上,操纵者像潜水员一样穿带着密封的装备使用储备的氧气,在没有空气的外部空间逗留了一段时间,而后又回到了大气层之内。理论上飞行舰艇是可以完成这样的任务,而从理论到实践所需的就是如何在空气稀薄乃至于完全没有空气状态下维持足够的电流输出,以保证星源石持续的发挥作用,这通过蓄电池以及氧化剂就可以得到解决。诺曼人甚至没有动用他们之前揣测的火箭技术。事实上,火箭这种古老而又现代的技术到目前为止还缺乏足够的可控性。尽管如此,魏斯和尼古拉以及星空集团的那一小部分思维格外活跃的工程师依然坚定不移地进行着火箭武器的研究,虽然他们的重型轰炸机上可以搭载双联装火炮,但这种火炮的口径,对于大型飞行舰艇来说,难以构成实质性的威胁,而火箭武器代表着未来。 魏斯和尼古拉还有他们的朋友在理性的轨道上做着努力,而对于感性者而言,诺曼人飞出大气层的壮举,意味着奥伦斯星球的文明已经开启一个似乎提前到来的太空时代。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将为那个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的目标做出积极努力,并在这一领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正文 第86章 宁静时光 初春时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位于奥城北郊的巴斯顿军校,迎来了建校280周年庆典。它的诞生,可以追溯到自由联邦成立之前的阿尔斯特王朝,尽管是封建时代的王者以剑为犁,建立起了这样一座了不起的军校,但它真正的辉煌大都写在自由联邦的历史上。无论是在人们追求自由民主的反抗战争中,还是捍卫联邦主权的一次次战斗中,巴斯顿军校培养的军官历来是中流砥柱,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国家英雄。 作为巴斯顿军校的优秀毕业生,“火线毕业班”的幸运儿和佼佼者,魏斯穿上了“压箱底”的军校礼服,再一次从大门走进了久违的校园。这一刻,他将遥远的记忆深藏在了心底,把这座伟大的军校当成自己的母校。伟人说,人走得再远,也不要忘记来时的路。诚然,没有巴斯顿军校的磨砺和锻造,他不可能一夜之间从平民变成战士,更不可能在北方边境到洛林的艰险里程中存活下来。这一刻,他对巴斯顿军校满怀感激,充满敬意。 如此隆重的庆典,尚且健在的“巴斯顿人”从联邦各地赶来。他们之中既有雪鬓霜鬟的老将军,也有踌躇满志的青壮年,既有昔日的同窗好友,也有今时的长官僚属。来到这里,他们不分军阶、不谈职务、不论尊卑,只认一个共同的角色,那便是“巴斯顿人”。 梵洛老校长回来了,战争时期,他扛起了联邦军事改革的大旗,通过整训“国防师”大幅度提高了联邦军地面部队的战斗力,为战争中期的大转折铺垫了坚实的基础。那些为国捐躯者“回来了”,每一个牺牲者的名字和事迹都被印刻在了新落成的纪念堂里,以供后人瞻仰。 在一系列的庆祝和纪念活动结束后,喧嚣渐渐散去。夜幕下,魏斯坐在纪念堂前的台阶上,回味着这里的熟悉气息,感怀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惆怅着不知走向何方的未来。哲人认为,时光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灵丹妙药”。漫长的岁月可以消磨掉最刻骨铭心的伤痛和悲哀,哪怕是尸骨累积的“血海深仇”,也会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中渐渐淡去,直至无影无踪。在短短半个世纪之内,奥伦斯星球上的国家经历了两场人员伤亡数以百万计、经济损失不计其数的全面战争,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背负着难以言喻的伤痛、悲哀以及仇恨,然而从停战的那一天起,反战的舆论便牢牢占据着主导地位,在北方发现“太空飞船遗迹”并展开国际联合研究和发掘后,呼吁各国加深军事政治合作的声音更是盖过了一切。在这样的时代浪潮面前,那些固有或是新生的矛盾已经无法掀起太大的波澜,即便是危及诺曼帝国皇室主要成员生命的贝拉卡瑟袭击事件,也罕见的受到了双方的冷静处理,没有被舆论裹挟着升级为外交甚至军事冲突。 一方面,国际战争的阴云消散无形,跨国军事合作不断升级,使得奥伦斯星球的整体自卫能力朝着发生质变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战后的反思必然演进为某种形式和程度的变革,譬如自由联邦的军事改革、威赛克斯王国的政治改革。在诺曼帝国,由于皇帝霍亨施陶芬四世病入膏肓,宪政派开始公开为“宪政革命”造势,这一运动的目的,是通过宪法和议会限制君主的权力,旨在将这个国家从君主专制推向君主宪政,国家大事不再是君主一个人说了算,而是在宪法的框架下,由代表国民意志的议会同君主共享权力。从历史潮流来看,君主宪政取代君主专制是一种进步,但不是绝对——直接从君主专制转变到民主共和的案例比比皆是。至于君主宪政与民主共和,在社会发展的特定阶段,两者之间并没有纯粹的递进关系,而是各有优劣,谁存谁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历史沿革和时代际遇…… 不知不觉间,魏斯出任洛林地方政府州长官已满四年,并且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连任。四年间,洛林从一个以资源开采和农牧生产为主要产业的边疆贫穷省份转变为充满活力的新兴工业地区,冶金和机械制造跃居西部第二、全国第五,医疗和教育条件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失业率长期接近零点,社会稳定度和民众满意度高企,成为了自由联邦战后的“洛林现象”。凭借在洛林工业者联盟中的领导地位以及对机械制造、教育产业的大手笔投资,克伦伯-海森家族也迅速从地区性的知名家族蜕变为地方颇具影响力和带动力的工业家族。 在这无限风光的背后,长期以来的付出不必多说,魏斯对当前的一切并不如外人所认为的那样“心满意足”,更没有心安理得地坐享收获,而是心怀隐忧,未雨绸缪,竭尽所能地跟时间赛跑。一直以来,他和他的伙伴们,还有军界、政界那些为数不多的有识之士,始终视诺曼帝国——准确地说是已经或意图掌控诺曼帝国的野心家为自由联邦的头号威胁,认为他们摆出伪善面孔,是改变了以往的策略,用更加迂回隐蔽的方式进行布局。不过,在他们有足够的证据揭穿诺曼人的布局之前,只能以理性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进行准备,风靡自由联邦的引擎动力车辆竞赛便是一个成功的范例。通过竞技经济的良性运作,使自由联邦的内燃机技术发展在飞行舰船重新占据军事战略核心地位的情况下得到充分的保障,以此为基础,飞机的技术研发进程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维持。 尼古拉-莱博尔德,战时毕业班的特殊“肄业生”,拎着两瓶酒走到了魏斯身旁。因为身份特殊,而且生性敏感,她有意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以最为低调的方式前来参加巴斯顿军校的庆典。她和魏斯所在的那一届巴斯顿军校生,还没毕业就走上了战场,几乎每一个人都为联邦的沃土抛洒了青春热血,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在战争结束前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都永久记刻在了纪念堂的浮雕下。 魏斯本不饮酒,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次”,是在巴斯顿军校时期陪尼古拉解乏,那会儿饮酒是冒着受处罚的风险,而今他们坐在纪念堂前,一半是敬故去的同窗,一半是勉励自己继续前行。 喝着酒,尼古拉低语道:“下个月,联合参谋部成立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演习将在弗里斯王国境内举行。除了弗里斯人,其他国家都对这场演习寄予了期待,届时将会出现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飞行舰队——它被视为保卫奥伦斯星球的最强力量,但愿如此……” 此时四下无人,阵亡的袍泽们就算可以听到,也不会泄露机密,所以,魏斯不必顾忌什么,同样低声说道:“第一次联合演习,他们应该会保持很高的警惕,诺曼人大概率不会在这个时候搞大动作,要担心的是这种联合演习成为常态之后,诺曼人某一天趁他们松懈突然发难,那可就是一场真正的灾难了。” “坚冰之下,暗流正在涌动,但谁也不知道坚冰什么时候会融化。” 尼古拉所说的“暗流”,主要不在自由联邦,而是在莫纳莫林山脉那边的诺曼帝国。每至节庆日,全体诺曼人必然要为“吾皇霍亨施陶芬四世”的健康举杯,这个战争时期被敌对国家无数民众反复咒骂的诺曼头领,出人意料地成了这一段平静时光的最大保证。如果他还能活上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这样的和平时光很可能还会继续延续下去,可是,他能活多久,对外界来说是个根本无从预料的事情。自从战争末期以来,他久未出现在公众面前,据说只有最核心的王室成员和军队将领能够偶尔一窥其况,外界也是通过他们的表达来确定皇帝尚在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尔伯特王储和他的兄弟巴拉斯王子对帝国局势的掌控愈发稳固,老皇帝活着的价值也在悄然下降,甚至成为某种阻拦,也许达到某种临界点之后,他的健康将变得无足轻重。 魏斯靠坐在台阶上,仰望着浩瀚星空:“要是真有一支太空舰队突然到来,导致奥伦斯星球的安全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促使各国放弃既有的利益盘算,真正意义上的团结在一起,那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坏事!”尼古拉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心术不正者,面对强大外敌的威胁时,如果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便会为了活下去而投靠敌人,帮助敌人对付自己的同类。在我看来,无论有没有来自太空的威胁存在,我们都必须跟那一类人作斗争。” “你说的很有道理!”魏斯赞同道,“战争是人性贪欲的必然,也是历史惯性的作用。只要这一类人存在,只要他们继续掌握着专制国家的专制权力,我们就必须提防他们、对抗他们、战胜他们,而不是指望他们放下胸中的征伐之心。” 尼古拉闷了一口烈酒,长叹道:“可怜的世人啊,好好珍惜这段和平时光吧!谁知道它能维持多久呢?” 魏斯酌酒,苦笑:“无知的世人可以好好珍惜这段和平时光,而痛苦洞悉真相的我们,如何能够安心以待?” 尼古拉转头看了他一眼,以一种高深的姿态说道:“有一种状态,叫做假寐。假寐的最高境界如同醉酒,人醉心不醉。” 正文 第87章 狂暴之海的巨大漩涡 洛林,索姆索纳斯。天空中,一架绿色涂装的联邦快速邮政飞机从西北方飞来,以克伦伯-海森城堡顶部飘扬的蓝色旗帜为参照,机头对准平直的跑道,以标准的姿势完成了一次平稳降落。 跑道旁,魏斯一身正装,等着又一位宾客到来。时光荏苒,这已是联邦机械技术保护者联盟以“机械工业资本研讨会”之名举行的第11次会议,也是在洛林的第2次。在联邦工业部的秘密组织下,这一会议每年举行3-4次,会议地点时而选在机械工业发达的城市,时而选在风景秀丽的度假区,研讨会内部资料偶有流出,给人的感觉是这群人在努力适应时代的变化,让机械技术发展重新回到以飞行舰船为基础的主流轨道。 作为东道主,魏斯本该面色愉悦地迎接老朋友,来自尼德威尔联邦州的埃文斯长官。可是,两人见面,却都是凝重的表情。就在前一天,机械专家塞尔巴勒博士因车祸不幸罹难,前来参会的熟面孔又少了一张。在过去的两年里,这个秘密联盟的成员当中,因各种意外而受伤甚至遇难者已达9人,远远超过了自由联邦和平时期的社会事故伤亡率,要知道他们或是州长官,或是工业界的一流专家,即便他们自己疏忽大意,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不至于集体放松警惕,特别是在这之中还有两桩颇为离奇的事故,就算神经大条,也隐约能嗅到阴谋的气息。 同一时期,遥远的北方也发生了一系列的难以解释的死亡事件,首当其冲的便是远赴北方威赛克斯王国开展联合研究工作的科研人员。两年来,先后有17人死于非命,这些人当中,以法莱恩王国的顶级史学专家卡松博士、自由联邦的顶尖化学专家乌莫萨特博士以及威赛克斯本国的一流物理学家麦森博士最负盛名,他们的暴毙也引发了各国政府以及外界舆论的高度关注,可就算威赛克斯王国安全部门会同各国派去的保安人员加强戒备,也依然无法阻止此类事件的发生。几个月前,联合参谋部派出联合特勤部队,正式接管了联合研究团队的安保工作,然而没过多久,就有5名工作人员在勘探现场因设备爆炸而丧命。严密的调查随之展开,但是才过了半个月,自由联邦的联合调查官在泳池里醉酒溺亡,更让事件变得扑朔迷离…… “敌人越是疯狂,我们越要冷静执着。” “不论是命运的戏弄,还是敌人的诡谋,我们都要勇敢面对,哪怕惊涛骇浪也无畏无惧!” 魏斯与埃文斯长官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相互勉励,互相鼓劲。 在他们身后的跑道上,那架草绿色涂装的联邦快速邮政飞机在阳光下显露厚重的金属质感,那是波纹状的铝合金材料制作的机壳,其坚固程度虽然比不上飞行舰艇的装甲钢板,相较于过去那些使用纺织物蒙皮的老式飞机已经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构造上,它摒弃了传统的双层机翼,采用的是下单翼结构,双发动机配置,金属三叶螺旋桨,富有现代气息的方形机体设有齐整的圆形舷窗,能够搭载3000-4000磅货物以及12名乘客,以400-450里的经济时速飞行2000里,在灵活快捷方面有着飞行舰船难以企及的优势。随着快速邮政飞行网络的兴起,就如同汽车同火车的竞争一样,飞机于这个飞行舰船“称霸天际”的时代争得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联邦机械技术保护者联盟的努力并非决定性因素,但客观来说,他们的努力确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保护和推动作用。 战后修葺一新的克伦伯-海森城堡,居住条件固然没法跟高档酒店相提并论,却拥有任何酒店都无法比拟的亲切和温馨。此次会议选址于此,无论工业部的首脑、顶尖工业专家还是州长官们都感到满意。事实上,在同僚们“厄运连连”的情况下,这样一个远离城镇、相对独立的堡垒式建筑,安全方面的压力要小得多。为防万一,特勤部队派来了整整一个分队,跟洛林的地方安全部队共同构建了临时警戒体系。不仅如此,魏斯和他的伙伴们还拿出了游击战争时期的防敌袭措施,就算突然遭遇强敌攻击,也还有应对的后手。 当然了,在任何头脑正常的人看来,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在此时此地。 当魏斯和埃文斯长官走进城堡大厅的时候,先期抵达的宾客们,包括3位州长官、4位工业专家、2名联邦安全部高级官员以及2名工业部的官员,有的站、有的坐,有的在喝茶、有的在品酒,角落的收音机开着,正在播送联邦第一电台的新闻。最近几天,人们关注的热门是联合飞行舰队的再次集结,数十艘战舰此次将前往狂暴之海举行军事操练。值得一提的是,联合参谋部组建之后,诺曼帝国如约开放了他们在狂暴之海建立的岛屿基地,使得飞行舰艇在这片区域的活动有了关键的支点。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那片海域复杂多变的气流和说来就来的暴风雨如同噩梦一般,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船只葬身此地,飞行舰船虽然能够翱翔于天际,但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它们依然脆弱。可是,诺曼人似乎不这么看——他们那些过分自信的指挥官或是狂妄无知的参谋官认为,狂暴之海是一处得天独厚的训练场,能够磨砺军人的胆识、锻造官兵的技术。诺曼帝国的军事发言人表示,他们此前之所以不惜代价在狂暴之海腹地建立岛屿基地,根本目的是从装备、技术以及精神上战胜恶劣天气,打造出一支能够胜任全天候作战任务的“无敌舰队”。 面对诺曼同行的炫耀,小国家的军人或望而兴叹、或忍气吞声,历来彪悍的威赛克斯人由于国力和军力大打折扣变得有心无力,唯有自由联邦具备与之较劲的条件。不过,出于必要的谨慎,联邦舰队的指挥官们先前几次拒绝了诺曼人的“邀请”,这本来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但军方高层始终对诺曼人在狂暴之海的军事部署感到忧虑,觉得这些家伙“无利不起早”,如此煞费苦心、不计代价,必定是有所图谋,没准是想在联邦背后捅上一刀。因此,借着联合参谋部的作用,他们几番派员前往诺曼基地参观,试图对诺曼人在此长期布局的意图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揣摩,他们发觉诺曼人此举似乎另有隐情:一方面,诺曼舰艇除了特定的航路,并不在狂暴之海随意活动,这跟所谓的“特别磨练”存在出入;另一方面,诺曼人的岛屿基地看起来是以军事为主,却又构建了大量的研究设施、配置了大量的研究设备、派驻了大量的研究人员。东方风云变幻的狂暴之海,北方坚冰之下的飞船遗骸,如何让人不产生联想? 在总参谋部的推动下,联邦军飞行舰队决定“进军”狂暴之海。他们采取了循序渐进的方式,先派一支特遣分队,然后才是分舰队,以联合操练的方式对狂暴之海的空中航路进行探察。诺曼人不仅来者不拒,还向联邦同僚们分享了他们在狂暴之海探索出来的安全航路。不过,这些安全航路既不连贯,也非绝对安全,需要飞行舰船快进快出,否则也容易招惹麻烦。据说在多次联合操练之后,联邦军飞行舰队向总参谋部提交了一份假象作战分析,推断诺曼军队战时有能力穿过狂暴之海对自由联邦东海岸展开偷袭,但无法在狂暴之海建立一条稳定的运输补给线,对狂暴之海的利用也仅仅停留在战术袭击层面。 这意味着自由联邦的东海岸安全了? 不,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在狂暴之海的联合操练中,联邦官兵们不止一次看到海面出现巨大的双漩窝,对于这般奇异的景象,他们立即找到了一个贴切的绰号,“地狱之门”。地狱是神话之物,但这些骇人的漩涡却是真实存在的。以科幻的思维进行推理,这很有可能是连通未知世界的特殊通道,或许是太空来客万千年前建立的星际之门?进入这些漩涡会去到哪里,知或不知,只是满足好奇心,但是否会有东西从这些漩涡钻出来,也许是性命攸关乃至于种族存亡的大问题。 巨大的漩涡一旦出现在海面,空中的气流随之发生剧烈变化,而后大概率出现暴雨雷电。每每至此,诺曼人的飞行舰艇总是带头迅速转移,看来对这样的奇异状况已有了解,这或许就是他们在狂暴之海建立基地的重要原因。为了搞清楚真相,自由联邦通过联合参谋部向诺曼人发出询问,然而诺曼人表示他们也在努力探究,但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对常人而言,视听一旦被北方发现的太空飞船遗迹和东面狂暴之海的怪异景象所吸引,便会自然忽略掉那些值得深究的离奇死亡事件。 正文 第88章 预言家 在跟先期抵达的众位同僚们打过招呼之后,埃文斯对着其中一位联邦安全部的高级官员说道:“听说,那位皇帝时日无多,官员们已经在悄悄准备新皇帝的登基仪式了?” 这位蓄着唇胡的安全官员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他哼了一声:“对我们而言,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是上一场战争的发起者——虽然官方一直极力否认,但这两千多万人的死伤都是拜他的战争命令所赐,所受的诅咒早就该让他堕入炼狱受煎熬了!”行伍出身的埃文斯心直口快,他机关枪似的说道:“再者,他在位三十多年,纵然内部有各种难以调和的矛盾,至少大多数人在形式上顺从于他的统治,一旦改朝换代,难免会出现一段时期的动荡,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蓄着唇胡的安全官员慢条斯理地说道:“表面上看,这应该是王权承继的必然现象,但我们很容易忽略一点,那就是正统的皇储早已殒命,这几年来,他们恐怕已经完成了权力重组,而且他们的军队也从战争末期的那种疲惫中恢复过来。” 话到这里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自然是留给人们揣测与遐想。 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收音机的声音那里,特派记者对现场观察到的情形进行了描绘式的报道,虽然没有刻意煽情,但从他的措辞和腔调中,依然可以感觉到他是深受震撼——此次在狂暴之海举行的联合演习,集合了各个国家五十多艘飞行舰艇。尽管战争时期双方曾进行过多次接近或超过百艘舰艇的大战,以及投入数十艘舰艇、数百架战机的恶战,但对于常人而言,如此近距离且无风险地观看这般规模的演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借着空中联合演习的话题,另一名联邦安全部的高级官员透露说:“通过一些隐秘的消息渠道,我们得知了一些令人诧异的情况——最近这两年,诺曼帝国对他们的飞行舰队进行了秘密改良。无论是从纸面数据,还是联合演习的现场情况来看,诺曼舰队始终是在协议框架下运行,既没有多造舰艇,也没有进行汰换,但他们投入飞行舰队的资金达到了超乎想象的数字。” 话依然只说了一半,这次,阿姆斯联邦州长官,有着“轻工业改革者”和“纺织工杀手”两种风评的霍尔-斯科特,紧跟着说道:“诺曼人使出这种狡猾的障眼法,我们应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才对。他们无时不刻不在算计着,所以,历来每次跟他们交战,初期总是一败涂地,所幸的是,胜利总是属于正义的一方。” “战争可不管什么正义。”埃文斯一脸不屑地嘟囔道,“邪恶的,暴虐的,善良的,正直的,在枪炮面前没有任何区别。当战火袭来,生命如深秋的草芥般卑微。” 言罢,他转头对来自艾米利亚联邦州的马萨尔说:“大战略家,大预言家,接下来的故事该怎么演绎,发表一下高见?” 马萨尔不仅是打牌高手,当他还在军中服役时,曾担任第7军团参谋长职务,虽然那个军团不是顶尖一流的王牌部队,可在和平年代,四十出头就升任军团参谋长的真是凤毛麟角,那时的他想必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但不幸的是,部队在联合操演中发生了重大事故,锅总要有人来扛。盛怒之下,这位老兄退役从政,而在进入政坛之后,他凭着出众战略眼光屡战屡胜,成为众多州长官中的佼佼者。那些曲折跌宕或是精彩纷呈的桥段,此处不多赘述。 受到埃文斯的推荐,马萨尔故意咳嗽两声:“冬末,大雪纷飞之时,那位卧病已久的老皇帝终于一命呜呼,撒手人寰,终年六十有三。万众瞩目之下,年轻的皇储戴上了沉重的皇冠。登上王座之后,新皇帝不再有任何的拘束,他大赦天下,废除了那些极度不合理的法令,与宪政派积极对话,再加上摄政时期颁布的一系列促进经济发展的政令,尖利有余、柔和不足的国家迅速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照此下去,帝国时运或将蒸蒸日上,缔造数代人的荣光,然而,戴上皇冠仅仅一百零一天,这位新皇帝便因病故去——直到临死之前,这个悲戚的王者还憧憬着对外域文明的探索能够带来医疗科技的飞跃,憧憬着原本无药可医的先天疾病成为分分钟解决的小问题,憧憬着自己能够摆脱疾病的束缚,纵马飞驰在由他主宰的广阔天地……” 马萨尔之言,如同他在牌桌上的表现,让众人哑口无言,特别是有关宪政的提法,大胆之中又不乏逻辑,狂妄背后充满理性。在这个时代,奥伦斯星球上既有民主联邦国家,也有君主宪政和君主专制国家。就权力的集中度而言,民主联邦与君主专制无疑站在了两个极端,两者各有优劣。文明的发展潮流看起来在推动民主意识覆灭集权专制,但这种进程往往是漫长曲折的。要细说起来,写出的论著足够塞满一个书柜。 听完马萨尔的“预言”,魏斯由衷感慨道:“所以,那位巴拉斯王子成了最后的赢家,宪政进程戛然而止,战争阴云重新笼罩这个世界。” 对于这段续言,众人皆以沉默应对,唯独马萨尔顶着战略家和预言家的光环说道:“从这样的最终结果反推,很多谜团都能找到符合逻辑的答案。比如说,皇储之死,战线之溃,还有让我们困扰许久的飞船遗迹,这些看起来是意外,但没准都是他人精心设计的,而我们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里,也就是为了应对深藏在暗处的阴谋。” 那位蓄着唇胡的安全官员依然语气缓慢:“现如今,我们的飞行舰队在规模和实力上略强于诺曼舰队,在不考虑威赛克斯舰队站位的情况下,只要避免舰队主力遭受袭击,我们就能够保持足够的战略主动权。在飞行部队方面,我们拥有大批具备实战经验的优秀飞行员和大量的战机储备,一旦爆发战争,只需要两三个月时间就能够重新整备出一支庞大的战机部队,而诺曼人可以秘密培训飞行员,却无法在和平时期让他们的飞行员获得真正的作战经验。” 马萨尔道:“我同意你的逻辑,如果诺曼人在阴谋策划一场战争,突袭我们的舰队必然是战争开端的重头戏。好在西格诺里上将和他的分舰队指挥官们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特别是有分舰队参加联合演习时,其余分舰队都相应进行了战备部署,而且,飞行母舰始终处于受保护的状态。” 在场的工业专家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关心国际局势。在飞机制造领域颇具权威的安德拉尔博士便道:“说到飞行母舰,我们一致认为,新研发的‘毁灭者’俯冲攻击机,能够让飞行部队的中近程攻击效率得到成倍的提升,结合飞行母舰的机动性,具备了左右空中战局的能力。如果那位皇帝陨落的冬日不是即将到来的这个,我们的飞行部队有足够的时间装备这些新式战机并形成有效战斗力。再者,星空集团和洛林工业者联盟合作的新型远程攻击机已经通过了技术委员会的论证,也将成为机动舰队的有力补充。时间越久,对我方越有利。” “怕就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马萨尔道。 魏斯揣摩着说:“是啊,也许是天命,也许是人为。过了这个冬天,如果北方的星源石资源还是维持现有的开采供应量,国际上的质疑会越来越大,目前这种微妙的平衡也将随之发生变化。” “假定是这个冬天之前发生大事件,我们回去就得提前做好应对了。”埃文斯叹道。 众人正聊着,广播在一段轻松悠扬的音乐过后,又回到了狂暴之海舰队联合演习的直播现场,特派记者的声音不是特别清晰,感觉频道里有很多杂音,也不知是现场太过吵杂,还是信号传播过程中受到影响。离收音机最近的,是霍尔-斯科特长官,他调整声音旋钮,让音量变大,广播才勉强听得出内容。 “……这里的天气真是无愧于狂暴之海响当当的名字,我们可以看到西面出现了大片黑云,云层里夹杂着闪电,而且移动的速度很快,舰队看样子已经来不及着陆了……它们在往高处飞,应该是要爬升到云层之上,这对它们来说并不难,只是会有些冷,不是什么大问题……海面上出现了巨浪,我们必须转移到高处的掩蔽所里去了,他们说风暴来临时,海浪可以将这座岛屿的大部分区域淹没,而且这种风暴说来就来,岛上根本没办法大规模部署防空部队,也无法修筑真正意义上的要塞,现有的设施条件只够舰队短暂驻扎,开展军事训练和技术研究……噢,闪电越来越近,雷声非常响亮,响彻天际……希望舰队已经上升到了足够安全的位置,不然的话,这种闪电会给他们制造很大很大的麻烦……” 正文 第89章 和平威慑 为期三天的“机械工业资本研讨会”第11次会议,在安静祥和的西部小城索姆索纳斯顺利闭幕。会议期间没有发生离奇伤亡,但这并不意味着外界也风平浪静。首先,诺曼帝国的宪政派人士再次通过国际电台发声,要求执政者正视国内的重重积弊,并阐明政治改革是当前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强权镇压乃是下下之策。诺曼政府随之发表声明,重申所谓的宪政派是非法政治组织,严厉谴责他们企图借助外部力量影响和改变诺曼帝国的政治格局,扰乱民心,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这场嘴仗,由于双方地位和影响力悬殊,加之国际形势整体稳定,还不至于掀起大风浪来,倒是其后的事件更加引人注目——在狂暴之海举行的空中联合演习遭遇风暴袭击,参演舰艇多有损伤,联邦和诺曼帝国还各有一艘舰艇失踪,军事演习由此变成了搜救行动,而大规模搜索竟然毫无收获,于是乎,狂暴之海存在神秘力场、或有天外来客悄然出没的揣测,迅速成为新的热点话题,以此为背景的科幻小说也在各路作家的笔下璀璨生姿。 扑朔迷离的狂暴之海事件,将平民大众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东方,但联邦高层的关注点显然要更加的现实和理智。随着时间的推移,耗费可观人力物力的北方“太空飞船遗迹”勘测研究进入了全面开采期,然而星源石的开采量还不到预期的三分之一,虽说有各种各样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但联邦高层在渐渐失去耐心的同时,对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图谋也有越来越多的警惕与反思。 联邦飞行舰队在狂暴之海意外折损舰艇,跟其后联邦军飞行舰队和飞行部队整合编成联邦空军的进程并无直接关联,但在促成部分高层下定决心的过程中,前者或多或少扮演了催化剂的作用。 兵种整合前,飞行舰队是法理上的“天空守卫者”,飞行部队有的隶属于飞行舰队,有的隶属于陆军部队,还有的归由轰炸机指挥部指挥,虽然战时可以由总参谋部的航空作战部门统一调度,但多头管理、分散组织显然不利于飞行部队的长远发展,对人才的培养和交流也是一种阻碍,飞行舰队与飞行部队和平时期对资源的竞争也颇为激烈。整合后,联邦空军统管“会飞的”作战部队,统一组织、统一调度、统一规划。尽管这种大规模的整合意味着部队和人员的定位调整,需要一段相当时间的磨合期,但从长远来看,只要管理得当、指挥正确,这种整合必然是利大于弊的。 深秋时节,联邦空军在中部地区展开了一场绰号“钢铁兄弟”的军事演习。作为兵种整合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军事演习,舰队和机队精锐尽出,浩浩荡荡,振奋人心,而在技战术层面,许多以往因为种种原因难以实践的科目实现了突破,譬如战舰与战机之间贴近实战的对抗演练。天空中战鹰呼啸,精彩的编队机动令人眼花缭乱,庞大的战舰如同漂浮的城堡,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的魅力。对外,这是一场没有胜负、只见情谊的演练,但是对内,以总参谋部为主体的高层智囊团队对飞行战舰和作战飞机的作战效能进行了审慎的评估。评估结果是保密的,然而在随后的“思考季”,军方高层为来年的军事发展制定了完备的计划表,从计划表的构成不难看出,列装新式战机的进度大大加快,装备的数量也相当给力,而飞行战舰的建造和更新计划稍有放缓。 艾米利亚联邦州的马萨尔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也是一流的政客,却不是真正的职业预言家。在这个依然寒冷的冬季,诺曼帝国的皇冠依旧戴在重病缠身的霍亨斯陶芬四世头上,但老皇帝无力理政,国家基本上处于“太子监国”的状态,即由皇储阿尔伯特代理政务,巴拉斯王子和诺曼皇族的亲王们负责军务,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然而在北方,威赛克斯的“风起云涌”不仅没有受到严寒的限制,反而在这个有更多时间进行思考的时节翻腾、喷薄——因为对王室支持的军事改革极为不满,首都卫戍部队在一群资深军官的带领下发动血腥政变,推翻了执掌威赛克斯政权达千年之久的罗拉尔王朝,宣布威赛克斯进入再无君主的共和时代。 令人诧异的是,王权的突然消失不仅没有让威赛克斯陷入分裂和内战,反而催生了一个新的联邦共和制国家。当然了,在局势得到控制之前,威赛克斯还是出现了持续数周的动荡,首都周边的重要交通设施遭到人为破坏,外国人纷纷离境或进入使馆区避难,好在部队之间的对峙最终都得到了和平解决。除了罗拉尔王朝成员以及少量王室卫队官兵殉难,政变期间,其他群体几乎没有出现伤亡,贵族们以出奇平静的态度接受了君主时代在威赛克斯的落幕。在这种情况下,自由联邦与诺曼帝国少有地达成了默契,以密切关注的姿态度过了这段相对短暂的特殊时期。 受政变影响,“太空飞船遗迹”的发掘开采陷入停滞,这种不可抗力的影响看起来是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的,然而威赛克斯联邦成立后,政府当局却迟迟没有重启发掘开采,对于来自其他国家的问询,他们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捱到了开春,联邦和诺曼帝国不约而同地通过外交渠道向威赛克斯人提出交涉,指责他们的无端拖延违背了联合协定的精神,是对协定签约国家正当利益的侵害。 面对强国的联合施压,威赛克斯联邦政府不厌其烦地进行解释,不断给出重启挖掘的时间表,但这些只是他们的拖延手段,陆续返回威赛克斯的各国专家迟迟无法恢复研究。即便各国以经济制裁相威胁,威赛克斯联邦政府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有情报表明,他们已经秘密恢复了海上的发掘开采工作,这意味着那里开采的星源石资源被威赛克斯人独获。按早前的估测量推算,在不惜一切代价的情况下,威赛克斯联邦是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实现逆袭,重新成为国际舞台上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在可能遭遇外域文明侵袭的前提下,奥伦斯星球上的国家概念和文化差异将变得无足轻重,文明的生存与延续乃是唯一目标。于是,威赛克斯联邦政府的自私做法受到了外界舆论的一致抨击,而摈除威赛克斯军方代表之后,国际联合参谋部反复商议、权衡,最终做出了在威赛克斯南境举行大规模演习的决定。 在奥伦斯星球文明抱团对外的理念感召下,人们显然已经厌倦了以武力解决争端的做法,有针对性的军事演习是心理上所能够接受的极致表现。不过,考虑到威赛克斯联邦政府是新生政权,国家思维还不成熟,难免会在极端情况下做出不理智的选择,国际联合参谋部知会各参演国家,此次演习以空包弹为主,但也需要携带一定比例的实弹。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举行联合军事演习时,每个国家的参演舰艇均指定一艘旗舰,各方互派军事督察员在他国旗舰上全程观察联络,或者说是监督——参演舰艇是否按照演习要求携带相应的装备弹药,过程中是否遵循演习约定,这些都是军事督察员的职责。在各国舰艇向预定区域集结的过程中,军事督察员会提前登上他国旗舰,并将准备情况通过无线电进行通报,通报中往往含有暗语,以便于向己方人员通传演习准备的实际状况。 此番为了达到和平威慑之目的,诺曼帝国出动了三个分舰队,虽然参演舰艇的数量还不到他们现役飞行舰艇的40%,但吨位占比却超过了60%,最新最强的主力舰艇基本上出现在了演习行列中。相应的,联邦方面出动了飞行舰艇总量的三分之一,吨位上也接近半数,而且除了主力战斗舰艇,这次联邦空军向北方航空基地调派了24个轰炸机中队,包括6个新组建不久的重型攻击机中队,可以说,除了被视为“杀手锏”的空母分队,联邦军已是尽遣精锐。 尽管国际联合参谋部暂时将威赛克斯军方代表踢出了局,如今要在弗里斯和自由联邦北部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他们还是提前知会了威赛克斯军方,表示演习期间或许会有舰艇飞机误入威赛克斯国境,但绝无侵犯威赛克斯国家主权之意——庞大的飞行舰队在门外锣鼓喧天,哪怕不越雷池一步,示威的意味也是明摆着的。作为回应,威赛克斯人向南部边境增派了空中和地面防空力量,虽然他们的军事实力在战后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复,但这支威赛克斯舰队的实力还是不够看,其地面防空部队的技战术水平亦处在战前水平。真要发生武装冲突,威赛克斯人在联合部队面前恐怕连一个回合也撑不下来。 正文 第90章 偷袭日 奥伦斯星历纪元1842年4月27日,弗里斯东北部卡莫森行省与联邦西北部克莱沃联邦州交界地带,代号“和平威慑”联合军事演习现场。在那湛蓝的天穹下,涂刷着各种航空徽标的飞行舰艇编成浩大的攻击阵列,大型舰艇横向、纵向均居中位,驱逐舰突前,如帽檐般为舰队开道,突击舰位于大型舰艇下方,如同隐匿在阵列之中的刺客,护卫型轻舰艇分居两侧,践行着护卫者的角色。 战矛所指的方向,视野中不见敌阵,只在遥远天际有几个若隐若现的黑点,而在这支联合飞行舰队之中,官兵们虽整装待发,但从他们的神情姿态来看,此时的气氛沉闷却不压抑,严肃而不紧张。在近百艘飞行舰艇组成的阵列后方,低沉的机械轰鸣声如浪涛涌来。放眼望去,一组组十二机大编队、六机小编队的战鹰组成了泾渭分明的攻击梯次,一切就如同阅兵那般从容有序。 联邦空军飞行舰队战斗旗舰“自由”号的舰桥观测台上,演习总指挥官、联邦舰队司令布拉特上将和一众幕僚军官们矗立观望。他们曾对飞行舰艇重新成为战争主角满怀期待,并为此付出了大量的努力,可是在联邦空军整合后,他们跟己方战机部队认认真真地切磋了一番,尽管他们不认为战机对战舰具有天生的克制能力,但也清醒地意识到,由一流飞行员所驾驶的性能优越的战机,在战场上对飞行舰艇极具威胁——即便实力不占优势,也完全有可能获得胜利…… 战争结束以来,“太空飞船遗迹”的大发现及其衍生出来的太空威胁论,促成了奥伦斯星球上的文明联合一致,共同对抗外来威胁,以奥伦斯星球军事联盟协定的签署为里程碑,诞生了协定过渡期和协定时期的概念。在这种特殊的时代背景下,飞行舰艇的设计思维发生了重大转变。新一代“自由”号便属于“协定过渡期”产物,保留了战时的设计特点——重装甲、重火力,当时火箭助推还是试验室技术,奥伦斯星球全部国家签署联合防御协定后,联邦舰队的战略定位以及假想敌都发生了变化,“自由”号建造工期推迟一年多,设计方案进行了较大幅度的调整。在火力方面,增强了上半球的攻击力,相应减弱了下半球的火力强度。因为威胁来自于天外,至少在初期敌人不太可能在地面有大规模的故事。装甲方面,对原有的装甲进行了改良,相应将重心放在了生存能力上,而在机动方面,通过使用火箭助推寄出,战术机动力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成倍的提升。此外,由于通讯技术的发展,这艘旗舰大量加装了通讯器材,包括新的密码通讯设备。正式完工后,“自由”号面目焕然一新,成为最具现代元素的主力战舰。 协定时期,假想敌来自太空,科技水平也许要高出一到两个档次,甚至更多,常规的对抗思维失去了意义,需要考虑空中游击战的战略思维,更多地采取一击即退的灵活方式。因此,没有必要在设计和建造以往那种庞大的主力战舰,还是重点打造快速机动的中型和轻型舰艇。当然了,在技术性的代差面前,任何巧妙的思维都无法弥补硬实力的差距,各国因此格外重视飞行母舰和作战飞机的研发——在极端的情况下,飞机具有数量上的优势,而且相对更加容易获得补充。 使用武力威慑显然有悖于这种文明大团结的思想导向,因此,无论是威塞克斯发生军事政变,还是新威赛克斯政权拒绝履行北方条约,其他国家都采取谨慎的手段。在这种大背景下,无论只有联邦还是诺曼帝国,亦或是其他参加此次联合演习的国家,都没有将对威赛克斯的示威和惩戒作为一种宣传,民众只被告知将有一场大规模联合军事演习,并不知道它的真实目标。但是,这只是对民众而言。在那些真正有眼光有见识而且密切关注着军事和政治时事的人眼里,这是一个相当不愿意看到的情形。鉴于此次联合军事行动具有特殊的目的,布拉特上将并没有带上空母编队,而是让他们在纵深警戒待命,作为演习的主题,他坐镇“自由”号指挥己方飞行舰艇进行战术机动和综合补给训练,并将重点放在跨国的舰艇协同作战上。 诺曼帝国方面,舰队指挥官是声名赫赫的波拉米尔上将。战争时期,他执掌诺曼帝国北方舰队的帅印,是诺曼军队迅速击败威塞克斯的“关键先生”,并籍此获得了诺曼帝国的最高军事勋章。此次参加演习的诺曼舰艇,数量上跟联邦空军相差无几,就吨位和火力输出而言,实力要稍胜一筹。这恰恰反映了两个大国在北方问题上的态度——诺曼帝国干涉最早,投入也大,最早提出制裁威塞克斯,同时也是此次“和平威慑”的发起者。相较而言,联邦的态度要佛系不少,在北方的问题上,他们一直处于观望态度,并没有死心塌地地将希望寄托在冰层之下的所谓太空遗产,而在后续的开采和研究中,他们也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各个国家的节奏。 各国舰艇在北方集结完毕,联合军事演习随之拉开序幕,这个时候威赛克斯舰队终于有了动静。他们的舰队就规模和实力而言,勉强可以跟联邦军相抗衡,比诺曼人逊色一些,而面对整个联合演习部队则处于遭碾压的劣势。很显然,他们扮演的角色是观察和警戒,一旦联合演习侵犯了威赛克斯主权,他们可以用实际行动来提出抗议和警告,但酿成交火冲突甚至引发战争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演习期间,边境地区风和日丽,而威赛克斯人始终保持着远远的观望姿态。在发生军事政变之前,他们本是这个联合组织的一份子。经过近年来的逐步磨合,已经建立起了较为有好的关系,此时双方处在的相对的对立位置上,心情难以言喻。 演习行将完成,威赛克斯人依然没有在关键的问题上松口,诺曼人大为光火,提出延长演习时间,并且增加舰机对抗的环节,并且暗示可以派出飞机越过边界,让威赛克斯人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压力。对于这一点,联邦和其他国家并不积极支持,诺曼人表示他们可以自己干,其他国家的参演舰艇只需要留在原地站场助威…… 视线回到演习现场,联合飞行舰队的飞行高度在5000尺左右,诺曼人的轰炸机翱翔在超过两万尺的高度,它们盘旋、调整,寻找合适的俯冲角度。作为演习计划的一部分,各舰纷纷昂起炮口,舰员们熟练地操作各式防空武器,大口径的舰炮开始轰鸣,打出的都是空包弹,对于那些即将俯冲而下的诺曼战机并无威胁。 “自由”号的舰桥观测台上,布拉特上将眉头一颤,对身旁的军官说:“如果诺曼人对我们耍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这是他们发动突袭的最佳机会。” “这怎么可能呢?”那名军官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回应道,他思量了几秒,紧接着低语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言罢,两人不约而同地仰起头,一队队诺曼战机开始从高空俯冲下来。相较于联邦空军那些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诺曼人无疑要笨拙许多。在真正的战场上,对方根本不会给你如此充分时间,从容有余的进行调整,想要在激烈的战场上生存下来,并且取得战果,必须审时度势,见缝插针,以勇气和技巧克服巨大的困难。 眼看那些诺曼战机越飞越快,越飞越低,布拉特上将忽然闭上眼睛,在胸前画了个祈祷的手势。几秒之后,巨大的爆炸声袭来,紧接着是人们慌乱的喊叫声。 “他们疯了吗?”布拉特上将听到身旁的那名军官失声喊道。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爆炸的火光四起。 “不,他们没有疯,疯子怎么可能有耐心布这么大一个局?” 按照演习设定,诺曼战机此时投下的应该是不会爆炸的空心演习弹,除了给战舰撒上白灰,并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然而猛烈的爆炸分明来自于威力惊人的炸弹,诺曼飞行员毫不留情地将它们砸在了均速前行的“盟友”身上。当然了,从攻击开始的那一刻起,双方就已重新回到了你死我活的敌对状态。 实战经验表明,应对大机群轰炸,飞行舰艇应当充分利用空域纵深进行快速机动,并在机动过程中注重舰艇火力的调度与配合。眼前这场正在发生的突然袭击,诺曼战机不仅将攻击矛头指向了联邦舰艇,亦将炸弹投向了其他国家的舰艇,位于空中阵列左侧的诺曼舰艇,在一小段时间的沉寂后,也调转炮口向友军开火了。 观察到这个微妙的情形,布拉特上将果断命令各舰以防空姿态朝联邦腹地方向撤退,舰艇主炮继续对空发射霰弹,而不是针锋相对地轰击诺曼战舰。在这种乱糟糟的场面下,得益于性能良好的、具有较强抗干扰能力的无线电设施,联邦舰艇遵循旗舰指令迅速撤离,其他国家的舰艇蒙受诺曼人的双重打击,有的已经失去控制,在燃烧中换换下坠,有的慌不择路,拼命逃窜,还有的索性停止抵抗,升起白旗。 正文 第91章 图穷匕见 “和平威慑”成了“战争之端”,诺曼人再次向世人展示了他们不择手段的险恶用心。为了这一天,他们煞费苦心,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都在秘密地准备着。为了掩盖真实意图,不惜在北方制造了几乎瞒过了整个星球的“太空飞船遗迹”事件。瞒天过海之计一朝得逞,联邦舰队成了他们嘴边的肥肉,岂会轻易松口? 在布拉特上将率领联邦军队且战且退的情况下,诺曼人非常果断的发起了看似疯狂而又精妙的突击。那些轻巧而又迅猛的舰艇就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在联邦舰队身后紧咬不舍,当他们追进到一定距离时,就如同在上一场战争中完败威塞克斯军队所使用的伎俩,纷纷发射雪茄状的飞雷。经过了战后多年的改进,这种飞雷的威力和效率显然更胜一筹。 对于诺曼人这一招,联邦方面也不是没有准备。他们吸取上一场战争的教训,在和平时期努力收集有关假想敌的各方面情报。即便是在各国组建联合参谋部之后。他们没有刀兵入库、马放南山,而是以更加隐秘和灵活的方式进行情报工作。得益于这些努力,联邦舰队指挥官和他的军们知道敌人的这种飞雷已经进化到了使用无线电进行遥控的程度,能够在一定的范围内进行战术机动,而那些遥控的设备及操作人员就在发射他们的舰艇之上。要想降低这些飞雷的威胁,要么对发射他们的舰艇进行干扰攻击,要么利用无线电技术进行干扰,最好两者皆用。 在联邦军队竭尽全力的阻拦射击和不见影踪的无线电干扰下,诺曼人的飞雷攻击无一命中,但这种共计方式显然不是诺曼人唯一依仗的法宝。当联邦舰队将注意力放在身后时,一队又一队的诺曼战机从高空俯冲而下。不具备自身动力的炸弹如雨点般落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过后,有四五联邦艘舰艇都中了招。虽说这些炸弹的威力比那些飞雷要小得多,可是搁在任何一艘飞行舰艇身上都不好受。有两艘中型舰艇在受损之后航速锐减,若是任由它们掉队,那么等待它们的无疑会是毁灭性的打击,但如果施以援手,布拉特上将所指挥的这支联邦舰队很有可能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跟敌人来一场决战似的搏杀,这同样是联邦方面不愿意看到的。在大小的取舍上,冷静的指挥官不难做出正确的判断——联邦舰队继续向己方腹地撤退,受损的舰艇渐渐的脱离了阵列,但他们没有升起白旗,而是极尽所能的对敌方舰艇展开射击。 当双方舰队在联邦西北部展开激烈的战斗时,此前两场战争中皆安然无恙的联邦东部海岸线附近,一只如同幽灵般的舰队从层层叠叠的乌云中钻了出来。它们的规模并不那么庞大,可是当炮弹和炸弹呼啸而来,从米德尔加联邦州到尼德威尔联邦州,海滨城镇的居民们随之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之中。 这些年来,为了防备诺曼人可能从东面展开的攻击,联邦军队对自己的东部海岸线进行了防御升级,修筑了不少现代化的堡垒和机场,部署了机动舰队和巡逻部队,然而这些努力在诺曼人在精心布设的攻击面前就像纸壳一样的脆弱。那些100多年来未曾受到战火染指的宁静的海滨城镇,在敌人的肆虐下浓烟四起、火势冲天,景象惨不忍睹。 部署在联邦东部各处机场和隐蔽基地的作战飞机纷纷出动,狂风挡不住他们勇敢的心,暴雨浇不灭他们燃烧的斗志,他们不要命似的冲向诺曼的舰队,如同上一场战争中用无畏的意志挫败强大的敌人。在这些飞行员的努力和牺牲下,诺曼舰队在几个小时之后撤出了联邦领空,但是这条位于腹背的攻击通道已经打开,联邦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在北方,联邦舰队以损失近半数舰艇为代价撤回到了己方战机部队的保护圈内,诺曼人暂时停止了追击,然而当夜幕降临之后。他们再度向纵深的联邦机场和航空基地展开攻击,威塞克斯人也不宣而战一舰队杀戮到联邦领空。到了这个时候,诺曼人主导的阴谋已经一览无遗了:威塞克斯人发动的军事政变显然也是诺曼人一手操控的,现如今北方威塞克斯西方的诺曼帝国昔日三强之二联手夹击联邦。 那些或中立或观望的小国家,无论站在哪个阵营,都无助于改变战争的格局。 听闻战端再启噩耗,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虽然一直对诺曼人的阴谋心存警惕,并为之做了大量的准备,却久久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在魏斯的认知里,这无疑是一场珍珠港式的突袭,然而他低估了诺曼人的“胃口”,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自由联邦西境的各处要塞便遭到前所未有的轰炸——诺曼军队仿佛掌握了天顶星科技,用巨大的、雪茄状的飞雷制造出天崩地裂的攻击效果,这些可怕的炸弹,一枚就能摧毁一座坚固的大型炮垒,二三十枚足以将整座要塞夷为平地。 战争开启之后,诺曼人采用了全新的跳跃式的攻击战术,在战略和战术层面让联邦军队猝不及防,他们以舰队为先导,作战飞机为支援以大约200到300里为一个跳跃段,重点攻击联邦军队的航空基地,以空降部队对其实施占领,在周围布设防线,然后支持己方的舰艇和飞机在此活动。在这些跳跃点之外,诺曼人并不投入重兵,而是以空中的骚扰轰炸为主,并且不断的向跳跃点增派地面部队和防空火力。这样一来,他们的推进速度虽然跟上一场战争相仿,甚至稍慢,但是兵力更加的集中,若干个跳跃点可以组建成为一条或若干条战线,将联邦军控制区域分割开来。 因为有上一场战争的经验教训,联邦军指挥官们没有跟诺曼人争斗一城一地,而是保存有生力量,大踏步地组织部队向纵深撤退。这样一来,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诺曼人就已经从北部和西部切入到了联邦复地千里之遥。 前两场战争先抑后扬的经历,使得联邦居民对当前这种态势并不感到深深的绝望。可是,当诺曼军队的兵峰越过狂暴之海出现在联邦东部海岸,惶恐开始蔓延,人们并不清楚诺曼究竟有多大的投送能力,能够将多少兵力部署到新开辟的东线战场。诺曼舰艇、飞机还有陆战部队的出现,就像可怕的病毒侵入了人体,迅速引起了强烈的反应。联邦军队迅速驰援东线,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将登陆的诺曼军队给赶下了海,可这仅仅是敌人的试探性攻击。此后诺曼人不仅没有停止在东线的活动,反而变本加厉地展开了各种袭扰。 作为洛林的行政长官,魏斯在联邦的战时动员体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他的带领下,洛林政府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战时动员,将一切可以纳入军备的生产转入到战争的轨道上,将登记在册的预备人员组织起来进行战时操练,当然最重要的是竭尽所能地配合军队维持好当地的秩序,而在驻军部队被调往前线之后,新组建的预备役部队成了维持后方稳定的基石。 对于洛林和魏斯来说,接下来的每天几乎都有无数的坏消息传来,虽然联邦军队的改革和准备使得他们具备了比上一场战争储齐更强大的战斗能力。在人力和物资方面的准备也相当充足,然而前所未有的糟糕形势,让他们再一次陷入到了疲于应付的境地。 在这场少有人预见的战争中,洛林的定位不仅仅是对抗诺曼军队侵略的本土要塞,更是支持飞行部队攻击诺曼帝国腹地的重要踏板,在非正式的军师谋划中,这个前哨基地能够支持成百上千的远程轰炸机以及快速舰艇越过莫纳莫林山脉,攻击位于诺曼帝国东部的重要工业区,甚至深入到敌人的纵深地带去轰炸那些工厂,在战线并没有完全稳定下来的情况下,联邦军方高层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作为备选方案的反击方式。 在战争爆发的第七天,一支联邦军轰炸机部队就已经试探性地对诺曼帝国东部的边境城镇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虽然他们遭到了诺曼人的强烈阻击,但仅仅四天之后,规模更大的反击便在这条战线上拉开序幕。 “恶魔之矛”,联邦军民这样形容诺曼人的新式武器。上一场战争中诺曼人便用这种以人造星源石技术为基础的空中飞雷挫败了威塞克斯舰队。现如今,这种升级版的武器虽然没能在舰队的战斗中发挥更多的作用,可是在对地面的攻击中,它们比大口径舰炮更加可怕,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恶魔甩向人间的大杀器。这样的一个大家伙,可以容纳上万磅的烈性炸药,其威力相当于当前最大口径舰炮的数倍,而且它们的使用不受舰艇吨位和舰炮口径的限制,哪怕是一艘轻量级的巡航舰也能够携带数枚甚至数十枚这类规格的武器,从二三十里之外投射,超出了联邦军地面部队防空火力的有效射程,从而具备了单方面施暴的打击力量。 在和平时代,联邦军队虽然对这类武器有所关注,但忽略了它技术升级后所具备的空地打击能力。不过,充分的情报收集在战时体现出了不可估量的价值,比如说联邦方面基本可以确定生产这种武器所需的工厂分布位置,除了位于大后方的两处无法进行攻击,产量最高的几处基本上位于诺曼帝国的中东部地区,还是有可能使用远程轰炸机进行攻击的。为了最大限度的消除敌人的这一威胁,联邦军策划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以远程轰炸机和攻击机为主力的突袭行动,将其命名为“夜空之雷”。 正文 第92章 战鹰翱翔 夕阳西下,一架隶属于联邦军预备部队的双翼联络机慢悠悠地飞翔在洛林东北部的山林上空。当它行将降落在林间谷地中的机场时,坐在乘客专座上的魏斯看到天边大群“黑鸦”,凝目眺望,发现那是联邦空军的轰炸机编队,数量超过了200架,而且基本上是远程轰炸机和重型攻击机这类大家伙。若是近距离观望,想必会被它们铺天盖地的气势所震撼。 作为地方行政长官和预备部队的总指挥,魏斯无权过问军队的作战行动,除非军方需要他配合。其实以当前的形势,结合联邦空军的战略部署,不难揣测到这些轰炸机飞向西方,是要翻越莫纳莫林山脉,攻击位于诺曼帝国境内的军事目标。这个时候出动,是因为夜间飞行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开敌人的拦截,夜间轰炸的精度问题则通过大规模无差别的攻击方式予以弥补。 和平时期,第17国防师是驻防洛林的主力部队。名义上,弗里斯将军依然是洛林的最高军事长官,但是几天前,他已率领第17国防师大部离开洛林奔赴前线,现如今,他的副手帕里森上校暂代洛林的军事指挥,跟随上校留守的官兵加起来不到三百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洛林的防务是空虚的。按照改革后的联邦军事动员制度,动员令下达后,地方预备部队以营、团为单位进行集结,配属军官,配发武器,展开训练,奔赴驻地。通常情况下,第一批预备部队会在一周之内完成集结,第二批、第三批紧随其后。按照正常配置,当第17国防师主力部队离开洛林时,至少有两倍于他们的预备部队前来接替防务。 偌大的洛林,只靠一个国防师承担防务重任是远远不够的,和平时期便配置了若干营团级的地面防空部队、要塞部队以及师级规模的空军部队。预备部队完成集结之后,部分兵力调配至相应的地面防御部队,从而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洛林的防御体系得到充实。 到了第七国防师的留守指挥部,魏斯一眼就看到了尼古拉,这位原本已经离开军队加入星空集团的女中豪杰,此时英姿飒爽的穿着联邦空军飞行服,领口缀着预备役军官的标识。 “你怎么会在这里?”魏斯上前道,“我以为你会呆在东部,那里更需要你。” 后面半句话,他有意说得很含糊,东部既有星空集团的主要生产基地,也是她的家乡所在,老总统和其他家人还生活在那里。以老总统的意愿,是不希望她冒着随时可能战死的危险重回战场。 尼古拉微微一笑“我现在的身份既不是战斗机飞行员,也不是轰炸机飞行员,我只是军方特聘的飞行教官和作战参谋官,担任辅助任务,指导年轻的小伙子们对敌作战。” “听这话的意思,你不会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驾驶战斗机升空参战。”魏斯正话反说。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尼古拉静静地说道,“但你也知道,战争时期很多情况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必须审时度势,灵活应对。战争当前,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与责任,特别是我们这些有能力、有经验的前职业军人。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大家都得拿家伙跟敌人拼啊!” “好吧……刚才我看到他们已经出发了。”魏斯转移话题说,“希望一切顺利。” “是的,一切会顺利的。”尼古拉道。她转头对哈里森上校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有新的轰炸机联队移防过来,到时候我们的实力会增强许多,同时意味着后勤的负担会增加许多,希望你们能够一如既往的给予我们支持。” “与空军部队协同配合是我们的义务所在,自当全力以赴。”帕里森上校回答道,然后,他半开玩笑的说“在这儿,您的角色可不仅仅是顾问、参谋,还是优秀的联络官、调度员。” “我一来这就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尼古拉客气地说。 帕里森上校耸了耸肩“这不是问题,我担心的是诺曼人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远程轰炸机是从这儿起飞,去攻击他们本土的,那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发起疯狂的报复,我们确实要做好提前准备,但我担心我们的准备在他们的攻击面前根本不够看,到时候该怎么应付呢?” 说到这里,帕里森上校将目光投向了魏斯,昔日的洛林游击英雄,如今的洛林行政长官。 “从战争策略的角度来看,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顽强的抵抗阻击敌人,不让他们摧毁我们的航空基地,另一种是等着敌人上门,把这当做一个诱饵狠狠的打击他们,我想以如今联邦军总参谋部的谋划能力应该会选择后一种吧!”魏斯又将目光投向了尼古拉。 尼古拉嗯了一声“如果你是诺曼人的奸细,那可就麻烦了,因为一旦敌人洞悉了我们的作战意图,不难找出应对的办法,那样我们的布局就前功尽弃了。” 这话算是一种积极的肯定,魏斯道“在这儿,每个人都是靠谱的,出去就很难说了,所以刚刚的话题就止于此吧!” 三人坐在一起喝着茶,谈着防务合作的事情,用过晚餐,并在通讯室隔壁的房间等着消息,从洛林北部的航空基地到诺曼帝国东部的工业区直线距离有4000多里,放在以往,已经远远超出了飞机的活动范围。如果没有成熟的人造星源石技术,联邦军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就研制出如此大航程和高载弹量的远程轰炸机。从源头来说,这得益于诺曼人的科技发明。 如同飞行舰队和地面部队的突袭作战一样,轰炸机部队此次远征也是把保密性放在第一位,尽可能的延迟敌人发现轰炸机群逼近领空的时间,从而减少敌人的反应时间。在行动开始后的几个小时时间里,投入轰炸的部队渺无音讯,午夜将近,无线电的寂寞才被打破。根据时间来计算,这时候投入作战的轰炸机部队已经接近轰炸目标区域,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进入到了诺曼帝国的东部工业区。从无线电通讯透露的信息表明,这支轰炸机部队正遭到敌人的疯狂阻击,投入战斗的有敌人的战斗机,也有敌人的地面防空火力,还有飞行舰艇,他们极力阻挠联邦军轰炸机部队挺进纵深,但是联邦军在和平时代坚持不懈的演练和改进他们的空中战术,这些轰炸机的飞行高度处于地面大口径防空炮的射程边缘,而它们强悍的自卫火力又让敌人的常规战斗机很难占到便宜。至于敌人的飞行舰艇,与远程轰炸机混编的重型攻击机有着足以对抗轻型飞行舰艇的活动,而而当敌人出动中型和大型飞行舰艇时,它们又能够利用灵活分散的战术机动能力进行规避,让对手无可奈何。 上一场战争末期,在外界看来,诺曼军队有如强弩之末,无论部队士气还是装备保障都差强人意,加上国内政局动荡,感觉随时有可能崩盘,然而从战后收集的情报信息分析,那时候诺曼军队 受伤和坠毁的轰炸机越来越多,位于后方的人们无法直观地判断战况。透过前方轰炸机发回的电报,那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与藐视,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好几个小时之后,投入作战的轰炸机部队终于踏上了返航的归途,也开始清点幸存的轰炸机数量。由于战斗打乱了飞行编队,让他们难以在飞行途中统计出准确的数据,但粗略的情况已经足够让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了此次出动的280多架重型轰炸机和攻击机,只有百来架在返航的编队当中,脱离编队的轰炸机能有多少平安归来未可知,预计伤亡率超过半数。以每架重型轰炸机16到18轮的配员情况来看,就这短短一个夜晚,精锐的飞行部队损失了上千名飞行员,无论他们是阵亡还是跳伞,对联邦空军来说都是战争时期无可挽回的损失。 这一轮轰炸,联邦机群携带了上万颗高爆炸弹和燃烧弹,哪怕只有半数落在目标之上,也足以重创那个现代化的庞大工业区,甚至将它的大多数工厂化为废墟,而在轰炸行动结束后,从幸存的飞行员们那里了解到,机群从接近诺曼帝国领空开始遭到敌人连番阻击,尽管如此,大多数轰炸机还是顽强地飞到目标上空,用炸弹狠狠回击了苦心积虑制造骗局的诺曼人从飞行员们的回忆和描述情况来看,轰炸的成效基本已经达成,抛开沉重的损失不说,不论战术还是战略的价值都是无可估量的。 也正如人们担心那样,诺曼人不难循着这些轰炸机的活动轨迹来判断他们的基地所在,还没隔一天时间诺曼人的战舰就出现在了莫纳莫林山脉。尽管联邦空军部署了警戒防御部队,几艘高空高速的诺曼飞行器还是成功抵达洛林地区并进行了战术侦察。 有过上一场战争的教训,在军事改革的触动下,联邦军队的指挥和参谋效率都已经得到了显著的提升。这一次,军方高层很快对轰炸机部队的突袭成效做出了评估,并且意识到了洛林作为航空前哨战的巨大意义。就如同尼古拉所介绍的那样,联盟空军的战斗机部队和攻击机部队源源不断地抵达洛林。 战术上,诺曼人以狡猾多变而著称,在本土目标遭到轰炸后,他们虽然很快确定了联邦空军轰炸机群的集结出发区域,却没有一头撞进联邦军队的圈套。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诺曼人接连不断的对联邦西部特别是洛林境内的目标展开空中侦查,并利用夜晚和雨天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突袭作为火力试探。之后不久,联邦空军又组织了第二次对诺曼帝国的夜间空袭,和前次一样,轰炸机部队虽然蒙受了沉重的损失,但在战略上基本达到了目的,将诺曼帝国东部的另一处工业区炸了个稀烂。紧接着,从纳沙塔尔联盟州航空基地出发的舰艇战机混合部队对诺曼帝国的的重要军事设施展开了夜间攻击,同样取得了相当可观的成效。 接二连三的夜间空袭,能够从源头上削弱了诺曼帝国的战争潜力,这也是诺曼帝国最为惧怕的事情。两天之后,诺曼人终于对联邦军在西部的航空设施展开了报复性的攻击,这一来如同排山倒海近千架作战飞机如蝗虫一般涌入纳沙塔尔联邦州和洛林联邦州,数十艘飞行舰艇以之侧翼部署在这两个地区的联邦空军战斗部队全力反击。这样一场极其激烈的空战,尼古拉这般一流的王牌飞行员怎能袖手旁观,在第一个回合的交锋过后,她趁乱上场,驾驶新式战斗机升空迎敌。 虽然离开联邦军战斗机部队已有数年之久,但这位昔日的王牌并没有技艺生疏,而是凭着在平日里训练和思考所获得的积累与提升,继续延续她在空中战斗中的辉煌生涯,仅仅这一天她便击落了四架诺曼战机,最终漂漂亮亮的返回了机场 面对既成的事实,无论是魏斯还是驻地的指挥官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一战果既由联邦空军上报到了军方高层,且不管老总统莱博尔德是否持强烈的反对态度,联盟空军迅速将这位飞行王牌请回到了作战部队,恢复了她在军中的军阶,而后根据她的经验特点,委派她担战时空军上校,协助布莱尔将军负责洛林地区的空军作战事务。 。 正文 第93章 披挂上阵 从战略角度来看,对诺曼帝国本土目标的轰炸,无疑是釜底抽薪的正确布局。照着这种模式持续下去,短则数月、长至一年,诺曼帝国各条战线上的实力必定越来越弱,直至失败。但是,要知道诺曼人以武立国,拥有奥伦斯星球上最负盛名的军事传统,他们从来不缺骁勇果敢、才思敏捷的军人,又岂会呆板挨打?在将洛林定位为战略轰炸攻击跳板的那一刻起,军方高层以及洛林的主政者都很清楚,一旦战略轰炸模式开启,洛林军民必将承受来自敌人的可怖压力。 为了这一场不顾道义的战争,诺曼帝事上做足了准备,一开战便从北线、西线以及东线同时向联邦军队展开攻势。多线作战,兵力无法集中一处,这既是对诺曼人的制约,亦是对联邦军队的制约,而诺曼军队作为占据主动的一方,无论战略还是战术层面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在北线,刚刚经历了政权更迭的威赛克斯人军心不稳,难成气候,对联邦最大的威胁在于他们跟诺曼帝国嘉城联盟,把莫纳莫林山脉北麓衍生至东海之滨的漫长边界让给诺曼人使用,诺曼帝国的虎狼之师以充满想象力的棋盘式跳跃战术,迅速击破联邦军队的北方防线,重演上一场战争从北方长驱直入的脚本。 在东线,诺曼人凭着前期的摸索和总结,找出了在狂暴之海上安全穿行的方式和路线,他们的舰队将这种多变的天气转化为有利因素,如幽灵般神出鬼没,对联邦的港口、城镇以及各类战略目标展开攻击,或施以火力风暴,或登陆突袭。若联邦军重兵反击,他们一击即走,遁入雨云,若联邦军反应迟缓,他们毫不留情,以血洗地。 在西线,诺曼人放弃了上一场战争中那种立体式的正面推进模式,对莫纳莫林山脉之中的各处军事要塞置之不理,以超乎常规的方式进行了一次战役级的远程兵力投送,直接越过将数以万计的陆战部队投送到了纳沙泰尔联邦州和洛林联邦州交界地带。在沙盘上,这种做法无疑是愚蠢的,相当于送羊入虎口,而在现实中,人们也从未进行过如此大胆的尝试。时间很快证明,诺曼人在军事艺术方面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跳跃到联邦境内的诺曼部队迅速攻击并占领了大片“荒芜之地”上仅有的几座城镇,并且调集庞大的航空部队,利用联邦空军夜间防空拦截效率下降的机会,向登陆区域投送了大量的弹药物资装备。投入这场跳跃式登陆战的诺曼部队战力强悍,意志坚韧,他们几乎没日没夜地构筑工事、部署战线。在接下的时间里,无论联邦军队对他们施展何等强度的空袭轰炸,亦或是同样派遣地面部队进行攻击,他们都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当联邦军将西线战区的重心放在这群“不速之客”身上时,诺曼帝国的航空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纳沙塔尔联邦州境内大大小小的联邦军航空设施展开风暴式的空袭。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以上千架作战飞机和二十多艘作战舰艇为代价,将纳沙塔尔联邦州境内的联邦军航空设施扫荡一空,紧接着,他们不顾伤亡和疲劳,将攻击的矛头转向了洛林境内。一旦诺曼人将洛林这个航空作战的重要前哨站摧毁,从其他联邦州出发的联邦军轰炸机便难以对诺曼帝国本土纵深的目标实施攻击。 这样一来,洛林在这场战争中的位置便被提升到了战前所能预料到的最高水平。 战场形势骤变,弗里斯将军和他的第17国防师被迅速调回洛林。可是,在北方战线,他们经历了连场恶战,已不是战争爆发之初那支装备齐整、士气高昂的精锐部队,而是一支撤回后方休整的疲惫之师。回到洛林,对他们来说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熟悉这片土地,熟悉这里的环境,能够在跟敌人的战斗中占得先机,仅此而已。 在地广人稀的边疆地域站稳脚跟之后,诺曼军队一面巩固登陆区,一面施展他们的另一种新战术:进攻型游猎作战,也即在敌方领土上展开游击战。他们的地面部队以营为单位,在丛林中快速活动,时而趁夜袭击联邦军防线,时而对联邦的村庄城镇展开袭扰。在联邦军投入兵力有限的情况下,诺曼人最远可以活动到距离登陆区域数百里之遥的的地方,摧毁桥梁、炸坏铁路、阻断运河,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给联邦制造越来越多的麻烦。 面对诺曼军队的全新战术,弗里斯将军原本踌躇满志,觉得可以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将敌人的游猎部队一一消灭,却不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每战必败,无论有无航空部队支援,第17国防师及洛林地方预备部队在战斗中屡屡遭到敌人埋伏和夹击,仿佛坐拥主场之利的是诺曼人。部队伤亡不断增加,士气愈渐低迷,洛林的局势也变得岌岌可危。于是,联邦军方紧急增派了第10和第39国防师驰援洛林。弗里斯将军战前的资历和威望,完全可以胜任联合指挥官的角色,可是近来的一系列失利,让军方高层对他的能力产生了质疑,而联邦军那些声名显赫、能力出众的兵团级指挥官,此时又都被牵制在的其它在线上,大多焦头烂额。在这种情况最为危及的时刻,联邦军高层想到的是那些已经退役的老将,而不是魏斯这位曾经的洛林游击英雄,或者说,军界不愿意从政界挑选指挥官——他们不愿意承认军方的将领们还不如一个弃军从政的官员。 另一方面,军方深刻的认识到,如果洛林有所闪失,联邦的整个战局会变得愈发的被动。反之,如果洛林能够坚守,那么诺曼人很大一部分精力都会被牵制在西线,而不至于将太多的精力放到北线和东线去。从距离上看,西线的稳固,对于首都自由城以及东部工业区的保护意义非比寻常,而且洛林的地形、洛林的资源以及这里的民风都很适合用来牵制敌人。 在这种背景下,军方将一位白发苍苍的名将派到了洛林,此人便是退役后二度出山的亚特乌斯将军。上一场战争中,这位已经退役四年的老将第一次临危受命,以各路残兵组织了举世闻名的奥城战役,通过一场空前惨烈的阻击战,遏制住了诺曼军队锐不可当的势头,成为战争前期的重要转折。战争后期,亚特乌斯将军再度告老,鉴于他的丰富经验和崇高声望,高层仍留用其担任最高军事委员会参事直至战争结束。 对于亚特乌斯将军,魏斯算不上熟悉,可也绝不陌生。奥城战役是他所经历的第一场城市战役,那些苦不堪言的回忆,却是他军事思维上真正产生蜕变的动力所在。那时他是联邦军的低级军官,而亚特乌斯是战役指挥官,两人机缘巧合地打过照面,但谁也不会料到,11年之后,双方会在战争中再度相遇,成为年龄相差悬殊的军政搭档。 上一场战争中“老将出山”,亚特乌斯六十有九,尚且精神抖擞,还有些意气风发,现如今,他已是八旬高龄,气色还不错,但毕竟是岁月不饶人,言行举止已是肉眼可见的老态。在他抵达洛林后召集的第一次军事会议,魏斯以预备部队指挥官的身份列席。连同年富力强强的师长在内,所有人都对这位老将毕恭毕敬,然而会议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努力的搞清楚当前的战况,并且发出一连串的质疑:诺曼军队远道而来,没有地面补给,明明如同一支军,为何这般锐不可当?洛林是联邦空军在西线的战略基地,部署了两千多架战机和数十艘飞行舰艇,为何不能以火力洗地的方式把这股敌军从地图上抹去?诺曼军队四散出击,联邦军理应军民合作,掌握敌人动向,集中兵力予以歼灭,为何反过来陷入被动? 有些问题,原本负责地面防务的弗里斯将军和负责空军部队的布莱尔将军耐心地予以解答,他们剖析问题的角度、认识问题的深度也还客观和深入,而有些问题,在座的一众军官们自己都还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我记得在上一场战争中,情报工作就是敌人的强项、我方的弱项。认识到这一短板,军队每年都要投入巨额资金发展和巩固情报体系,据说成效斐然。战事再启,我们在各条战线上依然处处被动,着实让我感到遗憾。”亚特乌斯将军委婉地表达了对联邦情报体系的失望,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哪怕以举国之力进行发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所愿的,更何况昔日的积弊颇多,各个领域都需要人力物力以及时间去改造和增强。 将军举起右手,捏紧拳头:“既然我们的职责是守卫洛林,是保证空军部队能够从洛林出发攻击敌人的腹地,怨天尤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得依靠自己的力量,激发自己的潜力。以往对诺曼人的战争,我们总能够扭转败局,赢得胜利,凭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正文 第94章 命运即正义 “在来之前,我便听闻,洛林的预备兵是联邦最好的预备兵,我想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就是洛林政府在动员和组织宣传上非常有办法,洛林的人民发自内心的拥护和支持我们的预备兵制度,并且积极投身到训练当中,装备的水平也是预备兵当中最好的。” 亚特乌斯将军的话,无疑是对魏斯平日里工作的成效的肯定。横向比较,洛林的预备兵平时的训练保障强度确实是各联邦州当中最好的——未必属第一,但一定是排名前列,而且洛林历来民风彪悍,人们自带了身强力壮和吃苦耐劳等优点,夏冬两季热衷狩猎,具备一定的军事基础。正是得益于这些因素,洛林的游击战,是上一场战争中各条游击战线成效最为显著的。 此时魏斯的脸上并没有浮现笑容,而是提醒道“预备兵素质再好,也终究只是预备兵,相较于正规部队,他们还差了不少,特别是正规的作战方式和经验,这些都需要实战来逐步的磨炼和培养,而这种磨练和培养往往伴随着难以避免的伤亡。这一点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感觉上还是没有达到最初的预期,所以……” “我明白您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会把预备兵填到最危险的地段去,最艰苦的任务一定是由正规部队来完成的,但是只要加以时日,预备兵一定会在不断的作战行动中迅速的成长起来,直至达到正规部队的标准,这一点我毫不怀疑,而且我相信洛林预备兵的成长一定会比其他地区预备并成长更快更好。”说完,亚特乌斯将军话锋一转 “以您在上一场战争中领导游击作战的经验来看,可否让我们的正规军和预备兵进行混兵,组织成若干的游击部队,以游击对抗敌人的游击?” 这是个魏斯也认真考虑过的问题,以敌人投入的兵力来看,即便是联邦军的这几个一线国防师拉出来,也未必能跟诺曼人的陆战部队相抗衡,如果充分运用主场和人数的优势,再辅以灵活而正确的战术抗衡他们,似乎可以改善当前的局面——这来自于直观的逻辑推理。 “游击战真正的精髓,是让对手防不胜防,有力无处使,而诺曼人在这一方面的领会和运用非常到位。如果我们单纯以游击战的形式去对付游击战,结果很可能是疲于奔命,却难以收获预期的成效,我们不妨逆向思维,敌人的游击作战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而我们又该在什么位置进行有效的应对。” 这话说的简单,却让在座的军官们反思颇多。亚特乌斯将军闭上眼睛,微仰起头,看起来是在冥想。过了好一会儿,他点头道“果然,只有精通游击战的人才能想出对付游击战的办法。您说的非常对,我们不能用形式对抗形式,而应该找准敌人的意图,他们想做的最终目的是占领洛林。在此之前,需要尽可能地破坏我们的防御体系,重点是我们的航空设施,所以无论他们如何游击,真正的目的就是我们的航空基地,如果我们把准这一点。那么运动的方式,或者说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既可以用完全防御的方式加固我们的航空基地,也可以将它们作为诱饵等着敌人送上门来,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敌人比我们更加急切地想要打开局面。” 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亚特乌斯将军言简意赅的判断,在座众人很是信服,魏斯也不例外。如果能够利用敌人这种心理打一场伏击战,将这些天来的颓势扭转过来,打乱敌人的节拍,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亚特乌斯将军目光扫过众人“在具体安排上,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接下来,三位师长和他们麾下的师参谋长都结合自己的理解谈了一些想法。可以说,他们的判断是准确的,提议也是靠谱的,但是总觉得还少缺点睛之笔。 联邦空军部队在洛林的联席指挥官,布莱尔将军直言不讳的点出了症结所在“我们在洛林一共有四处大型的航空基地和超过二十处野战基地,目前这些航空设施大多数已经启用,部署在洛林的作战飞机很快就会超过3000架,这些都是敌人的目标。可是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对其中任何一处发动正面的突袭,我觉得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是在图谋着更大的行动。试想,如果他们进攻其中一两处或者两三处机场,会立即让我们警惕下来,他们没有这样做,让我们以为他们是想跟上一场战争一样打破坏战,让我们在洛林的交通基础设施破坏掉,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分散我们的精力,迟滞我方部队的行动效率。他们真正的胃口,还是想把我们的航空设施都给端掉。也许……他们对我方航空基地的第一次进攻,便是大规模的攻击。” 循着布莱尔将军的思路,魏斯迅速回忆了一下诺曼人在登陆洛林以来的活动范围和破坏目标,看起来他们是以洛林的西北角为基地,四散出击,到处破坏,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他们将洛林其他地区通往西北部的交通路线一一破坏,为的就是逐步降低联邦军在洛琳的调动效率。虽说飞行舰艇和运输机能够快速的调动作战部队,并供应相当数量的作战物资,但如果需要以空运为主的方式来维持一场战役级别的行动,就需要从其它战线大量的抽调飞行舰艇和作战飞机,就在当前这种形势下显然是有很大压力的。 在亚特乌斯将军的注视下,魏斯进一步提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是敌方指挥官,我不会挑距离最近或是规模最大的联邦军航空基地下手,而是会选择防御最为薄弱的最容易得手的,同时又具备足够价值的。让我进行布局的话,我会从距离较远的卡塞尔航空基地和位于北部的格拉赛特航空基地入手,两个一起下手。” 看到众人甚以为然,魏斯连忙提醒说“这只是一种揣测,一名诺曼式的指挥官,应该会有很多种备选方案,然后根据实际的形势变化而选择其中一种。他们完全有可能同时攻击三个航空基地,甚至更多,这完全有可能。如果我们抓住狩猎的思维逆向思考,或许可以考虑示敌以弱的策略,故意减弱其中两处或三处航空基地的防御力量,但不能做得太明显。诺曼人非常敏感,善于洞察我们的破绽,我们必须安排得尽量自然合理。比如说,我们在某个方向上投入比较多的兵力追击阻截敌人的游击部队,因此调动了航空基地的部分守卫力量,或者当敌人对我们当基地发动空袭后,对受损的基地防御设施进行大范围的扩建,那样的话,虽然部署在航空基地周围的兵力很多,但实际上防御的强度在一定的时间内会出现下降,这或许是敌人愿意捕捉的时机。” 会开到这里,大方向已经基本确定下来,特别是年迈的亚特乌斯将军,经过长途奔波,从宽松的退役状态回归紧张的战时节奏,看起来已是非常疲倦,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似的。于是,众人一致认为,接下来由三个国防师参谋部跟布莱尔将军空军联合指挥部共同制定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引诱诺曼人前来攻击航空基地,联邦军部队则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发挥兵力集中的优势,对付敌人。 虽然魏斯是这个策略的重要建议者,但出于种种考虑,众人并没有让他加入到计划的制定过程中,亚特乌斯将军对此亦无任何异议。出现这种局面,魏斯倒是不觉得诧异,更不会因为这一点而觉得沮丧,乃至抱有负面情绪。 军事会议结束后,亚特乌斯将军把魏斯请到他的办公室单独会面。 有人说,会谈的氛围取决于人们面前所摆放的东西如果是茶水,那么会议是认真严肃的,如果有酒,会议的氛围便是轻松写意的。 亚特乌斯将军与魏斯的单独约谈,便属于后一种情况。 小半杯酒下了肚,亚特乌斯将军的脸色红润起来,倦怠冲淡了许多,说话的精气神也较之前大为不同。 “州长官克伦伯-海森先生,请允许我私下里称呼您昔日的军阶,游击上校。澳城战役,你是我所发现的最大的惊喜。战役结束后,我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整理战役的经过,因为后来战事紧张,直到战争结束,我们才将它们整理成册。退休后,我给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当了两年的特聘教授,奥城战役是我所指挥的,这个战役也是我主讲的。通过深入的研究,我意识到,你们在城市下水道里的游击战所展现出的韧性远超常人想象,而你们从下水道突袭敌军,夺取敌方战舰的那场战斗,更是无法复制的经典,你们的坚韧和智慧让人无比钦佩。我想,如果现在你不是洛林的行政长官,而是我们军队里的一名军官,也许已经升迁到了师级的军官,我会委派你指挥部队,用敌人都想不到的方式去实现一场伟大的逆袭,但,我现在没有这样的人选,而你有更多的责任要去承担。” 魏斯以酒向昔日的老长官致敬,然后道“尼古拉莱博尔德是我最好的朋友,相信您对她的事情也有所了解。战争突然爆发,她本来是星空集团技术总监,可以说,是这个重要工业企业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无论从技术的角度,还是从家庭的角度,又或是从价值的角度来看,她都应该受到好的保护,而不是在前线率领小伙子们跟敌人拼杀。现在,她不仅来到了洛琳,来到了最为艰险的地方,还亲自驾驶战斗机升空作战,到昨天为止已经击落了七架敌机。我试图阻止她做这种看起来非常疯狂的事情,可是她依然坚持自我。我想,当国家危难的时候,如果每一个人不论军阶高低,不论身份尊卑,都无所畏惧地投入到这场抗争中来,无论我们面对多大的困难,也一定会反败为胜。” 将军默默地看着魏斯,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啜了一口酒,说道“你能够这样想,我非常欣慰。不过,战争终究是军人的责任,平民既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直接参与到战斗中来,除非军队授权他们以游击队的形式参战。来之前,我询问上级,得到的答复是,目前还没有必要,但可以适当做好准备。” 军方的顾虑,魏斯早有所闻。同为州长官的伙伴们之中,有不少是从军界跳到政界的人物,从联邦漫长的历史上来看,这种跨界是单向的,无法逆转的,因为联邦军队从来不会接受政界人士回到军界,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联邦的作风。想当初走上这条路,既是命运始来也是发挥自身价值的一种选择,他不曾后悔,也不会后悔。现如今,困境当前,他并不介怀这些,而是主动宽慰道“将军,您所说的这些我完全理解。这就是现实。站在国家的角度来看,我们要竭尽全力赢得洛林之战,如果您信任我,觉得我能够派上用场,您尽管吩咐。我可以抛开自己的姓名,抛开自己的身份,以名无姓、不在公开场合出现的方式去引导这场战斗。或者,您就把我当做您身边一名不知名的新参谋,忽然发现这个新参谋谋划了不错的作战方案,然后将这个作案方案交给更具经验和能力的军官们去执行。当然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就像是在奥城,从来没有既定的方案能够贯彻到最后,必须审时度势、随机应变。 亚特乌斯将军连连颔首“我知道,你足以胜任优秀参谋官的角色,如果你留在军队,前途不可限量……你甘愿奉献的精神,我发自内心的钦佩,但以我的为人和品格,是绝对不会让有功之人埋没在岁月中。在洛林,你是预备部队的指挥官,你对预备部队有合法合理的指挥权。如果仅以预备部队投入一次行动,而以正规军做策应,在做好充分的沟通,我相信大家可以领会这种安排的精妙所在,我相信我们能够迈过这道障碍,以超常规的方式去实现一些难以达成的目标,最后让高层默认既成的事实。” “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魏斯道,“我深感责任重大,也知道任务极端艰巨,但愿命运之光照耀我们。” 将军举起酒杯“正义即命运。” 。 正文 第95章 围点打援计划 “看到了吗?西北方山脊线向阳侧,有一队人,他们穿着迷彩服正在下山,大约有20个人,有4个在侧翼,其余人一字纵队。” 透过特殊视野,魏斯早早发现了这一小股敌人的踪迹,在切换到正常的视野后,他指引身旁的同伴用望远镜观察锁定敌人的方位。 “太了不起了,您的视力真厉害!”年轻预备兵发出由衷的赞叹。 身旁的预备部队军官插话道:“对付这20个人应该不难,我带一个连上去,保证全歼他们。” “不,先不要打草惊蛇。如果他们被我们消灭,后面的敌军就会有所察觉,相应改变他们的计划。我们就在这里观察着,看看他们想做什么,要到哪里去?如果他们是往航空基地的方向,那应该他们正在侦查航空基地的守卫情况,并且有所谋划,与他们现有的兵力,是不可能胡乱地派出机动的侦查小队……通常情况下,机动的警戒力量会是在特定区域进行有规律的活动,而不像他们这样展开搜索行进队形。” 末了,魏斯补充道:“这是经验所得。打游击战,我们的经验可要比他们更加古老。” 魏斯所率领的这支警戒小队,由3名军官、5名士官以及16名士兵所组成,他们此次出动并非执行战斗任务,而是在魏斯的带领下进行例行的警戒侦察——准确地说,是跟着这位老游击指挥官学习如何进行警戒侦察。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是卡塞尔航空基地周围24个警戒点之一,而卡塞尔防御行动,是这场战争爆发以来洛林预备兵所主导的第一次作战行动。没有亚特乌斯将军的支持,他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来走上这些,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毕竟魏斯身旁这些官兵十之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整体战斗力和平均值都逊色于一线部队,但他们也并非乏善可陈,以魏斯为首的参加过上一场战争的洛林游击战的精英们,是他们优于对手的因素。 昔日的游击英雄们,有的年事已高,不适合冲锋陷阵,出谋划策,调度后方,发挥余热,有的正值当打之年,体格、精神、经验俱佳,诸如格伦森-托滕贝尔、阿莱士-诺迪米克等人,在洛林工业者联盟是魏斯的左右手,战事再起,又追随魏斯来到洛林预备部队。得到亚特乌斯将军的支持,魏斯着手组建了洛林预备部队的a作战指挥部,人员和装备按师级部队参谋部的规格配置,并且突出作战指挥功能。围绕卡塞尔航空基地的作战行动代号为a,加入a行动的预备部队已有第1901、1904、1909、1910、1912五个预备营,作战兵力近6000人——预备营没有严格的编员限制,从一两百到三四千皆可“成营”。以往,预备营主要是给一线部队提供补充兵员,而战后的军事改革,赋予了预备营更多的角色和责任。 现如今,联邦军一线战斗部队依然装备着老式栓动步枪,但比例已经下降到了30,而克伦伯-格鲁曼突击步枪的比例上升至45。也就是说,10名士兵当中,有3个仍然使用栓动步枪,4个半使用突击步枪,其余人使用手枪、机关枪、半自动步枪,在轻重机枪装备率稳定在5-6的情况下,大量配备突击步枪,无疑提高了部队的火力密度和战术灵活度。因此,在联邦军队,克伦伯-格鲁曼突击步枪被多数人视为战后的最佳发明,但凡用过的无不啧啧称赞。预备营的枪械装备情况大致相反,70的士兵仍然使用老式栓动步枪,克伦伯-格鲁曼突击步枪的装备比例通常不到10,轻重机枪的装备率大约是2-3。就装备水平和训练情况来说,预备部队的战斗力大致按一线部队的三至四成计算,当然不同部队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异,洛林的预备部队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优于大多数联邦州的预备部队,战斗值也相应更强一些。 “大家注意隐蔽,他们离我们只有大约1万尺了。在这个距离上,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这样一支诺曼人的小队至少有两名狙击手,他们专用的狙击步枪射程远、精度高,远距离交火我们很难占到便宜。当然了,也不必太过拘谨,毕竟我们是处于主动的一方。” 魏斯结合眼前的敌情,耐心细致地向同行的小伙子们传导经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山头,竖立着一处醒目地观察哨,这座观察哨是用树木所搭建的,并没有进行刻意的伪装,而是有意让敌人投鼠忌器,不敢肆意活动。这样的观察哨,在洛林还有很多,它们并不都驻扎有部队,而是应形势所需,虚虚实实,让敌人难以琢磨。 在这儿,有这样一座观察哨,敌人的注意力更容易被它所吸引,而不是放在附近的丛林和灌木中,这也是游击作战选用观察点的一个技巧,是魏斯他们通过长期作战摸索出来的,而这种经验通常是以沉痛的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 在这个观察哨东南方30里处便是卡塞尔航空基地,它距离索姆索纳斯约150里,是联邦空军在洛林中部的战略性支点,可完整驻扎师级规模的航空部队,周围还有若干野战机场作为辅助。除了魏斯的预备部队,这里先期部署了3个防空营、3个步兵营以及1个装甲中队,警戒半径30里。依照魏斯与亚特乌斯将军所商议的诱敌深入策略,在诺曼军队对卡塞尔航空基地发动了一场破坏力有限的空袭后,联邦军决定对卡塞尔的防御体系进行升级——亚特乌斯将军下令增派3个防空营和6个预备营,构筑一系列防御阵地,并将地面的警戒圈扩大到40里。即便诺曼人靠近防御圈,也无法使用常规的短程火炮威胁基地。要完成这一防御调整,大概需要两到三个星期的时间,期间部队的调动、新阵地的设立都将给诺曼人提供了较为理想的夜袭机会。此外还有一点,一旦防御部署完成,诺曼人无论空袭还是地面突袭,难度都会相应的加大不少。为了增加诺曼人的紧迫感,驻扎在洛林的联邦空军部队在诺曼人的空袭过后,又迅速组织了两波大规模的远程轰炸,以不惜代价的方式对诺曼人腹地的工业区和军事区展开了大规模的夜间轰炸。 魏斯设计的这一作战方案,借鉴了美军二战于中途岛设伏的桥段,他们不需要刻意泄露消息,无孔不入的诺曼人很快做出了反应,他们对卡塞尔航空基地加大了空中侦察力度,地面小队也开始出现在基地附近。在这里,魏斯和预备部队最终索要面对的敌人,有可能只是一支一两千人的诺曼部队,然而上一场战争的经验和前期联邦军的教训清清楚楚地提醒他们,这是一群相当凶恶的敌人,切不可掉以轻心,而要把这场战斗当做一次高难度任务。 黄昏时分,又一大波机群踏上了对诺曼帝国东部工业区的夜间轰炸行程。对于联邦空军的这种新型的奔袭方式,诺曼人虽然组织了多种的拦截,但机群相对于舰队有着更强的灵活性,一旦发现敌人大规模的拦截便可迅速分散,这就如同人们无法用一挺机枪来阻挡鸟群的侵入。 既然空中的拦截难度颇大,而且成效并不明显,诺曼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釜底抽薪的办法,一方面对联邦空军在西部的航空设施进行打击,另一方面他们从北方和东线的攻击也将重点放在了联邦空军的飞机生产区上,也就是星空集团等几个主要的制造工厂。 入夜后,魏斯来到航空基地附近的备用机场,在那里,预备兵部队有两架老式的双翼飞机,它们在和平时期是农林航空队的播种消防飞机,到了战争时期便是一种有效的战术侦察和联络工具,可以配属给预备部队使用,且无需另外征招飞行员。 乘着这种老迈但稳定的双翼机,魏斯在航空基地附近进行了大范围的低空侦察,这种侦察跟正规军的活动截然不同,它更多是通过自己的经验和特殊技能去观察敌人在地面的活动,而从这一晚观察的情况看,敌人显然是有意识的在卡塞尔航空基地附近调动可部署地面部队。 看清了敌人的动向,魏斯连夜飞往亚特乌斯将军的指挥部,与之会商接下来的行动安排,总的原则就是围点打援,让敌人进攻航空基地,然后将进攻之敌团团围住,引诱敌人前来救援,借此尽可能的打击和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魏斯的预备部队指挥部与亚特乌斯将军的正规军指挥部之间已经架设了专用通信线路,考虑到没有加密技术的有线通讯并不绝对安全,在敌人已经渗透进入洛林的情况下,所有军用系统都有可能被敌人窃听,因此,魏斯和亚特乌斯将军约定了一些简单的密语。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平时只用密语联络,从而确定攻击的方向攻击的时间。 对提出的围点打援策略,亚特乌斯将军深为赞同,但在执行层面他有很多担心,譬如诺曼人精于设计各种陷阱,使得联邦军队在调动时受到阻碍,而另一方面诺曼人又善于突击,如果联盟将大量部队提前部署在预设地域,能会引起敌人的警惕,让他们改变计划;如果兵力不够,很难抵挡住敌人的反扑,这就形成了策略和执行层面的矛盾。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ooktt。手机版阅读网址:booktt 正文 第96章 笼中困兽 夜正深邃,透过望远镜放大的视线里,联邦空军位于洛林中部的卡塞尔航空基地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一片繁忙景象。 另外一边,是茫茫林海,山风拂过树梢,只有喜夜的动物在悄悄活动。 山头附近,隐藏着联邦军的一处野战指挥所,那是第1901预备营的营指挥部所在地。这个营是洛林的第一预备营,最近数年,在联邦预备部队考核中稳居前10,堪称预备部队的模范营。受益于洛林政府组织的民间捐赠,这个营的枪械装备基本达到了一线部队的水准,火力支援/防空连和战车中队都配备了最新型号的战斗装备,官兵素质和训练情况在预备部队当中也属于一流水平。不过,随着战争的进行,一线部队持续消耗,该营已向联邦军第1901团输送了1600余名补充预备兵,并应后者要求提供了部分装备。现如今,该营虽有近2000名预备兵,但军官和士官短缺,整体战斗水平较战时初次集结下降了不少,作为战斗部队上阵,其作用未必抵得上一个600人规模的一线战斗营,更不消跟那些精英部队相提并论。 大战当前,营部军官们言行举止都很慎重,以致于指挥所里的气氛颇为压抑。这个时候,魏斯带着由一群退役军官和军校生的参谋团队来到这里,如同黑压压的乌云中裂开缝隙,洒下的缕缕阳光虽不能改变风雨欲来的大势,但增添了人们度过风雨、迎接晴天的信心。 作为洛林的行政长官和预备部队指挥官,魏斯跟这里的军官们已经非常熟悉了,寒暄几句,便直接进入工作状态。昏黄的油灯下,他们结合沿途观察到的情况,检视了第1901预备营的部署,对各连队当前的位置感到满意,遂向这支预备部队的军官们强调,瓷杯和钢杯都能盛水,瓷杯一敲就破,钢杯即便受到很大的外力冲击,变了形也不容易破损,部队亦是如此——是瓷杯还是钢杯,主要取决于战斗人员的意志决心,特别是各级军官的意志决心。因此,他们必须勇敢坚韧、沉着冷静,给士兵们做好表率。 在第1901预备营的作战指挥部,魏斯一行人为部队的作战部署把了脉,也给年龄参差不齐的军官们鼓了劲,接着,他们依托该部的各处隐蔽哨所,对敌人的踪迹进行探察。面对军事素养颇高的诺曼帝国陆战部队,防御性的夜间侦察通常只在最后关头发挥作用,出于诱敌深入的考虑,联邦军及其预备部队在拉塞尔航空基地周边并未大规模布设雷场,也就自行放弃了通过预设地雷探察敌军行动方向的常规举措。为了尽可能做好预判,魏斯不厌其烦地深入各部防区,亲临前沿地带进行侦察,并借助老式侦察机进行夜间的低空低速侦察,这些颇耗精力的行动获得了可观的回报:他对悄悄逼近卡塞尔航空基地的诺曼人了若指掌,他麾下的预备部队即将以尽可能合理的部署和相对理想的姿态进入战斗。 探察过程中,魏斯不仅密切关注着敌人的行踪,亦格外留意当面之敌的战斗力情况。就战斗读数而言,那些诺曼士兵较他们的常规部队高出一档,比起联邦军特勤部队也不逞多让。以洛林预备部队的战斗力,如若正面交手,有十比一的人数优势都未必能赢,必须制定正确的战术策略并坚决贯彻。当然了,再好的战术策略也需要审时度势,魏斯长时间在前沿阵地活动,就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敌情,适时调整作战部署,进而敲定最终的战术策略。 为了契合诱敌深入行动,亚特乌斯将军协调联邦空军对洛林西北部的诺曼军队控制区展开了密集的昼间轰炸,并频繁调动地面部队,故意制造联邦军队打算歼灭敌军登陆部队的假象。与此同时,联邦空军继续对诺曼境内的战略目标展开轰炸,拉塞尔航空基地遭到诺曼人轰炸后,受损的航空设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修复,驻扎于此的航空部队也及时获得了补充…… 这场战斗,从诺曼人决定对拉塞尔航空基地动手的那一刻起便拉开了序幕! 诺曼战舰夜袭拉塞尔航空基地之后的第七天,增援而来的联邦军队悉数到位,受损的航空设施也基本修复,唯独外围防空阵地和警戒设施正如火如荼地构建中。在这种前后相衔的时刻,诺曼人终于在黑暗中露出了獠牙:潜入山林的猎袭部队从南北两个方向对拉塞尔航空基地发动突袭,他们的攻击依旧如野兽的獠牙般锋利,他们的视线如夜鹰般敏锐,哪怕联邦军队依托防御阵地进行了坚决的抵抗,他们仍然以风暴般的强击战术渗透乃至击穿守军防线,仅仅三个多小时,诺曼人便打穿了联邦军在拉塞尔的两层防线,其先头分队分别抵达基地北部的机库区和基地南部的起降区,其余部队如同侵入人体的病毒,四下扩散,却又难以捕捉踪迹。 对于这种非传统的作战方式,诺曼人显得游刃有余,胜利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但无论是在基地北部的机库区还是南部的起降区,突进的诺曼部队就像海浪撞上堤坝、风沙来到山脚,任凭声势再大也无法前进一步,甚至迅速受到反噬,就地烟消云散。 进攻犹如奔跑,向前的惯性不会因为遇到阻碍而消失。先锋分队迟滞不前,主攻部队迅速重心前移,诺曼士兵或三五一组、或七八一队,交相掩护,配合默契,以冲锋枪、火焰喷射器、手雷炸药等高输出的轻武器贴身短打,攻势凶猛。此前若干次战斗,在洛林活动的诺曼军队屡屡利用这种意志坚决并且技艺高超的快速突进撕开对手的防御,然而在拉塞尔航空基地,他们终于踢到了钢板——在基地内层防御圈,联邦军队依托预设火力点组织起有效的交叉火力网,并以突击步枪和机枪机炮压制敌军火力。 眼看僵持不下,诺曼人迅速转变策略,开始破坏航空基地里能够破坏的设施设备、物资物料,视线可及之处,浓烟滚滚、火光四起。 猛兽进笼,魏斯审时度势,选择恰当的时机下令“收网”。他麾下的主战力量是5个预备营6000名预备兵,还有航空基地周边的若干驻防、警戒部队可供调遣,而突袭拉塞尔航空基地的诺曼部队总数约2000人,他们分成两路,南北进击,北路人数稍多,南路兵力略少。乍看起来,魏斯是以6000战力偏弱的预备兵对抗2000战力彪悍的诺曼兵,正常情况下别说是胜算,能避免溃散就很不错了,但围绕拉塞尔航空基地展开的这场战斗,还有数以千计的联邦正规军,他们以团、营为单位嵌在整个航空基地的防御体系里,有的驻守在警戒防御阵地,有的属于地面防空单位,有的负责基地的警戒巡逻,他们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仅有的问题是不善或不便机动。按照预设的诱敌深入策略,魏斯和他的预备部队初期只需要将正规军防线上的通道阻塞,把突入拉塞尔航空基地的诺曼军队困住,不让他们趁夜撤走。等到天亮,驻扎在拉塞尔和洛林其他航空基地的联邦空军就会出动战斗机、攻击机,并空运重型装备前来,以空地合击的方式将这股诺曼军队歼灭——只要诺曼人足够坚挺,这场围歼战会尽可能拖延结束时间,以引诱诺曼人将更多的部队派来解围。 无论最终战果几何,只要魏斯和他的预备部队能够完成第一阶段的阻敌任务,拉塞尔之战都能够沉重打击诺曼人的气焰,鼓舞联邦军民的士气。 出于一种直观上的预判,战斗开始时,魏斯在拉塞尔航空基地北部坐镇。当突入航空基地的诺曼部队意识到无法达成预期作战目的——大量摧毁联邦军部署于此的作战飞机以及弹药、燃料,枕戈待旦的预备兵们已经在他的调度下离开隐蔽阵地,楔入到敌军突袭部队和接应部队之间。在此过程中,他们跟诺曼人的小股部队发生交火,依照魏斯的“死命令”,对敌接火的预备部队以不计代价的方式夺取了各处战术目标,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敌军南北两路人马的合围。此间,参战部队来不及清点伤亡,但是仅以魏斯的视角,就观察到麾下的预备兵们在小规模攻击作战的惊人伤亡,这是双方战斗素质和经验、技巧的真实体现,接下来面对受困之敌的反扑,战斗只会更加激烈,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双方攻防角色转换,大多数预备兵只需要死守阵地,而坚决防御对官兵技战术水平的要求显然更低一些。 军队如同人体,士兵是肌肉细胞,各级军官、士官好比脊骨,肌肉强健与否固然重要,脊骨的坚韧度更为关键。发现后路被断,诺曼人并没有陷入慌乱,亦不是盲目突围,而是一边多点试探火力,一边寻找对手的薄弱位置。作为老对手,魏斯自然不会忽视敌人的这一特点,他有意做了“示敌以弱”的部署,诱导敌人集中力量攻击第1912预备营在一处谷地抢设的防线。尽管诺曼人一次进攻就拿下了阵地,但旋即遭到对手部署在两侧树林中的机炮压制,紧接着又在阵地后方陷入地雷阵,突围之路顿时变成了死亡之路。 正文 第97章 钢钉 “全体注意……沉住气!看到敌人再开火!千万要沉住气!” 山谷中,临时构筑的简易阵地里,年轻的士官用带有浓重洛林地方口音的阿尔斯特语招呼同伴们。缺乏战斗经验的士兵,很容易误入以射击来缓解紧张情绪的“歧途”,结果不仅不能有效杀伤对手,还白白耗费了弹药,并且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可谓百害而无一利。在战斗打响之前,洛林预备兵指挥部向参战部队下发了几道指令,要求务必传达到各个基本战斗单位,其一便是这道纯粹的技战术指令。 从训练场到战场,预备兵们跨越了人生最大的一道鸿沟,当他们“沐浴”枪林弹雨,当他们面对死神的直视,所有的教条、所有的叮嘱完全有可能在一瞬间被遗忘,这时候便极其需要军官、士官或是老兵指点菜鸟们扬长避短。 对于这条阻塞了自己后路的临时防线,诺曼人罕见地摆开阵势发起轮番冲锋。这些久经沙场、素质精良的职业军人,在没有重型武器的情况下,把现有装备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黑暗中,他们的弹匣式机关炮犹如超大口径的狙击枪,以精准的射击压制和杀伤守军,他们的短管曲射炮简直是迫击炮克星,以相近的弹道特性和更好的射程、威力完美压制守军手中的迫击炮和机关炮。除此之外,诺曼人的分队突进战术已经通过不断的训练和战斗演进到了非常成熟的地步,当守军官兵将火力集中一处时,其余分队便会根据战场形势用最快的速度向前突进,而后或一鼓作气冲杀到底,货反过来为受到压制的友军分担火力,使得攻击线不断向守军阵地逼近,若对手不退,则强行击破之…… “注意,敌人从左侧上来了!射击的时候压住头,别抬高!打点射,换位置!” 在士官学校接受过正规训练,又在战斗开始前上了突击培训课程的年轻士官,再一次在关键时刻向周围的预备兵们发出正确提醒。第1909预备营卡在了敌人突围的必经之路上,阵地横阻在山谷间的谷地里,两侧都是植被稀少的坡地,强行通过必然遭到守军山腰和谷地火力的夹击——但如果火力不能及时覆盖,诺曼人的小股突击部队仍有可能从这里快速通过,从侧后威胁第1909预备营阵地。 照明弹亮起,预备兵们肉眼可见敌人的身影出现在阵地左侧的坡地上,栓动步枪、突击步枪以及轻机枪纷纷开火,密集火力倾泻过去,那些诺曼人尽数扑倒,挂没挂的都不见了动静。这一顿输出猛如虎,感觉很解气,碰上厉害对手却没想象中舒坦。说时迟那时快,位于阵地正前方的诺曼部队枪弹骤起,守军阵地顿时尘土飞扬,射击时没能有效隐蔽身形的预备兵这下可吃了大亏。片刻过后,守军好几处火力点遭到敌军机关炮和短管曲射炮的“点名”,爆炸的烈焰硝烟散去,避免又是一片狼藉。 在一处位于山腰处的临时观察所,魏斯俯瞰着山谷中的战斗。受益于充分的准备和合理的组织,洛林预备兵们在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大要素上样样皆得,但战斗打得非常艰难。沉沉夜幕下,探照灯和照明弹不仅不能完全照亮战场,反而时常迷乱人眼。这样的环境和氛围,对菜鸟们的影响显然远远大于敌方精锐,他们很大一部分火力输出是低效甚至无效的。如果只是就地固守,麻烦还少一些,当他们需要前进、撤退或是支援友军时,崎岖不平的山路可能比敌人的枪炮更加可憎。透过特殊视野这一战场作弊器,魏斯准确地掌握着敌军动向,以此调整部署——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预备兵们能够挺过他们人生的第一场战役。 随着紧张激烈的战斗持续进行,时间飞快流逝。在拉塞尔航空基地北侧,数千名洛林预备兵联手驻扎于此的正规部队将突袭者团团围住。在这一侧,诺曼人的部队不足千人,而且尝试从两个不同的点进行突围。在炮兵部队的有力支援下,第1901营所属两个战斗连楔入到了这两股诺曼部队之间,成功将他们分隔开来。 然而,凭着技战术以及心理上的优势,诺曼人无视被分割包围的困境,不断冲击守军阵地,消耗守军战力。占据“阵眼”的第1912预备营首当其冲,打了一个多小时,从前沿阵地扯撤下来的伤兵就超过了四百人,再加上近两百名阵亡者,全营损失了一半的战斗力,而当面之敌虽然也有人员损失,攻击力却没有明显的衰减。为了稳住“阵眼”,魏斯没有逐次增兵,而是从作为战役预备队的第1904营抽调了两个战斗连上去,将损失过重的第1912预备营替换下来,指派得力部下对该营残部进行临时编整,将其作为一个加强连使用。 此前两场大战,诺曼人的陆战部队在历次重要战役中的表现都很突出,他们拥有同时代最好的士兵和最强的装备,各级军官亦是精锐中的精锐,特别是那些从军十数载、经验和活力俱佳的中青年军官,可谓是这支部队的经脉,他们融入其中,深谙这股战斗组织的运作方式,拥有良好的战场洞察力,又保持着相对独立的思维。意识到守军换上了战力更强的生力军,他们迅速调整策略,将正面强攻转为佯攻,悄悄集中兵力向被分割的友军部队突击前进。对于诺曼人的意图,魏斯看得清楚,也及时利用战地通讯线路调整部署,但预备兵部队的反应速度和反应力量有限,第1901预备营所属部队没能顶住诺曼人的凶猛攻击,“楔子”被拔掉,位于拉塞尔航空基地北侧的诺曼部队将主战力量会和一处,转而向第1909预备营驻守的阵地展开攻击。 相较于先前由第1912预备营固守的临时阵地,第1909预备营占据着一处植被茂盛的坡地,这里的地形环境更利于防守,而且守军已在阵地前方敷设了数百枚地雷和简易的触发式陷阱,按说诺曼人往这里撞必定头破血流。可是,在魏斯的作战地图上,第1909预备营的防区用了一条醒目的红线进行标识,因为此地的防御正面过于宽阔,防御纵深相对单薄,如果诺曼人不惜代价闯过雷区,并且集中兵力突破一点,以预备部队的协防效率,这条战线是很有可能被突破的。 魏斯一面盯着时间,一面密切关注战场形势。不多时,消息从拉塞尔航空基地指挥部传来,从南面袭击基地的诺曼人突破了守军和预备部队的围困,分两路遁入西面和南面的茫茫山林。虽费尽心思在此布局,但猛兽难困,魏斯早有心理准备。现在,歼灭眼前这股敌人俨然成为联邦军在拉塞尔之战的最后底线——如果再让他们突围离开,无论战斗过程毙伤多少诺曼人,这场战役都要失色许多。 审视战场形势,魏斯联络各处炮垒,调度炮火轰击集中兵力攻击第1909预备营防区的诺曼部队。早在战斗策划阶段,联邦军便将拉塞尔航空基地周边区域进行了战术编号,以便于炮兵在战斗期间进行及时有效的火力投送。诺曼人的活动位置,正好处于三座炮垒的火力打击范围。持续十分钟的覆盖式炮击过后,他们的夺命攻势暂时萎靡了。 靠着己方炮兵争取来的时间,拉塞尔航空基地作战指挥部迅速从南侧战场调集部队增援北侧——机动部队以预备兵为主,驻防各处炮垒和防空阵地的正规军部队也抽调了一些战斗分队参战。在调集部队增援拉塞尔航空基地北侧战场的同时,联邦军还得提防突围离开的诺曼部队杀个回马枪,这是他们在战斗之前就商议过的方案。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更没有人希望把这场仗给开翻了船。 或许是得到了友军已经突围的消息,亦或是从战斗节奏变化中捕捉到了端倪,这支遭到守军炮火猛轰的诺曼部队不顾伤亡,很快又发起了新的进攻。紧要关头,他们不再掩饰目的,直接正面堆砌火力,用分队突击堆叠推力,要的就是攻破第1909预备营的防御阵地。 战斗伊始,这个洛林预备兵营有近1200名官兵,半数士兵使用格鲁曼栓动步枪,全营配备12门转管机炮、24挺水冷机枪、12门迫击炮、180支突击步枪以及充足的弹药,他们所面对的诺曼陆战部队,兵力没他们多,装备略占优势,但不存在代差,更没有重武器支援。在决斗的时刻到来之前,两边都蒙受了伤亡,诺曼人的损失比例显然还要更高一些,第1909预备营按说不该落于下风。事实上,人这个因素在一场硬碰硬的战斗中显得至关重要,诺曼人冒着枪林弹雨进行仰攻,在接近守军阵地途中,要不了几步就会有人倒下,活着的人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进,犹如一根钢钉,往坚固的混凝土表面凿……他们离守军阵地越来越近,三百尺,两百尺,一百尺……双方互掷手雷,硝烟弥散,视线遮蔽,尘烟中突然窜出一条火蛇,那或许是诺曼人队伍里最后一名幸存的喷火兵,用所剩无几的燃料进行最后的喷射,但正是这条明亮的火蛇,成了鼓动诺曼人士气的标识,其余人猛然向前,狂烈突击! 。 正文 第98章 一盘更大的棋 “卡莱尔!传令!直属分队出发!我亲自带队。” “是,长官!终于到了我们上场的时候了吗?” 魏斯的年轻副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没有长官那般洞悉战场的能力,仅从夜幕下忽明忽亮的光亮和四面八方的枪炮声,只觉得战场纷繁喧闹,殊不知这其中的艰险曲折。 “是的,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不容有失。”魏斯应了一声。战斗打到这时,战场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围歼拉塞尔航空基地北侧的那股诺曼军队。经过不断的战斗消耗,他们的人数已经降到了不足400,其中还有不少是伤号,他们此刻正拼力攻击第1909预备营所固守的坡地阵地。 这个预备营,算是洛林预备部队整备情况较好的,投入战斗时共有1000多名官兵,大部分都部署在这个防区,而在敌人的反复冲击下,此时也已经减员十分严重,以魏斯的估计其实也不过五六百人还能够投入战斗。尽管他们处于防守一方,兵力和火力还占有优势,可面对敌人不要命般的强击阵地已经摇摇欲坠了,特别是在双方拉近距离进入肉搏阶段,感觉防线的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在动用直属分队之前,魏斯已经将附近的预备部队都调派过去,但有生力量已经不多,而双方的混战使得周边的正规部队炮火难以向前一次那样发挥直接作用,如果不能够及时掌控局面,这一股敌人很可能像阿塞尔航空基地南侧的诺曼人一样,在千钧一发之际突围出去。 战斗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两个来小时,直属分队200名预备兵在待命区域一直静候至此。他们是从各部队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因为得到洛林各界特别是洛林工业者联盟的捐助支持,装备豪到令人眼红——除了机枪便是清一色的突击步枪,而这种超出一线部队的装备水平,凸显他们的重要作用。 直属分队在魏斯的直接带领下,从山腰直奔双方激烈交战区,两地直线距离也就两里多路。若是平地,几分钟就能抵达,但山地行军,特别是在没有道路的情况下,这一段路程即便全力以赴也需要20分钟。在此期间,距离较近的预备部队已经陆续抵达第1909营设防区并且投入战斗。随着双方力量对比的迅速变化,诺曼人想在这一处突围已经变得越来越难,如果不考虑时间问题,联邦军完全可以用围困战术来不断消磨这股顽强之敌的战斗力,而拉塞尔之战还没有正式落下帷幕,突围离开的敌人以及在外围接应的部队,仍随时有可能掉转头来,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发动突袭,从而接应这一股被困的部队撤离。因此,魏斯有意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而他所率领的直属分队,便是解开困局的“钥匙”。 等魏斯带着直属分队的小伙子们抵达目的地时,第1909预备营的第一道和第二道战线都已经被诺曼人突破,他们和增援而来的部队一起撤到了最后一道防线,扼守这里,阻挡诺曼人继续突围。现在,诺曼人要么从他们的尸体上跨过去,要么就得沿着山坡往上爬,翻过山顶才能够跳出包围圈。 魏斯当即以特殊视野审视战场,在攻占两条防线的过程中,诺曼人付出了至少100多人的损失,眼下可战之力只有300左右,也就是一个加强连的规模,想必他们的弹药方面的消耗也是十分巨大,基本上接近力竭而衰的地步。所以,他们在占领两条战线之后暂时停止的攻击就地调整。联邦军队这边,第1909预备营已经基本被打残,剩余的三四百人只能敲敲边鼓,扛线还得依靠从周围赶来支援的部队以及魏斯这支直属分队,他们的可用兵力达到一千五六百人,占据了绝对上风,但面对困兽之斗,绝不能轻易以数量来衡量战况。一旦敌人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而压制了联邦军这边的气势,在一场混乱的近距离战斗中取得以弱胜强的奇迹不是没有可能。 探明形势之后,魏斯召集各部军官们,明确指令他们就地固守,只有在战况明朗的情况下才能向前推进,而他则率第直属分队投入到夺回两条战线的反击当中。 从兵力上看,这是200人对300人的战斗,联邦军这边反而落于下风,但这样做的好处也非常明显:这200人是预备部队中的精锐,从战斗打响到现在一直养精蓄锐,又有魏斯亲自统率,士气高涨,而且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战斗单位,指令清晰,方向明确,不容易产生混乱。 随着留守各部以猛烈火力近距离压制前方的诺曼人,魏斯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身先士卒地冲上了上去。直属分队紧随其后,他们以楔形战斗分队队形越过第二和第三条战线之间的开阔地带,迅速进入了短兵相接的状态。在这条经受了炮火蹂躏和肉搏拼杀的堑壕里,到处可以看到双方阵亡者的残骸,身经百战的魏斯没有被这些景象分散精力。他两手各持一支短枪,在堑壕中快速的奔行,凭借特殊视野提前发现敌人的位置,以抢先一秒的节拍不断击杀敌兵。这种有如天神下凡的架势,让紧随其后的直属分队士兵们备受鼓舞。 一条短短的堑壕里有这样一个突破口,基本上能够奠定战局。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这只投入战场的生力军将诺曼人从第二条战线上赶了出去,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将他们大多数人击杀在这里,能够撤离的寥寥无几。 这个时候,诺曼人已经从措手不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依托第一条堑壕对抗联邦军的战术反击。第一条与第二堑壕之间相隔百尺,双方投掷手雷便可威胁对方。魏斯果断令士兵们投掷爆破型手雷和烟雾型手雷,一会儿工夫战场上弥散着白色的硝烟,使得射术精准的诺曼士兵难以发挥他们在射术和心理素质方面的双重优势,而在这短暂的间隙,魏斯在第二道堑壕里来回奔走,招呼直属分队的士兵们做好跟敌人肉搏的准备,叮嘱他们不要在慌乱中错误的射伤己方战友。由于这支部队以突击步枪为主要武器,虽然也能够装配刺刀,但近距离的战斗中射击显然比格斗更加有效,特别是面对单兵能力非常强悍的诺曼陆战部队,不讲常规的战法反而更有取胜的机会。经过短暂的等待,魏斯号令士兵们发动突击,并且带头爬出堑壕,压低身形向前奔进。 诺曼人的视线受到了烟雾弹的干扰,以乱抢阻挡联邦军的突击,但正如同人们的逻辑判断,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弹药,射击并不持续,有不少是依靠捡来的联邦军武器实施……在没有受到太大阻力的情况下,魏斯带着直属分队跨过堑壕之间的开阔带,冲进了最先丢失的第一条堑壕中。跃进去之后,左右都是敌人,他没有任何的迟疑,施展近乎枪斗术的短枪技术。几秒之内毙杀多名诺曼士兵。由于没有更换弹夹的空当,他直接从堑壕里捡起一支步枪,在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在面对面的搏杀中击退了两名诺曼士兵。 跟进的直属分队士兵们迅即投入战斗,帮自己的指挥官解了围。突击步枪点射的清脆枪声充斥在这条堑壕中。诺曼人已是强弩之末,这会根本抵挡不住,很果断的丢弃阵地向后撤去。 夺回第一条堑壕之后,魏斯本想带着直属分队的士兵们继续追击,但战场的强烈直觉以及对敌方战术的熟悉让他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在烟雾弹制造的烟雾消散之后,阵地前言果然受到了诺曼人的机关炮扫射,如果刚刚他率领直属分队士兵们发起追击,这会儿免不了遭遇敌人的阻击,损失宝贵的战斗力量。 从战术角度来看,将敌人逐出阵地赶回到坡脚的区域已经是非常有价值的进展。随着第1901预备营所属部队重新夺回了丢失的防区,位于拉塞尔航空基地北侧的诺曼部队又重新被切割成了两部分。留在后面的那一队不过百余人,而这一侧经过激烈的战斗,进一步锐减到了200人以下,接下来要消灭这两股所剩不多的诺曼人已经没有太大的难度了,何况他们的位置非常不利。 在通知固守部队跟进之后,魏斯又一次审视战场。眼前这股劲敌被压缩在了一个长宽不超过六里的区域内,大部分是开阔地带,有许多裸露的山石,约13的区域是植被较多的林地。眼下他们纷纷撤退到了林地之中,那里有利于防守的地形。如果联邦军队要在天亮之前吞下他们,少不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如果等到天明之后再以优势的炮火和航空力量解决战斗,显然是更为划算的。 魏斯从来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指挥官。他一面调整部署,防备敌人狗急跳墙,一面调集爆破手喷火兵以及突击力量沿着有利的地形步步压缩敌人的活动区域,将最后的交战区压缩到了那片位于山脚的树林地带。最后的绞索已经准备就绪,他依照原先的约定,向亚特乌斯将军发去了密语电报,询问他此刻要采取何种策略:是将敌人就地歼灭,还是用他们充当诱饵,引诱诺曼人派出部队前来救援。 这是一个考验指挥官决心和意志、需要慎重决断的选择题。如果选择将这股诺曼军队就地歼灭,则意味着在洛林地区取得一场积极的胜利,对于鼓舞联邦居民的士气、打击敌人的斗志会有较为积极的意义,而如果选择后者,便意味着开启了一场新的战役,其意义不仅仅在于拉塞尔航空基地的安危,亦是一盘更大的棋,需要投入更多的兵力,压上更大的砝码。 围绕拉塞尔航空基地的战斗,已经从上半夜打到了午夜之后。对密切关注战局的后方指挥官而言,这是一段相当煎熬的时间。魏斯发出电报后,不出十分钟,亚特乌斯将军便发来复电,他所使用的密语指向了诱敌深入这个选项。 看得出来,这位老将不仅敬业,而且也有足够的胆识和进取心去打一场足以改变洛林乃至西线局势的硬仗。既然指挥官已经做出了决定,魏斯当即执行,他令预备部队向残存之敌展开声势浩大的攻击,但只攻不进,每次围攻到树林边缘便放慢脚步,故意用爆破手和喷火兵制造压迫式的氛围,让困守树林的诺曼人自觉随时有可能被歼灭。这一队诺曼部队投入战斗时必定携带了无线电设备,只不过不确定他们是否在经历连番苦战之后还能对外联络,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之展开持续不断的对射,使战场上始终充斥在枪炮声。 黎明时分,诺曼人果然在外围展开了行动,数百名诺曼士兵对联邦军队的警戒线展开了果断的突袭。此时天色渐亮,部署在拉塞尔航空基地周围的联邦军防御部队利用强有力的炮火轻松击退了这股诺曼人。此后联邦军出动航空部队,对拉塞尔航空基地周围有诺曼人活动迹象的区域展开了低空侦察和轰炸扫射。航空队亦以飞行舰艇和运输机向重要的据点和交通要道投送了地面作战部队,他们或利用预设阵地秘密掩体进行部署,或临时构筑阵地,极大地限制了诺曼人在这片区域的活动路径。在布设好据点之后,联邦军派出数十支搜索队,对前一晚撤退的诺曼部队展开昼间围猎。与此同时,他们对拉塞尔航空基地北侧退守林地的诺曼残部展开强大的心理攻势,迫使他们在午后放弃抵抗,举手投降。 拉塞尔航空基地防御战的胜利消息,经由亚特乌斯将军的洛林战区指挥部对外发布,并宣布将在未来几天之内歼灭从拉塞尔之战中逃散的千余名诺曼残兵。 公告一经发出,太阳还未下山,诺曼人的飞行舰艇和作战机群便浩浩荡荡的越过莫纳莫林山脉,扑进了洛林。在此之前,他们多次空袭洛林,联邦军队组织了强有力的阻击。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这次也不例外。联邦军在空中力量不逞多让,但空战的特点便是任何一方在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很难阻挡对方。诺曼人对包括拉塞尔航空基地在内的多个联邦军的机场基地设施展开了袭击,并攻击了洛林的一些重要交通枢纽,而后以洛林西北和纳沙塔尔西南角为基地活动的诺曼陆战部队,多路并进对洛林境内的目标展开了猛烈攻击。 正文 第99章 成功的拉来了仇恨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一群有血性的职业军人,尤其是视荣誉为生命的诺曼军人,岂能忍受自己的袍泽在敌人的蓄意围困下全军覆没,然后被敌人用来大肆宣传? 所以,诺曼人被激怒了,真心怒了,俨然将他们引以为豪的谋而后动、周密布局丢在了脑后,怒不可遏地掀起了一轮进攻狂潮。在洛林境内,他们四处活动,对联邦军的航空基地重要城镇以及交通枢纽和各类军事书设施发动夜袭。。每当夜幕散去,黎明升起,他们又重新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一如前一次战争中洛林游击队所做的那样。 成功的引蛇出洞,亚特乌斯将军麾下的联邦军正规部队得到了跟敌人堂堂正正交锋的机会,这让他们既兴奋又觉得压力倍增。在洛林,联邦军有着巨大的空中优势和主场之利,洛林民众竭尽所能为他们提供支持,洛林的交通设施也较上一场战争有了极大的改观,无论是铁路公路运河还是空中运输,都为主场作战的联邦军提供了便利。在这些因素的加持下,联邦军队得以以现代化的作战方式去应付比上一场战争中更难以应付的劲敌。在洛林西北部和北部区域,诺曼人在交锋中占据了上风,而在洛林中部西部和南部,洛林人让诺曼人陷入了困境…… 没有哪一场战争是只靠预备兵取胜的,也没有哪一场战争是不靠预备兵取胜的。拉塞尔之战,魏斯和他的预备部队赢得了尊重和荣誉,但同时他们也付出了非常沉重的代价,五个装备精良兵员齐整的预备营,战斗力损失平均在四成以上,虽然在洛林补充兵源不是问题,但新补充的菜鸟们需要更长的时间来适应战争,而刚刚从菜鸟向合格士兵蜕变的预备兵们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和磨合。 鉴于“游击”是在敌占区展开的作战行动,如今洛林并未陷落,联邦方面的武装力量不存在游击一说,经过再三权衡,军方决定授予在拉塞尔之战中表现出色的洛林预备部队“猎兵营”荣誉称号,番号依然不变,也即第1901猎兵营、第1904猎兵营、第1909猎兵营、第1910猎兵营、第1912猎兵营,各营战时编员不设上限,不过根据装备和补给状况,这些营级战斗单位还是维持在1200-1500人之间为宜。 摆正战略定位,魏斯继续率领洛林预备部队积极策应亚特乌斯将军的正规部队跟强悍的诺曼陆战部队展开较量。发生在洛林境内第二场具有战略意义的战斗,由拉塞尔航空基地北移到了华伦斯。作为洛林北部历史最为悠久的工业重镇,华伦斯在这20多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多次战火侵袭。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和资源优势,和平年代它迅速恢复了能源供应中心的位置,洛林多半的电力供应和超过2/3的煤炭供应都通过华伦斯输出,它也是洛林最大的内河航运、航空以及铁路综合枢纽基地。以华伦斯郊外的航空基地为作战平台的联邦军航空部队,是抵抗诺曼人空袭的重要前哨基地。战争爆发后,联邦军最富盛名的驱逐机大队便进入了北华伦斯航空基地。在诺曼人侵入洛林之后,这也很快变成了双方激烈交锋的前沿阵地。 华伦斯之战是在亚特乌斯将军和魏斯联手策划的一系列作战行动中的第二环,这一次联邦军同样是示敌以弱,引诱敌人对自己发动攻击,但跟拉塞尔航空基地的作战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用于包围和歼灭诺曼军队的联邦军部队,只有一少部分提前部署到了华伦斯周边,其余部队均由飞行舰艇和运输机在战斗开始后向预定区域投送,可以说这是一次相当有想象力、创造力以及执行力的作战行动。为了达成作战意图,联邦军航空部队在夜间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进行了空中运送。此外,在战斗即将打响之时,部署在洛林中部和北部的其他联邦军部队也踩着节拍行动起来,譬如,从索姆索纳斯出发的联邦军部队连夜驱车赶往华伦斯,沿途由预先布设的预备兵和侦察部队提供指引和保护,充分展现出了机械化部队的行动能力。 华伦斯之战的规模,远远超过了拉塞尔航空基地,诺曼人投入了4000多名陆战部队官兵,而联邦军方面前后动用了近10万兵力,看起来是一场大炮打苍蝇似的围歼之战,事实上这一仗赢得并不轻松。拉塞尔之战,魏斯和洛林预备部队虽说不是绝对的主角,但扮演了关键的角色,为战斗的胜利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而华伦斯之战,亚特乌斯将军的正规部队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尤其是在战斗的前半段,他们把进入华伦斯城区的诺曼陆战部队牵制在了几个重要的街区,负责截断敌军退路的几个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展现了坚韧的战斗精神,而在战役的后半段,魏斯率领十个预备兵营投入到了围捕突围敌军的行动中,在两天两夜的战斗中跟敌人交手。此战,联邦军歼灭诺曼人超过2000,战果要比拉塞尔之战更为丰厚,联邦军的伤亡比例与拉塞尔之战相仿甚至略低,但相较于拉塞尔之战,这并不算是一场完美的歼灭战,参战的大多数诺曼部队还是在战斗中成功突围,只不过在突围的过程以及撤出战场的漫长道路中,他们在联邦军孜孜不倦的追击下损失了大量的兵力,就像是凶狠的盗贼闯入民居却被劈头盖脸地狠揍了一顿。 很显然,诺曼人的怒火并不会因为华伦斯之战的失利而被浇灭,这场战斗更像是一盆滚烫的热油,让这场大火燃烧得更加旺盛。很快,左右洛林局势的第三场具有战略意义的战斗在洛林西部重镇斯利恩隆重上演。这座要塞城市无愧于洛林兵家必争之地的历史荣誉,哪怕是进入现代以来,没有哪一场战争将其遗漏,甚至于在一场战争中它要经历多次的战斗,几易其手。战端再启之时,斯利恩以完备的航空设施成为了联邦军队在洛林最大的舰艇基地,便预示着它将会成为交战双方关注的重点。 这一战,从亚特乌斯将军到最普通的士兵,在精神和物质上都做好了准备,但战场的因素永远是在不断变化——他们并不能准确的判定第三场战斗会发生在什么地点,敌人将投入多少兵力,这些都需要应势而为。当诺曼人在斯利恩附近展开破坏行动时,驻扎在斯利恩的联邦军队依托飞行舰艇进行快速的移动,意图在夜间咬住袭击者待天亮后展开大规模的围捕,哪怕敌人只有几百人,而联邦军需要动用数千甚至上万兵力也是值得的,而就在行动开始后,潜行至斯利恩附近的诺曼军队突然对它展开了攻击。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借鉴洛林游击队在上一场战争中对斯利恩发动的两次突袭,并在原有的作战技巧和策略上进行了完善:一只大约3000人的诺曼部队以强有力的攻势,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突破斯利恩外围的防线直抵腹地,并以短管曲射炮集中轰击了斯利恩的航空设施,引爆了部分弹药和油料临时存放点。 除了地面部队的行动,诺曼人还展现出了他们在立体式作战上的优势,一只快速的精锐舰队突然越过莫纳莫林山脉高速插到了斯利恩防空部队射程之外,展开了短促而又精准的射击。突入斯利恩的诺曼部队以烟雾信号弹,引导己方舰队的远程炮火,对联邦军在斯利恩的设施造成了更大规模的破坏。 为了将这一股精悍的诺曼军队围堵在斯利恩并予以歼灭,亚特乌斯将军用最快的速度调集了七个战斗团,双方旋即在斯利恩西北展开激烈交锋,诺曼人善变的战术取得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的突击部队并没有强行突围,而是引诱联邦军对其进行包围。入夜之后,另一支诺曼军队突然出现在了斯利恩西北角。尽管这两支军队加起来的兵力仍不超过6000人,但是他们对联邦军两面夹击,一番恶战之后,联邦军两个步兵战斗团遭到重创,这诺曼两支部队则汇合一处,顺利地跳出了联邦军组织的第一轮包围圈。 亚特乌斯将军组织了第二波投送部队连夜抵达斯利恩外围,两个精锐的战斗师虽然兵力并不齐整,但还是以锐不可当的气势阻挡在的诺曼人的退路上。双方激战一场,诺曼人只得遁入山林。 在接下来的这一天时间里,战场速度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曾在上场战争中让侵略者大为苦恼的山间雾气,这次成了诺曼人的帮凶,由于大雾弥漫联邦军航空部队的作战效率锐减,而诺曼人利用迷雾在山林中屡屡伏击和突袭联邦军部队。在这样的混乱战斗中,部队的韧性和其战术水平尤为关键。联邦军部队虽然有数倍的兵力优势,却有力使不上劲,眼看诺曼人得了便宜还要开路,亚特乌斯将军果断压上所有预备部队。 对驻扎在西线的联邦军航空部队来说,这是一次几乎可以载入史册的兵力投送行动,在12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以23艘运输舰运送了12个团又9个营的作战部队前往斯利恩前线,并且将部队安全投送到了浓雾弥漫的山林中。随着魏斯和他的预备部队加入战场,尤其是在他那双能够穿透雾气追寻敌踪的眼睛帮助下,战局再次发生变化。 正文 第100章 战旗飘扬 对魏斯来说,斯利恩无疑是一处福地。在上一场战争中,当他率领洛林军民展开轰轰烈烈的游击战时,于斯利恩外围伏击诺曼人车队的那场战斗,是他们举旗后所赢下的第一场漂亮仗,而在洛林游击战争失败后,他没有沉沦,而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再度率领游击先遣部队返回洛林,又在斯利恩取得了一场突袭式的大胜。到了战争后期,发生在斯利恩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更是成为了改变战争走向的一个转折点。在那场战斗中,魏斯和他的游击先遣队上演了一场绝地之战,重伤了诺曼帝国的皇储——没过多久,那个倒霉蛋一命呜呼,诺曼帝国也因为激烈的政治争斗而接受了停战。 重回斯利恩,魏斯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重温过去的荣耀。地面上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在经受了连番重创之后,诺曼人这一次是有备而来。他们如同一条强壮的鲨鱼,跟狩猎者展开搏杀。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狩猎者绝不希望如此庞大的猎物从手边溜走,而猎物野心勃勃,期待着打出一次精彩的反杀…… 当联邦空军的运输舰搭载着魏斯和他的预备部队飞抵斯利恩空域时,正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双方鏖战了两日,炮火硝烟,使得山中的雾气更加的浓重,在这个既没有高精度雷达,也没有红外线探测器的时代。人们很难穿透雾气,来准确判断战场上的情况,只能够依据那些突兀的露在雾气之外的山头来推断大致的方位。双方都能够使用焰火信号,联邦军这边是为己方航空部队示意方向,而诺曼人有时是在接应他们的航空部队,更多的时候是在干扰联邦军的联络——战场上,双方部队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解难分,诺曼人不难从俘获的联邦军士兵口中得知他们所使用的信号方式,亦能够从阵亡者尸体上拾取不少信号工具,就算不能让联邦军自己人打自己人,令航空部队不敢贸然展开对地攻击便足矣。 急促的警铃声中,运输舰开始下降。尽管这些庞然大物拥有坚固的钢铁之躯,能够轻而易举地压断树木,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可以无视地形和气候,稍有不慎,仍然有可能在这大雾弥漫的山林中受损,甚至失去动力。 站在敞开的窗门口魏斯利用自己的特殊视野观察运输舰的高度和下方的情况,附近的山林中有许多的红色虚框,那是敌人的士兵。大雾阻挡了飞行舰艇的视野,也让山林中的诺曼人难以准确地判断低空飞行的目标,更何况他们所执行的是快速突袭作战,并没有携带重型装备,哪怕对低空飞行目标也没有太大的威胁力。 观察到运输舰即将着陆的时候,魏斯回过头,对船舱里的预备部队官兵们喊道“注意!我们马上着陆,射程内没有敌人,大家按计划集结!有序集结!” 指挥官身先士卒,在战场上永远是鼓舞士气的最佳方式。当运输舰以一种稍显刚硬的方式着陆之后,魏斯深吸了一口气,来不及细细品味战场上那种湿气混合着硝烟的气味,第一时间跳出船舱,招呼着预备兵们登陆集结。 登陆场位于山谷之中,是一片开阔地带。在视线不超过200尺的情况下,得益于良好的准备,预备部队的士兵们迅速离舰并在谷地的北侧集结起来,在快速登陆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的伤亡。 “您好,军官先生!洛林预备部队第1904和1906预备营前来报到!” “谢天谢地,你们来得非常准时啊!嗨,是您啊!我认识您,克伦伯-海森长官,我曾在您的麾下干过几个月,是在洛林游击先遣队,您还记得吗?” “是的,是的,我记得你,你叫帕斯特,当时是一名分队指挥官……看看,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陆军少校了!” 魏斯在树林的边缘与地面接应部队的联络官打了照面。这已经不是他在战场上第一次跟老部下、老同僚照面了。眼前这个圆脸军官穿着一身野战服,领口的领章表明他的军阶。 如果不是从正规部队提前退役,魏斯如今没准已经是非常年轻的将军,再不济也会是接近将官的上校或是准将军阶。弃军从政并不是一个坏主意,至少在现在能够为所谓自己的家乡洛林做出更多更有积极意义的贡献。 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前面的情况怎么样?”魏斯直接进入正题,“在飞来的时候,我看到北侧的山林中似乎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从交战的声势推断,我觉得那可能会有一个营的敌人,也许更多也许更少。” 在当年追随魏斯搞游击的时候,这名军官想必已经见识过他的神奇。听到魏斯所说,他连连点头“是的,没错,长官,您判断的跟实际情况很接近。我们觉得那儿的敌军可能有半个团的规模,多一些少一些都很正常。他们占据着山腰位置,我们冲上去试图包抄他们的时候,又在山谷中遭到了伏击,所以情况有点棘手……如您所知,我们的部队隶属于第39突击师,准确地说,是第39突击师所属第391、392战斗团。” 这些突击师是上一场战争时期军事改革所产生的国防师的升级版,其部队编成和装备配置得到了一定幅度的优化,最为关键是他们是为战斗而准备的。在和平时期,骨干军官和士官得以保留,并在训练中保持着贴近实战的强度,而一旦战争爆发大量预备人员进入部队。以军官士官和老兵这些职业军人为绝对骨干,加上预备兵进行快速的编制和磨合,然后开赴战场。总的来说,突击师是60的职业军人配备40的预备兵,而国防师通常是50的职业技能搭配50预备兵。这两种编成都较过去的传统部队有较大的改善,所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联邦军的应对和表现要较上一场战争初期要更好。 “我这两个营是以预备兵为主,在组织度方面没办法跟你们相提并论,所以在战场上,我必须让他们尽可能的保持集中,最多分兵两路。” 听魏斯说完这些,少校表示理解,他领着魏斯来到一旁的掩体里,那有一部野战电话。他抓起电话接通了指挥部,向电话那边的长官报告了预备部队增援的情况,然后他将电话递给魏斯“是诺-巴卡尔将军,我们的师指挥官,他希望跟您通个电话。” 在登上运输舰开赴战场前的最后一刻,魏斯得到了有关友军部队番号和指挥官的信息,这位巴卡尔将军他有过几面之缘,巧合的是,两人都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深造过,只不过巴卡尔将军要比他早十期,而他只算是个肄业生。抛开这一层面,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电话中,巴卡尔将军以浑厚的声音向预备部队表达了感谢。毕竟在上一场战争初期之后,联邦军就不再将预备部队独立编成战斗部队投入战场,这一次亚特乌斯将军所统筹的洛林战役是在其它战线都非常吃紧的情况下所展开的积极的、主动的作战行动,将其所有的一线部队都充分调动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投入预备部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且不说在巴卡尔将军的心目中,这两营预备兵增援上来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对魏斯而言,他还是有信心带领他们跟当面之敌的好好较量一番。这两个营其中之一参加了拉塞尔航空基地之战和华伦斯防卫战,另一个营也参加了华伦斯防御战。经过战斗的磨练,预备兵们已经比参战之前更加适应战场了,而接连两场战斗的胜利为预备兵们面对诺曼人增添了不少信心。 一番客套之后,巴卡尔将军也直奔主题,他指令魏斯带领两营预备部队向北推进,接替392战斗团的进攻出发阵地,进入阵地后做好抵挡敌人战术反击的准备,使392团能够腾出手来将兵力投入到对敌人的围攻当中。这种部署是非常适合战场形式,也是适应各自部队实际特点的部署。魏斯欣然接受,随后告别帕斯特少校,带领抵达战场的两个预备营向北移动。 这样的战场的魏斯而言,犹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他带着两营预备兵,非常迅速的抵达了第392团阵地。在跟该部指挥官接头之后,对方虽然有些迟疑和顾虑,但这是巴卡尔将军的指令,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执行了命令,留守的两连官兵悉数向前推进。 在肉眼无法看到但特殊视野能够窥视的地方,第391和392团的官兵正对那千余名诺曼部队展开夹攻。他们在战术形式上非常有利,敌人虽然占据山腰,背靠山坡,看起来进退有余,但实际上可以回旋的余地并不大,而联邦军这边两个团各据一路,对诺曼人的阵地进行夹攻。如果两个团的指挥官更有魄力和洞察力,这个时候趁着大雾弥漫诺曼人无法发挥射击精准的优势时展开连番强攻,大概率能将人数和战术上的优势转化为胜利果实——足足4000多名联邦军官兵在精神和体力都较为充足的情况下,在本土作战的状况下夹击诺曼人,取胜的难度并不大。在第392团的留守部队增援上去之后,这种优势更加的明显,而诺曼人显然感受到了战斗压力的增加,如果这样消耗下去,他们迟早会被击败。因此,他们的指挥官决定趁着大雾还未消散的机会实施机动。 意识到两侧的火力强而正面的火力相对较弱,他们如巴卡尔将军之前所揣测那样,毅然决然地发动了正面的反击。形势突变,担负正面佯攻任务的联邦军部队有些猝不及防,在敌人第一次冲锋的情况下就丢失了不少阵地,而当敌人重新整顿后发起第二轮攻击时,他们便向两翼的部队退去,以至于中路大门敞开,诺曼人不消一刻钟便来到了魏斯眼前。 在大雾中交战,官兵们最担心的不是敌人的突然出现,而是跟己方友军撞在一起发生敌我不分的误伤。有魏斯坐阵,预备部队的官兵们断然不必有这样的担心,哪怕他们自己无法判断,指挥官的指令便是对他们的指引。 当诺曼人的反击部队来到阵地前方,只待魏斯一声令下,两个预备营的部队当即倾泻火力于正面。在三四百尺的距离上,那些投入反击的诺曼人就像撞上枪口一样。面对守军爆发式的火力,他们根本来不及躲避,顷刻间便有大片人马倒在枪林弹雨当中。不仅如此,魏斯的预备部队还带足了机关炮和迫击炮。面对敌军,他们毫不迟疑地将这些火力全部用上,哪怕几分钟之后就会面临弹药告罄的困境,在魏斯的明确指令下也在所不惜。 这一通凶猛无比的防御火力,将山腰上冲杀下来的六七百名诺曼士兵当场打死打伤了一小半。虽说绝对的战果并不多,但要知道那千余名诺曼士兵跟四五倍于己的联邦军正规部队周旋了一天一夜,双方互有伤亡,而眼前这一短暂交锋就让诺曼人损失了差不多一个连的兵力,放在这样的战斗中可不多见。在遏制住诺曼人的反击势头之后,魏斯立即联络第391和392团——此时战场上的野战电话线路时断时续,值得庆幸的是,从进攻出发阵地前往诺曼人两翼迂回夹击的391团和392团还保持着通讯,他们接到了魏斯这边的情报,得知诺曼人的正面反击已经被遏制住,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转攻击的方向,对山腰的敌军实施佯攻,而对下山的敌军展开夹击,将敌人的有生力量歼灭在山腰与山脚阵地之间。 在魏斯自报家门并以简练的语言分析了战况之后,两位团指挥官决定采纳他的建议,改变攻击方向。不多会儿战场上枪声爆炸声激烈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魏斯和他的预备部队稳稳地守在进攻出发阵地场上,等待着两只战斗团对诺曼人的部队展开绞杀。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战场上的形势逐渐明朗除了少数留守在山腰的诺曼人继续顽抗之外,投入反击的敌方生力军都在391和392战斗团的夹击下损伤殆尽,余下的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事已至此,魏斯遂从两个预备营各挑一支分队加入战团,去清理那些负隅顽抗的小股敌军。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联邦军队以钢铁般的决心攻占了位于山腰的敌军阵地,这片战场终于沉寂下来,接下来所要做的就只是打扫战场。在经过一处躺满了尸体的草地时,魏斯看到几个浑身是伤的诺曼士兵抬着一名奄奄一息的军官,这人虽然满脸血污,但魏斯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人是上一场战争中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诺茨中尉,那个原本跟随在塞得林茨将军左右的诺曼军官,在索姆索纳斯负责看管他和尼古拉,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犯人”以出离的方式逃离飞行研究基地……看来,这家伙似乎被发配到了一线战斗部队,而且过去了这么久,军阶只升了一级,是一名陆战部队的上尉。 看到魏斯,诺茨睁大了眼睛,旋即灰头土脸。魏斯并没有嘲讽他,而是静静的看着他,用诺曼语说“你们又一次踏上了联邦的领土,而我们又一次为了自由奋不顾身。我们终究在战场上相遇,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诺茨忍着痛楚,冷笑了一声“作为军人,我们有自己的职责,指挥官命令我们向前,我们就只能向前。” 这种盲目服从的态度,从一名资深的诺曼军官口中出来,魏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也没有跟对方辩驳哲理的兴趣,而是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而不是跟在那位前途无量的贵族将领身旁?难道他也来到洛林了?” 诺茨摇了摇头“我为什么会在这?说起来,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吗?” 对方即便没有细说,魏斯也明白是自己拿纵身一跳的勇气,让这位肩负特殊使命的诺曼军官出现重大的失职,以至于原本大好的前途就此折尺。这是宿命,也是对诺曼人最好的回应。 魏斯不再说话,而在临别之前,诺茨恨恨地说道“我想,要不了多久,塞得林茨元帅就会成为阿尔斯特的占领者。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活着,应该会有机会再见到他……当然了,等你们再相见的时候,你依然是阶下囚,而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而且这种地位的对比不会再出现逆转的可能性。你们,洛林,还有整个联邦,都会被他牢牢地踩在脚下。” “这是不可能的!”魏斯针锋相对地回敬道,“邪恶永远无法战胜正义,而你们的侵略野心,就是这世间最邪恶的力量!” 。 正文 第1章 狂烈北风 无月之夜,交战区域笼罩着一股难以莫名的压抑。斯利恩西南方,一处植被茂盛的山谷里,潜伏着数以千计的联邦军官兵,他们一多半来自于洛林预备部队。那些昔日默默无名的预备营,如今已升格为享誉全军的“猎兵营”,其战术性、纪律性以及组织度、坚韧度都随着战斗经验的累积迅速提升,哪怕优秀成员不断调入一线部队、新兵逐批补充进来,游击型地方战斗部队的特有属性就如同锻锤铸钢,其形已成,越挫越坚。 夜已深,斯利恩方向仍有枪炮声传来,衬托出这座山谷的寂静。忽然,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空中传来,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视线中,几盏若隐若现的灯火让人遐想连篇,但设伏于此,每一名官兵都得到了明确的指令:不见信号弹,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敌人从身前走过,都决不能有任何的举动。 机械轰鸣声由远及近,乱流摇动枝叶,光束四处游移——庞大而厚重的飞行器在山谷中低空飞行,时而迅速,时而缓慢,时而悬停。投射到地面的光束,来自于航行灯而非探照灯,光亮度非常有限,加之没有使用照明弹,披着草叶伪装的潜伏者们始终未被敌人察觉。那可憎的轰鸣声逐渐远去,但是不出半个钟头,这种声响又一次出现,而且给人的感觉更加接近地面。这一而再的低空侦察,显然是为后续的行动作铺垫。山谷中段,重物压断树木的吵杂声响清晰可辨,紧接着,那个方向赫然出现了具有指向性的焰火信号。来自山谷上方的轰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由远及近,旋即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之中。 山谷重归寂静,但此时的宁静已经不同于之前。潜伏的联邦军官兵们绷紧神经,握紧武器,等待着开火指令的出现。视线依然一片黑暗,随着时间的推移,耳旁隐隐出现了琐碎声响,似风吹草叶,但比风更加沉重,又像漏斗流沙,无尽无休。 一棵偌大的枞树旁,魏斯矗立已久,他眯眼观察着这山谷之中的情形,右手缓缓举起信号枪。此前两日,他反复研究地形,依循战局变化做出了果敢判断,并主动向亚特乌斯将军请缨,率领斯利恩战场上所剩不多的机动力量至此设伏。他们的目标,不是斯利恩周边陷入重围的诺曼军队,而是不知何时何地到来的诺曼援军——经验的判断未必管用,直觉的感官未必准确,两者合一,概率也不过是十之三四。 猎物已经入瓮,魏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机会。他深吸了一口气,扣动扳机,黑暗旋即被绚烂所打破…… 在这一场被后世称为“宿命之战”的战争中,第一次斯利恩战役持续了八天,并以联邦军队的胜利而告终。此战,诺曼人折损近万兵力,联邦军的伤亡在绝对数量上虽然多过于对手,但以当时洛林的形势,不断消耗入侵之敌符合防御方的既定策略,哪怕要付出多一倍的代价,入侵者也必定是失败一方。 在这场战斗中,那些获得“猎兵营”称号的洛林预备部队拿出了足够令人信服的表现。尽管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因素源于魏斯个人的特殊作用——换上任何一位指挥官,这些预备营的表现也许都要大打折扣,但胜利是实实在在的胜利,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洛林军民依照作战行动方案,让深入洛林各处的诺曼军队处处被动,处处失利。 得益于这一系列的胜利,联邦军之前一度低迷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振奋。在宿营地,在行军路上,乃至于在军队途经的城镇、乡村,到处都可以听到胜利的欢歌。不过,这个时候来赞美胜利显然为时过早,但凡跟诺曼人打过多次交道的,都不会轻视他们的意志和韧劲。在魏斯看来,这一阶段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受益于联邦军战术策略的“变轨”,受益于以预备兵为代表的洛林民众对战线的鼎力支持,一旦诺曼人适应了这种节奏,必定会针锋相对地做好部署,而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战斗,洛林的联邦军正规部队和预备部队都出现了很大的伤亡,官兵们士气高涨,但身体和精神已经陷入了连续作战的疲惫,需要进行适当调整,而这个调整期,便是战场上非常容易被敌人针对的微妙时期。 诺曼人的反扑不出意料地到来了,庞大的诺曼军队在大批作战飞机的支援的掩护下突入洛林。他们给在洛林建立的桥头堡的陆战部队送来了补充兵力和装备,而且,这种增援不是一次性的投放,是一波又一波的到来!驻扎在西线的联邦军航空部队迅速做出反应,在几次卓有成效的强攻行动中,他们摧毁和重创了多艘诺曼舰艇,并在激烈的空战中干掉了大批诺曼战机,这种强有效的空中防御,居然像是皮靴踢上了铁板。诺曼人俨然将洛林当成了关键战场,将最为精锐的航空部队投入战斗,以绝不退让的决心展开拼杀。 联邦军在这种近乎疯狂的战斗中陷入了无计可施的境地。 在战争的大棋盘上,诺曼人四面出击,但他们的综合实力并没有绝对的优势,他们看起来在多条战线上对联邦军形成围攻,实际上不可能是各线均衡,而是有策略进行部署,利用兵力的机动性来让联邦军顾此失彼。这场战争,联邦军始终处于内线,机动距离更短,而诺曼人和他们的盟友处于外线,无论是兵力的调动、补给的运送还是战略的策应都有更长的距离。诺曼人的优势是在于他们抢占了战略的主动性,并充分利用战场迷雾的特性。他们让威塞克斯人主导北线,又用强大的航空部队和一小部分精锐的陆战部队袭扰东线,而所有的布局最终都会归属到一个主攻方向……如今,他们图穷匕见,越过莫纳莫林山脉,选择在西线展开主攻。以洛林为桥头堡登陆的诺曼部队,短短数日之内迅速增加。 诺曼人掀起的狂烈攻势,显然不局限于洛林一地。在西线,纳沙塔尔联邦州辽阔的草原更适合他们的地面部队纵横驰骋,只不过先后两波登陆部队都是以步兵为主,机械化装备受限于空运效率和规模,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成为主角。 在西线大规模展开进攻后的一个星期里,诺曼人完全占领了洛林西北部和纳沙泰尔西南部,而在随后展开的华伦斯之战中,联邦军队部署的近十万正规军在诺曼人的强大攻击下,仅仅支撑了两天一夜便支撑不住,向后撤退。在攻占华伦斯之后,诺曼人的兵锋继续向诺林腹地推进。很快,诺曼人的侦察部队便抵达了索姆索纳斯外围。 如果将索姆索纳斯作为一处战术据点来抵挡诺曼人的进攻,且不说能否达成所愿,这座古老而又宁静的城镇几乎可以肯定会在激烈的战斗中化为废墟。在这种情况下,联邦军决定疏散城镇居民,并依托这里的地形部署防线。联邦军航空部队也以索姆纳斯成为参照坐标,与诺曼人的空中力量展开新一轮的激烈交锋。 对魏斯来说,索姆索纳斯不仅仅是感情的寄托,更是他奋斗的硕果。一旦敌人逼近这座城市,位于索姆索纳斯南部的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也将面临敌军铁蹄的践踏。在战争爆发前,这座现代化的工业区是洛林工业化的代表和楷模,其生产能力已经占到了洛林工业规模的近1/10,在整个洛林的生产规模里也已经接近了5%。要知道这个工业区的建立和运转不过短短几年的时光,有这样的成果已经相当了不起,未来发展潜力更是值得期待。 战争爆发后,洛林相当一部分工厂都转入了战时模式,其生产覆盖了枪炮、车辆以及飞机配件等等。如果可以选择,魏斯是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诺曼人进占此地,然而战争便是如此残酷。在诺曼人的地面部队抵进之前,这开始遭到诺曼人的空袭,人们开始做最坏的打算——把高大的厂房变成坚固的堡垒,沿着运河修筑一道道防线…… 诺曼人进攻的步伐并非一刻不停,在攻占华伦斯进逼凶索姆索纳斯这段时间,联邦军高层也在积极地调兵遣将,大批精锐部队从北线东线调往西线。尽管这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旅程,但是在铁路系统完善的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只要克服了来自空中的袭扰,大规模快速调动不成问题。在卓有成效的后勤和组织保障下,数十万军队在半个月内抵达西线,一部分加入了洛林战场,更多的投入到了纳沙泰尔地区,在那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掀起了反击的浪潮。 在空中力量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双方地面指挥官又一次得到了展现指挥才能的机会。双方在纳沙塔尔联邦州南部和西南部展开了大规模的交战,在洛林境内的诺曼部队虽然积极策应,但进攻的强度和力度无疑削弱了。在这种情况下,洛林居民有更加充分的时间来准备即将到来的索姆索纳斯防御战,完成战时休整以及从东线和北线调来的生力军在此集结,超过30个营的预备部队归入魏斯麾下,以工业区和山地进行部署。大批防空部队随后也开赴索姆索纳斯地区,为一线部队和预备部队提供保护伞。 纳沙塔尔联邦州的大决战鏖战了近一个星期方才分出胜负,令人遗憾的是,这一战成名的并不是某一位联邦将领,而是新晋的诺曼帝国陆军元帅,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 正文 第2章 游魂归来 清晨,天刚蒙蒙亮,魏斯早早起床,坐在书桌前翻看各种资料、书籍、笔记。这儿是位于索姆索纳斯的克伦伯-海森城堡,“原住民”已经悉数转移到洛林首府梅森一带的新安置地去了,如今这里再度成为了联邦军队的战地指挥部。作为洛林国防动员委员会主席、洛林预备部队指挥官以及为数不多能跟前线保持“零距离”的州长官,魏斯用无可争议的表现征服了军中同僚。这一次,索姆索纳斯防御战名义上由亚特乌斯将军亲自指挥,实际上由包括魏斯在内的三人委员会负责具体防务——另两位是正统的联邦军将官,包括相当资深的陆军中将穆森-巴格莱特,而他们对魏斯的角色都给予了充分的尊重。 在熟悉的书房里,魏斯又一次翻看自己在战后岁月里所撰写的战争总结。若干年后,在大环境允许的情况下,他很乐意将这些手稿编整成一本战争回忆录,相信以他的独特视角和条理性、渲染力,那一定会成为畅销书……后话暂且不提,他的思绪长时间停留在有关奥城战役的回忆与总结上。可以说,那是他所经历过的,甚至能够想象出来的最为艰苦卓绝的战役,虽然战役是以联邦军的败退告终,但战后军史学界普遍认为它是一场影响战争进程的关键战役,联邦军队的死守-反击-拉锯,拖住了诺曼军队最为精锐的几个兵团和头号陆战师,极大地削弱了他们的进攻势头,为联邦军队稳住战线争取了非常宝贵的时间。 奥城战役是一场坚决的城市防御战,现如今,联邦军在索姆索纳斯一带大量集结,亦是要抵挡诺曼军队在洛林的攻势,但客观分析下来,两者缺乏可比性:奥城是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型工业城市,城区由27个街区、上万栋建筑组成,城区周边坐落着数百座工厂,大部分建筑都是工业时代所修建,具备打城市防御战的各种要素,而索姆索纳斯的面积和人口都只有奥城的十分之一,建筑以不超过四层的民居为主,缺乏防御作战的刚度和纵深。洛林自由运河工业区被洛林人誉为“我们的奥城”,有近百工厂、上千厂房,连片的厂区里既有坚固的围墙和厂房,又有排水排污的地下管道系统,而且毗邻运河,无论规模还是形态都跟工业城市相仿,但跟真正的奥城相比还是差了很远,照搬奥城战役的模式来部署防御作战显然是行不通的。经过反复的演算、商议,三人委员会达成一致,以魏斯提出的“弹性防御”模式部署防御部队,即在城区和工业区构筑完备的防御工事,但只派驻相对较少的部队驻防,以减少敌人炮火准备时期的守军伤亡,等到敌人地面部队投入进攻了,再从纵深防线调动主力部队进入一线阵地。 以洛林中部的地形条件和诺曼人投入西线的兵力情况、装备特点,“弹性防御”或许是当下最明智的防御策略,但绝非万无一失。如果诺曼人洞悉了守军的部署安排,祭出他们擅长的突然袭击、正面强攻,乃至于在进攻发起阶段就利用飞行舰艇投送登陆部队,隔断守军前线与纵深的联系,就能反过来让守军陷入被动,进而以较小的代价取胜。有鉴于此,魏斯一方面要求同僚们严守机密,战前只能下达单独指令,决不能提前向下级部队特别是基层战斗单位透露具体作战方案,并在防区严格戒备,防范敌人的渗透侦察;另一方面,他也着手制定了各种预案,以便各参战部队在战斗打响后能够较为从容地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这些预案经过三人委员会及主要参谋人员研究商议后,分别召集参战部队团以上军官面授机宜…… 聚精会神地工作了一个早上,窗外飘来的香气勾起了魏斯的食欲,他走出房间,抄“捷径”前往餐厅。城堡原先的雇工已经撤走,军队接管了勤务,这里的早餐现在分门别类地置于具有保温效果的盆子里,由军官们自取自用。魏斯整了两根烤肠、一个煎蛋、一份烘饼和一大杯鲜奶,刚坐下,便瞧见值班军官匆匆走来。看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于是拿起刀叉。 “克伦伯-海森长官,打扰您片刻。今天早上,四号防区的士兵抓获了一名敌军士兵,这人没有携带武器,能说阿尔斯特语,而且……他指名要见你。”最后一句话,这名军官有意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却有闪烁之色。 魏斯既无通敌之心,亦无叛国之念,故而神态从容、表情淡定:“那人多大年纪,有什么容貌特征?” 军官答道:“他的脸全是烧痕,根本看不出容貌和年龄,声音也不太对,据我推测,年龄可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 一听这话,魏斯不禁愕然,他连忙让军官将那名被俘获的诺曼士兵带到城堡来,并叮嘱他们途中严加防范,切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值班军官离开之后,魏斯已无心思享用早餐,匆匆将面前的食物扫进肚子,便起身走出了餐厅,在正门外来回踱步,把各种可能性以及潜在影响都想了一遍。不多时,那名值班军官过来报告说,四号防区已经派了一辆车将那名奇怪的战俘押送过来,很快就会抵达。 魏斯遂吩咐值班军官,等人到了,带去值班室候着。 之后,他回了自己房间,从抽屉里取出相册,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黑白相片,越往前越模糊,而最前面几张,是克伦伯-海森家族二十年前所拍的全家福,还有三兄妹的合影,可惜这泛黄的照片上,脸孔已经难以辨认了。 没过多久,押送特殊战俘的军车抵达城堡,并被带到了值班室。得到报告,魏斯压抑着心中的忐忑,不急不忙地来到值班室。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身穿诺曼帝国陆军野战服、佩戴二等兵领章的男子,脸部大面积烧伤,容貌无从辨认,看起来甚至有些狰狞,但从他那含泪的目光中,魏斯察觉到了异样。他略作思量,让士兵们在值班室的外间等候,然后绕着这人转了一圈:“他们告诉我,你要见我。” 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这人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的弟弟,龙,你的变化真大啊!” 魏斯没有即刻认亲,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的言行举止,特别是语态和眼神。他在“宿主”的记忆碎片中寻获了不少过去的片段,印象里的泽确实是这般身形,年龄大致吻合,头发颜色也一致,感觉真实度在九成以上……如果真是他,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为何此时出现在这里,他接下来所说的是否可信?一连串的问题,冲淡了兄弟重逢本该有的喜悦——客观而言,他们身体里虽有共同的血脉,心灵上早已不存在原先的那种联系。 见魏斯这般迟疑与冷静,来人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明显受挫的表现,而是耐心地等他开口。 记忆的片段,拼凑不出完整的人生,魏斯无法寻回过去的习惯,包括举止和腔调,但这显然不重要——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在各方面总会发生一些变化。想当初勋爵夫妇也对小儿子身上的种种异样感到好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你是泽?” “是的,是我,我还活着。”来人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双臂,做好了接受拥抱的准备。 出于冷静的警惕,魏斯没有上前与之拥抱,而是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儿子,小肯普,自上一场战争结束以来,一直由我们照料。他机智、勇敢、谦逊,会长成跟你一样优秀的人。” 来人慢慢垂下手臂,重逢的喜悦终于被失望和疑惑所取代。 魏斯不卑不亢、不冷不热地与之对视,然后以一种诚挚而又不失温情的口吻说道:“无论世界如何变化,这里才是你们的家!欢迎回家!” “是的,这个家,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特别是这几年,我几乎每晚都会回到这里,可是在梦里却找不到你们。”来人那张丑陋的面孔挤出一丝看起来很奇怪的笑意,眼里流露的却是饱含深情的目光。 眼随心动,正是这目光的变化,让魏斯判定来人确是同胞兄弟,泽-克伦伯-海森。两人上一次面对面交流,还要追溯到上一场战争,地点是位于索姆索纳斯的克伦伯-海森城堡,而两人最后一次相遇,则是在联邦军游击先遣队与诺曼帝国洛林占领军交锋的战斗中,当时双方各为其主,在战场上斗智斗勇,即便只是想将对方击败,而不是置于死地,可枪炮无眼、战火无情,得知泽阵亡的消息,魏斯着实难过了一阵,直到将小肯普带回到洛林,笼罩在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阴云才消散了去。 魏斯终于上前一步,给了对方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体表传来的温度,表明他不是从地狱逃脱的阴魂,而是真真切切活着的人。 “他们知道你没有死。”魏斯低声道,“战争结束后,巴拉斯与格鲁曼家族的古妮薇尔相爱,因为这个关系,我在贝拉卡瑟贸易港跟他见过几次……他亲口对我说,你没有死。” 泽的目光并没有出现闪烁,而是叹气道:“我感觉到了,他们一直在追寻我的踪迹,只不过他们派来追查线索的人不够聪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对路。我很谨慎地换了一个身份,代替一名阵亡的军中同僚活在一个偏远的城镇,装作精神出了点问题。直到战争爆发,我才找到重新返回洛林的机会。” 通过他这身装束,魏斯也能猜出个一二:随着战争的进行,以后续梯次的预备兵身份加入诺曼帝国陆军部队,等待开赴前线、伺机脱离的机会。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相当不容易,甚至比当年假死离开自由联邦难度更大。 泽继续道:“那天,我以为我死了,没想到上天让我继续活着,身体的剧痛,让我下定决心摆脱那种身不由己的精神痛苦。所以,过去的我,已经在战场上阵亡了。现在的我,是克伦伯-海森家族的长子,你的哥哥……不管你们是否接受,我,都会为自己曾经的错误赎罪。” 历经过去种种,魏斯不敢轻易将信任置于他人身上,但也绝不会因噎废食,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点点头,转换了那句曾经耳熟能详的名言:“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正文 第3章 角色推演 索姆索纳斯防线的三人委员会,由魏斯和航空部队的李尔-帕乔将军、陆军部队的莫斯特将军组成。诺曼人来势汹汹,高超的军事素养和精妙的战术策略给了他们藐视任何防线的资本,无论战役何时打响,对联邦一方而言都将是一次异常凶险的考验。要想在黑暗中迎来光明,参战部队必须精诚合作、不分彼此,那么,作为航空部队、陆军正规部队以及地方辅助部队的代表,这三位委员必然彼此信任、密切配合。 泽的出现,魏斯表面上很淡定,内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位老哥是真的幡然醒悟,还是在演苦肉计?若他有心悔改,却被工于心计的诺曼人利用又当如何?他此刻究竟是单独的个体,还是庞大阴谋的一颗棋子? 仅凭魏斯的军事和政治智慧,显然不足以从少得可怜的信息中找出线索,判断真相。时间可以解答谜题,但战争中的时间又是那样的珍贵。因此,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魏斯将克伦伯-海森家族直系成员“亡者归来”的情况通报给了帕乔将军和莫斯特将军。 莫斯特将军就下榻在克伦伯-海森城堡,一刻也没有耽搁的加入了“案情分析小组”,帕乔将军也在午饭前赶来。依照魏斯的建议,他们没有以审问犯人的方式来对待这位曾担任“诺曼帝国驻洛林军事总督”的特殊存在,而是以求教的方式向他了解有关诺曼帝国的种种情况,在这其中穿插对他的行踪、经历、想法进行试探,综合各类信息,再行分析、判断。 既然已经弃暗投明,泽毫不犹豫地透露了他此前所属部队的番号、兵力和装备配置情况、作战任务等军事机密。按照他的说法,那支诺曼军队经华伦斯城南下,前几日便已抵达索姆索纳斯西北。他昨日被编入侦察小队,趁着执行夜间侦察任务的机会脱离部队,潜入联邦军战线,然后如愿被警戒阵地的联邦军官兵所俘获。 作为地面部队指挥官,莫斯特将军关心的首要问题就是防线的安全问题——泽能够在没有外援和内应的情况下独身一人穿过遍布雷场、壕沟以及各种障碍的死亡区域,诺曼人何尝不能从中找出漏洞?以诺曼人的敏锐与狡黠,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泽看出了莫斯特将军的顾虑,很坦然地告诉他,如果是在别处,他断然不敢这般冒险,但这里是索姆索纳斯,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在他的青年时代,作为一个热爱户外运动的阳光帅哥,他的足迹遍布周边的每一座山、每一片林,而在上一场战争中,他在此驻防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用双脚丈量了这片故土……当然了,泽承认说,即便是对这片土地无比熟悉,趁夜穿过防区前沿的阻击地带也还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能够平安至此,不仅仅得到了洛林神祇的原谅,想必还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听了泽这般解释,莫斯特将军稍稍松了口气,但也不是完全的放下心来。交谈期间,他离开了一小会儿,貌似是向参谋军官交待了新任务。 穿过阻击地带的历程,泽说的轻描淡写,魏斯却能够想象出那种九死一生的艰辛——无论泽是为何而来,那些埋设在阻击地带的地雷以及警戒阵地的守军枪炮分分钟能让他化为碎片,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是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砺,才让你有如此深厚的精神底蕴?在这些底蕴之下,埋藏的究竟是宝藏还是凶器?看着泽的侧脸,魏斯在心中发问。 快到中午的时候,帕乔将军风尘仆仆赶来,身上的倦意也许跟清早抵达联邦军防线的泽相差无几。他是联邦空军第11混合航空兵团司令官,既要分担索姆索纳斯防线的指挥压力,又要统御洛林中部和南部的空中作战,还得策应友军部队对诺曼帝国展开战略轰炸,一人多角,难免分身乏力。 忙碌之人,羡慕的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一顿寻常午餐,四人虽然各有心思,却又都放慢节奏,研磨时光。饭后茶点,泽如讲故事般介绍说,战后诺曼帝国的军队高层“大换血”,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路易斯亲王退休,巴拉斯王子执掌军权,其下有三大元帅,分别是飞行元帅米夏尔-艾拉德、陆军元帅安德拉-维斯巴赫、陆军元帅阿尔维斯-霍克-塞德林茨。维斯巴赫来自帝国东南大世族维斯巴赫家族,塞德林茨来自北方豪强塞德林茨家族,两人都被视为诺曼帝国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军事天才,并在上一场战争中大显身手。 为了准备这场战争,诺曼高层处心积虑,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难以想象的投入进行布局,背后的隐秘,泽这个层次是无法接触到的,他以退役士兵的身份在诺曼帝国渡过了两次战争之间的和平岁月。透过普通诺曼人的视角和感悟,更会发现诺曼帝国为了实施战略欺骗是何等的煞费苦心。绝大多数诺曼人之所以响应号召,积极整军备战,是担心来自浩瀚星空的侵略者会掠夺他们的资源,霸占他们的家园,而诺曼帝国对阿尔斯特自由联邦开战,对内的理由是那个所谓民主自由的国家已经被天外来客秘密统治——他们是侵略者的侦察力量,意图通过先进的科技建立强大的工业和军事,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便会攻灭其它国家,为域外异族占领这颗星球铺垫基础,而所谓的有力证据,源自于诺曼人在狂暴之海建立的研究基地,他们发现了天外来客的另一处飞船遗迹,通过研究它们的通讯设备,发现联邦高层与遥远星空维持着通讯联络。 听了这些,魏斯和他的两位搭档只觉得诺曼高层不仅有无边无际的想象力,还足够的卑鄙、无耻、狡猾,他们肆无忌惮地愚弄人民,挥霍民众的信任,怂恿他们奔赴战场,献出宝贵的生命,为的是满足他们的勃勃野心。可憎的是,即便联邦方面知晓了诺曼高层的阴谋,却拿不出能让人一眼明了的证据进行反驳,因为天外来客的存在本就扑朔迷离,没人能够拍着胸脯说那些所谓的遗迹完全是凭空捏造的,辽阔星空没有其他的文明存在——魏斯自己不就是一个惊人的例证么?莱博尔德总统昔日所见所闻,不也是引人无限遐想么?还有迄今无法破解原理的星源石及其“天然矿脉”,又当如何解释? 可以说,诺曼高层充分利用了人们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从而累积起发动这场战争所需的“势”在战场的对立面,联邦军民坚信自己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殊不知在战场的这一边,诺曼军队同样得到了国内各阶层的支持。 话题从宏大的战争之势转到眼前的战术之局,泽表示,诺曼军队也有地域之别,北方部队推崇塞德林茨元帅,东部和南部的部队青睐维斯巴赫元帅,但在大多数士兵眼里,他们只有强与更强之别,无论是哪一位抵达战场,部队的士气都会受到鼓舞,胜利的信心也随之高涨,而对于这两位被誉为百年天才的诺曼将领而言,南北方部队只有顺手与更顺手之分,任何一支部队都具有很高的战术素养和坚韧度。现如今,塞德林茨元帅亲临西线,便是以北方精锐部队投入纳沙泰尔地区,在与联邦军队的激烈交锋中先赢一局,而开赴索姆索纳斯战场的,则是以诺曼帝国东部和南部的部队为主。相较于北方部队,他们的侵略性稍逊,但战术水平极佳,推崇炮火,善于攻心,适合打顺风局。 在聊这些的过程中,魏斯悉心留意泽的每一个措辞,亦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细微表情,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跟帕乔将军以及莫斯特将军一对眼神,看来他们也未觉察任何端倪。回想起泽作为诺曼指挥官在上一场战争策划和指挥的几场战斗,特别是被两军视为史诗之战的奥城战役,魏斯觉得他的战术谋略能力不逊于那两位血统高贵的诺曼天才,战场想象力更是少有人能够比拟,如果他是真心诚意地帮助联邦军队,也正应了那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若他怀有二心,就算不找机会埋“炸弹”,也不会竭尽全力相助。于是,魏斯让副官取来作战地图,就着地图向泽讨教诺曼军队的部署情况。 泽跟随部队抵达这一地区的时间很短,而他冒用同僚的身份,军阶较低,没资格接触部队的防务情况,毁容后的“卖相”又差,连跑腿的机会也很难捞到,即便如此,他还是凭着经验,观察并搜集了一些部队信息,边说边分析,倒也跟联邦军这边掌握的一些情报相吻合。 “你跟塞德林茨也有一些接触,对他的战术思维肯定要比我们了解,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否结合现有的形势,来一场索姆索纳斯战役的兵棋推演?”魏斯提议道。 “乐意为之,而且,随时可以进行。”泽答应的非常痛快,而在参谋军官们准备家伙的时候,他弱弱地说道“我只能模仿上一场战争中的他,听说这几年,他带着一班年轻军官潜心钻研,想来会有不少新的战术策略,或许他的战场思维变得更加开阔、更加立体。不过,一个人的思维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越是在临战决断的时候,这种思维习惯会表现得越发明显,但也有人喜欢反其道而行。” 魏斯摸了摸下巴“堂堂陆军元帅,百年天才,会亲自指挥这样一场战役?” “那可说不准。”泽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他喜欢战争胜过金钱美色,也许在他心里,就连权力都无法跟战争的刺激相提并论。他喜欢部署战斗,指挥战斗,以琢磨对手、打败对手为乐趣,特别是对于你,一个曾经打败过他的人,只要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觉得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好吧!这场兵棋推演,就把他的角色定位在攻方指挥官这里,其特点是可以调动场外兵力快速增援,规模以参战兵力一倍为限。”魏斯提议。 泽也摸了摸下巴“三天之内,一倍;一周之内,两倍。” 魏斯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样的设定,要想保平争胜,很难啊! 。 正文 第4章 一线机会 兄弟之间的兵棋推演,在一种没有火药味的气氛下进行了三个多小时。魏斯不出意料的输了,而且输的没有悬念,旁观者无不神情严肃。面对诺曼人的来势汹汹的攻击,他们本就倍感压力,在敌方实力占优的态势下,甚至做好跟敌人死磕到底的准备——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联邦军付出了惨重代价也没守住这条防线,他们仍寄希望于复制上一场战争的奥城战役,达到以时间换空间、用牺牲迟滞敌军攻势之目的。 兵棋推演结束后,泽对魏斯说,如果攻方指挥官不是塞德林茨元帅,守方还是有机会赢得胜利的。 “怎么可能不是他?”魏斯反问道,“这场战役规模不是特别大,可是战略意义举足轻重。除非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否则,他没理由不在这坐镇指挥。”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泽为何会说那个假设,于是进一步问道“诺曼帝国高层的关系,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稳固下来?” “最大的变数在于掌权者的身体状况。”泽所指是巴拉斯的兄长,实际执掌诺曼帝国大权之人,皇储阿尔伯特。众所周知,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据说是一种无药可医的家族遗传病,在诺曼帝国的历史上有不少皇室成员都患有这种疾病,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没有人能够摆脱它的束缚。由于皇储毙命、皇帝病重,他从不被人看好的角落走到了摄政者的显赫位置。在这一过程中,诺曼帝国内部是存在很大争议的,以至于他不得不与巴拉斯一道,以强权和血洗手段镇压反对者,从实现了权力的顺利过渡。也许是因为身体原因,阿尔伯特迄今没有子嗣,在他之后,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者事实上是巴拉斯。一旦阿尔伯特无法履行职责,那么巴拉斯会代替他成为摄政;如果他暴毙,那么巴拉斯将会成为帝国皇储,最终继承大统……。 “也许,他的愿望在有限的生命里实现前所未有的功业——击败所有敌人,成为这个星球上唯一的霸主。至于之后是由谁来继承皇室,或许他与巴拉斯早有约定。”泽揣测。 “如此说来,这对兄弟之间的同盟关系是稳固而可靠的,除非发生某些意外……比如说阿尔伯特身体转好,或者他突然有了合法的继承者,才会出现新的矛盾。”魏斯分析说。 “你说的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泽接过话,“在从诺曼帝国开赴自由联邦途中,我们听到传闻,说阿尔伯特皇储近况不佳,甚至在一次御前会议上昏厥过去。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如果他的健康急剧恶化,巴拉斯必然全力以赴,不容出现任何的闪失,而塞德林茨作为巴拉斯的左膀右臂,有可能紧急返回首都去,辅佐巴拉斯掌控政权。” “如果塞德林茨返回后方,诺曼军队在前线的攻势会不会出现暂时的停滞?”魏斯问。 泽缓缓地摇头“以我对诺曼军队的了解,大概率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他们忠于帝国忠于皇权,而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谁执掌大权他们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关心。只要掌权者有足够的野心和智慧,并在战略层面作出抉择,那么战术层面的执行便是军队来付诸实施的。除非后方的权力争斗需要军队的介入,有指令发送到军队,否则的话,军队任然会按原定的计划和节奏展开行动。” 这些信息确有很高的参考价值,但是作为指挥官,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事情上。魏斯回到兵棋推演的桌盘旁思索对策,泽默默站在一旁。他早晨抵达,到这会儿已经快一天时间了,除了正常的饮食之外并未休息,看起来已经有些倦怠了。在三人委员会做出最终的决策之前,魏斯并没有将他送到勋爵夫妇那里去,一方面是还不能完全排除隐忧,另一方面,他这般模样能否跟小肯普见面,还需要从长计议。 用过晚餐,魏斯便让副官将泽带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并再三叮嘱,要对他的饮食起居给予足够的关注,言外之意,在有新的指令之前,必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泽当然能够听出话外之意,在当前的这种时局下,他以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到来,联邦军方面的谨慎也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在泽离开之后,两位搭档凑上前来问魏斯的想法。魏斯坦言道,他觉得自己的兄长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是循着本心弃暗投明。以他的性格,不大可能用苦肉计来谋求利益。不过,出于安全的考虑,他觉得有必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最好是在索姆索纳斯战役结束之后再作出结论。至于他所提供的各种情报、信息,特别是有关战场布局的内容,有必要好好思考和琢磨,但不能尽信——即便他诚心回归,离开诺曼军队的指挥层也已经好几年了,军事方面的思维方式有可能已经落伍。 接下来几天,魏斯积极帮助联邦军加强和巩固索姆索纳斯防线,但他外出的时间并不多,主要是依据三人委员会所属参谋部门的资料加以分析。这段时间,泽也留在克伦伯-海森城堡。兄弟两这数十数年来还是头一回朝夕相处几天的时光,着实难能可贵。 纳沙泰尔战役已经告一段落,诺曼军队源源不断从北边调来驰援索姆索纳斯战场,即便塞德林茨元帅的个人影响力还没有施展出来,在双方的兵力对比和装备优势方面,防守一方的联邦军队就已经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洞悉敌人的意图,联邦军队也积极的向索姆索纳斯地区调兵遣将,不过战场的模式早已进入了立体化的时代,单纯的在防线上堆砌兵力往往适得其反。驰援前线的联邦军队被部署在纵深地带,构筑起前方弹性防御、后方据点支撑的防御模式,以应对诺曼人可能进行的跳跃式的攻击。 在此期间,从情报部门传来的消息证实了泽所提供的情报,那就是诺曼帝国的统治者最近一段时间状况欠佳,担任诺曼军队总参谋长的巴拉斯亲王也从前线返回首都。指挥官不在前线未必是一件坏事,诺曼军队继续联合威塞克斯的武装力量从西线北线东线向联邦军队施压,尤其是在西线,他们已经站稳了脚跟,意图向纵深地带挺进,而在北线和东线,虽然诺曼人的攻势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这两条战线都牵制了大量的联邦军队。 泽回归洛林以后的第六天,诺曼人终于在索姆索纳斯地区展开了进攻行动。在持续四个多小时的猛烈炮火覆盖后,他们在前沿阵地展开了试探性的攻击,这种行动浅尝辄止,并没有发生激烈的血战。联邦军方面弹性防御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那就是在敌人的炮火准备阶段,前沿阵地上只损失了少量警戒部队,生力军得以保存。 在诺曼人展开地面攻击的同时,联邦军部署在二线阵地上的生力军迅速向前沿阵地转移,而位于大后方的预备队也随之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这一切井然有序,但显然没能逃过诺曼人的眼睛——在攻击的同时,他们派出侦察机进行低空侦察,尽管被联邦军击落了不少,但还是搜集到了不少重要信息。 战斗打响后,诺曼人的炮弹和炸弹开始不分昼夜地落向索姆索纳斯城区周边,克伦伯-海森城堡虽然是一处相对孤立的目标,但这里已经不再安全。随着战斗的进行,三人委员会和参谋人员很快转移到了后方的阵地指挥部,继续在那里指挥联邦军队对抗诺曼人的攻击。 转移途中,魏斯额外留了个心眼,提防泽中途溜走,但这位老兄并没有这样做,他始终跟随在魏斯的身旁,并在战斗的进行过程中,以熟悉诺曼人的优势提出了很多具有参考性的意见。 在诺曼人第一波和第二波攻势中,弹性防御很好地发挥了作用,使得诺曼人在当前的攻击力度下,始终无法越过第一道防线,而魏斯所统率的预备部队则稳稳地守在第三和第四道防线上。第三道防线与前面两道一样,拥有完整的防御截面,第四道防线则是以点连线,以线带变的预备战场。 诺曼人的攻势犹如海水涨潮,一波接着一波,第三波攻势显然在前面两波试探的基础上解析了守军的防御部署,并且有侧重地进行了调整。这一轮攻击,守军开始丢失阵地。战斗从清晨打到傍晚,索姆索纳斯老城区被诺曼人所占领。在此过程中,诺曼人始终没有挤出他们擅长的空中突击战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打算使用这一招,而是等待着守军露出更大的破绽。 占领索姆索纳斯的诺曼军队一阵雀跃,在他们看来,索姆索纳斯是洛林军民抵抗的象征之一,是洛林预备部队指挥官和洛林行政长官的家乡所在地,也是上一场战争中抵抗者的重要据点之一,殊不知索姆索纳斯的易手并非联邦军队的退让或是无能,而是有意为之。在诺曼军队占领索姆索纳斯的第二个夜晚,联邦军队便对这一地区发起了战术反击,他们凭着对地理的熟悉以及预留的手段在夜战中把诺曼人打得晕头转向,激战至下半夜,诺曼军队居然被联邦军逐出了索姆索纳斯。 对于争强好胜的诺曼人而言,这是一个不能忍受的失利,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与联邦军队反复争夺索姆索纳斯,基本上是白天由诺曼军队占据,夜里又由联邦军队夺回。这种反复的拉锯战让诺曼人很是恼火,而且在战术上吸引了他们相当一部分精力。在此期间,洛林自由运河工业区稳稳地掌握在联邦军队的手中。 。 正文 第5章 文明时代的绞肉战 发生在索姆索纳斯的拉锯战,以交战双方平均每天互换两次角色的频率持续了四天。由于前线部队蒙受了极为沉重的伤亡,魏斯麾下的洛林预备部队终于接到了补充到一线的指令。 索姆索纳斯战场的伤亡数据,魏斯看得心惊肉跳。这样的拉锯战不是看起来那样简简单单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攻方将守军逐出阵地,而后守军又趁夜夺回阵地。无论进攻还是反击,都伴随着可怖的炮火和轰炸。一方要拿下阵地,通常需要将驻守在阵地上的敌方军队消灭大半,而被击败的一方在在撤退途中,还要蒙受不少损失。 在这场战役中,联邦军队在漫长的防线上采取了弹性防御策略,索姆索纳斯城的防御最初也是遵循这种方式,但由于城区的面积不大,防御的纵深较小,弹性防御的效果并不是那么的突出。在双方的角逐变得越来越激烈的情况下,每一场交锋过后,阵地上几乎到处都是阵亡者的遗骸。 这场战役的前线指挥权名义上掌握在三人委员会手里,实际上空军归空军管、陆军归陆军管,魏斯负责调度预备部队以及保障辎重补给——这是一项非常沉重的任务。诺曼人已经通过上一场战争领会到了游击作战的精髓,并将其加以改良,这使得联邦军从战争一开始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在各条战线上,他们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补给和物资囤积点就会遭到敌方游击力量的破坏。联邦军在己方的领土上作战,反而时常面临着被动的境地。很显然,在正规军力量有限的情况下,充分发挥预备部队和民众的力量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这种困扰。魏斯对此心知肚明,他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保护己方补给线以及众生战术据点上。 遵照三人委员会的决议,魏斯将六个营的预备部队派上前线,而他依然坐镇后方,没有随队前往。这些预备部队,是洛林人最好的预备营,其中五个获得了猎兵营的荣誉称号。他们在前期的作战行动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尽管只是预备部队,作战实力还没办法跟一线部队相提并论,更不消说跟诺曼人的精锐部队媲美,但两军交战已久,参战部队在持续的拉锯和争夺中已经消耗了相当一部分力量和精力。 投入战场后,这些预备部队利用自身对环境的熟悉以及战前预设的秘密路径,迅速突入诺曼军队占领下的索姆索纳斯城区。城区面积不大,但部署成千上万的军队不成问题。碍于对方的重型武器以及空军部队的轰炸,给密集堆切的部队带来巨大杀伤,双方还是有意限制了驻防部队的数量。这几日来,联邦军方面单次投入索姆索纳斯战场的兵力最多时达到了一个师,后来逐渐削减到了半数兵力,也就是说,每次反击大约投入两到三个团,而他们所面对的诺曼人,除了初次进攻时投入大量兵力,之后无论是固守还是反击,每一次投入兵力不超过两个团。只有在战斗最为关键的时候,才会调动机动预备队增员前线,那时候可能会达到四个团,但通常也不超过一万人。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战场上的伤亡还是相当惊人。仅仅一个晚上,魏斯便得到消息,参战的六个预备营伤亡超过六成,一多半的部队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余下的也是在苦苦支撑。在详细了解过当晚战斗经过后,他意识到如此沉重的伤亡不是因为指挥或是战斗环节出了问题,而是一种可怕的常态,这让他脑海里蹦出一个词:绞肉机。 人们惯用“绞肉机”来形容惨烈持续的战斗,上一场战争中,奥城即是恶名昭彰的绞肉机。双方先后投入了百万兵力,损失数十万兵员。在索姆索纳斯战场上,照这个速度打下去,不但一线部队受不了,预备役部队很快也会拼个精光,然而战场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状态。联邦军方面每损失一批部队,诺曼人同样是在这个战场上损兵折将。很难说双方谁能够扛得住,但往往坚持下来的能够赢得胜利。 次日清晨,诺曼人再次对所索姆索纳斯发动进攻。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他们又一次将联邦军队给逐出城区。在此过程中,联邦军调动重型火炮对索姆索纳斯城区进行火力覆盖,又派出轰炸机群对城区展开了两轮轰炸。诺曼人毫不示弱,他们出动飞行舰艇,以强大的炮火扫荡联邦军队防区,然后从清晨到黄昏接连派出几十批次的作战飞机,对撤出索姆索纳斯的联邦军队展开轰炸,并在夜幕降临前展开了一轮猛烈的炮火疾袭, 针对索姆索纳斯的战况,魏斯和两位搭档专门进行了一次长谈,他们都认为这种惨烈的绞肉战背离了文明发展的趋势,回归到了最原始、最血腥的本能,但如果将索姆索纳斯拱手让出,不仅会导致战术上的失利,还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招致战略上的败退。 可是,想要死守住索姆索纳斯,又得不断的往里面填入兵力,而且要承受敌人的火力打击,要知道诺曼人为这场战争又准备了一些新鲜的武器,譬如搭载多门大口径重炮的高速运输舰,他们将堪比战列舰的大口径火炮安装在这些机动力颇强的运输舰上,作为移动的炮台使用,并以战斗舰艇和作战飞机提供掩护。只要投入一两艘这种可怕的炮舰,就能够将一座城镇变成废墟,而索姆索纳斯已经在此前几日的交战中遭受了多轮这种恐怖的重炮打击,有很多联邦军官兵就是在这种炮火下丧生了。 联邦军这边也不是没有应对。和平年代,在一众有识之士的努力下,联邦的飞行技术仍在持续不断的发展。战争爆发后,依托成熟的航空工业和飞行俱乐部、飞行竞技赛培养的预备力量,联邦空军迅速扩充规模,招之能来、来之能战的战机部队,成为联邦军在各条战线上抵御强敌的关键力量。在索姆索纳斯战场上,联邦空军的攻击机和轰炸机不断将燃烧弹、高爆弹以及特种炸弹砸到诺曼人头顶。几个波次的轰炸同样能够将一座城镇夷为平地。如果诺曼人持续占领索姆索纳斯,不断加固工事,将不对隐蔽在坚固的地下掩体里,联邦空军的轰炸效果会越来越低,唯有通过反复的交锋,让诺曼人始终无法在这里修筑起坚固的防御工事,才能够尽可能发挥出联邦空军的优势,不断的消耗敌人的生力军…… 黄昏时分,三人委员会做出了艰难的抉择:再派2000一线部队和2000预备部队投入夜间反击,另以一个新调来的突击团和四个预备营作为战斗预备队。编入反击部队的4000名官兵,是从先前被打残的部队临时抽调出来,编整成8个战斗纵队。他们绝大多数都见识过索姆索纳斯战场那炼狱般的场景,有些人接连两天参战,甚至有三赴前线的。夜间的反击战,联邦军部队总是气势如虹,摧枯拉朽,但是到了白天,他们在诺曼人不计伤亡的进攻面前难以支撑。 在索姆索纳斯东南的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这种惨烈的攻防战也在反复进行着。诺曼人的进攻没能取得一波流式的胜利,他们每天都在努力的向前推进,但每天的收获都很有限。有时候,他们一天能够拿下十几座工厂,但到了夜晚,联邦军队也会利用预设的路径夺回一些厂区。坚固的工厂在猛烈的炮火中逐渐变成了废墟,但即便是废墟也能够成为坚固的战斗堡垒。双方在这里投入数万兵力,每天的损失数以千计。这里的战况虽然没有索姆索纳斯那般接近人间炼狱,但情况也是相当的惨烈。 双方之所以不断的填人,显然是各有所图的:联邦军在这里阻击对手彼此消耗敌人的兵力和士气,诺曼人虽然久攻不下,但他们似乎觉得能够通过这样的战斗来吸引和牵制联邦军的主力部队。 索姆索纳斯战役打响后的第十天,双方仍未分出胜负,而诺曼人终于祭出了他们所擅长的空中突击登陆战术。他们以重装甲的运输舰将上万名精锐士兵投送到了联邦军防线后方的纵深地带。他们做足了准备工作,并且进行了大量的侦察和破坏行动,但这种重兵集团的空降突击作战却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联邦军扼守各处战术据点,让敌军登陆部队始终无法和防线正面的进攻部队取得战术上的呼应,亦不让他们在纵深地带对联邦军的要害部位造成致命威胁。 在敌人的第二波登陆开始前,魏斯将一大部分预备部队投入到了夜间反击行动中。这一次,他不惧危险,亲自上阵,将敌人的登陆部队阻击在了通往后方重镇的道路上。这场艰难而又决绝的阻击战让精锐的诺曼军队灰头土脸,而这似乎也成为了索姆索纳斯战役的一个缩影——诺曼人引以为豪并且屡试不爽的灵活战术,在众志成城的联邦军队面前再难像从前那样势不可当。 正文 第6章 谢谢,我不走 撇开那恐怖的伤亡数字,索姆索纳斯之战始终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从战略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场利于联邦军消耗和瓦解诺曼军队力量的消耗战,然而就跟泽在兵棋推演时所说的一样,如果这场战役不是由塞德林茨元帅来指挥,那么联邦军的胜面很大,但反过来,由于塞德林茨在西线处于统帅地位,他可以调动各方资源来支援这场战斗——他完全可以跳出战役本身,调动西线的其他部队在其他地区展开强硬的军事行动,从而改变索姆索纳斯的战况。 战役进行到第17天,诺曼人从北线突击逼近洛林首府梅森,这是联邦军队重兵驻守的又一个战略据点,是洛林传统的工业区和人口密集区,还是洛林与后方联系的重要枢纽。一旦梅森出了问题,诺曼军队能够轻而易举的杀到寒冰之海的边缘,切断洛林与后方的陆上联系。 尽管在上一场战争中,这种情况也出现过,联邦军民利用空运和海运来维系后方与洛林的联系,但是从战争大局出发,这会使得联邦军队愈发被动,而对于洛林人来说,他们又将进入到血腥残酷的游击战时代。 梅森不容有失,这是联邦军将领们一致的判断。可是,为了准备和实施索姆索纳斯战疫,他们尽可能的调动了洛林境内的作战力量。虽然梅森名义上还有近十个师的联邦军队以及几十个营的预备部队,但要知道,这些正规军都从前线撤下来休整补充的,很多部队只有两三成战斗力,而那些预备营也以新征募的新兵为主。唯一的好消息是亚特乌斯将军亲自坐阵梅森,他经验老道,心态稳重,权限范围内可以调动洛林境内的所有作战力量。 在这位联邦老将的指挥下,联盟军队在梅森以北与来袭的诺曼军队展开激烈交火。由于联邦军的顽强抵抗,诺曼人最终没能从这一路突破防御,但这显然不只是诺曼人仅有的招数。在索姆索纳斯战役进行到第22天时,诺曼人悍然袭击了洛林南部最重要的军事据点,斯利恩。更让人感到忧虑的是,诺曼人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突破了斯利恩外围的三道防线。他们虽然暂时受阻于联邦军队的核心防线,但随之而来的炮舰却对斯利恩展开了猛烈的炮击。 诺曼人的地面部队为快速机动的空中炮击舰艇拼出了绝佳的射击阵位,仅仅两个多小时的炮火,便将联邦军队在斯利恩构建的大量航空设施轰成了碎片。等到联邦空军以不计代价的决心投入反击,诺曼人的飞行炮艇已经开始撤离。追击而来的联邦军战机与掩护己方飞行炮艇的诺曼战机在斯利恩以西爆发激烈空战,联邦空军没能占得便宜。 入夜之后,诺曼军队的地面部队向失去了重装备支援的斯利恩发起了凶猛攻势,当晚便突入联邦军的核心阵地。若不是联邦军增援部队及时赶到将诺曼军队击退,斯利恩便已在索姆索纳斯之前宣告沦陷。 斯利恩的紧张战况,迫使联邦军将注意力从索姆索纳斯转移到了洛林南部。相较而言,斯利恩的战略意义显然更胜一筹。为了守住斯利恩,亚特乌斯将军不得不从有限的部队里面挪腾调配。如此一来,投入索姆索纳斯战场的联邦军队不仅没能继续得到补充兵力,反而被调走了一些重装备。 诺曼人似乎对联邦军队的调动了若指掌。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诺曼军队的作战飞机和轻型舰艇频繁突入洛林腹地,对沿铁路和公路机动的联邦军部队及其辎重展开突袭。这种空中的游猎作战,比起他们擅长的地面游击更加的犀利。原本稳守不出据点的联邦军队不仅被敌人调动的疲于奔命,还在离开阵地后折损了宝贵的实力。 从索姆索纳斯战役打到第三十二天,联邦军队原本的气势已经削弱了许多,诺曼人经过休整补充,发起了一轮新的攻势。索姆索纳斯战场上出现了自战役发起以来最为猛烈的炮火风暴,诺曼人的地面部队紧跟着炮火向联邦军发动攻击,而诺曼人的舰艇搭载着精锐的陆战部队在联邦军防线后方的各处据点实施空降。这种紧凑的立体式攻击已经多次考验联邦军的战线,联邦军队虽然准备了各种后手,可是在这种山呼海啸般的攻击下,在此消彼长的形势面前,终于没能撑住敌人的这一波重拳,索姆索纳斯和洛林自由运河工业区相继落入诺曼人之手。很快,纵深的多处重要据点也被诺曼人占据。 在这种情况下,三人委员会不得不面对索姆索纳斯战役已经失败的现实,向亚图斯将军发去了告急电报。尽管在此时的洛林地区,联邦军的数量相较于远道而来的诺曼军队还是占有明显的优势,并且得到了民众的鼎力支持,亚特乌斯将军还是陷入到了无兵可派的境地。他不得不指令索姆索纳斯战场的联邦军队有序后退撤出战斗,向梅森地区集结。 在南方的斯利恩,随着索姆索纳斯战役的结束,诺曼军队也像是注入了莫大的精神力量,以势不可当的气魄将联邦军队的核心防御区击穿。前后不过两天的时间,亚特乌斯将军便无奈地向两处重要的战役指挥部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数以万计的联邦军队和庞大的预备部队和辎重部队纷纷向洛林首府梅森退去。 进攻作战,联邦军队有时乏善可陈,撤退作战,他们经验格外丰富。要想击败固守防区的联邦军队诺曼人有很多办法,但是想要在联邦军队后撤的过程中将他们重创甚至歼灭。诺曼人未必得心应手。在各路将领和各自部队的共同努力下,参加了索姆索纳斯战役的十数万联邦军民较为顺利的撤退到的梅森地区。 梅森处于洛林东南部的平原地带,是联邦西南部最末端的铁路枢纽,适合发展经济。经过战后数年的快速扩张,它的城区面积增大了一半有余,即便如此,梅森在军事上依然算不上是一个适合防守的据点。 一座城市,如果仅仅是地理位置不甚理想,只要守军官兵有必死的决心,依然可以将它变成一座坚固的要塞。事实上,如今的梅森比起上一场战争中奥城并不相差太多。这里的河流山丘以及南部的沟壑地带,为守军官兵增加了更多的战术空间。 作为一名有着深厚阅历的老将,亚特乌斯将军没有在常规选项中做出抉择,而是表面上大张旗鼓地在梅森巩固防御,摆出一副要跟敌人决一死战的架势,实际上利用短短数日的修整期,将各路人马进行整顿,然后以精锐的突击师为主要战力,向斯利恩方向展开了一场雷霆万钧的反击行动。 这一反击具有战术性质,目的是将斯利恩方向向梅森推进的诺曼军队阻挡在较远的位置上,为即将到来的梅森战役创造尽可能有利的战场形势。反击打响之后,却是出乎了诺曼人的意料。在斯利恩与梅森之间的哈尔格森林,联邦军队取得了一场雨夜大胜,歼灭了数千诺曼军队,而己方伤亡微乎其微。 联邦军队趁着反击的迅猛势头重新逼近了斯利恩地区,而双方都很清楚,在斯利恩原有的军事设施被摧毁、新的工事还未建立并巩固之时,它的军事价值并不高。因此,诺曼军队未作抵抗便将斯利恩拱手让出。考虑到战线的拉长,补给线有被诺曼人截断的危险,投入反击的联邦军队只是象征性的收复了斯利恩,精锐的作战力量又悄然退回了梅森外围。 两天后,诺曼人意识到对手没有上钩,遂以一个团的兵力重新拿下了斯利恩。 在索姆索纳斯方向,联邦军队派遣少量侦察部队进行了战斗侦察,发现诺曼军队正在这里集结部队,准备沿着运河向梅森方向进攻。于是,联邦军选择了壮士断腕,将沿线的一系列交通设施炸毁,并阻塞了运河。 听着前方传来的隆隆雷声,魏斯心情格外沉重。每一个轰鸣声就像是一根鼓槌敲在他的心脏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感。洛林在战后迎来了它的黄金发展期,以索姆索纳斯和洛林自由运河工业区为代表的新兴工业犹如雨后春笋,让这片古老而又落后的土地迎来了新的曙光。若不是这场可憎的战争,洛林必然会在可期的岁月里成为联邦西部乃至整个联邦最为富有发展活力的地区,民众的生活水平也会不断的提升,这儿完全可能成为他个人走向更大政治舞台的起步点。可惜,这一切美好的憧憬在隆隆的炮声中化为了碎片。 眼下最痛苦的还不止于此,数十万洛林居民归于亚特乌斯将军的指挥之下于梅森周边驻防,他们还有实力发动新的反击,然而诺曼人此时在整个战场上占有主动权。随着他们将越来越多的部队调派到西线,交由他们的天才指挥官塞德林茨元帅指挥,如果后方趋于稳定,他们必定要将上一场战争未尽的事业进行到底。 在梅森跟强敌交手,魏斯对于获胜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在跟亚特乌斯将军所进行的谈话中,他已经明显地察觉到这位老将已经务实的做好了带领洛林军队向后方转移的准备,这也是一位指挥官理应做好的准备。事到如今,联邦军总参谋部始终没有下达死守命令,事实上,也不太可能要求他们寸土不让,拼死御敌。 在与诺曼人的战争中,联邦军民早已领悟到,保全力量乃是第一要务,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重要,而对于魏斯来说,他面临着极为艰难的抉择:是跟随军队撤走,还是跟民众一起留在洛林。 克伦伯-海森家族已经作为特殊的群体被转移到了后方去,泽也可以安排着跟他们一并撤离,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不过,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于往昔,作为联邦西南部边陲省份的行政长官,战争时期负责洛林预备部队动员和部署的重要人物,如果落入敌人之手,影响力必然不同于上一场战争。 对于这一点,魏斯考虑了很久。和平年代,洛林民众信任他,支持他,战争时期,危难之中,他又如何能够抛弃民众,只顾自己的安全撤往大后方?如果他留下来,意味着洛林民众在敌人的铁蹄下,在敌人的威压面前,依然可以找到自己的主心骨,依然可以挺直腰杆,哪怕游击作战会让他们付出很大的牺牲。 不屈不挠,这便是洛林人自古已来的不屈精神。 于是,当亚特乌斯将军又一次征询他的意见时,他昂首挺胸地回答道:“撤退有时是战略需要理智之举,我不会因为总参谋部或是洛林指挥部做出撤退的决定而感到绝望,我会留下来做我擅长的事情,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正文 第7章 游击之魂 半年后的一个夜晚,位于梅森北郊的一处诺曼军队营地突然发生剧烈爆炸。睡梦中的诺曼士兵衣衫不整的冲出营房,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猛烈的扫射。短短半分钟功夫,数十名诺曼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附近的诺曼军队闻讯赶来,一辆辆轮式装甲战车在道路上疾驰。突然间,路边的草垛发生猛烈爆炸。以这个草垛为中心,方圆百尺几乎没有完整的物件可以存在,从旁经过的轮式战车好几辆被炸成了零件状态,稍远一些的也被猛烈的冲击波掀翻了去。 后面的车辆紧急停住,核枪实弹的诺曼士兵凭着优良的战斗素质,在这猝不及防的袭击之后迅速稳住阵脚,展开搜索队形。不多会儿,一艘轻型舰艇低空飞来,其上的探照灯光在发生爆炸的草垛附近游移。地面上,诺曼战车和诺曼士兵循着这些探照灯光展开搜索,可是闹腾了许久也未曾发现一个人影,只在靠近草垛的地方找到了一些破烂的电缆线。 仅仅一个夜晚,以最初遇袭的哨卡为中心,周边十几里范围内的诺曼军队在支援或搜寻的过程中接连遭到埋伏,损伤了上百名官兵和相当数量的作战装备。让诺曼人感到脑火的是,面对如此大规模的袭击,他们居然没能捕捉到敌人的行踪,仿佛他们是来自地狱的幽魂,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诺曼人又对梅森北部地区进行了大范围的搜捕。他们以锲而不舍的劲头发现了不少用于隐蔽和转移的设施,虽然没能逮捕袭击者,但从大面积的审讯拷问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这些审讯而来的信息中,诺曼人得知游击队即将对斯利恩附近的一座监狱展开行动,解救被关押在那里的游击队员和支持游击队的平民。于是,他们煞费苦心地部署了一个陷阱,等来等去,却没有等到游击队,反而北部华伦斯的一处军队指挥部被游击队给端了个底朝天。损失了一名校官和几名尉官不说,还被游击队摞走了不少重要的军事资料和一些弹药补给。 在追剿袭击者的过程中,一支诺曼军队在华伦斯北部的山林中遭到伏击。这一战,诺曼人可谓颜面尽失,居然折损了一个连的步兵。更让他们暴躁不已的是,当晚赶去救援的一艘诺曼战斗舰艇在飞行过程中遭到了来自地面的攻击,险些坠毁在那里。由于救援的不及时,导致了那一个连队的步兵在接近半个小时的战斗中始终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即便如此,能够在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歼灭一支训练有素的战斗连队,游击队的力量让他们感到诧异。 这一切,都发生在联邦正规军撤离洛林之后。正如当初对亚特乌斯将军所说,魏斯没有离开这里,而是带着洛林人抵抗诺曼人的侵略和占领。有了上一次两场游击战争的经验和这一场战争中的经历,他们对抗诺曼的方式变得更加的灵活和高效,往往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有所斩获。 跟战争中的第一次洛林游击战相似的是,这一次留下来与魏斯并肩作战的是以洛林预备部队中的志愿者为班底的武装人员。他们接受了的足够的军事训练,并在战争最为艰苦的岁月中磨砺了胆识和技巧。在游击战的特殊战场上,他们无惧于敌人的强大,跟着他们的精神领袖在一起,以灵活多变的奇思妙想的作战方式让诺曼人吃尽了苦头。 两场战争相隔时间极短,但时代却是在变化的。就兵器的技术来说,诺曼人研发并装备了更加灵巧和多用途的飞行舰艇,并且大量装备的各式飞机,这使得他们能够随时为地面部队提供更加强有力的空中支援,也相应增加了的敌战区游击力量的生存难度。如果说之前的洛林游击战争难度是地狱级,那么现在算得上是深渊级。 何为深渊,那便是在地狱向下都无法看到底部的可怕存在。譬如,在上一场战争中,游击分队偷袭一处相对偏僻的诺曼军营,敌人的空中支援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才能到位,而今即便在远离城镇的地方,几乎不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就会有诺曼人的空中力量出现,半个小时之后会有足够规模的空中力量赶来。这就意味着留给游击队解决战斗和撤退隐蔽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另一方面,诺曼人在洛林派驻了更多的部队,这些部队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一线战斗力量,大部分是新增入的预备部队和由老弱残兵组成的安防部队。虽说这些后备部队和安保部队战斗力较一线部队相去甚远,更不要跟精锐的陆战部队相提并论,但他们毕竟是正规的军事力量,即便单兵战斗力有限,战术素养以及装备的优势摆在那里。上一场战争中,诺曼人不得不启用的洛林地方安保部队,相较之下,这些由诺曼人组成的武装力量显然更加的可靠。 回想上一场战争中的第一次洛林游击战,前前后后所持续的时间长达一年多。有过光辉历程,而后陷入了漫长的低谷。事实证明,仅靠洛林民众的力量,加上为数不多的来自后方的支援,难以在诺曼人的铁蹄下长久维持,甚至,每坚持一天都需要付出莫大的勇气和意志力,而这一次,魏斯和他的伙伴们也同样承受着空前的磨炼。 半年来,诺曼人不断从西和北两个方向侵入联邦境内,在东线也一度开辟了多个桥头堡,然而联邦的底蕴是诺曼人无法征服他的天堑。随着时间的推移,联邦军队越挫越勇,联邦境内的资源和工业力量也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为了摧毁联邦境内的工业生产,诺曼人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大规模空袭,然而联邦空军抓住为数不多的机会实现了翻盘,在两场重要的战役中大幅度的削弱了诺曼帝国的航空力量,而在战争初期,联邦军队对诺曼帝国境内的战略目标实施了长达两个月的战略轰炸,也让诺曼人损耗了不少元气,这半年来,诺曼人并没有挺进联邦的腹地西线,他们在奥城一带遭到了联邦军队的强力阻击。 在北线,诺曼人和威塞克斯的联军掉进了联邦军队的圈套,在瓦拉战役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利,他们的战线也一直停滞在边境以南大约400里的区域。 在东线,诺曼人的桥头堡虽然在战略上让联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但是这些桥头堡的维系同样耗费了他们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在这场异常激烈的消耗战中,诺曼人败给了漫长的补给线。 诺曼人的进攻渐渐沦为强弩之末,联邦军的反击号角却不是从哪一座城市吹响,而是从空中吹响。以奥城等地为前进基地的联邦空军,派出数以千计的超远程重型轰炸机和攻击机,浩浩荡荡的越过西线,越过莫纳莫林山脉,对诺曼帝国及其盟友展开战略轰炸。 毫无疑问,在奥伦斯星球上,还从未有过哪个国家开辟过如此漫长而又艰险的不落地攻击线。从奥城飞抵诺曼帝国东部工业重镇托萨,直线距离达到了6000里。即便是在天气条件非常好的时候,这也是一段往返需要近20个小时的超长航程。 联邦军所使用的的超重型轰炸机,是基于战争初期在西线投入的重型轰炸机进行了升级,他们以人造新源石技术和空气动力学原理相结合的方式,推生出了重达数百吨的空中飞行器。因为是以常规材料为主,包括钢铁、铝合金以及化学原料,基本上不受星源石产量限制,正好适合发挥联邦资源和工业的特点。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留在洛林坚持抗击诺曼人的游击人员时常可以看到天空中呼啸而过的庞大机群。它们飞行在超过3万尺的高空中,无惧于诺曼人的拦截阻击,将威力巨大的炸弹带到诺曼人的腹地去,这种以科技和工业实力碾压传统军事战术战略的方式,让精于军事的诺曼人无可奈何。 随着这种超远程轰炸线路的开辟,洛林抵抗力量悄然承担起了另外一个角色,那就是救援轰炸过程中受损迫降的联邦军轰炸机上的飞行员。在敌占区进行这样的行动,不仅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和一些运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魏斯和他的伙伴们将主要精力从袭击作战转到了为迫降在洛林的己方轰炸机飞行员提供救援上,洛林民众对于这种行动也格外的支持,他们利用自身条件将幸存的联邦军飞行员藏匿起来,躲避诺曼人的搜捕,然后又将他们辗转送往联邦控制区。 持续的大规模战略轰炸渐渐改变了战争形势,诺曼帝国的战争潜力不断削弱,前线部队的装备弹药开始出现数量和质量的下滑,同样遭到联邦军大规模轰炸的威塞克斯更是摇摇欲坠。掌权的军官团早已发生分裂,坚持独立自主的一派,对投靠诺曼人的一派不满已久。在下层军官士兵以及民众的支持下,他们积蓄力量,而后发起军事政变,迅速宣布退出战争。 诺曼人当然不会坐视北部的最大盟友抽身而出,也不可能容忍联邦军得到一个稳定的北线。于是,诺曼军队对昔日的盟友和仆从举起了屠刀。短短两个星期之内,威塞克斯新政权及其支持者便遭到了诺曼人的血腥侵袭,在这之后,威塞克斯彻底沦为一盘散沙。 威塞克斯乱成一团,联邦军高层自然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他们旋即在北线发动了猛烈的战略反攻,只用了一个星期时间便将从北境侵入联邦的敌军赶出了国界线,而后徐徐图之,以精锐部队进入到威塞克斯境内,并与威塞克斯抵抗力量达成了合作协议,帮助他们将诺曼军队赶走,在战争结束后,维持威赛克斯的独立性,且不对他们卷入战争进行战败性的惩罚。 这样一来,许多威塞克斯人都加入到联邦这一边,使得联邦军队在威塞克斯境内的军事行动得以顺利进行。趁着北方的战事牵制了诺曼人的兵力,联邦军紧跟着又在西线的纳沙塔尔联邦州发起了代号钢铁洪流的战略反攻行动。他们投入数万架作战飞机和超过30万地面部队,以正面平推的方式对盘踞在纳沙泰尔联邦州的诺曼军队实施进攻。 这种正面平推可不是古代式线性阵列的推进,而是让敌人难以捕捉到主攻点和佯攻点。在这次作战行动中,地势开阔的纳沙泰尔成为双方地面装甲部队激烈交锋的舞台。诺曼人的装甲战车数量和质量并不逊色于联邦军,但在具有压倒性的空战力量面前,再强大的地面部队也难以发挥出本应有的战斗力来。 经过半个月的鏖战,联邦军顺利收复了纳沙泰尔,而此时西线被敌人占领的领土就只剩下了洛林一个联邦州。 联邦军队在正面战场上的气势如虹,让诺曼人愈发感到不妙,占领洛林的诺曼军队陷入了躁动不安的境地,而越是躁动,他们对待反抗者越是暴虐。由于联盟军队开始从纳沙泰尔的航空基地出发去轰炸诺曼帝国腹地的目标,甚至威胁他们的首都,迫降在洛林的联盟军轰炸机骤然减少,游击队又干回了本行,四处袭扰诺曼军队破坏他们的设施。在这种情况下,诺曼人在洛林发布了前所未有的禁令但凡游击队展开活动的区域,所有的居民一律人畜不留。 这是对游击队的警告,也是对洛林民众的警告。为了避免无辜民众受到敌人迫害,游击队不得不选择在相对人烟稀少,甚至周边没有居民的区域展开行动,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终于有一天,游击队在梅森的眼线遭到诺曼人的搜捕,逃脱过程中游击队员击杀了几名诺曼士兵。尽管他们随后也在交战中被诺曼人击毙,但诺曼人以此为理由,在梅森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捕,将超过4000名他们认为的可疑民众拘捕起来丢进监狱。 而后,这些洛林居民遭到了惨无人道的严刑逼供。诺曼人以每天十人的速度将他们吊死在梅森市中心的广场上,这般残暴的举动引发了洛林民众的激烈反应。洛林游击队旋即在华伦斯以北的一次作战行动中俘获了16名诺曼士兵,并警告占领军,如果他们继续绞杀无辜的落地民众,这些诺曼官兵便会被吊死在路旁的大树上,但诺曼人无动于衷。于是数日之后,诺曼人在华伦斯北部的山林中找到了他们被吊死在树上的同伴尸体,他们勃然大怒,在华伦斯及周边实施残酷扫荡,不但将数以千计的无辜居民丢进监狱,还继续当众绞杀这些被他们视为游击队支持者的民众。 战略上,诺曼人不断加固他们在洛林的各处据点,他们以为联邦军队必然在收复洛林之后才会进一步向诺曼帝国的本土开进,而在联邦军内部,收复洛林的呼声也空前高涨,特别是在这种残忍行径的刺激下,人们更是义愤填膺,但明智的战略决策者做出了向西挺进的部署。他们迅速攻入弗里斯王国,而后以弗里斯为前进基地,绕过莫纳莫林山脉推进到了诺曼帝国的边境线上。 。 正文 第8章 天才们的赌注 阴霾的日子,厚重的云层将人们的视野限制在了离地数千尺的范围内。在梅森北部,那飘扬着诺曼旗帜的军用航空港周边,一座座置于伪装网下方的防空炮阵地里,诺曼士兵们不时地抬头仰望,唯恐那些灵巧却又致命的联邦军战机突然钻出云层,对航空港展开攻击。 炮位附近,摆放着一些金属质地、状似喇叭花的设备,有诺曼士兵将耳朵凑在设备下方,俨然是想以听声辨位的方式对敌方飞行器的行迹进行预判。单纯的声音并无敌我之分,只不过双方使用的飞行舰艇和作战飞机在性能上存在区别,发出的机械噪音也有差异,接受过专门训练且经验丰富的士兵,还是能够通过声音做出判断…… 半年来,诺曼人先后委派了两任洛林军事总督。现任名为维克托,是一名在战场上失去了左腿和左眼的年轻将领。在这个积云厚重的上午,他率领一众军官在航空港的降落区耐心等候。不久,天空中降下一艘外形雄武的飞行战舰,而从舱门里走出的两位英俊青年,俨然带着一种让在场者敬慕的光环。 “两位统帅亲临,将士们军心振奋,斗志倍增。“维克托笨拙地恭维道。 两位统帅,其一是西线指挥官塞德林茨元帅。最近几个月,西线战况急剧恶化,他自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若不是老帅德尔维森在北线彻底搞砸,他的处境恐怕更加煎熬。 与塞德林茨同行的,是诺曼帝国的飞行上将摩格。此人年龄稍长于塞德林茨,跟他一样出自诺曼帝国的北方贵族,亦有天才指挥官的响亮名头。上一场战争中,他追随父亲老摩格,在一系列的作战行动中崭露头角。战后,他在航空部队整编备战上亮点颇多,特别是率领特遣舰队完成了对狂暴之海的航路探索,指挥诺曼官兵在恶劣条件下建立了岛屿科研基地,从而声名大振。 在这场战争中,诺曼帝国航空部队面对日益强大的联邦空军,虽说互有胜败,但总体上表现非常挣扎,除了战争初期那些令人惊艳的新颖战术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没能拿出足够给力的表现,这也是诺曼军队迟迟未能取得一槌定音的胜利的重要因素,但诺曼帝国航空部队的差强人意,不仅仅是某一个人的责任。至少摩格上将所指挥的一系列作战行动胜率颇高,再加上他家室显赫,又有着出众的外形气质,是非常合适的军队形象代言人,用来鼓动青年们投身行伍、建功立业是再好不过的。 这位前途无量的飞行将领,战争爆发时还只是新晋升的飞行中将,经过一系列的军事行动,他迅速积累功绩和声望,如今已经是诺曼帝国飞行部队最耀眼的将星,只差一锤定音的战果,便能够突破梦寐以求的界限,成为诺曼帝国航空部队罕有的元帅。 在梅森的军用航空港,两位年轻统帅没有在大众视线面前多做逗留,也没有像维克托所期待的那样给官兵们打气助威,而是匆匆进入了位于航空港内的综合作战指挥部。 他们到了指挥部,这里的无关人等一律被请了出去,只留下包括维克托在内的几位诺曼将领。作为军事总督,维克托在这个房间只能敬陪末座,其余人要么是诺曼帝国陆军或航空部队在洛林的实权派人物,要么是跟随两位年轻将领的高级幕僚,他们背负着难以言喻的压力,虽对战争形势感到失望,却没有陷入悲观境地。 弗里斯的军队不堪一击,这一点也不让人感到诧异。联邦军队已经基本占领了该国全境,并且向诺曼帝国的东部边境推进。诺曼人当前的总体战略是在东部边境线抵挡住联邦军的攻势,大多数诺曼人相信这并不难。几百年来,还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能够在他们的领土上耀武扬威——即便是在三十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中,联邦和威塞克斯军队联手开进诺曼帝国的领土,在那几个月的战斗岁月里,他们兵力占优,形势大好,但依然损失惨重……塞德林茨开场便带领在场众人追忆了那段历史。 从年龄推算,这里大多数人亲历了那场战争,但遥远的记忆却是在孩童时代。 “现如今,我们的国力正处于几个世纪以来的巅峰,虽然现阶段我们的状况不太理想,但我始终信奉一句话:越是危险的困境中,越是能够找到翻盘的契机!诸位,现在联邦军队并没有倾尽全力来夺回洛林,而是取道弗里斯进攻我们的领土。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招妙棋,是赢得战争胜利的捷径,但在我眼里,他们很可要为自己的自大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联邦军队在帝国的东部地区取得胜利,随后南下攻击巴塞尔王国,切断我们的退路,我们会陷入前所未的困境。同样的,如果我们以洛林为踏板发动攻击,切断他们从弗里斯撤退的道路,他们同样会陷入绝境。现在就看谁更有效率和决心战斗的目标。” 塞德林茨以铿锵有力的语调向众人分析了当下的战争形势,虽然带有一贯的傲慢,但总体上还是比较客观的。诺曼人现在的境况看起来有点糟糕,而联邦军独辟蹊径的战略决策确实存在隐忧,但诺曼军队将相当一部分兵力留在洛林,也同样是兵行险招。若是失利,很可能满盘皆输,最终输掉这场战争。 关键在于哪一方能够更快更准更狠地抓住对手的破绽。 “我和摩格上将一起来到洛林,是要跟在座诸位共同演绎这场战争中最精彩、最华丽的战役。在来之前,我们已经觐见了摄政殿下和总参谋长殿下,得到他们的肯定和支持。接下来,在至少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能够得到最充分的支援——包括兵力、装备、物资,我们的航空部队也将最大限度地投入到这场决战中来。” 将话题引到这里,塞德林茨便暂时停止了讲话,由摩格上将继续跟大家进行交流和布置。这位年轻的飞行上将没有中老年将领那种啰啰嗦嗦的习惯,而是以清灵的嗓音直奔主题: “现代战争,兵贵神速,越是高效,越能够达成所愿。现在我们就是要跟时间赛跑,比敌人更快才有机会。大家也都知道,在此之前,联邦以突然庞大的轰炸机对我们的工业设施进行了长时间的轰炸,这对我们的军备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同样的,我们也对联邦腹地的工业和军事目标进行了长期的轰炸,同样让他们承受着巨大压力。总体来说,此次战役,我们将尽可能多的快速战斗舰艇和战斗机部队聚集在洛林,以快速舰艇对联邦腹地的目标展开夜间突袭,以战斗机部队守护洛林上空,抵挡联邦空军的反击。” “总参谋部允诺,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无论本土的状况多么糟糕,也不会从我们这里抽调作战兵力。诸位,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本土的军队和民众将承受非常大的压力乃至于伤亡。每一天都是他们用鲜血和意志为我们争取来的,所以我们的作战行动必须争分夺秒。在部队完成集结之前,大家务必要沉着冷静,用尽可能妥善的伪装措施隐藏我们的真实意图,特别是要防备敌人的游击力量。据我所知,他们非常善于搞突袭和破坏。我们不仅要保护好集结部队的军事机密,也要尽可能的避免在战役行动正式开始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停顿片刻,摩格继续道:“保守估计,我们此次需要动用150到180艘战斗舰艇。三个月内,除了受损严重的舰艇,其余舰艇都在洛林进行战场维修和作战补给。诸位须知,如此庞大的飞行编队需要相当可观的人员和物资进行维修补给,还需要大批战斗部队进行警戒。按照我们商定的作战方略,三个月的航空作战时期,除第一个月外,后面两个月地面部队也将向敌人的腹地展开行动,所以,我们需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做好足够精确的计划。我们在洛林的飞行舰艇集结补给区域分为三处:第一处在洛林东北部的巴尔卡谷地,周边百里的村镇都需要全天候监控;第二处位于洛林中东部的博德河谷,从索姆索纳斯到斯利恩的村镇都要严密监控,防止敌人刺探我们的情报;第三处就在我们此刻所处的航空港,这是我们的一张明牌,这一带需要重点布防,一多半的战斗机部队都要部署在周边。这三处集结区域,特别是前面两处隐蔽集结去,我们需要在十天之内将它们部署到位,而后,飞行舰艇将陆续进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从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开始,我们将对敌人展开大规模的空中攻势。” 对于即将展开的浩大攻势,两位年轻统帅思路清晰、决心坚定,与之随行的高级参谋们亦是信心满满,被召集至此的部队指挥官们当然不能表现出犹豫或是迟疑,但他们的部队大多是从纳沙泰尔和克莱沃战场撤下来的,战役的失利不但意味着损兵折将,还有很多技术装备遭到损坏或遗弃,部队的士气和信心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动摇。在这些不利因素当中,有的可以通过及时的疏导和调整得到改观,有的可以通过强心针式的举措予以“掩盖”,但显然不是全部。再者,时代变了,面对数以千计的联邦军战机,诺曼军队抽调的百多艘飞行舰艇和数量不会太多的作战飞机,能否长时间的维持相对制空权还是个很大的问号,这一切都给战役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阳光”难以穿透的阴云…… 正文 第9章 追风 战场,就如同天气,时而晴空万里、一览无遗,时而狂风暴雨、难辨西东,时而雾气重重、扑朔迷离。要判断敌人的动向,往往需要搜集各方情报,综合分析,但并非绝对。很多时候,只要把握“大道至简”的现实意义,对敌人的“出发点”和“目的地”进行研判,就能够拨开云雾见真容…… 在给联邦军高层的密电中,魏斯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当前的形势下,诺曼人要么将洛林的生力军撤回到诺曼帝国本土,仅以它牵制联邦军队的注意力;要么是以洛林为跳板发动反击,截断出境作战的联邦军后路,在战略大棋盘上实现翻盘。前者是稳妥之举,后者是激进策略。以诺曼人的尿性,十之八九会采取激进的策略,意图将联邦军的主力军歼灭在弗里斯,一劳永逸地扭转战局。按照这个逻辑,诺曼人不管采取多么巧妙的伪装措施,他们一定会向洛林增派战斗部队,而且是精锐的突击部队。 上一场战争中,诺曼人对洛林民众采取的是“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威逼利诱、分化瓦解,而这种政策显然没能起到预期的作用。既然洛林人是这样一群硬骨头,在这场战争中,诺曼军队自占领洛林以来,便直接采取了残酷的镇压手段。占领军越是残暴,洛林人的抵抗情绪越是强烈。现如今,在洛林各地,只要有民众聚集的地方,基本上都有抵抗组织的眼线,而且他们的联络渠道和联络效率较上一场战争中提高了许多。诺曼人想要在洛林避开人们的视线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魏斯拍发这份重要的建议电报之前,来自梅森附近的眼线便已经提供了重要情报:诺曼人在增派人员和物资,虽然规模不大,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在本土即将遭到联邦军队攻击的形势下,还继续向远在国境之外的洛林提供兵力和物资,已经能够瞧出他们在整体战略上的想法。 不久,一份来自诺曼人的眼线更高层次的消息表明,有两位重量级的指挥官来到了洛林,亲自调动和部署军队,而这两位高层中,有一人是元帅级别的存在。 魏斯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塞德林茨,因此这人是诺曼帝国的北方贵族出身,而如今受到联盟军队威胁的是诺曼东部地区。和平年代,塞德林茨虽然在东部驻防,但那并不是他的真正意义上的势力范围。即便挽救了东部,也无法改变权力阶层的版图。 如今的洛林,对诺曼帝国来说是战略版图上的一块飞地,如果能在这儿打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反击战来,那便是塞德林茨的不世功勋,而如果丢失了这个地区,也仅仅是丢掉了最后一块处于本土之外的占领区。在整体战争形势愈发糟糕的情况下,丢失洛林并不会给他的军事生涯带来太大的麻烦。两相权衡,不难做出抉择。 对于魏斯拍出的长密电,联邦军高层很快给出了回应,要求洛林游击部队和各地的抵抗组织密切关注敌人的动向,及时将情报传递回军方。现如今,洛林是联邦国土首府中的最后一块孤岛,周边的纳沙泰尔、克莱沃、安鲁、马布尔登等联邦州都已经完全收复。尽管洛林与周边联邦州的地理地形存在天然的区别,但诺曼人兵力有限,不可能在与外界接壤的边界上部署完整的警戒封锁线。洛林的游击力量早已在陆路与己方的部队取得了联系,其兵员和装备情况迅速得到改善,并重新具备了跟占领军掰手腕的实力。 在此期间,魏斯见到了一些老面孔,但他最熟悉的那些人并没有出现在洛林。譬如奥克塔薇尔,据说她跟随第一批部队开赴诺曼帝国前线,并将再一次踏入诺曼人的领土,利用她在上场战争中对诺曼帝国地理地形以及人文历史的研究,为联邦军队的作战谋划提供便利。再比如尼古拉,她在这场战争中上前线杀敌的机会不多,特别是在空军部队成倍壮大之后,更多是扮演飞行教官和作战参谋的角色,为空军部队指挥官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鼓励年轻的飞行员们投身战场,奋勇杀敌。在她的影响和号召下,联邦空军组建了第一支女子飞行队。这些巾帼英雄如今已经跟随主力部队调赴弗里斯前线,并且已经多次进入到洛林的领空。她们都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要让诺曼人尝到背信弃义的恶果。 唯有洛林这片暂时被遗忘的土地上,魏斯和他的伙伴们还在以最为纯粹的方式进行着抵抗。 夜空中,明朗的月光照耀着那朵朵浮云,深色的天穹如同洁净的绒布,衬托着这些带有奇异色泽的云朵。在那冰雪覆盖的莫纳莫林山脉之上,一艘艘深色涂装的飞行舰艇如同雪茄状的浮云悄然飘过。如果不靠近些,根本听不到它们所发出的机械轰鸣声。 这些飞行舰艇,既不像上一场战争中的主力舰那样庞大,也不像常见的运输舰那班敦实,而是以格外修长的线条追求极致的机动性能。这些多用途的轻型飞行舰艇,是诺曼人利用北方威塞克斯与诺曼帝国联手之后大量开采的星源石资源和工业设备,强行提升产能所制造出来的量产型飞行舰艇。它们像以往的巡洋舰和巡防舰一样具备很高的机动性,但装备的武备不像以往具体那么复杂——通常只有三种规格的火炮,即中口径主炮、小口径速射炮、近防型机关炮。更神奇的是,它们通常可以搭载四到六架特种战斗机。 这些战斗机以人造星源石和内燃机提供动力,覆盖坚固的装甲,具备极强的冲击力。它们直线速度非常快,续航力也很强,在战场上逗留几个小时,还能从容返回母舰或是机场,但机动能力欠佳,适合一击既走的攻击行动。 在战争初期,特别是东线的作战行动中,这些多用途飞行舰艇大出风头,让联邦军队吃了不少亏。不过随着战斗的进行,联邦军队找出了有效的应对办法,那便是以攻击机搭载中等规格的航空炸弹,对它们实施短程俯冲或是水平轰炸。虽然这类攻击方式的命中率只有百分之几,但在联邦空军日益强大之后,这种消耗不成问题。 越到战争后期,诺曼人的航空部队面对铺天盖地的联邦空军机群,越发力不从心。很多时候,他们是通过昼间的战斗利用航速上的优势来跟联邦空军打游击战,而到了夜间,由于他们的预警时间和机动变弱,便很难应付。 这些诺曼舰艇在飞越莫纳莫林山脉之后迅速降低高度,将黝黑的身形隐没在茫茫群山之间。每至夜间,联邦军的远程侦察机总是时不时地掠过洛林上空,巡视这片迟早都会回到联邦手中的领土,但这一晚,深入洛林腹地展开夜间侦察的飞行员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反而是身处洛林西部一处秘密营地的魏斯,因为预感到诺曼人近期会进行大规模的集结调动,每隔两三个小时就上观察哨巡察一遍,正好捕捉到了敌方舰艇的行踪,也就知道诺曼人的反击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当中。 到了白天,诺曼人的飞行舰艇便隐蔽起来,只有常规的用于防空的战斗舰艇和作战飞机在四处活动,掩护他们的运输舰往返于诺曼帝国本土与洛林之间。在战争形势逆转之后,联邦空军的攻击机和轰炸机时常在白天突入到洛林上空,袭击那些落单或是受保护不够的诺曼舰艇。得知诺曼人在洛林集结兵力,联邦军毫不客气地调动空军部队,对诺曼人在洛林境内的各处军事目标展开轰炸。 尽管这种轰炸是突袭式的,偏近于战术而非战略。此时从高空俯瞰地面,洛林许多地方狼烟滚腾,乍看起来诺曼人的集结已经遭到粉碎,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从各处抵抗组织反馈的情况来看,真正被炸毁在地面上的诺曼舰艇少之又少,而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空中突袭行动,击毁击伤的处于飞行状态的诺曼舰艇也不过十数艘,两者相加,远没有达到让诺曼人伤筋动骨地步。 以一场重要的战役规模来推算,诺曼人要集结上百艘舰艇和数量庞大的作战飞机才能够应付联邦军的空中力量。于是,魏斯叮嘱各地的抵抗组织继续做好监视,并从游击队抽派富有经验的侦察人员前往各地进行探察。这两者都是最常规的做法,具有一定的成效,但通常见效较慢,未必能够赶在诺曼人展开行动之前为联邦军队提供足够的有分量的情报。在这种形势下,魏斯的特殊视野无疑是最好的人肉雷达。考虑到采取低空侦察的方式极容易被敌人地面炮火击落,采取高空侦察的方式则需要后方的联邦军来是是——要么,是魏斯返回后方搭乘联邦军的飞机或飞行舰艇来洛林侦察,要么是联邦军的航空力量直接到约定地点接人,然后直接展开侦察。 魏斯向联邦军主动请缨,如他所料,联邦军很快反馈消息,他们将派出一艘特种飞行舰艇前来。之前在跟尼古拉以及星空集团的技术人员合作时,魏斯就了解到他们跟军方在合作研究一种可用于执行特殊任务的超轻型军用舰艇。这种飞行舰艇的吨位跟重型轰炸机相当,使用的超压电动机为星源石提供能量,以增压引擎提供推进力,凭借小巧灵活的身形和高速的机动性发挥常规舰艇、军用飞机无法起到的作用。 到了约定的时间,魏斯和他的游击队员们在约定地点跷首以盼,然而那艘指派前来的飞行舰艇却没有按时抵达。直到第二天,他们才从联邦军的密电中得知,这艘飞行舰艇出发后不久便被诺曼人拦截。诺曼人或许是偶然为之,但如果往最坏的方面考虑,他们有可能破译了联邦军的通讯密码——这在战争期间并不奇怪。 值得庆幸的是,魏斯他们有着丰富的游击作战经验,他们将一份预制的联络地图留给了军方,上面用数字代码标的不同的区域。每次约定行动地点时,只需要将对应的代码提供给联邦军。即便诺曼人截获了电报,也不知道代码所对应的准确位置,必须同时拥有密码电报本和特制地图才能够洞悉真相。 正文 第10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在联邦,洛林的地域面积排名第二,仅次于沃野千里的纳沙泰尔联邦州。若是徒步行进,横穿洛林需要十天半个月,即便骑马也得五六天以上,毕竟这里的地形以山林为主,并不适合骑马或驱车行进。 要想在这样一个地区找出敌人秘密集结潜伏的飞行舰艇,也许很简单,也许很艰难。如果有理想的飞行载具,一两天时间就能够将侦察范围覆盖洛林的大部分地区,但是,除非有魏斯这样的特殊视野,空中侦察未必能够起到效果。如果没有合适的飞行载具,那么纵使魏斯亲自出马,没有两个星期也是拿不下来的。 军情如此紧急,魏斯没有太多的选择。他先是带领小股游击队对地方抵抗组织提供线索的区域展开地面侦察,所使用的是摩托车与徒步相结合的方式。花费了两天两夜,才对一处区域进行了筛查,但只发现敌人的地面部队集结点,并未发现飞行舰艇的踪迹。 在进行这次侦察之时,魏斯的伙伴们按照他的吩咐,从一处秘密的物资储备点取出了战时拆卸储备的飞机零部件,将其组装成双翼飞机。和平年代,这种双翼机是洛林农林航空队的常规装备,具有良好的低空低速性能。 等魏斯马不停蹄地返回秘密营地,游击队员们已经完成了飞机的组装工作。这架双翼机可以搭载两名成员,除了魏斯之外,还有好几个人都具备基本的驾驶技术。于是,他挑了个技术好、胆子大的伙伴跟他搭档。入夜之后,游击队员们将飞机推到了树林外的草地上,目送它顺利地升入夜空。 战时的技术改装,使这款坚固耐用的农林飞机增大了航程、改善了通讯,虽然它的活动范围还是只够覆盖小半个洛林,但空中侦察的视野和效率都较地面行动提升了几十倍之多。第一次夜空侦察,魏斯他们便发现了诺曼人位于洛林东北部的飞行舰艇集结区,而且他们的低空侦察没有引起敌人的反扑。 在安全返回营地后,他们迅速将目标情况报告给了联邦军指挥部。这一次,联邦军迅速对诺曼军队的飞行舰艇集结地展开轰炸。诺曼人为了隐蔽和守卫这些战略力量,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意识到联邦军找到了他们的位置,隐蔽集结区的诺曼舰艇迅速起飞,一面与联邦军空中力量交火,一面向后方撤退。 经过大半天的鏖战,联邦军完全摧毁了这一处集结区,毁伤敌方飞行舰艇20多艘,迫使敌方数十艘舰艇撤回到了莫纳莫林山脉以西。 这一击,像是捅了个大马蜂窝。诺曼人一面对周边地区的联邦军航空基地展开报复性攻击,一面在洛林地区展开了丧心病狂的搜捕。他们依据无线电测向的结果,派出大批部队对可疑区域进行了突袭,这些精锐的诺曼士兵搭乘飞行舰艇气势汹汹地进入到了看起来渺无人烟的山林之中。 在游击行动中,为了及时传递回重要信息,无线电必不可少,而诺曼人又能够利用无线电测向技术追踪游击队的位置,上一场战争中,魏斯可没少吃这种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和平年代,联邦方面便掌握了无线电中继技术,也即是在无线电发射源附近安置转接器。通常情况下,这种中继装置安置在数十里的范围之内都能够起到效果,而对方的无线电测向,准确性随之降低了许多。 尽管洛林的游击队和抵抗组织做足了准备工作,但是面对敌人这般大规模搜捕,还是有游击队和抵抗武装暴露了行踪。在这种形势下,一旦被敌人发现,哪怕是利用坑道山洞进行隐蔽,成功逃脱的几率也不高。 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扫荡面前,魏斯和他的伙伴们仿佛又一次陷入到了上一场战争第一次游击战最痛苦最惨淡的回忆。然而整体环境的变化,使得这种梦魇不至于再一次发生——得知游击队和抵抗组织陷入了困境,联邦军迅速对洛林境内的诺曼军队展开攻势。联邦战机不分昼夜的突入洛林上空,对远离了城镇要塞等布防区域的诺曼军队展开攻击。这种分散式的无固定目标的空袭,起到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的作用。几天下来,联邦空军毙伤诺曼军队上千人,并摧毁了不少车辆和物资。更重要的是,这种空袭极大地扰乱了诺曼人的计划。在许多地区,被派出的诺曼小股部队因为遭到空袭而被迫停止行动。 除此之外,联邦军还通过夜间空运、地面渗透等方式,向游击队活动地区派来了战斗部队,迅速而有效地提升了他们的作战能力。 形势迅速稳定下来,然而在最为危险的那几天,魏斯和他的伙伴们忍痛将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双翼机给拆毁了。为了继续对洛林中部和南部地区进行侦察,他再次向联邦军发出了提供技术装备的申请,旋即得到了积极的答复。次日清晨,两架新式侦察机抵达游击队的秘密营地,并在长度不足五百尺、地面不够平整的草地上安全降落。 这种侦察机,以电驱星源石作为辅助动力,由此获得超出空气动力学制约的构造和效率,但也因为浮空构造的重量,导致它无法像战斗机一样高速机动,而仅仅具备高速直线飞行的能力,这用在侦察机上已经是足够了。 出于空中侦察的需要,这种侦察机采用了纵列驾驶舱,可以搭载四名机组成员,其中一人负责无线电测向设备——在飞行途中能够根据敌人拍发电报搜寻敌人的无线电发射源所在位置,并进行实时的侦测。 两架新式侦察机皆是“满载而来”,除了飞行员和无线电员之外,还有参谋人员和情报人员。目光扫过这些人的面容,魏斯呆住了:泽-克伦伯-海森居然穿着制服,跟他们一起回到了洛林! 在联邦军队撤离洛林之前,魏斯曾向高层进行了专门的报告,向他们特别说明泽的情况,并让泽跟撤到后方的克伦伯-海森家族成员相聚。由于泽的身份和经历特殊,联邦军方限制了他的活动,并对他进行严密监视,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洛林打游击的魏斯并不知晓。 看到泽一脸淡定,魏斯问他:“你决定做回你自己,做回那个曾经遗失的你自己?” “是的。”泽肯定地回答道,“如果没有离开联邦,现在的我也许本就穿着这一身军服,只不过军阶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于兵种,很难说,没准我就是与生俱来的情报官。” “你本来没必要这样做的。”魏斯叹了口气,“战场上充满了不确定因素。你好不容易才从地狱回到人间,本该跟小肯普一起好好享受和平生活。这场战争即便你不参加,胜利也已经迎来了曙光。” 泽耸了耸肩:“如果不是小肯普,我确实会如你所说的,远离战场。可是,他跟着你们的时间太长了,将你这样的人视为偶像,而我这种遮遮掩掩、犹犹豫豫的角色,在他面前根本无法树立起一个良好的父亲的形象。我想,与其过失败的生活,不如勇敢地找回自己。” 听完泽的叙述,魏斯挠了挠头,心里嘀咕道:这事还怪我咯? 跟此番带队前来的情报官交流之后,魏斯得知他们将泽送到洛林来,正是针对诺曼人的攻势。他们认为泽对诺曼人的思维方式和军事习惯极其了解,让他到这儿来,比游击队更能够及时和准确的找到敌人的集结点。 这般分析,魏斯觉得也没有什么硬伤,只是一直以来,他心中还是有个不踏实的地方——诺曼人实在太擅长欺骗,而泽在诺曼人的阵营里待了十多年的时间,很多思维习惯已经渐渐同化。如果诺曼人威逼他进行这样一场欺骗,比如说,抓住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又或者他只是掩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将意图藏得很深很深,为的是建立奇功。无论如何,魏斯都没办法彻底的排除这些隐患。 也许,这根本就不是隐患,而是魏斯自己的心结。他担心泽的到来隐藏着一场阴谋,他担心自己又会被带到塞德林茨面前,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遭到这个诺曼贵族的贬损嘲讽。经历了曾经的那些大风大浪,他的意志足够坚定,心脏足够强大,他不惧怕失败,也不惧怕羞辱,因为他知道光明迟早会降临。他也不惧怕兄弟反目,亲情沦丧,因为他的灵魂依然漂浮在那无垠的天际…… 既然回到了洛林,泽希望能跟魏斯一起参加接下来的空中侦察行动。征求过情报军官的意见后,魏斯同意了他的要求。这是兄弟俩头一次在同一阵营参加军事行动,本该有些小激动,可是魏斯心魔未除,仍旧对泽在自己身边感到一丝丝忐忑与警醒。 这架侦察机于夜间起飞,以远远超过普通战斗机的速度在洛林上空飞行。泽带了一份地图上来,在飞行途中不断用特制的电筒对照地图进行方位的确认,而随行的无线电员除了利用设备进行侦察之外,还能够通过联邦军在外围的无线电基站倒算此时的大致方位,以达到夜间引导飞行的效果。 “我推算了十个可能的目标区域,其中一个跟你之前发现的基本重合,其余九个我们今天转一圈,看看情况怎么样。”泽对魏斯说道。 嘈杂的机舱里,他们使用的是机内通讯设施,也既是耳机和小型通讯麦克风。 魏斯回应道:“你是基于什么进行推算的?适合的地理地形还是战术上的攻击出发点?” “两者合一。”泽回答,“还有,我们这些老相识的常规思维习惯。” 有些习惯是长年累月所形成的,即便努力的想要摆脱,也很难摆脱。这一点魏斯在上一场战争末期时已经意识到了,而在这场战争中,由于和平年代他弃军从政,思维方式从原来的军人到政客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所以在这场战争中,他的思维习惯跟过去大不相同,这些变化让他在面对诺曼人时更加的游刃有余。 这,或许是半年来他没有一次陷入极端危险经历的重要原因。 如果……这一次空中侦察真能够发现敌人飞行舰艇的隐蔽地点,然后让联邦空军将他们给一锅端了,彻底瓦解他们的攻势准备,我应该将充分的信任给予我的这位老兄,而不是继续对他怀有成见吧!魏斯在心里对自己说。 过了十来分钟,泽通过通讯器对他说道:“前方是我推算概率最大的一个,我们好好观察!” 魏斯闻声眯起了眼睛,这一瞧,果然发现前方山谷中有大量的敌军存在。等距离稍近一些,他发现那儿有数十艘诺曼人的飞行舰艇。以他特有的观察方式,无需再飞近就能够确定下来,于是,他通过通讯器大声说道:“是的,敌人的飞行舰艇就在那里集结。快记下坐标方位发回指挥部去!不用冒险前进了,我们在附近兜一圈就可以。” 如同电影桥段一样,魏斯话音刚落,地面突然腾起了一串亮点。那是带有夜光弹的防空火力。也不知敌人警戒哨部署在什么位置,他们肯定是通过听辨便位察觉到了有飞机靠近,从而引导地面的防空火力进行拦截。不过,既然是秘密的据点,在没有遭到直接威胁的情况下,断然不会把周围的探照灯都打开,让所有的火炮都喷吐烈焰,而是让外围的少量火炮进行射击,误导飞行员的判断。 有了魏斯的明确指令,飞行员迅速驾驶侦察机向上爬升,在附近兜了半圈,便掉头离开了这片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山谷。随行的无线电员测算出了大致的方位,泽结合地图和飞行的时间方向进行了检算,确定了这一处目标的大致坐标。 他们果断将坐标位置转回到了指挥部,并明确备注“此为敌军飞行部队集结点”。 尽管泽和其他机组成员都对魏斯这般断言感到疑惑,在没有靠近目标,也没有窥得目标真容的情况下,如何能够做到如此的坚决。 跟往常一样,魏斯并不解释,而是要求无线电员向上级确认,并表示一力承担这样的后果。 与此同时,远在梅森的诺曼军用航空港指挥掩体里,军官们匆忙将最新的情况报告给在此坐镇的摩格上将——第二隐蔽集结点附近发现敌人的侦察机,而且无线电监测到快速移动的信号源,敌人侦察了第二集结区并派发无线电,从无线电代码来看,很可能是在通报坐标…… 摩格勃然大怒:“敌人怎么会找到我们的隐蔽集结区?我们的防空部队是不是未经授权就对敌人开火了?” 得到的却只是含糊其辞的回答,摩格更是恼火,他让人向塞德林茨元帅请示。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塞德林茨从梅森的临时住处打来电话,两人在电话里沟通了最新的情况。 “我强烈建议……”摩格斩钉截铁的说道,“提前开始行动,不能再延迟了,我们的部队准备情况还赶不上敌人的破坏,必须启动,否则我们的胜算会越来越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塞德林茨元帅的声音:“好吧,我同意,我们提前行动。那么,准确的时间是?” 摩格也沉默了一会儿:“明天凌晨五点如何?” 塞德林茨再次沉默,然后道:“会不会太急促了?” “我担心接下来的这一天,联邦军队会对我们的第2集结区展开猛烈的攻击,致使我们的第2集结区像第1集结区一样受到严重破坏。与其如此,不如抢在他们之前发动进攻。胜与败我们拼尽全力,结果交给命运裁决。” 塞德林茨很快回答道:“好吧!我同意,行动在明天五点准时开始。” 正文 第11章 仰望天穹 清晨,魏斯爬上山巅,驻足观望。只见东南方向,遥远天际,隐约可见大群黑点。那可不是迁徙的飞鸟,也不是呼啸的战鹰,而是数十艘钢铁打造的飞行战舰!随着技术的进步,这种庞然大物越来越多的采用焊接技术。相较于早前的铆接构造,新锐舰艇少了工业时代的粗犷与狰狞,多了科技时代的简洁与优雅。 诺曼人的这些舰艇,战斗值远不如当年的主力舰,亦逊色于装甲舰和大型巡洋舰。可是,构造的优化、技术的改良,使得它们更适合批量建造。在上一场战争中,可没有哪一型号的飞行舰艇有今日这般规模,哪怕是低吨位、低成本的巡防舰,在建造规模上也自叹不如。 泽跟着上了山,站在魏斯旁边。此时从他们背后看过去,兄弟俩的背影和站姿都有种自然而然的默契,哪怕他们已经多年没有在一起。 “诺曼人孤注一掷,跟我们昨天踩了他们尾巴有些关系。”魏斯谦虚地说。 泽久久凝望天际,说道“这些都是飞行舰艇啊!他们真是倾巢而出,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毕其功于一役,应该是我们的战略意图。他们,就算赢了这一仗,也很难扭转战争形势。因为他们的战争潜力已经被我们削弱,而我们才刚刚进入正轨。” “这是你们以为的。”泽不痛不痒、不轻不重的说道,“其实,诺曼帝国的战争潜力远比你们想象的大。只不过出于一种诺曼式的傲娇,他们不屑于将所有的力量动员起来,全部投入到战时轨道。你也可以这样理解,那些上流社会的贵族和官员,即便是在战争时期也需要奢华的生活来维持他们的格调。这种奢华的生活,依托于各行各业。如果整个国家都转入战时轨道,许多昂贵的消费品就会逐渐从商店的橱窗里消失,对他们而言,这才是最大的恐慌。” 魏斯微微有些吃惊,觉得这种情况似曾相识,不由得好奇地问“以你的了解,诺曼帝国在战争中的动员程度有多高?百分之五十六十还是……” 泽想了一会儿“以我的了解,在上一场战争中,诺曼帝国的军事动员度从来没有超过百分之七十,嗯,应该达不到这个程度。至于这场战争,可能因为两位年轻的皇室成员执掌政权的缘故,军事动员度始终在百分之五十左右。他们想要赢得战争,又缺乏打破常规的魄力;他们既要改变权力结构,又依赖于各大世家、豪门的支持,所以陷入了一种怪圈。设想一下,如果诺曼帝国的军事动员度能像联邦一样达到百分之八十甚至接近百分之百,联邦军队在战场上所面临的压力要增加多少?呃,也许是整整一倍!” 第一次跟明白事理的人探讨这个问题,魏斯顿时感慨良多。他将目光投向西面,那是莫纳莫林山脉的方向,也是诺曼帝国的方向。 泽的视线,也从东南移到了西面“从战役的突然性出发,它们要么是从大后方奔袭至此,要么是隐蔽在作战准备地域。” 魏斯顿时一个激灵是啊!光顾着看那壮阔的场景,怎么忘了这茬?敌人来势汹汹,显然是想通过一波流式的攻击来取得胜利,但他们的战斗不可能是一次性的,这些飞行舰艇肯定还要回到集结区域,而且大概率是回到出发的集结区。如果能够锁定他们的位置,并及时将坐标提供给联邦军队,让他们分出部分战力对敌人的集结区进行攻击,即便不能断绝敌人的补给,也能够压缩诺曼人在这场战役中的战术空间。 于是,他赶忙拉上泽“走,我们也该为这场战役做些贡献……以我们的方式!” 泽心领神会,跟着他一路跑向隐藏着那两架高速侦察机的树林。 昨晚,他们进行了第一次飞行,找出了敌人的一处飞行舰艇隐蔽集结点,而后兜兜转转,快要天亮才返回这里。漫长的飞行耗费不少精力,但长时间侦查也排除了很多潜在的集结点。 一路跑到隐蔽区,魏斯向值哨的游击队员喊道“快,叫人,我们要出动飞机,反向探查敌人的基地位置。” 哨兵连忙去通知同伴们,包括那些飞行员和无线电员。魏斯和泽自己动手将遮盖在两架侦察机上的伪装布和枝叶掀下来。 游击作战,无论是技术装备的出动还是收回,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有时候几秒钟的间隔,就能够决定成与败、生和死。不出十分钟,两架侦察机便重回蓝天。 在明媚的阳光之下,魏斯和泽依然同乘一架侦察机,丝毫没有将家族的传承和血脉的延续放在心上,坦然无畏地踏上了新的航程。他们指引飞行员循着先前敌方飞行舰艇的飞行轨迹,反向侦查,意图锁定敌人的隐蔽集结点所在位置。 敌人飞行舰艇已经离开,天空中淡淡的痕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但循着大致的方向,再结合地形地貌,不难瞧出蛛丝马迹。 不多时,飞行员提醒说,前方地面发现敌人的活动轨迹。魏斯当即施展自己的特殊技能,泽结合地图推算位置,他们很快发现,那些诺曼飞行舰艇正是从他们昨夜发现的隐蔽集结点出发的。 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上级之后,他们决定继续在空中搜寻敌人的踪迹。向南飞行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又在天际发现了敌方飞行舰艇的踪影。它们跟之前那一波飞行舰艇显然分属于两个战斗群,并且指向了两个不同的攻击目标。 反向推测法是个用逻辑思考的好东西,魏斯他们循着敌人的轨迹边飞边找,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寻,终于在又一处山谷中发现了敌人活动的踪迹。由于时间稍长,诺曼人已经将飞行舰艇隐蔽集结的踪迹清扫得差不多了,但这对魏斯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在他的特殊视野里,敌人在这一片山谷中部署了不下三十处防空阵地和大量的防空武器,驻扎的士兵有数千人之多。 从地理位置来看,这里距离洛林东部边界约四百里,地面部队驻扎在这里显然是不利于作战调动的。观察与推测相结合,魏斯迅速做出判断,让无线电员将新的坐标发给联邦军队。 一次飞行找到两处敌人的隐蔽点,这般收获似乎有些逆天,但魏斯他们依然期待着更多的发现。飞行员表示,这款造价不菲的新式侦察机不仅航速给力,续航力也非常优秀,理论上绕洛林兜两三个圈子是没问题的。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又在洛林南部进行了一番高空侦察,然而可疑的目标太多,要一一去仔细辨认实在太难。在战役已经打响的情况下,光天化日之下,在洛林上空很容易碰到敌人的飞行舰艇和作战飞机——大多数时候,诺曼人的航空部队为了严格执行作战计划,对视线中的苍蝇蚊子置之不理,但也有些负责机场警戒防御的战机战舰盯上他们的侦察机。 从洛林北部飞到南部,又从南部飞回北部,正当魏斯他们从先前发现的第二处敌军飞行舰艇隐蔽集结点附近飞过时,目睹联邦空军对那里发动猛烈空袭。 这速度,这效率,真是没得说! 从空中望去,联邦军投入了两三百架作战飞机,如蜂群一般对敌人的地面目标展开攻击。炸弹如雨点般落下,山谷中狼烟四起,火光冲天。很显然,敌人在这里储备了不少燃料和弹药,现在它们都成了联邦军战绩册上的点缀。 环顾四周,数十架诺曼战机试图阻止联邦军继续肆虐,但看起来没什么效果。在更高的天际,魏斯隐约瞧见了一支小小的飞行编队。想来那是联邦军的飞行舰艇编组成特殊的战斗编队,既是随时策应空袭敌军集结点的己方作战机群,也是打算伏击从前线归来的诺曼飞行舰艇。 从战术上来看,这倒是不失为巧妙的策略。 魏斯看到了视线之外的东西,飞行员却没有这般视力。他避开双方战机激烈交锋的空域,继续往回飞。渐渐地靠近了那些联邦军舰艇。突然间,两架银灰色的战斗机从高空俯冲下来。飞行员瞧见这场景,连忙拉起机头往上爬升,而魏斯远远地就辨认出了那是己方战斗机,于是通过通讯器告诉飞行员,并问他遇到友军部队有没有办法通过无线电进行联络。 “事先没有安排,我们不知道他们的通讯频率,他们同样不知道我们的通讯频率,我们分属不同的部队。要通过指挥部联系的话,需要一段时间,这肯定是来不及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他们真是我们的飞机,只要我们保持航向,不轻举妄动,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飞行员话音刚落,魏斯眼角一跳,便觉得有光点从附近扫过。子弹破空飞过的声音随之传来,背后不禁泛起一股凉意。 所幸的是,这些子弹是从比较远的地方飞过的,似乎只是一种警告。正如飞行员所说,只要保持航向,不做出异常举动,那两架银灰色战斗机中的一架便靠近了过来。彼此机翼和机身上的标识,让他们确认了友军身份,然后,那架战斗机在空中摇摆机翅,似乎是给出某种信号。 侦察机飞行员旋即通过通讯器说“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们离开这片空域,这是他们的警戒圈。” “听他们的。”魏斯指令道,“他们在这蹲大鱼呢!” 飞行员连忙驾驶侦察机向中低空飞去。那两架银灰色的战斗机在巡弋了一圈之后,也昂起机首离开了。 魏斯远远的眯了一下,在高空中隐蔽待机的那只小小的联邦舰队有11艘舰艇,其中3艘的战斗数据看起来像是飞行母舰,很可能属于中型空母,行动速度非常快,每一艘可以搭载40到60架轻型攻击机。这样一只飞行编队,战斗力大致可以跟原先的主力舰分队相提并论,3艘空母的火力输出不逊于3艘战列舰。如若使用得当,它们的威力会比战列舰更强。 侦察机一降落到地面,魏斯急忙招呼游击队员们将它拖进树林,重新用伪装网和枝叶覆盖起来。在这波澜壮阔的战场上,区区一架侦察机是渺小的存在。只需要一发炮弹、一颗炸弹,甚至是一梭子弹,就能够将它给报废掉。可是对于奋战在洛林的游击队来说,性能优越的侦察机是弥足珍贵的战略级装备。特殊的条件下,发挥出来的作用远远超过自身的性能和价值。 在这之后,魏斯和游击队员们遁入树林,在预先准备好的隐蔽位置观望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他们通过无线电监听外部的信息,可以从联邦军的通讯频道得到一些信息,有时也能够接收到一些诺曼人的电码——游击队手里虽然有几个月前从敌人营地里缴获的通讯密码本,但现在跟废纸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洛林战役的爆发,是双方正规部队的一次正面对决,意识比拼谋略和勇气的角斗场。战役开始之前,洛林游击队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们探查到的情报,很可能成为影响战役进程的重要契机,而随着战役的序幕缓缓拉开,他们对战局的影响迅速退化到了一个非常微弱的程度。 在一段时间的观望和等待之后,游击队员们又重新忙碌起来。天空中,双方的战机你来我往,激烈交锋。那些矫健的战鹰时而在高空缠斗,时而在低空盘桓,时而在遥远的天际,时而在山林上空。当联邦军的战机被击落飞行员跳伞之后,洛林游击队和各地的民众便义不容辞地扮演起了救护队员的角色,而洛林游击队的这些秘密驻地是暂时非常理想的隐蔽所和中转站。 仰望天穹,人们很难从降落伞的颜色和样式来准确的判断这究竟是己方飞行员还是敌方飞行员,有时候同一片区域会落下几种降落伞,而魏斯每一次都能够做出令人惊讶的判断。他一而再的提醒游击队员们,哪个方向落下的是敌方飞行员,哪个方向是己方飞行员。 现代战争,战场的空间百倍于从前,肉眼可及的范围有限,魏斯发挥的作用同样有限。随着战斗的持续,联邦军发来新的指令,要求游击队在战役期间把握三项任务其一是救援飞行员,其二是对敌方的航空部队集结区展开袭扰,其三是破坏那些被敌人利用的交通设施。 相较而言,第二项任务难度会最大,需要投入精锐的作战力量。至于第三条命令,经过诺曼人的占领、联邦军的轰炸以及游击队的反复破坏,在洛林境内,特别是梅森以外的区域,能够顺利运转的交通设施其实不多了。 。 正文 第12章 救援策略 从黎明升起,到夜幕降临,前后也不过13个小时,这13个小时的喧闹,给人的感觉比漫长的冬季还要漫长。这一天的激烈交锋,双方都倾尽全力,而从战斗的场面来看,这一天的战斗尚不足以分出胜负。 这就如同一场专业的拳击比赛,第一个回合下来,双方各有得失,也许其中一方在场面上占些优势,也许有经验的人已经能够看出比赛的走势,但回合间的休息,无论是占优还是不占优的,都会及时分析形势,思考对策,以待下一回合拿下更多的点数,最大限度地削弱对手。 接下来的这一晚,当魏斯和他的伙伴们冒险在夜空翱翔,沿途发现许多来来往往的飞行舰艇和作战飞机,很多属于诺曼阵营,也有很多是联邦军队。夜间作战,在没有敌我识别设备的情况下,双方几乎很难分清彼此,很多时候,分属不同阵营的战机甚至从很近的距离交错而过。 纷乱的夜空中,魏斯他们所使用的侦察机显得自由自在,游刃有余。在魏斯的特殊视野加持下,他们能够以几十年后才可能达到的技术水平,对战场状况进行直观的观察和判断:联邦军队本土作战,入夜后继续保持攻势,诺曼人的多处航空设施,包括白天被发现的那两处飞行舰艇秘密集结点,都遭到了空袭。夜幕下,那一个个火光窜腾的场景,意味着无数诺曼人劳动成果化为乌有。 魏斯不由得想起泽所说的诺曼帝国的军事动员程度,在这场战争中还始终处在50%左右的低水平。这意味着,掌握权力和财富的诺曼贵族依然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而民众的生活条件,表面上看,或许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实际上却被剥削的更加体无完肤——这是经济规律,再高明的手段也只能遮掩,无法改变。 这一次夜间侦察,魏斯发现了敌人新的隐蔽集结点,也发现了许多散落在山林中的己方飞行员。此时已是秋季,到了下半夜,山林中的气温会降到比白天低许多,飞行员们依靠随身携带的应急装备物质,扛上几晚问题不大,长时间肯定是不行的。他将大致位置记录下来,等返回游击队营地后,让游击队员们分头前去救援。不过,依靠骑马和徒步或是少量的机动车辆,救援的效率很有限。夜间,若是动用老式双翼机,能够避开敌人的空中和地面火力,问题是无法保证临时降落、起飞的安全性。因此,在侦察飞行的过程中,魏斯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来考虑如何提高己方的战地救援效率。 这一大圈兜下来,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散落各处的联邦军飞行员至少有五六十人,甚至更多。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白天的战斗是多么的激烈。另一方面,诺曼人散落各处的飞行员数量只多不少。如今,洛林仍是诺曼人的占领区,他们的轻型舰艇来来往往,朝着升起信号弹的位置飞驰而去,在山林中降落,救起飞行员。如果没有受伤,或者只是轻微伤,这些飞行员隔天又可以重新投入战场。 想来联邦军队研发的超轻型飞行器,也是考虑到战场的多种用途。可惜它们迄今还没有达到大规模生产的条件,而且在敌方占领区对飞行员的接应,也还需要通讯设备的升级完善。总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许成熟的战场救援直到下一场战争才会出现,又或者下一场战争,双方已经不需要将大量的人员派遣到第一线,而是使用自动化的机械设备…… 史蒂芬-周是联邦空军第335攻击机大队的一名资深飞行员。洛林战役打响的前三天,他出动七次对诺曼人的战舰地面目标进行了轰炸,并且取得了一些不错的战绩。第四天,他迎着朝阳出发,战机的机腹下挂着一枚1000磅的重型航空炸弹,两侧机翼还各挂了三枚50磅的轻型碎甲弹。这是在这场战争中联邦空军常用的、被证明非常有效的“1+6套餐”。那枚重磅炸弹专门对付敌人的飞行舰艇,也可以用来摧毁敌人的坚固工事。只要命中一枚,大概率重创敌人的一艘轻型舰艇,甚至直接将其摧毁,或是将地面的一栋大型建筑、坚固堡垒夷为平地。 那些轻型的碎甲弹,威力比普通的炮弹大不了多少。它们通常用来对付地面的人员目标或是运输车辆,当然也能用来对付敌人的飞行舰艇——能够破坏舰上的技术装备,杀伤非装甲保护区的人员。 在前面三天的攻击中,斯蒂芬-周有四次携带这一套餐。 在这场具有重要意义的战役中,联邦空军投入了近两百个飞行大队,占到了空军总规模的40%以上。在联邦军队大举前压,即将突破诺曼人的边境防线、攻入敌人本土的情况下,抽调如此多的飞行部队投入洛林战场,足见联邦军对这一战略方向的重视。 在这波澜壮阔的战场上,斯蒂芬-周和他的攻击机显然不是孤独的存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作战飞机一群接着一群,形成了铺天盖地的壮观场面。粗略估计,同一批次出动的战机超过了1000架。 从各处前线机场起飞的作战飞机,在洛林东北角汇集在了一起,浩浩荡荡的杀向了洛林的腹地。前面三天的战斗,诺曼人打的极其坚强,联邦军队也是不遗余力。很多年轻飞行员从未见过如此激烈和惨烈的战斗,而对于史蒂芬-周这样的老鸟来说,这般程度恐怕也仅次于上一场战争初期的北方边境战役。所不同的是,那时候双方的飞行主力舰还是战场上耀眼的主角,作战飞机虽然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无论是在战略还是战术上,它们还够不上核心的角色。 现如今,飞行舰艇和作战飞机的地位已经调换位置。 经过前三天的激烈拉锯战,联邦军本土作战的优势尽显无疑。诺曼人战术方面虽有很高的素养,并且做了精心的布置,竭力抢占先手,但他们整体形势衰微,在洛林战场的投入已有些强弩之末的感觉。三天的高强度作战,似乎已经是他们所能坚持的极限了,尤其是在第三天的午后,他们已经明显跟不上战斗的节拍了。 清晨,当联邦军的千机大编队杀进洛林空域,诺曼人的作战飞机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迎了上来,但每个方向投入的兵力不过是百多架。战斗开始后,又有一些飞行舰艇带着作战飞机从高空杀入战场。这样一场实力对比悬殊的空战,结果没有任何的悬念,但即便如此,诺曼人还是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他们引以为豪的韧劲。几乎每一架战机都在拼力死战,它们尽可能运用小组配合,以出色的战术素养制造局部优势。然而,这种拼搏无法跳出实力的束缚。视线范围内可见的诺曼战机越来越少,联邦军机群虽然零零落落,总体上依然保持着锐不可当的气势。 在战斗机打开空中通道后,联邦军的攻击机和轰炸机蜂拥而过,朝着诺曼人的航空设施和集结区扑去。他们的攻势水银泻地,顺畅程度明显超过了前面三天,但如果就此以为诺曼人把所有能调动的作战兵力都投入到了第一波次的拦截中,此时已经没有了后手,那就大错特错了。哪怕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诺曼人也会想方设法组织合理的战术将作战部队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在联邦军大机群散开,攻击机、轰炸机分头攻击各处目标之时,诺曼人的战斗机一群一群从高空杀了下来。 这些诺曼战斗机,十几二十架为一个编队,目的明确地对那些攻击或结束攻击的联邦军机群展开猎杀。战场上,到处是警戒掩护的联邦军战斗机,诺曼人狡黠地寻找着对手的漏洞,他们并不纠缠,而是采取灵活的、一击既走的策略。十几架战斗机扑上去一通扫射,击落三五架联邦军战机便迅速转移阵地,将闻讯赶来的联邦军战斗机甩在了身后。这种如同蜜蜂蜇人的战术当然不能阻挡联邦空军的攻势,却也是符合他们当前形势的一种策略。 经验老道的史蒂芬-周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敌人的战斗机给击落了。如果是堂堂正正的交手,他会迅速抛下炸弹减轻负重,然后利用这架攻击机的机动性与敌人周旋,就算不能坚持到己方战斗机赶来,也让敌人难以迅速得手儿。如今,敌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令人猝不及防,偏偏他的运气不好,座机被敌人击中发动机。看到热油在空中喷洒飞溅,他知道情况不妙,连忙招呼后座射手跳伞。与此同时,他竭力操控操纵杆,让飞机保持平衡,避免陷入那种死亡螺旋。在后座射手跳伞之后,他迅速打开舱盖,不顾滚烫的热油还在往外飞溅迅速爬出座舱跳了出去,并在空中顺利打开了降落伞。 降落的过程持续不过一分多钟,在此期间,老鸟没有心思去从特殊的视角观察战场盛况,而是谨慎的打量着下方的山林,推算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在昨晚,所有飞行员被招到大队指挥部,临时加了一堂战地求生课。除了一些老生常谈的技巧之外,飞行员们还被告知在洛林游击队和抵抗力量非常活跃,如果将落在了无人区域,他们要做的就是迅速收拢降落伞,将其藏匿起来,然后是朝附近的山谷移动,寻找在洛林地区颇为常见的一种枞树,在那附近等待。洛林的游击队员会以这种枞树为参照进行搜索,如果看到有人,无论他们穿的是什么样的服装,模仿嘀咕鸟的叫声,以此作为联络信号。 作为一名参加过55次战斗飞行任务的老鸟,斯蒂芬-周很清楚在战场上落入敌人之手,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在上一场战争中,即便是挨到了战争结束,有很多被敌人俘获的飞行员也没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人,这一点是战争结束后联邦和诺曼帝国的矛盾焦点之一。相对而言,联邦军所俘获的诺曼飞行员则是交换战俘的有力砝码,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战争结束前,联邦方面也只释放了很少一部分诺曼飞行员。 落地签,史蒂芬-周努力搜寻附近森林中的枞树。在这个季节,枞树的树叶呈现出一种好看的金黄色,当周围的常青树还保持绿色、落叶桥已经接近全秃的时候,金色的枞树其实是比较好辨认的。他看到山谷北侧有一小片枞树林,南侧也有几颗零散的枞树。 在落地之前,心里面便已经有了主意。 这一天并不是洛林战役中最具决定性的一天,但这一天的战斗比起前面三天来似乎还要激烈。魏斯带着一支小小的游击分队,行进在洛林北部的茫茫山林之中。因为接到了联邦军的指令,他们没有继续在秘密营地相机行事,而是在全面部署摆开之后投入了果断的行动。 尽管这支队伍的行进线路,跟联邦军的空战部署没有直接的关联,但仅仅一个上午,凭着魏斯的洞察能力,他们救下了三名联邦军飞行员,并让他们加入队伍,朝着华伦斯以北的莫伦河行进。 那有一座水力发电的河坝,规模算不算很大,其供应的电力也仅仅是作为一种辅助——洛林主要的能源来自于火力发电,随处可见的煤矿是发电的燃料来源,但河坝相较于火力发电有着成本低廉持续性好的特点,特别是在丰水季,这里提供的电力支撑两座工厂运转不成问题。为了保护这座水坝,诺曼人在这里派出了一支分队,部署了几门高射炮和一些机关炮。以联邦空军的实力,想要摧毁这座河坝其实易如反掌,但考虑到河坝还具有灌溉和防洪的功能,直接关系到华伦斯周边居民的生活,战争期间,联邦空军始终没有对这座河坝下手。魏斯此行也并非为了炸毁河坝,而是要将这些孤立的诺曼分队给消灭掉,控制那片适合进行空降作战的河谷地带,为联邦军的进一步行动增加可选择的战术空间。 正文 第13章 别羡慕哥 隔着老远,魏斯就发现了史蒂芬-周藏在一棵枞树附近。走近之后,看到这名飞行员隐蔽的很巧妙——他躲在一个地坑里,用树枝编了个盖子,上面糊了泥巴,粘上枯草叶,即便从很近的距离看,也不容易发现这是人造物。 “您是一位伪装高手。”魏斯由衷地称赞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我们从附近经过的时候,您不会错过我们,这是最为安全稳妥的一种方法。如果说一定要找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怕雨天,雨水很容易将伪装冲刷掉。” “我这也是应急之策。”史蒂芬-周苦笑道,“等到天黑就得想其他的办法,这东西可不保暖。” “我的家乡有句古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军人来说,无谓的牺牲是应该避免的,因为培养一名合格的战士很不容易,培养一名飞行员更需要花费几十倍上百倍的代价和时间。保住有用之身,尽快回到战场,才是明智之举。”魏斯道。 “所以,你们就是专门来搜救跳伞飞行员的?”史蒂芬-周看了看跟在队伍里的那两名同僚。他们互不相识,但从装束能够分辨出身份。三人都是攻击机大队的飞行员儿,而攻击机也是联邦空军装备数量占比最高的一种机型。 “不,我们只是顺路。”魏斯答道,“我们的首要任是去攻占一座河坝,那里有一些诺曼士兵驻守。当然了,我们不会让你们直接卷入战斗,等我们成功的拿下那里,你们很快就会被转移走。” 史蒂芬-周听了点点头,不多做表示。 一行人继续朝目的地走,走了不多久,遇到一队骑马的诺曼士兵。虽说他们在洛林可以使用飞行舰艇营救跳伞的飞行员,如今战况激烈,他们又处于下风,多数舰艇都投入到了战场上,能够抽调出来执行救援任务的并不很多。在一些相对偏僻的地方,还是有必要以地面部队提供辅助。 史蒂芬-周跟着游击队隐蔽在了树林中,在他的概念里,这支游击队应该会尽量避免跟敌人的部队正面交火,然而那支诺曼人的骑兵越来越近,他看到领头的游击队指挥官向他的同伴们做出了示意。游击队员们纷纷端起手里的武器,还有两组轻型迫击炮和三挺使用弹匣供弹的轻机枪,这样的武力似乎已经超出了他对于游击队的臆测,而接下来的战斗场面,更是让他惊得目瞪口呆游击队员们仿佛个个都是神射手,指挥官刚下令开火,他们便以密集弹雨扫倒了许多诺曼人,两分钟的压制射击,活着抵抗的诺曼军人已经不足十人。在这种情况下,游击队员们如同猛虎下山,锐不可当地冲杀过去,把敌人打得溃不成军,最后几名试图撤离的诺曼士兵也被精准射杀。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只持续了五六分钟,诺曼骑兵全灭,而游击队这边仅有两人负伤。令人惋惜的是,枪弹无眼,敌人的战马也死伤殆尽。若是能够缴获几匹马,接下来的行程应该会轻松不少。 史蒂芬-周跟着游击队员们打扫战场,他从阵亡的诺曼士兵身上捡了一支步枪和一些子弹,而另外两名飞行员因为携带有配枪,并没有像他一样去捡诺曼人的武器。 看到这名高个子飞行员背起诺曼人的步枪,魏斯对他说“是打算用来自卫,还是想跟我们一样参加战斗?如果只是考虑自卫,大可以跟我们的人调换衣服。你也知道,诺曼人对我们的飞行员从来是非常刻薄的。如果说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顺利地回到后方,我们会把这宝贵的机会留给你们,而不是我们自己。” 史蒂芬-周盯着他看了几秒,说道“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投入战斗,而且,我宁可跟一名普通战士一样光荣地战死,也不要成为诺曼人的战俘。” 这位老兄的脾性,魏斯很是认可。他拍了拍对方的臂膀说道“放心吧!虽然我们的第一任务是攻占敌人的河坝阵地,但我也不会让你们轻易涉险。相较而言,你们的生命比那些诺曼人可要宝贵的多,也许在抵达河坝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先行转移到我们的控制区。” 史蒂芬-周没有道谢,他静静看着游击队员们从几具还算完整的诺曼人尸体上扒下外套和裤子,连同他们的武装带、水壶、工兵铲等携带的物件一并拾掇起来,遂问“你们打算乔装打扮混进敌人阵地然后夺取阵地吗?” “这是我们游击队最常用的策略,能够出其不意用最小的损失赢取胜利。”魏斯回答道,“不过,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奏效。我们做好准备,用的上就用,用不上也就罢了。” 史蒂芬-周又问了些关于河坝的问题,魏斯没有隐瞒,向他解释了联邦空军缘何没有对河坝进行轰炸。 “你们是洛林人,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用你们的勇气和智慧守护它,哪怕敌人无比强大,也不会轻言放弃,这一点着实令人钦佩。”史蒂芬-周感叹道,“早在上一场战争中,我就曾在报纸上看过你们的事情。没想到当战火再度来临,你们依然像前辈们一样英勇和顽强。” 听到这话旁边几个游击队员都笑了起来,魏斯也笑了。 “上一场战争,我们也是这样干的。至于你所说的前辈……”另一名游击队员插话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上一场战争大名鼎鼎的洛林游击英雄,也是我们洛林联邦州的政府首脑和预备部队指挥官,克伦伯-海森长官。” 史蒂芬-周听了这话,顿时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青年第一眼看过去似乎也就是一名有着丰富经验和战斗技能的指挥官。如果说跟旁人有什么不同,他那种从容大度和淡定自若,让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但也仅限于此。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支小小的游击队,居然是由洛林联邦州的州长官亲自带领,而且就在刚刚,还无所顾忌的跟一队诺曼士兵交战。 “在洛林,每一个人都是向往自由的战士,所以,敌人可以占领这里,却永远无法征服这里。”魏斯骄傲地说道。 迅速打扫完战场,一行人继续前行。走了不多远,魏斯带着他们钻进一片灌木丛,在这儿稍作休整。史蒂芬-周惊讶于这样的安排,要知道他们刚刚跟诺曼人交手的战场离这儿还不到十里路,就不怕诺曼人的援兵迅速扑过来? 他将目光投向魏斯,这位带有传奇光环的人物坐在地上,将一支缴获来的步枪拆开来研究了一番,又将它熟练的拼装回去。他瞧出了史蒂芬-周的疑惑,笑着对他说“按照正常的思维,游击队在伏击敌方正规军之后一定会迅速撤离,所以诺曼人就算派人过来,也不会对这附近有太多的警戒。我们在这稍作休整,一来是调整状态,为后面更长的道路做准备,二来如果敌人的援兵到了,我们正好可以给他们狠狠一击。” “如果敌人来的是大部队怎么办?”史蒂芬-周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以现在的形势,他们不太可能抽调出大部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大可以呼叫空军部队前来对付他们。”魏斯用嘴努了努,示意他队伍中有通讯兵随行。这位通讯兵携带了一部无线电台,必要的时候可以联络联邦空军。要是敌人在这里部署和几百人上千人,恰恰是当前符合联邦空军胃口的目标。 为将者,需胆大心细、审慎灵活。史蒂芬-周对这位游击队指挥官愈加钦佩。他安心的坐了下来享受游击队员们提供的食物,除了没有热的,其他一切都很可口。从罐头上的标记来看,这是新近从后方运来的制式野餐食物,这意味着游击队并非孤立的存在。 不过,在这里反复跟敌人交战,难道不会影响他们针对河坝的作战任务吗?史蒂芬-周很是好奇,他打量着那位年轻的游击队指挥官,揣测着他此时的想法。战争持续了这么久,航空部队始终在跟敌人展开激烈交锋,他们的战术同样灵活多变,而非一根直线走到底。哪怕是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头脑也显得尤为重要,特别是像他这种攻击机飞行员。在面对敌方战斗机的时候,攻击机没有绝对的速度和火力优势,必须成熟的运用飞行技巧和战术才能摆脱敌人的追击甚至实现反杀。 在已有的作战经历中,史蒂芬-周有过六次击落,其中两架是敌人的战斗机,三架是轰炸机,还有一艘飞行舰艇。攻击机击落轰炸机不足为奇,干掉敌人的飞行舰艇也是情理之中的,唯独击落敌人的战斗机非常困难。那两场战斗,迄今依然历历在目。正因为有这种思维的方式,史蒂芬-周才会对这支游击队的作战路线和行事风格感到好奇。 等他们用食物补充了体力,诺曼人的援军依然没有出现。看来,在整个洛林变成战场的情况下,敌人未必会注意到这么一支侦察小分队的状况。就算有所发现,恐怕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魏斯继续带着这支队伍前行,这一路走到了天黑。史蒂芬-周以为他们会在隐蔽的地方过夜,但仅仅是在两个小时的休息之后,游击队又继续前进。夜间行军不容易被敌人发现,但同时也很容易落入敌人的陷阱。史蒂芬-周忍不住问游击队员们,他们有什么办法在夜间行军确保安全。 游击队员们告诉他,其一,他们熟悉洛林的每一寸土地,对各处的地形了然于心;其二,他们有神奇的指挥官带队,他们的这位了不起的指挥官最擅长的便是夜间的突袭作战。这位游击队员还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了发生在洛林的那些经典战例,包括对斯利恩的突袭,还有对诺曼军队的历次袭击战和伏击战,让史蒂芬-周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没有了白天行军时处处提防的了的顾虑,夜间行军却要跟环境做斗争。走在暗淡无光的树林中,时不时便会被树根和坑洼的地形所绊倒,这一路走得颇有些狼狈。到了下半夜,倦意越来越深,当他们在一处树林短暂休整时,居然有好几个人坐在那里睡了过去。 “长官,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大约20里,德赛尔的分队应该在前方的山里等我们,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在午夜前后抵达那里。我们是否派一个小组在前面探路,并确认他们有没有就位?飞行员们怎么办?是继续跟我们一起走,还是让他们留在后面见机行事?” 史蒂芬-周隐约听到游击队员向跟他们的指挥官请示。 “北侧山腰位置有枞树,我觉得那儿有我们的飞行员,另外东面过了那处山坳,似乎有火光——刚才是有的,这会儿也许看不到了,很可能是敌人的飞行员。”游击队指挥官对他的部属说道,“摩尔,你带两个人往北面去,记住山腰处的枞树,我不会记错。接应我们的飞行员,尽快将他带到这里来。帕克,你跟我到前面去,看看那而是不是真有敌人的飞行员。其他人在这休整,布克,你负责安排警戒哨,我们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回来。” 史蒂芬-周虽然很困倦,可他觉得这事很稀奇,想着自己未必要参加对河坝战斗,于是自告奋勇的上前说道“我也想参加你们的行动。事实上,昨晚我睡得很好,最近一段时间情况都不错,应该能撑得住。” 年轻的游击队指挥官看了看他,很爽快的回应说“没问题,跟我们去长长见识,体验一下游击战的感觉。当然了,行动必须听我的,如果发生交火,必须要首先保护好自己,麻烦的事儿我们会尽量解决。” “不必担心我,我好歹也是从军十年的老手了,这点服从性还是有的。”史蒂芬-周回答。 分配好了任务,大伙儿各自行动起来。史蒂芬-周拎着诺曼人的步枪,挎着弹药盒,紧紧跟在游击队指挥官和他钦点的那名游击队员身后。三个人行动,速度要比队伍行军快得多。在目标明确的情况下,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便靠近了游击队指挥官所说的可疑区域。史蒂芬-周一肚子的问题,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保持绝对的安静,他们轻轻地蹑手蹑脚地往前走走。走着走着,见指挥官突然抬起右手,示意大家放慢速度,然后用诺曼语说了些什么。 史蒂芬-周虽然不能熟练使用诺曼语,但出于作战需要,他还是跟着同伴们学习了一些,知道这大概是打招呼的一种,心中甚是紧张,甚至悄悄将枪口对准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游击队指挥官。虽然他不确定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但飞行的特殊身份让他格外的警惕。片刻过后,前方黑暗中传来了回应,说的也是诺曼语。 游击队指挥官又应了几句,不多会儿,前面有个人慢慢走了出来。只听到游击队指挥官用阿尔斯特语低喊了一声“逮住他”,随行的游击队员像是早有预料,跟着他们的指挥官一左一右,冲上去把那人按在地上。等到史蒂芬-周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俩已经用绳索将那人捆了个结实,并从他身上缴走了手枪。 那人很是愤怒,用诺曼语说着什么,但游击队指挥官不为所动。 “太神奇了,你怎么知道他躲在这里?你怎么知道他是诺曼人?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上当?你刚才跟他说什么?”史蒂芬-周忍不住将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 作为洛林的行政长官和抵抗组织的总指挥,亦是这支游击队的指挥官,魏斯没必要跟一名飞行员解释那么许多,他敷衍道“我说过了,这就是强大的观察力和神奇的直觉,这种直觉通常是很灵验的,但是重要的时候未必能够依靠这种直觉,所以就是这样。” “我们要把他带回去,押着跟我们一起行动吗?”史蒂芬-周问。 “是的,我告诉他,他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跟着我们走才能活下去。否则的话,我们会把他埋进坑里,那样的话,他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魏斯说到。 史蒂芬-周当然知道,诺曼的飞行员是联邦军重点关照的目标,通常情况下,被俘的诺曼飞行员都会被关押到最后一刻。譬如说上一场战争中被俘的诺曼飞行员,便是战俘交换最后一批返回诺曼帝国的。 “他相信吗?” “由不得他不信。”魏斯回应道,“这场战争我们势在必得,要不了多久我们军队就会进入他们的本土,这次我们大概率是要杀到他们的首都才会罢休的。接连三场战争,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下定决心彻底瓦解他们的战争能力吗?” 涉及到高层决策的战略问题,史蒂芬-周向来不喜欢与人交谈,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自己的观点。 一行人回到了临时休整点,前后果然只有一个小时多一点。休息的时间不够长,但至少能够让大家稍稍缓解疲劳。为了赶在预期的时间点抵达目标位置,魏斯鼓动大家不顾疲劳继续前进。在黎明行将到来之时,他们抵达了洛林北部莫尔河上游的位置。 天边渐渐放亮,视线中出现了一座河坝。它拦河而建,宽度大约六七十尺,高度约莫有四十尺,算是一座中等规模的水坝。上游是连绵群山,水坝下游则是相对开阔的河谷,但河谷两岸仍是山林。 凭着游击队指挥官“超强”的观察力和直觉,他们很顺利的跟另一路游击队会合。在来这里的途中,这支游击队也救下了两名联邦军飞行员,据他们所说,中途还跟诺曼人的飞行员交过手。因为发生了交火,引来了诺曼人的关注,他们不得不一路狂奔,结果比预期时间还早到了两个小时。 。 正文 第14章 旋风打击 这是一个阴沉的早晨,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在洛林这片战斗不息、生命不止的土地上,双方连日激战,惨烈厮杀,使得这种天气给人一种格外阴郁、压抑的感觉。 树林边缘,史蒂芬-周跟着游击队员们隐蔽待机,长时间观察诺曼人在河坝周边的部署和举动。作为一名资深的飞行员,他有着非常强的辨识能力。以他的估测,河坝附近的诺曼军队应该在一个连左右,有中口径防空炮、小口径机关炮以及一些可以用来进行防空作战的机枪。对于编队作战的攻击机部队来说,这样的防空力量微不足道,只要展开俯冲轰炸或是快速的水平轰炸,能够很轻松的将这些蝼蚁碾灭。 对联邦空军来说,这股敌人毫不起眼,对于游击队来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聚拢起来的两股游击队力量,加起来也才200多人,跟眼前固守河坝的敌军数量相当。且不说敌人处于防守态势,拥有火炮机关炮和机枪,就兵员的战斗素质来说,游击队也无法跟敌人的正规军相提并论。他们紧赶慢赶,赶在天亮前抵达这里,这让史蒂芬-周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早一点,或是索性晚一些,那样可以借助夜幕掩护迅速展开行动,而不是无所事事的干等着。 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位传奇的游击作战指挥官在观察过敌情之后,并没有部署进攻的打算,而是坐在灌木丛里,从背包里取出一本软皮本子写写画画。过了许久,他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慢慢挪了过去。 这位指挥官像是在写传记? 见这位攻击机飞行员将脑袋凑了过来,魏斯并没有避开他的意思,而是坦然道“这是我的战争笔记。等到战争结束后,我要出一本专业的军事书籍,常人也能够看懂的那种,名字就叫做《现代游击战》。这些,都是我的经历以及战时的感想。其实早在上一场战争结束后,我就有这个打算,但被很多事情给耽搁了。” 史蒂芬-周不是那种文绉绉的人,对于写书立传没有任何的想法。在他看来,那些可歌可泣的事迹固然需要一个传承和颂扬的载体,书籍无疑是最适合的,但它们的本质是记录,可以润色,但不会带来质变。因此,他跳开这个话题,直接问道 “我们要在这里呆上一天,等到夜里再发动进攻吗?” “那是最坏的打算。”魏斯回答。 “最好的打算呢?”史蒂芬-周循着他的回答进一步问到。 “最好的打算是等着我们的空军将他们击溃,我们过去接收阵地,看管俘虏,接应空降部队。”魏斯挑起嘴角。 史蒂芬-周面露疑惑,他记得这位传奇的游击队指挥官跟自己说过,尽管河坝的水电站被诺曼人所用,因为担心炸毁河坝引发洪水,威胁到下游村镇的安全,联邦空军一直没有对河坝采取轰炸行动,游击队考虑过用精准爆破的方式摧毁发电设施,但权衡再三,始终没有摆上议事日程。 魏斯看出了这名飞行员的疑惑,边写边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的野战机场已经部署到了洛林周边,可以运用攻击机而不是轰炸机来对付敌人。攻击机在轰炸精度方面的优势,您应该非常清楚的。” 作为一个技术和经验兼备的老手,史蒂芬-周当然知道战术轰炸能够控制在什么样的精准度。只不过一路辗转来到这里,目睹这支游击队的惊艳发挥,让他以为此行能够凭游击队的力量消灭河坝周围的诺曼驻军,赢下一场漂亮的胜利。他满脑袋的战术推测,没想到游击队居然将联邦空军的轰炸摆在了最优的战术选择上。 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坦然,魏斯继续说道“游击队最大的特点就是在敌方占领区的灵活性和隐蔽性,最大的软肋是战斗力和装备度。要想取得胜利,必须扬长避短——这是常识,也是理性。虽然在战争期间,出于战略方面的考虑,我们经常放弃这种理性,以一种更为壮烈的方式去完成一些难以达成的任务……” 两人正说着,河坝那边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呜咽声——那是诺曼人的机械式防空警报器。这防空警报响了不多会儿,远山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队飞机,它们几乎是以树梢高度飞行。河坝周围的防空阵地上,有些诺曼士兵还在奔跑,有些已经进入战位,正匆匆忙忙地摇动防空炮的转盘,而那些联邦空军的作战飞机如同闪电一般袭来。它们掠过河坝,有的第一个照面便投下了炸弹,有的飞过河坝迅速盘旋、调头,以连贯流畅的姿态展开攻击。 那些第一个照面就投弹的,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攻击的精准度要稍逊一点。先观察再投弹的,虽然在回马枪的过程中遭到敌人的火力拦截,但投弹更加的精准,更具破坏力。 从炸弹爆炸的场面来看,这些联邦军战机挂载的是轻型航空炸弹,其威力较迫击炮弹略大,即便不慎落在了河坝上,也不至于对河坝的构造产生致命打击。 在这河坝周围,诺曼人构筑了一些半封闭和封闭式的掩体,虽然使用了混凝土,但还远达不到堡垒级的防御强度,仅仅强于野战工事标准,轻型航空炸弹足以将其摧毁。 来回两波的投弹之后,一些联邦空军的战机还调整姿态进行了第三轮攻击——或将所余炸弹悉数抛下,或以机枪进行扫射。如此来来回回的穿梭攻击,将河坝周围的诺曼人杀了个人仰马翻。 作为联邦空军的一员,史蒂芬-周对这场空袭的效果感到满意,他转过头,看到身旁的游击队指挥官默默地注视着前方,脸上看不出有兴奋或是其他表情。轰炸结束,河坝周围到处是弥散的硝烟,他迅速唤来携带无线电设备的游击队员,让他给指挥部拍发电报。 史蒂芬-周听了一耳朵,这份电报是请求空军再进行一次空袭,并且确认说,前一轮空袭达到了突然性的效果,河坝周围的诺曼守军伤亡率接近四成,军心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动摇,只要再来一轮轰炸,基本上可以让他们溃不成军,而且,经过前面的轰炸,他们的防空能力已经削弱了差不多一半。 等到无线电员拍发电报去,史蒂芬-周凑上前“您对战况进行了量化式的估测,这种量化通常准确吗?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而是想知道如何将这种估测转化为准确的数据。” “空军的侦察机飞行员又是如何确认地面战斗的情况呢?”魏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史蒂芬-周沉吟道“呃,我曾担任过差不多半年的侦察机飞行员。不得不说,侦察是很需要技巧的。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进行量化的描述,而是进行概括性的表述,这是一直让我们感到很困扰的事情。如果能够像您刚刚这样进行量化的表述,相信可以为指挥官的决策提供更加准确和有力的参考。” 魏斯点了点头“事实上,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我们的判断跟实际情况非常接近。至于你说的技巧,我觉得更多时候依靠的是经验和逻辑。是的,逻辑很重要。就说刚刚的轰炸,很多诺曼士兵在轰炸进行时还在掩体外面,而且轰炸摧毁了敌人的不少掩体。综合这两种情况,以我们对这一处敌军阵地的了解,一轮轰炸能够杀伤了敌人30-40的力量。这股诺曼军队,长期没有受到猛烈攻击,游击队对他们的骚扰也很少,所以安稳惯了,突然遭到这样的攻击,士气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再者,情报表明,原先住在这里的经验丰富的老兵被调往前线,顶替了不少新兵上来。” 史蒂芬-周不得不承认,这些观察和分析是有理有据的。至于准确度,他没有太大的把握,但如果次数多了,结合以往的经验进行完善,想来是有一些靠谱的“战场参数”,就像是工业生产和经济运行中的一些奇妙的数学规律。在战争爆发前的和平时光,在大学的教室里,他曾听睿智的教授们说起过。如果战争早一天结束,他希望能够再回到教室,再从那些知识渊博、才华出众的教授们身上汲取更多的知识。 过了大约40分钟,河坝周边的敌军阵地上又一次响起了防空警报声。这次,防空警报比联邦军战机来袭提前了两三分钟,这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准备。不过,正如魏斯所判断的那样,他们的组织度已经在前一轮轰炸中受到了很大的削弱,所以这次组织起来的抵抗比之前仓促应战时好不了多少。 这一回,联邦空军派出了16架攻击机,较第一波多了4架,而满编的攻击机中队通常是18-21架。它们依旧采取了低空飞行的策略,以紧凑的飞行编队掠过山林,当它们行将飞抵河坝上空时,各种炮弹子弹从诺曼人的地面阵地升腾而去,但薄弱的火力难以形成完成的火力网,只见联邦军的战鹰们轻巧地调整队形,分左右两路绕开了诺曼人的正面阻截。一路,往河坝上游绕行,而后沿着河流方向展开攻击,另一路往河坝下游飞去,在空中绕了半个大圈,自西向东对河坝周围的诺曼军队阵地实施轰炸。 两路夹攻的联邦军战机,一前一后,踩着点飞临河坝上空。在绕路过程中,飞行员们已经对攻击目标有了直观的了解,无需进一步的侦察和决断,径直展开了一波流式的攻击。因为不需要考虑航程问题,每一架攻击机都携带了6枚轻型航空炸弹,近百枚航空炸弹密集而又有序地落到了诺曼人的阵地,构成了战术层面的“地毯轰炸”。 烈焰横扫之处,诺曼人的枪炮瞬间哑火。 眼看着空袭即将以圆满的结果收尾,一架联邦军攻击机突然被地面炮火击中,引擎拉出乌黑的浓烟。由于是在进行低空轰炸,攻击机飞行员根本来不及跳伞,只能竭力维持着机身的平衡,带着呜咽的声响滑向了河坝下游的水面,并最终在离河坝大约五里的位置迫降。此时的联邦空军,已经大量使用轻质的铝合金为飞机主材,比起钢铁来说密度要小得多,但还不足以完全漂浮在水面上。 飞机迫降后,空袭也很快结束了,其余联邦军的作战飞机在附近徘徊了一阵。虽然不舍,但也只能无奈地先行返航。 一开始,史蒂芬-周看到诺曼人的一门机关炮转向了河坝下游,打出了一梭炮弹,在水面激起连串的水柱。眼看那些水柱朝着攻击机迫降位置延伸,顿时心惊肉跳。所幸的是,一名诺曼军官喊停了士兵们的射击,估计是打算在这种没有悬念的情况下,将那名联邦军飞行员生擒,而不是将其当场击毙。 紧接着两名诺曼士兵从河坝边划了一艘小船,往飞机迫降的位置划去。 视线中,那架灰色的飞机缓缓沉入水下。幸存的飞行员抱着座椅后面的浮板在水面飘着,他看起来不熟水性,努力挣扎了一阵,也仅仅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史蒂芬-周为战友的安危捏了把汗,恍然发现周围的游击队员们已经在他们的传奇指挥官带领下行动起来。他们离开树林,借着地形的掩护向河坝推进,而游击队的行动很快引起了阵地上的诺曼人注意,他们的炮火随之转向了这边。史蒂芬-周不得不钻到一条浅浅的沟壑之中躲避攻击,他听到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了宛若战鼓的咚咚声,那是迫击炮发射的响动。 游击队打出的迫击炮弹,却不是常规的爆破弹,它们落在河坝周边,产生大团的灰烟,使得诺曼人无法准确的射击。趁此机会,游击队员们迅速向着河坝挺近。敌人遭到了接连两轮空袭的轰炸,兵力和装备损失严重,士气更是遭受打击,很难够组织起顽强的抵抗。 史蒂芬周抬起头,看着游击队员们对诺曼人的阵地展开进攻。他们比想象中的更加的机灵,他们巧妙地利用地形向前推进,交替掩护的默契度不亚于那些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野战部队,而且为数不多的迫击炮和机枪提供了非常有利的火力压制。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游击队员们冲进敌人阵地,跟敌人杀成一团。 河坝下游水面上,两名划着船的诺曼士兵已经靠近了落水的联邦军飞行员,后者虽然处境艰难,但依然在敌人的枪口下尝试着进行抵抗。见河坝阵地遭到攻击,形势看起来非常不妙,那两名诺曼士兵犹豫了一下,捞起落水飞行员后,居然朝着下游划去。 。 正文 第15章 以彼之道 “别担心,他们逃不掉。这里去华伦斯,划船得走130多里,天黑才能抵达。中途经过7个村庄、5个河港,但现在已经没有诺曼军队驻扎了……卡伦,你去通知我们的人,那艘小船上有我们的飞行员,让他们把它拦截下来,务必保护好我们的飞行员。”见斯蒂芬-周满脸忧愁,魏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接受指令的游击队员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他单枪匹马沿河流往下游方向奔行。没有马匹,也没有机动车辆,但这不是问题。单靠划船的速度,正常情况下不及徒步,除非有人打开水闸,为他们助力一把,但这种情况现在是不可能的。 经过一刻多钟的交战,游击队已经完全占领了水坝,残存的诺曼士兵放弃了抵抗。 “给指挥部发报,我们控制了河坝,让他们尽快做出安排。”魏斯向通讯兵吩咐。 “我们的部队会在这里空降吗?”史蒂芬-周询问。 “我不知道。”魏斯坦然回答,“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把你们接走。” “我倒是希望跟你们一起并肩作战,进一步见识你们的惊人之举。”史蒂芬周回应。 “等你返回部队之后,肯定还会参加对洛林的空中行动,没准要不了几个小时又会从这片区域飞过。到时候,如果可以的话,跟我们打个招呼,摆摆机翼,我们能看到这个信号。”魏斯笑道。 就在电报发出去没多久,一架非战斗型水上飞机从东北方飞来,降落在了河坝上游的水面。它很快靠近河坝,双方相互确认之后,游击队员们便通知包括史蒂芬-周在内的飞行员们登机离开。 在这架水上飞机停靠期间,天空中始终盘桓着四架战斗机,看来是为他们护航的。飞 怀着一种颇为复杂的心情,史蒂芬-周和他的同伴们踏上了返程的旅途。在返回己方基地途中,空中所遇见的皆是联邦军的作战飞机,而地面上诺曼人的各处军事设施都遭到或正在遭到联邦军的空袭。在这样的巨大压力下,诺曼军队想要赢得战役胜利已经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了。 回到己方的航空基地,史蒂芬-周看到机场到处都是轰炸机和运输机,远处还有一艘艘钢铁舰艇。一队队陆军官兵在基地里行进,他们背着看起来有些笨重的作战背囊,戴着钢盔,背着武器,看样子是等待搭乘飞机或者舰艇前往战场。从这格外忙碌的景象来看,联邦军队正在推进一场大规模的空降行动,这想必能够大幅度的加快战役进程,将踏足联邦的诺曼军队彻底逐走。 史蒂芬-周和他的同伴们遗憾的没能看到,一艘联邦军快速运输舰在一队战斗机的掩护下抵达了刚从诺曼人手里夺回的河坝,它径直降落在了上游的河滩位置,数以百计的陆战部队士兵携带作战装备接管了这一地区。诺曼人在此地经营许久,虽然很多防御设施都被空袭砸了个稀烂,但稍加改造就能够重新用于防御和警戒。 河坝之战,是洛林战役转折阶段的一个小小缩影。在洛林的其他地区,在游击队和抵抗组织的策应下,联邦军队通过运输机和运输舰艇将六个突击师十多万部队投送到了洛林的各处战场,他们并不直接突袭城镇,而是在诺曼人部署较为薄弱的位置切入进去,将诺曼人在各处城镇和战略要地的联系切断,使得诺曼军队变成一个个孤立的、分散的存在。而后,联邦军队使出各种作战手段,或强攻,或围困,或威吓,或劝诱,使得诺曼人集结在东部和东北部的作战部队陷入到了首尾难以兼顾的尴尬境地。 在洛林,诺曼人的纸面实力依然很强,甚至能够在相当一部分战场发动反击,但失去了制空权之后,这种攻势往往只能在夜间和天气恶劣的情况下展开。一旦天气明朗,他们的地面行动便遭到联邦军队强势反制。打到这个份上,就算诺曼人如有神助,也再难以力挽狂澜了。于是,战役打响仅仅两周时间,诺曼人便转换了风格,迅速将他们在洛林的主力部队撤出了战斗。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联邦军的快速战斗舰艇和远程战斗机不遗余力地飞往莫纳莫林山脉,阻截和袭击诺曼人的飞行舰艇——他们此时正不分昼夜地将作战部队从洛林撤回后方。 诺曼人在洛林的军事力量迅速减弱,联邦军队开始以摧枯拉朽之势收复大片领土,一座座城镇重新升起了联邦旗帜,一处处据点在联邦军队的强大威慑下放弃抵抗。胜利的凯歌飘荡在洛林上空,游击队和抵抗组织得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活动,民众群情激奋,将诺曼人遗留的设施悉数拔除。 这种快意而又紧张的日子很快结束,孤守在华伦斯和斯利恩的诺曼军队成为最后撤离的占领者。洛林战役进入尾声,进驻洛林的联邦军队开始筹划和准备对莫纳莫林山脉以西的作战行动,那些尚有用处的航空设施被迅速地利用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过渡和衔接,洛林游击队和抵抗组织卸去了战时的重任,勇敢的战士们又回归地方治安部队和预备部队的身份,而魏斯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具传奇色彩的抵抗者,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洛林的行政长官的角色。跟上一场战争结束后的情形相同,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是重建和恢复,而在这两方面,他有过一次相当完整的经验。在最为艰难的战争岁月中,他期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心中早有了计划,因而轻车熟路地展开工作。这种高效的做法令民众感到放心,也让外界诸多称赞。 就在魏斯以为自己的战争岁月就此结束着,军方派来了一位“老熟人”——他在巴斯顿军校的校长梵洛。现如今,白发苍苍的他是联邦最高军事委员会第三副秘书长的,他的到来,并非是为洛林的战后重建助力,而是受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委派,组织研究游击与反游击作战——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戏剧性的变化,是因为联邦军队在攻入诺曼本土之后,迅速占领了诺曼帝国东部地区,但诺曼人并不打算放弃抵抗。在联邦军占领区,诺曼军民也组织起了游击作战,而且他们的效率和技巧让联邦军队大为惊讶。 在跟梵洛的面对面交谈中,魏斯得到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多年来的传统,让军方非常抗拒“军政同体”,除非他愿意放弃政界身份重新加入军队,否则,军方不可能委任他正式的职务。 梵洛解释说,退伍从政并非是对军队的背叛,军队将领们抵触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担心政界的思维和行事方式会让军队形成他们憎恶的风气。在他看来,洛林州长官的身份既是洛林民众的信任,亦是外界对他能力和声望的认可,得来不易,最好不要轻易放弃。 联邦军队担心被政界的风气“污染”,可他们的机制体制并不像自我标榜的那样“清明”,魏斯自然不会为他们的条件所动,因而特意感谢了梵洛的理解,亦表示自己将以力所能及的方式协助他研究分析诺曼人的游击战术,探寻破解之道。 在了解诺曼式游击战的具体情况之前,魏斯向梵洛询问,联邦军队在击败诺曼人之后作何打算——是长期占领还是战后撤离。 “我无法给你准确的确定的答案,因为很多事情并没有最终敲定下来。从我的视角来看,联邦军队有可能会在诺曼帝国维持军事占领,但不是全面占领,而是象征性的。联邦的自由精神决定了我们不会像诺曼人一样谋夺他国领土,只是前前后后三场战争让我们吃尽了苦头,我们不希望诺曼人时隔10年、20年或者是30年再次卷土重来。我们要确保他们接受和平协定,并长时间地贯彻下去,所以我们觉得有必要维持一支占领军来监督他们。按照初步设想,这些占领军会选择若干个驻扎地区,未必会在他们的首都,但一定会在他们的工业地区,直接观察和监督他们的工业生产,防备他们重整军备。”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个人的建议是采取相对温和的占领姿态,即在正面战场上尽快击败诺曼军队,而在占领区维持宽松的策略,以免与诺曼民众的关系激化。以我们对诺曼帝国的了解,很多民众只关心自己的生活,对国家战略、战争胜负并没有明确的态度。如果占领军对他们维持正常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应该不会有强烈的反抗情绪。当然了,这只是我相对片面的理解,也许不同地区的诺曼人会有不同的性格和情绪。毕竟在上一场战争中,我们只是前往了诺曼帝国西部的一个地区。和平年代我们,去过他们的首都,也在北部和东部地区访问过。别的不说,我觉得诺曼人特别是普通的民众,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暴虐成性。” 梵洛想了一会儿“你说的没错,但是现在,面对占领军,他们有种特殊的情绪,那也许跟他们近代以前的经历有关——他们认为自己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他们可以放弃对外扩张,也可以放弃征战杀伐,但他们不愿意忍受被敌人占领。所以在诺曼军队撤退之后,民众的抗拒情绪非常强烈,甚至有使用简陋武器向我们发动袭击的情况存在,而且不是个例。对于这些袭击者,我们提高警惕就能够防备,真正让人头痛的是那些有一定组织度,并且得到了诺曼军队支持的游击队。他们行动灵活,神出鬼没。在一些地区,我们尝试着改变策略,让军队收缩到军事据点,以便于控制整个地区,但这样一来,诺曼军队就有了更多的战术活动空间。他们可以策应正面战场,向后方投送少量精锐的空降部队。” 魏斯将梵洛传递来的信息归纳整理分析,得出一个结论“如此看来,诺曼人是吸取了我们展开游击作战的经验做法,用差不多的策略来对付差不多的对手,说起来,还真是令人蛮头疼的。” 。 正文 第16章 攻心为上 再次站在了诺曼帝国的土地上,魏斯心中无限感慨。曾几何时,他憧憬着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这里,带着藐视的心态俯瞰这些推崇武力的战争狂,这种想法一度随着战火的平息而熄灭。和平年代,他作为官方访问者短暂游历诺曼帝国,对它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如果不是这场意想不到的战争,以国际关系的发展进程,以普通联邦居民身份前来领略这里的人文风情也不是太遥远的事情。现如今,联邦人以占领军的姿态开进了诺曼帝国,不得不让人嗟叹世事无常。 作为洛林的行政长官,和平年代,公费出访诺曼帝国既合情也合理,但在战争时期,洛林光复不久,魏斯似乎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事实上,他当下的身份是军方特邀顾问,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梵洛军事参谋团的编外人员,应邀前来进行实地调查,为联邦军队下一步部署提出建议。这一阶段,联邦后方的形势已经稳定下来,虽然洛林刚刚摆脱战火的侵袭,但既有的行政架构重新投入运转,且得到驻军部队的支持,行政长官离开一些时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这是魏斯得以放心迈入诺曼帝国境内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曾经造访过的诺曼帝国东部地区,视线所及之处,许多城镇已经变成了废墟,田野也到处是战争遗留的痕迹。诺曼军队最为风光的那段时期,联邦军队不顾一切地对诺曼人的东部工业区展开战略轰炸。尽管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这种战略无疑是正确的,它持续削弱了诺曼人的战争潜力,让他们始终无法像上一场战争那样快速暴兵。虽然这其中还有诺曼帝国高层决策的一些原因,但毫无疑问,没有持续战略轰炸,也就没有如今的战略转折。 说起来,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洛林军民的坚守,为联邦空军的战略轰炸提供了坚实的桥头堡,而在洛林沦陷的大半年时间里,联邦空军的重型轰炸机不得不从更加遥远的后方起飞,跨越更加漫长的征程对诺曼人的本土展开轰炸。若不是超重型轰炸机的成功研发和大批量生产,这种劳师远征的行动恐怕很难维持下去。 诺曼帝国的行政区域,分为行省和皇室直属领地。前者是诺曼帝国的主要行政构成,后者分布在诺曼帝国的各个地区,是历史形成的特殊存在。在广茂而富饶的东部地区,主要有五个行省和四个皇室直属领地,重工业集中在索夫、拉特两大行省以及喀赛皇室直属领地。梵洛率领的军事参谋团抵达诺曼帝国之后,选择在喀赛地区一座名为波利的小城落脚。这是一座普通而又平静的小地方,它所临近的喀赛城曾是诺曼帝国东部最繁荣的工业城市。当然了,大概在一年之前,这座城市就在联邦军队持续半个月的重点轰炸中夷为平地。 站在波利的山丘上向北遥望,能够遥遥看到那做已经丧失了生机的工业城市。尽管99的工厂都已经不再发挥作用,但那些残墙断壁以及蛛网密布的地下管道成了诺曼人跟占领者打游击的天然战场,这一切仿佛是上一场战争的奥城战役的翻版。鉴于联邦军队的终极目标不是统治诺曼帝国,而是瓦解它的战争潜力和侵略意识,联邦军队没有跟诺曼人深入纠缠,他们避开了喀赛这样的城市,只在附近较为正常的城镇驻扎部队,这便形成了怪异的景象:诺曼人的抵抗力量在废墟遍布的大城市活动,而联邦军队占据着那些小城镇。正常情况下,双方貌似相安无事,但每当联邦军在前线展开攻势,或是诺曼军队有所动作时,这些诺曼游击队就会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钻出来四处活动,让联邦军苦不堪言——这也就是梵洛和魏斯来到这里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其实早在上一场战争结束之后,梵洛就已经光荣退休。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军事的发展漠不关心或是完全脱节,事实上,他被多所高等军事院校聘为客座教授、特级顾问,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到这些学校授课,还为几本军事刊物作专栏点评,闲暇时,将军事生涯中的一些经验和感悟编整刊发,退休生活很是充实。 这位思维活跃的老人家,在战争爆发后不久便被重新招回到了军队,但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奔赴前线,一开始是在国防动员委员会任职,由于工作成果显赫,担任了秘书长职务,并进入了最高军事委员会。对诺曼帝国的战略轰炸便是他和其他有识之士鼎力支持的决策,这也给他带来了崇高的声望。 正所谓上兵伐谋,来到诺曼帝国之后,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观察和研究,魏斯向梵洛提出了自己的明确建议,那就是打心理战。因为从战术层面分析,诺曼人所采用的游击战法因地制宜,契合实际,联邦军若想要硬碰硬的解决问题,就必须增派部队,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来进行反复的扫荡,并建立一系列的据点,这有悖于他们的初衷。跳出固有的思维模式,从心理的角度来分析问题,不难发现诺曼人的游击队是受到军队支持和直接或间接指挥的。民众之所以积极的参与进来,是因为他们对入侵者的自然仇视。如果能够化解他们的这种情绪,相信很多人都会重新审视自己的定位:为什么要投入这场看不见希望的战争? 这段时间,魏斯每天只睡几个钟头,将挤出来的时间用来研读缴获的书籍、报刊,并与一些抗拒情绪不那么强烈的诺曼人进行交谈,进一步了解诺曼帝国的社会结构和民众心态。相较于联邦的自由体制,诺曼帝国的使得他们阶级分化严重,民众的生活水平只能保障基本的温饱,无论他们付出多少努力,都难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从军才能看到一线希望。至于从政,那几乎是贵族和富有阶层的专利。 有阶级就会有矛盾,有矛盾就可以加以利用。魏斯尝试性的将这些道理灌输给小城波利的年轻人群体,这种传道式的宣传一开始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诺曼人根深蒂固的思维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在交流过程中,他不断改进宣传的方式,用更加深入浅出的道理来点醒诺曼人——他们可以热爱自己的国家,但没必要为高高在上的皇朝献出他们宝贵的生命。 慢慢的,一些年轻人开始接受这种思想,他们将这种领悟自发地传递给身边的人。在小城波利,辩论甚至争吵开始出现。中年人老年人显然对这些新的思潮非常抗拒,直到最后,依然有很多人拒绝接受,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魏斯将整理出来的宣传单编成简式和详式两种,简式只有一页,适合低文化人群,而详式如同一篇完整的论文,足有6页,阐述了历史和社会的发展规律,总结了公平、民主、人权在现代社会的表现形式,将无能的诺曼世袭贵族与勤奋的诺曼普通平民进行对比,抨击了政权对人性的欺凌与压榨。两种宣传资料经过梵洛的审阅和完善,最终形成了定稿,开始在诺曼帝国的东部地区进行投放。 最初一段时间,诺曼人的游击队依然像往常一样活跃。部署在诺曼帝国东部的联邦军队依然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但难免蒙受持续不断的伤亡。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诺曼人的游击队放弃抵抗,有的自行返回家乡,有的向联邦军队缴械,并得到宣传单上允诺的优待。当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种现象所占的比例并不高,大部分加入到诺曼游击队的战斗人员还是在跟联邦军对抗,只不过他们的斗志开始削弱,信心受到了动摇。 既然是宣传战、攻心战,又怎能少了生动的现实事例?联邦军使用的后续传单,对放弃抵抗、回归家园的诺曼士兵和游击队武装人员进行了艺术性的描述——他们摆脱了随时可能被枪炮击杀的危险,回到了家人身边,用双手辛勤劳作,用头脑争取权利。在联邦军队的支持下,诺曼帝国东部地区的一些城镇通过民主选举,修订了律法和政务规则,选出了代表民众声音的行政机构,这在联邦司空见惯,在诺曼帝国却是新鲜事。一些有学识、有眼界、有担当的平民,平日里干着不起眼的工作,通过选举成为民众信任的地方执政者,一些出身贫寒、从军多年却晋升缓慢的回乡军人出任治安部门的长官,新规则、新面孔带来了新鲜空气,这些都被总结到了宣传事例中。 凭着长期从事政务工作的经验和技巧,魏斯很好地弥补了梵洛麾下一众参谋们的“短板”,让他们充分认识到在反游击作战的另类模式。短短一个多月,前线的联邦军队还在努力碾压诺曼人的中部防线,成群结队的轰炸机不断将黑压压的炸弹投向诺曼人的城镇和防线,用炽烈的火焰风暴摧毁一切事物,而在诺曼帝国的东部地区,形势已经悄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正文 第17章 成王败寇 这场战争的落幕,比魏斯想象的来得更早。在他从诺曼帝国返回洛林之后仅仅三个多月,诺曼人要求停战的消息便从前线传来。前一阶段,联邦军队在诺曼战线高歌猛进,大有摧枯拉朽之势,但当他们推进到了诺曼帝国中部和北部地区,所受到阻力骤增。诺曼人的工业所设施虽然被炸毁了许多,但首都圈以及西部的生产能力还保存着一定的完整度,诺曼军队也还没有在任何一场战争中遭受灾难性的打击,他们元气犹存,精神支柱也未彻底崩裂,再加上诺曼军民的“游击战”,联邦军凭武力结束战争的期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在这样的背景下,诺曼人主动要求停战,人们自然而然地觉得这很可能又是诺曼人的阴谋。然而没过多久,双方真的在诺曼帝国境内的小城波利坐下来谈判了,而且,代表诺曼帝国前来跟联邦商议停战事宜的,是战争爆发前退出诺曼军队现役序列的“独眼路易”——此人是皇帝霍亨施陶芬四世的亲弟弟,曾担任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是在帝国上层和军队颇具威望的人物。 谈判期间,各种消息纷纷传回联邦境内。作为西线的重要后援基地所在,传到洛林来的消息通常是较为及时和准确的。通过军方人士,魏斯得知诺曼人之所以放弃他们筹备许久的反击战略计划,提前向联邦求和,是因为帝国高层又一次发生了剧变。但是,包括魏斯在内的大多数人都猜错了方向——掌握军权的巴拉斯王子并没有借着战争的机会一跃而成为了帝国的主宰者,反而是一直以体弱多病形象示人的阿尔伯特王子在摄政的位置上向他的亲密同盟“开战”。一夜之间,诺曼军队的总参谋部被端了个底朝天,以巴拉斯为首的众多军队高级将领遭到秘密囚禁,罪名是违背帝国和人民的意愿发动战争! 作为诺曼帝国的全权谈判代表,“独眼路易”面对联邦方面的深深质疑,拿出了令人信服的诚意,甚至接受了联邦方面提出的引渡战犯、通过国际联合法庭对其进行审判的苛刻要求。当然了,有人出来背了开战的锅,留给阿尔伯特皇储的自然是一顶内心热爱和平、在军方威逼之下无奈同意战争方案的帽子。通过“独眼路易”传递出来的信息,是老皇帝霍芬施陶芬四世无法履行职责的岁月里,这位年轻的皇储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跟好战的军方周旋——这般解释似乎也合情合理——联邦方面本来就不打算对诺曼帝国的领土实施永久占领,这次诺曼人同意改变延续了数百年的军事制度,比起任何一种形式的占领和战争惩罚都要来的更加彻底,怎会感到不满意? 于是,双方在商定一系列的停战条款之后,迅速在小城波利签订了停战协定。短短一天之后,数以百万计的诺曼军队在纵贯千里的战线上停止了与联邦军队的敌对行动。 因为有过深刻的教训,联邦军队这一次设定了严格的停战条件,并在停战生效后严格的执行。诺曼军队如约撤退到指定的待命区域,联邦军队的大股作战部队停止前进,只派出若干的监督组和监督员进驻诺曼军队的指挥机构,对他们的每一支部队乃至于大中型作战舰艇进行密切监控。 接下来,便是令外界无比关注的战争罪犯移交。诺曼人将以巴拉斯为首的200多名高级将领和参谋人员押送到了小城波利,联邦军队在此接收了这些特殊的战争罪犯嫌疑人,然后把他们押到了位于诺曼帝国、威赛克斯王国以及联邦之间的弗里斯,在这个名义上的中立地带,选择古老的米拉要塞作为战犯关押地,并联合组建战争法庭,对这些诺曼军人的战争罪行进行调查和审判——这注定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在此过程中,诺曼军队按照停战协定,将庞大的军队分批次解散,武器运往制定地点封存。 在诺曼军队大幅度削减规模之时,进入诺曼帝国的联邦军队也逐步撤回到联邦本土,并予以复员。随着战争的落幕,重建并振兴在战争中被摧毁的社会经济秩序,重新成为了魏斯和洛林人的重任。遥想当年,初创业时,洛林还是有些家底的,而这一场战争,双方数十万军队在洛林展开了多轮厮杀,再加上战争后期联邦空军的猛烈轰炸,战争结束后的洛林几乎一穷二白。好在跟上一场战争结束后完全靠自身力量组织重建不同,这一次,联邦向诺曼帝国索要了战争赔偿。尽管双方协定的最终赔偿金额比联邦方面提出的数字要少了许多,但那毕竟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洛林政府的财政税收近乎从零开始,所以,第一批战争赔款一到位,魏斯领导的行政机构便制定了精细的使用计划首先是重建医疗、教育机构,恢复能源和交通设施,让重回家园的民众得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其次是恢复工业生产,包括矿产开采、金属冶炼、机械制造。 上一次洛林工业腾飞,得益于以魏斯为首的洛林工业者联盟动用各种经济手段为工业建设助力加码,金融杠杆发挥了神奇的作用,这一次,他没有将老办法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而是依托地方行政长官的号召力以及民众战后重建家园的热情,走了一条计划经济的路线。这看起来是一种倒退,但在启动资金有限而劳动力、技术人员并不缺乏的情况下,这种计划经济的方式在特定的时间发挥了更加显赫的作用,而且带来了更加可观的社会效益。按照计划,只需要短短一年时间,因战争而中断的交通设施80以上都可以得到恢复,而整个洛林的工业体系得以在既有的经验基础上进行重新布局。 在整个联邦都处在战后重建期的特殊时代背景下,洛林人将最快的速度恢复交通,优先建立劳动密集型的矿山和技术含量相对较低的基础冶炼企业,并且利用重建的机会引进更加高效的机械设备,将各种金属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往其他地区。在洛林州政府和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积极组织带领下,洛林人用各地重建所急需的金属和化工材料换回了现成的机械设备,将它们集中到水运便利的中东部地区,并在梅森以北建立了全新的洛林工业区。 经过全面细致的考量,洛林人再次选择了他们钟情的内燃机动力作为规模化工业的核心技术,进而延展与之相关的汽车产业、航空产业以及农林工矿设备制造业,形成有计划、有层次的布局。在金属冶炼和机械制造之外,他们还努力进军无线电通讯产业。虽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技术上的空白,但借着战后重建的机会,他们得以引进代表当时最先进技术的生产设备,并依托洛林高等教育的初步成果建立了若干技术科研机构,并在州政府不遗余力的支持下迅速发展壮大。 洛林的社会经济工业重建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从弗里斯传来消息,审判前的调查取证已基本结束,针对诺曼帝官团队的战争罪行即将进入公开审判阶段。此前,洛林州政府应战争法庭的要求整理了各种证据,配合调查员充实了指证诺曼人在占领洛林期间犯下各种战争罪行的证据,而在这个时候,魏斯收到了战争法庭的邀请信函,这个由多国法官组成的特别法庭希望他能够出面指证这群诺曼军人在战争期间所犯下的罪行。 对于这样的邀请,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抵达弗里斯之后,魏斯了解到公审开始前的各种准备工作已经非常充分,在如山铁证面前,无论那些诺曼人如何辩解,都不可能洗脱他们犯下的战争罪行,唯一的悬念在于最终的量刑。 在公审开始前,魏斯得到了一次前往米拉要塞探察的机会。总的来说,这里的监禁生涯没办法跟过去那种雍容华贵纸醉金迷的贵族生活相提并论,但比起那些受到战争荼毒的普通平民来说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当然,平民是自由的,而他们却只能在这小小的要塞里活动,一年到头也只有寥寥无几的机会能够见到亲友。 魏斯再次见到巴拉斯王子时,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颓废,也没有失去理智,相反,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居然出人意料的平静和透彻。魏斯没有向他行礼,而是像老相识一样打了个招呼,并且揶揄道“这可不是你当初设想的美好世界。” “我想过各种可能,这不过是最糟的一种,所以,尚且可以接受。”巴拉斯坦然回答道。 “多年算计一朝落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只是做好自己,现在应该过得非常惬意,但那种蝼蚁般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巴拉斯,要么高高在上,风光无限,要么如今天一般受人嘲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我为自己的梦想付出了一切,也做出了足够的努力。我就是我,那个没有人能够复制我,我失败只是因为有人比我更狡猾,将自己所有的弱点展现在别人眼前,而将最长的地方掩盖了起来,所以,他赢了,就像是我们的军事策略一样,总习惯于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到头来却被别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是胜利者,而我是替罪羊,这就是现实。”巴拉斯振振有词。 “站在我们的立场看,我们并不在乎你们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我们在意的是你们永远不能再向我们发动战争。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你的哥哥执掌政权,显然要比你这个危险人物更利于世界和平。”魏斯不留情面。 巴拉斯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以一种轻蔑的姿态说道“是的,没错。他为了坐稳宝座,居然摧毁了诺曼帝国引以为豪的财富,那是一代代人不断巩固积累下来的无与伦比的财富。他居然妄图用一场政变将其消灭,真是可笑至极!有一种东西叫做惯性,但凡事物都有惯性,国家也不例外,历史也不例外!” 听到所谓的历史惯性论从巴拉斯王子口中说出,魏斯有些惊讶。在21世纪,有学者将一系列的历史事件归结为国家意志和历史惯性,魏斯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有哲理也符合现实的理论。对于那些封建王朝,特别是在政治财政军事方面都非常有说服力。 “如你们所愿,停战条约将诺曼帝国‘阉割’,军事体制遭到拆解。照此执行,百年之内,诺曼帝国不再有发动战争的能力,甚至连防御都很困难。你们这些现实而又愚笨的人,难道没有认真考虑过千千万万诺曼人的感受,他们会心甘情愿接受你们强加的和平?他们会心甘情愿接受一个懦弱的君主统治吗?他们会忍痛抛弃诺曼帝国数百年来自信坚韧强大的信心和荣耀吗?民心,便是历史的惯性。”巴拉斯傲然说道。 “不,你错了,民心并不是这样理解!”魏斯正义凌然地纠正,“人民真正的意愿,真正的需求是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或许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国家的强大,国家的兴盛,固然能让他们感到骄傲和自豪,但如果国家强大,并不能带来生活的改善,甚至让人民经常饿着肚子,这样的强大乃是虚假强大。人民一旦洞悉真相,便会毫不犹豫地唾弃这种虚假的繁荣。你们这些军事强人所推崇的战场上的胜利,建立在无数青年流血牺牲的基础上,建立在战争时期生活困苦的基础上。如果要说惯性,充其量是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是你们这些意图靠着战功获得身份地位财富的人不愿意看到现在这种改变,而千千万万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诺曼人,宁可国家不再对外征伐,也要生活稳定安康。” 听魏斯说完这些,巴拉斯的表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他静下来思量了一会儿,冷笑道“好吧!洛林人原本是我们最瞧不起的老鼠,只会在雪林中躲藏,可是,总结这两场战争的失利,我们不得不承认,洛林人是我们通往胜利道路上一颗最不起眼却最麻烦的绊脚石。虽然洛林从来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会给予你们足够的重视。” 说完这段算是恭维的话,他阴瑟瑟的笑了起来“洛林的州长官阁下,我们或许可以打个赌,我坚信历史惯性会把那个可怜虫赶下王位,历史惯性会让我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回到我的国家,坐上王座,而那之后,无论是用10年20年还是用50年时间,我一定会让它重新回到巅峰。” 魏斯没有跟他立下赌约,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个毫无意义的赌局,如果真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宁愿冒天下之大不讳,也要将这群随时可能挑起战争的恶魔击杀在返回诺曼帝国之前。 。 正文 第18章 真实与谎言 此番见到巴拉斯,别的其实可以不聊,唯独古妮薇尔是个没法绕过的话题。魏斯跟古妮薇尔只算故人,并无深交,但她是妹妹贝拉的老师,又是“好兄弟”奥克塔薇尔的姊妹,有这种面谈的机会,自然是要问清楚状况的,否则回去如何向她们交代? 在和平年代,巴拉斯与古妮薇尔的恋情曾引发两国民众的热议,有人视之为跨越国别和阶级的浪漫童话,也有人觉得是一段注定无果的孽缘。后来,两人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双方家庭的认可,举行订婚典礼,却又遭遇了行刺事件,引发轩然大波,导致婚约一推再推。在战争爆发前大约五个月的时候,经过两个国家、两个家族的反复协商,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举行了一场如梦如幻的婚典。令人唏嘘的是,新婚燕尔,巴拉斯便重新走向了战场,再次与爱妻的国家为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场战争是他和诺曼军官团一手主导的——且不论阿尔伯特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真正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毫无疑问,如果没有皇室的默许与配合,军方和政府是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讳制造这么一出惊天骗局的! “就算我的结局再糟糕,霍亨斯陶芬家族也会把她照顾好,这一点用不着外人操心。”谈到古妮薇尔,巴拉斯的口气变得有些冷硬。 “我和她是朋友,如你所知的那种。同时,我的妹妹非常关心她的老师,而我的好朋友是她的姐姐,她们都很希望知道她的近况……”魏斯道。 巴拉斯展现出他固有的高傲,仿佛此刻的他依然高高在上:“她很好,除了我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一切都很好。现在,你可以满意地离开了,我并没有被命运击垮,即便你们做出令人厌恶的判决,我也会昂首挺胸的接受!” “对于审判的结果,你不担心吗?” 巴拉斯冷冷一笑:“不用你提醒,已经有人警告过我——这场战争违背了上一场战争的和平条约,也违背了很多人的意愿,让几百万的生命陨落在战场上,总有人要站出来承担责任,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那个人,或许就是我吧!” 临走之前,魏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星源石之本源的,他本不指望对方会认真回答,但巴拉斯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这些充满想象力的人,对浩瀚星空充满了好奇与期待。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所发现的绝大多数星源石矿产都是产自这个星球上的特殊存在,跟所谓的天外飞船并没有关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关于地外生物的揣测都是莫须有的。从一些奇妙的遗迹来看,确实有来自这个星球之外的文明造访过这里,但那是在许多许多年以前。它们留下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从初步破解的情况来看,它们是为了避难来到了这里,或许它们的到来为这个星球带来了生命。可惜,出于某些我们尚且不能够破解的原因,它们的文明没能延续至今。至于漫长的岁月究竟发生了何等毁天灭地的变迁,就留待你们这些充满想象的人去破解吧!我们这些现实的人,只在意今天和明天发生的事情。” 魏斯点点头离开了。 经过长久的考虑,他在最后的公审中,以一种尽可能客观而中立的方式向法庭描述了诺曼军队占领洛林期间,军队各级指挥官和普通军人所作所为的情况。尽管绞死战争罪犯的呼声非常高,但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联合法庭最终只判处犯有虐杀战俘、虐待平民罪行的20名诺曼军官死刑,而包括巴拉斯在内的绝大多数诺曼军人都被判处了无期劳役或有期劳役,这意味着他们在接下来的若干年乃至于余生,都将在强制的劳动中度过。像巴拉斯这种出身高贵的人,判处劳役对他是莫大的耻辱,然而在宣判之时,他却面带微笑,仿佛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相应的,与之一同被审判的军官们,包括同样出身高贵的塞德林茨元帅,也都显得非常平静而从容,仿佛这一切并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甚至给人一种他们随时有可能越狱离开,再次掀起波澜的错觉。 经过联合法庭的商议以及各国政府的协定,诺曼帝国的战犯们将在米拉要塞就地接受劳役,而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挖矿,挖出来的煤矿石运送到炼铁工厂用于生产。 战争结束,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地区和城镇百废待兴,人们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劳动的疲惫之余,也乐于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许是对诺曼军官团的处境报以嘲讽,“挖矿”迅速成为这个时代见诸报端以及人们在日常调侃聊天中所使用的热门词。高高在上的诺曼军事统帅,英姿不凡的巴拉斯殿下,连同他那些强悍的将领军官们都被罚去挖矿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快意的事情呢? 如果这个时代有热门搜索,那么想必很长一段时间,挖矿都会排在非常显眼的位置上。 不仅仅是在民间,各国的军界政界人士也乐此不疲的拿挖矿来揶揄战场上没有遭遇彻底失败却被自己人狠狠捅了一刀的诺曼军官团队。玩笑归玩笑,这群人只要还在,没有人敢于对他们掉以轻心,他们的关押地受到1万多名联军官兵的严密监视,这1万多人分属于三个团又五个营,要塞外围驻扎着三个完整的团,依托地形构筑了堡垒式的防御阵地;五个营部署在内圈,负责日夜不断的巡逻警戒。 一万多人看管两百多人,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奇葩的景观。在审判之后大半年的时间里,被看押的诺曼军人出奇的平静,仿佛那森严壁垒里关押的不是一群高智商的军人,而是一群温顺的绵羊,但人们也知道,表面越平静,往往内部暗藏着越可怕的危机。 在此期间,遵照停战协定的条款,进入诺曼帝国的联邦军队逐步撤离,而诺曼人也履行了他们的义务,将军队规模削减到了史无前例的低点,并将军工生产军工研发的相关设备拆除。这一切都按照理想的状况和进度进行着,甚至让苛刻的督查人员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最后一批联邦军队在这年冬天撤到了边界,只留下为数不多的观察组和观察员继续监督诺曼人。 在完成了停战协定的第一阶段任务之后,诺曼帝国出人意料地开始推进宪政改革。就本质而言,宪政可以是的延伸,也可以是民主的变体,关键在于宪政的形式和规则。诺曼人自上而下的推行宪政,自然倾向于的延伸,但民众欢呼雀跃,觉得这是一次了不起的变革。宪法、议会、投票,各种民主模式的事物和规则在诺曼帝国的宪政体制下一样也不少,而借着宪政改革的契机,诺曼帝国高层以大刀阔斧的气势展开了涵盖政务、教育、医疗、科技,最后是军事上的改革。 刚一开始,魏斯对于那位阿尔伯特皇储很是钦佩,觉得他能够在统治者的位置上推行宪政改革,无论最终是走向民主还是维系,都是一种了不起的尝试和突破。在这种波澜壮阔的改革过程中,这位摄政也得到了大多数诺曼人的支持,甚至被封为“开明之王”。 就在诺曼帝国的改革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联邦政府召集军事政治教育科技等方面的专家在奥城会商,研判诺曼人的举动及其后续的影响。在这次大开言论的会议上,魏斯看到了诺曼人改革的各项文本,他本来是作为行政方面的专家来到会议,可当他看到诺曼人在军事方面的改革方案时,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时空似曾相识的剧本:某个战败国仅仅保留十万军队,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将其铸造成为一支特殊的教导团队,当这个国家得到重新武装的机会,十万军人在新组建的部队里成为了脊梁和灵魂,而今的诺曼人似乎也走上了这样的道路。 大惊之下,魏斯连夜翻看了诺曼人在工业经济方面的改革方案,发现了许多的改革和部署都是在和平的外衣下藏着重新武装的决心。由此看来,阿尔伯特比起巴拉斯来说的确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仅有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更有着常人难以看透的可怕智慧,会在上一场战争的酝酿和爆发阶段甘受军队的裹挟?他体弱多病究竟是事实还是假象?他与巴拉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这些问题,让魏斯细思极恐。会议末期,他将自己的分析整理成完整的报告,以《战争恶魔的新衣》为题,引起了与会者的热烈反响。通过各种分析、交流、讨论,人们普遍相信,诺曼人依然是和平的最大威胁,战争阴影挥之不去。这些虽然只是推论,不能成为指证诺曼帝国违背和平协定的有力证据,但已经引起了众多有识之士的警惕,使得联邦高层决意采取一些预防性的举措:于外,加强对诺曼帝国皇室及军政高层的监视,合理运用和平条款探察他们的军备情况,并对逾越之举进行弹压;于内,全面恢复军工科技的研究发展,提前启动军队的革新规划,以及谋划一场对诺曼帝国的预防性战争;暗处,向诺曼帝国内部的激进革命派、派、倒皇派等组织势力提供有力的资金援助,并允诺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政治外交上的支持。 正文 第19章 反抗无处不在 “先生们,这位就是我跟你们介绍过的,大名鼎鼎的洛林联邦州长官、游击英雄克伦伯-海森长官。长官,这几位是从远方来的客人,达特先生、马维尔先生、莫森先生、安奎先生……” 在第17国防师参谋长蒂特上校的介绍下,魏斯与几位身份特殊的客人一一握手。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是位于洛林中部地区的一处联邦军训练场,这里的设施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但它实际上是联邦唯二的游击作战训练基地——还有一处,位于联邦东北部的卡莫斯联邦州,紧挨着近年来局势动荡的威塞克斯。 经过两次战争的教训,联邦军队已经充分意识到了游击作战的重要性,特别是在攻入诺曼帝国腹地之后,他们赫然发现诺曼人已经能够熟练运用各种游击战法,这才匆匆展开了反游击战的研究和实践。 如今,战争早已结束,联邦军的现役总兵力从巅峰时的近1000万人迅速削减到100万人左右,作战部队也从400个师的庞大规模减少到了72个师——在这其中,约一半的师分散驻扎在各个联邦州,其余部署在各处战略要地。洛林地处边陲,只要是跟诺曼人交战,必定沦为战场,因此,除了第17国防师继续在此驻防之外,还有几支常规部队部署于此。 面对魏斯,这几位客人满脸钦慕。打过照面之后,他们用诺曼语提了一大堆问题。魏斯的诺曼语水平能够应付日常交际,但一些专业的术语还在不断的学习和积累当中。因为提前得知这些特殊客人的身份,他携带了一本双语字典,交谈之中,时不时翻翻字典,并且辅以描述性的语言,让这群特殊的受众不断点头。事实上,他们跟魏斯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共同点,那就是都跟诺曼军队交过手。 他们操着诺曼语,自然不是威赛克斯的斗士,也不是法莱恩的勇者,而是诺曼帝国本土的反抗者。他们对抗诺曼军队的时间并不少于洛林人——早在霍亨斯陶芬四世登基之前,这些反抗力量就已经存在了。 从交谈开始之后,这些身份特殊的诺曼人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如果一个问题是一发子弹,那么他们这一口气便打光了足足一个弹匣。在蒂特上校这样正统的职业军人听来,有些问题实在刁钻,整个联邦大概也只有那几位对游击战最有研究的专家级人物能够做出妥善的回答。所幸的是,眼前这位洛林州长官不仅有丰富的游击战经验,而且非常善于总结,他撰写的《现代游击战》已在联邦军内部刊物出版,并且成为了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推荐教材。 来者每人至少问了四五个问题,这才给了魏斯“喘息之机”,他不慌不忙地扫视对方,反问道:“诸位,我并无不敬之意,也不是因为单纯的好奇,而是考虑到我们今后的长期合作,希望各位能够如实回答……你们因何抵抗诺曼皇室,又因何向我们寻求合作?” 几位客人相互看了看,由最年长的那人回答:“正如我们跟联邦方面秘密联络时所表达的,我们反抗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统治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在最为黑暗的年代,我们如同奴隶一般苟活着,无论多么勤劳努力,始终生活在饥饿寒冷的边缘,看不到任何希望。近代以来,我们的劳作方式随着工业化的进步而进步,但生活状况没有任何改变。我们开始了解外面的世界,慢慢知道我们生来就渴盼着自由,而那种自由,就叫做民主。在这个世界,联邦是民主的代名词,所以我们这几十年来一直在努力寻求联邦的帮助。” “对于民主,你们了解多少,有何见解?”魏斯接连问出两个问题,它们听起来都很简单,但回答起来却不容易。 几位来自诺曼帝国的客人踌躇了好一阵,才由刚刚那位回答:“联邦的自由和民主体制,我们向往已久,也研究了很长时间,我们希望最终能够达到这种理想状态,也许在某种历史的契机下,我们能够与联邦组建一个更为庞大的、高度自由的国度,但也许在我们生命可及的岁月里,我们能做到的就是让民主的光芒降临到我们的国家。当前,阿尔伯特所推行的宪政改革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大众的意愿,所以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但我们知道,这种宪政是虚伪的,权力依然紧紧掌握着皇族手里,甚至比以前更加的。真正的民主,应该是让人民分享国家的权力,获得跟劳作相匹配的收益。” 魏斯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满意,要知道根据双方秘密协商的情况,接下来将陆续有数以百计的反抗者从诺曼帝国来到联邦,在洛林的游击训练场接受全方位、专业化的训练,了解他们的初衷、掌握他们的心态是非常重要的。 在魏斯问完一轮问题之后,一名年轻的特殊访客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您跟巴拉斯交过手,而且赢了他两次?” 魏斯很努力地想了想:“准确来说,我只赢了一次,还有一次算是平手。” “能赢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人嘀咕道。 魏斯坦然道:“赢了一次,平了一次,输了两次。” 那人愕然。 “那位已故的老皇储怎么样,我不作评论,但阿尔伯特和巴拉斯,给我的感觉都是厉害角色。只是没料到,阿尔伯特会干脆利落地收拾掉巴拉斯,借联合法庭之手将他送去挖矿。”魏斯抛出话引子。 访客之中,最年长的那位说道:“是的,我们同样对阿尔伯特的手腕感到惊讶,毕竟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把砝码压在矫健、活跃而且极具军事天赋的那位身上,谁猜得到阿尔伯特有魄力将整个军官团都出卖掉——这甚至不能说是一种出卖,而是为了巩固皇室的权力而对军队的一场惩罚战争。这场战争来得非常突然,也来得非常迅速,并且取得了显著的胜利。军队失去了主心骨,宪政体制下的军事改革推动非常顺利,而在这种军事改革后,新的军队是完全绝对效忠于国家和王室,不再是军官团的附属品。那些令霍亨斯陶芬皇室苦恼了上百年的问题,居然在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手里得到了解决,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到非常讶异的事情。所以,我们相信,阿尔伯特绝不是什么圣明之主,而是我们所面对的前所未有的强力的敌人。在诺曼帝国的西南地区,我们已经遭到诺曼军队接连数月的压制和围困,这种情况是半个世纪以来所未有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只能走最极端的方式……” “或许,他身上的不治之症是他故意示人以弱的伎俩,此举既避开了兄长的猜疑和打压,又得到了胞弟的支持和联合,等到大权在握,便翻手浮云。”魏斯道出了自己的揣测。 来访者之中,有一人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可是,那种遗传疾病被称为‘王冠诅咒’,过去几百年,霍亨施陶芬家族每一代的直系成员少则一人、多则三四人患病,这些患病者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岁,而这一代里面,阿尔伯特就是那个受诅咒的倒霉蛋,怎么会有假呢?不过,医疗技术的发展,可能让他们有了克服或是延缓遗传疾病的办法,否则,有谁会在权力争斗的关键时刻,选择那个注定在四十岁之前死去的人?” 魏斯静静听着,没有插话。克伦伯-海森家族已经在索姆索纳斯重建了城堡,泽带着小肯普和勋爵夫妇住在一起。每次回去,他总会想起在弗里斯见到巴拉斯时的交谈,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阿尔伯特与巴拉斯的恩怨纠缠还没完。他们两兄弟的事情,若是关起门来解决也罢了,偏偏是主宰诺曼国运、影响国际稳定的人物。 那场暴风骤雨,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到来?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时间里,魏斯抽空陪着这些来自诺曼帝国的游击者体验联邦军游击训练场的运行规则和训练效果。这里的训练分成基础训练和战术训练两种模式,前者由教官向参训者传授游击作战所需要的各种基本技能,包括射击、爆破、驾驶等等,简单来说,就是要让一名游击队员了解各种武器装备的基本原理,培养出低配版的特勤战士;战术模式是通过操练演习的方式,让接受训练的游击队员掌握游击作战的各种技能,并尝试在各种环境下躲避“敌人”围捕猎杀,其最核心的目标便是在有机战场上活下去,其后才是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开展各种破坏和袭击。 虽然只是试训练,魏斯注意到这几位特殊来访者的基础战斗技能非常扎实,而他们也并不避讳自己曾在诺曼军队服役的经历。通过泽之口,魏斯知道,诺曼军队之所以强大,在人这个因素上,军官群体有着得天独厚的地位和传承,其能力和信心明显高出各国同行一档,而基层士兵就比较苦逼了,他们一边拿着微薄的军饷,一边接受严苛的训练,战场上不得不奋勇向前,而即便退役之后,也必须听从预备役军团的指令,做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否则将受到法令的严惩。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个符合事物规律的哲理。在诺曼帝国的历史上,军队发生兵变的情况非常罕见,但并非从未出现过。据泽所说,在过去的两个多世纪里,诺曼军队曾有过两次影响恶劣的兵变事件,两次都威胁到了皇室的安全,也两次导致统帅级将领被处死,只不过在当权者的掩盖下,少有人知晓真相。后来,为了防范军队兵变,也为了防备军队将领做大,帝国的历任当权者表面上重用皇室成员和大贵族,让他们担任军队高级职务,背后又利用军官团进行制衡,并且不断调换将领们的岗位,让他们难以对某支部队形成绝对的领导力。此番阿尔伯特将皇室成员、贵族将领以及军官团一并送进联合法庭,意图按自己的意志重塑诺曼帝国的军政规则,看起来是一次成功的洗牌,但魏斯觉得正如巴拉斯所说,国家的运行存在一种历史的惯性,贸然打破规则,必定受到惯性的冲击。也许,真正的反抗者不在这个枪声阵阵的游击训练场,而在于看似风平浪静甚至稳固无比的心脏地带。 正文 终章:钢铁的轰鸣 弗里斯,米拉要塞。 高墙之上,方形的窗户后面,奥克塔薇尔一身戎装,依旧是那般英姿勃发的模样。她静静注视着下方的吊桥,几辆黑色轿车依次驶过。因为关押着一群“最危险”的犯人,这里的管制措施是极其严格的,只有身份特殊的来访者才被允许乘车进入要塞,至于说整支车队进入,那必然是国家首脑级的存在。 奥克塔薇尔身旁,一名英俊高大的军官用带有东部口音的阿尔斯特语说道“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身后,一名头发花白的军官坐在桌边喝着茶,似乎在自言自语“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英俊高大的军官嘀咕道“真想去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年长的军官继续自言自语“别想了,这种级别的来访者,监听是不被允许的,除非……”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起。年长的军官接起电话,应了几句,脸上的表情变得活跃起来。 “有意思的事情。”他放下电话,对两位来此轮值的同僚说道,“最高军事委员会认为我们应该密切关注诺曼高层的动向,被关押在这里的某些人虽然被剥夺了自由,但血脉赋予的特殊身份并不会轻易改变……” 高大英俊的军官几乎没有耐心听他说完,径直朝门外走去。 年长的军官站起身来,边走边对奥克塔薇尔说“走吧!到监听室去。录音资料很可能被封存起来送往最高军事委员会,只有现场听,才有机会了解实情。没准,他们会聊到你的妹妹……” 奥克塔薇尔刚刚还站在窗前,这会儿已经来到他旁边,并且风一般超了过去,第二个走出这房门。 年长的军官微不可见地摇摇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当他来到监听室时,发现这儿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以监听器为中心,或坐或站,默不吭声。他们无一例外身穿制服,制服样式和标识分属于联邦陆军、空军、监察部门。 监听器正在运转,刚开始只有空洞的沙沙声传出。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一些响动,是开门声,脚步声,以及咳嗽声……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人说话了。对于诺曼语,在场的军人们实在不陌生。近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们无数次听到这种语言,有时是在战场上,有时是在战俘营里,偶尔是在和平年代的交流场合,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学习了解这种语言。 监听器里,两个男人的交谈前后进行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的语气很平静,情绪似乎波澜不惊,其中一个基本上每分钟都要咳嗽一两次,而他们所谈及的话题,让监听者无不心惊肉跳。他们面面相觑,却仅以目光进行交流,监听室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额外的声音,直到监听器里只剩下先前的那种沙沙声,他们才“摆脱”了雕塑状态,各自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奥克塔薇尔所在的三人组回到那个可以俯瞰要塞南部的房间,正好透过窗户看到先前那支车队驶过吊桥,离开要塞返回他们的世界去了。 高大英俊的军官又一次走到奥克塔薇尔身旁,跟她一起眺望窗外“那个统治诺曼帝国近半个世纪的人……终于离开了啊!他的陨落,可能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吧!” 奥克塔薇尔和年长的军官都没有应声,他继续自言自语道“在他的统治下,诺曼军队的实力达到了一个巅峰,也许只差一点就完成了征服世界的宏愿。他的死去,对这个星球所有活着的人来说,都是好事。哎,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位即将正式执掌皇权的人病得有些严重啊!诺曼人那边不是一直说他身体状况欠佳吗?好像是某种属于家族遗传病的问题。这样一个人能够稳定地执掌政权?我看诺曼人可能更希望让关在这里面的那个去当他们的统治者吧!” 年长的军官坐着说道“打开国门畅通交流之后,我想更多的诺曼人应该希望建立一个民主的国家,而不是继续在皇帝和贵族的统治下卑微的生活。在离开诺曼帝国之前,我们留下了许多的传单,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可能正是这些传单,迫使今天来这里的那个人启动了诺曼帝国的全面改革。无论如何,诺曼人都应该感谢我们,感谢我们给他们带来了民主自由的曙光,也许追求民主和自由的力量已经在不断的凝聚,直到他们强大到足以推翻的统治者。” “上校,您说的感觉很有哲理,像是一位哲学老师在说话。”高大英俊的军官顺势恭维道。 “在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有过从军之外的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在一所学校当哲学老师。”年长的军官平静地说道,“或许,我应该选择那条路,那样的话,我现在应该是个学识渊博、胸怀广阔的学者,多好啊!” 正聊着,桌上的电话铃又一次响起。年长的军官接着电话,这次除了开头的应答,后面他几乎只是在听。几分钟后,他放下电话,脸上显现出凝重之色。 “听到什么坏消息了?”英俊高大的军官瞧出了他的异常。 “嗯,说不上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逻辑很正常,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年长的军官应道,“好了,我得去开会了。如果多数人投票通过,那么我们将不得不同意部分关押在这的人返回诺曼帝国参加葬礼。” 说完这话,年长的军官背着手不紧不慢地离开了。他们三个,是联邦军特勤部队派驻的轮值代表。年长的军官功勋卓著,有足够的资格迈入将官行列,却因为在一次作战行动中不接受敌人投降引发了内部争议,两次提名晋升都被搁置。他憎恶诺曼人发动战争的行为,憎恶每一个侵略者,他有资格参加联席会议,并且握有一票投票权,他刚刚所说的这些只言片语,看起来不是很明确,但联系刚刚所见、所听、所谈,也就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上校一定会投否决票。”高大英俊的军官道出自己的揣测。 “如果我是我,我也会投。也许,大多数人都会投。那样的话,他们无法成行。”奥克塔薇尔冷冷地说道。 “如果投票通过,他们得以返回诺曼帝国参加葬礼,你的妹妹不就可以跟他的丈夫聚上一面了?” “这种事情重要吗?”奥克塔薇尔反问。 高大英俊的军官摸了摸鼻子。国事与家事,孰轻孰重,不难权衡。 奥克塔薇尔正眼看着自己这位同僚“马特,我再申明一次,我之所以来到这里,跟古妮薇尔或者她的丈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他们不会对我履行职责构成任何影响。还有,我是不婚主义者,只有不婚,才能避免被婚姻和家庭束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们可以觉得我自私,不近人情,人生有缺憾,但我不在意这些。” 高大英俊的军官很认真地听完,轻轻叹了口气“好的,我知道了。” 年长的军官离开很久,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在餐厅出现,整个人就像是在圣光中沐浴了一次,容光焕发,有种说不出的精气神。他在两位同僚身旁坐下,冲他们眨了眨眼睛“我们以19对12否决了他们的要求。” 对于这个结果,奥克塔薇尔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庆祝的。就如同他们之前所聊的,霍亨斯陶芬四世的离去,是一个时代落幕的标志,这件事本身并不能给世界带来长久的和平,关键在于诺曼帝国未来的走向。 在诺曼帝国首府之北,有一座巍峨险峻的山峦,名为圣耀山。这里,是诺曼帝国历代君主的安葬之地,一个个白雪皑皑的峰峦,是他们的墓穴所在,皆冠以沉眠者之名。如今,诺曼帝国的王室贵族、官员将领数千人,在山腰之处的巨大祭祀台上,为刚刚故去的老皇帝霍亨斯陶芬四世送行。 寒冬时节,天空中飘荡着鹅毛大的飞雪,祭祀台前方、圣耀山之东,一艘艘隶属于诺曼帝国皇家舰队的飞行器全部涂成白色,静静悬浮于半空。自星源石的浮空特性被发现以来,五任诺曼帝国君主的葬礼,都有这般舰艇云集的壮观景象。这一次,参加葬礼的飞行器,数量前所未有的庞大,但如果计算吨位,却又是五次葬礼中最为寒酸的。为了让长驱直入的联邦军队在停战后全数退走,诺曼帝国接受了颇为苛刻的和平条件,不仅向各参战国赔偿了巨额钱款,还将全部的大中型飞行舰艇交付给了战胜国,并允诺未来不再建造中型以上的战斗舰艇。 因此,视线中的这些白色飞行器,体形最大的几个都比不上以前的装甲舰,大多数甚至比最低等的巡防舰还小。最小的那些,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飞行舰艇,它们由窄长的纺锤状主体和短小的翼翅组成,后部缀着数量不等的桨叶,所有的桨叶都在飞速转动,但它们却能持续悬停在空中,只是受气流影响小幅度的上下浮动。 那数以百计的飞行器,构成了一副形同图画的奇异景象,但呼啸的寒风之中,无数机械轰鸣声汇聚成为滚滚不休的海浪,不少雪花因它们产生的阵阵热流而融化,以水滴形态下落,又在酷寒的空气中凝结成珠,从巨大的祭祀台前滑落…… 巨大祭祀台的正中央,停放着一具金光闪闪的棺椁,十步开外,数十位皇室成员依等级分列,最前方三人,一位是白发苍苍的“未亡人”——霍亨斯陶芬四世的皇后苏菲殿下,一位,是头戴金冠的皇位继承人,还有一位是皇室的大祭司。依照延续了数百年的传统,大祭司以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腔调诵读了完整的祭文。待众人行礼之后,一艘周身涂有金色纹饰的飞行舰艇缓缓降下,将金色棺椁送往“霍亨斯陶芬四世峰”的墓穴。 棺椁安葬之后,在大祭司和皇太后的授礼下,依照传统在脸上涂了白色圣油的皇室继承人开始了他的继位祷告“圣祖在上,霍亨斯陶芬家族第208代继承人,神圣帝冠第5代继承者,阿尔伯特-霍亨斯陶芬五世,恳请得到您的庇佑……我身在此,心在此,灵在此,合二为一。我将谨遵您的教诲,承继家族的神圣使命。它的无上荣光,是它无限的包容。无论是富庶之地,还是极寒之北,都等待着它的照耀……未来,我们的脚步不限于地面、不限于海洋,乃至于深海之下,乃至于天穹之上……圣佑霍亨斯陶芬!圣佑诺曼!” 皇位继承人祷告完毕,在众人齐呼“圣佑诺曼”的声浪中,拔出佩剑,剑尖点地,单膝跪在皇太后面前“请庇佑我,祝福我,伟大的母亲!” 皇太后苏菲朗声道“我庇佑你,祝福你,尊贵的霍亨斯陶芬五世!我相信,你会如他一般英武雄伟,你会带领诺曼臣民走向新的胜利、新的辉煌……” 说完这些,她弯下腰,双手扶起皇位继承人,在他耳旁低语道“吾儿,你是你,是约瑟夫,亦是阿尔伯特,也是巴拉斯。吾儿,从今天起,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谨记你的承诺,谨记你的使命!” 戴着金冠的皇位继承人扬起脸,嘴角微挑,分明是一种骄傲,眼中却又闪烁着泪光。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我,我就是我……我会用二十年蛰伏,让国家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再用二十年征服,让世界乃至浩瀚星海臣服于我的脚下!” 他站了起来,高举手中的长剑,宣示自己的时代就此开启。 他身姿挺拔,步伐矫健,丝毫没有病态。他来到老皇储约瑟夫的遗孀面前,向穿着一身黑纱的她欠身致意,发誓用生命和剑保护她;他来到新皇后面前,向头戴金冠的她表达了祝贺之情,发誓庇佑她、祝福她,直到生命的尽头;最后,他来到了那位来自联邦的王妃面前,露出淡淡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