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异常调查官》 章节目录 第1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黑暗在翻滚,路灯一盏盏爆裂,整个街区逐渐陷入可怖的安静,路边民宅的居民死了一样,连呼吸声都消失。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猛然打破死寂,狂风猛烈吹着树木,枝叶摇晃的影子像是咆哮扭曲的怪物。 “侦9单位发现目标!重复,侦9单位发现……” 无线电报告的声音戛然而止,直升机爆炸,碎片飞溅。 所有调查官的耳机里,巨大的轰鸣声最后拉长成直线的白噪音。 直升机残骸烧成火球,像是坠向地面的太阳,照亮了街区,以及……骨骼惨白支离的怪物。 类人型的怪物蹲在路灯上,灯泡一般大的眼球里只有眼白,密密麻麻遍布着涌动的红色血线,头颅折断,戳挂在疯长的肋骨上,张开的嘴巴里是一排排几百颗牙,更像是昆虫的口器。而在它脖子下面,是十几条手臂,足有几十米长,在地面上翻滚,蠕动。 看到直升机坠毁,怪物的脸上露出狰狞笑容。 但下一秒,破空声响起,一道人影从高空跳下。 男人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怪物,黑色制服大衣在空中猎猎翻飞,火焰烧灼衣角,却如离弦之箭,气势惊人。 他的发丝被风吹起,露出冷酷锋利的五官。 怪物想跑,但压力如泰山压顶,四面空气都变成了墙,让它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手中的武器指向它,毫不留情挥下。 尖锐爆鸣响起,怪物嘶吼。 男人被力量波冲击,偏了半度,等他下一秒定睛再看,那怪物已经断尾求生,留下一地残肢。 却不见了踪影。 他漠然垂眸,利落甩掉武器上残留的污血。 “商长官!您还好吗?”赶来的调查官急急询问。 商南明按下通讯:“我没事,有事的是污染扩散。通知——B级污染案件目标暂时逃脱监视,尽快分析污染逃窜路线,全力搜捕!” …… “我台最新报道,27日晚京城时间11时,一架私人飞机因发动机故障,坠毁在我市江南新区造成爆炸,市消防大队和搜救队迅速反应,火情现已扑灭,所幸无人员伤亡……”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摸索着伸过来,关掉了开关。 新闻播报的声音和画面一起消失。 坐在高背椅上的祈行夜转身,重新看向来私人侦探社求助的客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最近的意外事件有点多啊。” 客人却脸色煞白,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祈行夜身后的电视,青白的眼球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红色丝线,像铁线虫在里面涌动。 他颤抖着嘴唇,胸膛剧烈起伏。 虽然电视只闪过一瞬,但新闻配图的爆炸现场,还是可以看到化为焦土的街区,炭化的树木和建筑,像战后废墟,格外残酷。 瞥过那画面后,祈行夜心里犯嘀咕。这也太夸张了,不像寻常爆炸,像…… 像他手里一桩未结的委托案件,现场照片和电视上的画面,一模一样。 不过有客人在,祈行夜还是优先安慰被新闻刺激到的客人。 新闻里的爆炸发生在江南新区,巧的是,客人的公司就在江南新区。 据他所说,昨晚他在公司加班,看见似人非人的怪物破窗而入,当着他的面,活生生撕碎了同事吞吃,他失声尖叫到昏厥。再醒来已经是天亮,同事不见踪影。 他慌忙报警,向上司说明情况。可上司看着完好无损的玻璃,当场给同事打电话,证明同事早就回家睡觉了。 手机里传出的沙哑声音带着浓浓鼻音,像是刚被吵醒,还能辨认出就是同事的声音。 上司让他回家休息好了再回来,但他转头就跑来找私人侦探社。 “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客人猛地起身半趴在宽大桌子上,死死握住祈行夜的手,眼球激凸,冷汗直流,神经质的反复呢喃:“我真的看见了,怪物,怪物在吃人!我是在网上看到推荐你才来找你,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祈行夜得意的笑容按都按不住:“咳,谬赞谬赞。” 客人:“我找了几个私人侦探和记者,都说我疯了。网上说只要给钱你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你是最后一个了!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所有人都得死——!!” 祈行夜笑容消失:……谁这么宣传我?! 但客人歇斯底里的怒吼,青筋迸起,状若疯癫,力气大得快要捏碎祈行夜的手腕,疼得他翻白眼,连忙试图安抚客人失控的情绪。 等终于让客人留下笔录和定金,安安静静把人送走后,祈行夜扶着玄关门框,累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这钱可太不好挣了。” 他抬手擦掉鬓边的冷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攥得红紫,估计几天都好不了。他不由得皱眉,嘟囔着说早知道应该多要点当医疗费的。 在侦探社兼职的大学生明荔枝,刚好这时候过来。 他拎着书包一进门,就看到站在玄关的祈行夜握着手腕龇牙咧嘴,一张不逊于顶流明星的俊容都皱成了包子脸,堪称帅哥错误用脸典型案例。 明荔枝:“……老板,用得着这么烦我吗?” 他委屈:“你一小时才付我十块,连金拱门都给的比你多好吗?咱们侦探社出了名的穷,我还狗不嫌家贫,多义气啊!” 祈行夜摆手想说不是他的问题,但这一动,又疼得“嘶”了一声。 明荔枝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 从祈行夜被攥伤到现在还不到半小时,但手腕已经紫红发黑,在冷白皮肤的衬托下更加可怖。 他皱了下眉,赶忙去拿医药箱,缠绷带时顺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将客人的事说给明荔枝听,奇怪道:“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这几年离谱的案子越来越多了……魔幻现实?” 就算祈行夜毕业于TOP级别的京城大学,但因为他是民俗学,专业冷门,工作难找,投了上百份简历却四处碰壁。 于是他一怒之下,用所有积蓄低价买下了闹鬼凶宅,开了个私人侦探社,自己当老板。 话虽如此,但侦探社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一开始祈行夜还都是抓猫找狗,但这两年,却接连有客人找来,惊恐说看到了怪物,或是家里的柜子活了想杀自己,甚至有人哭着说自己吃了妈妈。 最令祈行夜毛骨悚然的,是那人的妈妈,还真失踪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说。” 祈行夜沉吟道:“有没有可能,世上真有怪物?” 明荔枝:“……如果怪物能给我涨工资的话。” 祈行夜诚恳:“那就别想了,怪物来了都得打工赚钱。要不是我机智,一毕业就买凶宅,现在我们就得睡垃圾桶了。” “那是老板你,别带上我。” 祈行夜沉默了。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该死的富二代——咱爸还缺儿子吗?” 玩笑归玩笑,祈行夜作为私人侦探的专业素养没得说,很快就带着兼任侦探助理的明荔枝,投入到了客人带来的古怪案件中。资料堆满桌子,笔记本上的字画逐渐凌乱。 但越是研究,祈行夜越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承认吧,世界上就是有怪物,真实的证词里,最不可能的,才是真相。 尤其是客人当时在的江南新区,不知怎的,祈行夜想到了爆炸新闻。同一地点,会有什么联系吗? 祈行夜的侦探社在江南区,几公里外就是新区。他决定去现场看看。 但地图却显示,因为爆炸事件的后续处理,进入江南新区的所有主干道,暂时封锁中。 封区了……? 祈行夜怔了一下。比想象中要严重。 “那只能明天了。” 祈行夜看了眼外面的夕阳,叹气道:“明天早点来,有机会就去一趟现场。没课吧?” “明天周六,老板,大学生也是要过周末的。” 祈行夜:“给你买烤串!” “好的老板,老板人美心善,祝老板早日脱单!” “滚!赶快回学校。” 送走明荔枝之后,祈行夜在转身的一刹那,忽然觉得玄关的镜子很奇怪。 镜子上有一个身影,在死死注视着他,目光阴森冰冷。 他在动,可镜子里的影子……却是静止的。 祈行夜一悚,猛地甩头看去。 镜子里的影子猝不及防,祈行夜仿佛看到一个女人,黑色长发缠绕满身,看不清脸,但那双眼睛……在对视的瞬间,他好像被死亡吞噬,手脚冰凉。 下一秒,却像冰雪消融于烈日,电灯接触不良的滋滋啦啦,光线明暗不清。 再看时,镜子里只有祈行夜在灯光明灭下的冷酷俊容。漂亮的丹凤眼褪去笑意后,像是开刃出鞘的剑,剑光雪亮直指灵魂深处。 他身后的阴影,像一片洇开的黑雾,缓缓散去。 最初的惊吓过后,祈行夜迅速镇定下来,见怪不怪的平静。 “哥们儿,打个商量,你要是非要闹我也拦不住,但你别这么吓我好吧?就安安静静当个不用掏房租的室友,它不香吗?” 祈行夜从口袋里掏了掏,熟稔的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拍在镜子上。 上面清晰的印着“京城大学民俗学系系主任,秦伟伟”。 所有联系方式一应俱全。 “这样,有什么仇怨你就去找他,这房子是我从他那买的。” 祈行夜诚恳道:“我是不会搬走的,穷比你还可怕,懂吗?” 灯泡炸开,玄关彻底陷入了黑暗。 像是来自厉鬼的无语。 祈行夜耸了耸肩,轻车熟路的去推了电闸,换灯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座二层独院小楼虽然地段不算好,但毕竟是京城的房子,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是刚毕业的学生能买得起的。 可偏偏,它是远近闻名的凶宅,在辗转落进祈行夜手里之前的百年间,所有住在这里的人,死的死疯的疯。 祈行夜倒不是不怕鬼,但他……更大的问题是,穷。 爽快买下房子之后,他不止一次经历过家中异样,不过总是没几天就自动恢复平静。 大概是他穷得让鬼嫌弃吧,鬼来了都要留下叠黄纸钱再走。 今晚的街区,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安静,没有放学下班的嘈杂声,也没有鸣笛声和街坊们说话的声音。 路灯昏暗,蚊虫撞击灯泡,惨白灯光不断闪烁,然后“砰!”的一声炸开。 血色红线在大地上疯狂翻涌蔓延,眨眼间冲出百十米,柏油路轰然开裂,像是软体动物在下面蠕动,网状红线迅速占领街区。 而所有血红蛛网最中间的交汇点……赫然是祈行夜家。 狂风平地而起,树叶狂乱抖动猛烈拍打着窗户,风从没关紧的门窗缝隙穿进去,呜咽如厉鬼哭嚎。 血红丝线慢慢爬上小楼外墙,像是爬山虎,在外墙上织成一张大网,密密麻麻占据了所有门窗,然后透过每一个气孔缝隙,争前恐后的向里钻去。 那些丝线像有生命一般,无声无息将小楼包裹在血红色中,如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血淋淋的从活人胸膛里剖出。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每一个被人忽略的角落里都回荡着空洞话语,像是从另一维度而来的不速之客,呢喃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 血红色在地上洇开,血湖中,一只骨爪狰狞的手臂猛地伸出来,扒着楼板边缘,缓缓浮出血湖。 类人型怪物目光阴毒,眼珠被血线密密麻麻占据,乍一看红得滴血。 它死死锁定住眼前唯一的活人,向卧室里的祈行夜,慢慢伸出骨爪…… 睡得正香的祈行夜皱起眉头,冷得捂紧了被子。 他本来梦见自己坐在侦探社里快乐数钱,还美滋滋说等有钱了就换个不闹鬼的房子,结果今天来过的客人破门而入,神经质的对他说——“你身后有鬼!” 祈行夜刚想说我知道不用你在快乐的时候打断我,结果话不等出口,梦里大地震,整栋小楼轰然坍塌,他也跟着地面一起向下迅速坠去,剧烈的失重感让他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艰难在飓风中维持平衡。 但他余光却瞥见在自己身下,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像是怪物狞笑着张开血盆大口,等着食物自动上门。 血色丝线在黑暗中蔓延,从深渊尽头窜上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脚,可怜的祈行夜像是被青蛙舌头粘住的昆虫,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向黑暗…… “!!!” 祈行夜猛地睁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热汗,心脏剧烈跳动到慌乱。 好半天,他才有已经从离谱噩梦里醒来的实感,疲惫的翻了个身,想要换个姿势继续睡。明天还要去江南新区看现场…… 大脑半放空的想着,祈行夜却忽然觉得自己的手,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在自己的被子里,摸了一手黏腻湿冷。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被子下的修长身躯猛然僵住,一身热汗瞬间冷却,冷得他直发抖。 祈行夜慢慢的,慢慢的抬起头,向自己被子的另一侧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在自己身边的被窝里,浑身没有皮肤的血色骷髅,正用那双血红色凸起眼球,死死盯着他,不知已经无声无息存在了多久。 而他的手,正搭在骷髅身上。 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2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天才刚亮,明荔枝就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院子里一片安静,祈行夜还没有醒。 又熬夜查案子了? 明荔枝心里嘀咕。但在看到从客厅一直蔓延到楼梯上的狼藉之后,他瞬间僵在了原地,瞳孔紧缩。 桌椅翻倒,盆栽摔碎,泥土一路延伸到楼梯,满地凌乱像是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凝固在地板上的血滴刺痛眼睛。 明荔枝心脏一突,慌忙往楼上冲:“老板?老板!!” “祈行夜!” 他踉跄冲进楼上卧室,正好和听到声音爬起来的祈行夜撞了个满怀。 祈行夜睡眼迷蒙,头发凌乱,睡衣领子歪在肩膀,露出线条漂亮的脖颈和锁骨,刚被吵醒还没搞清情况。 明荔枝急急上手检查伤势:“老板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祈行夜:“?” 他制止了明荔枝乱摸的手,纳闷:“我能出什么事?” 见祈行夜完好无损,明荔枝这才松了口气,砰砰跳的心脏重新落回胸膛。 他把楼下的情况和祈行夜说了,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进贼了。” 祈行夜满头问号。 “老板你昨晚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吗?” 明荔枝担忧:“幸好咱们家徒四壁,贼来了都觉得老板你穷得太惨。” “……我谢谢你。” 明荔枝真诚狗狗眼:“不用谢,你活着就行——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发了再死。” 但祈行夜还真不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努力回忆,也只记得一觉到天亮。 “难道是野猫跑家里抓老鼠来了?” 祈行夜挠了挠头,迷茫道:“不过,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他看了眼手机:“这才六点。” “担心老板你啊。”明荔枝随口一说,就去找清扫工具收拾。 手机屏幕上闪过消息提示。 祈行夜点开,发现是昨天的客人。半夜三点他睡得正熟的时候,客人发的消息99+爆炸,差点卡死型号老旧的手机。 他艰难滑到头,才看清不仅是聊天消息,还夹杂着十几条网址,以及大大小小数个音频和视频。 消息内容从一开始的恐惧,愤怒,求救,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崩溃,充斥着大量无意义的感叹号和颠三倒四的组词。 [它来了,它真的存在!怪物在追我,为什么没有人能看见它!没有人相信我!!] [祈老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找到了奇怪网站,那里有受害者死前拍下来的视频可以证明,我们的世界已经被怪物入侵!它们被世界各国称为,污染。我曾经以为那是玩笑,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太晚了,如果不能杀了它,会有更多人死!] [它追上来了!] [妈妈我爱#*@#**] 最后的消息记录停留在乱码上,客人再无动静。 祈行夜立刻给客人打电话,但没有人接听。所有方式都联系不上。 他尝试点开网址和视频,却显示“404NOT FOUND”。 只有一小段音频幸存。能听出是慌乱中录下来的,跑步的粗重喘息和背景里的爆炸声,哭嚎声,编织成绝望的末日。 录音里的人用英文绝望道:怪物来了,地狱,神的地狱降临了,它们长着羊角猫脸,身带黑液黏腻如沼泽,所有被追上的人都会被吞噬。 惨叫声终止了录音,最后几十秒里,只听得见“咯吱,咯吱”的咀嚼声,骨骼粉碎,血肉爆浆。 音频播放结束。 新的世界……向祈行夜漏出一线。 漫长的沉默中,手机上刺眼的白光照在祈行夜的俊容上,他怔愣在原地,心脏沉重。 到底,怎么回事? 祈行夜的目光转向楼梯下面,然后,他慢慢睁大了眼眸。 明荔枝在打扫,将翻倒的桌椅归位。 但是在祈行夜的视野里,地板上拖行着长长血迹,墙面鲜红如血水爆裂炸开,一具血骷髅颓然垂首靠坐在墙角,四周还散落着数根被切断的数米长手臂,已经超出了人类构造,甚至称作触须更贴切。 窗户上,也留下血手印,血液一直蜿蜒流淌到窗台上,像是有人绝望挣扎想要破窗离开,却最终死在这里。 在明荔枝面前,就有一滩烂乎乎的红肉,像是人的器官。 他却没看见一样,抬脚就要踩上去。 “别动——荔枝!” 祈行夜瞳孔一缩,长腿一迈立刻撑着二楼扶手一跃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明荔枝,赶在他落脚之前,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明荔枝一个趔趄,眼神茫然:“老板?” “你没看到地上……” 祈行夜指向他脚下的地板,想要问他为什么眼看着血肉还要往上踩,可余光扫过,地面上什么都没有。 仿佛祈行夜刚刚看到的人类脏器,只是错觉。 连同地面和墙上的血迹,也都消失不见。 祈行夜愣住。 “老板?” 他回神,指着自己刚刚看到血肉和骷髅的地方,问明荔枝看见了什么。 明荔枝摇了摇头,说没有特别的,只是花盆里的土撒出来了。 “老板,你是又看见闹鬼了吗?” 他搓了搓手臂,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说再便宜也不能买凶宅!” 要是平时,祈行夜一定和明荔枝辩论一番穷和鬼哪个更可怕,但现在,他却死死盯着地板呼吸逐渐急促,快要盯出一个洞来。 错觉的刺激是一把钥匙,昨夜的记忆重新闪现。 祈行夜眼前闪过无数杂乱画面,躺在身边的骷髅,沿着窗沿爬上来的血红色汹涌丝线,血河淹没,将他吞噬窒息,抬头时黑黝黝无声注视的空洞眼窝,向他抓来的巨大骨爪…… 他头痛欲裂,踉跄向后两步靠在墙上,弯腰扶额,不由得痛呼出声。 那是深入骨髓的疼痛。被蜘蛛丝困住的虫子,越是挣扎就勒得越紧,它无意伤害人类肉.体,只对灵魂与意识感兴趣。 像水蛭,趴在灵魂的裂痕上贪婪吮吸。 祈行夜没看到,他手腕绷带下的淤青已经污黑,迟缓向外沿着血管扩张,像黑色的蛛丝在侵占领地。 肌肉匀称的手臂上,黑色线条蔓延,时隐时现。 “老板?老板!” 祈行夜恍惚回神,抬头时就看到明荔枝焦急的脸。他想说话,却觉得自己像发烧刚退,喉咙沙哑,常年锻炼的身躯虚弱。 但这种感受迅速消退,几个呼吸之间,他就已经恢复正常。扶着明荔枝肩膀站起身后,他再一次看到了客厅里的“错觉”。 ……不。 满地蜿蜒的鲜血和似人非人的骷髅,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荔枝,你看窗户下有什么?” 祈行夜指着骷髅向明荔枝发问。 不出所料,明荔枝茫然摇头:“什么都没有……拽掉的窗帘算吗?” 祈行夜的眼眸沉了下来。 只有,他能看到吗? 他本以为,这又是便宜凶宅在闹鬼。与鬼魂共生,是他三年来已经习惯的日常。 但在回想起客人的异样,以及自己亲耳听到的那段录音后,他却不再确定了。 答案,或许在客人身上。 不仅是出于侦探对真相的求索,也是为了委托案件。 联系不上客人的现在,祈行夜唯一仅剩的希望,就是客人的公司和住址。 “荔枝,走!我们现在就去江南新区!” 祈行夜匆匆洗漱换了衣服,抓起外套和钥匙就冲了出去。明荔枝刚拎着工具包上车,还没坐稳,他就已经一脚油门出发。 市里效率很高,昨天还封锁的江南新区,今天已经正常通行。 路上还能看到上班上学的人们,晨光下的城市逐渐苏醒,道路也拥堵起来。 祈行夜再赶时间,也败给了城市交通。好在地图显示,客人住址的所在地就在这条街尽头,他只能随着车流慢慢往前挪动。 路边穿制服的协管吸引了祈行夜的注意。 协管人数比平常多太多,周围聚集着不少市民和学生,有的好奇,有的惊魂未定,浪费珍贵的早晨通勤时间驻□□谈,一片嘈杂。 协管们拿着本子,耐心向市民询问,时不时点头书写,似乎是在征集线索。 不好的预感涌上祈行夜心头。 他向路过的阿姨询问,热心阿姨往前一指,说:“前面小巷子里有个年轻人死了。诶呦,那个惨啊,听说连个全尸都没留,好像是抢劫后分尸?” “这年纪轻轻的,家里父母知道了可怎么活啊。”阿姨摇头叹息着离开。 祈行夜的心脏坠下去。 哪会那么巧……客人联系不上,这边就死人。 “老板?” 明荔枝看着神情严肃的祈行夜,眼带担忧。 没了笑容后的祈行夜,像是锋芒将出的剑,眉眼锋利,令人见之生畏。 “我不喜欢,委托不能结案……”他的声音很轻。 出事的小巷被第一时间封锁,黄色警戒线隔绝好奇目光。 不过,除了常见的制服样式之外,还多了许多穿着黑色长制服大衣的人。 他们笔直整齐的沉默站成人墙,肩扛黑星,头戴宽檐帽,长大衣下鼓起的弧度似佩带武器。半张脸都被黑色口罩盖住看不见模样,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坚定干净,杀气肃穆,像是用鲜血开过刃的刀,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其他单位的人都只能站得远远的,靠近警戒线的地方,全都由黑色制服看守。 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都被这气势惊到了。 混不吝的街溜子想靠近拍视频直播,刚一动,就立刻被黑色制服转头盯住,一个眼神扫过来,无声的警告震慑,街溜子吓得下意识连退好几步。 有老人皱眉,低声向家人说,这些人肯定是真刀真.枪.练出来的,那是真正见过血才有的眼神。 “警察叔叔,你们今天来新人了?有点帅啊。” 格子衫中年人好奇伸脖看了两眼,笑问警察小哥:“这是发生什么了?” 小哥无语:“……喊谁叔叔呢,我今年22。”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制服,连阳光都在那里黯淡,穿不透人墙。自家上司正和其中一个黑色制服交接现场,那人弯腰说话时笑得眼睛弯弯,像大学校园里的学生。 小哥心里顿时踏实了。看着再可怕也是自己人啊,估计是哪个兄弟单位吧。 “赶紧上班去吧,你们不是八点?快迟到了。” 警察小哥劝离格子衫,格子衫却惊奇:“警察叔叔你怎么知道?” 小哥:“……说了不是叔叔。” “昨天你们公司报警说有怪物,去的时候看见你,就记住了。” 格子衫恍然大悟,点点头:“可不是,我那个同事非说怪物吃人,唉,996才吃人呢!” 而交接工作的黑色制服不动声色抬头,准确瞥了眼刚才看他的人,确定没有威胁又收回视线。 “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对面伸出手。 黑色制服也笑眯眯伸手回握,弯腰放低姿态,他眼睛弯弯:“感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 两人拿着交接档案,各自转身向两个方向走去。 见上司回来,小哥迎了上去,上司:“警戒线再扩五十米,清空附近所有人,这么危险的事还让人围观,看热闹不要命了?” “是!” 但小哥也忍不住好奇,问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们早就到了,但黑色制服比他们还早,凌晨时就已经控制了现场,他们其实也没看清小巷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片压抑的黑制服,以及几个进出的防化服。 上司叹了口气,只道:“死得太惨了……” “商长官。” 回到警戒线内,刚交接完的黑色制服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清爽的俊容,他走向现场,笑眯眯道:“已经处理好了,污染物全权归调查局管理。”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残破不全,像是被野兽啃噬过,肠子拖行了数米,脏器散落满地,表情定格在死亡前的惊恐绝望,死不瞑目。 即便已经清晨,但太阳依旧照不进小巷,沉沉昏暗如夜,将身材高大的男人也笼罩其中。他一身黑色,像是也与黑暗融为一体,踩在光与暗交汇的边界线上,沉默将暗影挡在身后,守卫太阳下的世界。 男人掀了掀眼睫,五官冰冷锋利,如积雪不化的雕塑。 当那双纯黑色眼眸垂眸看过来时,所有被他注视的人都会有被看透一切的恐惧。 被男人视线扫过后背的黑色制服们,都不由呼吸一抖,更加挺直绷紧了腰板。 “污染路线分析结果。”商南明声线低沉,言简意赅。 做副官多年,枫映堂早就习惯了直属上司的冷漠少言,笑眯眯汇报:“案件编码CB0739,B级污染案目标逃脱控制后,闯入办公楼造成两例污染。其中一人当场异化,已于昨日完成控制并尝试治疗。一人污染潜伏,有过路径移动。” “路线计算显示,污染物已逃离江南新区进入江南区,行动轨迹正由机动1队调查追踪。目前已查到被污染人生前去过四家私人侦探,看来他想要寻求帮助,但还是死了……” “侦探?” 商南明忽然侧身抬眸,越过人墙的黑色制服,视线锐利直指警戒线边缘的某道身影。 青年穿一件黑色长风衣,衬衫扣子崩掉露出大片结实胸膛,领子在匆忙中没有整理好,稍一动就能看到漂亮的锁骨,肩宽腰细腿长加上那张美神毕设的俊容,随便一站都赏心悦目,让人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当他动起来时,薄薄衣料绷出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匀称而恰到好处。 那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看着漂亮的花架子,而是实打实在实战中磨练出来的狩猎者,无事时懒洋洋融入人群,惊醒时爆发力强悍。 青年气还没喘匀,就立刻向警戒线外的警察询问情况,被拒绝也不放弃,旁敲侧击,目光紧锁眼前人,从对方的微表情和动作里寻找蛛丝马迹。 私人侦探良莠不齐,但青年绝对是其中佼佼者。 商南明眸光沉沉,审视的目光锁定青年。 除了对方优秀的行事,吸引他的另一个原因,是青年身上……带着污染的痕迹。 很浅,并且在逐渐消退。像误判。 但让商南明在意。 祈行夜忽然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那视线冰凉如水,像是从黑暗最深的深渊瞥来的一眼,却并不阴森,而是充满锐利正气的威严。 他下意识转眸看去。 越过一排排黑色制服,祈行夜猛地与一双眼眸对上了视线。 阳光冰冷黯淡几分,所有嘈杂声音和汹涌人潮都迅速后退。 祈行夜的视野中,只剩对方一人。 以及那人漂亮但威严的眼眸。 像黑暗的具现化,见之难忘。 章节目录 第3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祈行夜只来得及与那双眼眸对视刹那,转瞬就被黑制服人墙挡住视线,他下意识想追索,但视野已经被黑制服们胸前肩上的徽章黑星占据。 从未见过的制式。大概率是特殊部门,毕竟京城地界。 他脑海中本能闪现信息,提取线索已经是和呼吸等同的职业习惯。 祈行夜知道自己应该跟随理智,比起那双眼睛的主人,更应该关注现场。 但那一眼深深印在他心里,一秒如万年。 嘈杂声唤回了他的注意。 线外的警察好言劝众人离开,警戒线一进再进,彻底将小巷挡在身后,围观的人连巷口都看不到。 祈行夜再试着追问下去,也一无所获,没人回答他。 没了热闹可看,人们逐渐散去。该上班上学的,该买菜做饭的,他们和身边人随意谈论着昨夜今晨的热闹,凄惨的死亡也逐渐淡化成打发时间的趣闻。 祈行夜听到路人擦肩而过时的余音,连忙追上去询问。 他笑起来时干净又爽朗,没人会对这样一张年轻俊容产生恶感。被询问的人也在他左一声哥右一声姐里逐渐迷失,放下戒备,和他叨叨起了昨夜的事。 不少人都在凌晨时,听到了街巷里回荡的惨叫哀嚎,有人被吵醒,疑惑发现整个街区都停电陷入黑暗,窗外黑黢黢,令人心慌恐惧。 即便有人想要查看,最后也连窗户都没敢开,躲在被子里惶恐祈祷赶快安静下来。 “我这辈子就没听过喊得那么惨的,比我当年杀猪时听到的都惨。” 大叔摇头叹息:“我家那口子说是精神病跑出来了,谁想到,早上一出门,竟然是死了一个。” 祈行夜连忙问时间,大叔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半夜两点。 另外一人却说,自己是在刚过十二点时听到的。不过不是惨叫,而是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大声吵架。 “就像精神分裂,两个人住在一个身体里一样,在我家楼下大吼大叫,什么滚出去什么怪物的,大概真是疯了吧。” 祈行夜掏出手机地图,问那人住在哪里。等他差不多问过所有知情人之后,时间和地点在地图上连成线,声音指引了行动轨迹。 昨夜他熟睡时,客人仓惶绝望的逃亡路线,也出现在了他眼前。街景迅速在他脑海中构建,无人的漆黑街区里,客人挣扎逃窜,恐惧,试图求助、 从家到小巷,然后凌晨三点,客人最终还是被怪物找到。 他给祈行夜发了最后的信息,尽可能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祈行夜,向一个私人侦探,寄托了最后的希望。 然后,死亡。 现场和知情人透露出的所有信息,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整合,构造出最接近真实的景象,还原事件。 身临其境的鲜明。却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酸涩到难以呼吸。 这是……等同于生命重量的委托。 “老板,客人留下的家庭和公司地址,全都被围起来拉了警戒线。” 兵分两路探查的明荔枝这时也回来了,表情难看:“死的,还真有可能就是客人。” 祈行夜和他迅速对了一遍各自查到的信息,然后转身不甘心的看了眼警戒线。 黑漆漆的制服如阴云压在小巷,看一眼都觉呼吸困难,明黄的警戒线成了唯一的亮色。 如果能进去看一眼,确定死者身份就好了。 祈行夜敢保证,如果让他亲眼看到现场,他一定可以拿到更多线索,更快推进。 黑色制服察觉到祈行夜的视线,已经有人抬眼向这边看来,带着警告的驱离意味。 明荔枝拉了拉他的袖子。 祈行夜不甘心的磨了磨牙:“去他公司看看。” 客人供职于科技公司,整栋写字楼都已经被封锁,楼下不仅有警车,更多是救护车,不少穿着防化服的人进出大楼。 给祈行夜留下深刻印象的黑色制服,也零星出现在其中。他们将看着极沉的古怪金属箱,沉默而迅速的抬上黑色工程车,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还有黑色制服抱着电脑和装满私人物品的纸箱,紧随其后。 祈行夜怀疑,那就是客人的东西。 “问过了,说是在检查整栋楼的人。” 明荔枝压低声音,皱眉道:“像是在筛查感染?不仅是这边,家那边也一样封锁了,邻居全都被筛了一遍,我去的时候正在做笔录。也有人在搬他家里的东西,都要拿走做检查。” “老板,我们这次,好像真的摊上事了。这个委托太危险,搞不好会把我们也卷进去。” 他试探着问:“要不然,就算了吧?没人会怪你的。反正委托人都死了,查下去没有钱也没有意义。” 祈行夜抿紧唇瓣到发白,他站在街对面,注视那些黑色制服和防化服的举止。 没了笑容后,那张眉眼深邃的俊容,锐利得令人心惊。 “不。” 长久的沉默后,他低声道:“正因为委托人已经死亡,所以,才必须要查下去。他用生命委托,那我就应该还他一个真相。他直到死的时候,都信任着我……” 祈行夜转身看向明荔枝时,已经重新嬉笑起来。 他耸了耸肩,语调轻松:“毕竟我是私人侦探嘛,这叫职业操守。” 车子开回侦探社附近时,不论是祈行夜还是明荔枝,恍惚都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在警戒线现场沾染的紧张冰冷,都被喧嚣热闹的烟火气所取代,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熟悉的温暖笑脸。 “小夜回来啦?” 老大爷笑呵呵向祈行夜招手:“家里刚做了不少小菜,你回头来拿点。” 祈行夜笑着点头:“得嘞,陈大爷你家里的咸菜缸记得给我留着,我帮你刷——不许抢我的活儿干。” 旁边大娘也随口打招呼:“小夜这么早就出门了?今天没睡懒觉?难得啊。” “诶呀,小明这孩子也在啊,晚上姨家烤串,来呗?” “来来来,刚蒸好的馒头,小夜你们拿几个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 短短不到一公里的街,祈行夜硬是开了半个小时,陷入街坊邻居热情的汪洋大海中。 他游刃有余的笑着和邻居们打招呼,言语间各家的情况记得清楚。不论是年迈的爷爷奶奶,还是瘪嘴哭的孩童,看见他都露出亲近笑容来,好像他是自家的一份子。 他也自然融入其中,爽快包揽了老人家里的活计,甚至辅导孩童作业的工作。 “老板。” 一名年长姐姐叫住了祈行夜,严肃叮嘱道:“今早旁边街区一个干私人侦探的出事了,好像被人砍了,警察都去做了笔录,还问我们来着。怪吓人的,你也多加小心。” 祈行夜笑容浅淡下去,点头道谢:“谢谢姐,我会的,你也注意安全。” 到家时,收到的吃食堆满了整个后座椅,明荔枝尝试拎起来,重得龇牙咧嘴。 祈行夜无奈,轻松接过,又分了一大半给明荔枝:“诺,拿回去吃。” “估计出事的那个私人侦探,就是客人之前去找过但拒绝了他的……附近不太平,你最近别来兼职了,早点回学校,别让你家长担心。” 明荔枝愣了下,嘟囔道:“我爸才不会担心我呢。” 话虽如此,但江南新区的所见,还是压在两人心头的一块大石。 即便他们不说,但那些从未见过的黑色制服,和现场如临大敌的警戒,还是让他们隐约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已经超出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祈行夜走进玄关,夕阳下的侦探社,依旧保持着早晨离开时的模样。 “错觉”没有消失,蜿蜒的血迹和残破的骸骨,都在提醒着他,客人所带来的究竟是怎样的怪异。 现在客人已经死了,最有用的线索消失,客人的私人物品也接触不到,祈行夜就算有心也无力。 他点开客人发的信息。但早上还唯一幸存的音频,也已经失效。 祈行夜愣了下。 欲盖弥彰。 好在他早上职业习惯的随手将音频又录了一份,保存在离线录音笔里,得以幸存。 几十秒的音频,他反复循环了上百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的嘈杂和哭泣绝望,仿佛将他拉回到了死亡现场的小巷,感同身受客人死亡前的痛苦。 良久,祈行夜伸手关掉录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出了熟稔于心的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 背景音里还能听到谁在喊“秦老师你赶紧过来”,回音空旷阴冷。那人赶忙应了一声,又把凑近手机:“干嘛?你这讨债的学生,又闯什么祸了?” 祈行夜眼里染上笑意:“秦老师!你这是又跟着下墓了?还没折里面呐?” “……我谢谢你,真会说话。” “说吧,又是怎么了?” 虽然是京城大学民俗学系主任,但秦伟伟越发觉得,自己当年教的不是天资不凡的学生,而是个祖宗。没事老秦,有事秦老。 祈行夜将客人的事大致说给曾经的导师听,但剔除掉了污染相关的信息,只说是自己新接的委托让家里闹鬼,还让他做噩梦,梦见了怪物。 “老师,你说,世界上真有怪物吗?” 祈行夜诚恳问:“提您名字还好使吗?” 秦伟伟:“…………” “谢谢你这么重视我。” 他咬牙切齿:“有没有怪物我不知道,但我要是折哪儿了变成鬼,一定第一个去找你!” 祈行夜感动:“老师太爱我了!” 秦伟伟:……亲的,这是亲学生!不能打死。 “你别是最近穷疯了吧?还怪物,我看你像怪物!” 秦伟伟用那种担忧的语气道:“我很担心你说这话时候的精神状态,你去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还有救吗?” 这回无语的轮到了祈行夜:“……我不是精神病!” 祈行夜旁敲侧击,直到确认民俗学圈子里的权威,也对“污染”的事毫无所知之后,这才失望放过对方。 末了,他还嘱咐一句:“老师你要是听到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秦伟伟满头问号。但好歹是自家学生,这点要求也没拒绝。 只是——“你要是哪天在外面闯了祸,可千万别说我是你老师,懂?” 祈行夜:“没事,我印了一万张你的名片。不用说,直接发!” 电话被对面果断挂断。 他轻笑着摇头,但是在抬眼看到满地狼藉的血肉后,又重新冷了下来。 祈行夜还模糊记得自己昨夜做的梦。 有一种说法,只有死人会在梦里开口。客人在梦里提醒他身后有鬼,转头就死在了巷子里……太真实了。他开始怀疑,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被祈行夜搬了出来,堆满了客厅的长桌,他在各个论坛和新闻里,尽量寻找事件相关的消息。 结果比他的钱袋子都要干净。 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就连昨天的爆炸新闻,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有一个工作群里,语焉不详的提了一句。 [昨天今天,在江南区或者新区的,谁见过这家伙?] 这是个同行群,都是在京城搞私人侦探社的,平时也会在群里互相通气,帮个小忙。 祈行夜扫了眼,下一秒血液凝固。 照片应该是从监控视频里截下来的,那人保持着惶恐扭头的姿势,似乎是刚转头确认了身后追上来的怪物,又在拼命逃亡。 图片很糊,但祈行夜还是认出来,那就是客人。 群里有人问这是谁,怎么了。 发问的人含糊其辞,只说是江南区死了两个搞侦探社的,还有两个失踪,很有可能和这人有关。 [谁知道消息就和哥们儿说一声,先谢谢各位了。] 祈行夜赶紧私聊,但并没说这是自己的客人,只说自己在江南区,有可能帮得上忙,但需要更多消息。 对面苦笑:[谢了。但你要是没见过,就别掺和了,这是个大麻烦。渠道消息:见过这人的都死了。] 祈行夜愣了下。 昨天客人来的时候,确实说过他去了四个侦探社都没接,没想到,今天那四家就都出事了?还有街坊的提醒…… 其下暗流汹涌,表面风平浪静。 他隐隐感觉得到,自己似乎一脚踩进了泥潭里。 这片黑暗的水潭,进来了,就很难再出去。 …… “污染路径分析结果。” “江南区,地址已锁定,误差一米之内。案件CB0739,机动1队正在待命,请商长官批准行动!” “行动批准。” …… 这是漫长的一天。 从不知是噩梦还是现实的怪物开始,到新区的现场勘查,回家后也没有停止搜集信息和分析。 祈行夜熬到后半夜,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想要小睡五分钟再继续。 客厅安静下来,灯光低垂,只剩平缓规律的呼吸声。 细微的杂音因此被扩大,格外清晰。 “咚……” “咚!” 壁橱的门板被一下下敲响,摇晃,猛烈摇晃。 像是什么东西想要冲出来。 一声比一声更剧烈焦躁,困兽之怒。 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吹进来,呜咽嘶嚎,吹刮起白色纱帘张牙舞爪。 祈行夜不适的皱起眉,睡梦中也察觉到了周身疾速下降的温度,口鼻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初秋冷如三九严冬。 绷带下的手腕,黑色丝线试探蔓延,但刚触碰到空气,就立刻像看见猫的老鼠,惊恐着迅速往绷带下面缩。 即便只有一瞬,也足够粒子被捕捉。 “侦9单位已确定目标!开始突入!” 无线电中一声声应答确认,但被威严低沉的嗓音截断:“停下。私人侦探祈行夜,普通市民。调查局守则,非必要不可惊扰群众。” “异常调查局,于缄默中行动,于黑暗中守卫。” 商南明从黑压压的制服中缓步走出,长腿迈向紧锁的侦探社大门。 “侦探社我来。其余人包围附近,允许使用B类污染阻断设备,防止污染继续扩散。” 身后的黑制服迅速而悄无声息的散开。 商南明在侦探社门外顿了顿身形,屈起修长冷白的手指,敲响大门。 平静而克制。 “叩叩叩。” 睡得迷迷糊糊的祈行夜,又一次梦见了客人。 这一次客人更激动,抓着他的衣领子剧烈摇晃,歇斯底里的喊说怪物就要来吃了他。他连忙抓住客人,急急问怪物在哪。 客人却僵硬。然后,露出一个诡异阴森的笑容,指向他身后:“不就在,你门外吗?” 祈行夜:“!!!” 他一惊之下乱动,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摔醒了。 还不等起身,他就听到了传来的敲门声。 “…………” “卧槽!” 祈行夜捂着心脏,觉得人快吓厥过去了。 刚梦见死了的人说怪物在门外,外面就真的有人在敲门?他一时差点分不清梦里梦外哪个是真的。 但敲门声依旧在继续,节奏规律平缓。 祈行夜随手抄起身边的扫帚当武器,浑身肌肉紧绷,小心靠近大门:“谁?” “祈行夜侦探,对吗?” 门外的人声音很冷,但带着令人安心的从容平静:“今早江南新区发生一起死亡案件,与你接触过的委托人有关。我们是负责调查的官方机构,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 祈行夜眼前忽然闪过早上的那双眼眸。 如果那人说话,应该就是这样的声音?沉稳威严,虽然气势恐怖,却让人愿意相信他。 神使鬼差的,他相信了对方,打开门。 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黑色长制服笔挺,宽肩窄腰长腿,肩上黑星闪过暗芒,身姿沉稳如山岳,一身黑色与黑夜融为一体,沉默,却不怒自威。 在他身后,无数黑色制服全副武装,手持武器却静立原地,眼神雪亮如刀。 当男人垂眼向祈行夜看去,只随意一瞥,压力就如山岳倾倒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祈行夜确认,自己早晨看到的那双眼睛,就是眼前人。 “商南明,异常调查局。” 男人率先向祈行夜伸出了手:“请配合我们工作。” 章节目录 第4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祈行夜扫了眼伸到眼前的冷白手掌,却没有回握,他职业习惯的扫视一圈,将侦探社外的情况尽收眼底。 不仅是能看到的商南明身后的这些人。小院四周的外墙,对面街道的高处…… 直觉告诉祈行夜,侦探社向外的所有路径都已被封锁,在所有关键卡位,都有武器无声对准他。 如果他有不妥举动,或是他身后有任何异动,恐怕迎接他的就不是这位商南明了。 而是冰冷的镇压封锁。一如清晨时他所见,连阳光都渗透不进的队伍。 “怎么证明你是?” 祈行夜收神,警惕问商南明:“总不能你说是就是吧,证件呢,编号有吗?哪个单位的?” 他本以为,以商南明表露出的上位者威严,应该会厌恶挑衅权威的人,他会激怒对方,然后从对方愤怒下的漏洞里获取线索,找到出路。 但商南明像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做,他话音未落,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夹着薄薄的黑色证件,从容递到他面前。 反而让祈行夜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迟疑着从商南明手里接过证件。 和常见的证件样式很像,但通体黑色难以看清,就像商南明留给祈行夜的第一印象,融入黑夜的黑暗。 封面钢印凹凸,祈行夜指腹抚过,辨认出是“特殊异常案件保全调查局,调查官证,No01111”。证件里,商南明的照片严肃,一如他本人的冷漠。 一应制式钢印齐全,但除了一个名字和所属机构之外,再难找到其他信息。 只有最后一页,繁复防伪花纹上黑色铅字,整齐肃穆。 [行动缄默,于暗守光,坚守理智,牺牲奉献。] [你身后,是你的人民。] 祈行夜手指僵住微微抬起,只觉这句话无比沉重,让他一时愣在原地。 商南明从他手中缓缓抽走证件:“看清楚了吗?祈行夜侦探。” “调查局全权负责该死亡案件,经调查,逃犯途径并藏匿于此。请你配合我们工作,也是为了你的人身财产安全,请暂时搬离此处房屋。” 说话间,商南明一扬手,身后的黑色制服便迅速绕过祈行夜,潮水般涌入侦探社。 祈行夜想说什么,却被商南明握住手臂“请”到一旁。他转身,就见黑色制服已守住门口,不打算放他再进去的架势。 越过那人肩膀,他看到那些人在自家院子里,是怎样如临大敌的戒备小心。 他们全副武装,敏捷迅速,几乎听不到落地的脚步声,每向前一步都无比警惕,仿佛整个院子都是雷区,随时可能爆炸。 祈行夜皱眉,心里冒出离谱的猜测。 虽然商南明只说是死亡案,但无论是他尽可能获取却依旧少量的信息,已经死亡失踪的接触者,还是从未听说过的调查局不同寻常的戒备,都在向他提示——客人死亡前发的信息,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世界在被怪物入侵,污染横行。如果无法阻止,所有人都会死亡。 “你……” 祈行夜看向商南明想说什么,但无声却尖锐的电流爆鸣声从身后炸开,他连忙转头,下一秒,瞳孔紧缩。 黑暗笼罩街区,但他的院子里,却慢慢浮现红光。 血红的光在地面闪耀,像流淌的血管,密布整个院子,一直延伸到房屋下方,像无数血管最终供应向跳动的心脏。 它在鼓动。 “砰,砰……”如生命体的心脏。 红光浓郁,映红了所有人的脸。 黑暗与血红对比强烈刺眼。 祈行夜看到,不仅是在自家院子里,更多“血管”从街区外延伸过来,目之所及之处,都被红色管网占据。 与此同时,附近所有制高点,都有黑色制服现身,昏暗下可见硬朗剪影。 他们手持武器,蓝光闪烁在空中连成巨型圆环,将附近街区全部围困其中。蓝光愈盛,大地上红色丝线越清晰,像被硬生生逼出的寄生虫,不得不显露踪迹。 无线电传来命令,地面的黑色制服们熟稔敏捷避开红线,于汹涌红潮的缝隙间快速行动,冲进小楼,目标直指血红色最中央突进。 “这是……” 祈行夜呼吸急促起来,他一把攥住想要带他离开的副官,猛然转身死死盯住商南明。那个在客人信息里第一次听到的词语,脱口而出:“污染!” 刹那间,商南明徒然抬眸,视线锐利如电光,紧紧锁定祈行夜。 刀架在脖颈上的窒息感,下一秒就会死亡的恐惧。 但一瞬间的锋芒毕露后,商南明又重新收敛目光,只沉声道:“普通市民请立即避难。” 副官接受命令想带祈行夜离开,却被大力掀翻撞向侧墙。 祈行夜以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强势力量挣脱,迅疾冲向商南明,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死死握住商南明双臂,问他:“不是抢劫死亡!是污染,被污染的怪物追杀,导致他死亡,是不是?” 副官踉跄不等站稳,已重新冲向祈行夜,怀疑他已被污染开始异化。其余待命的调查官也都迅速反应,冲向这边。 但商南明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看清了祈行夜的坚定纯粹。 不是为了私利或好奇,而是因为被托付信任。因为是委托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以真相告慰死亡——早应绝迹的古老美德,竟然在一名私人侦探身上看到。 被送到桌上的档案,也浮现商南明脑海。 祈行夜,少年时父母车祸双亡,亲戚自私不合,独自艰难长大,成绩优异但为丰厚奖学金选择了冷门民俗学系,毕业后成为私人侦探至今。无亲,但友人众多,独居。 不应该踏进这片黑暗死水的普通档案,他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隐瞒是为了保护。 商南明不经意挥了挥手,四周调查官顿时退去。 “那不是你应该探究的范畴,祈行夜侦探。” 他垂眸,平静道:“知道太多,只会痛苦,后悔也来不及。” 祈行夜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踏进来?” 不需要商南明再多说,他的态度,已经是无声的证实——祈行夜抽丝剥茧找到的,最难以置信的,就是真相。 商南明皱了下眉,刚想说什么,但侦探社里却突然爆发怒喝,伴随着杂乱噪音,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他眼神一厉,立刻大跨步走向院子,被遗落原地的祈行夜也赶紧跟上,纳闷自己家到底能有什么让这些人这么紧张。 现场一片混乱,血色丝线几乎泛滥成海洋,调查官们只能缝隙中勉强站立,客厅更是重灾区,几道从壁橱中窜出来的暗影疯狂撞击玻璃,蓝光划过,血肉飞溅也不肯停下。 在场的调查官似乎忌惮着什么,即便自己被反伤也不敢伤那几道身影,要么一击毙命,要么引而不发。 直到祈行夜踩着满地血网,出现客厅落地窗外。 他隔着玻璃,用探究的目光与里面的东西对视,他眨了眨眼,还有些无辜的天真感。 但前一秒还疯狂挣扎的暗影,却瞬间僵硬安静。 它惊恐看向落地窗外的修长身影,即便那人穿着随意休闲面容轻松,但带给它的心理阴影,却远远胜过周围全副武装的调查官们。 如海藻般在满地血浆里摇曳滑动的怪物,一步,一步,像是见了猫的老鼠,小心翼翼的安静后退,试图远离祈行夜的方向。 调查官们抬头看了眼商南明的方向,又低头看向几乎没了人形的怪物,满头问号,谁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趁此机会迅速上手,高举手中武器冲向怪物。 怪物也猛地转身,情绪激动直冲向调查官。 最前方的调查官心脏一沉,咬牙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抵抗攻击并没有出现。 怪物冲向调查官,却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叽里呱啦嘶吼着谁都听不清的话,像受委屈后找到了保护者一样,呜呜咽咽的哭泣。 被猛地大力抱住,差点被勒成内出血的调查官:“……?” 众人:“???” 不过短短数秒,战况天翻地覆。 前一刻剑拔弩张,下一秒面面相觑。 良久,一个声音犹疑着响起:“它说的,是,‘警察叔叔救我’……吗?” 怪物疯狂点头,它惊恐向后瞥了一眼,看到窗外的人还在,顿时又嗷嗷哭着拼命把自己往调查官怀里藏,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怪物恐惧的表情太过鲜明,即便是那张已经如硫酸下融化的脸,也挡不住它对外面的惊恐,于是,众人接连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着抬头看去。 商南明高大的身影就立在一片血海中。 而他旁边站着的,是还处于一知半解懵懂状态的祈行夜。 副官还在纳闷,嘀咕着难道是因为商长官,但商南明却眉头一皱,视线锐利射向祈行夜。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商南明的眼神,也都随之齐齐看向祈行夜,无数视线几乎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沉默。 黑夜是漫长的沉默。 祈行夜:“?” 他茫然挠了挠头发:“看我干什么?” 但他的声音一出现,怪物吓得更狠了,十手十脚拼命往调查官身上爬,庞大的身躯整个将调查官淹没,瑟瑟发抖。 调查官被缠得窒息,都翻白眼了,还要承受耳边叽里呱啦的“警察叔叔救我”,他觉得自己压力好大。 被可怖危险的污染物求救还喊叔叔…… 商南明最先反应过来,沉声问:“你不害怕——你已经见过污染物,它在畏惧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祈行夜缓缓眨了下眼,恍然大悟:“哦!你们是来找这东西,这就是污染?不是我家又闹鬼了?” 他只从客人那里得知了“污染”这个词,以及由音频勉强证明怪物的存在,但污染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长什么样子,有何影响。 他一概不知。 众人:……对于第一次直面污染物的普通市民来说,这个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等等,什么叫又闹鬼?你家经常闹鬼的吗! 他们看向一脸平常的祈行夜,都震惊了,觉得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 正常市民谁会天天见鬼的吗?! 怕鬼的副官警惕看了眼小楼,默默往商南明身后缩了缩。 祈行夜却明显因为污染物的出现而兴奋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商南明的手臂,眼睛快要亮成电灯泡了:“所以你们都能看到我家里那堆东西是吗!那就是污染?哇——我还以为是我疯了呢,所以梦里都是真的?” 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诡异的梦。 但现在他渐渐明白,那是杀死客人的凶手,名为“污染”的怪物。梦是现实。 众人低头看了眼客厅里已经死亡的骷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祈行夜理直气壮摇头:“谁会做了个梦就觉得世上真有怪物啊?我还梦见过奥特曼呢——难不成你们那也有奥特曼?” “……那倒没有。” 怪物缩在调查官身上,惊恐用带着哽咽的哭腔,诉说了整起事件,态度良好得生怕调查官不带它走。 坦白自首,还有活路。落大魔王手里……可就不一定了! 但它的声带异化严重,已经几乎不是人类结构了。 调查官只能从嘶哑气音和嘟嘟囔囔的黏糊发音中,艰难辨认出它在说什么。 客人是第一个被污染的源头。 他向私人侦探求救的举动,无意识让污染扩散,沿途成为了污染路径,接触过的四个私人侦探,也被污染。 其中两个污染物被调查官及时找到,拘束无害化处理后,带回调查局。 另外两个则异化成了非人的怪物。 它们来找祈行夜,是因为客人留下的气息,最后指向了祈行夜。 刚诞生的怪物需要食物,它们想要吞吃比自己弱小的污染物。祈行夜是客人生前最后一个见的人,顺序靠后,污染也没那么快生效,按道理来说,应该才变成怪物,还处于懵懂中。 只可惜,怪物没料到一点——祈行夜不仅没被污染,还好梦中杀“人”。 就算他睡得迷糊,也能在半睡半醒间,徒手杀了想吞吃他的骷髅,顺手将另外一个扔进了壁橱上锁,又摸回被窝呼呼大睡。 然后天亮时,忘得一干二净,睡得神清气爽。 那对怪物来说,简直是沉浸式恐怖片。 ——同伴在自己面前被杀,自己被扔进箱子里,尸体就在外面放了一天,自己想跑却被外面的祈行夜镇压,动都不能动。 怪物抱着调查官嗷嗷大哭,像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把这辈子所有委屈都嚎出来了。 “警察叔叔!快带我走!带我走,我自首!” 调查官们:“…………” 他们齐齐沉默看向祈行夜,神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真诚发问:“那我还用搬家避难了吗?” “现在租房子贵啊,真没钱,搬了我就只能去睡大街了。” 他诚恳道:“太硬,很难睡,不想去。我要和我的被窝永远相亲相爱不分离。” 商南明:“…………” 只是,在祈行夜抬手时,商南明余光瞥过,然后猛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臂。 “你手腕怎么了?” 祈行夜纳闷低头,然后无所谓的笑笑:“小伤,没事。昨天客人太激动了捏出来的淤青,已经上了药……” 商南明却眉眼冷肃:“那不是你的委托人,是污染源。你密切接触过污染源,这不是好笑的事情。” 他迅速向调查官们下达命令:“封锁街区,消杀污染粒子,调出祈行夜行动轨迹,搜寻附近所有可能污染,排查,清理。” 一声就是一道命令。 调查官们立即严肃,紧张而有序的行动起来,一队队各自执行不同的分工任务。 拘束怪物,阻断污染,追查路径。 而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缠绕绷带的手腕。 防化服拎着沉重提箱从院外走来,一身明黄在黑夜下极为显眼。 他直视祈行夜尚带着几分茫然好奇的眼眸,沉声重复:“这不是好笑的事情,祈行夜侦探。” “我不知道在没有特定对污染武器的情况下,你是如何徒手反杀污染物的。但是,如果你同样被污染……” 商南明没有继续说下去。 祈行夜心中了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同意捐赠遗体!” 他笑嘻嘻凑近,玩笑般问:“你要我的心吗?商,商南明?” 商南明心脏一跳,却皱眉后仰,拉开距离。 “检查他的污染系数。” 章节目录 第5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调查官们动作迅速,很快就将侦探社里外三层用特殊材料围了起来,确保在污染粒子消杀结束前,一只虫子都无法飞出疑似污染地带。 从未见过的武器设备一箱箱在祈行夜眼前打开,看得他眼花缭乱,不自觉往那边方向使劲,想要近距离看个清楚。 却被商南明走过来无情挡住。 “你现在,应该有别的事情担心。比如你自己。” 临时搭建的防化棚里,身穿防化服的医疗官小心拆开绷带,拆炸弹般缓慢谨慎。 祈行夜耸了耸肩,单手撑脸,好奇又探究的向周围扫来扫去。 对于以普通人身份活了二十五年的祈行夜来说,今夜的所见所闻,是新世界泄露的缝隙一线。 明荔枝帮他绑好绷带后,他就没再理会这点小伤。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什么活都接的私人侦探,没那么娇贵。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绷带下的模样。 但看清的瞬间,祈行夜睁大了眼眸,惊愕:“嗯?” 明明只是淤青,但一天没见,手腕却已经变成浓重黑色,在灯光下隐隐泛出血红。 像肢体坏死般可怖。 商南明目光渐冷,医疗官也僵硬在祈行夜面前,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了。 不仅是祈行夜,就连长年与污染后异化的怪物打交道的医疗官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般而言,被污染类案件目标辐射后,污染人都会迅速被污染粒子入侵,吞噬正常细胞,更改DNA链结构,无序突变,在短时间内杀死旧有细胞,新细胞肆意更改人体,由异变后的基因重组构造。 像孩童随意任性的涂鸦,被污染后的异化不可预测。 且粗糙。 如同被随意拼凑的积木玩具。 可神经系统却因为高度分化而长期坚守。这意味着,被污染的人对自己所有的异变都感知鲜明,他们必须清醒感受着自己腐烂的全过程,皮肉脱落,骨骼疯长,扭曲古怪。 在漫长而剧烈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污染人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失去人类的模样。 最后精神崩溃,失去理智,彻底堕化成怪物。 堕化后,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而是曾经是人的污染物。 很难有回溯的可能性。 医疗官们见过太多似人非人的怪物,它们大多形容可怖,丑陋狰狞,令人作呕,物伤其类。 他们本以为,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惊讶。 直到看清祈行夜手腕上高度聚集的污染粒子。 仪器发出平缓的提示音,屏幕上红光短暂闪烁,污染报警后,就立刻变成了绿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划出从未有过的曲线。 ——向下。 绿光越过基准线,一路曲折向下。 污染系数,在降低。 甚至已经到了摆脱污染的地步。不可能的污染回溯,成了眼睁睁的现实。 “商长官,从业十五年,我第一次见到这场面。” 医疗官不可置信:“他在与污染源密切接触后,确实被污染了。但污染粒子只停留在接触表面,被拦在外,没能继续向内部入侵,就连扩散都没有。并且,表面的粒子一直在被蚕食消亡。” 祈行夜的皮肤很白,烈日也晒不黑的体质。但在此时,却只衬托得手腕的伤势更加可怖。 以那片黑红为中心,黑色试图沿着血管向外蔓延,却被生生阻断,绷带绑过的地方形成鲜明边界。 它像躲藏在石头下面的蚂蚁,在绷带拆开后,黑色沿着血管慢慢后退,缩回那一团黑红。似乎有无数颗粒在皮肤下涌动,凹陷起伏。 但这些颗粒,在慢慢减少。 好像祈行夜本身的细胞在清除外来分子,凶恶将颗粒杀死吞噬,同化为一体。 面对自己身体上的异变,祈行夜不仅没害怕,反而还感兴趣的想要凑近观察,被医疗官连忙阻止。 商南明反而是最平静的。 清晨时无意间看见祈行夜,他就已经发现对方身上在缓慢消散的污染气息,现在也不过是用监测数据证实了他的结论而已。 “你对污染感兴趣?” 他终于动了,拎过椅子在祈行夜对面坐下,淡淡问:“普通市民不应该触及污染,我没有见过谁触碰污染相关事件后,还能得到幸福的。你现在还来得及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退回你的世界。” “鉴于你的特殊体质,回溯不是难事,调查局会负责为你治疗——医药费和误工费全包,放心。” 他甚至细心到,将祈行夜在乎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考虑其中。 “然后,等太阳再次升起,你就回到你的日常,继续做你的侦探。你有很多朋友,街坊邻居,三教九流,都与你称兄道弟,视为家人。你的性格和能力,足够让你过好这一生。” 商南明的仪态很好,坐下时腰背也挺拔如松,制服绷出的弧度显露结实有力的肌肉,常年高强度锻炼下的身躯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但,或许是因为他微微垂眼时的平静,祈行夜竟然有种错觉,觉得他不是以调查局,而是在以朋友的身份真诚建议。 那绝对是一条安全且幸福的路。 遗忘今夜发生的一切,回到人群中去,接受调查局在黑暗中的保护。 或许,未来会在某个深夜想起这次经历,遗憾后悔。 但最起码还活着——幸福的,安全的。不必与可怖危险的怪物打交道,也不必担心,会不会在某次污染中死亡。 医疗官面带犹疑,欲言又止。 商南明平静一眼扫过,医疗官顿时低下头继续处理伤口。 他安静耐心的等待祈行夜的回答。 在商南明脸上,祈行夜找不出一丝外泄的情绪,无法判断出对方期待的答案,到底是“是”还是“否”。 像雕塑。 祈行夜单手撑着脸,他依旧在笑,好像被污染的不是他,没什么能让他恐惧。 然后,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商南明眉头一皱,却听医疗官猛然惊呼出声。 “数值下降更快了!” “污染粒子在消亡,怎么可能!” 商南明死死盯住祈行夜的手腕,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大跨步走向他。 黑红伤势在迅速消退,一眨眼就浅淡一度,皮肤下翻滚的颗粒像被围剿的残兵败将,节节败退。 不到十秒钟,就被彻底镇压。皮肤只剩一片光滑。 仪器发出平缓漫长的“嘀——”声。 屏幕上显示,祈行夜的污染系数……已经归零。 绿色的大字刺痛在场众人的眼睛,在他们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而祈行夜所做的,不过是沉默盯住手腕。 他掀了掀眼睫,仰头看向商南明:“商长官的提议,似乎对我没什么吸引力啊。” “你看,不需要你们,我自己也能痊愈。” 他将已经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手腕,举给商南明看,轻描淡写道:“说过了,一点小伤而已。” 商南明尚能维持平静。 但医疗官们盯着祈行夜的目光狂热,疯狂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瞬间意识到了祈行夜的巨大价值。 这是从未有过的污染回溯,如果常态化,那被污染异化成怪物的人们,也就有希望被救回来了!这是千千万万生命的价值。 “商长官……” 医疗官忍不住上前一步:“祈行夜先生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祈行夜微笑注视着商南明,医疗官的反应和现在局势的走向,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唯一剩下的,就是商南明的态度。 所有人期冀的注视中,商南明终于缓慢开口。 “你想要什么?” 他望着祈行夜,平静而笃定:“你是故意的,祈行夜侦探。你在等,等我主动与你谈判。” 谈判局上,谁主动,谁输。 庄家底牌安坐。 医疗官愕然。 但在仪器环绕中,祈行夜悠闲坐在手术台上,晃荡着修长双腿,冷白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微笑的俊容于光影之间,竟被切割如冰冷锋利的手术刀。 两人一坐一立,一个笑得悠闲自得,一个沉静威严,却剑拔弩张,气氛凝固,紧张到一触即发,就连温度都迅速下降。 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出声,视线在两人之间紧张游移。 “那这张底牌,足够和你谈判了吗?商长官。” 祈行夜身躯前倾,凑近商南明时从下而上的抬眼看去,唇边慢慢勾起笑意。像收网的狩猎者。 商南明垂眸,将祈行夜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 他知道,祈行夜在算计他,引导他走进这场局。 但这是无法拒绝的阳谋,看破也不得不走进来。 医疗官们炙热的视线简直要把商南明看穿个洞,要不是身份权限,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替他答应下来。 商南明同样很清楚祈行夜的价值。 他唯一不清楚的是——祈行夜的表现和档案都证明,对方今晚才第一次接触到污染,之前一无所知。那他究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他对污染粒子的影响的? 刚出生的孩童,瞬间变成巨人。可能吗? “你要什么?” 商南明终于松口。 祈行夜暗中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下来。 他悠闲晃荡着长腿,笑道:“商长官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要一个参与案件的机会——不是被保护在外的旁观者,而是参与者,像各位调查官一样的资格权限。” 祈行夜眉眼慢慢冷肃,笑意消失:“他不是污染物,他是我的委托人,死亡前把他的生命和真相托付给我,我是他最后的希望。这是我的委托案,我要完结它。” “我要的,是有关污染的真相。” 没人料到祈行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众人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惊愕看向他。 金钱,名声,地位…… 祈行夜握着最强有力的谈判牌,明明可以要求一切世俗眼中的成功,却反而将自己牵扯进危险的苦差事里。为什么? 祈行夜耸了耸肩,转瞬间,又重新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笑嘻嘻道:“我收了人家的订金嘛,做人呢,最重要是讲信用。” 副官:“……能问下订金是几百万吗?” 值得你拼命? 祈行夜:“也就不到一千万吧。二百块钱。” 副官:“…………” 他吐槽:“这绝对是你的委托人这辈子花过最值的二百块钱了。” 祈行夜骄傲昂头:“谢谢夸奖。” 他长腿一迈跳下手术台,塞了张名片给副官,诚恳道:“童叟无欺,定价合理,委托必达,包你满意,有需要来照顾下侦探生意~” 莫名被推销了一脸的副官:“?” 还是第一次在污染现场遇到这种人,不仅不怕,还对调查官做起生意来了?? 副官看着到处发名片的祈行夜,恍惚觉得,看到对方身后翘得老高乱晃的尾巴了。 他一时感叹: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谈判?对污染的危险性到底有没有认知? 商南明却勾起一丝笑。 转瞬即逝。 “可以。” 他平静道:“编号CB0739案件,给你全程参与的权限。直到本案结束,你与我一起行动。” 副官惊呼:“长官!” 祈行夜美滋滋背手弯腰,假装自己摘下帽子,向着商南明优雅行了个绅士脱帽礼:“那就请多指教了,商长官。” 但等他直起身,瞬间严肃:“所以,案件资料在哪?进度如何了?什么是污染,能来个人告诉我吗?” 副官还没反应过来,祈行夜就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不是说污染还没结束吗?那你们还磨蹭什么,时间不等人,赶快工作!” 调查官们一瞬间觉得,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商南明。 不像刚获得权限的普通市民,更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长官……现在的私人侦探都到这种程度了吗? 众人叹为观止。 商南明:“带他去熟悉案件。” 副官立刻带祈行夜离开。 有调查官看着祈行夜的背影,不服气问商南明:“长官,他只是个私人侦探,还是没正经参与过大案的,他的档案里都是些抓猫找狗,连案子都算不上!一个普通市民,您怎么能让他参与进调查局事务呢?” “调查局是有最高级别保密条款的。他不应该,也没资格参与案件!” 刚松弛下来的气氛,立刻重新紧绷。 提出质疑的只有一个。 但其他垂头不语的调查官里,不少人同样不服气。 调查官的选拔极为严苛,能被选入机动1队的,更是其中佼佼者。他们追随商南明,却无法接受一个普通人——甚至可能是会拖后腿的废物,加入他们的队伍。 优秀与骄傲共存,保护者也自己的优越感,并不矛盾。 商南明却只是平静抬眸,看了对方一眼:“你以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调查官气势立刻溃散,羞赧弯下腰:“抱歉,商长官。我不应该……” “其一,他的体质特殊,是从未有过的污染回溯。调查局成立至今,几千起污染案件中,他是第一个零污染的密切接触者。” 商南明却出乎众人意料,给出了答案。 “其二。” 他顿了顿,拿起副官刚递上来的一沓资料,放在祈行夜坐过的手术台上,不轻不重屈指敲了两下。 “他在没有任何情报,信息,技术支持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已经梳理出了本次污染案的大部分真相,并且找出了污染路径。他的案件进度,已经86%。” 商南明平静问:“单兵作战,你们谁的进度比上他了?” 像抽在质疑者脸上的响亮巴掌。 ——你们都是层层选拔的佼佼者,你们骄傲,并且有骄傲的底气。那为什么,你们反而比不上一个从未接触过污染的普通人? 最先提出质疑的调查官已经脸红如滴血,羞愧想钻地缝。 众人错愕又不敢置信,连忙去看那沓资料。 那是副官在侦探社里找到的,他一眼就意识到重要性,因此拿给了商南明。 也正是因为看到它,商南明决定让祈行夜参与案件。 其中包含了祈行夜从客人到访开始做的所有笔记,上面笔画凌乱涂抹,却掩盖不住清晰缜密的思路,从繁杂琐碎的现场居民采访中抽丝剥茧,指向最有可能的终点。 里面还夹着一张地图,是客人死亡前的逃亡路线,完全与调查官掌握的情况重叠。 受限于信息广度,对污染一无所知的祈行夜没能推演出最后真相,进度因此落后调查局。 但这些调查官都能看出,那是因为他们占了情报收集度和专业度的优势。 如果祈行夜拿到的基本盘与他们一致…… 不少人眼神复杂,五味杂陈。 祈行夜和副官穿过忙碌有序的现场,走向现场指挥车。 那已经很难被用车来称呼了,更是移动基地,配备所有武器和科技应用,比市面上最大的房车还要大上一圈,黑色涂层将它掩盖隐藏于夜色下,沉默矗立。 副官和看守的调查官打了个招呼。 对祈行夜的权限给予,已经通过无线电通知了所有现场人员,告知他将作为本次案件的临时顾问一起行动,以密切接触者的身份,为捕捉窜逃的污染物提供更多线索。 “你的委托人是CB0739案第一个污染者,算上在你家里找到的尸体和污染物,被他污染的几个污染物都已经被控制。但问题在于,最初的污染源,也就是污染了你的委托人的怪物,还在逃窜中。” 作为商南明的副官,枫映堂负责长官命令下的所有具体实施和执行,为祈行夜介绍案件情况的工作,自然也落在他身上。 “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CB0739污染源,阻止它继续扩散污染,危害市民。” 祈行夜点头听得认真,却在枫映堂侧身邀请他一起上车的时候,摆了摆手:“你先上去,我一会就来。” 枫映堂:“?” 他上下看了祈行夜两眼,还是点点头,尊重人身自由没有多问,只道:“五分钟。” 祈行夜左右看了眼确定没有其他人,顿时一口气长长吐出,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倚靠在车身上借力才能站住。 他捂住狂跳的心脏,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 竟敢和那种看起来就危险的机构谈判!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底牌,都是装出来的! 祈行夜对污染完全不了解,医疗官茫然,他比医疗官还懵逼。 他不明白自己的体质到底怎么回事,也不清楚在“梦”里到底怎么压制了污染物。 但他很清楚,只要自己稍微退缩,就会错失良机,彻底被排除在案件之外。 所以他豁出去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豪赌了一把。 因为注意到手腕的伤只蔓延到绷带边缘,又有医疗官说的常规污染情况和怪物对他的畏惧,整合了所有线索后,祈行夜猜测,他有连自己本人都不知道的能力。 他不清楚如何使用,但总归都是自己。他在赌,如果他意志坚定去做,就会达成。 所幸,他赌赢了。 骗过商南明,为自己赢来了参与的资格。 “太刺激了……” 祈行夜喃喃,扶着车身勉强站直身躯,等自己心跳终于平静下来,才深呼吸一口气,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从容走上指挥车。 他给商南明设了个局。 但他没有看到,在车另一边,高大的身影抱臂沉默而立。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开。 他知道,祈行夜给他设了局。 但局外有局。 章节目录 第6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在看到陌生身影时,很多调查官都吃了一惊。 随即他们意识到,本次行动的目标祈行夜,竟然成了自己的临时同事。 不过因为枫映堂在旁边,没有人说什么。 他一副笑眯眯好说话的模样,笑起来时还有两个甜滋滋的酒窝,像年轻不谙世事的学生。但没有人敢尝试惹怒他。 调查局所有长官中,商南明是最特殊且权限最高的一位。 而能做商南明的副官,枫映堂靠的从来不是一张脸。 “祈行夜侦探,因为你和其他人的认知水平差太多,就先从本次案件开始了解吧,其他的没时间细看。” “因为你有的只是临时权限,无法进入调查局的办公系统,所以只能阅读纸质资料。不可拍照,不可外传,记住了也不许告诉任何人——泄密者,就地解决。调查局独立运行,最高保密级别,懂?” 枫映堂笑眯眯将高高一摞资料拍在祈行夜面前,放下时,重得连金属长桌都震了震。 他问:“暂时就先看这些。没问题吧?” 祈行夜抬头看了眼那高度,沉默了一秒钟。 “……没问题。” 他严重怀疑,是不是枫映堂看出了什么,或是在报复他。 不过这对祈行夜来说,倒是甜蜜的负担。 情报。 他当下最急需的东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① 即便再优秀的侦探,也无法在消息全面闭锁的情况下,找到真相。 不论枫映堂本心是什么,但他拿来的资料,实打实解决了祈行夜的燃眉之急。 他挽起衬衫袖子,立刻投入到了庞大的信息海洋里。 污染。 这个概念第一次出现,是在1999年,A国某小镇教堂。 信众做礼拜时,忽然发现圣子雕像睁开眼移动,鲜血顺着十字架流淌。 他们惊恐又兴奋,高呼神迹,圣子显灵,顶礼膜拜。 整个小镇都陷入了狂热,附近的村庄镇子听闻此事后,都向小镇赶来。 记者、神秘学作家和教授,也都不远万里跑过来,想要亲眼见证神迹。 一时轰动,风头无两。 各大报纸和杂志争相报道,就连教区都被惊动,派神父前来查看。 但当后来的人迟了一步抵达小镇时,看到的,却是奔涌的血河。 整个小镇都变成了人间炼狱。 所有小镇居民和先头抵达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发现死在小镇和附近山林里。 那些尸体极为骇人,整具尸体只剩下头颅还保留着皮肉,头颅下面,只剩下骨骼。 以及如蛛网般遍布于惨白骨骼之上的血管。 他们的皮肉全被腐蚀融化,骨骼和血管却被完整保留下来——完整到连一丝毛细血管都没有损伤。 尸骸死不瞑目,表情被定格在死亡那一刹那的惊恐,悔恨,与绝望。 后来者们恐惧尖叫,试图逃离小镇。 A国铁血镇压,将所有进入过小镇的人都密闭于此,同时调派大量学者专家进入查看。 然后他们惊愕的发现——那些连皮肉都没有,只剩下骨架的人,竟然还“活”着! 这些人的大脑依旧在活跃,有反应,有感知。 这意味着,他们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痛苦,都一清二楚。每一缕风吹过骨骼,每一个神经的跳动,每一块腐肉从骨头上脱落。 他们的灵魂被困在自己的腐烂中,绝望体会缓慢死亡的痛苦。 对他们来说,死亡是进行时。 而后面进入小镇的人们,也逐渐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甚至就连附近山林里的动物和植物,都慢慢病倒。腐烂,变异……生不如死,却求死不能。 这场波及了三千人的恐怖死亡案,被确认为污染第一次出现。 定性A级污染案,编码AA0001。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有的小镇,树木在夜晚变成“树人”,闯入居民家中食人,大快朵颐,白天时重新变成树木,掩人耳目,将调查人员耍得团团转,最后全部死亡在小镇上,同样变成树木的肥料。 定性B级侵入案,编码EB0001。 公海中,古董沉船突然重新出现在海面上,早已经死亡数百年的海盗“复活”,路过的船只看到骷髅旗飘扬,在破烂不堪,藤壶海草缠绕的船上,骷髅挥舞长剑。 定性C级影响案,编码OC0001。 ……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受到了影响,污染如雨后春笋般接连不断冒出来。 有的国家反应不及,使得案件扩散波及更多人,影响恶劣,死伤严重。 而国内第一起污染,被发现于山南地区一个小城市里,定性为侵入案。 因为反应及时,当时的受害者只有一人,并且污染系数不高,经过治疗后,已经恢复正常。 但国内对此高度重视,立即成立调查局和科研院,专门负责所有污染事件,坚决将危险挡在民众的生活之外。 “虽然我们习惯将所有案件都统称为污染,但那只是因为造成异化的粒子来源相同,属于玄学与科技之外的第三力量。对第三力量的源头,科研院多有论证,但至今没有敲定结论。” “你可以简单认为,污染粒子是另一个地球的来客。” 枫映堂一边回复耳机里的调查官询问,部署工作,一边抽空为祈行夜答疑,眼睛还紧盯着电脑屏幕一行行快速划过,键盘噼里啪啦敲打不停。 一心多用,多线并行,工作能力让祈行夜惊叹。 “在污染下面,还会细分为污染案,影响案,侵入案,变化案等等。定性的主要因素,在于污染粒子对现实世界的最终影响效果。会改变自然法则物理法则的,是侵入案。会对已经发生的历史造成影响的,比如死人复活,过去的场景重现如海市蜃楼,这种是影响案。” “没人知道污染什么时候发生,会是什么类型的案件,造成多严重的影响和死亡。它很难预测,科研院花费十几年,也只能根据污染粒子进行捕捉定位。” “它就像从地球的缝隙钻进来的烟雾,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制止它。尽最大努力,哪怕压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民众安全,不让污染侵扰正常的世界。” “而我们最害怕发生,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污染案。” 枫映堂停下工作,转身看向祈行夜:“就像这次案件。它的恶劣程度,祈侦探应该深有体会。” 其他案件只会对污染范围内的人造成威胁,并且会出问题的,不一定是人,也有可能是植物动物,甚至无机体。 比如房子自己长腿跑了、被污染的植物放臭屁——这是E级变化案,对民众的生命并不构成威胁。 但污染案件…… 它所影响波及的人数,远远超过最开始的污染范围。 并且移动的污染物,也会造成新一轮污染。一传十,十传百。 污染案也是世界公认的,调查官死亡人数最多的类型案件。 “虽然商长官似乎想要亲自带你,有长官在,祈侦探你不会遇到生死危机,但还是提前和你说一声的好。” 枫映堂那张清秀漂亮的面容,第一次在祈行夜面前如此严肃。 “祈侦探,你的体质特殊,但也不要因此托大。一旦遇到污染物,跑!立刻跑!不要犹豫。” “污染无视你认知中的所有物理伤害,无论是枪.械.弹.药,核武炮.弹,常规武器对它不起作用。调查官都要使用专门配发的应对武器,你在污染物面前,就是赤手空拳的普通人。并且最重要的是,污染案件的目标,不能轻易攻击。” “要么一击必杀,要么按兵不动,这是所有调查官牢记于心的污染案件应对办法。一旦污染物被激怒,或是受伤,污染粒子溢散,它会造成更大范围的污染。” 枫映堂诚恳道:“你死了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会对周边民众造成威胁。” 祈行夜差点被口水呛死。 “什么叫我死了……说好的保护呢?我也是市民一员。” 枫映堂摊手:“现在不是了。你是保护者一员,不是被保护者。开心吗?” 他笑眯眯道:“商长官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要么得知真相但必须承担责任,要么被隐瞒但也被保护。你自己选的。后悔了吗?来不及了哦。” 祈行夜现在可以确认了。 这位看上去好脾气的副官,就是在为商南明“报仇”。 笑面虎! 好在祈行夜虽然钱包穷,但学习能力强悍。 他拿出当年写论文拼命毕业的劲头,一目十行记忆超群,很快就将这一米多高的资料全部快速阅读完毕,并迅速提取关键信息和重要情报。 新的知识架构,在他的思维中拔地而起,建成摩天大厦。 祈行夜没有一丝犹豫的迈进了新世界。 后悔?怎么可能。这是他求之不得的通往真相的路。 商南明回到指挥车时,就看到祈行夜面前只摆了一本满是鬼画符的笔记本,高高一摞资料放在一侧,似乎获取信息后被丢弃。 像没了甜水的甘蔗。 商南明眉尾微挑:“可以了?” 祈行夜抻了抻酸痛的筋骨,自信满满:“当然!” “放心吧,商长官。” 他笑嘻嘻向商南明眨了眨眼眸:“我可是最好的。” ……私人侦探。 枫映堂将信将疑,试着考了祈行夜几句。 然后他惊讶发现,对方竟然真的对答如流。 祈行夜甚至举一反三,就连资料上没有的部分情报,他都根据资料内容推导了出来。 他给出的是在庞大情报的导向下,最符合逻辑的结果。 也是事实真相。 抽丝剥茧,直击深处。 即便是枫映堂都吃了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商南明。 ——他们这是捡到鬼了吧? 果然家里天天闹鬼,还让污染物惧怕到自首的“普通市民”,根本就不普通! 虽然枫映堂作为商南明的副官,知道对方不会无故让祈行夜临时加入案件,自然有长官更高处视野的考量。 但他现在还是心生感慨:商长官这眼睛,怎么长的呢?一眼就看出祈行夜的不同寻常。 至于周围竖起耳朵,“不小心”听到问答对话的调查官们,更是看怪物一样看向祈行夜。 这记忆力,是违反保密条款的程度了! 祈行夜眨了眨眼,无辜摊手:“啊?这不是基本功吗,我没有说过吗,其实我学习还是不错的。” 众人神情复杂。 何止是不错……虽然对付污染物绝不可能单纯靠记忆力取胜,但当一项能力做到极致,就不再单纯是技能,更是拔高到了可以被称为力量的层级。 记忆力到这个程度,分析能力堪比计算机。就算祈行夜参加调查官考核,也是有资格的。 无线电频道里:[祈行夜侦探,其实只是和我们走了不一样的路吧。] [他只是和我们处于不同的赛道,如果他从一开始考的就是调查学院……副官人选都有可能是他。] 早在生化室,就见识了祈行夜和商南明谈判场面的调查官,更是无语:[…………] [你说你们惹他干什么?他可是敢和商长官讨价还价的狠人。] 枫映堂的名字忽然在频道上亮起:[祈行夜高考成绩近乎满分,是京城大学当年最高分。那年民俗学系没招到学生差点关门,故以最高奖学金招生。他奔着钱去,选了民俗学。四年里,京城大学所有奖学金项目,他拿了个遍。他读完了百万字的调查局概要资料,你们却没提前了解他的档案。] [调查局认可能力,优秀者应该获得尊敬。你们质疑祈行夜,但你们谁敢说,他没有能力?] 再没有人敢发言。 调查官们齐齐沉默了下来。 他们再看向祈行夜时,眼神和缓几分,接受了他作为临时同伴。 坐在主位上听取汇报的商南明,对所有人的动向和情绪一清二楚。 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像在认可祈行夜。 “祈行夜侦探,过来。” 商南明指向自己身边的位置。 枫映堂立刻新挪了座位过去,同时将一份纸质资料放下。 是本次污染案最新进展。 其他调查官都各自使用随身的专属终端,接受来自后勤部和信息分析部的情报,第一时间获取污染动向,接受指令调派。 但祈行夜因为保密和权限等问题,只能暂时用纸质。 他眼巴巴看着旁边调查官手里炫酷的装备,不加掩饰的露出渴望。 调查官不自在的挪了挪,赶紧别过头去。 计划没成功,祈行夜也不气馁,转身看向商南明。 他的眼神可怜极了,像是路边被大雨浇湿的狗狗。湿润又明亮,一眼能看进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像瞬间被击中了心脏,让人难以拒绝。 但商南明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就平静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空气屏。 他屈起修长手指,叩了叩桌面:“汇报开始。” 被遗忘在旁边的祈行夜:…… 他所向披靡老少皆宜的社交能力,竟然失效了!商南明,铁石心肠! 但当电子女声响起时,祈行夜迅速切换状态,眉眼沉静。 正如枫映堂之前对祈行夜介绍的,在这起B级污染案中,最关键的初始污染源,尚未被拘捕归案。 污染仍在蔓延,祈行夜的侦探社,也只是污染路径上的停留点。 调查官已经在祈行夜家中取证了污染粒子,并送去分析。 分析结果会展现污染源的特性和移动路径,那相当于污染源的“指纹”,可以搜寻污染粒子分散区域,判断出窜逃途径。 他们要赶在污染源进入市区,造成下一次污染之前,找到它,制止污染扩散。 当污染源被无害化处理,所有污染粒子消杀干净,这次污染案件才算终结。 分析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送检不到半小时,污染源本身的资料,就已经根据“指纹”排查,反向追溯,被情报部整合归纳。 有关于污染案的前因,逐渐在众人眼前显露。 污染粒子是在26日晚,第一次出现在江南新区一处仓库,那是目前可以追溯到的最初源头。 而“巧合”的是,当时在仓库的三位看管员,全都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三张人物牌卡出现在电子屏幕上,对应的档案一行行浮现。 那是三个中年人,都是四五十的年纪,饱经风霜的脸满是皱纹沟壑,眼睛浑浊,不似年轻人那般鲜活。 他们是谁的父亲,谁的丈夫。为了生活而奔波,如今却生死不明。 “情报分析部认为,缝隙位置与仓库重合,使三名安保人员第一线接触污染粒子,因浓度过高,异化程度100%,失去人类结构,成为污染源。目前判断:回溯可能0%,极高污染系数,波及范围半径一公里,随逃窜时间正比累加。” “预计12小时后,污染系数达到峰值,污染范围半径一百公里,京城南部都将遭受影响,估算被波及市民人数五百万。届时,CB0739案将升格为A级。” 电子女声带着机械的温柔:“情报分析部建议各位调查官,一旦正面遭遇污染源,不可犹豫,立刻击毙。祝各位调查官出师凯旋,平安归队。” 祈行夜听着,思维高速运转,思考时手指无意识叠起纸鹤,纸张都变成了他手边栩栩如生的白鹤。 不少调查官侧目。 商南明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祈行夜侦探,你有什么疑问?” “你们似乎认为,污染源会向人口密集的市区移动。因为那里更容易造成污染扩散。” 祈行夜问:“但污染源——我对污染了解不深,只是,污染源也曾经是人。有没有可能,它会回家?生前的家。” 由人异化的怪物,终究……也有人的部分啊。 他们是父亲,是儿子,是丈夫。 还有家人,在焦急等待他们回去,有一盏灯为他们点亮,守候回家的路。 章节目录 第7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祈行夜的话,让不少人愣住了。 会议桌上一片安静。 众人都下意识看向商南明,屏息等待他的决断。 枫映堂悄悄拿走一只纸鹤,好奇的抻了抻白鹤翅膀,笑了。 不被束缚的鸟。他还挺喜欢祈行夜这个新同事的。 “你说自己对污染并不了解。” 商南明微微颔首,眉眼平静无波:“你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祈行夜:“?”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商南明笑了一下,身躯前倾,他敲了敲桌面,悬空电子屏上画面迅速切换。 完整的分析报告展现在祈行夜眼前,一行行黑字快速滚动,密集如蚂蚁。 包括数张之前拍到的照片,以及往次污染案横向对比,都被清晰呈现。 CB0739案件的污染源,并非一直没有被捕捉到,而是在锁定目标后,又被其断尾求生逃走。因此,它的影像被留在了调查官们的执法记录仪中。 经过除雾,调整,高清影像甚至可以看清怪物每一根毛发。 那已经很难再称之为人了,只有些许曾经属于人的轮廓还依稀可见。 像是将几个人肢解拆碎后,又重新拼凑组装成一体,手法粗糙敷衍。 那堆血肉聚合体完全违背了正常认知中的人类模样,只胡乱将所有肢体全部堆砌,又在此基础上继续异化。 这使得影像里的怪物脖子折断,黑黝黝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脖子下面本应该是锁骨的地方,却是十几条骨鞭般的手臂,它的肋骨弯曲且长,像几十把钢刀从胸膛里伸出来,两个头颅也戳挂在肋骨上,鲜血顺骨骸流淌,血肉狰狞。 怪物经行处血河流淌,满地碎肉骨茬。更有一颗头颅长在它脚踝后方,每走一步都会撞击一次,白花花黏腻的脑浆滴答涂抹了一地。 它像返祖的猴子,敏捷迅速从房檐屋顶飞奔而过,十几米长的手臂鞭子一样有力,追上去的调查官只要被发现,怪物手臂立刻甩过来,重重抽飞所有追踪者。 污染过处,大地翻滚在巨响中开裂,血红丝线像土地的血管,追随着怪物迅速蔓延开来。 汇聚成的血河在蠕动,吞噬调查官和居民,拖住了调查官的脚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染飞快逃窜,咬牙转身,去救将被血河吞没的居民。 一个翻滚着杀戮的嘶吼,肆意摧毁看到的所有生命,一方忌惮污染还要保护沿途街区,束手束脚。 双方在追逐中拉开差距。 影像终结于剧烈的爆炸声。 电子屏上缓慢浮现出波及范围和人数,冰冷机械的总结战况,预测下一步计划。 战斗地点在地图上标成一路血红,昭示着在常人所不知道的另一片黑暗中,曾经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殊死对抗。 很多人不知道,在他们安睡的夜晚,窗外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挡在他们前面。而他们,与死亡擦肩而过。 指挥车陷入长久的沉默。 调查官们神情低沉肃穆,眉头紧皱,被影像重新拉回当时的现场,心绪沉重。 祈行夜眼眸微微睁大,久久震撼不能言语。 客人虽然提到了污染,但发来的证据只剩一段音频幸存,他没能亲眼看到污染的具体模样。 直到现在。 影像使祈行夜身临其境,以调查官的视角,重新完整体会了污染源的破坏力。 恐怖和绝望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如果你想说,那还是人类的话。” 良久,商南明的声音响起,打破死寂:“就证明给我看。” 祈行夜沉默垂首,发丝散落下来,阴影遮住他的眼眸,看不清神情。 随污染系数加重,属于人的部分越发削弱,蚕食理智。当被污染人彻底崩溃时,就会真正堕化为不可回溯的怪物。 那已经根本不是人类了。 而是人们血肉堆砌垒成的另一物种,残酷而疯狂,没有理智和人的温度。 无法将属于人的温情,寄托在怪物身上,期盼再次唤醒它。 这也是为什么,调查局一向不考虑被污染人本身档案。 即便经受过严苛训练的调查官,一旦被污染,也无法忍受异化的痛苦,最终失去理智变成怪物……更何况是普通人。 商南明却向祈行夜伸出手,摊平:“计划书。” 刚刚还心情沉重的祈行夜茫然回望:“啊?” 枫映堂贴心附上翻译,中译中:“商长官是在问你要具体实施方案。既然是祈侦探你提出的这个思路,就应该由你来做出完整的应对方案。” 他小声提醒:“商长官要求严格,祈侦探你可以提出自己的看法,但呈现到长官面前的,必须是完整且具备可行性的方案。” 祈行夜扫了眼其他人,在座所有调查官都对此习以为常。 商南明不否认任何可能性,即便概率近乎于零——但前提是,那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是可以切实落地的方案。 “既然你还没有想好,那就稍后再说。” 商南明没有为难祈行夜,对待这个临时“下属”,他格外宽容:“但我希望,下一次你提出自己的看法时,能拿出足够说服我的方案。” “每一个被执行的方案,都关乎所有调查官的生死。祈行夜侦探,抉择是有重量的。任何没有被考虑在案的疏忽,都会使你面前这些调查官中的某人死亡。” “指挥官,必须为所有下属的生命负责。” 他扬了扬下颔,平静道:“在你说服我之前,就按照分析部的方案来。” 祈行夜很快见识到了调查官们的工作日常。 商南明不喜欢多费口舌解释,对自己的下属三言两语就交待清楚,一条条指令下发,接到命令的调查官们立刻行礼下车,全身心信任商南明的指挥,转身奔赴自己被指派的查勘地点。 调查官像重重敲进污染路径的钉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① 命令之下,他们将坚守战地至死。 就算污染粒子溢散,暂时无法捕捉污染源,但他们的存在,依旧使得污染粒子浓度阶梯下降。 像被堵塞的血管,使血液无法奔流。 即便调查官自己也有可能被污染,最后变成被追捕的怪物,痛苦死亡——他们明明知道。 但没有任何人犹豫退缩。 每一次敬礼,都当做生命最后一声道别。 刚刚还坐满了人的会议桌上,很快就只剩下祈行夜几人。 商南明站起身,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将自己的终端平板递给了祈行夜。 “没有准确的情报,就不会有切实的方案计划。” 他的声线平稳没有起伏:“试着说服我,祈行夜,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像之前一样,用你的能力作为底牌,来与我谈判。” 祈行夜不可置信,枫映堂也瞪圆了眼睛想要阻止。 权限,身份,保密层级……枫映堂有太多想劝阻的理由,但都在商南明平静一眼中消弭。 指挥车停在了江南区中心。 这里是分析结果中逃窜路径的终点,发生概率58%。 按照污染源至今所有移动路径推算,污染源会逃进市区,优先选择人口密集区域,污染范围内所有居民都将成为污染源的“人质”,令调查官束手束脚。 而污染源的逃脱几率提高。 因为失去人类构造,污染源更接近于野兽,遵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更能察觉调查官的威胁性,本能自保。 这是情报分析部基于庞大情报和过往经验,给出的成功概率最高的方案。 但是,商南明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祈行夜的肯定,甚至将自己最高权限的账号给出,放任祈行夜去找另一条路。 这不是商南明以往的行事风格。 枫映堂想要追问,商南明已经转身,利落离开指挥车去往现场。 虽然位高权重,但商南明从来没有将自己保护在远离危险的屏幕后。 在污染第一线,永远都看到他战斗和指挥的身影,与调查官共同生死进退。 祈行夜下意识起身想要追过去,却被已经明白商南明想法的枫映堂拦下。 “祈侦探,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枫映堂声音冷静:“商长官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调查局也不允许。你已经是规则的例外。” “不论是你想知道的真相,还是想救的污染源,想终结的案子……在阻断污染设备全部部署完成,正式行动之前,你还有半小时。” 他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离开。 指挥车里只剩下祈行夜一人。 但他没有追出去,只是在看了眼商南明逐渐消失的背影后,转身一头扎进了情报的汪洋大海,争分夺秒,连呼吸都放到最轻,视线飞快从屏幕上一行行扫过,线索情报迅速在他的脑海中整合。 繁杂庞大的信息被剔除干扰废料,道路逐渐清晰,隐约可见。 凌晨三点。 夜色最黑暗的时刻,万籁俱寂。 初秋的京城树叶枯红下落,夜风吹过,哗哗作响,无人的街道死寂,只有昏黄路灯不断闪烁,明灭不定,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流动在风中。 蓝色光芒渐盛,在黑暗中逐渐连接,形成完整而巨大的蓝色圆环。 任务区域被锁定。 调查官们的身影沉默驻守,耳机里不断传来最新情报进展。 污染路线持续追踪,污染源逃窜终点确定。 监测粒子范围半径五公里以内,都已经被封锁,确保污染源插翅难逃。 “长官,已经准备好了,各部门待命,机动1队全队到达指定地点。” 枫映堂回身看了眼指挥车的方向:“还等祈侦探吗?” 商南明垂眼,手表上的指针一格,一格,向前移动。 “我给过机会。” 他抬头,淡淡道:“但能否抓住,是祈行夜自己的事。” 最后一秒,滑过。 “突进——由边缘至中心,地毯式搜查包围,将污染源逼进拘束区域。” 商南明一声令下。 安静待命的调查官们瞬间行动,如离弦之箭。 部署的所有设备开始运行,包围圈内彻底与外界隔绝。 无论是污染粒子还是电波都不可能外溢,天罗地网之下,污染物无处可逃。 但几乎是同时,包围圈外的指挥车,车门被大力推开。 祈行夜长腿跨向地面,拼命奔跑向包围圈。 看守阻隔设备的调查官看到他,惊愕奔向他试图阻拦,却被祈行夜反手一把拽住。 “商南明呢!” 尖锐的电流音爆中,祈行夜低吼:“不对!污染源,分裂成……” “轰——!” 蓝色的火光爆裂升空,爆炸声吞没一切。 火焰裹挟着力量冲击波向外四散而去,顷刻间已至祈行夜身前,将他与周围调查官一起掀飞出去。 像被一拳狠狠击中腹部,祈行夜痛到无法呼吸,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升高飞起,夜空渐近又渐远,抛物线重重砸向地面。 一瞬间,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一口血喷出来。 祈行夜口腔鼻间萦绕铁锈气息,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百骸失去控制,仰倒在狼藉污脏的地面废墟上。 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一切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眼前黑白交替的光像生死界限的反复行走。 飞溅的碎片带起火焰,落在地面燃烧。 恍惚中,祈行夜看到血红色的巨大身影,缓缓出现在自己视野内。 它长长的手臂拖行于地,佝偻腰背,戳挂在肋骨上的两个头颅中,只剩下一个完好,凸出的青白眼球密密麻麻遍布着红色丝线,翻涌起伏,像被铁线虫钻进皮肤啃噬血肉。 而另一个头颅被砸成一团模糊烂肉,眼球和舌头长长坠挂着,一步一晃,死不瞑目。 怪物浑身都流淌着鲜血,每走一步,都有肉块从骨骼上脱落,又被它自己踩得稀巴烂。 “呼哧……” “呼哧…………” 像破了的风箱。 怪物巨大的呼吸声粗粝嘶哑,困难如垂死老人。 祈行夜拼命找回自己的意识,咽下口中鲜血,艰难想要撑着地面起身,剧痛而中断的思维逐渐收拢。 他一眼就认出,那根本就是影像里的污染源。 阔别两日,它的变化巨大。 但祈行夜早已经将污染失踪者的脸,牢牢印刻在脑海里,不会错认怪物胸口戳挂的头颅,正是其中之一。 那是……生吃了自己的儿子,绝望的失踪者。 但祈行夜失去了对自己身躯的掌控,他想要喊住那怪物,想要追上它,阻拦它。 可他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耳边只有轰鸣的电流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张没张嘴,声音是否还在。 世界天旋地转,祈行夜在拼尽全力,想要重新稳固平衡。他在如同毁灭末日的街区中,试图阻止一切悲剧发生。 那怪物沉重的步伐停顿了下来。 它转过身,殷红如血的巨大眼球,冷冷扫过渺小如虫蚁的祈行夜。 然后,怪物缓缓抬起数米长的残破手臂,伸向人类。 血海翻滚,火焰呼啸。 倒映在祈行夜眼中。 ——还有越来越近,压顶而下的阴影。 章节目录 第8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污染应对守则第一条:污染不可回溯,污染物非人,一旦遭遇,立即击杀。] “跑!一旦遇到就立刻跑!能多快就多快,别犹豫!” …… 资料上的铅字与枫映堂的嘱咐,反复在祈行夜脑海中交错,撕扯他的精神。 眼前却是紧逼的怪物。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近距离下,他清楚看到庞大怪物已经异化到何种程度。 半米宽的手掌皮肤剥离,筋肉黑紫,只有血管殷红过于艳丽,在一团黑色中如此显眼,指缝鸭蹼般粘连着羊水一样的粘液。 怪物的指骨闪烁刀刃般的寒光,抓向祈行夜。 他咬紧了牙关拼命想要重找回对四肢的控制,却也只能狼狈仰身,眼看就要死于怪物掌下。 脱离保护,得知真相的代价,或许是死亡…… “嘭!嘭嘭——!” 枪声突然响起。 接连几声巨响在祈行夜耳边炸开。 与此同时,怪物手掌被射.穿大洞,重击之下歪斜后退了两步,粘稠血肉飞溅。 倒在废墟里的调查官半张脸都是血,冲祈行夜嘶吼:“走!” “快走!去指挥车,那里安全!” 怪物也已经回头,注意力被声源吸引,它重新调转方向,拖着骨肉支离的身躯向调查官走去。 祈行夜眼眸微微大睁,他惊愕转头,越过火光看到了巨石下狼狈的身影。 满头满脸都被鲜血覆盖,伤势狰狞难辨,血液流淌进眼里连睁眼都刺痛。 调查官的状态极差,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脱力颤抖的手握住武器指向怪物,微蓝光芒从枪筒迸发,一声声枪响不停。 子弹全部击中怪物,强大的冲击力拖慢了它的步伐,胸腔血孔模糊,本就摇摇欲坠挂在肋骨上的半个脑袋也摔落在废墟里,又被它一脚踩碎。 调查官完全可以在废墟下安静避险,却挺身而出代替祈行夜吸引了怪物,打定主意用生命为他换取逃离的时间。 特制子弹很快打空,按下扳机只剩咔嗒空响。 他吃力想要伸手去摸特制匕首,但爆炸对包围圈边界波及严重,路面和建筑碎裂坍塌,巨石将他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他用力到青筋迸起,却也无济于事。 怪物越来越近了。 它在火焰中弯下腰,长臂扬起狠狠一甩,就将调查官抽得半边身体血肉模糊,骨爪毫不费力的将他拎起来抓住。 他的视野已经完全被血液模糊,被骨爪死死握住,在逐渐收紧中窒息,每呼出去一口气都压榨胸膛所剩无几的空间,宛如酷刑。 他要死了。这样的认知如此清晰。 只希望祈行夜已经逃离……他艰难转头,想要确认祈行夜的身影。 但火光下的街区空无一人。 嗯? 就在这瞬间,破空声呼啸,暴喝声炸开。 “你给老子松手!滚——!” 祈行夜修长的身影如疾驰闪电,在调查官甚至怪物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迅速踩踏过废墟里的巨石,帆布鞋一蹬高高跃起,风衣烈烈翻飞如鹰击长空。 他裹挟万钧之势直冲向怪物,手中钢管重重劈下。 狠狠捅.进了怪物断裂脖颈的截面口。 “噗呲——!” 钢管深深.插.进血肉的声音如此清晰,甚至能看到肌肉撕裂,从怪物骨骼上脱落。 烂肉团扑簌簌掉进火焰里,滋滋啦啦的油声中焦臭弥漫。 空气凝滞一瞬。 怪物僵硬在原地。 祈行夜跟随重力下落,在长腿触及地面的瞬间立刻调整姿势,一口气也没有停顿,目标明确的转身直冲向调查官。 在调查官震惊的注视下,祈行夜抓起旁边的混凝土石块,凶悍砸向怪物的手臂,试图将他从怪物手里拽回来。 调查官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怒道:“没用!不是特制材料别想……” 话未说完,就听“咔嚓!”一声脆响。 异化后钢筋铁骨的手臂,就这样在祈行夜手里断开。 调查官差点被没说完的话噎死。 傻眼了。 怪物在剧烈颤抖,它庞大的身躯后仰,愤怒长吼令四周震动,似乎刚从痛楚中回神,被激怒要找伤了它的人报复。 祈行夜听见了。 但他连头都没抬,快速用双手各握住骨爪两边,肌肉紧绷然后低吼着猛然发力,将困住调查官的巨掌掰开。 调查官摔出来,脱力砸在祈行夜结实的胸膛上,他也顺势将骨爪扔到一旁,回手架住对方的肩膀,然后凛然回身,仰头看向发狂的怪物。 它残余的其他手臂被疼痛激怒,疯狂抡向祈行夜两人。 愤怒加速了它的异化,污染粒子像高温下加速气化的雾气,朦胧笼罩了整片爆炸现场,就连祈行夜这个门外人都肉眼可见粒子的形态。 那像雾,像云雨,像冬日的落雪。 在火焰中纷纷下落。 是只有诗人笔下会有的震撼之美。却带着无穷尽的危险。 钢鞭般的手臂几次从祈行夜身边划过,他和调查官互相搀扶,拼尽全力从陷入疯狂的怪物身边撤开。 带着一个伤员快不起来,祈行夜心有余力不足,更何况怪物已经受伤,污染开始扩散。 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死神争分夺秒入侵。 “祈行夜!” 调查官咬牙切齿:“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你立刻回指挥车,那是移动堡垒,能应对现场所有突发事件,可以确保你不被污染。别胡闹了,这么下去,我们都得死!” 祈行夜匆匆瞥了他一眼。 鲜血染红了肩上黑星,半张脸伤势惊心,黑色制服大衣吸饱了血液又顺着衣角滴答下落。 染红的证件上,隐约辨认名字。调查官晋南,编号10019. “你别是想牺牲自己吧?” 祈行夜单手抱着他,敏捷从巨石跳下来,堪堪躲过头顶历风。 怪物攻击落了空,重重甩在他们身边,霎时间碎片飞散。 气氛紧张。 祈行夜却歪了歪头,发狂怪物褪色仿佛都成了背景,火焰燃烧在他眼眸中,向下瞥来的一眼冰冷又疯狂。 令晋南心悸。 “诶,怎么办,我不太习惯太煽情的东西。” 祈行夜皱眉带着不赞同的目光,却笑嘻嘻道:“伤员就应该有伤员的自觉,别胡思乱想。交给我。” 晋南怔了下:“你能做什么……” 祈行夜笑着向晋南眨了眨眼,轻快又胸有成竹。 “余大!” 祈行夜猛然站定回头。 他扬声怒吼,诘问怪物:“你已经犯过错,吃了你的亲儿子,还要再犯错吗!你想要看着你其他家人朋友再因为你而死吗?” “这就是你要的吗!你这些年拼命供儿子读书就是为了杀死他,是吗!” 祈行夜的质问将怪物重新拽回痛苦的地狱,愤怒发狂的怪物重重愣住,僵硬在原地。 它那张攻击下更加模糊狰狞的脸,怔怔的看着祈行夜,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高度异化后的声带只能发出“嗬嗬”的杂音。 像罪人无望的忏悔。 晋南大气不敢出,紧张看着无声紧张对峙的双方,他向前一步,艰难但坚定的半挡在祈行夜身前,已经做好了怪物冲过来时以身做盾的准备。 祈行夜却问了怪物一声:“你的母亲……躺在医院的老母亲,她还在念着你,等你去看她。母亲在,你的家就还没散,有人,在等你回去。” “余大。” 他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 却令怪物剧烈颤粟起来。 武器重击都没有此刻更痛。 它仰天长长哀嚎如泣,浑浊粘稠的血液顺着眼眶流淌。 遍布它身躯的血线更快速的蠕动,无数红线顺着它蔓延到地面,像蚯蚓般瞬间钻进泥土,迅速向四周扩散去。 而怪物深深看了祈行夜一眼,转身——竟然反冲进了包围圈里。 阻断设备形成的蓝色光圈仍在生效,怪物跨过的瞬间高电压电流烧灼皮肉,滋啦作响,眨眼间就将怪物伤到焦黑模糊。 可它却恍然未觉,依旧执着向某个方向快速跑去,落下的每一步都令地面颤抖。 街道砖石碎裂,血色的蛛网依旧在贪婪的向外吞噬,可作为最核心污染源的怪物,却好像已经置身事外。 心有坚定。 晋南愣住了,莫名心情沉重。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祈行夜……你竟然做到了?你怎么做到的!” 他愕然甩头看向祈行夜,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没吹牛。 祈行夜摊手:“情报不就在资料里放着呢吗?只要人长了眼睛就能看见吧,看见就明白了。” “除非你瞎。” 晋南:“……我怀疑你在骂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还能撑住吗?好像能动的只剩我们了。” 祈行夜环视火焰还未熄灭的四周。 满地狼藉废墟中,损毁的设备散落一地零件,剧烈的爆炸冲击波之下,阻断设备被影响也发生了电子燃爆使,冲击力更加严重。 驻守包围圈边界的调查官们首当其冲被重伤到地,只有当时向祈行夜跑来的晋南,因为远离设备而避开了能量最强的冲击,尚能站立。 晋南第一时间去摸通讯器,想要向商南明和机动队队长报告,也问清包围圈里的爆炸到底怎么回事。 但因为阻断设备的严重损毁,使得周围一整片街区的电流异常,完全被屏蔽断开连接。 他看着倒在废墟里失去意识的同僚们,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还能行吗?” 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晋南扯回来:“先把你和其他人送回指挥车,其他的稍后再说。” “不行!当务之急是要向商长官报告,不能让污染泄露出去……” “行了闭嘴!” 祈行夜一巴掌拍在晋南后背,顿时疼得对方龇牙咧嘴说不出话,物理闭嘴。 “救人,也得你先活着才能救。” 他哼了一声:“说了老子最烦煽情,听不懂?” 晋南:“…………” 新,新同事,好像是个特立独行的硬茬子? 还有意识的是两人,但实际上能形成战力的,只有祈行夜一人。 晋南受伤严重,污染源逃窜后,他强撑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就委顿在地,软绵绵一点力气也没有,全靠着祈行夜半背半扛着后撤。 他觉得从战场撤退很屈辱,但刚说“我还能……”,就被祈行夜翻白眼堵回去了。 晋南:感觉新同事用脸骂我,是错觉吗? 从晋南口中,祈行夜获知了波及范围中的调查官人数。 于是他边扛着晋南,边从废墟里翻找其他人。一边肩膀一个,扛猪肉一样扛着重伤昏迷的伤员往指挥车走。 两个常年高强度训练的成年男性,加上他们配备的武器,怎么算都有四百斤重了。 但祈行夜却面色轻松,甚至还能分出神和晋南说话。 晋南惊了:“怎么做到的?你不是民俗学出身的侦探吗?” 这个体力,就算放在调查官里也是拔尖的。这让他对祈行夜又有了新认知。 更让他在意的,是刚刚祈行夜对怪物攻击的举动。 一如资料所言,常规热武器冷兵器都对污染物不生效,调查官配备的武器,都来自于国内为应对污染而专门成立的科研院。 十几年来,科研院在污染粒子的基础上进行研究设计,研发出了一套拥有完整自主知识产权的独立武器网络,就算在世界各国中也处于领先水平,完全支撑起了调查局的武力运行,让调查官们不至于以身补天。 可祈行夜,却光是凭着石块钢管这样粗糙的利器,就重伤了污染系数最高的污染源怪物,还有之前的污染回溯…… 晋南的视线充满探究。 “你也说了,民俗学侦探嘛,日常下个墓爬个山进个村不是很正常?有这体力,也很合理吧。至于污染……” 祈行夜反问:“你们专业人士都不清楚,指望我?是不是反了?” “再说,刚刚还有人没有把我算作同僚,还想保护我吧?”他轻笑。 晋南皱眉,还是郑重解释:“你不是调查官一员,就算商长官批准了你暂时跟随,但终究是普通市民。调查官就应该保护人民,我不认为我的选择有错。抱歉。” 指挥车有一名调查官留守,远远看到两人身影和伤员时,惊愕得半晌没回神,然后才赶紧迎上来。 不等对方说话,祈行夜直截了当问:“包围圈的爆炸到底怎么回事?商南明呢,还能联系上吗?” 调查官为难的摇了摇头:“阻隔不仅是针对污染,而是针对任务范围内一切有机物和无机物,因为污染粒子造成的影响是无差别的,任何与外界的关联,都有可能导致污染外泄。如果外面的人能与里面的人联系,那里面的污染粒子,也可以反向异化外界。” “有商长官在的任务,完全依赖于现场指挥,机动1队是独立隶属商长官的,其他长官没有权限,阻隔圈外也无法得知内部具体情况。” “但是闭路线传回了三秒的执法记录仪片段。” 调查官将视频点开。 晃动的镜头下,是身躯庞大的血色怪物,以及背景音里杂乱的嘶吼。 “污染源!”、“污染计数器到达上限,快升A级了!”、“长官……” 无数声音交叠,最后定格在升腾的火光上。 这是爆炸前最后的三秒。 祈行夜却在看到视频里的怪物时错愕。 他看向晋南,对方同样惊讶。 “污染源?” 祈行夜茫然:“我和晋南,刚刚才在包围圈外遭遇了污染源。” 驻守指挥车的调查官惊愕:“不可能!” 但祈行夜敢肯定,自己绝不会看错。 ——怪物肋骨上的那张脸,正是他在档案里看到的其中一人。 污染最初受害的三名安保人员,近百万字的资料囊括了他们一生,甚至是所有与他们有交集的人。 哪怕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祈行夜才认出那怪物的脸,其实是另一个未被准确记录的失踪者。 住在仓库里的工人,余大。 调查局对污染案的判定中,认为污染源是三名安保人员的融合体。但是当污染发生时,同样住在仓库的余大,很难说不会受到波及。 只是因为他居无定所,没有准确行动轨迹,所以在分析部的初筛中被漏过了。 但祈行夜却生生从百万资料中,挖出了三个保安当晚买酒时多拿了一个塑料杯这个微小细节,判断出当时还有第四人。 更令他惊愕的,是余大的儿子——正是和客人一起加班的同事。 按照客人的说法,怪物当场生吞了同事。 调查局佐证,同事确实当场毙命,残尸高度异化,已经被无害化处理。 而余大的母亲患癌住院,医院的位置,正是在江南区中心。 也就是包围圈内。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所以祈行夜判断,虽然是融合体,但污染源很有可能是有自主意识的,并且由余大控制。 他推测,余大在发现自己异变后,第一反应是去找儿子。一个将死的父亲,想在生命最后再看看自己的孩子。 但是对污染一无所知的余大,并不清楚污染的威力,他找到了儿子,却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异变和多人杂糅后的混乱意识。 他不是父亲,是怪物。 人类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欢? 想要将喜爱之人揉进身体,想要吃掉小猫咪,想要和爱的人永不分离。 可是堕化成怪物的余大,神经和大脑已经无法正确处理情绪了,失去人类的克制理性。因此将他对孩子的父子之爱,错误处理。 余大生吞了自己的孩子。 然后,他迟了一步意识到这件事。 这也成为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崩溃,加速了异化的进程,彻底变成了污染源。 听到祈行夜的分析后,调查官良久无言。 晋南眼神复杂:“你是说,污染源还残余人的部分?” 祈行夜点头:“恐怕是的。你们侦测到路径通往江南区中心,很有可能并不是因为这里人群密集,易于污染扩散。而是因为余大的母亲在这里住院。” 理智崩溃后,余大行事浑噩,即便有人性但也所剩无几,完全凭本能行事。 可能,他还记得的执念,只有住院的母亲…… 知道死期将至的儿子,去往母亲病榻前,做今生最后一次告别。 但因为绝望和痛苦下本能的逃避,余大或许已经忘记了他会带来的灾难,忘了他会吞吃亲人。 不再是人,而是真正的怪物。 高度污染下,他的脑组织突触转移,无法支持他进行人类思考。 只剩下浓烈的情感在支撑执念。 “所以,不管包围圈里发生了什么,只要能提前守在余大母亲的医院,就能守株待兔,抓到污染源。” 祈行夜笑得轻松,他向目瞪口呆的晋南眨了眨眼:“是不是很简单?” 晋南:“啊对,我高考没考满分也是因为我不知道高考简单。” 这说的是人话吗! “商南明不是说要完整的计划案?” 风衣被夜风吹拂,在火焰中翻飞如飘扬的旗。 祈行夜单手插兜脚踩巨石,笑道:“这是我的委托案。” “也是我的胜负欲。” “不好意思,活了二十五年,只擅长赢。” 章节目录 第9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我和你一起。” 祈行夜转身时,晋南喊住了他。 他皱眉:“你的伤……”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祈侦探。” 晋南对祈行夜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和缓下来。并不是将他视为被保护者,而是同僚一员,共担危机。 “你今天才接触污染,就算能力再强,读完再多资料,也很难说能在现场存活下来。书面上的理论,和实际操作终究是有差距的。而污染,任何细微的差错都会造成死亡,甚至不止是自己,更会危及所有市民。” 晋南捂着自己腰腹的伤,艰难起身,想要走过来。 祈行夜看得胆颤心惊,生怕他死在半路上,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在包围圈附近时,保命优先,完全不顾上妥帖照顾伤势。直到现在晋南脱掉破烂污血的制服外套,祈行夜才清晰看到他的伤势有多重。 调查官的长外套下面还穿着层层防护服,类似于防弹衣一样,只不过更加轻薄贴身,凭借于此,调查官可以在重度污染现场行走,尽可能防止被污染和伤害。 但晋南的防护服一解开,一捧血水顿时“哗啦”冲了出来。 ——设备爆炸时,零件迸飞,击穿了晋南的腰腹又遭怪物碾压,撕裂的伤势狰狞,皮肉翻卷。 祈行夜愣了下:“你刚刚,是忍着这种伤势……还想要救我?” 他顿时皱起眉,不赞同道:“你都这样了,别想和我一起走,老实养伤。” 晋南却平静:“我是直隶商长官的机动1队调查官,十二个队长之一,没有后退的资格。我是行走的权限,祈侦探。你的临时权限级别太低,没有我带路,你别想进包围圈。” “别小看科研院出品的阻断设备,它的续航能力在被损毁后,仍旧是世界标准的两倍,它会判定权限,非调查官不可通行,并且在任务结束之前只进不出,严防污染外泄。” 祈行夜:“那你把我送进去,然后你自己回来。” “可行。” 晋南微笑:“但我不想。” “…………” 失去所有联络的现在,现场还能行动的只剩下三人。 祈行夜将所有包围圈外重伤的调查官,都一一扛了回来,交给驻守指挥车的调查官急救处理。 等他再去探望晋南,想要说服他的时候,就发现晋南满头冷汗,自己对着镜子快速处理缝合了伤势,身边托盘里堆满了带血的手术刀和纱布,正用牙咬着绷带一端打算包扎。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一时无言。 他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一名战士。不是需要被小心呵护的瓷器,而是保护者本身。 他沉默一瞬,随即走上前去,接过晋南手里的绷带,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迅速帮他包扎妥帖。 晋南明白过来,这是祈行夜无声同意了自己的跟随。他笑了,默契的没有多说,只在祈行夜以眼神询问时,说明自己还需要什么帮助。 几针阻断剂打下去,晋南肉眼可见的状态好转。破烂污脏的制服被换下,崭新的防护服和制服一层层穿戴整齐,所有武器佩戴完毕。 以最快速度收拾妥帖后,他依旧是那个看起来不可被击垮的调查官。 一眼扫过去,甚至看不出他二十分钟之前才受过重伤。 祈行夜眼带惊叹,惊奇的上手左摸右摸,试图搞清楚原因。 晋南刚提起来的一口气瞬间卡在嗓子里,憋得从耳朵迅速红到脖子。 他打掉祈行夜试图钻进外套去摸防护服的手,将黑沉手提箱拍进祈行夜怀里:“换上。” “祈侦探你体质特殊,但高度污染环境不是常人能抵御的,更何况。” 晋南顿了下,语气沉重:“传回的三秒音像里,现场判断要达到A级。” 祈行夜看过枫映堂拿来的资料,清楚A级意味着什么。 污染事件共分为十一类别,案件根据影响层级,由高到低被分类成A至E,每进一级,威胁性指数10进阶,也就是十倍,百倍,万倍。 污染类案件不多,在危险指数上却排名第一。 在污染类案件中,多是C级及以下,很少有B以上的案件。但只要记载在案的B级,无一不造成了严重后果。 至于A类…… 档案封锁,祈行夜无权限查看。 “从有污染这个概念开始,国内A级污染案件十根手指数的清,但无一例外的是,每次A级污染案出现,都伴随着严重灾难和调查局大规模殉职,甚至超过核泄漏的威胁。调查局几乎是以身补漏洞。” “一旦案件级别升格,就算商长官也无法在无伤亡的情况下镇压。” 晋南表情严肃:“所以我们务必在真正升格之前,解决这次污染案!祈侦探,就算你我死亡也要做到。” 祈行夜点点头:“放心,商南明向我确认过,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我承诺了他,就不会失信。” 他低头扫了眼怀里的箱子,上面刻着名字编码,却都是晋南的。 “没办法。长官不在,没法批给你新设备,先用我的备用套组吧。” 晋南详细介绍起了箱子里的设备。 三层防护服,一层防攻击,一层防污染,一层防自己对外伤人,甚至配备自爆装置。 防护服作用有限,如果踏足B级以上污染案,高浓度污染粒子的渗透与停留时间成正比。一旦调查官本身被污染,防护服会确保他不会突变伤及同僚。 带有定位和生命体征记录功能的执法记录仪。 相当于调查官随身的黑匣子,时刻向调查局总部发射定位信号和生命体征波动,确保每位调查官都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支援。而一旦殉职,记录仪会主动传回信号,并加密封锁所有信息,只有调查局才能破解,并获知调查官生前全部情况。 污染计数器,类似于测定辐射的盖革计数器,不过它所针对的是污染粒子。 阻断剂和营养剂。可以在调查官状态下降时,起到快速补充恢复的作用。即便调查官已经被污染,也可以在阻断剂的作用下暂时稳定,争取到一定的时间继续完成任务。 以及对污染物特制的冷热武器。铁锁,匕首,电子仪器和枪.械.弹.药。 这是一个调查官在离开基地时,就必须配齐的基本装备。 污染事件不可预测,谁都说不准它到底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发生。调查官能做的,就是永远待命,万全准备。 晋南边和驻守的调查官交接工作,边抽空关注祈行夜,时不时为他讲解疑惑,还帮第一次使用防护服的祈行夜穿戴好。 “咔嗒”一声,保护锁合上,防护服开始生效。 “晋南队长,注意安全。” 驻守的调查官向晋南敬了个礼,眼神复杂:“希望在任务结束后,能看到您回来。” 六名重伤员需要看护,也要有人守着指挥车待命,他只能在这里看着同僚的背影渐行渐远。 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相遇。 晋南点点头,微笑:“会的。” 就是不知道,会以什么形态回来。 他和对方都心知肚明,只身进入爆炸后失联的包围圈,那里大概率已经污染失控,任何人进入都是有去无回,已经不期待还能活着回来了。 只不过,即便是已知的死亡未来,晋南也没有任何退缩——他总是会回来的,他的长官和同僚们,不会放任他曝尸于污染旷野。 幸运的话会留一具全尸。一捧骨灰也可以,或者一个刻着“晋南”名字编码的黑匣子。 调查局的档案里,他将永远鲜活。 长臂忽然压在晋南肩膀上,祈行夜笑嘻嘻的脸凑过来,吊儿郎当的半挂在晋南身上:“你这人,能不能想点好的?还没出发呢,气氛就被你搞得这么僵,你朋友没因为这个揍过你吗?会不会聊天啊,兄弟。” 他伸手拍了拍晋南受过伤的腰腹,看对方疼得龇牙咧嘴,笑道:“你是在看不起我吗?放心,我可是有侦探职业素养的,肯定不会让你死里面。” “乐观一点,你看我,家里天天闹鬼,不也活得好好的。哪有那么容易死?” 他甚至上手提着晋南的嘴角向上,强制对方笑出来。 晋南:……这是新同事,要!忍!耐! 不过祈行夜这么一打岔,刚刚还低沉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变得轻快起来。 祈行夜抬手向驻守的调查官潇洒行了个礼,笑着眨了眨眼眸,像是在约定秘密:“放心,一定全须全尾把你们队长带回来。” “做人嘛,信用最重要。” 没那么标准的行礼,却带着十足的自信底气,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顶上。 等重新返回包围圈边缘,祈行夜看到阻断设备之后,明白了晋南为何说需要权限。 大型设备因为被爆炸波及,产生第二次严重自爆,零件都散落了满地,但核心元件还在顽强工作,蓝色光圈依旧牢不可摧的将街区阻隔成内外两个世界。 祈行夜赞叹。 晋南骄傲昂头:“大国制造,世界顶尖!在世界各国里,我们的科研院可是第一梯队。” 他向设备验证权限时,祈行夜仰头,看到包围圈内已经飘起轻雪,街道建筑产生虚影重叠,像是没了眼镜的近视成像。 还不到下雪的季节。 那根本不是雪,而是高度凝结的污染粒子。 薄薄的雾霭笼罩整个街区,昏黄的路灯下勉强照亮一方无人的街,安静到可怕。 不论是人,还是怪物,都不知所踪。 祈行夜第一次进入污染进行时的地带,脚步也不由得放轻,帆布鞋落在地上无声无息,猎豹一样踩踏过破坏严重的狼藉地面。 而大地上,已经隐隐有红光显现,蜿蜒如血管网络。 像是祈行夜家中曾有过的景象,只不过比之要加强数倍,甚至当祈行夜无意间踩在血色管网上时,会没来由的心悸。 就好像,他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某人跳动的血管和神经上。 他甚至能感受到从鞋底传来的脉搏,一下,一下。 是生命的跳动。 晋南拽了他一把:“祈侦探,尽量避开污染路径走。这些红色的管线是污染源移动途径,意味着污染物曾经或将要走过的路线,污染粒子比其他地方更高。” “防护服能防污染,但不是无限制,滤网满了就要开始污染自身了。” 祈行夜想起,之前调查官进他家的时候,确实在避开这些红线。 只是因为他令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古怪体质,才对污染没什么感觉。 爆炸的冲击波对包围圈内的街区建筑影响很大,但奇怪的是,祈行夜看不到有居民在的痕迹。 京城的江南区是常住人口上百万的大区,中心地带更是人员密集,爆炸声音如此之大,不应该一个察觉的人都没有。总应该有人因为好奇而查看才对。 四下望去,居民楼一片黑暗,没有一扇窗户开了灯。 凌晨三点,市中心死寂如坟场。 “是阻断设备。” 晋南淡淡道:“我们将污染称为第三力量,阻断设备也是基于第一科技和第三力量之上研发的,任务中,正常运行的阻断设备可以确保将所有居民阻隔在外,只精准将污染范围剥离出来,最大可能减少对居民的影响。” “前提是,阻断设备是正常的。” “一旦失效,或现场污染系数飙升越过设备层级,超过阻断设备的作用范围,那包围圈就会出现漏洞,像被溶解出小洞的薄膜。而污染会顺着漏洞流入世界……” “你听到了,祈侦探,爆炸中心很有可能已经升格为A级污染案。” 晋南看向祈行夜,悲戚一瞬间闪现又消失:“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祈行夜点点头,冷静问:“预计还有多久?” “爆炸前,分析部给出的时限是12小时。现在顶多也就三小时。” “够了。” 祈行夜俯身,从地面粘稠的烂肉血污中,拾起一张掉落的工牌。 “哪怕只剩一秒,只要没钉死结论,就有翻盘的机会。” 被血污模糊的工牌上,照片里的男人满脸沧桑皱纹,却笑得质朴。 姓名:余大。建筑工地工人。 章节目录 第10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商南明汇合,问清楚爆炸到底怎么回事。” 工牌在祈行夜修长的手指间灵活翻转一圈,被他放进风衣口袋:“爆炸发生前,他们一定看到了什么。” 虽然回传的三秒影像不足以录制太多,但以商南明留给他的印象,能独立统领整支队伍,并且使所有成员高度凝练信服于指挥官,对方绝非凡俗。 祈行夜相信,就算是爆炸,商南明也有办法应对,并且在危机中搜集情报。 黑暗笼罩街区边缘。 除了他们脚下这条主干路尚余路灯,周围的高楼都于黑暗中沉默矗立,像一座座墓碑。 在黑暗中,只剩下他们眼前的路充满光明,泾渭分明,笔直通往前方。 祈行夜却皱眉停步。太像明目张胆的陷阱了。 他捡到的工牌,很明显是从刚刚逃跑的污染源身上掉下来的,沿途掉落的内脏烂肉也都在佐证它的逃跑路线。 余大母亲住院的医院,同样也是这条路走到头再转弯。看过的地图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像脑工智能,规划路线。 晋南也说,分析部给出的污染路线正是这条主干道,商南明和所带领的队伍,也是沿线布防,拦截污染源。 可正因为太多因素证明,才让祈行夜起了疑心。 “污染源还没有彻底堕化。” 他的语气笃定:“余大的意识尚存,在他没有见到母亲之前,他都会撑住。他见过我,或许猜到自己会被阻拦,所以想尽量拖住我们。” “如果余大要做什么。” 祈行夜沉吟,指向眼前的主干道:“我猜,他会选这条路当陷阱。” 晋南将信将疑:“可它是怪物……祈侦探,你接触污染太少,所以还把污染当人类看。但事实上它已经对人们构成威胁,说是食人野兽更贴切。” “真的还会有这种智商吗?” 晋南想要沿主干道快速突进,第一时间和商南明汇合:“祈侦探,你是重要的包裹,我必须护送你到商长官那里,如果你的计划案是正确的,那商长官应该立即获知。” 他不赞同道:“你是在浪费时间。” 污染源已经受伤并且被激怒,每一分一秒都在让污染浓度上升。三小时都是乐观估计。 晋南只怕,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 祈行夜没有再废口舌解释,只大步流星走向街边,他边走边脱下风衣外套,然后给路边的垃圾桶套上。 晋南:“?” “你是在暗喻自己是垃圾吗?” 他诚恳极了,看上去好愧疚:“我没想到我对你影响这么大。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否定。” 祈行夜:“???” 他满头问号:“就你离谱!我当然是最棒的,这还用质疑吗?” 他斜倚在垃圾桶上,拍垃圾桶时像在拍好兄弟的肩膀:“桶哥一路走好,你永远活在我心里。” 话音刚落,祈行夜猛然发力,原本被固定在地上的垃圾桶被他瞬间拽下来。 然后他拎着垃圾桶两侧,抡圆了手臂—— 把垃圾桶大力扔了出去。 晋南:“?!!!” 下一秒,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忽然间密布红色蛛网,被砸向半空的垃圾桶在接触到红光的瞬间,就像被硫酸兜头泼下,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 伴随着一阵白烟,焦黑扭曲的垃圾桶从半空跌落。 当啷一声,摔在地面上。 微微晃动。 晋南看着像被捏扁的可乐罐一样的垃圾桶,目瞪口呆。 霎时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如果他们毫无防备往前走,现在垃圾桶的结局,就是他们的下场。 真·垃圾。 良久,晋南才哆哆嗦嗦指着那坨冒烟的废铁:“……卧槽!” 祈行夜摊手,早就料到这一幕:“看吧,就说有陷阱了。” 解释太费劲,干脆自己看好了。 垃圾桶就像一个信号,刚刚还平静的街道瞬间起了变化。 狂风呼啸从平地吹卷而起,腥臭难忍的腐尸味道浓郁,红色河水从主干道最尽头的黑点汹涌奔流而来,直冲向祈行夜两人所站立的地方,气势汹汹要将他们吞没。 红河速度太快,就算祈行夜反应迅速,一把拽起晋南踏着路基就试图向旁边高处躲避,却还是眨眼间已至身前。 祈行夜睁大了眼眸,慢慢仰头看去。 一切都像是被一帧一帧慢放的影像画面,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客人的脸,就在红河里挣扎哭嚎。 那是血液汇成的河流,汹涌冲过来时如怪物张开的大嘴。 一口将两人吞没。 像是回到了孕育生命最初的水中,温暖,心安,想要永远呆在那里向下沉沦。 晋南觉得自己好像回家了。妈妈在心疼的问他伤口,家里那么温暖且安全。 他颤了颤眼睫,闭上眼。 祈行夜:“咕噜咕噜……” “呸!” 拼命将意识拽回来时,还不等睁眼,祈行夜就先赶紧呸了一口,觉得自己快要臭死在血河里了。 好在他手里仍死死攥着晋南,就算沉沦血河也下意识没放开。 祈行夜先确认了晋南,对方本就带伤,总让他更担心一些。 看到晋南还好好的在自己旁边,就是还没恢复意识,软绵绵瘫在地上靠在自己腿上时,他才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变了。 路面被黏腻的薄膜胎衣包裹,到处都是透明泛黄带着黑色颗粒的粘液,一直蔓延到四周的建筑。好像他们一头闯进了怪物的巢穴,就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雾霭,周围连路灯都不剩一盏。 城市静默如坟场,风呜咽鬼哭。 好像人类已经放弃这座城市,迁徙后剩下的鬼城,只剩下破败建筑还在诉说。 污染粒子浓郁得令呼吸都困难,像高原反应。 祈行夜迅速镇定下来,他尝试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快速适应并融入环境,然后,当他环顾四周时,终于意识到在没有任何灯光的情况下,他为何还能清晰看到环境。 火焰。 金红火焰在安静的燃烧,代替路灯,在这片市中心的坟墓里,照亮血红的城市。 到处都在燃烧着火焰,碎片残骸散落。 像是一场爆炸后残余的场面。 甚至还能看到路面上遗留的调查官物品,被损毁的武器,火焰未熄的制服一角,远处废墟后一截手臂隐约可见,似乎是某位调查官。 就好像一直蒙在祈行夜眼前的那层胎膜,被揭掉了。 障眼法消失,真实的世界展现在他眼前——这是,商南明爆炸的现场。 祈行夜兴奋的摇晃晋南:“快醒醒,别睡了!” 晋南差点被晃吐,迷蒙睁眼,手撑地面想要起身时却听“啪嗒”一声。 他低头,发现自己满手腥臭粘液,密密麻麻遍布黑点,好像一只只从手掌心睁开看向他的眼睛,挤挤簇蔟,像青蛙的卵。 “呕——!” 祈行夜独自开朗:“看!桶哥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找到任务范围内真正的入口了,这应该就是污染源的藏身之处。快找找!商南明应该就在这附近。” 计划之外,意料之内,但是惊喜! 祈行夜点点头,对自己很满意。 晋南:“呕!” 再看一眼:“呕!!” 新同事是变态吧,这都能无动于衷?! 章节目录 第11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枫映堂是在剧痛之中苏醒的。 意识回笼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伸手想护住旁边的商南明,爆炸前最后的想法定格在保护长官上。 但却摸了个空。只有满手湿冷,像血。 枫映堂强忍浑身被车碾过的疼,意志力强制自己睁开眼望去。 霎时间,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商南明不知所踪,印象中他之前站立的地方,只剩大片还未干涸的鲜血,以及一角破损衣料。 空气中充斥着硝烟,浓雾夹杂着火焰黑烟在上空飘散,四周建筑虚影重叠,而地面狼藉破碎,一眼望去皆是巨石残骸,还能看到污染设备散落的零件。 而调查官们……本次任务中几乎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代表调查官威严的制服满是污脏,被爆炸的火药灰烬覆盖,制服破损下是皮肉翻卷的伤口,鲜血洇开。 还有的人,防护服破损,不知是否已被污染。 作为副官,枫映堂清楚每一次行动的每一个细节,他知道本次案件中每一个出任务的调查官,对他们的长相档案知之甚悉。 而现在,那些牢记于心的脸,却灰败在废墟里。 刺痛他的眼。 枫映堂颤抖撑着手臂起身,踉跄向调查官跑去,“噗通!”跪倒在那人身边,伸出去试探脉搏的手指冰冷而颤抖。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紧张到屏息。 直到脉搏顺着指腹传过来,平缓微弱,但是,有。 还活着! 枫映堂顿时长出一口气,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眼眶赤红湿润。 除他之外,爆炸中心的现场,再无第二人清醒。 枫映堂迅速冷静下来理清思路,按照轻重缓急一一有序执行。救治队友,寻找长官,查明爆炸,制止污染。 他拖着剧痛的身体迅速寻找掩体,然后踉跄着拼命将失去意识的同僚们都拖回掩体,警惕第二次攻击。 好在装运武器和战需品的特制金属箱足够坚硬,在爆炸中幸存,让他翻找出足量的医疗物资,迅速为所有人处理了伤势。 只是奇怪的是,众人的伤势并不严重,更像是被流弹擦过的皮外伤,污染系数也处于正常区间,生命体征稳定。 像电量耗尽,进入了节能模式,脉搏也虚弱得处于最低值。 但就是昏迷不醒。 他尝试联系商长官,尝试对外联络,不出所料没有信号。一个人的孤岛。 枫映堂并未迷茫,而是独自挑起所有任务。 他很快就从废墟里找到的记录仪中,看到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爆炸发生的猝不及防,几乎是阻断设备一开始运行,污染粒子浓度就开始飙升,像电流声惊扰了眠龙。 在那刹那间,商南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晃动的画面中,商南明迅速将枫映堂和身边人都扯到自己身后,他高大挺括的背影挡在所有人面前,也将爆炸的火光和显现轮廓的怪物挡在外。 弥漫的灰烬碎石中,怪物在镜头里隐约可见。 枫映堂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之前逃窜的污染源,只是阔别两日,它看起来更加巨大而丑陋,足足有三层楼高,浑身的骨架血肉都被一层漆黑粘液覆盖,像尸油。 怪物的骨爪穿过火焰伸向调查官,迎面寒光一闪,臂骨便被利落斩断。 商南明跃身站立在废墟高处,手持武器,冰冷对峙怪物。 受伤的怪物被激怒,嘶吼冲向商南明,激动之下无数血线从它身上蔓延如爬行蛆虫,齐齐奔涌而去,誓要将商南明吞噬。 商南明手起刀落,利落干脆没有一丝犹豫,毫不在意伤及怪物会造成污染速度加快。 他似乎预料到了未来的局势,已经是破釜沉舟之势。 独商南明一人,就是千军万马之势, 他硬生生将怪物的攻击悉数挡住,沉稳斩断甩过来的污染线,甚至将怪物近乎于触手的手臂毫不留情砍断,来一次杀一次,让怪物近身不得,更无法越过他伤害身后的调查官。 令人牙酸的骨碎声中,商南明的俊容在火焰下半明半暗,如冷酷理智的魔鬼。 他修长高大的身躯敏捷如鹰,长腿横扫正中怪物肋骨上戳挂的头颅,顿时让怪物哀哀嚎叫起来,踉跄后退。 像是预到枫映堂会查看执法记录仪,商南明转身,居高临下看向地面昏死过去的调查官们,沉稳眼神直击镜头。 “枫映堂,分析部计划案错误。污染将要升格,这是二重世界,带所有人出去,回真正的江南区。前线失守,布防后撤,阻拦扩散。” 话音落下,怪物已经在剧痛中被彻底激发凶性,尖啸冲向商南明。 而商南明向远离调查官的方向跃身而去,牵扯着怪物不让它有机会注意到别的地方。他的身姿在废墟与建筑之间纵空而跃,很快就离开了执法记录仪的范围。 镜头下,只剩废墟火焰。 以及从远方传来的怒吼,破碎翻滚的杂音。 枫映堂死死盯着记录仪,牙龈几乎咬出血来。 二重世界。 污染源的粒子浓度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用污染粒子构建出它自己的巢穴,像雾霾浓度过高就会屏蔽世界。在巢穴中,污染源的威胁性是绝对的。 如果二重世界真的成形……简单来说,污染源就变成了巢穴的“神”,可以轻易绞杀巢穴里的任何存在。 并且最要命的是,巢穴会变成污染入侵世界的基地点,相当于砸进世界的一颗钉子。一旦成形,隐患长久深远。 这是调查官最不想听到的词。 枫映堂不知道商南明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迅速判断,得出本次污染案将要形成二重世界的结论。 但他敬仰相信自己的长官。 他迅速接受指令,起身向四周望去,试图查找回到真实世界的方式。 繁华都市无一人声,鲜血泼洒天空,摩天高楼静默如碑石。 满地荒凉。 “咔嚓,咔嚓……” 帆布鞋踩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 祈行夜兴致勃勃的四下张望,对从未见过的京城另一番模样表示感慨。 “我从山南地区考到京城大学,进京第一天就惊呆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城市,车水马龙,日夜不息。” 他笑着回身看晋南:“没想到京城还有这么冷清破败的时候。” 晋南刚吐了两次,现在眼下两团青黑,软绵绵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要是做调查官久了,就见怪不怪了。” 他虚弱摆摆手:“高级别案件,基本都会对环境产生巨大影响,现场不一定会什么样。” 祈行夜挑眉:“那你还吐成那样?” 他语带惊叹:“哇——那真是,胃酸都吐空了吧?” “……你故意提这事的吧!快闭嘴!” 祈行夜无辜的摊了摊手,一副被同事霸凌了的委屈模样。 清纯,柔弱,可怜。 晋南:“…………” 要命了!你们有能力的人都这么难搞吗? 他叹了口气,手搭在祈行夜肩膀上借力:“有的东西,做调查官再久也治愈不了。比如密集恐惧症。” 如果说之前晋南还能躲避过地面上的红线行走,他现在就已经彻底放弃了。 ——整条街面,都殷红如血。 甚至四面的建筑外立面都是红色,像红漆刷墙。 世界变成了黑红两色,阴森可怖。 仅存的活人,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一般,安静得令人心慌。 晋南唯一能苦中作乐的,就是那些青蛙卵一样的粘液,只在最初沾了他一身,并不是到处都有。随着他们向前走,粘液越来越少。 祈行夜猜测,那是污染源从另一面跑到这边时剐蹭下来的。 像新生儿身上的粘液。 周围街景相似又不同,与祈行夜印象中的江南区只有大体上的相似,但细看之下,所有道路名称,指示牌,标语等物,全都不同。 并不细致的模仿,匆忙下只囵囤模仿了个大体构造。但对方万万没想到,遇到的会是祈行夜这样的记忆力怪物,只要他看过走过的地方就会牢牢记住,商南明给他的短暂半小时里,他甚至连任务范围的地图都背了下来。 地标性建筑物全都被打乱,不在原位,加之光线昏暗,晋南眯着眼睛分辨半天也没琢磨明白方向,就被祈行夜一把拽了过去。 “这边——你近视?” 晋南:“你怎么认出来的?!可别南辕北辙了,我们没有时间能浪费。” 祈行夜眨眨眼,刚张开嘴:“只要……” “好了可以了我明白了。” 晋南强行冷静,一把捂住祈行夜:“你闭嘴,我知道,我瞎。” 祈行夜眼眸涌上笑意,握住晋南的手扯下来。 他耸了耸肩,道:“你怎么这么紧张?我只想说跟着粘液走,差不多就是余大逃窜的路线了。” “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 祈行夜指着周围建筑,眼带笑意,故作惊讶:“这可和江南区长得不一样,全被打乱顺序了,我就算记忆力再好也不至于连这个都分得出来吧。” 或许吧。 “余大中间去哪里我不在乎,只要它的终点是医院,就丢不了。” 他的语气轻松,晋南已经黑了脸。 晋南:) “谢谢,已经心理阴影了。” 但晋南没有发现,祈行夜满不在乎的悠闲也感染了他,让他在死寂无人的鲜红城市里不至于压抑致死。 往日繁华的都市静默下来,庞大空旷的空间里,两人显得如此渺小。 晋南甚至有种错觉,他们是在怪物的胃里行走。 “嗯?” 祈行夜忽然顿住脚步,晋南差点撞上他后背,急急刹车。 “怎么了?” “那不是,我家吗?” 祈行夜眨了下眼睛,迟疑着指向前方拐角处露出的一隅:“我家不在市中心啊,房子长腿跑了?卧槽,它还有这种功能吗?” 他忽然快乐起来:“那岂不是以后我就可以背着房子出门旅游了?好诶,住宿费省了!” 刚要说什么又被噎回来的晋南:“………你清醒点!” “只是污染案,不会出现房子长腿那种事!那是变化案。” 但晋南再如何解释,眼前都是事实。 走几步之后,祈行夜发现,不仅是自家房子。 就连他之前见过一次的客人公司和家庭住址,都被搬了过来。 原本不在江南区市中心的建筑,真的自己长了脚,出现在这里。 晋南眯眼分辨了半天,在看清浓雾后的某栋建筑后,瞬间瞪圆了眼睛:“我去!真的假的!” 祈行夜:“你是觉得自己眼睛从没这么大过吗?” 晋南惊愕指向那栋建筑:“你那委托人死了的同事,就住那栋楼啊,我刚去过不久。按照规定,案件完结之前,所有涉及案件的相关场所都不会开放,会有调查官看守,直到确定污染全部清理干净。” “有调查官在,房子不可能被污染到自己跑过来!” 祈行夜赞同点头:“那就是污染源把它复制粘贴了一个过来——大型实景·我的家园。” 然而,一个名词在晋南心里缓缓浮现。 他神色怪异严肃:“我有不好的预感。” “嗯?” 祈行夜转身看向晋南。 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街道忽然像是沼泽地一样柔软潮湿,波荡起伏。 祈行夜一个趔趄,连忙左摇右摆努力稳住身形,但帆布鞋还是很快下陷几分,像一脚踩进污泥里拔不出来。 而晋南看向祈行夜身后,慢慢瞪大了眼睛。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大的眼睛。 祈行夜心脏一颤,迅速回身看去。 一道身影,站在街道尽头。 那人垂着头,看不清模样,黑色头发缠绕满脸。 鲜红血线在他身边涌动,如无数阴冷蟒蛇将他团团围绕,大地自他开始陷落如泥沼,他身后的土地正常平静。 而那人身后挡住的,正是通往余大母亲医院的路。 似乎余大发现了祈行夜两人没能被阻拦,又以此来拖延两人的脚步。 晋南收紧手掌,死死抓住祈行夜的袖子,屏息而肌肉紧绷。 祈行夜一开始还在快速思考可以代替的路线,直到他注视着那人的身影,慢慢的意识到,这人轮廓,似乎有些眼熟? 刚见过。 尤其是那身格子衫。 那人缓缓抬起头,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眼球却激凸出眼眶像是马上就会掉出来,青白没有瞳孔,只有红血丝遍布其上,涌动,打结,像铁线虫在眼睛里翻滚。 他无神的眼珠越过漫长街道直直看向祈行夜,嘴巴慢慢咧到耳根,露出皮肉下的惨白骷髅。 “祈行夜,侦探。” 他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了吗?” 祈行夜心脏沉了下去。 那是……他的委托人。调查局亲自装运了尸体,判定死亡的委托人。 客人嗤嗤笑了,沙哑的声音在昏暗破败的街道阴森如鬼魅。 “答不出来,就该来陪我了。” “侦探先生。” 话音未落,无数鲜红血线瞬间从客人身后爆发,直冲向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12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祈行夜从未想过竟然还能再见到他的委托人。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些血线眨眼间已至身前,没有更多时间留给祈行夜思考叙旧,他一身社交本领无用处,瞬间做出判断,拎起晋南的手臂掉头就跑。 但血线和祈行夜之前看到却有很大不同,它不再单纯只是血管一样的东西,更像有了自己的神智。 祈行夜一矮身避过的同时也按着晋南的头往下压,血线从两人头顶呼啸而过,又转头冲他们扑过来。 “卧槽大哥!我为你的委托案拼命,你就这么对我?!还能不能互相信任了?” 在与血线擦肩而过的瞬间,祈行夜看清了那血线的头部,竟然还有一张脸——像被放大数倍的昆虫,成千上万只复眼拥簇在一处,口器翕动,数排几百条细细须子不断摆动,似乎在获取信息,校准方向。 那些血线,是活的。 另一种嗜血生物。像变异后的铁线虫。 晋南一抬头,就正对上这样一张脸,顿时头皮发麻倒吸了一空冷气:“卧槽!” 密恐犯了啊! 祈行夜却来不及再多看,赶在无数血线重新定位他们之前,扯着晋南一路狂奔,快到晋南只觉得“嗖!”一下,自己就变成了风筝,脚不沾地。 人在前面飞,脑子还在后面没反应过来。 晋南:“???” 又想吐了——不行要憋住,不然吐出来全吹回自己身上! 祈行夜一秒都不敢停不敢回头,这是一场避障马拉松,不赌金牌赌生死。 他不了解调查局,但他相信商南明那样的人物坐镇,不可能发生污染人的尸体自己跑了这种事。 委托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分的很清楚。 他是要为委托人讨要个真相,但不至于真假不分,看见个像的就傻乎乎上前。但,至于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祈行夜眼眸冷了下去。 他很快发现,来自于委托人的血线作用范围有限,随着远离委托人而逐渐削弱,灵活度和敏捷度也逐步下降。 于是他变换了方式,在长街上无序奔跑,不断变换方向和角度,逐渐甩开那些嗜血的血线怪物。 而客人也发现了这件事。 他疑惑的歪了歪头,“咔嚓”一声,脖颈顿时折断,软软垂在胸前,他却毫无所觉,依旧在向前走。 每走一步,都有清楚的骨骼断裂声传来,脆弱得像是面团捏的皮肉,根本支撑不起来一个人的行动和重量。 很快,客人骸骨支离,整张人皮像是敲破的鼓皮,飘荡在风中。 但这并不妨碍他向祈行夜走去,血线在他身边翻滚,代替他已经碎裂的腿骨,推着他在红色河流中涌动。 祈行夜迅速锁定了旁边的高楼。 那正是客人和同事供职的写字楼,也就是余大吃掉自己孩子的地方。 他扯着人体风筝一鼓作气穿过血河,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直跨上高楼台阶。 血线抽打拍击在他脚边,霎时间砖块碎裂迸飞。 碎石划过祈行夜脸庞,顿时一丝血痕出现。 祈行夜却片刻未停,眼神坚定直冲进写字楼大门。 空气仿佛在波动。 一扇门内外,两个世界。 “嘭!”的一声,紧随而来的血线击打在楼门上,却像摔在砧板刀锋前,瞬间四分五裂。 “嘭!”、“嘭!”、“嘭!”…… 无数血线接连在门前炸裂,爆开一朵朵血花。 就像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防护屏障。 祈行夜这时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他喘着粗气转身,看向门外。 血河从街道上奔流,客人就立在门外的血河中,一双青白血丝的眼球怨毒的死死瞪视着祈行夜,似乎想要撕碎他。 但那些血线,却无一不绕过写字楼,畏缩不敢上前。 “你出来,祈行夜。” 客人声音嘶哑,如毒蛇吐信:“你躲起来算什么,懦夫!” 祈行夜一口气松下来,却耸了耸肩,笑嘻嘻道:“开玩笑!谁出去谁傻子。” 他向门外勾了勾手指:“要不然你过来啊!” 客人不言不语,阴冷死寂的瞪着他。 祈行夜表示无所谓:“你看呗,多看两眼,以后就见不到我这么优秀的侦探了。” 他在笑,但眼睛却冷了下来。 客人不敢进来,也说明了他的判断正确。 因为对方是假的,不是曾经在侦探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他,也把他拖进了污染案的委托人。 而是余大“创造”出来的。 那根本就是高浓度污染粒子,捏造出来的另一个怪物。 正因为它来自于余大,所以才会和余大一样,不敢进入写字楼——人总是会下意识逃避痛苦,不愿再看到令自己痛苦的东西触景生情。 余大在写字楼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他不会想要故地重游。 哪怕他可能已经被污染得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只差一步。 如果他慢了一步,就真的会被血线扯进血河里。 直到现在已经脱险,祈行夜的心脏依旧在砰砰直跳,浑身都是跑出来的热汗。 他不知道被拖进那些污染里会是什么下场,不过看客人的模样,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祈行夜诚恳表示,不必要的人生体验可以不来,真的。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向后靠在墙壁上,拼命狂奔后手脚发软。 然后他才想起来晋南。 一低头,就见晋南生无可恋的瘫在地上,一副灵魂已经从嘴巴里飘出来的模样。 祈行夜:“?” “你还活着吗?” 晋南:“…………托您的福,已经看见下辈子的曙光了。” 有的人晕车。 但晋南在遇到祈行夜之前从没想过,他晕人。 问:被人当风筝在空中放是什么体验? 晋南:谢邀,想掐死新同事就是说。 “祈大侦探,您还记得我是个伤员吗?不是说想要特殊待遇,就,您该不敢注意一点!一点!” 祈行夜假咳了一声,望天望地望鞋子:“咳,下次一定。” 晋南颤巍巍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爬起来,喘了两口气才哆嗦着找回自己手脚的控制权。 他热泪盈眶:我爱大地母亲!能踩在地面上真是太幸福了! 等他终于回神向楼门外看去时,客人依旧阴冷的直直盯死大门,门外的台阶下全部被血河淹没。 透过其他方向的窗户,也能看到血河在奔涌。 整栋写字楼变成了鲜血中的孤岛,污染中唯一残存之地。 但祈行夜知道,这并非长久之策。 就算污染一时不敢踏足写字楼,但那只是因为余大尚带有人类的情感,对孩子仍旧抱有痛苦愧疚。一旦他的精神彻底崩溃,堕化成污染源怪物,人的部分全然消失,那写字楼对余大来说也就不再特殊。 污染也就没有了避让写字楼的理由。 不过,能争取到一时也是好的。 先活着,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哥们儿,走了。” 祈行夜一把拎起手软脚软的晋南,就转身向写字楼深处走,看都不再看门外的客人一眼:“你还记得那倒霉同事的具体工位在哪吗?带我去。” 晋南指着门外的客人还想问什么,就被祈行夜扯走了。 晋南无神死鱼眼。 他觉得再这么来几次,自己就要魂肉分离了。 之前祈行夜探查的时候,因为调查局封锁,他并没能亲眼看到客人的公司和家庭内部,自然也对客人同事的近身情况不了解。 而因为同事是当场毙命,客人则逃窜了一段时间导致污染扩散了出去,因此就算是调查局,都对客人更加关注一些。 在祈行夜从庞大资料堆里揪出余大之前,谁都没料到,最不起眼的同事,竟然才是风暴旋涡中心的那个。 被余大简单复制过来的写字楼,并不像真正的那个一样配备周全,电梯就别想了。 祈行夜和晋南站在安全楼梯前,仰头默默看向上方无尽头的螺旋楼梯扶手,一时无言。 “……你刚刚说,他们公司在几楼来着?” 晋南沉默,半晌挤出来:“43楼。” “所以,我们要爬到43楼?” 祈行夜伸手颤抖指向上方,看向晋南时都带上哭腔了:“不是3楼,也不是4楼?” 晋南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讨厌城市的高楼。 祈行夜无能狂怒打空气拳:“开发商就没考虑过万一要在怪物包围的情况下人工爬楼的情况吗!我是超人吗爬43楼!一百多米!” 晋南:“……建筑规范里没有这种考量,谢谢。谁家盖楼还要考虑奥特曼吗?” 祈行夜:我恨高楼! 好在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可以顺着扶手荡上去,假装自己是人猿泰山。 虽然高度不变,最起码可以少走不少楼梯。 而体力不足以支撑这种高难度动作的晋南:“……那你先上去吧,我随后后后就来。” 晋南正是之前封锁写字楼的行动队长,对委托人和同事的情况了如指掌,将需要注意的关键点一一嘱咐了祈行夜。 本来祈行夜还有些担心,会不会余大复制过来的写字楼过于粗制滥造,并没有关于同事的细节。 直到他推开公司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还原程度,甚至一时难辨真假。 工位上还没有喝完的咖啡依旧在飘散热气,椅子上搭着的外套垂在地面上,就连电脑屏幕界面上的每一个字,绿植上每一个虫点,都被还原了出来。 祈行夜身处其中,恍惚有种感觉自己并非在污染巢穴里,而是就站在出事当晚的现场,眼睁睁看着一切悲剧发生。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因为余大。 因为杀死孩子太痛,以致于余大在逃避的同时,又不可抑止的将当时所有细节牢牢记住,哪怕是孩子手边的一张纸,一杯水。 像个关爱孩子的好父亲。 只是……他也将自己的孩子活生生撕碎,意识浑噩的生吃了孩子的血肉。 祈行夜一时沉默了下来。 他缓缓上前,手指轻抚过无人的工位,甚至能想象出当晚的惊恐,以及同事认出父亲的脸时,撕心裂肺的悲伤恐惧。 但侦探的职业操守让他迅速压制了感性,戴上手套开始干活,搜查起工位上任何和余大相关的东西。 既然污染源的一线人性,导致它背离了调查官认知中的行为轨迹,那这一线人性,就是突破口。 祈行夜认为,如果能借此说服余大,就能兵不刃血解决案件,也防止了污染扩散影响更多人。 再好不过的结果。 “咔嗒……咚!” 嘈杂巨大的异响忽然在窗外响起。 一道红光抽打在玻璃上发出巨响。 祈行夜惊诧抬头。这可是43楼! 他快步走向窗前向下一看,顿时惊了。 写字楼后面的建筑楼顶,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正挥舞手中长形武器横扫,他周围尚且干净,但武器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却密密麻麻布满了血线。 它们就像爬山虎,顺着建筑从地面一直爬到楼顶,飞蛾扑火般冲向那人,又在半空中爆裂成血花。 祈行夜定神一看,乐了。 “呦!商大官人,您这是干什么呢?还有扑蝶的闲情逸致呢?” 商南明正全神贯注于周围冲上来的污染线,忽然就听有人在旁扬声笑问,嗓音清澈磁性,熟悉极了。 他一抬头,就撞上了一张滋滋乐颠颠的脸。 好好的一张俊美容颜,快乐得像小狗,龇牙傻乐。 不是祈行夜又是谁。 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也没忍住唇角微挑,被逗笑了。 即便是对外貌并不太在意的商南明都觉得,祈行夜似乎是真心认为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所以才这么对待他自己的脸。 能用美貌吃饭的人,硬生生自己把饭碗砸个稀巴烂,又给自己做了个新碗。 商南明微不可察摇摇头,冷下脸一棍抽飞翻涌纠缠成毛线团的血线,眼也不眨一下的冷冷看着怪物在自己眼前化作血雾,周围的危机暂时被清理。 然后他抬头看向对面高楼,隔着一条宽阔街道,扬声问:“你为什么在包围圈里?有计划案了?” 本应该留在包围圈外指挥车的人,却出现在最凶险的污染中心。 除了祈行夜找到了污染案关键并做出了完整计划,商南明不做他想。 祈行夜双臂交叠在窗沿上,下颔放在手臂上,像个乖宝宝一样的姿势,乐滋滋的骄傲点头:“那当然!我可是最好的私人侦探。下次有需要记得来光顾啊。” 商南明眉眼微动,笑意一闪而过。 但下一秒,新的污染血线又顺着楼体冲上来。他立时顾不上祈行夜,继续与污染物缠斗在一处。 祈行夜看了半天,一点都不担心,反倒咂了咂嘴巴,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带一把瓜子来。 近些年可没有这么好看的武打戏了呢。 商南明的打法是冲着一击必杀去的,高强度严苛训练下练就的一身功夫,足够让他在热武器全打空的情况下,依旧能靠着冷兵器在污染物围攻下占据优势。 “漂亮!” “好!左勾拳右勾拳,打它!” 热情十足的鼓掌声从旁边传来,甚至还在欢呼吹口哨。 像在调戏某人。 商南明太阳穴跳了跳,终于看准攻击的间隙抬头,冷冷直视祈行夜:“回去做你的事。” 祈行夜惊叹:“没想到你脾气不错嘛,商南明。这都没生气?” “……你还知道,你会让别人生气?” 祈行夜理直气壮叉腰:“当然!” 商南明:没见过谁因为这种事而得意的。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商南明无奈:“没有重要的事,没必要留在包围圈,太危险。有重要的就直接说。” 不过祈行夜也觉得不舒服。 高楼层为了安全,窗户无法全打开,他是扎着马步蹲在窗户后面看戏的。也就是说,商南明在下面打,他在上面也不轻松。 最重要的是,隔得有点远,不高清。 祈行夜打了两个响指吸引商南明的注意力,嘱咐他再有血线冲过去的时候,记得打几根过来给他。 商南明:“你准备做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这种聊天方式太累吗?面对面聊天多好。” 祈行夜耸了耸肩:“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有关于污染源的身份——你看过余大这个名字吗?” 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迅速从脑海中翻找出了对应的身份档案。 他在庞大数目的资料中见过。余大,与失踪污染人有过接触。 商南明沉默一瞬,然后问:“那你要污染物干什么?” “听没听过人猿泰山?我准备荡过去。” 刚刚试过从楼梯荡上来的祈行夜,对自己信心倍增,还意犹未尽——谁能拒绝飞在半空中的快乐呢? 商南明:“…………” 忽然头疼。 但祈行夜面色瞬间大变:“身后!” 商南明眼神一厉,已经察觉身后呼啸而至的风。他一矮身倾身向前,全凭肌肉本能判断避过攻击,随即迅速旋身向后,人未看清,攻击已至。 被狠狠击中的污染物发出痛苦尖啸,捂着被重击到骨骼断裂的脸后退数步。 但顺着楼体爬上来的污染物,却不仅仅是这一个。 还有其他类人形怪物。 它们与污染源并不相同,更像是祈行夜家里发现的那两个。 污染物睁着赤红无神的硕大眼球,猛冲向商南明。 在它们身后,污染源庞大头颅在楼体边缘露出一角,然后缓缓升起来,它的骨爪重击拍在楼顶,死死抓住楼体边缘,几乎只剩下骨骼的身躯慢慢爬上来,摇摇欲坠的血肉啪嗒掉了满地,腐臭的血液横流。 污染源对商南明似乎极为愤怒,视线死死锁定他,迫不及待想要杀死他。 商南明眸光沉沉,手中攻势丝毫未减。 即便他已经独自迎战多时,体力严重消耗,但他心中却一片沉静,没有任何畏惧恐慌,周围的所有情报信息都快速搜集至大脑,思维一刻不停的轮转。 “绳子给我!” 祈行夜在身后嘶吼:“我帮你,信我!” 商南明瞬间做了决定。 他一边单手冷兵器应对眼前庞大的污染源,一边背后长眼一般回手一挑,早在脑海中计算好了角度和力道。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迅速打结拧成一股的血线,被商南明大力抛飞向对面高楼。 祈行夜早就做好了预备姿势,肌肉紧绷。 他眼不错珠的盯紧在半空中飞过来的血线,深吸一口气,然后紧紧握住血线—— 踏出窗户,纵身一跃。 狂风在耳边呼啸,腥臭气味从下方吹上来,视野内天旋地转,仿佛飞翔中坠落的鹰。 发丝尽数吹拂向后,清晰露出祈行夜光洁的额头和俊美五官。 那双丹凤眼中,只有一片坚定和冷静。 借着手中血线的力道,祈行夜快速在风中调整自己的姿势,靠近商南明所在高楼时脚踏墙体一蹬,借力准备向上攀去。 但被血线爬过的墙体比他所料想的更加湿滑,帆布鞋没有踩稳。 踏空的瞬间,祈行夜心脏也跟着一空。 然而下一秒,一只大手从上方伸过来,牢牢攥住祈行夜的手腕,猛然用力向上一抛。 有了借力,祈行夜顿时提起一口气,紧跟着变换自己的计划,顺着楼梯边缘攀爬上去,两步跃身,稳稳落在楼顶。 他长腿半曲卸力,随手一扬将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血线扔向空中。而他仰头,自下而上的仰视向商南明。 商南明垂在身侧紧握的手掌微微松开,肌肉幅度很小的放松。那张雕塑般的俊容上,依旧没有多余的神情,一片平静:“逞强。” 祈行夜挑了挑眉,他身躯前倾环抱住商南明的腰身,借力飞起长腿向商南明身后踹去。 怪物被重重踹飞,力道之大,甚至直接飞出楼顶,惊恐着张牙舞爪的落向下方。 解决了商南明背后的偷袭,祈行夜收回长腿,这才放开商南明,慢慢站直身躯。 他昂首挑眉,看向商南明的眼神带着笑意的挑衅:“逞强。” 商南明垂首转身时,笑了。 真是不吃亏的性格,祈行夜。 两人背对背靠着,一人解决一个方向的污染物,确保不会有观察死角。 迅速进入合作战斗状态的两人配合良好,默契得仿佛是同一人,所产生的威力成倍增长。 刚刚在面对新增加数量的污染物还略显劣势的商南明,很快重新控场。 污染源看向商南明两人的硕大血红眼球里,有人性化的怨毒和猝不及防,完全没有料到中途会杀出个祈行夜,甚至祈行夜对它的威胁,不逊于商南明。 就连祈行夜都有些惊讶于两人的默契程度。 “一个私人侦探,应该有这么好的体能吗?” 商南明一边攻击,一边沉稳问道:“我在调查局多年,很少见到有人比你的体术更好。祈行夜,民用的标准不应该到这个程度。你老师是谁?” 祈行夜听出了商南明是在怀疑他的出身。 “你是怀疑我的身份吗?”他毫不避讳,一句话挑破商南明。 “难道你没看我的档案吗?这不符合你看上去的性格啊,商南明。” 祈行夜笑嘻嘻道:“我可是民俗学的,日常进山下墓,当一把人猿泰山不合理吗?” “哦对。我老师,京城大学民俗学系系主任,秦伟伟。” 祈行夜表情诚恳:“有什么事你去找他——要名片吗?我印了好多。” 商南明:“…………” 他要是祈行夜的老师,估计能少活十年。 某古墓里的秦伟伟:“阿嚏!” 旁人关切:“没事吧秦老师?” 秦伟伟恶狠狠道:“肯定是我那个倒霉学生又在拿我顶包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学生天天做奇怪的事,还说是我教的。大一还以为捡到个宝贝,现在才明白——根本是捞个祖宗!” “讨债来的!” 等晋南好不容易撑着颤巍巍两条腿爬到43楼,一口气还没等喘匀,就愕然发现窗户打开,祈行夜却不见人影。 他赶忙走过去。 却见窗户上贴着一张便条。 祈行夜:[恶龙去拯救被污染带走的公主了!晋南你自己过来吧,旁边给你留了个条绳子,这张纸上面给你画了地图,你跟着走就行。] 晋南往下一看,还真有。祈行夜画的地图极简单,但一眼就能看懂目的地的医院所在,选了最短最容易的路线。 他翻过来,发现后面还有字。 祈行夜:[要是走不动也不要怕,就在那等我们吧。反正要是任务失败了,死也是一个时间死,没差别。] 晋南:“…………” 他垂下捏着便签的手,脸色都木了。 良久,他咬牙切齿:“祈行夜——上辈子是讨债的吧!” 43楼! 章节目录 第13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面对祈行夜和商南明联手,污染源很快就意识到,增加了新战力之后,自己已经无法轻而易举杀死重伤它的商南明。 更令污染源惊愕的,是祈行夜。 ——他根本不受污染影响! 就连商南明都会注意不要污血沾染伤口,警惕污染粒子入侵,因此很大影响了他的行动,令他有时已经到污染源身前,却又因为忌惮污染而不得不放弃退回,束手束脚。 但祈行夜,他就像回了快乐老家,欢呼雀跃着连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都亮晶晶的。袖子一挽上去,像解除了限制,快乐的对污染物毫不留手,大开杀戒。 血液迸飞,落在祈行夜身上,将他的白衬衫染成鲜红,染血的俊容锋利。 却在笑。 令人见之畏惧,寒气从心底升。 在污染物眼里,血色城市背景映衬下的祈行夜,更如同地狱暴君,边杀污染物边笑得开怀。 要是污染物有神智,它们就差哭着喊妈妈救命这里闹人了。 肉弱强食的丛林法则,让污染物清晰的明白,祈行夜所带来的威胁有多强。 猛烈反击之下,它们很快溃不成军,争先恐后顺着楼体向下爬去,拼命想要远离这两个煞神。 污染物来源于污染源,本应受污染源全权控制,像听命于蜂后的工蚁。 但这些污染物此时却违背了污染源的指挥,不战自逃,污染源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附庸逃跑。 商南明皱了下眉,心中疑惑。 他再抬眸看向污染源时,依旧是压迫感十足的冷酷,目光成刀。 污染源恨恨看了商南明和祈行夜两眼,像是要把他们的样貌牢牢记住,日后报复回来。 祈行夜一刀砍翻了一个人形污染源,他转身时,抬手漫不经心擦掉脸上飞溅的污血,笑眯眯看向污染源:“对,多看两眼,记住我这张脸,以后看见就跑快点。” 污染源那张腐烂的脸上更加生动愤怒,胸膛如破烂的风箱呼哧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不管不顾冲过来。 祈行夜满手污血,滑腻得握不住刀柄,他换了个姿势双手握刀,向污染源挑了挑眉,示意对方放马过来。 然后下一刻—— 污染源转身跳下高楼。 商南明立刻追上去,趴在楼沿向下看,就见污染源跃进地面的血河。 它抬头回望,怨毒嘶吼。 “我还会再回来的!” 祈行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商南明:“…………” 污染源:%&**@#*——!!! 商南明转头,无声注视祈行夜。 祈行夜耸耸肩,满眼无辜:“它说不了话,我就帮他配音嘛。” 他一脸感动:“我可真是个好人!你看,它还感谢我呢。” 商南明:“个人看法,污染源是差点被你气死。” “如果可以舌战群污染,应该无人及你。” 祈行夜只听到了后四个字“无人及你”,他挑眉,笑眯眯前倾身躯凑近商南明:“这么认可我?” 商南明皱了下眉,本想推开他,却见对方直接抓过他的制服擦掉手上污血。 “反正你的制服都脏成这样了,不怕再多点。” 祈行夜神情自然极了,丝毫没有他和商南明今晚才认识,并且对方还是长官的认知。 毫无疏离感。 亲近得像是多年挚友。 ——应该说,祈行夜看谁都是多年挚友。 商南明观察到,对方拥有这样的人格魅力。只要祈行夜想,给他三分钟,他可以和任何人迅速熟稔成为挚友。 他平静收回视线:“你说的余大,怎么回事?” 祈行夜斜倚在商南明身边,笑嘻嘻问:“那爆炸是怎么回事?还有紧追你不舍的污染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抛弃污染源的渣男呢。” 商南明眉眼无波:“你先说,我就告诉你。” 祈行夜:“拒绝。和你这种狐狸打交道,不见货不出手。” 商南明:“…………” 什么罪恶交易现场既视感。 他让步:“折中。你告诉我你的计划案概要,我就告诉你。” 祈行夜见好就收,爽快道:“成交!” 商南明所在的高楼建筑本就在主干道旁的街区,并未从祈行夜的路线偏离太多。 他四下看去,确定了下自己的所在地,脑海中迅速对路线微调,然后指着医院的方向:“我们要去那里,江南第三中医院。” 商南明皱了下眉,本想问原因又吞了回去,道:“二重世界,我们现在所在并非真正的京城,而是污染粒子构筑的虚假立方。” 交易达成。 祈行夜点头沉思:“二重世界?类似于三千大千世界的概念?我们生活的是正常世界,污染源做了个和包围圈一模一样的小世界,两个影像重叠了?” 商南明:“我可以回答你。在此之前,告诉我你的详细计划。” 祈行夜:“啧。” 他上下扫视了一圈商南明,嫌弃道:“你单身到现在吧?怎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硬邦邦的也不知道让让别人。” 商南明漠然看去:“祈行夜,现年二十五,单身二十五年……” “好好好!停!” 祈行夜咬牙切齿:“知道别人档案了不起是吧?” 商南明点头:“嗯。” 祈行夜:“……你这辈子绝对不会有女朋友。” 商南明毫不在意,漠然道:“计划案,这是交易。任务不需感情用事。” “我也不需要女朋友,祈行夜侦探,现在你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要去第三医院?那里有什么。” 他直直看向祈行夜,眉目锋利如刀。 “余大的母亲,在那里。” 祈行夜动了动唇瓣,眼神复杂道:“那是污染源最后一丝人性所在。” 章节目录 第14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商南明听祈行夜说起余大的事之后,第一反应是皱眉。 “很难说。” 他平静道:“能保持理智的污染源,太少。祈行夜侦探,你的体质使你没有体会过污染的痛苦,或许正因为此,才无法保持对污染的准确认知。” “灵魂被囚困在腐烂身躯,亲眼见证自己皮肉脱落,最后只剩下大脑在运作。活死人。” 他轻轻摇头:“被污染到这种程度的调查官,都会寻求安乐死。污染源的系数更高,更痛苦。有多少能不崩溃?” 一旦理智彻底崩溃,则污染人彻底堕化,百分百没有回溯可能。 那根本已经变成了另一物种,以吞噬人类及世界为生。 商南明没有直接否定,认真思考起了祈行夜提出的计划案。 但祈行夜明白,对方抱持怀疑。 “余大不一样,他经历过比污染更痛的事,只要给他坚定目标,他就算拼命咬牙,也会撑下去。” “对余大来说,现在他执着的,正是他的母亲。”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压下酸涩:“生活对他太残酷,太痛,那比污染更沉重。并且,无期限。” 商南明沉吟,随即点头:“继续。” 祈行夜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虽然与商南明相识不过一天,但早已在街坊邻里琐事大事里磨练出来的侦探,却清晰的意识到,商南明是彻头彻尾的理智型。他不会轻易否定,却也无法被轻易说服。 但最有力量的,永远是真实。 刚好,祈行夜能给的,就是真实。 余大是走在人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他是油画《父亲》,是会被歌颂的朴实。却也是会被忽略的人。 生活于他,太苦。 幼年丧父,母亲独自拉扯他长大,地震中断腿坡脚一贫如洗,娶妻生子,进城打工,却中年丧妻,艰难供养孩子长大,读书工作。 可孩子怨恨他,在用余大送来的钱读完大学后,就不再联系。孩子埋怨他,为什么不救妈妈。 手术费要五万。不是致命的病,虽然让妻子丧失了劳动力,但只要钱药温养着,活到年老不难。 但是,余大拿不出。 他拼了命的干活,水鬼做过,脏矿也做,高空地底都去过,只要给钱,多多的给,没什么他不能干的。他想跑赢时间。 可他终究没来得及救回妻子。 孩子也因此与他决裂。 但余大还是埋头干活,给孩子,也供养母亲。他躲在树后,看孩子穿得整齐体面的走进写字楼,满眼骄傲。苦尽甘来,总算有盼头。 可命运对余大,太残酷,从未放过他。 相依为命的母亲被查出癌症。医药费,对余大来说是天文数字。 仿佛多年前的事件重新上演。 “你说,污染很痛苦。” 祈行夜轻声问:“有多疼?比生活更痛吗?有多难忍受,比命运还苦吗?” 商南明平静直视祈行夜,将他眼中的浓郁情感看得分明。 “不够。” 他却否定了祈行夜:“你的证据不足以说服我。祈行夜侦探,最后一次提醒你,污染物不是人,不要对它过多抱有期待。” “你用情感打动我,那能说服污染物吗?” 商南明转身。 祈行夜却早有预料,平静问:“污染源的肋骨上,有几个头?” 商南明脚步顿住,皱眉回望。 “一个碎了,一个在脚下。还有一颗头,一直在污染源胸前。” 祈行夜抬眸,语气浅淡:“那颗头是余大的。写字楼也是余大避开的。如果不是余大主导污染源,不会在所有粗制滥造的复制中,只有余大孩子的所在处被完美还原。” “商南明,我不和你讲人性,只说证据——污染源,有几个?” 商南明:“一个。”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下。 他意识到,不对。 污染源刚刚从他们眼前逃走,商南明看的清楚,余大的头,并不在它身上。 ——污染源肋骨上确实挂着头,却是三名失踪保安中的一个。 “你们的分析部说,三人融合成一个污染源。但实际上,是四人,两个污染源。” 祈行夜说:“一个是余大主导,另一个才是追杀你的。”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位调查官,在听到祈行夜的结论时,都会大呼不可能。 污染源就像蚁后,是一桩污染案的基点,只会有一个源头。 怎么可能是两个? 但商南明思考几秒,却毫不犹豫点头:“合理。” 他侧身,看向祈行夜刚才所指的江南第三中医院:“余大母亲的情况,你了解吗?” 这是肯定他的计划了。 祈行夜咧开嘴角疯狂上扬,又在商南明看向他时瞬间稳重:“我连他母亲一天吃几种药吃多少饭都查过了。” 他比了个“OK”的手势:“我可是最好的私人侦探,我做事,你放心。” 商南明立刻动身,行动力令祈行夜都惊叹。 前一秒利落否定,后一秒雷厉风行。这种决断力——“你真的不是什么新世代机器人吗?” 祈行夜好奇戳戳商南明手臂,又试图去摸腹肌验证温度,却被商南明一把握住手掌。 他淡淡扫了祈行夜一眼:“你的证据足够精细充足,既然已经说服我,就没有犹豫的必要。浪费时间。” “你是最好的。” 商南明一脚踹开顶楼锁死的铁门,补上因动作断开的后半句:“计划案。” 刚想说什么的祈行夜:“啊咳咳咳……” 他差点被自己呛死。 怎么有的话,自己说不觉得。但从商南明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怪呢? 祈行夜拽回自己的手掌,搓了搓手臂,抛下商南明大步流星往前走。 就是背影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章节目录 第15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作为“别人家的孩子”,祈行夜早就习惯了来自周围的夸奖,也习惯了在他毕业选择开侦探社后,变成别人口中“读书有什么用”的案例。 但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因为商南明的一句肯定,而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祈行夜一口气冲下去十几层楼梯,才镇定下来。 他拍了拍脸颊确定温度和表情正常,才转身仰头,笑看商南明:“该你了。爆炸,还有枫映堂他们呢?” 商南明却在看向祈行夜的瞬间神情一肃。他长腿大跨步迈下台阶,走路带风直冲祈行夜。 祈行夜:“???” 反应不及而下意识连连后退的祈行夜一脚踩空,又被商南明皱眉一把捞回来,圈他在怀快步走向窗边。他垂眸看向下方,神情严肃。 祈行夜眉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将本想调笑的话吞下去,迅速扭身顺着商南明的视线看去。 窗外,长街血河在波荡上涨,速度极快,转瞬间就高出一截。 祈行夜在进入写字楼前,街面上血河不过一尺高。那还是在余大强烈想阻拦他们的情况下。 但现在,从街边参照物来看,血河足有三米高。 想要步行前往医院是行不通了。 “污染系数在上升。” 商南明声线沉稳:“预计2小时后,污染案由定级B升格A级,血海淹没城市,二重世界完成构造。预测影响范围,全京城,影响人数,两千万。” 他像没有感情的理智机器,快速分析预测,即便清楚情况有多危急,却不受干扰。 像人形计算机分析仪,比晋南曾给祈行夜的数据要准确太多。 “祈行夜,只剩两小时,和你我两人。” 他垂眸看向祈行夜:“来帮我,务必在正式升格前阻断污染源。” 两人的距离极近。 近到祈行夜能清晰看到对方长而浓密的眼睫,以及眼中的认真严肃。 刚踏足新领域就被指派可能死亡的高难度任务,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个容易的选择。 但祈行夜却在瞬间怔愣后,笑着吹了声响亮雀跃的口哨。 他一把反握住商南明,借力猛地直起身,吊儿郎当行了个不标准的礼节:“遵命!商长官。” 祈行夜笑嘻嘻的双手插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期待,向窗外扬了扬下颔:“那就走吧,还在等什么?” 商南明收回尚留余温的手:“你准备怎么去医院?还有两公里的路,从血河趟过不明智。” 祈行夜刚想回答,却听安静的大楼内,忽然有窸窣杂音隐约传来。 像风吹过窗帘,虫蚁在阴暗角落爬行。 几乎是瞬间,两人齐齐转头。 没有灯光的黑暗里,所有墙壁和杂物,都像无声隐没的绰绰鬼影。 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分辨不出异动到底从何处而来。 几个呼吸之间,祈行夜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节奏,呼吸轻微到能融入空气,肌肉紧绷蓄力。 像伏击前压低身躯的猎豹。 他向商南明递去眼神,用口型无声问:污染物? 商南明点头:污染浓度在上升,有可能是逃跑的污染源折回。 他拿出污染计数器展示给祈行夜。 调查官在任务中会利用计数器进行多点定位,以此来根据浓度高低指示污染物具体位置。但巢穴中浓度过高,已经让计数器爆表损坏,无法侧准。 祈行夜无奈摊手: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你们调查局都这么对新人的吗? 商南明笑了下:我给了你权限,但我没承诺这是容易且安全的。想反悔,有些晚了。 祈行夜:你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吗? 借助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祈行夜的眼睛很快适应了昏暗环境。他看到,惨白的墙壁正快速被血红色吞没。 并非窗外红光,而是血线——刚被两人联手击退的污染,再次卷土重来,凶猛吞噬墙壁和地面,顺着台阶一路猛冲而上,如洪水般淹没遇到的所有物体。 “哒。” 忽然有足音响起。 像谁无力的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闷响。 祈行夜警惕顺着楼梯边缘向下看,却猛地对上一双血红激凸的眼球。 以及煞白死气的脸。 “祈行夜,侦探。” 低沉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祈行夜慢慢睁大了眼眸。 他看到,站在台阶向上仰头的,正是委托人。 只不过与之前长街所见的疯癫阴诡不同,委托人被开膛破肚,一身血污,肠子从他破开的肚子一直坠到楼梯上,失去了内脏的空壳腹腔清晰可见。 血线顺着委托人的脚向上蔓延,冲进腹腔又涌向四肢百骸,像填充娃娃的棉花,支撑他摇摇晃晃的踩过楼梯,向祈行夜走来。 “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委托人沙哑的说着他们见面时的话:“世界在被怪物入侵,所有人,都会死。” 他瞪着无神浑浊的血红眼球,死死盯着祈行夜,伸出了手。 一行血泪,慢慢滑下来,悲怆而绝望。 “帮帮我……” 话音未落,轰然巨响猛地炸开在耳边。 血线拧成粗.壮蟒蛇,毫无预兆的撞破楼梯墙体,嘶吼张大嘴冲向祈行夜。 祈行夜只觉脚下一空,失重感传来,来不及反应就连同楼梯和碎裂砖石一起向下坠落。 下方血海奔涌,怒浪滔天。 商南明瞳孔紧缩,猛地飞身跃去:“祈行夜——!” 但祈行夜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血海中的某道身影上。 饱经风霜的苍老,被压垮而佝偻瘦小的身躯。 “余大……”他轻声喃喃。 章节目录 第16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于狂风与坍塌的碎石中,商南明牢牢抓住了祈行夜。 他一手撑住楼体钢筋,一手抓着祈行夜手腕向上,山崩于前却眉目不惊,足以在将摧毁于血海的大厦中再撑起一片天。 祈行夜却只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借力猛地一扯—— 竟将商南明也连带拽了下来。 两人如折翼之鸟,笔直落向血海。 商南明皱眉,祈行夜却将他扯进自己怀里,抬手拦下砸落的石块。 钢筋划破祈行夜的手臂,血液滴落商南明鬓边,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他看到了他真挚热烈的眼。 他说,你让我帮你,那就信我。 信我。 我不和你讲证据,我和你讲人性。相信我比你更迫切的想要结束这场灾难。 商南明眉头慢慢松开。 他松开握在腰间枪.匣的手,有力臂膀牢牢握紧祈行夜腰肢,任由自己与他…… 跌落污染。 血海翻涌怒吼,激荡在鲜红城市中,眨眼间掀起巨浪,将破败的街区建筑吞没。 晋南愕然抬头,高大几十米的巨浪扑面而来。 枫映堂转身,调查官们的眼睛里,都倒映出与天比高的狰狞骷髅。血海倒灌冲向昏暗天空,如礼花般炸开,无数血水炸开飞溅,红碗倒扣,所有调查官沦为囚徒。 “巢穴——要成形了!” “污染案CB0739,预备升级CA0007。记录人……枫映堂。全员启动黑匣子,就算全员死在这拿命填,也绝不能让污染扩散!” 他们在嘶吼。 用生命。 黑暗中,一双眼无声睁开。纤长眼睫微颤,抖落血珠。 祈行夜没想到,血海之下,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余大。 余大瘦小佝偻,不过刚五十就已经严重衰老,花白头发皱纹沟壑,穿一件发白汗衫,补了又补的劳动鞋还是破损严重露出脚趾。比档案照片看着更苍老,像被榨干了生机的枯树。 京城的秋天很冷,很多人早早穿好了厚衣服。但余大还是单薄衣物,他连给自己添置件外套都没舍得。 祈行夜眼眶发热微湿,他快步追赶向余大,一声声喊他。 余大却也同时加快了脚步。他走起路那样轻快,几乎要飞起来。 随着余大的脚步,周围景色快速变换。祈行夜再一抬头,就发现身边竟然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他垂眼,就见眼前是老旧居民楼。 旁边的路标让他意识到,这里是余大二十年前租住的房子。 那时候,妻子还没有患病,孩子聪明孝顺。这个家庭还在期盼着未来的好日子。 刚刚还苍老的余大在走进楼门的瞬间,挺直了腰板有了笑意,乐呵呵的离老远就喊着自己的妻儿。 一户人家开了门,妻子嗔怪他,却也心疼问他今天的活累不累。 “不累。赚了钱给你买新衣服,给娃买肉,买新练习册!” 余大干劲十足。 祈行夜恍惚了一下,也踏上楼梯立刻跟了上去。 他在这里是透明人,穿墙而过也无人可见。 余大和妻子在厨房忙碌,大声问孩子在学校怎么样,孩子骄傲说自己又考了满分。 他笑得合不拢嘴,眼里有光:“我娃是京城大学的料子!都随了他妈。” 祈行夜沉默站在客厅角落,看着一家人在桌前其乐融融,余大在家人面前放松幸福。家门将一切风霜苦楚,都挡在了外面。 可他同时也看到,余大起身为妻子添饭时,背过身偷偷抹了眼泪。 生活压不垮的汉子,满眼哀戚。 这个时间点,悲剧还没有降临在一家人身上,余大的生活还有奔头,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祈行夜瞬间了悟,这不是往日重现。 而是余大自欺欺人。 “余大。” 祈行夜走进厨房,沉声道:“你很清楚,这并不是真实的。你的妻儿……但你的母亲,还在等你。” “不要一而再的错下去了,你现在还有可以选择的机会。” 余大拿碗的手颤抖,饭碗摔碎在地面。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压弯了腰难以喘息。 “生活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他苍老的声音里是无可抑制的哭腔:“我仅有的,也都失去了。我只是想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怎么就不行呢?” “怎么就,不行呢!” 祈行夜无法回答余大的问题,他喉结滚动,酸涩难言。 足以害死成百上千人的污染源,唯一的愿望,却是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污染粒子按照余大的心愿,将梦中愿景显现。 可虚假终究是虚假。 如果放任余大逃避,污染会波及更多与此相似的家庭。悲剧重演。 祈行夜侧眸,厨房玻璃外,妻儿笑语声声,一室温馨。 他的眸光渐渐沉下来。一秒之息,已经有了决断。 “余大,你的孩子雇佣了我,让我来找你。” 祈行夜刻意放柔的嗓音温和真挚,早已经习惯于街坊邻居打交道的私人侦探,深谙如何得到他人的好感与信任。只要他想,没人会怀疑他。 余大也愣住,慢慢转身。 “他想原谅你,和你重新做父子。但是他脸皮薄,拉不下脸自己来和你说。所以才拜托我来。” 这也是祈行夜在看完余大档案后,得出的可能性结论之一:委托人同事想过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 祈行夜向他伸出手:“让我帮你,余大。” 余大动摇了,他在笑,嘴角压也压不下去:“真的吗?” 他连连追问,眼睛里闪烁泪花。 祈行夜耐心的一遍遍回答“是”,看这个被生活磋磨到黯淡的人,遗忘了食子之痛,重新焕发生机。 枯树根上,发新芽。 祈行夜趁热打铁:“但你要和我一起离开,扔掉巢穴和污染。这会吓到他。” 图穷匕见。 余大却愣住,眼带茫然:“什么巢穴?” 祈行夜皱眉,随即意识到什么而睁大了眼眸。 ——他只发现污染源分裂成了两个,但怎么忘了问:污染源的巢穴,究竟是谁的巢穴?余大,还是另一个? 与此同时,商南明在一片湿冷黏腻中,睁开了眼。 他身边没有祈行夜的身影。对面,却是非人狰狞的骷髅怪物。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赤红。 满地腥臭粘液张开一个个孔洞,惨白骨节长臂从中伸出。 像无数蚯蚓出洞。 黑点遍布臂骨,一只只眼睛瞬间齐刷刷大睁,轱辘转动眼球,最后,死死锁定住商南明。 “调……” 怪物弯下腰,声音嘶哑空洞,骨爪缓缓伸向商南明。 “查官。” 成千上万白骨霎时间齐齐冲出攻击向商南明。 “死…………” 章节目录 第17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对于刚认识不足一天的人,该有多信任? 或者说,如商南明这样,早已习惯为所有下属和污染可能波及的上亿人承担选择的重量,永远保持理智的指挥官,是否真的能信任一个临时同行的祈行夜? 问题没有意义。 电光火石之间,商南明忽然想起因为祈行夜而惊恐逃窜的污染物。 本该无神智听从污染源指挥的污染物,在这次污染案里却一反常态的可以独立行动,甚至临阵脱逃。 这是任何一个接受过污染培训的调查官,都不会相信的。 除非——祈行夜说的没错。有两个污染源,它分裂了。 并且因为分裂,污染源对污染粒子的掌控度严重下降。其中一个已确定是余大,那另外一个…… 商南明眼中,污染源怪物已向他抓来,惨白臂骨已经触碰到制服大衣下摆。 他的脑海里,却只回荡着一个问题:巢穴是哪个污染源的? 是眼前! 霎时间,商南明的眼神变了。 他瞬间扬手抽出枪匣里的武器。 制服大衣飞扬在身后,黑色枪带横过臂膀腰身,束紧衬衫绷出力量感十足的漂亮线条。 沉重双枪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旋过一圈,对准怪物肋骨上的头颅沉稳连开。 “砰!”、“砰!”、“砰!” 血红巢穴里,枪响不绝。 商南明枪法极准,所有特制子弹都打进同一处,怪物血红灯泡般的眼球瞬间爆裂成一团血水飞溅。 怪物发狂嘶吼,攻击更加狂暴而杂乱无章,无数臂骨疯狂攻击商南明,想要干扰他从而为怪物争取喘息。 商南明却完全扔掉了自身防御,全都换成打击能力。怪物臂骨划过小腿在长靴上划出指甲挠过玻璃的尖锐声音,它们试图纠缠他拿枪的手和前进的步伐。 但商南明的手,沉稳如初。 即便在翻涌怒吼的污染血海中,依旧无法妨碍他一枪枪击中污染源。 怪物的力量在下降,对污染的掌控力迅速散失,臂骨在攻击商南明的路线中猛然溃散成血雾。 头颅上的眼眶已经变成了两个血洞,黑红腥臭的粘液从眼窝涌出,顺着青白死人脸流淌。 它怨怼阴毒的死死看着商南明。 商南明眉目不惊,反而趁怪物攻击未跟上的空隙,迅速更换弹匣。 他看得清楚,污染源已经是预备A级,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或武器能完全压制污染源,二重世界里的枫映堂等人应该已经打开黑匣子,殊死一战。 一切似乎都在向不可控的深渊滑落。 第七次大型灾难将降临。 但前提是——污染源是完整的。 污染源只能有一个。它不仅是理论,更是污染粒子趋向的本性,兽群中只有一个领头者的法则。 商南明判断,两个污染源一定会互相斗争,吞噬,此消彼长,直到其中一方完全吞噬另一方,合二为一。 祈行夜不在他身边。 那就一定是在另一污染源余大那里。 而他现在最优选择,就是尽可能重创眼前的污染源,使力量的天平尽可能向余大倾斜,让吞噬最终剩下的污染源变成余大。 得出结论的瞬间,商南明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两人各在一边,对眼前的局面再有利不过。当祈行夜发现余大的力量增强,就会默契明白真相,引导余大结束快要失控的污染案。 祈行夜相信余大不是坏人,污染源尚有人性柔软可救。 不合常规。 但合乎商南明的理智分析结果。 “祈行夜侦探,交给你了。向我证明你的正确。” 而祈行夜注视着余大,惊讶回落后的第一反应,立刻就是询问余大的经历。 面对自称是孩子朋友并且诚挚的祈行夜,余大没有设防,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为了给母亲筹集治病买药的钱,余大拼命压榨自己,像要榨干甘蔗最后一滴水。他不舍得买衣服,更无处可归,于是睡在工地旁的仓库。 仓库保安见他可怜也没驱赶,于是墙角一床破被就成了余大的住处。 夜半,他听到异响,睁眼却愕然发现仓库墙壁在开裂,冷风从巨大裂缝后面呼呼吹刮,冷透骨头和魂魄。 保安闻声跑来。 余大最后的印象,就是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传说中的阎王殿。 等他再有记忆,就是游荡在红色街道,与保安狭路相逢。 只是奇怪的是,以往朋友般的保安却发了疯的攻击,想要杀死他。 余大挣扎逃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母亲还没有吃晚饭,他要去医院,给母亲送饭。 他踉跄迷茫的行走在古怪街区里,浑噩中看到熟悉的居民楼,神使鬼差回到曾经租住过的房子,却惊讶发现一家人都在这里。 在祈行夜找到余大之前,他已经在这小却温馨的家里,重复循环了无数次,不愿醒来。 祈行夜久久沉默。 他意识到,余大根本就不清楚污染的事情,也忘记了杀死孩子的事。至于对所有人产生威胁的巢穴,更与余大无关,就连余大都是误打误撞进了二重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晋南会在刚进入时沾了一身粘液。 那是作为污染源的余大,在打斗挣扎中留下的。像新生儿的羊水,“诞生”以出现在此。 余大更像是破坏力恐怖的“人”,他依旧保存了人的本心,毁坏和伤害也是无意识下的行为。像与人类共处的野兽,轻轻用力也会因力量悬殊而造成死亡。 “余大。” 祈行夜眉眼低垂,一瞬间有如低眉慈悲的神像。 “走吧,你母亲等你很久了。” 另一个污染源是曾与余大密切接触的保安,必然知道余大家里的事。它知道对余大而言,什么最具有威胁性。 既然污染源没能在街区拦截余大,那它一定会在下一处设伏。 ——医院。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起来时,眼波流转。 “我就喜欢自己送上门的,省时省力,够贴心!” 章节目录 第18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正如祈行夜所言,他对污染并不了解,但也因此才脱离了调查官惯性视角,成了此时的优势。 在私人侦探的视角里,余大不是污染物。只是“人”。 他惯常与三教九流、街坊邻里打交道,常人一生的经历都不会有他这三年更琐碎复杂。 也磨练出了他“交朋友”的能力。 祈行夜言笑晏晏,轻松自如的掌控着话题走向,不消片刻就获得了余大全盘信任,絮絮叨叨与他说起了家常。 他不时应声,是最好的倾听者,也不动声色搜集那些在档案冰冷客观的字里行间里,所没有的温情人性。 只是,如果有旁人在侧,就会惊恐发现,走在祈行夜身边的,根本不是人类。 而是数米高的狰狞怪物。 但祈行夜依旧仰头笑言,余大也弯下狰狞可怖的骷髅脊骨,刀锋般的肋骨戳挂的头颅青灰惨白,硕大的血红眼球里却在笑,像多年挚友。 他们脚下,长街摩西分海般显露。 祈行夜发觉血海在躲避余大,像臣子沿街躬身向国王。 余大踩过的脚印定型,即便已经走过血河也不会合并,生生避让开那一处,留出空隙。 他皱眉沉思。 余大对污染的掌控力,在逐步增强,并且对巢穴具有不可逆转的破坏力,他的力量就像将完整的气球扎出一个个小孔,让本来隔绝在外的二重世界,重新与正常世界有了联系。 巢穴是另一个污染源的,它比余大更具有破坏力,更靠近怪物一方而非人。 余大的存在,就是另一污染源扩大污染的最大阻碍。 这让祈行夜更加确信,对方一定会在医院伏击,而走散的商南明也会在医院汇合。 他猜测商南明就在对付另一污染源,以商南明表现出来的实力,独身就足以令污染源头疼。正如商南明会想办法削弱污染源,增强余大力量,污染源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摆脱商南明,吞噬余大以合二为一,最终以巢穴为吞噬世界的基点。 因为污染源不完整,所以实际上,二重世界并未彻底成形,巢穴在二重世界内。污染源可以自己从巢穴进入二重世界,决定巢穴边界范围。 巢穴之外,二重世界以内的祈行夜,却无法主动进入巢穴。 既然如此,那余大这边,他必须守好。 余大很可能是……这次污染案件里,最后的一线希望。 “祈行夜侦探,不要把污染物看成人,它们是以人类为食的另一物种。吞噬和攻击是它们的本能。” 商南明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祈行夜眸光沉定,心里有了计较。 “余大,能多和我说说你母亲吗?” 他故作叹息:“你儿子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问,其实早就想知道奶奶病情了。” 余大不疑有他,顺着主动说出了“医院”。 霎时间,就像触发了关键字,鲜红街区瞬间狂暴。 所有建筑都“活”了过来,摩天大厦和高楼狂乱颤抖弯折,它们从四面八方弯下腰,向祈行夜所在的最中间长街聚拢,化作钢铁穹顶,倒扣的碗将他牢牢闭锁其中,无路可逃。 祈行夜却仰头平静,也不准备逃。反而在期待。 血海怒浪滔天,余大造成的真空地带边界在剧烈颤抖,像两股力量在彼此拉扯牵制,争夺地盘。 余大茫然,不知所措。 明明是高大狰狞的怪物,却站在迅猛疾冲的血线中像走失的孩子。 祈行夜暗自查秒,等待临界值来临。 污染源之间的胜负已在狭路相逢的瞬间决出。 下一秒,血海倾巢而来,突破真空地带的边界,余大的掌控范围失守,节节败退, 某个节点,两个污染源力量平衡,内外污染系数一致,巢穴与二重世界完全重合。 就是现在! 祈行夜一把拉住余大严重异化的手臂,全然不顾污染粒子可能因接触而污染他:“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母亲!” 污染源余大足有数吨重,身为人类的祈行夜无法奈何。但余大却连犹豫都没有,立刻顺着祈行夜的力道主动跟上。 血色飓风来临,吹拂开祈行夜的发丝,那双眼睛坚定明亮,在昏暗中也熠熠生辉。 在血海吞噬他之前,他却主动冲向飓风,完全在污染源意料之外的跳进血海。 污染瞬间缠上他,淹没口鼻。 所有与血液接触的皮肤都细密针扎般剧烈疼痛,万蚁噬心。 祈行夜却死死拽住余大,坚定向海底沉去。 巢穴之内,是另一番景象。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被“操控”,重压在身,每走一步都艰难。 这里昏暗无光,更没有街区和地标性建筑物,不辨方向。医院和另一个污染源都不见踪影。 祈行夜却丝毫不慌,只问余大:“你母亲在哪里?” 余大本能迈向某个方向。 巢穴浓郁的污染系数令余大异化更深,快速膨大。而祈行夜略微沉思,就快乐的坐在余大的白骨手臂上,搭了个顺风车。 祈行夜早猜到余大会输给另一个,毕竟在留存人性的同时,也意味着余大被束缚而无法变成野兽,自然不敌怪物。 他正是要借助于此,创造进入巢穴的条件。 ——因为医院,根本不在二重世界。 早就被污染源占据,吞噬进巢穴。 商南明的话提醒了他,污染源在知道医院重要性后,一定会让医院置于掌控。 哪里最安全?肚子里。 祈行夜在极限的边缘选了最危险的方式。 他赢了。 医院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纯白的建筑,在暗红巢穴里如此显眼。 污染源余大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已接近医院。 可突然间,余大像被捕兽夹抓住的野兽,剧痛下狂乱惊怒着疯狂嘶吼,巨幅动作将祈行夜摔下来。 他错愕,赶忙上前想要查看余大。 但与此同时,祈行夜却看到医院外缓缓浮现的身影。 他仰起头,眼眸慢慢睁大。 与怪物低头时看来的黝黑血窟窿对视。 祈行夜不由得屏息,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怪不得他没看到污染源。 因为它太大了,遮天蔽日。 在头顶。 而影影绰绰的人形,也出现在四周,他们浑身血污,与暗红背影融为一体,缓步向祈行夜而来,将他包围。 祈行夜也看清了那些人脸。 正是这次污染案中的受害者。 “侦探,救我!” 客人绝望,像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祈行夜却注意到客人身边的身影。 那人只剩半个头颅,脸色青灰惨白。他无神的眼睛直视余大,微不可闻的低唤:“爹……” 余大睁大了眼睛,庞大身躯逐渐颤抖起来,像是想起了痛苦不可回溯的记忆。 祈行夜心跳一突,不好的预感升起。 “不——!!!” 余大撕心裂肺。 大地颤抖将倾,污染失控。 章节目录 第19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爹……” “爹…………” “我疼。” 客人同事的声音空洞恍惚,像从很远处传来。 声音很轻。 但每一声,都足以将余大推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污染源余大,终于回想起自己到底都做过什么。无数凌乱碎片在已经异化的大脑中飞速闪过,凝固,循环,无限放大。 他看到孩子惊恐的脸,血液飞溅在他的脸上,嘴筒埋进血肉啃噬时的温度还可触碰,滚烫温度灼烧他的魂魄。 写字楼不断闪烁的灯光,满地狼藉混乱,晃动狂奔逃命的人影和微弱无效的反击。 绝望无助的嘶吼和呼唤拉扯着神经,人与非人边界线上反复拉锯。他的孩子在喊着爹,爹你怎么了,你看清楚是我啊!是我啊! 可他怎么回应的呢? 他拽住孩子的手臂,硬生生,撕扯下了血肉。 他的孩子在疯狂嘶吼哭泣,却换不来他的清醒。 咯吱,咯吱…… 骨头在牙齿间崩碎,血肉的腥气似乎还在口腔里弥漫。 手臂,腿骨,脏器,脊骨…… 他的孩子不哭了。 世界安静下来。 只剩一对眼珠摔落在满地血浆碎肉里,空洞无神,倒映出庞大丑陋的怪物。 一缕鲜红肉丝还挂在怪物嘴边摇荡。 余大却慢慢瞪大了硕大眼球。他突然意识到,倒映出的怪物…… 是他。 失去了人类的外形,白骨支离的怪物染了一身鲜红,那是他孩子的鲜血。 闪现的记忆片段支配仅剩的理智,恶心感从胃袋翻涌而上,余大干呕,血泪满面,无措试图将自己的孩子拼凑,绝望到近乎窒息。 可下一秒,“咚!咚咚……”的幻听在他耳边响起。 余大恍惚抬头。 他看见,孩子仅剩的半个鲜血淋漓的头颅,从怪物大张着的嘴巴里,掉了下来。 咕噜咕噜,滚动在地,撞在他脚边停下。 只剩下血窟窿的眼窝黑黝黝的仰视他,像无声质问——你杀了我妈妈,现在又杀了我?你配做一个父亲吗? 余大浑身颤抖,无法承受的踉跄后退,抖动如筛糠无法抑制痛苦崩溃。 他双手抱头伸向空空如也的脖颈之上,崩溃般长长嘶吼。 “啊啊啊啊——!!!” 闪现的记忆里,狰狞庞大的怪物嘶吼。 我哪里还是个父亲?我怎么是个父亲! 孩子啊……我都,我都做了什么啊…… 人与非人的身影,逐渐重叠,融合,不可分割。 属于人的部分如雪崩消融。 污染乘机入侵,蚕食理智。拉锯战中,怪物压制了人,在食子之痛无穷尽的悔恨绝望里,取而代之。 发狂的怪物无差别对周围发起攻击,血红巢穴翻江倒海,被虚构的街区建筑毁于一旦。 祈行夜敏捷后仰跃身避过攻击波及,他见缝插针,不放弃的不断呼喊余大,试图拽回他将要崩溃的理智。 肉眼可见的,污染源余大在异化。灯泡大的眼球浑浊空洞,人性温度急剧下降,取而代之的却是兽性凶戾。 一如商南明所说,污染物,不是人。 祈行夜的心脏也在向下坠。 “余大!想想你母亲!” 他拼命扬声嘶吼:“她养你那么多年,你要让她失望到死吗!回来,余大,不能越过那条线!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再也别想见你母亲!” “她也不会再等不到你!” 但污染源余大已经被刺激到癫狂,无法听到旁人声音。 更要命的是,不止余大,那些受害者污染物也都因祈行夜的嘶吼而齐齐转头,死死盯紧了他。 空气中,污染粒子浓度极具上升,雾霭渐重,覆盖视野,隐没怪物身形。 祈行夜像茫茫海面上的孤舟,随时都会有大浪扑来打翻。 污染物都隐没在浓雾中,从不知名的方位悄然靠近,血线在血海下翻涌接近,危机四伏。 祈行夜僵在原地,一步都不能擅自移动。他屏住呼吸,对周围的感知提高到极限。一缕风,一声响,都不能放松错过。 一只手掌忽然从斜里伸来,抓向祈行夜。 他一惊回身,肌肉本能做出擒拿动作,浓雾中掐住对方肩膀。 掌心被硌得发疼,撞上了什么金属制品。 祈行夜眉头一皱,随即反应了过来,那是调查官肩上黑星。而唯一会出现在巢穴里的,只有之前走散的商南明。 本来奔向椎骨的手指立时一松,改为手掌环着对方后脖颈,向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 商南明的身影从浓雾中显现,被祈行夜意料之外的举动拽得直接冲向他。 他微一皱眉,迅速调整姿势,一手扶住祈行夜腰身同时稳住两人身形,另一手依旧没有放松的握住武器稳稳对准某个方向。 “我以为你会带余大去医院找他母亲。” 商南明的视线没有在祈行夜身上,他的眼睛紧紧盯住浓雾一角,只有话语是对祈行夜:“你不该来巢穴。” 两人同时在巢穴内部,会使外部失去掌控。 “我的商大官人啊,你也不看看实际情况再说。我倒是不想进来,但问题是医院它也得在巢穴才行啊。” 祈行夜无奈摊手,默契的自觉与商南明背靠背,警惕另一方向的可能攻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看到商南明的瞬间,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就连现在都比刚刚的状态更松弛轻松。 在危险之地,有商南明这样的同伴,无异于强大助力。 “放心,晋南在,枫映堂他们在。外面的情况不会偏离太多。” 祈行夜不动声色握紧了一截怪物臂骨当做武器:“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余大怎么办?” 大脑有自动屏蔽机制,遗忘是逃避的最佳良药。 余大是个苦命人,支撑他的,完全是他的家人。可他仅有的三位家人,却有两名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 回想起一切的余大,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趋近临界值。 一旦余大堕化,那祈行夜他们将要面对的就是两个完全非人的污染源,威胁成比增长。 他们必须现在就决定——是将余大从理智的悬崖上救回来,还是在余大堕化之前杀了他。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战局每秒都在发生变化。 余大痛苦的嘶吼在巢穴中回荡,而天幕上,另一污染源缓缓弯下腰,残破狰狞的头颅越发凑近地面上的祈行夜两人。 浓雾中,污染物移动的悄无声息。 突然之间,祈行夜觉得什么东西缠住了血水下他的脚踝,如同海草却坚硬有力如钢鞭。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那东西猛地一拉站立不稳,脚下一空,视野已经天旋地转,他眼睁睁看着血水离自己越来越近,浑浊水面甚至能看清他的表情,腥臭味窜进鼻间。 眼看着祈行夜就要摔进血水里,商南明察觉身后异动立刻反应,还未等转身就已经伸手向后,长臂准确捞住祈行夜的腰腹猛一用力。 可也就在这时,浓雾中迅速窜出数个身影,从四面八方直冲向两人。 商南明眸光沉了下去。 声东击西。 那些污染物有了先前被两人联手攻击到节节败退的经历,已经开始了神智进化,知道要逐个击破。一个侧面扰乱状态,一群围攻,挑在他们最不好腾出手的时候发起攻击。 商南明却没有像污染物盼望的那样自乱阵脚。 他沉声低喝:“祈行夜!7点钟方向。” 祈行夜瞬间了悟,不做思考全部交给肌肉本能。 他不急着起身站立,而是以被商南明拦腰抱住的难受姿势,角度刁钻的仰身抬腿,以腰部为发力点,借商南明的力直接飞起一双长腿,凌空踹向7点钟方向。 “砰!”的一声闷响。祈行夜能感知到自己踹中了某个物体。 落水声和重重坠地声随之而来。 “3点钟方向。” “正后方。” “下方——用力踩下去。” 商南明沉稳的声音接连传来,一声就是一个准确的污染物攻击方向。 他就像机械理智的电脑程序,没有人类的多余情感,只有快速计算出的最佳反击路线。以及对祈行夜的绝对信任。 不用多言,祈行夜完全将自己视为商南明的一部分,在报出方向的同时立刻出击。 他修长的身躯敏捷柔韧,与商南明或静或动交替攻击。 两人完全弥补了对方的视野死角,全方位守住阵地,默契得像是多年搭档,无条件信任对方,竟然真的硬生生在完全属于污染源掌控的巢穴里,从围攻中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当祈行夜终于找准攻击空隙双腿落地,暂时得以喘息的时候,他们周围一圈已经堆满了碎肉骨茬,污染物残尸散落堆积,摔在血浆中的惨白死人脸死死瞪向祈行夜,本应该毫无理智的眼球里,竟然有几不可察的恐惧。 祈行夜定睛辨认了一下,乐了:“哟兄弟,是你啊。” 他快乐的指着那头颅给商南明看:“这不是你们从我家‘救’走的那个污染物吗?大喊大叫‘警察叔叔救救我’那个。” “怎么,你们工作没做好,让它跑出来了?” 祈行夜虽然在笑,但他的言语并不友好,隐含质问。 商南明瞥过一眼,证明了那头颅的身份:“不必怀疑调查局工作,你家里的污染物确实被拘束在隔离箱中,绝不会逃跑。更何况出现在巢穴。” 他指向另外几个人形污染物:“你应该问的是——为什么二重世界能准确复制受害者到这种程度。污染系数飙升的速度,加快了。” “祈行夜侦探,我们最多只有不到一小时。以目前的速度算,预计54分钟后案件升格。但如果再加快。” 商南明顿了下:“最坏情况,28分钟。” 已经初步了解了污染的祈行夜,和商南明一样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灾难。 会有无数人被污染而堕化死亡,大批调查官殉职。 商南明沉静注视祈行夜:“不准失败,祈行夜。即便是拿命堵,也要把决堤堵在这里。污染会终结于我们。” “或我们的坟墓。” 他唤着他的全名,不加敬语身份:“有可能会死。害怕吗?祈行夜。” 祈行夜愣了下,随即他歪了歪头,笑嘻嘻问:“这叫什么?生不同衾死同穴?” “商长官,你在邀请我殉情吗?” 他的语调轻松,悠闲的神情与商南明对比鲜明,毫不在意点头:“好哇,黄泉路上有你也不孤单——哦对了,下辈子我能当你爸爸吗?” 祈行夜头也不回,耳侧听风,扬手肘击向后。 一声闷哼,污染物坠地。 而祈行夜认真注视着商南明。 竟然像对这个问题认了真。 商南明:“…………” 章节目录 第20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敢说想当调查局全权特殊长官的爸爸,祈行夜绝对是商南明进入调查局以来第一人。 不过商南明并不在意。 或者说,他看重实力。有能力的人,在他这里总是会得到更多“特殊待遇”。 商南明轻描淡写看了祈行夜一眼,并非像他预设那样生气,只颔首道:“可以。” 祈行夜笑容僵住。 “???” “啥?” 他怀疑的又问了一次:“真的吗?你愿意当我儿子?” 商南明勾了下唇角:“你若是能将污染全部解决,令群众不再受威胁,我多个父亲又何妨?你要是能做到,我答应你所有要求。” 相处短暂,但祈行夜也知道商南明性格稳重不喜玩笑,和他的满嘴跑火车惯性逗人不同,商南明所言,就是承诺。 特殊长官一诺,值千金。 寻常人所想的声名金钱,唾手可得。 祈行夜眼神复杂上下看了商南明两眼,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对方的提议。 这让商南明不由挑眉。 正常人在面对难以达成到离谱的条件,该是什么反应?慌乱拒绝。 祈行夜却认了真。 “如果商长官确定被拘束管理的污染物都不会逃跑,那另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连同余大孩子之外的几个,一并复制过来。” 商南明眼中的探究太明显,让祈行夜偏过头去,火速转移话题。 “因为商长官早晨对我委托人死亡现场的封锁,我没能获取委托人死亡的一手资料。” 他毫不客气道:“现在就只能麻烦商长官检查他的情况了。” 两人谈话间,客人也从浓雾里冲杀过来。 祈行夜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只向旁边一瞥,就抬手抓向身侧。客人的动作在他眼中像慢放的磁带,行动轨迹迅速被预判,一秒误差都没有,他已经准确的稳稳抓住客人肩膀,扬手就是重重一摔。 “砰!” 客人青灰惨白的脸出现一瞬间空白。 被摔懵了。 但祈行夜没停手,他又抓着客人的头发,毫不客气的向地面连击数次,砰砰声响像在砸椰子。 商南明虽然提醒过祈行夜不要过度共情污染物,但也没想到他会接受得如此之快。不久前还执着说要为客人之死讨个说法的侦探,现在就能毫无负担的抓着客人连砸。 态度转变太快太彻底,连商南明都反应了一下。 祈行夜抓着软绵绵失去反抗的客人一抬头,就与商南明对上视线。他略一思索,了然笑道:“这是个复制品嘛,我分得清。” 刚刚还准备向祈行夜求救的客人,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像根面条一样被他抓在手里。 商南明:“……我明白为什么你家的污染物会求救了。” 祈行夜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然后将客人往商南明眼前一递:“来吧,商大长官,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复制品并非人类,完全由污染粒子构成。只是在于——为什么是两个污染源都能复制客人。 这是祈行夜第三次在一重世界里看到客人的复制品。第一次来自余大,试图拦截他和晋南,客人凶戾充满攻击性,非人而更接近兽。第一次在余大身边,客人绝望求助,并且准确知道在侦探社时两人的对话。 第三次,却是另一污染源的巢穴。 污染源与野兽相似,也有对地盘的掌控和争夺欲。如果客人是其中一个杀死的,另一个不应该能复制他。 吞噬是污染的本能,客人死后,就应该与污染源同化。 亲自调查了死亡现场的商南明很快判断出,凌晨时追杀客人导致其死亡的,是另一个污染源。 从调查官眼前逃走的也是另一污染源。 余大在被污染后,从始至终杀死的只有他自己的孩子,也波及污染了客人,使其成为了另一移动的污染传播者,感染了另四个倒霉的私人侦探。 那另一个污染源一直在哪,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不对……” 记忆突然闪现,祈行夜皱眉:“这是第四次。” 他第一次见到客人的复制品,不是在一重世界里。 而是在他家。 就在客人前脚走后的玄关镜子里。 只是当时祈行夜并不知道污染,只是惯性以为又闹鬼了。但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客人被污染异化后的模样! 但那个时候,客人还没有死亡。 灵光乍现,一切豁然开朗。 祈行夜:“污染源并非从一开始就是两个——它们决裂的时间点,应该在客人死亡之后!” 或许是在融合中,余大比其余三人保有更多人的部分。他淳朴老实了一辈子,又因亲手杀死了孩子而悔恨,无法接受其余部分随意杀死客人,因此起了争执一分为一。 调查局分析部没有出错。祈行夜也没有。 只是他们分别判断了不同的阶段。 以客人死亡为分水岭,向前是一个四人融合一个污染源,向后是三一开的两个污染源。 现在的余大,更像是存留了污染源里所有的“善”面,而另一个,是“恶”。 污染下,四人完全失去了个体概念,像被融化后揉成一团再重塑的黏土,只将黑白两色分开。 祈行夜:“它们是并蒂莲,花开两朵,根是一样的!” 商南明微一皱眉,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什么余大保安之分,不过是善恶不同主导。余大食子,对他是悲剧,对污染案却是锚定点,定住了污染源的“善”,也成了目前最有可能破局的关键。 而几乎是同时,两人立刻转头看向医院。 “如果四人早就融为一体,那也不存在一个威胁另一个。” 祈行夜爆了句粗口:“污染源耍了我们!它应该早就进医院了!” 人如何表达喜爱? 对于患癌将死的母亲,被污染后的余大会如何做才不会失去最后的亲人? 吃了她。 余大已经吃了孩子。对人类而言,是悲痛,但对污染物而言,却是永远在一起。 孩子因妈妈的死亡而怨恨余大,但在吞吃孩子之后,他变成了“余大”的一部分。 被异化的大脑无法进行类人判断,它只会认为,这就是“原谅”。一家人里,还剩下母亲单独在外,没有和他们汇合。 余大想要的团圆,不是医院见最后一面,然后无能为力的看着母亲因贫穷和疾病而死亡。 而是永远在一起。 只要吃了母亲,一家人的血肉融为一体,化作污染,就能达成污染源余大的渴盼。 就像祈行夜之前所看到的。 那是一顿团圆饭,一家人,永不分离。 祈行夜心中反复回荡的,只剩下商南明的告诫——污染非人。 他以人类视角去看,余大却已经是污染物视角。 它……早就堕化了。 或许就在那小屋温馨的团圆饭中,作为人没能获得的幸福,却在“死”后轻松得到,这样的反差让余大最终放弃了人类的身份,投入污染的怀抱。 他这辈子太苦了,生命对他,没善良过。 最后一点私心,想甜一点。虽然代价是扩散的死亡。 祈行夜心里粗口疯狂刷屏。 他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扔下复制品,拽着商南明一起迈开长腿向医院的方向飞速奔去。 不是余大的人性在医院! 而是完整版污染源的最后一部分在那,没吞噬母亲之前,余大不会离开! 那也就意味着,污染的扩散和升格不以污染系数论处,而是余大母亲的生死! 余大母亲活着,污染源就无法完成执念,不完整。污染案就不会升格。 污染无法更大范围扩散,江南区和城市就还是可控的。 被活活撕碎吞吃的孩子是污染源的锚点,而余大母亲,是污染案的锚定点。 ——就算是他死,都要确保余大的母亲活着。从污染源余大的威胁下,保护她! 祈行夜想通一切的瞬间,直觉后背冷汗津津。 他第一次意识到了污染真正的可怕之处,让人非人而为兽,亲友相残,同类相食。 而如果他径直带余大去往医院,那才是把伤害者送到了锚定点面前。他以为是拯救,却反而亲手毁掉了最后生机。 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悔恨。 就像人类余大对食子的痛。足够压垮任何人。 暗中蛰伏的可怖就像细密编织的蛛网,在人们还未意识到之前,已经包围猎物,只待收网。 商南明扫过祈行夜一眼,就大致明白其心中所想。他微蹙眉头,目光锁定医院。 但与此同时,天穹之上血糊糊的巨眼,也转动着向两人看来,发觉了他们的意图。 下一秒,大雾四起,血海滔天。 血线迅速拧成一股绳,编织出一个个复制品,它们包围祈行夜一人,无数惨白臂骨向两人抓去,将他们淹没其中。 “别走。” “留在这里……” “和我们融为一体。” “凭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死吧,一起,一起……” 低低絮语层层重叠,混杂成一片空洞呼唤,回响在血红巢穴中。 天幕上,十几条手臂铁鞭般甩过来,天罗地网般封锁了祈行夜两人所有能逃离的方向,将他们困死在这方寸之地。 污染源巨大头颅缓缓向下,它张开残缺狰狞的牙颌,想要吞噬两人。 血腥臭味直冲灵魂。 异化,吞噬,入侵——是污染的本能。 从最开始,就被如此告诫。 祈行夜仰头看向污染源庞大到遮天蔽日的骷髅身躯,俊容上已没有笑意。 “商长官。” 他的声线很冷:“死同穴的事,改日再聊吧。”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未结案件。” 祈行夜低喃,眉眼如刀。 章节目录 第21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 灯光低垂向下,住院部一片安静,走廊里只有病人家属偶尔走动时的脚步声和低语。护士站里,小护士撑着头,一点一点。 医院总是会检验人性,金钱和时间在这里成为了奢侈品。 有人睁眼就会看到陪床家属,柜子塞着吃不完的食物。 也有人,睁眼闭眼,都失望看向空荡身边,床头柜上只摆着两只坑洼钢碗,和破旧热水瓶。 年老后总是觉少,尤其是病痛折磨又不舍得花钱打止痛。 凌晨4点,她就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看了眼身边又失望收回,无声轻叹。 “吴婶,今天也醒这么早?” 旁边陪床的家属低声问:“不舒服?” 她努力笑了下,苍老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一辈子风吹日晒的脸不算精致好看,但是慈祥又淳朴。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老人。 “没有。” 她连说话都费劲,要歇一阵才能继续说:“我挺好的。就是老了,觉少。” 旁人叹了口气。 十几人的大病房住着,只有吴婶一人没有家属探望陪护,其余人早就打听清楚了。病房里,没有传不开的事。 “想你孙子了吧?” 旁人笑着劝:“你孙子多优秀啊,一定在努力挣钱想孝顺你呢。好福气啊,吴婶。” “就是你儿子,怎么你住院这么久他也不来看看。” 旁人皱眉,忍不住埋怨:“老妈都生病住院了,当儿子的在干什么?” 另外一床的病人听见,也嘟囔:“没良心的白眼狼,吴婶白养了。” 她赶紧为儿子解释:“没有没有,我家儿子特别孝顺,他就是没时间过来,在想办法赚钱。” “是我这病,连累他了。”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旁人劝了几句,也离开了。 她在靠窗的床位,这是她特意拜托医护换的,因为窗户正对大门。 如果她儿子或者孙子来看她,她就能第一眼看到他们。 吴婶身世太难,其余人都不忍心拒绝。换了后,她就一天一天的看着窗外,除了睡觉,就是等待。 她习惯等待。 年轻时是等待孩子长大,然后等待孩子幸福,儿媳死后,又盼望着孙子长大成家……现在,她在等待自己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她没说谎,她那个孩子余大,不是不来看她,是真的没时间。 都是讨生活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跑出来呢?药贵,病长,活着就浪费钱,她住一天院,她儿子就要打三天工。 本就不厚的家底,早就耗尽了。 吴婶叹息,忽然疲惫。 “吴婶。” 护士关切走过来,朋友般低声道:“你儿子余大上次交的费用已经用完了,还欠不少,院里说先治疗,一个月内结清就行。” “你安心治病,别想太多。” 吴婶笑着道谢,目送护士离开昏暗的病房,踏进走廊的光亮里。 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在昏暗里。 只剩疲惫。 “人老了,活着,就是给儿孙添麻烦。” 吴婶低声喃喃,她从枕头下拿出小包,是药。她打听过了,这一把都吃下去,就解脱了。 省下来的钱,让儿子别再那么累,也不给孙子添负担。 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住院数月还没见儿孙最后一面。 吴婶垂眼,用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着药包,慈祥像拂过儿子的脸。 “今天电压不稳吗?” 回来的人疑惑嘟囔着:“怎么外面的灯一闪一闪的。” “好像今天的灯是暗了点。” “坏了吧,等明天再说吧,这么晚别打扰人家了。” 病房里只有压低声音的对话。 病房外,老旧的灯管闪烁跳动,电流声滋滋啦啦,走廊明暗不定。 灯管熄灭的瞬间,打瞌睡的小护士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站着浑身血红的人,像没有皮肤,只剩血肉,血管遍布骸骨如蛛网清晰可见。 小护士一惊,吓得一哆嗦,清醒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护士站对面的红色宣传栏,上面的简介照片里,医护笑得灿烂。 小护士拍了拍砰砰狂跳的心脏,暗道真是困迷糊了,这都能看错。 她忍不住和年长护士说,对方笑了:“今晚没什么事,你赶紧去睡五分钟,真是困得不行都出幻觉了。怎么可能嘛,按你那个描述,早就该死了。” 小护士点头:“今晚也太安静了,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暗,街上一个人也见不着。好奇怪。” “路灯坏了?或者在修路?不知道。” 年长护士叹了口气:“吴婶太可怜了,对她来说才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忍不住埋怨:“来看老妈一眼就那么难吗?” 没有人发现,墙上的医护照片,在笑。 照片里的嘴角越发上挑,一直咧开到耳根,顺着弧度刨开了整张脸,只剩眼白的一双双眼睛,无声无息注视着走过的人。 年长护士走过。 她身后,宣传栏里的照片化成水,无声的顺着墙壁流淌而下,落在地面上的瞬间隐没。 红光一闪而过,瓷砖下凹凸起伏,如铁线虫蔓延,紧追在年长护士身后。 暗红遍布地面,蛛网般吞噬空间。 它存在于人最易忽略的余光里。当谁漫不经心瞥过又诧异回望时,血红管网重新隐没,只让人莫名其妙觉得自己错看。 走廊尽头拐角的昏暗里,血线飞速拔地而起,纠缠构建出人形轮廓。 瘦小佝偻的身影静立在阴影里,血色在它脚下蔓延,迅速爬满墙壁,白墙漆血。 年长护士转过拐角,猝不及防和一张血红狰狞的脸相对。 护士猛地瞪大眼睛,猛地被吓得心脏停跳。 “我……没有……不孝。” 那人没有皮肤,只有裸.露.在外的血肉连着筋骨。 他声音嘶哑:“我来,接,母亲,我,谢,接母亲,团圆,母亲……” 他像个坏掉的留声机,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颠三倒四组不清词汇,反复卡顿在“母亲”和“团圆”两个词上。 血线顺着地面向护士蔓延,包裹她的鞋一直向上,纠结成一团红色蚯蚓般,将她牢牢包裹其中,眨眼间已漫过腰部。 护士猛地回神,死亡的恐惧无与伦比,她剧烈挣扎起来,试图呼救。 但就在她张嘴的瞬间,血线却从天花板垂下,迅速猛冲进她的嘴里,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挤破胃袋扎根腹腔又缠绕其他脏器。 护士惊恐瞪大眼睛,疼痛和恐惧令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的挣扎和绝望都被血线囚困在阴影中,无人知晓。 “谢谢,你……” 漫长的卡顿后,那人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声带却诡异嘶哑,不似人类。 “谢谢,你照顾我母亲。我需要,感谢你。” “和我们成为一体。” 黑暗降临前,护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将吞噬世界,在,你们的毁灭之上。” 纸张资料哗啦散落了满地,圆珠笔咕噜噜滚动,一角鞋子碎片安静躺在阴影里。 转角后的走廊,重归安静。 刚刚的人影不知所踪,只有血线依旧在地面蔓延,蛛网般遍布砖石。 只是,那些血线的花纹仔细看,似乎像一具没了血肉的女性骷髅。 “砰!” “砰!!” “砰——!” 灯泡沿着走廊一盏盏接连炸开,火星变成黑暗前最后的亮光,巨大的声响是污染的欢呼。 很多人茫然:“停电了?” “保险丝烧了吗?” “医院怎么会停电,怎么回事?” 也有一声指责混杂其中:“我靠——商南明!你快砸死我了!骨头骨头嗷嗷,疼疼疼压着我胃了!” 角落里,商南明闭眼避开炸裂瞬间的强光,睁眼后得以迅速适应黑暗。 也看清了被压在地面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祈行夜。 他迅速起身,又向祈行夜伸出手:“能起来吗?” 祈行夜虚弱叹气:“已死,勿扰,可以直接送去解剖了。反正是在医院,一条龙殡葬服务到家。” “明年今日记得给我上香。” 商南明漠然点头:“行。” 祈行夜:“!!!” 他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你还真想杀了我?” 商南明四下望去,将住院部大楼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污染源确实已经侵入医院。” “余大母亲的病房在哪里?我们必须比余大更快找到她,保护起来。” 祈行夜却在环顾四周后逐渐严肃:“可能有难度。” “和二重世界一样,这里也在被污染粒子改变,医院的地形已经变化。” 被黑暗沉默占据的建筑无声变化,钢筋水泥柔软波动,凹陷起伏。 像被随意捏造形状的橡皮泥。 祈行夜扶着墙壁试探向前,一步刚落地瞬间就陷进柔软如沼泽的地面。 他一个趔趄,商南明眼疾手快扶住。 “图纸和真实地形都没有用。现在唯一能依靠的,恐怕只有对污染源的判断。” 祈行夜皱眉:“防护服能让你在污染源内部撑多久?” 污染源在狂暴对两人发起攻击时,祈行夜兵行险着,出乎污染源意料反向冲刺,不躲避而是冲向污染源任由吞噬。 巢穴里,污染源就是操控者。硬碰硬行不通。 于是祈行夜干脆搭了“顺风车”,让污染源带他们进入医院,也追踪了污染源。 但问题是——污染。 祈行夜体质特殊,暂时无法被污染,但商南明却要依靠防护服。 可防护服有上限。 商南明平静得像与自己的生死无关:“二十分钟是极限。” 祈行夜咬牙:“放心,你要是被污染了,我死也想办法救你。” “不必。” 商南明漠然:“如果我死亡,你继续向前,追踪污染源。” 喧闹中无人的角落,祈行夜定定看了商南明一眼,随即转身:“那就让污染源给你殉情。” 商南明:“……那也不必了。” 医院已经开始混乱。 越来越多人发现了“停电”,需要仪器维持生命的病人更是陷入生死挣扎。 呼喊声,责骂声,哭泣和喧闹交织混杂,医护和员工匆匆跑过急切确认。 然后他们惊愕发现,医院已经完全与外界断联,变成黑暗海面中的孤岛。 透过窗户,所有人看到,外面街区的大地在翻涌开裂,血线奔涌,眨眼间就将医院圈入其中。 鲜红刺痛人们的眼睛。 “我,我看错了吗?” “那是什么?” 人们颤抖着发问。 但更多血线如爬山虎一般顺着医院外墙迅速攀爬,如一团团纠缠蠕动的蚯蚓,将医院笼罩其中。 天幕血红,城市死寂如坟墓。 余大佝偻着腰,于人群中逆流而行。 “母亲,我来接你了。” 他在笑。 章节目录 第22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局势对祈行夜二人来说,算不上好。 深陷巢穴,包围圈和二重世界层层包裹的最中央,完全隔绝外界,在暂时为他们争取了时间门防止污染扩散的同时,也让他们变成孤岛。 这是一次没有增援的行动,孤军奋战,没有退路。 祈行夜身上还带着晋南装备给他的常规装备,在确认了他们所身处的地点之后,两人快速清点了各自残余的物资。 商南明的特制武器消耗严重,热武器近乎见底,只剩最后三发子弹。好在冷兵器充足,让祈行夜大开眼界。 为了让调查官弹尽粮绝也仍有一战之力,科研院煞费苦心,在制服里藏满了各式冷兵器。 “怪不得你们制服重的要死还好看。能给我来一身吗?商大官人。” 祈行夜羡慕的伸手去摸制服,刚触碰商南明腰腹就被敏锐一把抓住手腕。 调查官的警觉在危机四伏中提升到最高,任何靠近都会迎来无差别反击。 商南明瞥了祈行夜一眼,随即松开:“祈行夜侦探,你拥有的只是临时权限,只限这一次。污染案结束,你结案,我们就不会再见。” 他没有直接拒绝祈行夜将话说得太僵。 祈行夜笑嘻嘻收回手:“商长官比晋南抠门。” 他的手腕已经淤青,肿起一圈,在冷白肤色衬托下尤为刺眼。 商南明垂眸。 当事人反而毫不在意。 商南明配备的计数器已经在之前爆表损坏,好在晋南配给了祈行夜,他摸索了两秒就明白如何操作,从生到熟快得令商南明侧目。 “这不是民俗学侦探应该会的技能。” 商南明:“祈行夜,这也是你老师教给你的吗?” 他对祈行夜的警惕,从未下降。 或者说,商南明平等的防备每一个人甚至无机体。从第一眼看到小巷里无声矗立于黑暗阴影里沉默威严的长官,祈行夜就很清楚这一点。 “那倒不是,我老师对闹鬼比较精通,污染这种新奇玩意儿他还没看见过。诶?这么说,倒是有点想给阿伟带点污染土特产回去了。” 他头也没抬,笑嘻嘻也没妨碍手下的工作,只扬手示意了下计污染计数器背面的贴纸:“但我会看说明书。” “商长官不认字的吗?” 祈行夜笑着轻描淡写。 四两拨千斤。 商南明眸光沉了沉,但没再继续追问。 当前局势,就是祈行夜的身份真有问题,只要不威胁本次污染案,他就权当不知。 “污染在上升。” 计数器上的数值缓慢跳动,祈行夜也严肃了神情。 医院外的污染读数早已在A级边缘,医院内却是微量上升。 两人对视,彼此脸上是一致的严肃阴沉。 祈行夜的第二次猜测被计数器佐证。 医院是在污染源的“胃”里,因为余大母亲的存在,使得医院成了包围圈内整个街区中最特殊的存在。 它不在巢穴或包围圈,而是在二重世界中,暂时未落向现实。 像黑圆中尚未被占领的白点。 只是现在,因为污染源余大记起了孩子的死,被分割开的两个开始合并,这个“白点”,也在逐渐被污染。 “不能让污染在医院里扩散!污染物是过去,但医院里的人还没有,他们还是正常的!” 祈行夜迅速反应,冲进了走廊上逐渐惊慌的人群中。 奔跑中,他扬手将谁搭在长椅上的工服快速套在身上,又快速借着旁边看到的饮水机和墙灰迅速抹上脸,将散落下来的头发全都揉得乱糟糟又龙上去,沾着灰的双指顺着颧骨太阳穴眼窝抹过,几下就让那张俊容瞬间门苍老几十岁。 小护士正试着向外联系,在护士站里急出一身热汗,却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撑着桌沿飞身跃上,帆布鞋稳稳踩住桌面。 她愕然仰头,就见这位工服老师傅恰好回身垂眸看来,面容虽沧桑衰老,但一双丹凤眼却好看极了,清澈得让人想到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老师傅还学年轻人冲她眨了下眼,像是在说“我们是默契的同伴,没错吧?” 不等小护士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转身。 “各位!听我说!” 他气沉丹田放大音量,磁性声音洪亮如钟。 在混乱茫然的走廊上,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他,停顿在原地。 祈行夜刻意压嗓增加年龄感:“不要慌!就是停电啊,你们跑什么?市政施工挖断了电缆,现在医院已经在组织抢修了,半小时左右就能恢复!” “大家不要乱走,都留在病房该睡觉睡觉,不要出来添乱。” 他还粗声粗气的嘟囔了一句:“真会给我们增加工作量,大半夜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啧。” 已经有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师傅,你们加班辛苦了。” 他哼了一声,做出不耐烦的模样挥了挥手:“赶紧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们在这妨碍我工作了。” 祈行夜的语气和形象实在太有说服力,又站在护士站从而借了“官方”的势。昏暗中乍一看,就是穿着工作服的电工师傅,不耐烦又嫌弃旁人大惊小怪的态度像是工作经验几十年,天大的问题上手就能修。 有本事的人嘛,总是有脾气的。 众人虽然被“骂”了,但也觉得心安,松了口气也慢悠悠往病房走。 “是吧?就说是停电了。” “有什么可慌的,赶紧回去睡觉。” 没了恐慌情绪后,人群很快疏散开来。别说踩踏事故,因为祈行夜打断了气氛酝酿,人们连碰撞都没来得及发生。 祈行夜面上轻松,心弦却紧紧绷着。 这些人不是复制品,而是真实医院里的生命。当他决定站出来时,这些生命也就成了他的责任,稍有疏忽,就会导致污染和死亡。比起踩踏和意外,他更在意的是被污染快速改变的楼体结构。 污染粒子不可预测,没有人知道它会使建筑产生怎样的变化,如果楼梯失踪,或楼层发生错位,那仓惶逃命的人来不及反应变化,就会一脚踏空死亡,或者被钢筋扎穿。 最好的应对方式,只有所有人按兵不动,让开空间门,让余大无法浑水摸鱼混在人群中。他和商南明也才能更快找到余大并阻拦。 这当然不是停电。 但这个谎言,永远都不会被拆穿。 要么二十分钟后他们成功制止污染,医院回归现实世界,失去污染的影响自然一切正常。 要么,他们失败,是否停电也失去意义了。 也有家属将信将疑,祈行夜也都一一应付过去。他改变后的形象像五十岁老师傅,无形中增加了信任度。 一场人祸消弭于无形。 远处,商南明望着人群中央备受瞩目的祈行夜,眼眸染上笑意。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惊魂未定的讨论声从病房传来。 “诶?师傅,你们这么快就过来了?我没接到通知啊。” 小护士如梦初醒,连忙问祈行夜:“师傅我这电话打不出去,要不您帮我看看电话线……” 她没说完,祈行夜就敏捷跳下桌子,趴在桌沿一副软嗒嗒力气用尽的模样,长出一口气:“万幸……” 没了伪装,那声音磁性清澈,很年轻。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 祈行夜伸手进怀掏出证件,说有不法分子混进了医院,他们正在以最快速度寻找,停电也是暂时的,不会对医院和病人有影响。 “能请你帮忙看护好这一层的病房吗?不要离开,尤其是走廊外横梁衔接的门廊。” 他郑重拜托小护士,眼神真挚:“你的帮助非常重要。” 大抵没人能拒绝被祈行夜这样注视,并明言你很重要。 小护士顿时觉得责任重大,也严肃点头:“好。” 获得信任的祈行夜顺手问清了医院内的构造,连病房门牌甚至杂物间门都从小护士那里打听了。对方比比划划,言语描述并不到位,但这并不妨碍祈行夜迅速理解,并在脑海中构造出立体地图。 等他笑着转身时,已经胸有成竹。 商南明双手插兜,看着乐滋滋向自己走来的祈行夜,觉得对方身后少了条摇晃成螺旋桨的尾巴。 “看!果然还是年龄带来信任感吧。” 祈行夜笑嘻嘻:“在下今年五十,工作经验八十年。怎么样,很靠谱吧?” “证件。”商南明平静伸手。 祈行夜眨眨眼:“嗯?什么?” 商南明不言语,只平静注视,视线带来的压力就已迅速增高。 见躲不过去,装傻的祈行夜才从摸出调查官证,拍在商南明手掌心。 声音清脆。 “你怎么发现的?”他好奇。 商南明:“从一开始。” 祈行夜不是在乎外貌的人,突然会对调查官制服感兴趣? 一个借口,想近身触摸而已。 商南明知道,但他想看看祈行夜会拿证件做什么。 对方给出的答案,让他惊讶,并认可。调查局认可能力。 祈行夜:“……所以你一直看我笑话?” 一向都让别人吃瘪的侦探,难得闷气。 “想多了。” 商南明问清祈行夜刚获取的情报,向余大母亲的病房方向迈开长腿:“只是好奇,寻常的私人侦探怎么会有这种技能。也有说明书?” 祈行夜:……记仇的男人,啧。 他轻快跟上去:“我搞民俗的嘛,进村下墓什么情况遇不上?这叫有备无患,多个技能多条生路。” 然后毫无压力抓出阿伟顶锅:“我老师教的,有什么问题?” 商南明:“没想到京城大学这也教。” 祈行夜只心虚了一秒钟,就又理直气壮。 母校嘛!当然就要顶在前面。我以母校为荣! 走廊的地面凹凸软硬不平,一脚踩在沼泽,一脚在沙漠,走起来极为艰难。 祈行夜本想扶墙靠边行走,但手指刚一触碰墙壁,湿冷黏腻感就蔓延上来,像水泥未干。 他皱眉侧目,下一刻严肃。 白墙上,已经有零星血线蠕动,在墙皮下偶尔显露红色。 不多,像刚从远处蔓延过来。污染浓度很低,似乎污染源余大还没有靠近这里。 但已经让祈行夜产生危机感。 推开病房大门时,他尽量放轻了手脚,轻盈得不会吹起一粒沙。 十几人的大病房里很安静,床帘低垂,隔开一个个空间门。红绿指示灯交替闪烁,透过蓝色床帘模糊,仪器在应急电源支撑下运行发出嗡嗡声,听不清呼吸声。 祈行夜早问清了余大母亲的床位,一眼扫过后就确定了目标,小心靠近。 “伯母,您睡了吗?” 他压低声音,试探呼唤。 蓝色床帘微动。 “咯吱,咯吱……” 像咀嚼音。 章节目录 第23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凌晨四点,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没了路灯的城市沉默在鲜红里,幢幢高楼四合如囚笼,压抑不见天地。 街面黏腻湿冷,血海退潮。 只剩下偶尔可见的碎骨嶙峋,头骨摔破在血浆碎肉里,凹陷眼窝无声质问黑暗。 “咔,嚓!” 头骨在战靴下被踩碎。 枫映堂缓缓从鲜红泥泞里爬起身,摇摇晃晃站直,仰头看向天幕,眼神涣散。鲜血顺着额角流淌,清澈稚气的脸一半被血污覆盖,伤势狰狞如鬼魅。 他像刚被火车撞飞,每一束肌肉都痛得难以忍受,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防护服指示标已经鲜红,不祥预兆着对污染粒子的防范,将在十五分钟后达到极限。 如果枫映堂等人再不撤离污染最中心,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被污染,异化。 曾经亲手杀死污染物的人,将变成污染物。 枫映堂艰难喘了口气,颤抖着手一把拽出药袋,几针阻断剂下去,惨白如死人的脸色很快红润。 他没停顿一秒,立刻转身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好在有了最初爆炸的经历后,所有调查官都将警戒程度提升到最高,在异变突生的瞬间本能做好了防护,并没有在力量冲击中丧生。 受伤是难免的,也有人昏死失去意识。 商南明不在时,枫映堂就全权接管了现场指挥,他迅速翻看过每人的状态,熟稔快速的为难以自主动作的人打了阻断剂。 这支刚刚还在血肉余污中昏迷的队伍,以最快速度重回巅峰状态。 “污染案预计二十分钟后升格。必须在时限内找出并杀死污染源,准许使用携带的全部武器,给予击杀污染源权限。从此刻起进入A级污染应对方案。” “巢穴已经成型。污染源一定在包围圈内某处。” 枫映堂四下环顾,不见污染源身影。昏迷前在天幕看到的那张骷髅头颅已经消失不见,就连翻涌的血线也不知所踪。 只剩阴冷的风夹杂着血腥气,从尽头的黑暗吹拂,街面枯叶哗啦作响。 被捏扁的垃圾桶被吹得当啷滚动。 枫映堂下意识戒备,余光瞥过又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看去:“衣服?” 调查官也都闻言看去。 磕磕绊绊滚动来的垃圾桶带着人为破坏痕迹,像被火烧爆炸和硫酸伤害后的报废品。 但引起枫映堂注意的,却是垃圾桶上残留的衣服碎片。 火烧后剩下的布料仍能大致看清衣服样式。 风衣。令人印象深刻的款式。 青年风衣下摆飘扬在身后,站在阳光下视线越过人墙和警戒线,锐利直视向小巷黑暗,熙攘人群只是模糊不清的背景。 那双眼睛透露的坚毅冷静,令人无可忘记。 “祈行夜……” 枫映堂喃喃恍惚。 “副官,祈行夜侦探来过这里?” 旁人惊愕:“他应该留在指挥车才对。有晋南守在外围,不会放他进来。” “不对!” 一道光从脑海瞬间划过,枫映堂:“正因为是晋南,他不会放无关人员进来,所以祈行夜才绝对有进入已封闭包围圈的理由!而且一定是晋南带他进来的。” 枫映堂熟知每一位下属。 晋南谨慎但判断力足够,不畏惧担责。他不会让祈行夜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临时同事独自行动,是对祈行夜的保护,也是对案件的负责,防范有可能的刺探和干扰破坏。 而能说服晋南的,只有一种可能——祈行夜真的如商南明所预料那样,找出了污染案CB0739破局的关键,并形成了完整可行的计划案。 晋南必须护送“包裹”,直到计划案交到商南明手里。 “如果真如我所猜测,那祈行夜侦探二人已经和商长官汇合,他的安危不必担忧。如果商长官判断计划案无误,那他比我们早一步,应该已经执行中。” 枫映堂眉头未松:“那我们就必须配合商长官和祈行夜侦探。” 但问题是——计划案,到底是什么? 从阻断设备运行,任务正式开启之后,枫映堂就没有再见过祈行夜,更别提会知道对方的想法。 但在枫映堂脑海中,整个调查局对于本次污染案搜集到的所有资料,迅速建立重现。 祈行夜所能接触到的所有资料,他都知道。 临行前,商长官将自己的终端给了祈行夜,计划案也是在那之后提出。 所以必然是商长官能接触而祈行夜之前未知的某些消息,并且与污染源有关,也就是当时在仓库附近,或与三名保安有交集的存在。 少得可怜的信息也被枫映堂快速提取线索,设为筛选条件,从庞大资料中迅速划小范围,再划小,取所有条件的交集,反向逆推最有可能被祈行夜关注的消息。 枫映堂记得,巢穴中出现过一栋白色建筑。 江南区第三中医院。 如果再加上这个条件,与医院有关的资料,再次被划小的范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余大。 一个居无定所的工人。 被拿起又放过的微末细节。 枫映堂皱了下眉,随即眼眸大睁:“余大!医院,商长官他们去了医院。” 他迅速向所有人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并做出决断:“向医院的方向前进!” “地形已经被污染改变,抛弃江南区地图,所有人全部假设自己是余大,以他的角度去思考——余大会对地形做怎样改变,他在乎和惧怕的是什么。余大在乎之处会有更多污染聚集,惧怕之处防守薄弱。” “找出最快速行进路线,和商长官汇合。支援他们的行动。” 一声令下,所有调查官都动了起来,在枫映堂告知的信息基础上重新分析。 一条清晰的路线,很快在众人手中成形。 所有标志性建筑已不再起作用,污染源的巢穴中,污染源是“神”。可以随意更改一切。 而调查官也准确抓住了污染源的心理,反向推导。 “恐怕来不及,副官。” 有人犹疑:“为何不舍弃不确定的医院,直取污染源所在?巢穴成形的时候,它出现过,我们可以据此定位……” “但二重世界没有真正成形。” 枫映堂沉下脸时,还带着学生稚气的脸瞬间威严笃定:“否则你们也不会站在这里。” 爆炸后,除了枫映堂之外所有人都陷入伪昏迷状态。 现在回想,根本就是二重世界的虚影。 调查官们没有被污染,正常的大脑才会因重影而茫然,一时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影。 像是无法判断空间与时间,导致意识错乱。因此调查官们才会毫发无损的昏迷。 当时枫映堂想不通。 但祈行夜的风衣昭示存在,也让枫映堂豁然开朗。 关键点合拢,一切环环相扣。 “商长官在等我们。” 枫映堂转身,战靴踩进一地血浆碎肉。 调查官们紧随而上,汇聚成黑色洪流,沉默却坚毅。 可以死亡,但不可被战胜。 长街无声。 写字楼大门后,镜子碎片反光。 晋南借由镜子反射观察楼外情况,确认街面空荡荡没有污染物之后,才谨慎出来。 污染最重时,也没有波及写字楼43层。笨拙的父亲,小心呵护孩子的遗迹。 像小心绕过地面玩具。 得益于祈行夜的准确判断,状态不好的晋南在43楼逃过一劫。 他辨认了下方向,没有趁机离开,而是迅速走向医院的方向。中途更换过的防护服,指示标还是黄色,A级污染中还剩40分钟。 只是不知道,污染源能否留给他这些时间。 但晋南相信,祈行夜和商南明会做到。 “抢走了公主的恶龙,总要给我这个‘勇士’一点时间吧。”他自言自语。 不过祈行夜对自己眼下的情况无法乐观。 太安静了。 前一刻还混乱的人群,怎么会这么迅速的安静下来。吃瓜可是大众爱好,刚从走廊返回的人们,会忍住不讨论吗? 连呼吸声都没有。 祈行夜瞬间冷了脸,向商南明使了眼色,随即猛地冲向余大母亲的床位,扬手一扯床帘—— 血红刺痛眼睛。 从天花板一直到地面,甚至本来洁白的床铺也都被血线覆盖,它们如蚯蚓纠缠,将原本的墙壁床铺啃噬殆尽又缠绕组成物品的模样。 突变瞬间,所有血线都停顿动作,齐齐转头向祈行夜看去。 那一张张“脸”上,昆虫般的口器翕动粗.硬鞭毛开合,像被放大数倍的蟑螂脸,霎时间令人头皮发麻。 祈行夜:“……” 他险些爆出口,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拽掉床帘,让视野毫无遮挡,同时冲向旁边床位,一个个迅速看去。 没有人。 也没有人。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血线。 污染在快速侵占这片空间,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生生躲开走廊上他们的观察直冲病房,这里简直是整座医院污染浓度最高之处。 但不见余大母亲的踪影。 祈行夜迷茫一秒,随即也顾不上思考余大母亲,耳边历风响起的瞬间他本能侧身,避开了身后血线的攻击。 反应过来的血线从四面八方向祈行夜两人进攻,他们就像落进铁线虫巢穴里的可怜肉块,一拥而上的蚕食。 商南明早有准备,扬手抽出腰间皮带,“啪!”的重重抽向海浪般冲过来的血线,皮带落在他手里划出残影,密不透风,所有试图靠近的都被抽飞爆裂成一团血雾。 一时间,无可近身的真空地带。 祈行夜丝毫没有他们正处于危险的紧张感,反而随意吹了声口哨,清脆悠扬。 他笑嘻嘻:“酷~” 商南明在反击中逐渐靠近祈行夜:“余大母亲不在这里。他更改了医院地形,障眼法。” 余大的两面在逐渐融合。他在变得兽一样阴诡狡猾。 与祈行夜交流过的余大一定知道,他们在进入医院后必定最先来寻他母亲,因此改变也并非按照地形递进,而是以余大母亲所在位置为开端。这间病房,最先被改变。 “请君入瓮?” 祈行夜笑着否定,自问自答:“不,是内外更换。” 本来祈行夜他们在外,医院在巢穴内。 而余大不想让他们破坏自己的计划。 污染源的认知中,这不是伤害母亲。而是久别重逢,珍而重之的接母亲回家。 它不会觉得自己在做“坏事”,也就不会躲藏逃窜。 它需要一个稳妥而郑重的场合。 至于原本的病房位置,是迷惑祈行夜两人的。拖延步伐。 污染源则可以趁机转移母亲。 像原本黑色中的白点,被污染源切割,落进了另一重世界,变成了白色中的黑点。 也就是在真正的江南区里,跳出包围圈外唯一的污染基点。 污染源确认自己无法短时间内杀死祈行夜,就干脆彻底抛弃了连同祈行夜在内的整个巢穴,以确保可以顺利吞噬母亲。 母亲,才是它威胁世界的基点。 祈行夜分析的没错,余大的执念,确实是母亲。 只是,它还剩多少人的部分? “商长官,你之前说,污染物没有人的理智。” 祈行夜声音冰冷:“现在看来,还要再加一条:污染物的执念也被污染,为了它的执念,它有着被扭曲的智慧。” 商南明却被墙壁吸引。 血线攀爬过的墙壁染成红色,但其中,却有一块红色,显得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仔细看,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具骷髅,筋肉血管俱全。 它不断拍击着墙壁,人性化做出求救哭嚎的慌张举动。 牙颌骨开开合合,像是在说:救我出去,我还活着! 章节目录 第24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调查局处理的污染案件中,第一要务就是防范污染泄露。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污染源余大竟然违抗了污染本能,放弃巢穴换取母亲,集中所有力量攻击一点。 在阻断设备尚未失效的情况下,竟然真的让它渗透进了现实。 哪怕只有一点,也是致命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不对。如果你们的设备真如晋南说的那么好,那B级案件污染源——最起码在余大没有彻底融合前,它不应该能真的进入现实。” 祈行夜一把抓住冲他而来的血线,毫不客气的攥住血线一端,在它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当鞭子般抡得虎虎生风,“啪啪!”声接连响起,血雾一团团爆开。 死神走进了死亡。 于是围困变成了贴心的外卖,危机消融。 坟墓般的病房,反而变成了污染的坟墓。 同类相残。 就连血线那张形似蟑螂的脸,都掩饰不住它的懵逼。 祈行夜装模作样捂脸:“诶呀太残暴了,诶呀~可不忍心看哦。” 他摸出终端,“咔嚓”“咔嚓”拍照。 商南明一回身,就看到这副场景。 不像污染逼近围攻祈行夜,倒像祈行夜在欺负委委屈屈小红蛇蛇。 “…………” 他什么都没看见般平静:“阻断设备是B级,如果余大升格成A级污染源,它确实拥有冲破包围圈的实力。” “但现在,它以伤换伤,用巢穴交换了母亲。两相碰撞,结局不可知。” 调查官之所以警惕二重世界,就是因为它相当于污染物的移动基地,一旦成形,它不会钉死在原地,而是烟雾一般,无法预测会从哪个缝隙渗透,威胁群众,无法提前防范。 但余大却在巢穴成形后,干脆的抛弃了它。 蜗牛没了壳,将军失去士兵。 余大主动削弱了自己,断尾求生。 拉锯的人性与污染本能,让污染案的走向无法按照往日经验进行预测。 商南明知道,祈行夜想用余大的人性,打败污染本能。 惯常与人打交道的侦探,相信善良坚韧。 但是墙壁求救的骷髅,并不敢苟同。 盆骨结构属于女性,腰椎突出,静脉曲张,骨刺,指骨中指凹陷。 中年女性,常年站立受累,习惯书写。 即便已经没有皮肉,但商南明还是一眼便提取了对方的身份属性。 医护或教师。 护士站里只有一个小护士。 骷髅是负责这片病房的护士。一定与余大母亲有接触。 病房随着祈行夜对血线无差别的攻击,而逐渐恢复安静。 污染物惹错了人,两个杀神联手,一分钟血腥压制,只剩满地满墙血污。 随着血线爆裂,骷髅也在病房各处显现。像刷在红纸上的隐形墨水。 “护士?” 祈行夜诧异出声,随即严肃:“……不止一个。” 墙壁上,越来越多的骷髅显现轮廓。 它们高矮大小各不相同,绝望的呼救却是一致。就像被酸碱洗掉皮肉只剩叶茎脉络的透明树叶,被挂在玻璃窗里展示。 护士,保安,病人或家属。 失去皮肉之后,祈行夜只能根据骸骨上的损伤特征,大致判断它们生前可能的身份。 它意味着,污染已经在医院中扩散,被污染的人数……在快速增加。 “余大不在这里,但他一定还在医院某处。” 祈行夜眸光沉重,他看着墙壁中向他们伸手呼救却无法逃离的骷髅,咬牙切齿:“要找到他!” 他深深看了墙壁一眼,记下那些骷髅出现的顺序,然后转身。 污染不可回溯,更何况已经到这种程度。被污染人,已经与污染融为一体了。 他们清醒着痛苦,像被活生生扔进硫酸,眼看着自己皮肉脱落最后只剩一具骨架,头脑意识完好无损,一秒都无法昏厥。却无法逃脱,也没人能帮他们解脱。 最后,只剩下堕化一条路可行。 到那时,就真正变成了污染物。 祈行夜从未比此刻更加清晰,理解了堕化的绝望。 他无声长叹,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我查看过了,先是护士,然后是病人和家属。最后才是保安,并且被污染的保安数量在增加。” 祈行夜问:“听起来像什么?” 商南明:“和余大母亲的接触,从近到远。” 照顾余大母亲的护士,认识或有交情的病人和家属,最后是和余大有相似之处的医院保安。 同病相怜。陌生人也会因为相似的经历而理解彼此,病床相近,邻里之情。 他合理推测,这些人被污染并非偶然,而是污染源选定了他们。 评判的标准,就是余大母亲的感激。 “帮过他母亲的人,他母亲喜爱的人,都被他吞噬成污染物。” 商南明声音平静,眼眸中却有厌恶一闪而过。 祈行夜接过话:“余大保有部分理智,但是被扭曲了。和他吃掉自己的孩子类似,他想对这些人表达感激,但是……” 污染源余大,没有人类思维。 在现在的余大看来,表达感激的最好方式,就是吞噬帮过他和母亲的人。 从妻子患病开始,余大和母亲很难相聚。他要争分夺秒的赚钱,医药费,学费,山一样压低他的脊背。 陪伴母亲,他就无法赚钱,当年妻子死亡的悲剧就会再次重演。 因此,从母亲住院起,余大没有看望过她。照顾母亲更多的,反而是医院和医护们。 于是现在,余大的“报恩”开始了。 他在吞噬,污染整座医院和里面的人。 于污染中,他们将永远融为一体,没有生离死别。 祈行夜蹙眉,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说,只剩一声叹息。 昏暗走廊中,连紧急指示灯也没有,刚刚还在的护士站和小护士,也不知所踪。 和之前的混乱截然相反,所有病房都在黑暗中安静得可怕。 像是一个活人也不剩。 只剩血线在地面墙壁翻涌时的窸窣杂音,像无数蟑螂在黑暗里密密麻麻走过。 每落下一步,祈行夜都能清晰感受到脚下的爆浆和声音。眼睛看不见,大脑的想象就开始活跃。 祈行夜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得头皮发麻,压低声音:“我是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要穿硬底靴了,帅不帅另说,打蟑螂倒是很趁手。” 商南明:“……说的好像战靴主要作用是打蟑螂一样。” “去地下。污染喜欢地底,借助土壤,污染粒子可以更快速完成扩散。” 商南明声音沉稳,率先走在祈行夜前面。他一手微抬,虚虚将祈行夜护在自己身后,确保遭遇突然袭击时可以第一时间保护。 祈行夜不服输的拍掉商南明手掌,快步向前,肩膀一别压过他,换成他打头阵。 商南明无奈。 “吞噬顺序不仅是关系远近,也是距离。” 祈行夜灵光一现,忽然顿住脚步:“如果余大是接母亲碰上护士,遇到其他病人和家属,下楼遇到保安——这个吞噬顺序呢?” 医院的建筑图纸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呈现,从病房楼层通往地下的路线,也因为污染顺序而被定型,几条路线被排除后,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 地下负一层,停尸间。 祈行夜愣住:“余大的离开路线上有停尸间,那是医院用来临时停放的冷库。他去那干什么?” “不清楚。” 商南明已经迅速选好路线:“实地看看就知道了。” 但向下的路,并不好走。 正如祈行夜之前判断的,污染已经严重改变了楼体结构,地面凹陷程度不一,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血水里,踢到坚硬物一看,就是半个头骨,或是仓惶中散落的物品。 污染沿路扩散,这些正是污染物遗留的最后痕迹。 皮肉不知所踪,骨骼在墙壁里。 祈行夜心脏沉重,情绪难言。 “吱嘎,吱嘎……”的声音空落落回荡,所有钢筋受力处,全都变成了断头铡。 祈行夜前脚刚踏上走廊转角,天花板就在他身后掉落,他赶紧拽起商南明疾跑了几步,堪堪避过。 但这并非最大的问题。 更糟糕的是……骷髅,彻底堕化了。 墙壁上的骷髅不再哭嚎求助。 只剩下血洞的凹陷眼窝死死注视着祈行夜,随着他走过而转动视线,数不清的眼睛一双双睁开在天花板墙壁和地面,空洞死寂的齐齐盯住祈行夜两人,阴诡的黑暗中,腥臭的风穿堂而过,亡灵哭嚎。 “啪嚓!” 粘液爆开的声音。 祈行夜猛地顿住身形,脚步僵住。 他慢慢的,慢慢的转头:“商长官,方便问个问题吗?” 商南明有不好的预感。 祈行夜假笑:“如果有人踩爆你眼睛,你会怎么做?” 商南明:“…………” 他低头。 一滩白色混杂着青黑色的粘液,慢慢在祈行夜的脚下蔓延开。 他踩爆了一颗眼球。 另外一颗幸免于难,还在他鞋子旁边叽里咕噜乱转,像是被气到发疯。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僵硬。 就算不转身,祈行夜也能察觉到背后阴冷向他投来的无数视线,凉意沿脊背上窜。 他“嘶!”了一声,果断一把抓过商南明就跑:“公主快跑!污染追上来了!” 祈行夜动作的瞬间,所有墙上的骷髅都立时被激活,狰狞嘶吼着从墙上血污跨出来,一阵阵粘连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骷髅像是刚出生的“胎儿”,浑身还带着粘稠青黄的粘液,随着它们的行动而从墙壁一直坠落到地面,发出“啪嗒!”“咕叽……”的黏腻声音,踩着血浆碎肉向祈行夜两人追去。 有的骷髅猛地从天花板坠下来,拦在祈行夜身前,他刹车不及,只能堪堪仰身向后滑行避过,被他抓在手里的商南明被他遮挡视线,反应更加慢了两秒,只能在与骷髅迎面相贴前的瞬间硬生生一侧身,毫米之差擦肩而过。 走廊后方被骷髅占据,前方也隐约可见摇摇晃晃的身影。 甚至脚下一个不留神,就会踏碎刚冒头的骷髅头骨。 “咔嚓!”脆响,天灵盖四分五裂。 祈行夜:“…………” 尴尬,是今夜的沉默,这尴尬程度不亚于帮人理发开了瓢给人喂饭噎死人。 “我要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祈行夜诚恳问头骨碎裂的骷髅:“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骷髅:“…………” 商南明:“可能不行。” 骷髅勃然大怒,瞬间头骨也不要了,四肢着地如蜘蛛般迅速爬行,追赶祈行夜。 祈行夜:“!!!” “我没有急支糖浆,为什么追我!” “你们这是碰瓷!故意的!” 祈行夜悲愤,仰天长啸:“谁走路会觉得脚底下能冒出个脑袋啊!” 商南明贴心提醒:“还有眼球。” 祈行夜:“……谢谢,我一个月薪一千的人,何德何能!扶不起,别来碰瓷!”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 又一节臂骨被祈行夜踹碎。 祈行夜:“…………” 骷髅堕化,污染同源吸引。 血线早在之前的交手中意识到自己不是祈行夜对手,于是迅速攀爬缠绕在骷髅身上,不过眨眼之间,惨白嶙峋的骷髅已经赤红,身上无数血线缠绕涌动,像蚯蚓,在翻滚间发出黏腻杂音。 它像鲜红巨大的蜘蛛,上下左右四面墙体都可以移动,令祈行夜逃离的难度大大增加,本来规划好的路线因为骷髅的围追堵截,只能不断变更。 更别提污染粒子浓郁所带来的窒息感。 污染系数上升,对人类来说很要命,却增强了污染物。 走廊成为了追逐的巷战,每一个转角后都有可能躲藏埋伏骷髅。 祈行夜将戒备提升至最高,心脏砰砰狂跳,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反击格挡。 一步都不能停。 稍一停顿,就有可能被脚底血污中伸出的臂骨拉住脚,妨碍动作。一旦摔倒,很可能再也不会有爬起来的机会。 祈行夜绷紧了神经,眼不错珠紧紧锁定视野内全部空间,几次与死亡擦身而过,骷髅与他最近的距离不过脸贴脸。 他甚至能看清骷髅眼窝里伸出摇晃的血线。 但他却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 “它们在驱赶我们,通过攻击和躲避,让我们按照它们的路线去指定地点。请君入瓮。” 祈行夜眉眼阴沉:“余大。” 他看准安全出口的标示,在骷髅再次冲向他时脚下一转方向,出乎对方意料直冲楼梯狂奔。 不需多言,商南明已洞悉他的想法,默契同步。 “商长官,玩过游戏场吗?” 祈行夜扬手挥开冲过来的骷髅,侧身笑嘻嘻道:“爸爸今天带你体验一次!” 章节目录 第25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楼梯间大门被紧紧从里面别住,白铁门上血手印绝望蜿蜒干涸,血液在门缝下渗透,周围白墙上喷溅血点。 无声昭示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无望的逃生,失败。 但连悲叹的时间对祈行夜都是奢侈。 身后的人体骷髅蜘蛛已经越发逼近,“哒”“哒”声杂乱交织。 骷髅头从消防门猛地伸进来,无神眼窝死死盯住祈行夜两人背影。即便没有皮肉,但那牙颌骨,却像阴诡笑意。 追赶之中,骷髅再次异化,它已经很难看出曾经是人,肋骨疯长弯曲坠挂在脊椎又下落在地,变成十几根“蜘蛛腿”轻快哒哒作响,突破重力被赋予了远超过人类的轻盈和速度,四面墙体都可以是它行动的路线。 太快了。 甚至不过眨一下眼,就失去踪迹。 它轻盈得连风都掀不起来,杂乱的混音让听声辨位失效。 耳边只剩密集如鼓点的自己的心跳。 人体蜘蛛露出势在必得的胜利笑容,牙颌骨大张。无声高举起刀刃般的骨脚,向祈行夜猛冲而去。 祈行夜却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手迅速搭在商南明肩膀借力成为支点,敏捷飞身而起,以毫米之差躲避过攻击。 帆布鞋下落,扎实踩在伸过来的骷髅肋骨的“刀背”上,下落势能重重将肋骨踩踏向地面,刀尖.插.进瓷砖发出刺耳声音,令人牙酸。 也将人体蜘蛛以此为点,钉死在地面上。 它仰头,愤恨怨毒看向祈行夜,其他骨爪张牙舞爪向他冲去。 祈行夜却歪了歪头,向它眨了眨眼睛,笑眯眯俊容悠闲。他轻盈踩踏在怪物肋骨上,却从容躬身,弯腰,手臂划过漂亮的线条向下。 竟优雅行了个礼。 像芭蕾起跳前的预备动作。 人体蜘蛛被出乎意料的反应搞懵了,一时愣住。 下一秒,祈行夜却猛地沉下脸,扶住商南明肩膀一双长腿恶狠狠飞踹过去。 正中骷髅头颅。 人体蜘蛛还未反应过来,整个就迅速向后飞去,一直撞到大门外紧跟着冲过来的其他人体蜘蛛。 一个带翻一群,全都堵在门口。 人仰马翻,满地混乱。 所有人体蜘蛛都摔做一堆,七荤八素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刀锋般的肋骨支棱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竟有些喜感。 逗笑了祈行夜。 “这大蜘蛛,还是太年轻,兵不厌诈不懂啊。” 祈行夜啧啧,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点头。 大门外传来的嘶吼声更加愤慨,像人体蜘蛛在怒骂指责。 让人怀疑如果不是声带高度异化失效,怪物应该能上国粹十八代连骂祈行夜三小时不重复。 商南明:……仇恨值应该是拉满了。 祈行夜很有自知之明,见好就收,脚下方向一转,就拽着商南明直冲向逃生楼梯。 “轰!”的一声,被卡紧的楼梯大门在帆布鞋下轰然碎裂。祈行夜收回踹出去的长腿,小心避过随门板软软倒下来的残破血污尸体,顺楼梯快速向下。 “如果污染物真的如你所说,异化程度越高越非人,那骷髅就是被操控的“工蚁”,余大吞噬他们,然后指使污染物来拖延我们。” 祈行夜声线依旧平稳:“围追堵截,典型的追杀方式,把目标驱赶到早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要么余大对医院的掌控已经精细到这个地步,要么,他预料到了我们追上去的路线。他在理智方面的保存,比我预设的最差情况要好很多。也许人类情感也是。” 或许,他还来得及救回余大? 哪怕只有一部分。 祈行夜认为,既然医院的污染计数还没有到达A级,就可以认为被一分为二的污染源还没有完全融合。余大的“善”和“恶”,还在互相斗争。 此消彼长。 如果能借由余大母亲,唤起余大“善”的力量,或许,一切还不到最糟的时刻。 祈行夜不肯轻易放弃余大。 生活对余大残酷。那在可以控制的范围极限内,他愿意,赠他些许温柔。 商南明敏锐抓住重点:“典型?祈行夜侦探,这不是正常人能在生活里遇见的。” 祈行夜:“你不是说了原因吗,我是侦探。” “从业三年,接的工作里最多是辅导小学生作业,给幼儿园小朋友茬架,帮大学生搞期末作业,在社区老人家里打扫卫生。” 商南明平静的嫌弃:“打架都不敢接小学生的。” 祈行夜:“…………” 他老脸一红,磨牙:“知道别人档案了不起,但也不用都说出来!万一传出去,以后我怎么在我家那条街上的小学生里混?” 商南明漠然:“所以,你的‘典型’,是怎么来的?” “大学学的!” 商南明:啧。 眼见商南明又欲开口,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商南明的唇。 对方冷白俊容和看上去的手感一样,微凉光滑,太舒服,祈行夜没忍住捏了捏。 商南明眯了眯眼,目光如刀。 祈行夜:“对不住,你的脸太好.摸了。” 他看起来诚恳极了。丝毫没觉得捏了调查局长官还夸对方好.摸,有什么问题。 “真是京城大学教的,不信你去查有没有侦查学这门课。” 祈行夜忆往昔,美滋滋:“给那哥们儿替课,我还挣了五百块呢,打菜都敢点豆芽炒肉了。”商南明拽下祈行夜的手,声音冷得淬冰:“嗯,因为你平时作业做的太好,又把答案卖给其他人赚第二笔,拉高了老师的期待值,导致期末考试出题难度上升。那一年那一门,挂科率47%.” “当时很多人都在打听你的名字。” 挂科的学生们:哪个是祈行夜?我喊你一声你敢应吗!有本事别走夜路,不然一定套麻袋揍你! 祈行夜无辜眨眼:“诶呀,商大官人你是暗恋我吧?怎么对我档案记得这么清楚?” 他语重心长:“适当遗忘一些,也是可以滴~” 商南明冷哼:“放心,你的人生,我一个字都不会忘。” 即便对于经历过数不尽危险污染事件的调查局长官,祈行夜这样又皮又吊儿郎当,偏偏还总能踩着界线压制污染物,甚至全身而退的,还是第一次。确实难忘。 楼梯扶手旋转向下,没有灯的楼梯间,一直通向无底的黑暗深渊。 稍微看一眼,都是恐高症的地狱。 因为祈行夜借力打力的攻击,一力平万力,将所有人体蜘蛛都堵在了上面第一道大门处,蜘蛛腿缠绕乱做一团的踩踏。 谁都想冲进来,也就谁都爬不起来。 给他们留了足够的空白时间。 等终于有狂躁怪物砸碎墙体,从旁边冲下楼梯时,也已经被祈行夜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嘶吼声和杂音,都只远远从上方传来。 楼梯间下方,一片安静与黑暗。 似乎已经安全。 祈行夜却慢慢察觉到不对:“我选楼梯是为了打破原来的路线破局。但是。” 他严肃看向商南明:“如果余大连这一步也预料到了呢?他和我相处了很长时间,像我了解他,他也观察我。如果他知道我会破局,所以楼梯间才是他准备的陷阱,当我以为自己安全而放松警惕……” 话音未落,历风从下方猛然窜起,直直冲向祈行夜两人。 狂风吹得人连睁眼都做不到。视力下降,其他感官上升。 腥臭难闻的气味像是狭小潮湿柜子里腐烂多日的焦尸,稍微飘来都令人生理性作呕。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蟑螂腿毛扫过玻璃,一阵阵头皮发麻。 立体环绕音下,使得想象力在黑暗中更加活跃。 祈行夜抖了抖,赶紧以最快速度睁眼。和骷髅脸贴脸都比想象力折磨要强! 然而他一睁眼,就因为眼前景象而瞬间屏息。 一朵盛开在黑暗中,腐烂腥臭的花。 如同食人的大王花,一层层翻开的暗血红肉团像是花瓣,翻涌盛开间黏腻液体摩擦的声音响起。 而在“花蕊”的最中心,是一张已经青黑高度腐烂的脸。 它像是没有骨头,整张脸都软踏踏坠在花朵里,眼皮一直坠到嘴角,随着怪物的动作而皮肉抖动,怪异又恶心。 人脸紧闭双眼。 可周围的血肉花瓣,却一层层盛开,一个个黑色颗粒出现其上,然后——齐齐睁开了漆黑眼珠。 成千上万只眼球,死死盯住祈行夜。巨大的花盘让他连转移视线的可能都没有,视野全被暗红血肉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珠占据。 它从深渊中盛开,穿透楼梯缝隙,霸占了所有向下的空间。 黑暗睁开眼睛,带来死亡。 似人非人的阴诡怪异,大脑无法接受这是人,却无法否认它的一部分是人,自相矛盾的结论产生荒谬,从生理到心理的不适。 ……比想象中的蟑螂环伺恶心一万倍。 甚至如果不是祈行夜本能向后仰身,他现在就要和这玩意儿脸贴脸了。 祈行夜:瞳孔地震。 话真不能乱说……想象力要比这玩意儿强多了!蟑螂兄,啊我风流倜傥年轻貌美的蟑螂兄!! “卧槽!” 要不是有商南明在旁边按着,祈行夜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商南明只随意瞥了猛地从黑暗里冲出来的怪物一眼,就准确伸手拎住了祈行夜衣领,将差点一脚从楼梯上踏空的人拽了回来,同时另一手握住武器,直指向近在咫尺的怪物死人脸。 他太冷静,好像那只是审美过于超前的抽象艺术,令祈行夜都忍不住侧目。 “要说这是调查官的基本素养,晋南也不是这样啊?” 祈行夜惊叹:“果然你是那什么科研院造出来的机器人吧?” 商南明皱了下眉,紧抿的唇让本来就冷的面容看起来不太高兴。 “这个污染物和其他不同。” 商南明的武器枪口下,那怪物竟然真的没有再进一步:“它有神智。” 只剩三发子弹。 商南明原本准备射击怪物救回祈行夜,但举起武器时,他发现了怪物瑟缩了一下。 不明显。但足以说明怪物知道武器的威力。 他的手指没从扳机上离开,但也不准备将子弹浪费在它身上。 有神智,就知道畏惧。武器带来的威胁,比真开枪要强。 其他污染物会傻乎乎冲向武器,像没见过□□的傻狍子。但这个,它只是用成千上万只复眼,死死盯住两人。 双方僵持,谁都不肯第一个动作。 先动作,先露破绽。 怪物异化的骨骼与血线融合变成触须,从它黏腻如深红色腐烂果皮的身下,沿着地面墙壁蔓延。 触须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之间,视野内就已经不剩白墙,目之所及皆是浓稠黏腻的黑红色。像藤蔓编织囚笼。 它忌惮商南明。于是干脆,围而不攻。 前路不通。 后退无路。 上方传来窸窣凌乱的杂音,越来越近的回响。 人体蜘蛛已经快要追赶上来。 祈行夜的心脏沉下去。僵持不是办法。 他快速和商南明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祈行夜猛地抄起旁边谁遗落的扫帚,在他手里迅速旋转带起阵阵历风,像切割的齿轮,令怪物猝不及防之下本能后退,让开的空间足以让他快速助跑,脚踩楼梯瞬间发力,跃身而起! 与此同时,商南明果断向反方向跑去,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向上的楼梯距离迅速缩短。 怪物的注意力大部分被祈行夜吸引,就算有部分反应过来的触须想要缠住商南明,也都被眼观六路的祈行夜敏锐预判,一扫帚抡开。他一人一扫帚,独守楼梯。 商南明也得以在严密掩护下,快速冲向最近的楼梯门。 没了最具有威慑性的武器,又被两人联手按着打,怪物被激怒,所有触须都剧烈颤抖狂乱无差别攻击。 祈行夜手中扫帚挥开冲向他的触须,所有在他身周的触须都被横扫的扫帚卷成一团,自己和自己打了结。 简陋的工具在他手里如臂指使,抖了个枪花就将一整团触须扫了下去,目标明确的直冲怪物门面,扫帚照着对方花瓣般层层盛开的复眼扫过,瞬间瘙痒般令它抖了抖本能展开。 随即—— 重重刺了进去。 铁制的扫帚杆整个没入怪物口器中,青黑人脸软塌塌变成一团皱褶包子皮。 它吃痛后退,愤怒尖啸。 被激怒的怪物彻底失去理智,无数触须在狭窄的楼梯间狂乱,无差别攻击。 祈行夜甚至看到有冲下来的人体蜘蛛还不等靠近他,就被怪物触须一鞭子抽昏过去,断线风筝般从楼梯空隙坠下去。 尚未跌进黑暗,就有几十条触须从深渊猛冲上来,如青蛙舌头粘住昆虫,将人体蜘蛛拆了吞吃入腹。 空气都在抖动。 楼体地震般剧烈颤抖,祈行夜脚下的楼梯震动开裂,一阵阵“咔嚓”声中土块不断坠落,只有钢筋还在吱嘎声中苦苦坚持。 祈行夜被震得一个趔趄也来不及站直,立刻顺着歪倒的趋势踉跄向上方快速奔去。 楼梯间大门被从外面死死锁住,门外似乎有东西抵住,商南明尝试砸了数次都无果。 而下方,被激怒的怪物已经凶恶下死手,触须紧随祈行夜身后。 “让开!” 祈行夜暴喝,不等站稳就立刻借着楼梯助跑的势能冲向大门。 商南明皱了下眉,意识到祈行夜准备做什么,却没有依言让开。 可祈行夜已经踹了过来。 他慢慢睁大眼眸,错愕的看向商南明,一时间粗口在心里刷了屏。 就在祈行夜将要与商南明擦肩而过,他一把抓住祈行夜的脚腕,稳得好像这一百多斤体重对他毫无影响,冲击力也硬生生扛下来。 祈行夜只觉得脚腕微凉,冰得他一个哆嗦。 不等他想明白,忽然视野中天旋地转。 ——商南明竟然把他抡了起来?! 不久前还在放晋南·风筝的祈行夜,这次也体会了一把当风筝的感受。 他在商南明手里变成了一根棍子,趁手的武器,攻城锤。 所有冲过来的触须都被抡飞,甚至还有一角血线“啪!”的打在祈行夜脸上。 祈行夜:天道好轮回……日! 他被转得头晕目眩,不等反应,就发现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 “咚!”的一声。 头槌硬生生轰开了大门,金属碎裂。 祈行夜晕头转向,不辨西东。 触须被抡开给他们争取到了时间,商南明一把拎起祈行夜往腋下一夹,像夹一本书那样。 他看都不看身后发狂的怪物一眼,就迅速冲出大门离开了楼梯间。 也看清了堵住门的是什么。 除了被人为推过来的大型器械外,还有形状各异,或趴在器械上或倒在地上的尸骸。墙壁地面遍布拖行血迹,碎骨支离,被啃噬到残破的脸孔死不瞑目,无神的眼睛直视大门的方向。 他们想要逃离。 更惧怕从楼梯间冲进来的怪物。 堵上门,但无用。 他们最终……还是死在了医院。本应该赋予新生和希望之地。 商南明眉头紧蹙未平,却连停顿都没有,情感影响不了他,任务中只有理智。 他辨认了下方向,迅速狂奔。 触须和人体蜘蛛冲过来,紧追不舍。 祈行夜被夹在商南明手臂间,像个可怜兮兮的倒U型,胃部还偏偏被商南明的髂骨硌着。跑一下,顶一下,跑一下,顶一下…… “商南明!” 祈行夜咬牙切齿:“你就不能换个姿势好好抱吗?!” “公主抱会不会!实在不行猪八戒背媳妇也行啊!” 商南明毫不心虚:“这是标准运送伤员撤退姿势,可以保护失去战斗力的战友,同时不影响主体战力。” 祈行夜:“制定标准的是机器人吧!” “不对。” 他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肿了一块的头嗷嗷叫:“我变成伤员不是你干的吗!正常人谁会用战友头槌开门吗?!” 商南明:“当下手里没有合适撞门的武器,你的体重也不太够,增加旋转后的势能倒是勉强够。既然京城大学什么都教,那你应该很清楚。” 他还加了一句:“你很好用,祈行夜。” 祈行夜:“…………” “我该说谢谢夸奖吗?” 商南明:“不客气。”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商南明腰腹上:“放我下来!你才失去战斗力了呢。” 他嫌弃:“你是看不起我吗?” 不等商南明动作,祈行夜就游鱼般灵活挣扎出来,握住对方臂膀借力,稳稳落在地面。 他往后一看:“……卧槽快跑!” 然后商南明就看到,前一秒还在和他争论的人,下一秒跑得比谁都快。 笑意闪过,他微不可察的摇摇头,随即也加快步伐跟上。 对于医院地形,祈行夜比商南明更熟悉。从在无穷尽的资料里盯上余大开始,有关余大的所有信息,哪怕零星,都没有被他放过。 他很快就看出了这是哪里。 空中连廊中庭,连接住院部和门诊大楼,也是病人偶尔会来晒太阳的小花园。 最重要的是——花园环岛。 环岛中间是承重柱。 祈行夜有了决策:“秦王绕柱!” 商南明一秒明白。 两人迅速跑向环岛,怪物也紧随而至,丝毫未察觉不对。 直到触须被一圈圈缠绕在环岛承重柱上,凌乱血线甚至绊倒了人体蜘蛛。不需要祈行夜再做什么,怪物已经自乱阵脚,像被凌乱的毛线团缠住。 人体蜘蛛没有智慧,只有吞噬本能,原地打转不知如何自救,反而令场面更加糟糕。 看得祈行夜扬手一拢额前碎发,仰头放声大笑。被怪物追了这么久,总算神清气爽。 就是怪物看起来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商南明观察中加了一条:祈行夜,人形自走仇恨拉取器。 “祈行夜。” 他扬了扬下颔示意:“该走了。” 新一轮追踪已经在路上,但两人对怪物的高效反击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可以重新规划路线,检查医院情况,继续向负一楼进发。 等被憋在楼梯间的怪物终于爬过来时,中庭早已不见了两人踪影。 祈行夜蹲在电梯前面,摩挲下颔:“就算医院不是复制品,这时候也肯定不能指望电梯了。但是。” 他眨了眨眼,无辜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 这个表情他已经太熟悉了。出现就意味着,祈行夜又准备“干坏事”。“商长官。” 祈行夜笑眯眯:“想体会一把人猿泰山的快乐吗?” 商南明上下打量了眼电梯,不言不语直接开始拆卸电梯门。 防止祈行夜说更多奇怪话的方式,就是快速解决问题。 祈行夜鼓了鼓两腮,没逗到商南明,不高兴:“商长官真是没情趣。” 商南明漠然:“情趣对污染物有用吗?” 祈行夜想象了下人体蜘蛛,或者食人花怪物有情趣的场面:“…………” 他一阵恶寒,但嘴硬:“看吧!就说你没有了。” 电梯井很快暴露在两人眼前。 冷风从下方吹上来,冻得没了外套的祈行夜抖了抖。 他大致量了下距离和高度,有了想法。 索降电梯井,在确保最快抵达负一楼的同时,也避免了被怪物围堵浪费时间。 最关键的是,余大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还有这条隐藏路线。 “来吧,商大官人。” 一瞬间的严肃后,祈行夜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夸张邀请商南明打头阵:“调查官先请,我殿后。要是滑下去时出什么意外,也有商大官人做人肉垫子。” 商南明的轻浅笑意转瞬即逝:“记仇。” 被戳破的祈行夜挺了挺胸膛:“不可以?” “可以。” 两人迅速从旁边搜刮了床单拧成一股绳,试了试强度勉强合格。 “肯定是坚持不到最下面了,但好在这也不算高。” 祈行夜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布绳:“现在在九楼,估计滑到3楼左右的位置绳子就会磨断,或者更早。到时候就跳下去吧,几米的高度,问题不大,死不了。” 商南明却反手将制服大衣皮带抽了出来。 祈行夜警惕后退半步:“???你干什么?” 想象中奇怪的场面没有出现。 皮带在商南明手中迅速变形,按下隐藏开关之后,竟然变成鹰爪锁。 刚好可以直降电梯井。 商南明将鹰爪锁递给祈行夜:“你用这个。布绳我来。”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 哦,是他太想得太奇怪了啊……咳。 “你们科研院也太棒了吧。” 祈行夜爱不释手:“真是为了你们存活煞费苦心,这都有?” 有了趁手的工具,事半功倍。 两人很快就跃进电梯井,踩在边缘凸出的位置上,将锁链和布绳套在电梯缆绳上,又在自己手掌上缠好了布条防止摩擦,像简易缆车。 随即,他们郑重向对方点点头,示意已经做好准备。 祈行夜深呼一口气,随即眼神一厉,拉紧了手中锁链沿缆绳迅速荡了下去。 就算他嘴上说要用商南明当肉垫,但实际行动时还是他打了头阵。 布绳易断,商南明要是中途摔下去,他在下面也好接住。总不至于真的看着这样威严惊艳的人物死在自己眼前。 金属摩擦声音刺耳,回荡在电梯井。 随着高度下降,速度快速增加,即便做了降速缓冲准备也作用不大,与缆绳间磨得火星四溅,祈行夜掌心也因为摩擦而热得像徒手伸进火堆。 冷风从下方呼呼吹来,打在脸上刀割一样痛。 他咬紧牙关,疼痛令他更为清醒。雪亮眼眸死死盯住最下方电梯轿厢,头脑一刻不敢停的计算高度和新路线。 进入电梯前已经确认过了,轿厢停在负一楼。 就算能跳到轿厢顶来省掉三米距离,但商南明的布绳,估计很快就要到极限,根本撑不到那时候。 “商南明!” 祈行夜一张嘴,风灌进咽喉。 他在风中低吼:“跳下来,抱住我!” 商南明就在上方两米,但在高速下降过程中,想要准确落在下方人身边何其困难。 更何况他们今天才认识。就算是多年搭档,也不一定会在这种时刻,毫无保留的相信对方可以接住自己。一个差错就是重伤。 但商南明却看了眼手中布绳,评估过磨损程度后,冷静回应:“三秒。” 祈行夜深吸一口气,肌肉紧绷,调整姿势做好准备。 “三。” 噗通,噗通…… 心脏在狂跳。 “二。” 祈行夜的手指冷得发颤,不受控制想象如果自己失败,商南明会遭受怎样的重伤。 压力如山。 “一。” 冷淡平静的倒计时结束。 祈行夜瞬间单手握住鹰爪锁,另一手腾空横举向外。 他在等一只鹰,落在他肩头。 商南明松开手,任由自己向下坠落。 他盯住祈行夜的肩膀,不断借助缆绳和电梯井壁调整姿势。终于在快速接近祈行夜的瞬间,他手臂猛地搭住祈行夜肩膀。 祈行夜也牢牢握住了他的腰身,用力到指骨发白。 新多出的重量让铁锁负荷增加,向下降落的速度加快,金属摩擦声更加放大到刺耳。 在被祈行夜准确接住后,商南明一秒都没有停顿,迅速抬手,与祈行夜一起握住钩锁。 两人挨得如此之近,没有一丝缝隙,好像合二为一。 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气息吹落在耳边。 商南明的重量在半空中坠得祈行夜的肩膀撕裂般疼痛,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但痛哼却尽数咽回去。 意志力代替求生本能,强行命令身体行动,他连抖都没抖一下,牢牢抓住商南明生命的重量,绝不让对方有任何因自己受伤的可能。 商南明将祈行夜的神情尽收眼中。 他微微垂眸,没说话。 好在电梯轿顶很快清晰出现在眼前。三米,两米。 “准备好了。” 商南明沉声:“跳!” 祈行夜同步放开手。 两人跃向轿顶,在落下瞬间抓住旁边缆绳,然后躬身屈膝就势一滚卸力。 “当啷!”一声。 被祈行夜放开的鹰爪锁摔在轿顶。 两人已经平安落下。一蹲一瘫。 商南明缓缓站直身躯,仰头看向上方,确认没有污染物追来后,才低头向祈行夜伸手:“还能站起来吗?” 祈行夜大字型摊开,目光呆滞。 两秒后,他扶着自己单侧肩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眼睛亮晶晶的欢呼:“刺激!” “这不比游乐园跳楼机好玩多了?” 商南明慢慢收回手。 嗯,差点忘了祈行夜是什么性格了。 他忽然很好奇。 这个人,真的会有真正被打败的时候吗?是否无论怎样绝望的境地,祈行夜,都能咬牙走出一条生路? 祈行夜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他。 笑容灿烂得像太阳。 足够驱散黑暗。 “怎么样,商大官人?” 他吹了个口哨,笑嘻嘻问:“好玩吧?” 商南明已经恢复过来,一脚踹碎轿顶挡板。 确认下方没有埋伏的污染物后,他率先跳了下去,稳稳落在电梯里。 然后抬头透过“天窗”,平静直视祈行夜。 “下来。” “得嘞!商大官人。” 祈行夜两人走出电梯后,一脚踏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瞬间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裹,冷得他想打喷嚏。 负一楼,医院的临时停尸间,冷库所在。 总是会有病人家属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无法按时领走尸体。或是情感,生前理不清的关系和怨恨,或是金钱,不愿支付的医药费。 这些尸体,就会暂时保管在这一层,平时也无人愿意前来。 祈行夜不知道余大来这里的原因。 他眯了眯眼,弯腰从旁边挑起一片被铁丝挂住的布条。 病号服。 应该是余大已经带他母亲来这里了。 “余大母亲,还活着。” 商南明忽然出声。 祈行夜纳闷抬头,不等问出口,就突然发现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黑暗里,竟然有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显现。 不。 那或许已经无法被称为“人”了。 借助着电梯惨白的灯光,祈行夜勉强看清,那几道身影肢体扭曲,软绵绵像是没有骨头的棉花娃娃,一歪一扭的向他们的方向靠拢。 像是被光吸引的虫蚁。 那些人走路方式极奇怪,甚至还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 像湿乎乎一团掉在地上。 祈行夜一低头,就看到果然一滩血肉摔碎,又被那些人自己踩烂。 无数血线在地面上翻涌,顺着那些人的脚攀爬向上,消失在挂在他们身上的衣服里,像是支撑布袋行走。 而他们青灰死寂的脸,也逐渐出现在惨白灯光下。 祈行夜微微睁大眼眸。 他认出了这些脸。 都是,他曾在资料里见过的。 他的委托人,和余大的孩子,也赫然在其中。 章节目录 第26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熟悉面孔而带来的冲击,使祈行夜短暂的愣了下。 但他很快意识到,并不仅是委托人和同事。 还有另外四个被污染的倒霉蛋侦探。 以及,医院里的医护,病人,家属…… 他们身上的衣服,昭示身份。 越来越多的身影显现,从黑暗深处摇摇晃晃,迟缓走向祈行夜。 所有被污染的人,都在这里。 或者更准确——他们的皮肉,在这里。 行尸走肉。 没了血管和骨骼,只剩一具软塌塌皮囊,被血线填满空荡胸膛,支撑行走。 既然污染后被舍弃的“边角料”在此,那余大也在附近。 祈行夜喉结滚动,直视最前方的委托人和同事。 他身后就是电梯,转身就可以逃跑。但他却坚定向前迈开一步。 “你死亡的原因。” 祈行夜低声向客人道:“我想,我找到了。” “你说的没错,怪物真实存在,它们在威胁我们的安全。但是,我一个人无法保护所有人。” 他如此诚恳:“你愿意帮我一起吗?让更多的人被保护,不再遭受你曾面对的痛苦。” 本应该已经死亡的客人,却听懂了一样晃了晃,顿住脚步。 所有皮肉都在血线的支撑下继续向前,呆滞迟缓的逐渐将祈行夜两人围困其中。 只有客人。 他站在满地血污的黑暗里,越过一具具皮囊看向祈行夜,空洞黯淡的眼珠重新有了光。 商南明皱眉,不赞同祈行夜试图软化说服污染物的行为。但他不介意留给祈行夜尝试的机会。 他有把握和能力兜底祈行夜可能的错误。 “祈……” 那声音比刚出生的猫大不了多少。 嘶哑,虚弱,被血线如蚯蚓翻滚的声音淹没。 却还是被祈行夜捕捉。 他上前一步,趁热打铁:“你说的网站,发给我的影像资料我都看过了。你说的没错!你找对了方向。” 假的,早就失效了。但对方需要被肯定重要性,激发动力。 客人果然有反应。 没了骨骼支撑的皮肉,努力伸向祈行夜。他浑浊的眼球里,重新有了光亮。 异化的声带无法让他正常说话,即便挣扎也只有含混不清的“嗬嗬”气音,叫出祈行夜的名字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 祈行夜果断又推了一把:“没有你不行!” 人需要被肯定。 被赋予重要性所带来的责任感,成为客人超越死亡的动力。 客人果然更加激动,青灰死气的脸急得乱颤,试图向祈行夜说什么。 祈行夜笃定,对方绝对知道有关于污染源的事。 客人死亡之前,他被污染的虚影就已经出现在侦探社的镜子里,对方是第一批最近距离接触污染源的,形同小污染源。即便“死亡”,也存留部分意识,没有彻底被余大控制。 客人也不负所望,说不了话,就用肢体语言。他努力抬起手,指向黑暗中某一方向。 祈行夜顺势看去,脑海中的设计图纸迅速对照。 那正是几个冷库之一。 “你找我父亲。” 空洞死寂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祈行夜一悚。 商南明也迅速拔枪直指。 无神的眼睛平静向祈行夜望来,却对商南明视若无睹。 余大的孩子,客人的同事,污染案CB0739确定污染源后第一位受害者,就安静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透明而时隐时现,像鬼魂。 他不说话时,与污染融为一体,就连商南明也没发现。 祈行夜错愕,下意识看向一旁。 他刚刚才看到余大孩子在客人身边,怎么…… 下一秒,客人旁边那具血肉皮囊,像太阳下融化的冰淇淋一般,迅速坍塌,化作无数血线横流。 其他人尚有皮囊,余大的孩子却连血肉都不存在,全部是由污染物构成。 ——他被父亲生生撕碎吞吃,早已与污染不可分割,哪里还来的血肉? “我父亲想要逃避杀死我的事实,所以做了个假人,好像只要这样,他就没有错处,可以被原谅。” 虚影嘲讽一笑:“这个懦夫,从很多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你父亲不是故意伤害你。” 祈行夜温言:“他只是……他被污染,无法用正确的思维思考。他很在乎你。” “是在乎我,还是更在乎他自己?” 虚影漠然,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情况:“我以为我终于能逃离那个家,没想到还是因为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嘲讽反问:“如果你父亲伤害你,把你变成怪物,你怎么想?原谅他说他做的真棒?” 祈行夜一时无言。 商南明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扳机,视线如鹰死死盯住虚影。只要它稍有异动,就会迎来特制子弹。 他很清楚,那不是鬼,是由污染粒子构成的二重影。 它有理智,也因此比单纯的污染物更加危险。最关键的是,它已经完全被污染,从意识到血肉,都是另外一个“种族”。 吞噬和毁坏,是污染的本能。 商南明从未对污染的“人性”寄予期待。 客人“嗬嗬”焦急气音打破僵持。 虚影回神:“我同事说起过你。在他死后,你还在坚持帮他。” “祈行夜侦探,我……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你能也帮我吗?” 祈行夜蹙眉,随即应声:“说说看?” “我想拜托你,杀了我的父亲。” 话一出口,所有视线都看向虚影。 甚至那些被血线支撑的皮囊。 污染粒子在流动,聚集,像被关在网中躁动不安的萤火虫。它们想要逃离虚影回报污染源余大。 但虚影早有预料。 于是本应该围攻杀死祈行夜两人的皮囊被硬生生定在原地,从被余大支配,变成了被虚影掌控。 祈行夜微不可察皱眉。 虚影对污染同样具有高度掌控,比客人的污染程度,更高。按照调查局的判断标准,虚影甚至与一半的污染源相当。余大吞吃了他之后,他也获得了余大的一部分。 不论怨恨父亲的孩子是否愿意……他与父亲,已经不可分割。 像融成一团的陶泥。 “如果你愿意帮我,侦探,我确保你和你爱人可以活着离开,我不会为难你。” 虚影有意向祈行夜展示力量:“我父亲想要杀死你们,我没有兴趣。我确实可以操纵这些颗粒,但我想杀的,只有我父亲一人。他是一切悲剧的源头,不论是对我,还是你们。” 祈行夜呛了口气:“同事,不是爱人!” “你对你父亲多有怨恨。” 他眼神复杂:“余先生,在我做决定之前,能问清楚原因吗?” 虚影神情怔愣,却一片平淡,并不像污染源余大“恶”面狰狞具有攻击性。 还能从这张脸上隐约看出生前的踏实朝气。 他出生在最普通的家庭里,但是父亲踏实肯干,母亲温柔慈爱,虽然物质不丰富,但也幸福。 只是偶尔,他会听到母亲躲避一旁的咳嗽声。他很担心,哭闹让母亲去医院。 母亲笑着点头。但他躲在屋外,却听到父母的对话。 ‘检查一次要一千多呢,太贵了,隔壁婶子的土方就行,不用这么浪费钱。’ 母亲说:‘之前的工钱还欠着没给你结,娃下个月的书费,家里的柴米油盐,妈吃药的钱,恨不得掰两半用。哪能败家?’ 他焦急想哭,拼命希望父亲能劝。 可父亲却叹气:‘也是。’然后就此翻过,好像从没发生过。 他试过抗.议,但人小言轻,无人在意。连隔壁婶子都摇头说他“太小不懂事”。 直到母亲昏倒在厂里,被工友送去医院。检查的结果,要手术。 没钱吃药治病,母亲日渐衰弱。别的病人有家属陪护,他的母亲却孤零零一人,等他放学后急匆匆跑来探望。即便他带来的晚饭只是馒头咸菜,在其他人饭菜飘香中令他愧疚自卑,但母亲毫不在意,只笑着嘱咐他要好好学习,给父亲分忧。 可父亲……父亲一次都没有来过! 直到母亲死亡。 因为没钱,他们甚至无法带走母亲安葬。 他在停尸间嚎啕大哭,几乎哭晕过去。母亲在他怀里逐渐冰冷,苍白,毫无生气。那感受,他一辈子都不能忘。 父亲匆匆迟来,他眼眶通红,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同龄孩子在父母身边撒娇,因为游戏电视或一个玩具而闹脾气的时候,他却已经太早承担了死亡,见识了生活的苦痛。 好心的同学听说他丧母,于是大加宣传,让大家多关心他。 却不知那自以为好心的关怀,对他而言是二次伤害。还未愈合的伤口,被血淋淋扒开给所有人看。 也有好奇的学生凑过来问:‘你妈真的死了吗?’ ‘死是什么样的?真酷。’、‘真羡慕你,没人唠叨不让你看电视,我妈要是也死了就好了。’、‘那你不就是没妈的野孩子了吗?’种种问题,层次不穷。 他是供人参观,满足他人好奇心或同情需要的猴子。 得到答案的人心满意足,不会在意他有多痛。 更有顽皮的拿他取乐,编成顺口溜在学校传唱。他人母亲的死亡,只是有趣的见闻。 他忍无可忍,和取笑母亲的小混混们打架。 父亲被找来。 他鼻青脸肿,满腹委屈。但父亲略过他径直走向老师,点头哈腰的道歉,求老师不要开除他,孩子还要上学,得有未来。 父亲说尽了好话,卑微又懦弱。 刺痛他的眼,血液渐冷。 于是他知道,他是没有人爱的野孩子了。 不会有人给他撑腰。 “你看,他就是这样的父亲,丈夫,儿子。” 虚影垂头,笑得讽刺:“他本应该爱护的人,一个都没留住!一个都没有!怎么敢说他是好父亲?” 祈行夜沉默。 半晌,他轻叹:“所以,你现在想杀了他,是因为他不是好父亲?” 虚影却迟疑了。 “……不。” “是因为,他‘活着’,就有更多人死。” 祈行夜惊讶注视中,虚影苦笑:“我供职于科技公司。偶尔,也会在浏览网站时,看到些怪东西。” “我知道,我父亲和我,都不是‘人’了。我们是吃人的怪物,和那些外国视频里一样,会杀更多人。” 客人并非在“怪物幻觉”之后,才开始搜集污染相关讯息。 他发给祈行夜的上百条消息里,很多都是之前就被他关注且感兴趣的。 没有绝对安全的讯息。 只要存在,必定留下痕迹。而客人和同事,刚好有能力发现痕迹,得知零星线索。 当看到余大,两人意识到,那就是“污染”。 污染真的存在!不是电影特效,不是猎奇视频。那些零碎片段,是真的! 但已经太晚了。 “侦探,从我妈病死之后,我就没真正开心过。” 虚影说:“我对这世界没有贡献,世界对我也没有意义。我妈死的时候,我的世界就死了。” “所以,让我在死后,真正为世界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他平静垂眸:“我不想变成怪物,侦探。最起码在我的讣告上,我想以人的身份死去。” 祈行夜喉间酸涩,一时难言。 他滚了滚喉结,郑重点头:“好,我帮你。” 虚影松了口气,笑了。 眼里有光。 “他和我奶奶都在停尸间,那里是我妈死后的尸体存放处,也是他最后见到我妈的地方。” 虚影在前带路。 有他在,满地血线都自觉分列两侧,如摩西分海,那些皮囊矗立黑暗,却只能转头目送祈行夜一行人离开,被压制无法动弹。 污染源对污染的控制。 完全由污染粒子组成的虚影,相当于绝对高浓度污染,除了真正的污染源余大,其余都无法超过他。 “还有。” 虚影忽然停步,平静看向祈行夜:“侦探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铁石心肠的坏孩子?” “可事实上,我尝试过和好。不止一次。” 余大一路打听,得知孩子工作的地址,躲在花坛后注视。 可如果他晚一点转身,就会发现孩子已经发现了他,并大跨步走来。城市车水马龙太喧嚣,淹没了鼓起勇气颤声喊出来的“爸!” 工地烈日,孩子偷着给工头塞了把钱,只让工头说这是多给余大的工钱。他仰头,父亲在百米的脚手架上太高,他甚至看不清父亲的脸。 余大收工回仓库的路上,孩子错愕看着他拖着疲惫身躯走过,比印象中苍老太多,已经是个小老头了。他鼻子一酸,想要追上去,但红绿灯亮得太快,匆匆下班的人们阻隔路线。 一条街,隔生死。 再见时父亲已经不是父亲,而是怪物。 被活生生撕碎有多疼? 彻骨难忘。 “可是我们都错过了。” 虚影提起生前事,神情轻快,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大抵,就是命运吧。” “年轻时不认命,以为刻苦读书就能改变世界。到最后,也只是……” 他轻笑:“能保护世界一点,哪怕一点,也难如登天。一命二运,懂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祈行夜眸光杂乱,却没有接话,走在虚影身边沉默无言。 对方不是真的需要他的答案。只是,太久没有人听对方说话了,说起父亲,家庭和人生有多苦。 生前总觉和谁说都不合适,死后,倒是有机会一吐为快。 当祈行夜想,他可以是最好的倾听者。 而在虚影的保驾护航下,祈行夜和商南明也得以平安穿行过黑暗,从层层骸骨皮囊中走过,踏过满地血污,直指向污染源。 污染计数器剧烈震动提醒,污染指数短时间内迅速爆表。 那是污染最中心,整个污染范围内浓度最高也最危险之处。 商南明眉头微蹙,脸色疾速灰败,本就冷白的面容更加苍白如纸。 但他手中的武器,沉稳而纹丝不动,指向虚影背后。只要对方异动,他随时开枪。 祈行夜侧眸,无声关切询问。 商南明微微摇头,口型:不用管我。污染案最重要。 距离防护服极限,只剩下六分钟。 冷库大门洞开,冷雾和污染粒子交融形成团团雾霭,不辨方向。 踏入其中,整个世界包括医院,全都隔绝在外。 只剩下停尸台上坐着依靠在一处的两道身影。 余大苍老的佝偻着腰,和母亲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好像时光倒流,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日子虽然辛苦,但勉强也算过得下去。母亲偶尔下班时带回来一个烂苹果,两人也能分切吃得香甜。 冬天房子很冷,被褥衣物单薄破旧,吃食也不多。有时母亲找不到工作,就带着他去菜市场,捡垃圾桶边上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 好心商户会把那些冻伤或损伤难看的菜,过期生虫的米面油放在垃圾桶外面,不让垃圾脏了菜,他们拿回去,就是救命的饭食。 垃圾桶里,总是能翻到好东西。别人不要的衣服,吃到一半的面包牛奶,还能用的桌椅板凳。 还年幼的余大最喜欢和母亲一起去翻垃圾桶,那是收获宝藏的快乐。别的小朋友有新玩具和漂亮衣服,但他不羡慕,他有母亲和宝藏。 紧巴巴又艰难的人生,但因为有彼此的存在,也有了活下去的奔头。 母亲没钱,他很小就辍学,于是在他挑起家中重担后,咬牙发誓,就算累死自己,也绝对要送他的孩子去上学。 他受过的苦,绝不能让孩子再体会。 可是……老天爷啊。 活着,好难。 连一顿团圆饭都没吃上。一家人甚至没能正式道个别,见最后一面。 “妈,当年她还就在这躺了好几个月,我没钱,挣了小半年,才带她回家。” 祈行夜走近时,就听余大摸着停尸台,对母亲说:“儿子不孝,没能让你享清福,也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儿子,真的尽力了。” 余大苍老的脸皱纹颤抖,在母亲温柔慈爱的怀抱里,哭腔哽咽:“儿子,不孝!” 余大母亲视力不好,多年做工严重损伤了她的身体,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了,身体也虚弱得无法再为自己的孩子支撑天地。 但她一遍遍抚摸过余大的头,依旧笑得慈祥温暖:“妈知道,妈都知道。妈不怪你。” 祈行夜慢慢站住了脚步,在停尸间的门口,安静看着母子重逢的场面,没有上前打扰。 商南明皱眉想要迈步,也被祈行夜拦下来。 “给他们留些时间吧。” 他说:“他们的团圆,来得太迟了。迟到死后才来。” 商南明神情冷肃:“祈行夜侦探,污染等不起,人命等不起。一旦污染源升格,你我功亏一篑,大河决堤。” “我知道。” 祈行夜侧首,看向一旁虚影:“可是余大,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虚影回望祈行夜一眼。 随即,走向余大。 余大似有所感抬头,惊喜无措。 “奶奶。” 虚影握住余大母亲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住院,一直都没来看你。” “我其实,想过要和父亲和解的。但错过好时机后,再开口,就难了。勇气总是三而竭。” 他摇头苦笑:“对不起,但是……奶奶,我要把你儿子,从你身边带走了。” 余大母亲拍了拍他的手,虽然此生苦难不绝,但却慈祥温暖:“怎么啦?和奶奶说说。” 一直都能维持平静的虚影,在长辈的关怀下,忽然间泪崩:“我也想活,奶奶。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如果我们活着,那更多人就会死。” “奶奶,小时候你教过我,要做个好孩子。” 虚影哽咽:“我在做,可是,做个好孩子真的好难啊。” 余大母亲听不懂什么是污染,即便虚影耐心解释,但她听懂了,余大想要害人。 她瞬间严肃,喊了儿子全名:“余大。” “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要为别人着想。” 老母亲眼花耳鸣,但语重心长:“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要做个好人,有用的人!” 余大垂头,一言不发坐在停尸台上,阴影在他脚边晃动,冷白灯光下他的身影摇晃如滴进水中的墨点,洇染成满室血雾。 血线从他身下蔓延,原本还维持着的人形也扭曲怪异,“咔嚓!”“咔嚓!”骨骼扭断的声音不断响起。 庞大的怪物迅速顶穿了停尸房,在浓雾中彻底失去人形,从母亲身前的儿子,重新变成祈行夜二人更加熟悉的狰狞骷髅。 骨骼疯长支离,血淋淋的骨刺上挂着无数人的头颅,医院的护士和病人,所有死在医院污染里的人,头颅都在这里。 而怪物胸前肋骨上,是余大残破到只剩一对硕大眼球的头颅。 它整张脸都没了皮肉,鲜血淋漓,只有一对密密麻麻遍布血线的青白眼球,死死盯着祈行夜不放。 “这是……” “我的,家庭。” 怪物高度异化的声带嘶哑粗粝:“我的,幸福……团圆。永远在一起,我妻子,母亲,和孩子。” 污染系数在上升,粒子迅速浓郁扩散,将小小停尸房塞得毫无缝隙。 祈行夜连呼吸都困难,缺氧令他迅速被抽空了力量,连站立都困难。他体质特殊无法被污染,也就意味着只要被污染粒子占据的空气,就不属于他。 可商南明的情况也不好。防护服指示标已经赤红,极限近在眼前。 他咬紧牙关,一手撑着祈行夜不让其摔倒,一手握住武器直指近在眼前的污染源。 还剩三发子弹。 赢面很小,27%。但绝不放弃。 “余大。” 祈行夜艰难挤出音节:“那不是团圆!你问问你的家人,他们有谁想要这样的团聚?” “你还可以做你孩子的榜样,你母亲的骄傲。不要让他们失望。” 他上前一步,仰头注视余大,让它可以看到自己的真挚与无攻击性。 “余大,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融合。你被家人朋友喜爱的善良还没有被打败。” “你还有机会。” 祈行夜强行咽下喉咙腥甜:“有机会,做个好父亲,好儿子。” “你的孩子,他想过和你和好。” 他颤声哽咽:“给自己一次机会,也让你的孩子不要再次失望。行吗?他看过你太多次背影了,离开家去挣钱,想要和好却错过。这次,给他一个拥抱。” “行吗?” 怪物伸向祈行夜的骨爪,随着他沙哑却不停歇的讲述,越来越慢,直至停住。 它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虚影。 虚影双臂张开,虚虚环抱着奶奶,哽咽和她说起自己的人生,还有思念。 余大母亲是个慈祥的老人,她丝毫不在意眼前儿孙已经异变失去人形,她不害怕,反而回抱住儿孙,笑着一遍遍向他们说自己有多爱他们,希望儿孙做个好人。 “不能走岔路,知道吗孩子。可以穷,穷不丢脸。但不能对不起自己,不能害人。” 她说话时的模样,和久远记忆中的过去重叠。 污染源余大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母亲也是这样领着他做杂工捡垃圾,维持生计,但也在路上絮絮教导他。 一部分人类情感,随记忆复苏。 属于人的温度,因为母亲和孩子,重新覆盖怪物。 它慢慢直起身,骨爪垂下,雾霭中沉沉垂首。 一行污浊血泪,从眼窝流下。 “余大。” 祈行夜嗓音嘶哑,怒吼到破音:“醒醒吧!那个怪物不是你,你一直都是余大,人类余大!” “不要让那个怪物成为你!” 石破天惊的一声吼。 本来已经快要成功融合的余大,被家人的情感剧烈动摇,又在祈行夜振聋发聩的提醒下被劈出裂缝。 如有“咔嚓”裂纹响声传来。 因为余大意外吞噬孩子而产生的愧疚,无法接受的意识本能为了保护主体,干脆将被污染后的污染源一分为二。 一个是“恶”,所有被吞噬后成为污染物的恶意都集中于此,被分割在外。 也正是商南明最初遭遇的污染源,爆炸和包围圈伤亡的主要造成者。 另一个是“善”,因为愧疚悔恨而保留的人性柔软,都在于此。 被祈行夜准确捕捉并保护,没有让它被“恶”找到而吞吃,反而给予了它更多坚持下去的勇气。 融合被打断。 善与恶重新分离,一分为二。 污染源只能有一个。如果不是,那就最强者吞噬其他部分。 但这一次,不是恶打败了善。 而是—— “爸!” 虚影流着泪,仰头看向怪物,声音颤抖:“你吃掉我的时候,我很疼。” “很疼。” “所以,别让其他孩子,也经历这样的痛苦。行吗?” 怪物臂骨抱头剧烈颤抖,痛苦嘶吼起来。 所有的意识都在混沌中互相厮杀斗争,善与恶在人和兽的界限上拉锯牵扯,此消彼长。 “我……” 怪物在哭。 “我是,人…………” 他的人生,并非不值一提。 很多人给过他帮助,也曾有过家庭的温暖。在他四下无依时,仓库保安给了他一个能避风挡雨的睡觉地方,给过烟酒饭食,也在冰冷的夜里一起烤火聊天,说起自己的童年,老家,孩子和母亲。 他是人。 是人。 不是吃人野兽……不能,让他的母亲和孩子也厌弃他! “啊啊啊啊啊啊——!!!” 嘶吼声惊天动地。 楼体连同地面一起剧烈颤抖,地震般摇晃。 祈行夜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摔下去,商南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来撞进怀里。 大地在下陷。 轰隆声里,像是强震中心,砖石坍塌巨响,烟尘和雾霭混合,不见轮廓方向。 巨石砸下来。 祈行夜一抬头不等看清,商南明已经伸手过来,生生挡下。 他闷哼一声,反手将石块挥开,目光迅速搜寻余大的踪迹:“污染源呢!” 祈行夜却仰头愣住。 他抬起手,指向上方,声音缥缈空洞:“余大,杀了他自己。” 狰狞巨大的骷髅在灰尘中破碎,化作无数块碎片纷纷散落。 秋日的京城,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 虚影搀扶着奶奶,走向路的尽头。 那里,佝偻着的余大满身血污,但是眼睛干净带笑。 他是油画《父亲》,是被忽略的小人物,是众生。 也是父亲和儿子。可以为了保护家人,做到一切。 哪怕是惊天动地的死亡。 人类余大,杀了污染源余大。 善的一面战胜恶。两个污染源争锋中,爱意占领绝对上峰,将死亡绞杀。 “妈,我来接你了。” 余大伸手搀扶母亲,愧疚看向孩子:“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我,我对不起你们。” 孩子笑了笑:“算了。” “难道,我就没有错处吗?” 祈行夜想要追,但大雾弥漫,覆盖了所有通向余大的路。 余大驻足转身,笑着向祈行夜挥了挥手。 孩子也转身,向祈行夜点头致意。 谢谢。 祈行夜怔愣。 那一瞬间,轰隆声四面响起,整个负一楼坠入黑暗。 连同满地污染物和皮囊。 污染计数器发出平缓的“滴——!”声,污染在下降。 “哗啦!” 破窗声响起。 十几道身影在雾霭中迅速突入,枪声四起,所有还幸存的污染物都死亡在枪下。 “污染系数回落进入B级区间,持续下降。” 枫映堂确认计数器,眉头闪过一抹喜色:“看来商长官那边已经成功制止污染源升格。” 其余调查官也松了口气。 只要污染还在B级,他们早早布下的阻断设备就足以生效,外围负责清理污染的部队也能够进行作业。 因为差点升格A级而产生的意外被修正,一切重新按照最初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调查官们迅速检查所有楼层,清理污染物,保护人们。 但奇怪的是,医院里虽有血迹,却空无一人。 不论尸体还是活人,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呢?”枫映堂喃喃。 中途成功汇合的晋南,忽然想起之前听祈行夜说起的话,有了猜测:“二重世界并没有真正成形。那有没有可能,医院虽然是污染源的巢穴,但实际上也是二重世界里的虚点?” “如果污染案升格,二重世界成形,那现实里的第三中医院就会按照这里的情况伤亡。但要是污染被阻断,伤亡就会消失。毕竟没有地基,二重世界也只是海市蜃楼的影子,没有真正落向现实。” 但直到他们将整个医院搜查了一遍,甚至连所有污染物都被控制拘束,都没见到商南明和祈行夜。 枫映堂:“!!!” 他大惊失色:“该不会,商长官殉职了吧?!”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声音从建筑倒塌的浓烟里哭得撕心裂肺:“商大官人,你死得好惨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枫映堂:“呜呜……等等,谁哭的?” 他转头,调查官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一脸茫然。他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似乎像…… “祈行夜侦探,我还没死,哭丧也不给钱。” 商南明沉稳的声音穿透雾霭,从不远处传来。 大雾散去。 两道身影搀扶着,从废墟中慢慢走出来。 祈行夜半捂着脸还残留着装哭的神情,但嘴角却上扬,吊儿郎当的轻松模样。 “提前演练一下嘛,商大官人真是没情趣。” 祈行夜瘪了瘪嘴巴,笑嘻嘻扬手屈指敲了下商南明的防护服:“还剩两分钟就到极限。看看,你要是每次出任务都这状态,其实也离殉职不远了吧。” “哭丧服务,有备无患。” 祈行夜向商南明眨了眨眼,笑道:“怎么样,商长官。要预定我吗?” 商南明:“……不必。” 章节目录 第27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CB0739污染案,在污染源消亡后,得以按照计划顺利开展拘束清理工作。 没有污染源,就不会有新的污染增幅,不必再担忧污染案升格造成灾难。虽然已经扩散蔓延的污染粒子不会自动消亡,但剩下的,就是调查局的拿手工作。 阻断设备尽忠职守,没有让污染外溢,包围圈内,机动1队有条不紊执行计划案,伤员也得到妥善医治。 余大死亡后,巢穴溃散,二重世界失败。 清晨雾霭散开,第一缕朝阳穿过高楼照射进来时,所有人和建筑已经回到正常的街区,不见昨日错乱。 只有主干道柏油路破损严重,需要翻修。 还有随寒风吱嘎滚动的皱巴垃圾桶。 处理外围的调查官:“?” “垃圾桶怎么负伤成这样?还穿风衣……它经历了什么?” 余大母亲是被在停尸房找到的。 在余大一家人停留过的停尸房,余大母亲,安详躺在停尸台上闭眼带笑,手里,还攥着手帕。 已经停止呼吸。 医疗官缓缓摇头叹息:“服药自杀。” 祈行夜抱臂斜倚在侧,低垂着头发丝散落,冷白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污染源所有移动轨迹都要着重清理。如有必要,打报告申请拆除重建第三中医院,所有被污染源接触的建筑材料销毁,确保清理彻底。” 商南明肩披着崭新制服大衣,衬衫大开可见绷带。 他的伤并未轻到可以被忽略,但简单包扎后依旧有条不紊指挥,声音沉稳如常。 调查官在他身边层层围绕,随即严肃领命离开。 医疗官向他汇报,他抬头,看向祈行夜。 “你离人太近,侦探。” 商南明的声音平静在身边响起,视野内,堆积灰尘血污的战靴走过来 “你不适合我看到的世界,侦探,即便本次案件里你表现优异,但像你这样,是昙花一现。死的也快。” 祈行夜颤了颤眼睫,垂首没有回应。 商南明在他身边站定,即便放松时,腰背依旧挺拔如松。 “感情越丰沛,越能与被污染人共情,就越会因污染而痛苦。但侦探,人类能承受的痛苦有限。杯子装满,外溢时就会决堤。你想帮被污染人,最后却连自己也会被污染,崩溃,堕化。到那时,你会后悔,埋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选择普通的幸福。” “这只是一次案件,就让你难以忍受?” 商南明眉目平静,看不出喜怒情绪:“但调查局要经手成千上万的案件,我们没资格逃避后退,我们身后是人民。” “不要走进这片黑暗水潭。祈行夜。” 商南明迈开长腿,只留下背影。 “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忠告。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祈行夜抬眸,商南明高大修长的身躯将世界一分为二,喧嚣和污染都在他身前,而他身后的世界,安全,平静。 将所有渗透的黑暗,挡在城墙之外。 “祈侦探?” 枫映堂笑眯眯找来:“我送您回侦探社吧。哦对,还有您的伤也要在离开包围圈后重新处理下,顺便清除污染——如果有。” 祈侦探侧身,看到医疗官们向余大母亲深深鞠躬,长久才直起身,饱含敬意的收拢遗体。 枫映堂视线一瞥,注意到这个细节,笑着解释。 余大母亲曾是污染源的执念,更在污染最中心与污染源长时间接触,本身已经浸透污染粒子,相当于另一个“污染源”,与辐射原理类似。 “放心,祈侦探。余大先生一家对本次污染案贡献极大,他母亲的遗体,我们会妥善处理。调查局不会忘记余大一家的帮助。” 枫映堂试图转移注意:“祈侦探的误工费和医药费都由我们负责,鉴于祈侦探的突出贡献,还会颁发‘勇敢市民’锦旗和奖金。” 祈行夜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努力温饱的侦探,却并未因金钱而开心。 走出医院大门时,天际已经微亮。 城市开始苏醒,做生意凌晨进货上班的人们,清扫的声音,车辆驶过的喧闹。与昨夜坟墓般的死寂不同。 黎明的曙光下,生机盎然。 祈行夜顿住脚步,仰头直视朝阳,眯了眯眼眸。 “祈侦探。” 调查官向他点头致意:“做的好,谢谢。” 路过的调查官看到他,都笑着向他点头。昨夜参与行动的人们,从枫映堂和晋南口中得知了污染案被制止升格的原因,对祈行夜有了新认知。 他们的笑容是真心的。 祈行夜有些恍惚,但努力挤出微笑回礼。 医院内外,一片忙碌。 枫映堂在和医院管理人员打交道,电话响个不停连轴转,却仍旧游刃有余。他笑眯眯处理所有对外事务,确保昨夜的事,就留在昨夜的黑暗里。 阳光下的世界,不必知晓。 好在二重世界被打断成形,医院并没有实际上的人员伤亡。 只是很多人疑惑昨夜的噩梦为何如此真实,甚至自己浑身酸痛,累得像跑了马拉松。 “落枕了吗?诶呦我这个脖子。” “奇怪,难道有人趁我睡觉揍我……” 祈行夜听到逐渐苏醒的医院里,人们疑惑嘀咕,但随即忘记。 他缓缓侧身,看向身后的大厅。 人群熙攘,有为痊愈眉开眼笑,有为死亡绝望嚎哭。有人用最贵最好的治疗,有人连今天的早饭在哪里也不知道。 那里有无数“余大”,有善面,有恶。 他们的生活仍旧在继续。 在调查局以血肉身躯铸成的保护中。 “昨晚检修水管所以挖开的,今天下班前就能修好通车。” 枫映堂干净带笑的嗓音从阳光下传来:“不用担心,我这边保证处理好——还有对街道的文件和函件,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各位拿好,有事随时联络。” 调查官各司其职。 那是不曾被阳光获知的范围,但有其自身的运转方式,成熟且周密。 祈行夜肩上忽然多了重量。 “祈侦探,走吧。副官让我送你回侦探社。” 晋南将崭新制服大衣披在祈行夜肩上,抵御秋日清晨的寒风。 “还有。” 晋南严肃:“为你自己着想,回去后最好还是忘记这些。遗忘,才能幸福的活下去。” 高大身影站在窗后,沉沉看向驶离的车辆。 调查局的牌照很快融入车流,和寻常世界无异。 “商长官,按照命令,祈行夜已经离开了,晋南会在路上叮嘱他保密条款。” 枫映堂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祈行夜的体质特殊,对我们多有助益,昨夜他的表现也证明了实力,半路出家不是问题,完全可以让他进入调查局协助工作。本次案件的报告也会如实陈述祈行夜的能力,科研院会帮我们搞清楚体质问题……” “不必。” 窗前的身影动了。 商南明沉声否决:“报告中先尽可能模糊祈行夜,有人问起,就说市民见义勇为。” 枫映堂顿住。 商南明平静远眺:“当你要一个人奔赴死亡,最起码要给他考虑的时间。” “保护,或被保护。选择在他。” 长街凌乱,但铺满灿烂阳光。 秋日的京城总是诗人笔下的盛景,红叶簌簌,城墙古建。 尤其是老街区。 明荔枝冷得搓手,但街道远的走不到尽头,隔几步就有邻居街坊热情将吃食塞进他怀里,让他感慨自家老板的人缘是不是过于好了。 “怎么不见咱们大侦探?他没事吧?” 邻居大姐压低声音:“天刚亮就看见一群人从侦探社出来,不知道什么身份。听说江南区和江南新区也有几个侦探社这样,说是遭了贼,来取证的。” 她撇了下嘴:“那身板,那纪律性,看着可不普通。” “你让小祈侦探最近低调点,千万别钻钱眼,有那危险的活儿啊,能推就推。” 明荔枝连连应是,佩服不愧是国内最顶流的京城群众,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但一进侦探社,他就愣住了。 院子被仔细打扫过。 虽然每盆花草都被仔细校准角度,角落杂物都在,树下落叶也和昨日他离开时差不多,但还是有细微差别。 祈行夜间歇性勤快,经常犯懒,院子一直都是明荔枝在打理。 他亲手摆放过的位置,一个角度的偏离都不会记错。 更何况杂物上的灰尘,薄了。 像有人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又复原如初。 明荔枝:“……?” “现在的贼都这么有礼貌吗?” 他嘀咕着走进玄关,入目就是瘫在沙发上的祈行夜,以及地毯上凌乱但已见雏形的彩虹拼图碎片。 工作长桌上也堆满了白色纸鹤,客人的资料没有一页“幸免于难”。 明荔枝:“老板你怎么这么颓废?咱们家真遭贼了???” “别说那不吉利的!都穷成这样还遭贼?贼是瞎了吧。” 笔记本被哗啦啦扔过来,明荔枝一歪头闪避。 祈行夜眼下两团青黑,双眼无光,看着比聂小倩的怨气都大。 明荔枝:“……那总不能是被情郎抛弃了吧?” “滚!” 明荔枝抱着被砸中的脚嗷嗷单脚蹦,祈行夜也因为思考被打断,恢复了些许人气。 彩虹拼图没能帮助思考,反而让祈行夜的思维像毛线团,越扯越乱。 调查局的速度很快。 祈行夜被送回家时,侦探社已经干净得不见一丝怪物痕迹,一切复原,好像怪物和污染只是噩梦幻觉。 他试图寻找相关消息,但同样干净到令人怀疑自己。 祈行夜清晰认识到调查局的能力。 将世界分割为二,黑暗,归于黑暗。 他在离开医院时,注意到包围圈内因为爆炸还是留下痕迹。但现在电视里,却只说街区水管检修一笔带过,同时有消息说第三中医院的大楼老旧,院方在考虑原地拆除重建。 一切都被抹去。 沙滩上的涂鸦,潮水过处,了无痕迹。 平静的幸福。但祈行夜只觉烦躁。 他起身走向档案柜,将本次委托案归档——也没什么可以保存的,晋南拿走了所有有用资料。 祈行夜的视线落向另一个文件袋时,犹豫一下,还是抽出。 老旧照片上,爆炸瞬间惨烈。但在像素和火焰背后,隐约有奇怪轮廓,似人非人。 “所以说,我不喜欢未结案件……” 祈行夜叹气,转身看向搭在沙发上的制服大衣。 污染案中,他向商南明讨要却未果,现在却轻易拿到。 虽然没有肩章等标识,但以商南明的性格……嗯? 祈行夜突然快步走向沙发,一把拎起大衣检查口袋。 一张名片掉了出来。 纯白名片简单到只有商南明的名字。 以及,一个电话。 背面却是入木三分的遒劲笔迹,磅礴沉稳。 [以防你需要。] 祈行夜挑了下眉,慢慢笑了起来。 他就说,商南明那机器人一样的家伙,对消息把控到极致,不是会随意给出调查局所属物的性格。 名片在修长之间灵活翻转,轻盈如白色蝴蝶。 祈行夜在长桌后的高背椅坐下,看着指尖名片,托腮笑得像狐狸。 那个名字,在唇齿间碾过。 “商南明……” “商长官。” 有人敲门:“会议时间已经到了。” 商南明抬手拂过衬衫皱褶,制服笔挺,看不出衣物下的绷带伤势。 他矗立窗前,并未立刻动身。 调查官奇怪:怎么一向一丝不苟,严格守时的商长官,今天竟然会迟到案件汇报这么重要的事? 商南明垂眸静思,似在等待什么。 半晌,他转身。 长靴跨过大门。 “叮铃铃——!” 电话声突然响起。 商南明勾唇:“走吧。” 章节目录 第28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会议室空旷昏暗,穹顶挑高如天幕,黑星高悬。 所有人在其中都显得如此渺小,与黑暗相融。 “吱,嘎——” 沉重铅制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身影站立于光影相接边界,挺拔如长刀归鞘,眉目沉稳。 “南明,你迟到了。” 温和笑声从巨大圆形会议桌传来:“真是少见。怎么了,CB0739案件还有什么问题吗?” 商南明在会议桌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资料等立刻被身后副官放在桌面。 他点点头:“抱歉,路上有事耽误。现在,对CB0739案件的案情汇报和审查,可以开始了。” “首先想向其他各位长官询问的是:导致污染的仓库裂缝,事前是否得知任何消息?污染源余大,为何能中途升格?” 商南明眸光冰冷,气势磅礴:“情报分析部给出的B级计划案偏离现场实际,导致本次案件中,直隶于我的机动1队重伤7人,轻伤28人,其中1人伤至必须病休。” “因情报不准确险些造成污染扩散,同僚殉职。请问情报分析部长官如何看待?” 诺大会议室安静,针落可闻。 副官和助理们低头屏息。 会议桌上有人笑,有人眉头紧锁,有人担忧。 视线最中心的情报分析部张长官开口:“相关情况正在调查,复盘全程。但现场和后勤,毕竟存在误差,一定范围内的偏离都是被调查局明言允许的。所以才给了现场指挥官如此大的权限,不是吗?” 张长官平静:“商长官年少有为,能成为特殊长官,不就是因为现场决断能力优秀?” 他轻笑:“我们部门如果有错误,一定如实汇报并罚过。但商长官,护犊子也要有限度。别因为一时意气,想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反而伤了机动1队的根本。” 商南明漠然看去:“嗯。” 其余人转头:?嗯什么? 商南明:“我的下属,我不护,谁护?” “我年轻,脾气暴躁不沉稳,如果有冒犯,各位多担待。” 他用最平静的声音说自己暴躁:“需要机动1队冲在最前面,机动1队绝不推辞。但如果出现不必要的殉职——” “压上我的头衔,追查到底。” 掷地有声。 不少不同部门的调查官都忍不住向商南明望去。 这位调查局最年轻的特殊长官坐在会议桌后,身姿挺拔,波澜不惊,却气势如山岳强硬。 天塌下来,他顶。 良久,温和声音传来:“南明不要激动,老张你也理解下,差点出现伤亡,换哪个指挥官会高兴?自己的下属自己疼。” “那就从污染第一秒,全盘梳理。现在开始。” 污染开始当晚所有能照到仓库的监控,被统一投射在屏幕上。 仓库内保安们喝酒聊天,但未发现,仓库的外墙有裂缝在蔓延开裂。 “咔嚓……咔嚓!”裂缝由细微扩散。 奇怪的是,裂缝并不依靠墙壁,在空气中甚至树丛,依旧无视时空的蔓延。 一缕奇异的光,似从裂缝另一边凭空照进来。 轻盈雪花沉浮,透过裂缝飘散。 但与会人员清楚,秋日的京城没有落雪。 那是污染粒子。 从裂缝扩散进来,污染余大等人并导致污染案的罪魁祸首。 “也许是这次的裂缝,有问题。” 有人提问:“很少见到污染案中途升格,尤其是A级,绝非单纯量变堆积能带来的。” “近年来的污染事件越来越多,级别也不断上升,这是二十年未有的大变化。这次案件升格,就是提醒。或许裂缝,也发生了我们所没有观测到的变化。” 有人问:“科研院怎么说?” “已经函请科研院调查。” 助理回复:“我会跟踪进度,要求科研院加快速度。” 会议紧张,每一位与会人员手边都堆满了资料,笔记本上不断写下新的猜测和疑点。 高强度思考和讨论中,连喝水的间门隙都没有。 会议室昏暗无窗,不辨日夜,不知时间门流逝。 CB0739案件所有在现场遗留的问题,尽数摊开讨论,商南明的现场指挥也被一一质询和证明合理性,会议情况被记录归档,污染案件的后续工作被紧锣密鼓的完成执行,接近尾声。 “南明,还有什么议题吗?” 有人笑问:“没问题,本次会议就……” “稍等。” 出乎众人意料,商南明出言:“正如各位所见,污染在发生我们所未知的重大变化,未来难以预测。” “机动1队,也因此需要新鲜血液,以应对可能灾害。” 旁人点头:“南明你可以直接向调查学院发招聘公告,流程你很熟悉,不需要上会决定。” “不。” 商南明微抬手指,将一份档案文件推到桌前中间门:“我要谈论的,是一名并不具备调查学院背景的业外人士。” “祈行夜,私人侦探。机动1队准备让他成为正式调查官,执行高级别污污染案件。” 屏幕上,祈行夜的照片和档案被应声调出。 他灿烂的笑脸和沉稳严肃的会议室格格不入,像太阳。 一片哗然,神色各异。 枫映堂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担忧。 严格来说,调查官属于“编”内,因为要处理事件的危险性,因此选拔也更加严苛。 调查局建立有一套成熟严谨的培训入职体系。 很多调查官都是在大学刚入学时通过考核,经历五年高强度高针对性培训,然后进行毕业核验,通过者,才能进入调查局试岗,根据所学细分专业被相应的机动队、后勤保障队、医疗队等接纳实习,由直隶长官打分批准,才能成为正式调查官,开启职业生涯。 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调查局相信能力。 因为优秀,会带来高生存率。 这不是儿戏,是生存之战。 被污染堕化,不可回溯,一旦在执行任务中失败,就是有去无回。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 就算幸运,遗体被运回调查局,也会因为污染粒子渗透遗体,而无法像对待寻常殉职者那样,将他们的遗体郑重送回他们家人爱人身边。 所能送回的,只有光荣的勋章,无限的敬意和追思。 因为保密条款,他们的亲友甚至连他们因何而死都无法被告知,不能知道他们所爱着的人,是如何英勇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是为了怎样光辉伟大的目标而死亡。 从成为调查官的那一刻,他们一生都要行走在黑暗里。 这片黑暗水潭,可进,难出。 无退路。 调查局和科研院,从不缺少人才。层层选拔出的最顶尖人物,在这片黑暗中不分昼夜的工作,为保护生命抵御污染而与时间门赛跑,隐姓埋名,付出生命与青春。 为了严格保密,也为了调查官的素养和更低的死亡率,调查局一向不接受外来人员进入核心工作。 可以作为外围调查员,辅助情报分析部工作。但正式调查官? 调查学院里还有很多学生等着通过考核,各部门的实习调查官也在积极证明能力努力转正。 一个半路插班生,怎么能比得过专业培养出的人才? 从被确定可以进入调查学院学习,到成为正式调查官,最短也需要七年。七年时间门,比不过一个刚接触污染的外来者?这相当于对所有调查官,乃至调查局制度的挑衅。 没有人想到,商南明竟然会在所有长官到齐的会议上,公然提出如此离谱的提案。 即便脾气最温和的人,也眼带不赞同。 良久,情报分析部张长官轻笑:“商长官,年少有为。” 枫映堂担忧看向商南明,对方却依旧平静,对张长官言下之意不为所动。 似乎商南明已经笃定,有关祈行夜的提案一定会成功。 枫映堂想起会议开始之前,商南明的指令。 他有些好奇,吸引长官的究竟是祈行夜哪一点?可以让长官为祈行夜在会议上公然抗下所有压力。利弊并不平衡,不是长官一贯的理智决策。 而被枫映堂惦记着的祈行夜,刚准备出门就被晋南堵在了侦探社门口。 祈行夜:“?” 他看着从老旧面包车上下来的晋南,一头雾水:“你怎么来了?” “还这副打扮?” 晋南没穿调查官制服,而是私服打扮,夹克牛仔裤,站在面包车旁边像是来装宽带的师傅。这让他看起来年轻放松很多,丝毫看不出昨夜他还是顶在一线战场差点殉职的调查官。 “副官让我过来的。” 晋南掏了掏口袋,给他看皱巴巴的纸鹤:“让我把这个还你。” 祈行夜一看:“………枫映堂是没事闲的吗?这玩意儿还特意跑一趟?” 他留在指挥车的纸鹤。 侦探社也有,思考的副产物。 归宿是垃圾桶。 晋南:“我该假装没听见吗?你对我领导的嗯……嗯。” 昨夜包围圈内,晋南和祈行夜这对临时搭档互相搀扶依靠,从污染案成功活下来,也是过了命的交情。 什么最能拉近距离?祈行夜的回答是:一起共生死。 虽然昨天才刚认识,甚至祈行夜还“坑”了晋南,让他爬上爬下数百米,但晋南只在意片刻就将之抛在脑后,在祈行夜有意引导话题下,很快热络了起来。 “因为受伤,队里给放了病假。” 晋南下意识耸肩,又因为忘记伤势而疼得龇牙咧嘴:“虽然我觉得我还没伤到需要休假的程度,但医疗官死活说我需要,好像我快死了。” 有一种病休,是领导认为你需要。 “推拒不了就享受。顺便给副官跑个腿。” 晋南转眼四望,感慨:“上次自由行动,好像还是学生时代。以普通市民的角度看京城,还真有些不适应。” 路过大婶警惕瞪视晋南。 祈行夜连忙打招呼:“王姐买菜啊?我这接个活儿,这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大婶担忧压低声音:“小祈,侦探社的事街上都传遍了,你别怕,有事就喊,有你王姐在,不虚!” 祈行夜笑嘻嘻点头。 晋南:“?” “别介意,这附近治安好,但也有别的副作用,就是京城群众太热情,你家昨天吃的是葱爆羊肉还是水煮羊肉,放了多少盐多少水都一清二楚。” 祈行夜拍拍晋南肩膀,二话不说捞过他就走。 晋南:“???我觉得现在需要喊救命的是我,你干什么?带我去哪?” 祈行夜:“喊破喉咙都没用。诺,这一大片,都是朕的江山。” “吃晚饭了吗?” 晋南诚恳:“没呢。”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路边摊子上了。 小吃一条街离第三中医院不远,中心地段,周围连学校加写字楼,学生白领晚上都爱光顾这边,人流量很大,车水龙马,嘈杂声音和明亮灯光混杂,摊贩叫卖和聊天声不绝于耳,爽朗笑声和烟火香气,将京城寒冷的秋夜熏得温暖。 有朝气勃勃的学生结伴等在烤串前,哈哈笑着谈论游戏和考试。小情侣旁若无人的甜蜜,以及下班白领一脸呆滞麻木,被生活磋磨榨干,只在一碗热汤和炒饭的温度里,才恢复一点人色。 百态交织,烟火缭绕。 晋南看向坐在对面的祈行夜,想拒绝也说不出口。 祈行夜正和老板认真下单,看起来是常客,和老板称兄道弟的亲近,他几次试图插话都失败。 晋南:老板看起来都快要当场拜把子了……真有祈行夜不熟的人吗?社交天花板,恐怖如斯! 但烤串的香气太勾人,咕噜声中,晋南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两天忙得还没正经吃过饭,全靠营养剂饱腹。 “这家老板是我好兄弟,他家有整条街最好的羊肉,绝对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烤串。” 祈行夜的声音拉回晋南注意:“你一会儿有安排吗?” 晋南摇头:“我们不出任务就在宿舍或训练场,要不是副官让我给你送东西,我也不会出来。” 他的视线跟随旁边走过的人们,满眼感慨:“普通市民的生活……真好。” 平静,幸福。 调查局没有的东西。 祈行夜托腮:“后悔了吗?” 晋南摇头:“怎么会,我很开心能为人们做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 “那就趁着今晚尽情感受吧,这顿我请客,正好你们刚送来奖金,朕有钱。” 祈行夜笑嘻嘻:“枫映堂没休假吗?商南明?我不介意多几个蹭饭的。” 晋南:“就我一个休假,那两位都在忙。虽然我觉得病休莫名其妙的。” 闻言,祈行夜顿了下,看向晋南的眸光幽深。 上桌的食物香气转移注意力,晋南没有发现气氛的微妙停顿。 若有若无的话题引导中,祈行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晋南的“病休”,是冲他来的。 即便祈行夜与枫映堂只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那是个长袖善舞的家伙,队伍中的二号人物。会被商南明那个机器人倚重,怎么会浪费宝贵人力只为了送纸鹤? 送的根本就是晋南。 商南明没有接通祈行夜的电话,他打了十几次,翻来覆去一整天,满脑子商南明。 彩虹拼图拆了拼,拼了拆,他终于有了头绪。 商南明说过,调查官选拔严苛,污染相关的事件导致无数人受伤甚至死亡,调查局不会见一个放一个,任由人们出入危险。 祈行夜想要进入深究,谈何容易?即便商南明给了他一线希望。 有能力还不足够。 调查局不要单打独斗的错误英雄主义,也不会将诺大防线寄于某人一身。它要的,是觉悟。 ——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吗? 你要和队友们共同面对污染的危险,深入黑暗一切都是未知。死亡来临时,你会后悔,会临阵脱逃,会危及你的队友吗?你会是,导致溃堤的堤坝孔隙吗? 分别前商南明哪里是在劝,分明是给了祈行夜考试的答案。 而试卷,就是晋南本身。 晋南自己没有发觉,但他就是对祈行夜的考察,看能否从一位调查官口中获得消息。 祈行夜笑容不变,思维迅速运转,将所得到的所有零碎信息全部整合。 商南明和枫映堂在参加污染案后的会议,部分调查官留在医院处理后续,污染清理已经完成,街区开放,但污染案还没有彻底归档,还需要确认医院方没有被污染源影响。 因为余大的长久停留,医院也成为高危地点。 晋南提到一个陌生名词,“缝隙”。这在枫映堂提供给祈行夜的资料之外。 他说,污染粒子并非自己凭空出现,而是来源于缝隙。 它会以各种形态出现,在最初,有可能只是一个针孔,一道划伤,一道玻璃上的裂纹。它伪装成人们生活中最常见的模样,像自然界里幼崽为了存活而做的拟态。 直到它成形,缝隙会在短时间门内迅速出现,带来污染粒子,接触的第一个有机物或无机体,就是污染源。 随即消失。 像狗会在有尿渍的地方反复撒尿,圈地盘行为。 污染也是如此。污染源长时间门滞留的地点,更容易出现下一次缝隙。 在污染难以预测的情况下,这是它唯一留下的“尿渍”,被调查官和科研院高度关注。 祈行夜了然。看来拆楼也是因为这个了。 “老板,打包二十人份的羊肉炒饭。” 祈行夜喊了一声,老板爽快答应。晋南:“……?” 他低看着桌上空盘,摸了下吃饱的肚子,确认自己没有多余的胃,不赞成的目光:“浪费粮食不好吧?就算给了补贴也不能这么花,我们一共才吃饱多少年。祈侦探你……” 祈行夜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笑道:“放心,不会浪费。” “你吃饱了就不管队友?还有没有同事爱了?” 在祈行夜谴责的视线下,晋南连忙道歉。 然后:?为什么我要道歉? 晋南犹豫:“你这是?” “去医院,给我可爱又饥肠辘辘的可怜同事们送饭啊。” 祈行夜结账,将打包塞进晋南手里:“他们没有忌口的吧?我昨天看应该不像有。老板的蛋炒饭也很绝,忌口的话可以再点几份。成年人嘛,体力活饭量大,不会浪费的。” 晋南下意识接过又说了谢谢,然后才反应过来:“啊?你要去处理现场?” 他犹豫:“可是,你没有权限。” 祈行夜拍了拍晋南肩膀,不由分说揽过他就走:“我们晋大队长不是自称行走的权限吗?怎么,牛皮吹破了?” “不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放心,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看看我战斗过的地方还不行吗?这叫忆往昔。” 晋南:%&*##……? 祈行夜报的哪个演讲班,老师我能学这个吗?完全找不出插话反驳的空隙啊! 晋南深深觉得,下次应该让枫映堂自己来找祈行夜。 ——他有点应付不来! 行人与祈行夜擦肩而过,满街烟火气的明亮。 头发乱糟糟的青年瞥过晋南手里的炒饭,被香得口水直流。 “老板,他们点的什么,打包三份。” 等待间门,手机消息提醒。 脚踢太平间门·王男学长:[爸爸!饭带回来了吗?我们快饿死在停尸房了。] [我靠,隔壁加班的还有人给送饭,羊肉炒饭!香死了。爹!我也想吃羊肉。] [羡慕,不知道他们哪个系统的兄弟单位,比我们这大半夜加班搬尸体强多了。主要是有人给送羊肉炒饭!] 青年笑了:[等着,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儿子也得有。] 他拎着打包盒,边发消息乐得呲牙,边走进医院大门。 京城第三中医院的牌匾,在夜空下格外鲜红,如血泼洒。 久等电梯不来。青年干脆走了楼梯,无聊吹着口哨,坏笑着想稍后逗逗同科室的学长。 楼梯间门冷白灯泡不断闪烁,电流声滋滋啦啦的刺耳。 青年的影子落在墙上被拉得老长,忽明忽暗。脚步声间门,似乎有另外一重声音跟上。 那声音很轻,很轻。 隐没在自己的脚步声下,像空旷的回声。 青年顿了下,口哨声停。 寒气顺着脊骨上窜,肌肉发麻。像人体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心脏发冷。 他想起医院停尸房很多诡异传说,慌张四望。 但一无所获。 青年原地警惕站了片刻,直到群消息震动,哀嚎问饭到哪了,他才重新抬腿。 “开玩笑,我可是绝对的科学主义者,妖魔鬼怪吓不到我。” 他大声壮胆,就是步伐快了太多。 楼梯间门恢复安静。 声控灯熄灭。 一切重归黑暗。 章节目录 第29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医院负一楼的停尸房鲜有人至,但今天格外热闹。 拎着晚饭回停尸房的实习生被热烈欢迎,听取爹声一片。 羊肉炒饭的香气很快弥漫。冷白灯光下一边是待处理的冷冻尸体,一边是捧着盒饭大口吞咽的人们,羊油在冷气中凝固成白花花一团。 “还有几个冷库要处理,今晚是别想睡了。” 王男哀叹:“院里到底抽什么风?突然说要处理这么多尸体,时限还这么短。” 另外两人也唉声叹气。 莫名其妙。 先是昨夜值班的医护几乎都说自己做噩梦,紧接着早晨因医院门外翻修带来的粉尘污染,而对整个院区以及所有人员消毒。 然后领导突然要求彻底清空负一楼和住院部,包括所有负一楼停放的尸体在内,全部要转移分散。而且最奇怪的是,还有很多穿制服的人来“帮助”。 消杀医院,搬运尸体并参与指定转移地点,与医院人员一起工作。 参与,但也监督。 就像医院成了避之唯恐不及之地。 几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也听令工作,对所有负一层冷库的尸体编号归档,按照要求搬运到冷冻车,转移到新地址。 好在他们所负责的冷库要转移的新地址并不远,就在两公里之外的另一个法医办公室。 “装运后需要跟车,把归档记录也送过去。” 王男擦了把嘴:“我来吧。”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果断:“爸爸!” “所以,那边也在收拾冷库?” 嬉笑声吸引了祈行夜的注意。 身边调查官点头:“污染粒子停留时间越短越好,不然就会变成洗不掉的污渍,卡在物体中难以销毁。” 他将最后一口炒饭塞进嘴里,幸福喟叹:“果然,天冷就是要吃羊肉啊,国胃拒绝营养剂!想念涮羊肉了。” 其他人连连点头认同。 本来祈行夜是没有权限进入清理任务范围的。 但他身边有晋南,在场很多调查官又都和他并肩战斗过,昨夜在现场见识了他的帮助,隐约开始接纳并认同他。最关键一点——祈行夜的个人社交魅力。 很快,调查官们就接受了晋南手里的羊肉炒饭,也顺理成章让祈行夜进入。 他被要求不能触碰现场任何物品,但对祈行夜而言,足够。 负一层被调查官重点看守,尤其是余大待过的停尸间,由调查局的医疗队接手,明黄色防护服一整天都在其中忙碌,甚至将除了承重柱之外所有能移动的物品,乃至砖石,全部小心装箱带回调查局销毁。 其余的停尸间,则因为人手不足,而在调查官评估过威胁程度之后,交给医院或临时增派调来的法医及助理来负责。 每一停尸间和冷库,都由一队人专门处理。 祈行夜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景象。 “这感觉挺奇妙。” 他撑脸,笑眯眯道:“不久前这里还是二重世界,要考虑如果压制污染源失败,我和商南明就要一起死。现在倒是以另一个视角来看了。” 他感慨:“平静得有点不踏实。”调查官大惊失色,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可不是能说的!” 祈行夜:“?” 对方压低声音:“有一个诅咒:只要说类似于“平静”、“清闲”这类词语,当晚必定出事,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别想有。” 祈行夜:“啊……” 他思索秒,果断起身往原地放了张名片,然后郑重拜了下去:“污染粒子急急如律令!您要是有事,就去找秦伟伟。” 众人:“???” “民俗学系主任的名片?” 祈行夜郑重推荐:“嗯,非常好用,碰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都甩给专业顶锅……专业人士。你来一沓吗?” “……当你老师,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祈行夜理直气壮:“老师为学生顶锅咳……顶天立地!是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 “我爱秦伟伟!” “…………” 调查官突然觉得,自己的职业也没那么危险了。 ——最危险是当祈行夜老师。 晚饭时间过得很快,饭香带来的烟火气消散,负一层重归冰冷忙碌。 各个冷库很快都处理好归档工作,开始装运。冷冻车就等在后面。 调查官记录审核通过,尸体搬运,工作人员也随车离开。 王男嘱咐了学弟两句,伸手去摸文件夹。 “啊……嘶!” 他条件反射缩手。 锋利的纸张边缘在指腹留下浅浅划痕。不凑近看,根本无从看清。 “怎么了?” “没事,纸划了下。” 运输车司机已经等的不耐烦,王男赶忙抓起文件夹跑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街角转弯。 老旧的四层小楼被爬山虎包围,大门红漆脱落,两旁白钢门牌早已被腐蚀,只能隐约辨认出“鉴定中心”几个字。老式窗户黑暗没有灯光,四下路灯昏暗,本应是晚间通勤高峰,周围小路却偏僻得连人影都不见。 冷风一吹,冻得王男直发抖。 “怎么选了这?” 他冻得牙齿颤抖,说不利索:“江南区的鉴定中心不是换了新大楼吗?旧址去年就说要锁?” 司机见怪不怪:“短时间里上哪找能放那么多尸体的地方?还要求离院不近不远,一堆矫情要求,豌豆公主吗?能找到个地方就不错了。” “正好这边在办别的案子,暂时开着,就和他们说好了暂时运过来。” 说话间,鉴定中心负责交接的人也急匆匆从后院跑出来,与王男确定了交接手续和文件后,立刻指挥其他人来帮忙卸下来。 “院今天给我们打电话,问有没有多余停尸间,竟然要求放下十几具。” 负责人引着王男向里走:“我差点吓死,还以为发生了特大案件。不过,院怎么突然要转移尸体?” 王男:“听说是医院要翻修。但这边不是早该关了?” 负责人摇头叹气:“快年末了。你知道的,一到这时候案件就多,跳河自杀的就好几起,忙不过来,就把几个跳河自杀的送到这边了。” “有的还没找到亲人朋友联系方式,有的泡得太久无法辨认,家属拒绝认领,就都滞留在这。” 旧址只有一名法医助理留守,以及负责人。前面的办公楼早已搬空,运来的所有尸体都会暂时存放到后面的冷库中心。 出于礼貌,王男也顺便去和法医助理打了招呼,但一见面才发现,竟然认识。 “王男?” “李李?” 惊喜声中,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李李热情邀请王男留下一起吃晚饭:“涮羊肉!怎么样,来点?” 旁边的办公室适时飘出肉味,勾得王男无法拒绝。 负责人:“你们?” “多年没见,老同学了。”李李呲牙笑得灿烂。 归档好尸体之后,司机离开,王男留了下来,一起围在火锅前叙旧。 简陋的办公室里,铜锅雾气缭绕,把酒言欢。 旧址工作轻松,如李李所言,没人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下班后刚好可以放松。 小屋内笑语声声。 屋外,秋夜寒风吹刮,树叶哗啦作响,昏暗无人的街道,似有黑雾蔓延,吞噬光线。 一粒白点浮动,顺门缝飘出。 像雪。 它落在地面,融入泥土。 雪化无痕。 “咔,嚓……” 无人注意的黑暗中,细长缝隙蔓延,沿着荒芜青黄草地,迟缓指向停尸间的方向,被杂草覆盖。 裂缝逐渐扩大,开裂土地的另一边,似有微光照耀。 白点溢散,渐渐升空,像无数蒲公英,被风吹向停尸间的方向。 黑暗密闭的停尸柜里,被河水泡得腐烂发胀的尸体,忽然手指微屈。 “咚!” “咚!” 击打闷响一声声回荡。 王男忽然停筷,若有所思看向大门。 “怎么了?” 王男疑惑:“我好像听见……有人敲门?” 李李起身查看,门外只有哗啦啦滚动的枯叶。枯黄草地树木,没有任何异常。 他大笑:“王男你喝醉了?” 王男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起身绕着办公室小平房走了一圈,又驻足往冷库的方向看,但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拍上肩膀—— 王男:“!!!啊啊啊——” “王男你喊什么呢?赶紧的,肉片都要老了。” 李李翻了个白眼,打断王男的哀嚎:“你真是,胆子这么小?毕业之后在院人呆废了?” 荒院重归安静。 良久……“咚!” 办公室有简易行军床,李李就让喝醉的王男睡在办公室,自己则拿起记录本,和负责人进行今天最后一次巡逻确认。 负责人去清点刚送来的医院尸体,李李则去检查跳河腐尸,一一点清后锁上停尸间大门,才算今天工作全部结束。 两人分开。 李李醉眼朦胧,黑暗中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摸索开关。 却摸到一手黏腻湿冷。像蜗牛粘液,或鼻涕,但更加腥臭,烂肉般的手感。 李李抖了抖,寒意蔓延。 “啪嗒!” 灯开了。 白炽灯管嗡嗡跳动。 停尸间里,一片狼藉。 白地砖上残留涂抹着大片碎肉血污,停尸冷柜一格格打开,化开的血滴答下落,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李李的酒彻底醒了。 他快步走过去查看,慌得手都在抖。 也因此,他忘记向后看。 就在门后,一具被泡得肿胀,高度腐烂的尸骸,静静立在墙角,浑浊腐烂的眼球死死盯着李李后背。 它迟缓迈开脚步。 冷白光洒在它粗肿如萝卜的手指上。 “啪嗒……” 王男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章节目录 第30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王男睡得不踏实。 可能是行军床太简陋,或秋风从办公室板房缝隙吹进来。他做了一夜噩梦。 先是铜火锅里的人头。 本来他们在把酒言欢,但忽然间,筷子插起一颗眼珠,咕嘟水汽里眼珠,耳朵,嘴唇,湿纸片样被泡得发软的整片皮肤……一一从火锅里浮起。 煮到烂熟的眼珠浑浊,随水汽翻滚像一闭一睁。 王男吓得扔了筷子跳起来,却慢慢觉得,那火锅里的人脸皮,像是,李李。 他被恶心到惊醒,大吐特吐,赶忙去看李李,好在对方就睡在旁边。 李李说呕吐是喝醉后的常态,让他不要在意,还嘲笑他胆子小。 似乎因为醉后睡意,李李的声音黏腻沉闷的古怪,像喉咙堵了一大团水母粘液。 王男半梦未醒,没在意。只觉得不好意思。 自己工作就是和尸体共处,又不是实习生了,怎么还能被吓? 可睡到后半夜,他又迷迷糊糊半醒过来。 屋子里有人在走动。 一圈,一圈。 脚步声就在耳边,很清晰。 办公室不大,转弯需要停顿绕过行军床。王男甚至觉得那人就站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冷酷看着他。 就像他看解剖台上的尸体。 不安全感让他拼命想要睁眼,但像巨石压身,窒息无能为力的绝望。 甚至有一瞬间,王男觉得自己是死了。死亡后的魂魄回来看尸体。 惊恐引发想象,所有曾听说过的停尸房离奇怪谈,全部涌上心头,变成梦中实景。 直到“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啊啊啊啊——!!!” 王男凄厉惨叫惊醒。 负责人:“啊啊啊啊卧槽你喊什么呢?” 王男:“啊啊……啊?” 他一脸茫然。 两张同样懵逼的脸,隔门在秋风中瑟瑟相对。 “咳,做噩梦了。你呢?” “我来上班,顺便给你们带了早饭。李李呢?” “不就在……” 王男转头,声渐迟疑。 他笃定李李该在的地方,空荡荡没有人影,就连床被都是整齐的,像没睡过。 或者已经起床有一会了,还整理好了床铺。 王男:“?这家伙上学时比谁都懒,现在这么勤快?” 负责人考虑到老同学相见的醉酒,早早来上班叫醒两人,不让王男错过上班时间。 好在第三中医院步行就可到,起晚的王男不必在京城早高峰的交通中崩溃。 王男一动,骨头嘎嘣作响。 他苦笑:“还不如不睡,感觉和尸体打了一晚上的架。” 他心有余悸说起昨夜的噩梦,负责人好笑:“没想到你还真和李李说的一样,胆子这么小?” 王男欲辩又止。昨夜噩梦确实吓坏了他,真实到好像确实发生过。 露在外的自来水管的水很冷,王男一捧水泼上脸冻得一哆嗦,彻底清醒l。 他纳闷,难道是昨天太忙着转运尸体,所以才把所有事杂糅在一个梦里?还有睡觉时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或许是因为漏风? 而负责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李李。 他犯嘀咕的时候,王男在工作间窗户外惊奇:“工作真是锻炼人啊?李李以前那么懒,现在这么勤快?” 遍寻不着的李李,正穿着蓝色隔离衣站在工作间,他背对窗户,弯腰对解剖台上的尸体做些什么。 房间里整齐干净,毫无异样。 只是王男敲玻璃试图喊对方出来吃早饭时,对方并未应声或转身。 “他在看那几个跳河自杀的案子吧。” 负责人叹气:“之前李李就说过,想帮几具尸体找到亲友,没想到他这么上心,早上起来加班。” 王男沉默片刻,表情复杂又温和:“李李想到他自己了吧。” “他父母都姓李,就干脆一边取一个姓起名。结果有一年,他爸工作应酬后醉酒回家,失足落水……第二年春天,河水开化,他爸尸体才被找回来。双李,就剩下一个。” “他知道亲人失踪连遗体都找不到的煎熬,所以才不想让别的家庭等待吧。” 两人在玻璃外注视半晌,默契的没有打扰认真工作的人,只是贴心留下早餐用毛巾包好保温,然后各自忙碌去工作,没有再关注李李。 也因此,他们没有看到,蓝色隔离衣的正面…… 是一张高度腐烂的脸。 肿胀青紫,不辨原貌,粘液和血水顺着骸骨滴滴答答,从隔离衣下摆渗出。 而解剖台上。 李李面色灰败惨白,瞪得老大的眼睛里,还残留恐惧。 却已经涣散。 负责人照例清点好了冷库里的尸体数量,检查过所有昨夜运送来的尸体情况,对照着王男拿来的记录文件进行二次确认之后,才在回函文件上签字,递给王男。 “我们鉴定中心确实已经接到三院暂时转运过来的三十七具尸体,目前的协议是,暂存保管半年,如果三院有转移的需求,或者病人家属认领,可以随时过来。” 负责人笑着和王男握手,让王男有时间多来找李李一起叙旧。 拿到所有文件后,王男也和负责人告别,准备离开。 “李李!” 他敲了敲玻璃,大声道:“我走了!不来送送老同学?” 蓝色隔离衣迟缓转身,在层层衣服的包裹下捂得严实,无菌帽加眼镜口罩,隔着几层玻璃,很难看清对方的脸。 但王男看到,对方在向自己缓缓摆了下手,似乎在回答他。 等负责人整理好电子记录后,王男已经离开,一直工作的李李则终于肯从工作间出来。 只是奇怪—— “李李你怎么不把隔离衣脱了?怪脏的。” 负责人远远看去,有些奇怪:“你怎么胖了一圈?贴秋膘?” 李李是个略显瘦弱的人,但蓝色隔离衣身影却鼓鼓囊囊,胖出一整个号。 负责人纳闷:之前没发现,隔离衣这么显胖吗? 李李没有出声,只遥遥摆了摆手。 负责人也抬手回应:“那你忙。” 他自己的工作也繁杂琐碎,很快就在办公室聚精会神,没再关注外面。 只是——“滴答。” “滴答……” 铁皮文件柜后面的墙缝间,隐约有水珠滴落声响起。 “阿嚏!” 负责人抖了抖:“真冷。” 王男惦记着两个学弟,专门买了早餐才回去,远远就看到昨天的黑车还在,进出医院也有那些黑色制服在检查。 “看病您就正常办,但如果是不必要的事情,您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他走进医院时,听到旁边的黑色制服在劝返来人。 负一楼格外空旷。 各个冷库虽然已经搬空,但人员却没有立刻撤离,而是由黑色制服一个个仔细检查,然后才放离。 有人问起,黑色制服微笑:“消消毒而已。” 王男忍不住咋舌,向学弟低声道:“谁家消毒连砖头都带走啊。” 整个负一层就像被彻底清洗过一遍,除了承重墙之外,能拆的都拆走了,地皮都刮下来一层,部分地带钢筋.裸.露。 王男还从没见过谁家洗手要洗到只剩骨头的。 学弟摇头:“你昨晚幸好没回来。天啊,一分钟觉都没睡,这帮黑衣服的简直是机器人,不眠不休的干活。” 他忍不住抱怨:“又不是晚一分钟就世界毁灭,让大家休息一下怎么了?” 调查官掀了掀眼,向这边看了一眼,又重新垂首。 祈行夜和调查官们一起通宵工作,正连连打哈欠。但有人叫他,他还是立刻上前帮忙。 斜里送过来一瓶水。 “祈侦探,就说你不用和我们一起熬,昨晚就应该回侦探社的。” 晋南诚恳道:“这又不是你的工作。” 刚想说谢谢的祈行夜:“…………” 晋南并不清楚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间的事,只感动于对方的热心肠。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诚恳对努力想要进入调查局的祈行夜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祈行夜:谢谢,一把刀子捅了个对穿。 “那你不还是在病休?” 他耸了耸肩:“我感动于你的坚持精神,所以留下来帮忙,不行吗?” 晋南:“啊?真的吗?” 他不好意思挠了挠脸,还有点小感动。谁会不喜欢夸奖呢?尤其是这种被当做偶像的。 有的调查官看出了祈行夜的想法,与旁人对视,心照不宣一笑,但并未挑明。 祈行夜是想贴近调查局,尽可能与众人步调一致工作,让调查官们习惯把他当做同事。 “看来机动1队终于要进新人了。” 那人摇头轻笑,问旁人:“上次我们大规模招聘,还是那次A级污染案之后吧?” 旁人茫然:“啊?你在说祈行夜?但是调查局不对外招聘啊,他倒确实不错……但就算商长官想让他进来,也不容易吧。” 那人但笑不语,却想起了自己负责的一部分案件报告。 枫副官的意思是,准备两份。一份如实写,并对祈行夜的参与进行语言修饰,突出作用之大,但暂时按下来。一份则相反,要尽可能模糊祈行夜,并且作为正式文件提交。 他不动声色观察祈行夜,直到祈行夜若有所感抬头看来,他才点头致意,移开视线。 对医院残留的污染粒子清除已经到尾声,最后为几个冷库的工作人员检查消杀一遍,例行确认并未携带污染之后,就可以收尾结束。 王男等人边录入数据,边等待检查轮到自己。 而医疗官也过来找了祈行夜,要为他更换绷带。 祈行夜虽然并未重伤,但因为在二重世界极限抢夺时间,与污染物对抗,他身上伤口不少,加上过度使用力量带来的肌肉撕裂伤,普通人忍受不了的疼痛,他却还能龇牙咧嘴笑着和医疗官闲话家常。 医疗官感慨:“祈先生你真的没受过专业训练吗?你看起来已经习惯忍疼和受伤了。而且普通市民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虽是问话,却已笃定。 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周围看过来。 祈行夜似乎并未察觉,笑嘻嘻耸肩道:“偶尔和朋友连连散打搏击,也就这样了?要不然闲暇时怎么打发时间,我又不喜欢游戏不喜欢手机。” 就算是调查官,在连续三四天的神经高强度紧绷工作后,也免不了疲惫。在临近尾声的清晨,也忍不住在祈行夜的大笑谈论声中放松,有些懒洋洋。 直到警报声突然响起,负一层出口设备提示灯骤然转红。 尖锐紧迫的警报声瞬间让所有调查官注意力拉满,警惕看向正在接受检查的人,调查官手势整齐而迅速按向腰间,随时可以拔出武器应对紧急状况。 王男站在庞大冰冷的机器下,一辆茫然。 “发生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调查官立刻通知地面上的同僚们,层层关卡关闭,同时向上汇报现场情况。 从警报声响不到一分钟,整个医院从负一层到三公里外,所有检查关卡全部封锁,不允许任何有机体和无机体进出。 而负一楼所有人,也都暂时原地不动。 调查官们迅速将王男围住,明黄防护服拎着沉重设备箱大步赶来。 “怎么了?”王男颤声向周围人询问。 认识他的同事或同行们也都一脸茫然。 祈行夜眼巴巴看向晋南,晋南:“……” 他压低声音问祈行夜解释:“检查不止是对污染,而是污染粒子,污染接触,污染路径以及缝隙的多重复合检查。”“一般来说,想要快速得到结果,就会检查污染接触,这是普通市民最常与污染案件挂钩的情形。但因为CB0739污染源曾在这里,所以进行的是全盘检查,甚至连缝隙检查都有。你可以理解为,快速杀毒和全面彻底杀毒。” “缝隙并不常见,一次案件只有一个。或者说,它一般只会在案件早期出现不到一分钟,除了污染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很难会检查出缝隙结果。而因为接触缝隙的一般都已经有明显改变,肉眼可以辨认,因此也没有浪费时间检查的必要。” “所以?” 祈行夜看向惊慌失措的王男:“他是哪种污染?” 晋南顿了顿,眯眼在看清仪表屏幕上鲜红大字的提示后,表情严肃:“缝隙。” 祈行夜:“他接触过缝隙?仓库的时候,他也在场?” “……不。” 晋南的脸色阴沉,艰难挤出音节:“是本次污染案件。另一起。” 因为污染源余大,而出现在此的另一缝隙。 与王男有过接触。 现场被封锁后,数据立刻回传,但汇报暂时无法抵达机动1队指挥官商南明处,就连枫映堂的层级也到不了。 两位级别最高的都在参加案件汇报会议,现场指挥权也就暂时落在行动队长身上。 好在现场有三位队长。 一位罗溟,一位郝仁。以及本应该病休的晋南。 “污染相关数据会直接进入情报分析部和科研院,等分析部将报告传回来,我们就知道这次的等级和大致类别。” 晋南脸色铁青,边大步流星向王男走去协助粒子采集工作,边快速向祈行夜解释道:“污染案件不可预测,在它具体发生之前,即便是科研院也很难判断。” “你很难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 祈行夜看着王男,若有所思。 即便王男长年与尸体打交道,但在全员如临大敌的阵仗下,还是慌得不可自抑,抖如筛糠,被调查官问起名字时甚至大脑一片空白,忘记自己叫什么。 “王男,他叫王男!”旁边学弟见状接话,却被调查官制止。 “需要他自己报明身份,以便确认。” 这时,一只手伸来,挡在调查官身前。 祈行夜笑眯眯温言:“我来吧。你们长得太吓人了,我这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 调查官:“?”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怀疑人生。丑到这种程度了吗? 晋南:“……不是,他是说制服会让人本能害怕。没有制服的他更亲切,会被疑似接触缝隙者信任,当做自己一方的人。” “让他试试吧,现在人手不足,他总算是知根知底,被商长官认可过的。” 其他人问起时,晋南颔首放行。但他忽然后知后觉:副官让自己病休给祈行夜送纸鹤……真的只是送纸鹤吗? “你也是被困在这的吗?” 王男突然听到有年轻干净的声音笑。 他转头,就看到冲自己笑得人畜无害的俊美青年。 “我是祈行夜,私人侦探,你呢?” 王男下意识礼貌回应:“王男,法医师……” 本来忘记的身份,就这样轻易被引导说出来。就连王男自己都有些惊讶。 祈行夜没有让他的注意力偏离太久,笑眯眯和王男分享起自己的工作内容和趣事,王男忍不住被逗笑,也放松下来,礼貌回应自己的工作内容。 有目的性的引导下,王男在负一楼负责的部分,昨日今日去过的地方,逐渐清晰。 “王男出去过。” 其他关卡的放行记录也传送回来,晋南翻看,慢慢皱紧了眉头:“昨日他出去时也经历过几次检查,全都没有问题。今早他回来,其他检查都没问题,只有包括缝隙的全盘检查发出警报……” “他就是缝隙?”祈行夜忽然问。 晋南下意识想要否定,却在话刚要出口时愣住:“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缝隙。 它和寻常看到的裂缝差别并不大,墙壁裂缝,柏油马路裂缝……一眼扫过去就会忽略。谁能记得住家里墙壁几条裂缝,门前马路开裂多少? 但导致了最初污染的缝隙,它并不实际依赖于某个物体存在。 它更像是一种泛概念。 可以是空气,人,动物,天空,云层……污染的不可预测性,使得对缝隙的判断也很艰难。 晋南本来认为,或许王男接触过,或缝隙曾在他身上出现过。 但祈行夜的猜测,可能性并不完全为零。 “我什么时候能走?” 王男看着围绕他严肃讨论的调查官们,慌张询问:“我到底怎么了?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 “别担心。” 祈行夜笑着向他挥挥手:“我陪你,你看,我也被困在这了。” 王男六神无主:“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 他被暂时交给祈行夜负责,其他调查官则在严防污染所有可能扩散途径的同时,等待进一步的命令和来自分析部的报告。 但比报告更早来的,是另一个坏消息。 “分析部消息,离医院两公里之外的街区发生聚集性混乱,早高峰时间的高人.流量路口,出现“变态杀人犯”。” 另一位队长罗溟走过来,脸色黑如锅底:“分析部判断,那是污染源。” “另一起污染案件。” 现场一瞬间沉默。 祈行夜眨了下眼,举手问:“王男负责转运的尸体,就送到两公里外的鉴定中心,他昨晚也是在那里睡的。有没有可能,案发现场就是那?” “缝隙并不在医院,而是在鉴定中心?” 罗溟皱眉,果断让人重叠对比地图。 而分析部的影像资料,也已经被送来。 街道监控录像。 京城的早晨格外忙碌,尤其是市中心。 医院附近,人员密集,通勤时间到处都是挤挤簇蔟的上班族和学生,行色匆匆赶路,对其他人并不关注。 即便如此,当身边出现一个穿着像手术服的蓝色塑料衣,全副武装看不见脸,行动迟缓的人时,也很难有人不被吸引。 那人体型庞大,蓝色衣服上沾着不明青黄粘液,还有点点红色,像血渍,浑身散发着冷气和腐臭味,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烂猪肉。 修养再好的人路过他,也忍不住皱眉掩鼻,快步离开。 他行走的动作很僵硬且缓慢,并且透过他里面那层防护服,隐约能看出在走动的时候,不断有一团团东西顺着腿掉落,堆积在脚腕处,鼓鼓囊囊。 那人走过的路上,留下掺杂红色的水渍。 四周众人纷纷侧目。 有人吹口哨说哥们真酷,有人好奇问这是在什么,但更多人畏惧警惕的远离。 直到绿灯亮起。 庞大的人群让蓝衣服周围空余不出缝隙,人挤人密集到可以推着其他人向前,牛奶盒会被挤扁,鸡蛋碎裂。 而蓝衣服,也被挤挤簇蔟的人们推搡拥挤在中间。 “咔嚓!” 有人觉得坚硬的东西硌住自己,同时响起的还有骨头碎裂般的脆响。他皱眉向旁边看,不满的话还没出口,就眼睁睁的看到…… 蓝衣服胸前的部分,西瓜一样的球形滑下去,坠向地面。 “咚,咚……” 一颗半腐烂的头颅,顺着防护服末端,掉了出来。 在人们脚边滚动,甚至有人避闪不及踩了一脚,直到撞到一双高跟鞋才停下。 无形的暂停键被按下。 人行横道上熙攘的人群最中央,突然全员静止。他们眼睛睁得老大,统一看向中间某个位置,浑身颤抖。 绿灯变红。 司机纳闷看着人行道占路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车辆不耐烦的按下喇叭。 瞬间,所有人都被猛然拽回来,从强烈到极限的惊恐中回神,爆发尖叫嘶吼。 “啊啊啊啊啊!!!” “死人了,死人了——!!” 人群惊慌四散,最中间看到腐烂头颅的人恐慌的玩命往外跑,外围没看见而迷茫的人也被感染情绪,慌忙奔跑。 几百人顿时乱做一团,所有人争先恐后的逃离最中间位置。 衣着正式的人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被绊倒就手脚并用往外爬,也不在乎是不是踩住了别人的鞋,踹到了别人的腿。 好像只要慢一秒,就会死在当场。 两侧车辆的司机不明所以,但也有人从众,推开车门就跟着一起逃命,还有人不管不顾咬牙闯红灯逃命。 “扣分?命都没了要分有什么用!” “快快快,大家都跑,肯定是有什么杀人魔,快跑!” 现场执勤人员试图重归秩序,喊到嗓子沙哑。 但接二连三传开的情绪恐慌下,大多数人失去理智,只剩下逃命一个念头。 一片混乱,更有人在奔跑中受伤。 摔倒,推挤,撞伤,甚至有人一头撞到车上。 惊恐之下,慌不择路。 而绝大多数人,根本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散去的人群中间,很快露出蓝衣服的身影。 腐烂头颅破碎在他脚边,而他一身粘液污脏,静静矗立,像是对此毫无感知。 良久,他才迟缓弯下腰,捧起头颅。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向前走。 然后,在混乱人群中失去踪迹。 影像结束,现场调查官们安静而严肃,随即齐齐看向王男。 “王男,你认识监控里的人吗?那个穿蓝衣服的。” 祈行夜依旧保持着声线轻松,不给王男太多压力,让对方可以有思考的空隙,尝试辨认。 但王男依旧惊呆了。 他觉得自己一寸,一寸的僵硬冰冷,从手指开始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同逐渐凝固坚硬的水泥雕像,失去知觉和思维能力。 他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大脑乱哄哄甚至听不到耳边的声音。 “王男,王男?” 祈行夜尝试唤回对方的理智:“你能认出视频里的人,对吗?和你昨天去的鉴定中心有关?是那里的工作人员,还是你的亲人朋友?” “是……” 王男牙齿打颤,强逼着自己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是……” 祈行夜耐心引导:“是什么?” “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你的亲人朋友?” 王男像是被祈行夜的问题,拽回到记忆中,他剧烈颤抖着,喉咙间发出咕噜黏腻的破碎声音,像是将死小兽最后的悲鸣。 “是,都是啊!” 他崩溃嘶吼:“是啊!是!!!!” 王男像是被自己的记忆和情绪困住,认知到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理智被推到悬崖,濒临崩溃的悲鸣嘶吼。 他叽里咕噜说着颠三倒四的话,嘟嘟囔囔,又哭又笑。 不是会照顾学弟的耐心前辈,更像是精神病院里的疯子。 王男的两个学弟和其他同事都惊呆了。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调查官的严肃神情,以及王男现在这副模样,也都隐约猜到应该是与昨天医院的事有关。 而之前还好好的人,现在突然说疯就疯……人们在后退,警惕着远离王男。 学弟强忍泪水,怕得颤抖但还是一声声呼喊王男的名字,想要唤回他的神智。 祈行夜在短暂惊愕后,立刻将刚才王男的所有反应,在脑海中复盘捋顺,试图找出王男向他们传达的讯息。 他问了两个问题,王男的有用回答,只有“是”字。 但如果王男并不是因为理智崩溃而重复,而是回答了两个问题呢? 既是鉴定中心的人,也是王男的朋友。 “视频里那个人身上的蓝色。” 祈行夜皱眉,看向队长罗溟:“似乎是法医在解剖尸体时会穿的隔离衣。” 被暂时关在负一楼的,最多就是法医相关工作者。向众人确认后,也都得到了一致回答。 “所以,这次案件的污染源,是法医?” 罗溟:“立刻把鉴定中心的人员名单给我!看看今天谁没上班。” 在场的都差不多是同行。这个圈子不大,彼此的单位什么情况,大致都有耳闻。 有人迟疑着左看右看,似乎是在寻找和自己有一样想法的人。 祈行夜敏锐捕捉到了对方的反应,立刻上前,耐心的一遍遍温言询问。 那人犹豫着说:“两公里外,确实是个鉴定中心,以医院转运的条件也符合,王男确实有可能去过那里。但,鉴定中心在去年就盖了新大楼搬家了,剩下的就是个旧址,估计只有看门的。” 有人开头,就有人陆续有勇气跟上。 “旧址确实有人在,好像是个两个助理?还是实习生来着。” “之前听说,那里就剩个冷库还在运行,别的地方尸体装不下,就会把那里当做临时仓库用。应该是看冷库的人?” “但王男认识……他同学还是学弟吧?” 祈行夜在其中就像润.滑.油,谁刚露出犹豫的神情不想做出头鸟,就会立刻被他盯上,并且笑着软硬兼施,很快就让对方说出知道的事。 被迫集思广益之下,鉴定中心的人员情况很快就被摸清。 一个负责人,一个助理。 再加上王男这个条件,只剩下助理。 “李李?” 有人愕然,没忍住拔高声音:“是李李吗?!” 祈行夜将结果迅速告知罗溟,而很快,鉴定中心的情况也被报送了过来。 确实,助理是李李。 一时间,很多人都沉默了下来。 物伤其类。李李和他们都是同行,结果变成视频里那个样子…… 电话很快打到鉴定中心。 负责人接起来时,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 负责人皱眉,忍不住生气:“好好的咒别人死,不太好吧?我今天早上才看见过李李。” “……李李确实穿着蓝色隔离衣。” 负责人在听到对面的简要描述时,心脏停跳了一拍。 他觉得对方说的很荒谬。 但在要求下,他还是从办公室起身,去旁边的工作间查看李李的情况。 印象中,李李还是在早上的时候,在工作间加班查看溺亡腐尸的情况。 但当负责人走到窗户外,刚往里望去,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怎么回事!!” 工作间里,一片狼藉。 从解剖台一直到地面,到处都坠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其中混杂着些许碎肉和被砸烂腐败的脏器,像是昆虫的巢穴。 而旁边的停尸冷柜,每一格都被打开,凌乱得到处都扔着杂物。 隔着几层玻璃,负责人看不清,他本能想要向前走,却听电话对面一声暴喝:“不许靠近!” “不论你在哪,在确认了李李情况后,就站在原地不要动,尤其不要靠近李李的东西。你站在那,很快就有人过去处理。听懂没有?” 负责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是从未有过的景象,他被吓得六神无主,本能的遵循气势更足一方的命令,连连点头。 电话被要求不要挂断。 负责人不敢轻易走动,就站在窗户外面,一直注视着停尸间里的狼藉,眼眶湿润。 “天啊……” 他喃喃低语:“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看不清,但负责人也能隐约辨认出地面上的很多杂物,其实是人类身躯的一部分,碎骨,烂肉,已经腐败的器官和化开的血渍。 大脑是不听话的存在。 它经常违背主人的意愿,自发的去根据获取到的信息,还原重构当时的场景。 调查官没有将具体情况告知负责人,只说李李被发现在外面,自身危险的同时会危及他人,必须尽快确定踪迹。 但眼前停尸间的状况,还是让负责人忍不住想象,李李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 玻璃在太阳下反射光线。 负责人忽然发现,他看到的满地碎骨血迹,并不仅仅是停尸间内的。 而是……玻璃外面,也就是,他身后的。 玻璃中他的倒影,却莫名多了一截指骨,在衣袖旁边。 那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 负责人一僵,寒冷顺衣摆窜入。 他慢慢的,慢慢的僵硬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就在负责人正后方,一具腐烂得皮肉坠离的骸骨,正站在那里,没了眼珠的凹陷眼窝,静静注视着他的后背。 负责人不知道腐尸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又有多久。 但他看到,院子里,像是经历过一场厮杀,血肉淋漓。 而腐尸的脚趾上,还挂着编号牌。 那是…… 停尸柜里的,尸体。 “啊啊啊啊!!” 章节目录 第31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惨叫声撕心裂肺,由手机传遍整个空间,反复回旋。 场面一时安静,所有视线落于一点,无数恐慌猜测杂乱纷呈。 祈行夜轻叹闭了闭眼,因声音中所饱含的浓烈情感而皱眉。 他见的污染不多,但也能从惨叫声大致猜到对面的情况。鉴定中心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究竟是怎样的惨烈现场才会将对面吓到这种程度? 他有猜测。 调查官试图唤回对面负责人的神智,询问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负责人被吓到崩溃,很快话筒里只剩杂音和越发远去的惨叫声。 像负责人扔掉手机逃命。 直到安静。 罗溟垂首,随即严肃:“污染源李李移动,污染极大概率已经开始了。鉴定中心极有可能已经沦陷,我们要做好中心负责人已经被污染的准备。”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了,必须报请商长官做决定。” 但接通的,只有枫映堂。 “我知道了。” 他沉稳有度,不似祈行夜印象中的阳光稚气。 “分析部刚将初版报告送来,根据监控中路段的污染采集样本,初步判断是D级,案件类型暂时未知。三分钟后,报告会发到所有被确认参与本次任务的人员手中。” 枫映堂的声音冰冷回音,身处空旷空间:“目前大部分人员还在处理CB0739案件,商长官和我在汇报与提案的会议,暂时无法前往现场。” “商长官判断,该案件为影响类或侵入类案件,请根据此方向追查。D等级不具备升格条件,目前留守医院的二十七人足以追踪。晋南的病休在此刻结束,正式归还权限,准许参与本次D级行动。” “现场指挥权全部交由队长罗溟,辅助参议晋南……” “祈行夜。” 最后一个名字从枫映堂口中平静说出时,惊愕视线齐齐看向祈行夜。 除了早有预料的晋南和零星几人,其余人都没想到,枫映堂不仅知道祈行夜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还破例让祈行夜参与行动。 并且不是边缘“花瓶”。 参议,真正有决策权的职能。 众人注视中,祈行夜谦虚笑着点头致意,没有意外感。 但那双丹凤眼亮晶晶的,像看见了骨头的快乐小狗,根本没有“谦虚”这东西。 罗溟并不赞同这一决策。但命令由枫映堂转述,商南明下达,因此他皱眉扫视祈行夜,但还是指向旁边的调查官,示意:“给晋南和祈行夜拿备用装备套组。” “已经向分析部申请信息支持,所有资料和报告在一分钟后连接各位终端设备,重新编为三组,一组留守医院,查清缝隙和王男之间的联系,继续收尾CB0739并防止其他缝隙出现。” “另外两组分头行动,一组前往李李在监控中最后出现地点,晋南和郝仁带队。另一组和我一起去鉴定中心,以及。” 罗溟皱眉:“祈行夜。” 他说出祈行夜的名字时,阴沉沉别扭,不大情愿,但比起让祈行夜在其他地方碍事不如放在身边看着的架势。 郝仁在旁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已经笑呵呵领命,去划分自己的临时队员,开始投身忙碌于新案件。 而晋南神情复杂,目光在祈行夜和罗溟之间反复扫荡,不赞同的模样。 祈行夜无辜摊手:可不是我先挑事的。 晋南叹气,年轻又沧桑。 但他还是和郝仁说了一声,然后走过来,任劳任怨的帮祈行夜拿来装备套组,帮他穿戴防护服和装备。 “罗溟是很优秀的调查官。” 晋南低头为祈行夜调整枪带,低声道:“只是,你知道的祈侦探,优秀的人,大多有傲气,那是对他们自己所在领域的自信,也因此会对刚接触该领域的人有些看法。” “尤其是‘特权’中途加入的。” 祈行夜眨了眨眼,在晋南惊讶的眼神中,笑嘻嘻道:“我知道,毕竟你们经受专业训练,突然空降兵出现,用一两天就达到了你花费十年才能走到的位置。” 他轻描淡写,仿佛骂是不是他自己:“不讨厌空降兵才奇怪。” “尤其这人并不知全盘底细,也没有全程合作过,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毁掉计划。” 祈行夜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对经受训练的调查官们而言,并不难听清。 有人惊讶向他望来,有人若有所思,也有人赏识笑意。 罗溟恍若未闻,头也没抬。 晋南不放心,絮絮叮嘱了祈行夜很多注意事项,直到他的队员来叫他,他还担忧拽着祈行夜手臂不肯放手,像极了送孩子上幼儿园又站在门口不敢离开的母亲。 “知道了老妈,放心吧,你好大儿在幼儿园一定不和幼儿园大班同学打架。” 祈行夜吊儿郎当行了个礼,屈膝轻顶了晋南后背一下,将他推向对面:“赶紧去吧,好人看着要冲过来抢人了。” 郝仁抱臂站在不远处,闻言挑眉,不置可否。 “祈侦探,有事就联络我……” 直到晋南被郝仁揽住肩膀拽走,他还不放心的回头冲祈行夜嘱咐。 “哎呀老郝你别扒拉我,你不知道祈侦探的脾气,别看他天天笑嘻嘻的,实际上脾气又臭又硬,根本不是什么软和性格。他和罗溟在一起,肯定要起矛盾。” 晋南担心得不行。 昨夜和祈行夜一同行动的经历,让他看清了对方部分性格,也更清楚罗溟这个多年同僚是什么性格。硬碰硬,必定两方受伤。 “晋呐,你管的是真宽啊。” 郝仁脸上笑呵呵像弥勒佛,不动声色咬牙切齿:“你真当祈行夜是吃素的?还是觉得商长官傻到预料不到现在的场面?” 晋南:“?” 他满脸疑问:“你在说什么?怎么又和商长官扯上关系了?” 郝仁:“……你改名叫晋蠢算了。” 因为晋南本身在病休中,所以他需要销假报到,重新被调查局总部授权,才能继续参与到这个案件中。 在等待授权和穿戴装备的时候能,郝仁将晋南拉到角落里,嘀嘀咕咕。 “你没见过CB0739的案件报告吧?不知道对祈行夜是怎么描述的吧?” 郝仁笑得像尊佛像,眼睛却是冷静的:“你以为,商长官这次会议为什么会这么久?”“长官要祈行夜,加入调查局。” 晋南微微睁大眼睛,一时愣住。 虽然他对自己病休的真实原因起了疑心,但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重。 “但是调查局只向调查学院和局内内部招聘,并不接受外来者。” 晋南:“祈侦探要是临时和我们行动,有商长官批准就可以。他要是像正式加入,那是不可能的。” 郝仁点头,语重心长:“对商长官来说,没有不可能这个说法。” “只要条件正确,凡事皆有可能。” 郝仁知道双份报告的事,也清楚这是文官的文字游戏。 刀笔吏,可以屡战屡败,也可以屡败屡战,几个字就可以抹去前线所有功绩,也可以让无能废物变成英雄。 商南明的队伍,从不允许此类事发生,所有报告都是经由商南明的长官权限直接向上对呈。是非功过,皆如实记录,由调查局评判。 但这次却明目张胆的双份。 命令来自枫映堂。 但没有商南明的允许,枫映堂绝不可能这么做。 郝仁觉得奇怪,所以仔细比照过。只有祈行夜的部分有所改动。再加上商南明长得过分的会议,晋南这个队长的病休。 他大致明白了意图。 况且——“你没看过祈行夜的档案?” 晋南点头:“京城大学当年最高分,私人侦探,父母双亡。没什么问题,很简单干净。” 郝仁笑呵呵:“你要是年轻时考全国第一,所有学校专业不惜代价争抢的苗子,会在那个年纪选冷到南极的专业吗?正是年少轻狂,志得意满的时候,很多眼睛都长在天上,偏偏祈行夜选了个大冷门。” 晋南:“奖学金……” 郝仁:“民俗学系当年开了一百万奖学金,但金融学院开给祈行夜八十万,他可以持才傲物横行京大,我相信任何专业都愿意为了他花钱。凭什么民俗学系中奖?” 郝仁一开始也被枫映堂“骗”了,以为祈行夜是被金钱迷了眼。 直到案件结束后,他终于有时间亲自仔细读过祈行夜档案。 这是一份足够抢眼的履历。 京城大学,奖学金大满贯,每学年仅一人的特殊奖金获得者,社会实践唯一满分,在校期间累计获奖近百次,获得数百项奖学金累计金额上百万,数个知名大企业实习经历和内定……高可摘星,低入山林。 即便郝仁自己在进入调查学院前,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他看到祈行夜履历时,还是屏息惊叹。 他甚至怀疑,祈行夜是否四年都没睡过觉,日夜不休的学习和实践。人的时间和精力,真的能充足到这种程度吗? 但有一点,郝仁很确定——就算只有这一份履历,也足够祈行夜得到任何一份他所想要的工作。 和专业无关。 与个人能力有关。 可偏偏就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竟然在毕业后找不到工作。 找不到工作??? 郝仁只想笑。 除非所有企业都瞎了,否则,根本不可能。 “你看过祈行夜在校期间的实习经历吗?私人侦探期间办过的所有案子呢?” 郝仁冷静问:“那你看过民俗学系主任秦伟伟的档案吗?” 晋南:“?” 他迟疑:“你要是看过,就直说到底怎么回事。祈行夜既然没问题,我为什么查人家那么深,夷三族吗?” 郝仁但笑不语,只拍了拍晋南肩膀,意味深长:“案件结束后,空出几天时间去看看吧。” “很有趣,很丰富。” 晋南:“??” 他觉得自己的同事,人不错,就是喜欢吃烤鸡心——一身心眼子。 “吃了。” 药瓶从空中抛过来。 祈行夜本能抬手反应,稳稳抓住。 他抬头,就见罗溟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视线堪比X光。 “什么?” 他纳闷看了眼药瓶名称:“碘.化.钾?防止甲状腺吸收辐射?” 祈行夜:“污染案件也需要这种准备吗?” 罗溟挑眉:“作为普通市民。你的知识面广泛得不正常。还是京城大学连这都教?” 祈行夜摊手:“大概因为我识字吧。现在大家都不读书的吗?” 他笑嘻嘻:“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看,要不是我读过书,不就遇不到你了吗?” 路过的调查官惊恐看向祈行夜。 卧槽这人说什么呢?调戏队长? 罗溟定定注视他,似乎在评估真实性,然后才平淡扬了扬下巴:“确实是防辐射的。不过在侵入类污染案中,也可以防止甲状腺吸收污染粒子。” “虽然分析部还没有结论,但商长官认为这有可能是侵入类,那就要做好准备。” 罗溟淡淡道:“带孩子,当然不能还回去一个死孩子。” 他对祈行夜态度并不恶劣。 只是足够轻视。 那态度并非对待并肩战斗的同僚,而是如他自己所说:帮长官带孩子。 祈行夜并不在意,只仰头干吞了几片,就迅速跟上罗溟的脚步,听他对其他调查官的命令和布局。 处于劣势,就更不能让人抓到把柄,任何情报都不能错过。 他不认为身为调查官一员的罗溟会故意使坏,隐瞒重要情报,但也仅限于此了。 其他零碎消息,恐怕罗溟不会热心肠主动分享。 有关于这次案件,在离开医院前往鉴定中心的路上,已经逐渐被厘清。 案件CD5111,缝隙王男,污染源李李。 案发现场的鉴定中心,已经被分析部专员第一时间封锁,禁止任何市民靠近。 污染源李李出现过的路口也已经有序疏散,所有在混乱中受伤的人,都被妥善医治和记录,稍后也会有专员追踪所有当时在场的人,确保他们没有携带污染粒子离开,也没有被影响。 有关于鉴定中心的所有尸体情况,也都在由分析部快马加鞭的调查和确认。 商南明虽不在现场,但他很明显足够了解自己每一位下属,妥善安置所有人的位置和功能。 一切都在有序不紊的快速推进。 “好在不是污染类,不必担心再发生案件等级升格。” 罗溟说话时,视线漫不经心瞥过祈行夜:“看来这方面的专家,也没有出场的必要了。” 祈行夜将罗溟的言下之意听得分明,但没有做出反应。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即便罗溟将不喜欢表现得很明显,他也没有在意,而是紧紧贴在罗溟身边,抓紧一切时间,阅读并记忆身为现场指挥官的罗溟所得到的一切情报。 影响类或侵入类,通常来说并不会扩散,或二次传播。 祈行夜读过调查局资料,知道污染案件共有十一种分类,每一种大类都有各自的特性。龙生九子也各不相同。 D级,影响范围几乎就确定在缝隙王男,以及污染源李李身边。 医院,以及鉴定中心。 ……还有鉴定中心的尸体。 有记录在案的尸体一共分两类,一类是昨夜医院运送过去的三十几具尸体,都是死在医院但无人认领的。 还有一类,是最近两个月跳河自杀但未被认领的尸体,共七具。 好在鉴定中心的活人很少,确实只有李李和负责人两个,这让案件难度小了不少。 不过也带来另一个问题。 因为是被半弃用,只当做仓库使用的旧址,因此鉴定中心的监控设备在损坏后并没有得到及时的维修。也就是说,他们无法准确获知出事时的具体景象。 车辆刚拐进小路,祈行夜远远的就看到了已经拉起的明黄警戒线,一些穿着统一外勤服的人员正和警察们站在一起,维护现场秩序,确保在调查官到来之前,不会有好奇的人钻进去。 “这些人也是调查官吗?” 祈行夜丝毫不在意罗溟对他的冷脸,像个好学又充满探索欲的好学生,任何不懂的问题都及时求问,一点不客气的把罗溟当点读机使用。 偏偏因为枫映堂的命令,罗溟还没有拒绝祈行夜的余地。 他就算憋气。 也只能憋着。 罗溟向外扫了一眼:“分析部的专员。” “那是?”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调查官的,祈行夜侦探。” 罗溟似乎笑了下,微不可察的嘲讽:“即便是经受过专业训练,成为调查官的路也要花费数年,需要通过的考核,严苛到超乎常人想象。” “这是与自身的生死,和被保护人们的生命安全有关的重大判断。不是作弊抄袭就可以通过的寻常考试。59分,也会造成死亡。” 说完,罗溟就头也不回的下车。 警戒线旁穿着外勤藏蓝色夹克的人立刻迎了上来,将手中文件递给罗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快速汇报。 有调查官走过来,拍了拍祈行夜肩膀,笑着安慰他:“祈侦探你别介意,罗队长就这臭脾气,十二生肖属豆汁儿的。” 祈行夜假装自己受伤心碎,夸张的表情令身边人哈哈大笑,刚刚因罗溟而僵硬的气氛,也逐渐和缓下来。 他也很快从其他调查官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穿夹克的那些人,是分析部的外勤专员,专门负责前期搜集情报,在现场进行辅助作业。他们不是调查官,但和调查官相辅相成,是跨部门的合作共生关系。 如罗溟所说,能成为调查官并不容易。 “从我模糊接触到污染,决定考取调查学院那天到现在,已经整十年了。” 向祈行夜解释的好心调查官,一笑就呲出一口大白牙:“我当了两年助理,两年实习调查官,今年年初才正式转正,档案被机动1队归档但我这个速度,都算是快的。” 不分昼夜的紧张训练,几千次考核,不断的过程淘汰机制。 调查官是高危险职业,在十几年前,死亡率曾一度高达87%,在摸索阶段时没人知道污染到底是什么,又如何应对。他们只能采取最笨但最有效的方法——以身补天。 挡在人民身前,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人们的生存。 直到商南明进入调查局,和另外几位长官一起创办调查学院,制定并了严苛训练计划并不断在实践中完善改进,训练有素的新一批调查官们才终于将死亡率降下来。 那调查官笑着挠头,眼睛亮晶晶的清澈,满是对商南明的敬仰,说起商南明制定的那些训练时,热情得像是小迷弟。 “高标准严要求也是为了调查官本身考虑嘛,不适合战场的人,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发挥作用,并不一定非要在一线送死,无谓牺牲。” 他笑着和分析部专员打招呼,向他们介绍祈行夜的身份并确认权限。 祈行夜走进警戒线时,瞥到旁边的年轻专员眼里,满是憧憬向往。 年轻的专员渴望成为调查官,又惋惜遗憾于自身并无匹配的实力。 这样的眼神,足够沉重。 压在祈行夜心脏上。 “虽然普通市民并不知情,但污染案一直都在发生,调查官永远都不够,所以很多辅助性工作,就交给了专员。他们调查,取证,分析梳理情报,保护现场,联系被污染人家属,核对信息真实。” 调查官向祈行夜做出邀请手势,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 “祈侦探,很高兴能和你合作。” 他笑着伸手向祈行夜:“我是安可,就是演出结束后喊的那个‘安可!安可!’,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祈行夜与安可握手,却纳闷:“你怎么会觉得我们以后是同事?” “你刚刚不是才说,很难成为调查官吗?” 就连和他接触最多的晋南,都只是认为这只是临时共事。 安可笑得友好,但并不意外:“商长官从不出错。他做的决定,都一定有他的道理,暂时理解不了也会在未来某天恍然大悟。” “再说。” 安可向祈行夜欢快眨了眨眼:“我相信祈侦探足够优秀到可以赢得这份工作。不是吗?” 祈行夜惊讶,随即轻轻笑了出来。 鉴定中心是一栋带院子的旧式四层小楼,上世纪建筑风格,青灰色外立面爬满了爬山虎,因为时间久远,整栋楼都被包裹其中。 秋风枯叶,仅剩的叶子泛红,更多都已经只剩枯枝藤蔓,乍一看去就像被无数黑色枯枝编织的牢笼,鲜红如血。 两名调查官几步上前,进入小楼排查。 其他人则绕过小楼,进入后方的院子。 也是停放尸体的冷库所在。 王男被吓坏了,在祈行夜的引导下说出了昨夜所有的经历,要不是祈行夜及时打住,他连昨天喝的什么酒吃了几片肉都要说出来。 小院铁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好在王男已经给出地图示意,尽可能画下了所有细节,让调查官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冲进去。 罗溟一个手势,所有人停步。他走在最前方,手握武器,轻手轻脚靠近。 “吱……嘎——!” 生锈铁门发出刺耳噪音,院子里的情形慢慢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地狱。 人间地狱。 到处都涂抹着鲜血,甚至人体的残肢和脏器。 腥臭血液混合着土壤被落叶覆盖,不明粘液流淌满地,地砖浸透血液水渍变成黑红色,一眼望去,如同屠宰场杀猪后的凌乱。 但是这里残留的肢体并不是动物食物。 而是人类。 祈行夜屏住呼吸,慢慢睁大了眼睛,眸光晃动。 他看到地面上摔碎的手机,玻璃和墙上的血手印,鲜血淋漓一直蔓延到院子铁门,大开的铁门后面也有同样模糊不清的血手印,一直落下最下方。 大滩鲜血就在他身前。 还新鲜。 甚至有热度,没有完全冷却。 其他血液都混合着水迹,但这一滩以及血手印……祈行夜已经明白,负责人恐怕情况不妙。 这里唯一的活人就是负责人,他却在惨叫后失联,现场又有新鲜血迹。 结论一望便知。 与此同时,其他调查官也将院子从各个方向围住,确认没有任何有机物无机物逃离这里,然后翻过围墙轻盈跳入院子。 “罗队长,后巷有水渍。” 有调查官拎着证物袋回来,皱眉展示给罗溟:“还有这个。” 断手。 只不过肿胀青紫,像冻久又腐败的猪蹄。 “这是跳河自杀案子的尸体吧?” 祈行夜走过来,对罗溟的死亡实现全当看不见:“尸体,活了?” 他抬头往那调查官身后看了一眼,确认对方跳进来的围墙。 江南区中心地带更多的都是老旧小区,多建于上世纪,少数甚至是百岁建筑。 鉴定中心的院子后面,同样也是类似的情况,狭小巷子和成片平房,电线杂乱在半空,地形复杂。 如果有人不熟悉地形就贸然翻墙跳出去,摔断腿或是跳进别人家里也不意外。 罗溟看了眼祈行夜,见甩不掉这个黏上来的包袱,干脆也像祈行夜利用自己那样,利用对方的判断力。 他将断手举到祈行夜面前,问:“还能看出什么?” 像冻过又解冻的猪肉,软塌塌在水里。 祈行夜也不客气:“很年轻,二十几岁男性,跳河前手臂已经骨折但没有妥善处理过,骨头截断面显示幼年时营养不良,死后泡了少说有一周,冷冻保管大概一个月。不过。” 他皱眉细看:“昨晚化冻的……除非鉴定中心昨晚就开始停电,否则它应该是昨晚从冷冻柜离开的。” 罗溟与调查官对视一眼,对方立刻从终端上翻找起资料。 分析部刚将跳河自杀的五起案件情况发过来。 其中一人的情况,和祈行夜肉眼迅速判断的情况,极为相似。 “幼年家贫,一个半月前失业酗酒摔断手臂,跳河自杀,家属距离遥远没有路费前来京城,因此放弃认领尸体。” 调查官惊讶:“祈侦探怎么看出来这些的?” 祈行夜挑眉,抬头一眼看进正注视自己的罗溟眼睛里:“私人侦探嘛,什么都得会。不然怎么混饭吃?” 他笑不达眼底:“这年头,工作可不好干啊。” 罗溟平静转身:“祈行夜侦探,我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已经身处现场了,应该做什么应该由你自己判断,不要自己眼里没工作,就把过错推到我头上。” 祈行夜这次才是真正笑了:“罗队长允许我调查了?” 罗溟:“你有耳朵,枫副官的命令你听见了。” “但是。” 罗溟站在台阶上转身,看向祈行夜:“祈行夜侦探,你既然暂时有与调查官相当的权限,就有与调查官一致的职责义务。” “你最好记清楚,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重量的。一旦错误,你自身的安危不论,更有可能牵连在场所有人。” “以及周围居民。” 罗溟:“如果任何人因为你的错误而死亡——祈行夜,不要怀疑,我会以最严厉的方式处理你。” 他转身走进冷库。 安可担忧的看向祈行夜,祈行夜摆了摆手,神情如常:“放心,我还挺喜欢罗队的。” 他笑眯眯点头:“他给了我进入的权限,不是吗?” 罗溟走进冷库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向身边专员发问:“跳河案件的尸体在哪里保存?” “这边。” 专员带路:“一共七具,五起案件。因为无人认领,又没有地方存放,就暂时放在了鉴定中心。这里平常没有人回来,只有李李看管,工作很清闲。” “罗队长如果想看昨晚医院送过来的尸体,在另一边的冷库。但是。” 专员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但是罗队长只能从以前的档案了解这些尸体了。” 罗溟:“怎么回事?” “所有尸体……都消失了。” 专员小心翼翼道:“我们得到命令就立刻赶来,并且封锁了周围整个街区。但因为污染粒子浓度不够高,最开始样本太少,分析起来很困难,需要时间,所以总部并没有判断出案件类型。” “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案件是侵入类或影响类,所以,并没有立即注意尸体。而是把时间和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对负责人和其他人的追踪保护上。” “等我们得到罗队长的消息,知道商长官的判断后……” 专员转头,看向身后,有些难为情:“我们立刻查看了冷库和所有私人物品。但是冷库已经空了。” 罗溟站在冷库大门口,充足的冷气从室内吹出来,在秋日的京城迅速剥夺了他的温度。 体温一点点下降。 与心脏一起。 污染案最令调查官头疼的问题之一,就是对案件类型的判断。 如果没有分析部的结果支持,那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在过往训练中的所学,以及常年与污染打交道的经验。污染粒子可以造成任何可能的影响,影响范围甚至不单单是人或动物。 动物,动物死尸,植物,植物死尸,桌椅板凳,工业制品,食物,空气,时间与空间…… 认知和认知之外的所有,都在污染粒子可能影响和改变的范围。 他们会最优先保证还活着的人,但对死尸。 四十几具尸体外逃。 罗溟不知道它们如今在哪,又会对所到之处造成怎样的伤害。 他迅速向所有调查官下达命令,追查尸体逃跑路径,并且要求调出附近所有的监控:“所有的!懂吗,就是个人在自家门前安装的监控,或是商店的,或是谁路过时随手拍的自拍或短片,都不能放过。” 罗溟向专员道:“密切关注网上情况,一旦有类似于谁看到尸体,立刻告诉我!” 祈行夜简单查看了冷库,但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去了王男口中的办公室。 如果尸体是在昨夜解冻,那也就说明污染其实是发生在昨夜。 那个时候,李李就已经遭受到污染了。 但是王男却一口咬定,李李昨夜是正常的,不仅和他们一起吃了火锅,晚上还和他睡在一间办公室。 王男坚持认为,如果有问题,也是在他早上离开鉴定中心之后。 “我临走的时候还和李李道别了,他也给了我回应。” 王男如此对祈行夜说:“我亲眼看到的人,不可能是死人。我干的就是法医,我能不知道?” 但祈行夜却没有认同王男。 路口的监控视频里,污染源李李的状态很奇怪。 蓝色隔离衣使得李李很难辨认。如果不是人群拥挤,挤掉了李李的头颅引发混乱,甚至直到他彻底离开都不会有人发现。 并且问题在于——体型。 李李是个瘦弱的人,但监控中,他是个“大胖子”。 像两个人。 不过,祈行夜并没有再向王男说明自己的猜测。 王男不仅和李李是朋友,昨晚还刚吃了饭,又睡在一个房间。如果李李昨晚就已经因为污染而出事……那王男,就是和一个死人睡了一夜。 再成熟冷静的法医,也很难接受自己熟悉的人死在自己身边,尸体又和自己近距离长时间共存。 而在这个时间内,他有没有可能救回自己的朋友? 如果他早发现一点。 祈行夜知道,如果王男知道一切,即便他没有因污染而死亡,也会在余生一遍遍怀疑并质问他自己。 悔恨的地狱。 得益于王男对细节的回忆,祈行夜很快就找到了工作记录本。 李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早晚两次清点检查尸体情况。 记录本上,清晰记录了尸体被送来入库的情况,并且一直到昨天,都是满勤。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 医院送来的三十几具尸体,昨晚和今早都检查并打卡,由负责人记录。 但那七具一直由李李负责的腐尸,记录到昨晚停滞了。 王男说,负责人和李李是吃完火锅一同去检查的,他则留在办公室睡觉。 负责人打卡了记录,李李没有。并且实际上并没有人亲眼确认过李李的脸。 王男看到的,只是他下意识认为的。 大脑将眼睛没有看到的部分,自动补全。 祈行夜心中了然。 污染发生在昨夜11点半,负责人清点医院尸体的同时,李李出事,污染从存放腐尸的冷库开始扩散,并且波及到了医院送来的三十几具尸体。 但这三十几具尸体,却是今早才离开冷库的。 在负责人确认过之后。 “嗯?” 祈行夜皱眉,疑惑。 这一晚上的时间差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的两次检查间隔八小时,如果医院尸体的冷库昨晚就被污染,那复活的尸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今早才离开? 先后顺序。 昨晚只是七具腐尸。今早,在八点之后——甚至可能是与调查官联系负责人同步,医院的尸体才“复活”并离开。 他这下可以断定,CD5111和上一案件并无直接联系。 医院的三十几具尸体,拥有的是这次污染粒子的特性。 祈行夜拿着记录本想去找罗溟,刚走几步,却突然间敏锐意识到,这办公室内,有水声。 “滴答。” “滴答……” 从他身后传来。 祈行夜顿住脚步,浑身肌肉紧绷。 像进攻前压低身躯的豹。 他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空无一物。 但祈行夜没有松懈,眼睛高速查看环境。 浑浊的水渍堆积在铁皮文件柜下方形成水洼。 水声来源。 王男昨夜在此噩梦…… 祈行夜轻轻靠近文件柜,挪动。 一道黑影猛地向他扑来。 “咚!” 罗溟甩头,目光锐利:“什么声音!” 章节目录 第32章 第32章 不等身边调查官给出反应,罗溟已经风一样刮过,冲向声音来源。 有人在喊:“是办公室。祈侦探刚才进去了!” 罗溟心里一紧,已经把让自己带孩子的枫映堂骂了无数遍。 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地踹开办公室大门猛冲进去,没看清屋内情况之前,武器已经跟着危险直觉指向某个方向。 但等罗溟抬头:“…………” 紧随其后到门口的调查官一伸头:“…………” 焦急担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一具不见头只有半个身躯的尸体,插.在天花板上。 像被谁暴力轰上了天。 而祈行夜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正缓缓收回。 一目了然。 “卧槽!怎么脑袋从房顶出来了?!” 屋外的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头,啊头断了!” “里面的兄弟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就算是污染物,这也是医院等人认领的尸体,弄成这样我怎么交代!” 罗溟缓缓转头,阴恻恻看向外面叫喊的调查官。 对方顿时闭嘴,假咳了一声连忙喊人过来,帮忙把尸体从房顶拔下来。 而罗溟看着一脸无辜的祈行夜,忽然心累。 他觉得,刚刚竟然担心祈行夜的自己是个傻子。 罗溟叹了口气:“你……这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看起来别说害怕,他甚至很兴奋,快乐的和罗溟分享自己“撞鬼”的经历。 尸体是在铁皮文件柜后面发现的。 当他循声挪动柜子时,尸体就在他弯腰发力的瞬间向他冲来,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已经本能出拳格挡。 ……一拳将尸体送上了天。 众人:污染物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了你? 安可点头感叹:“尸体自己都没想到,死都死了,还要再遭这么一劫。祈侦探,不愧是民俗学的!” 祈行夜抱拳:“安可!安可!” 像在让安可再夸一次。 罗溟无言扫了安可一眼,他顿时火烧屁股的跑了:“我去找找其他尸体!” 既然这一具尸体被祈行夜发现躲藏在柜子后面,那说不定其他从冷库逃跑的尸体,也还没有跑远,或许单是院子里就能找到几个。 能找到一具,也能减轻后续工作量。 调查官们很快行动起来,从办公室门口四散开去。 罗溟回身,沉沉注视着祈行夜,表情难看。 祈行夜无辜:“我没造成任何人的死亡,罗队长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往上一指吊灯样的尸体:“看,还帮你们找到一个。” 尸体适时抽搐了两下。 办公室没有其他人,罗溟干脆直言:“如果祈行夜侦探你真如枫副官所言那样聪明,那应该不难看出,我不喜欢你。” 屋顶上,调查官正尝试着无伤将尸体拽出来,走动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夹杂着苦恼的交谈声。 “尸体冻太久又化冻,有点脆……颈骨断了,脊椎骨也危险。要不干脆直接□□?快一点,拔萝卜那样,让它来不及受伤。” “卧槽你轻点!倒不是你去和医院交涉,你当然不用在意尸体什么样。你要是把它脑袋彻底弄断了,我怎么说?‘你好对不起我把你家尸体脑袋拧了’?人家能把我脑袋拧了!” “啧,真麻烦。又不是我弄的,不是祈行夜侦探砸上来的吗?你冲我说什么?” 说是办公室,但其实不过是简易板房,隔音约等于无。 祈行夜能将上方每一道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半截留在办公室天花板的尸体剧烈抽搐,挣扎,试图从调查官手里逃跑,咯吱作响。 有人想要来问罗溟,刚一靠近,就被外面的同僚拽走,将办公室留给单独谈话的两人。 “你太不调查官,祈行夜。” 罗溟半倚靠在办公桌上,微微垂眼:“所有经受过训练的调查官都知道,在没有确认污染粒子效用之前,不可贸然伤及污染物,以防污染粒子溢散逃跑。很多时候,我们宁可自己死在现场,也不会让污染有扩散的可能。” “但你不是这样,祈行夜,在你心里第一重要的是自己。” 罗溟抬头看了眼尸体:“你在下意识反击。比起污染,你更关注自己。你的思维方式并不适合这里,即便你体质特殊——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有了这个依仗你就可以横行?” “总有一天,你会因此害死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罗溟直起身,转身准备离开:“等这次案件结束,我会向枫副官如实汇报我的想法。如果商长官一定要让你留下,那就请其他人来带孩子吧。” 他刚要跨出房门,长臂却从旁边伸过来,推门一把关上。 罗溟皱眉回头。 祈行夜笑眯眯的俊容出现在身边。 没有人喜欢被批评和否定。但他却一点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真实情绪如此。 “罗队长怎么知道我做不好?” 他轻快的眨了眨眼:“严师出高徒,有罗队长在,还担心我碍事吗?我可是很擅长做学生的。” 罗溟皱眉:“我没说过要做你老师……” “罗队长看到晋南队长的病休是因为我,但怎么轮到自己,就看不明白了呢?” 祈行夜打断他,轻描淡写:“商南明是什么行事风格,你比我熟悉,罗溟。你现在看不懂,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看到的风景,你站的太低。但总有一天你会恍然大悟,明白他的意图。” 安可评价商南明的话,被祈行夜记住并使用。 也说服了罗溟。 他皱眉打量祈行夜,但总算愿意仔细听他说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 笑容在从祈行夜脸上消失:“商南明之所以愿意让我进入调查局,就是因为如你一样的想法?” “你们在故步自封,原地踏步,视角固定带来的狭隘,经验主义蒙蔽真相。” 像轻薄但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切割皮肉直达病灶:“正因为你们太‘调查官’了,所以才没有发现余大,不是吗?” “商南明需要的,就是来自于我的不同视角。偏听则暗,商南明不会看不出已经在萌发的弊端。” “你在为调查官考虑?不,你在带孩子。你的画地为牢,会害死所有人。” 罗溟本来神情严肃的想要反驳祈行夜,但当提到余大,他的瞳孔一缩,重新保持了沉默。 没有调查官想要A级污染类事件发生。污染源余大险些升格的事,是所有参与者心里的阴影,也都很清楚当时会提出那样冒险方案的,是祈行夜。 “祈侦探!能在下面搭把手吗?尸体拽不上来,我们打算干脆塞回去。” 屋顶上的人在喊。 “来了,等着!”祈行夜大声回应。 他再看向罗溟时,已经恢复了一向的笑模样。 “别想太多,罗队长。” 祈行夜拍了拍罗溟的肩膀,笑得轻松:“既然我不懂,那就来教我嘛,我可好教了,不信你去问伟伟~” 他轻快吹了个口哨,转身开始快速助跑,脚一蹬办公桌跃身飞起长腿,重重踹向天花板。 “哗啦!”一声。 本就被尸体砸出个大洞的天花板面,顿时沿 着之前的裂痕四分五裂。 洞口被扩大的瞬间,尸体也随着天花板碎片一起轰然坠下。 被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他从办公桌上轻盈跳下来,还不忘擦干净桌上的脚印,随即仰头,冲洞口外目瞪口呆的调查官比了个耶。 “尸体该怎么处理?给罗队长?” 直到祈行夜出声,屋顶上被祈行夜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惊到的调查官,这才回过神。 “不不不,你开门喊一声,自然就负责拘束污染物的同事过来处理。” 祈行夜耸耸肩,拖拽着“奄奄一息”的尸体向外走去。 路过罗溟时,他忽然顿住脚步:“哦对了,我发现了点东西,关于污染源的。” 罗溟瞬间严肃。 祈行夜没有藏私,将自己根据记录表发现的问题全盘告知了对方。 对污染最初顺序的排查,也再次缩小范围,锁定在七具溺亡尸体上。这将大大减轻众人的工作量,加快查找速度。 “李李昨晚就出事了,只是没人发现。而他。” 祈行夜皱眉:“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污染源。你们对污染源的判定,是第一个接触缝隙的,对吗?” 得到罗溟准确回答后,祈行夜道:“但是从目前的先后顺序上看,也有可能是溺亡的尸体之一。” “李李有可能不是污染源,只是污染物。先是尸体出问题,然后喝醉的李李去清点冷库,因此被污染。” 罗溟:“李李逃离了鉴定中心,出现在外围路口。” 祈行夜:“他被发现是因为头掉出来了。” 他低头,指着脚边头骨可怜兮兮折断坠挂在胸前的尸体:“和这差不多。这个是污染物,李李也有可能。只是李李被真正的污染源控制,利用来转移自己逃离。” 罗溟皱眉:“我很怀疑,污染物是否还会有这样的理智。” “祈行夜侦探,你应当清楚,我们并不在乎谁是污染源,个人的身份对局势影响并不大。” “最后结局逃不过被拘束,无害化处理。” 祈行夜笑眯眯等罗溟说完,像是老师故意看学生回答错问题。 那眼神令罗溟本能的背后发毛,微不可察的底气减弱,越说声音越小。 “祈行夜侦探,你到底有什么问题?”罗溟忍不住直接问。 祈行夜指了指他,示意他自己回忆:“看,故步自封。” 罗溟说的话,反而成了攻击他自己的工具。 彼矛彼盾,令罗溟皱眉却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当怎么反驳。 “经年累月的训练会形成行业内的固定思维,学生也会有理科文科思维,经验会帮助人们快速找到答案。但太多经验也会是赘余。” 祈行夜平静道:“我不必非要有调查官思维。应该说,正因为我没有,所以商南明才想要我。” “新的视角,会带来更加开阔的视野——罗队长,你觉得商南明会这么想吗?” 他将记录本放进罗溟手中,越过他离开。 办公室外,负责拘束的调查官已经拎着特制金属箱在等待,祈行夜一出现就迎了上去。 尸体在他手里还没挣扎两下,就被他团了团扔进去。 “这些要怎么处理?”祈行夜好奇。 调查官解释:“因为这些是昨晚从医院转移出来的尸体,所以会有人去和医院说明情况,留下资料,如果有家属,就通知家属。有些尸体无人认领,是因为家属付不起医药费所以逃跑,有些是送进医院时就没找到亲友,其他同事和专员会根据不同情况妥善处理。” “至于尸体,会被送回调查局,进行销毁。” 尸体会复活, 是因为污染粒子已经渗透它本身,无法去除。 虽然不是污染案,不会造成更多污染物,但谨慎起见,还是会让尸体在调查局的监管下被彻底销毁,确保后续不会造成其他伤害。 冷库共有四十几具尸体消失,等调查官将这些污染物全部找回,也会对鉴定中心进行消杀。 D级案件,虽然不必像医院那样拆除重建,但也需要被关注一段时间,等污染系数连续三个月为零,才可以重新开放,归还社会。 所有尸体的档案都已经被找到,确认姓名和样貌,调查官会以此来向附近查找逃跑的尸体。 至于负责人…… 调查官们并没有发现活人踪迹,并且在围墙上,他们找到了大片血迹,连同被拖行了数米远的肠子。 这样的伤势下,众人已经默认负责人死亡。 也是目前危险程度最高的污染物。 由人到污染物的转变,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堕化。痛苦使得人主动放弃理智,精神崩溃,对死的渴求压制求生本能,放弃对人类身份的认同。 像在酷刑之下被迫更改立场,死亡都是幸福。 但的污染物,除了负责人之外,都是死尸。 尸体已经死亡,对疼痛的感知远低于活人,更改身份认同也是顺理成章,没有活人那样痛苦。 也就不似活人堕化污染物后那样疯狂,更具有攻击性。 几名调查官被抽调去跟随血迹追踪负责人,务必在他伤人之前找到他。 而祈行夜站在工作间的玻璃外,若有所思。 他没有调查官思维,并不以污染为基础进行思考。他以侦探的视角,从人的角度出发,玻璃上的血手印和附近所有血迹逃亡的痕迹,都是留在现场的线索,足够让他拼凑起负责人出事时的场景。 没有人知道李李出事,负责人在接到电话后,也是站在这面玻璃前,因消失的尸体而惊恐,并极有可能也是在这里碰到其他被污染的尸体,被攻击和死亡。 这意味着负责人在想要确认李李情况时,第一反应是来法医工作间。 王男也说,他走时李李在工作。 李李在工作间待了整整一夜? 祈行夜忽然很好奇原因。 几分钟后,安可和旁人说着话走进工作间,然后就看到…… 其中一个停尸格里,一具尸体大头朝内,腿悬在外面。 在动。 安可:“!!!” “你们不是说所有尸体都跑了吗!这是什么?” 同事:“卧槽!尸体自己回来了?” 不等他们掏出武器,就见那“尸体”向他们抬了抬腿,像在打招呼。 “嗨~这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 狭小的停尸格让那声音闷闷的,但还是能听出耳熟。 “尸体”脚上的帆布鞋也很眼熟。是祈行夜的装扮。 安可迟疑,试探问:“祈侦探?” 祈行夜足有一米八五的身躯对于停尸格来说,过于高大了,半窝在里面委委屈屈。 他从停尸格里小心翼翼爬出来,兴奋将拍下来的照片展示给几人看。 “如果污染源是李李,那他应该能控制所有尸体,让它们逃跑对吧?也许他还会帮尸体开门。” 祈行夜的照片上,是停尸格的上方,白钢上是杂乱的划痕,像有人被活生生关在里面,抓挠,挣扎,想要出来。 “我检查过了七具尸体的停尸格,但只有这一具是这样的。而且不仅上方,两侧也有。” 他指给安可两人看,兴奋道:“它是自己从里面推开门爬出来的。” “其他则不是,是有人从外面拉开抽屉 ,放他们出来。” 怕安可理解不了,祈行夜还比比划划演示,甚至试图自己跨进停尸格,给他们情景再现。 安可:“!!!” 他像炸毛的奶狗,赶紧冲过来拽住兴奋的祈行夜:“可以了可以了!我理解了,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他看上去快吓死了:“活人从停尸柜里出来更恐怖好吗!” 要是祈行夜真的躺进去,再自己把自己推出来,安可觉得那情景绝对会让这个月别想睡个好觉了。 祈行夜:“?” “你不是怕鬼吧?” 他疑惑摸下巴:“天天和这些污染物打交道,胆子应该很大才对?” 安可:“……污染不是玄学!再说,你见过奥特曼打小怪兽,你见过谁家闹鬼请奥特曼的吗?!” 他破罐子破摔,带着哭腔:“谁说调查官不能怕鬼的?我连老鼠都怕!”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祈行夜:“无,无可反驳。有道理。” 对停尸柜的发现,很快就有其他调查官也过来检查,因祈行夜的建议而将重点放在这七具尸体上。 自杀案件的详情也都被一一调取出来,与各个停尸柜曾经存放的尸体相对照。 但安可死死拽住祈行夜手臂,警惕他心血来潮再“住”一次停尸格。 “祈侦探不要心急,等你死了就能住了。” 安可严肃:“我保证,绝对帮你不让你家人认领你的尸体,让你有时间好好感受一下这个长方盒。” 祈行夜:“我没有家人。父母出车祸死了。” 安可张了张嘴,大脑空白:“……对,对不起。” 他顿时懊恼不已,看上去想抽自己一巴掌。 祈行夜笑着抱了抱他安慰,顺便不动声色将自己从对方的钳制中抽身出来。 计划通 祈行夜找到的停尸格“主人”,也很快被对应上资料。 是个高中生。 考试出结果那天,从桥上一跃而下。家长第三天才发现孩子失踪,报案寻找。找到时,尸体已经在河里泡得肿胀,面容模糊。 家长被叫来认尸体,但因为面部已毁,母亲崩溃大喊这绝对不是她儿子,以此为由拒绝认领。 无奈,尸体只好一直存放在此。等着他母亲被做通工作,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带他回家。 “但是祈侦探,确定这孩子的身份有什么用?” 有人道:“污染物只剩下吞噬和毁灭的本能,它不是人,不能以人类身份去看待和揣摩。” 祈行夜快速翻阅学生的档案,一目十行,注意力高度集中。 “确定案件类型很重要,对吗?” 那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商南明认为是影响类或侵入类,但他不在现场,无法确认究竟是二者中哪一个。” 祈行夜:“但污染源的不同,足够让它被辨认出来。” 如果污染源是李李,那就是李李控制尸体复活并逃跑,而死尸攻击了负责人。主体是活人,人类一员。 是侵入类案件。 但如果污染源是在停尸格内“复活”并抓挠钢板的学生,主体就是尸体,被污染前已经非人。 是影响类案件。 调查官想说案件类型的判断,会由科研院对污染粒子采样进行实验检查,然后才会得出确定的结论。 但他将祈行夜的话过了一遍,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问题? 祈行夜耸肩:“反正你们的分析还要些时间,猜测一下又没有坏处,反倒能节省时间。” “况且。” 屏幕定格在学生的全家福照片 上。 一家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幸福又安稳。不错的家庭经济,慈爱负责的父母,以及重点高中的孩子。 被展望的未来一片光明。 祈行夜却定定看着照片里的学生,还年轻,但眼神已经疲惫麻木。 半晌,他转身向众人笑道:“如果他是污染源,那他的逃窜方向,有没有可能是他家?复活的尸体常回家看看?” “派专员去他父母家里,保护并检查死尸是否在那里。” 罗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祈行夜挑了挑眉,转身时就看到罗溟平静向这边走来,而在他利落干脆的命令之下,周围的调查官和专员迅速动了起来,各自离开。 罗溟从祈行夜手里拿过资料,垂眼时问:“你看起来很惊讶。” “我还以为,罗队长会反驳我的看法呢。” 祈行夜耸了耸肩:“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那就在浪费时间,反而给了污染物持续伤人的机会。” 擒贼先擒王。 污染是结构社会,每一起案件只有一个污染源,其他污染物被污染源控制而行动。污染源是“井”,为污染物提供力量源泉的污染粒子,使得其可以自由移动。 一旦污染源被拘束,隔绝无法被污染物感知,它们就会停下吞噬和攻击行为,一盘散沙,轻易就可以扑灭。 不同于污染类案件,在影响案中,污染粒子不会传播扩散到区域之外,令其他人被污染。 精准捕捉污染源,使所有污染物像没了失去发条的机器人停止动作。这是影响案最常见的应对方式。 罗溟看了祈行夜一眼:“记仇。” 祈行夜挑眉,抱臂看着他。 记仇了,怎样? 罗溟:“别误会,我不相信你。污染是深不可测的水潭,没人知道水面下到底是什么。我在这里十年,你才一天。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认为你对污染的了解,会强过我。” “但是。” 他顿了下,道:“我相信商长官的判断。” “祈行夜,你说的有一句话很对,那就是你对商长官的判断。” 罗溟平静道:“我不明白商长官为什么需要你。但我想,未来某一天,我会知道的。” “你已经有和调查官一样的权限了,需要做什么,不要我来说。” 罗溟转身:“你自己的计划案,自己去做。死也死你自己,不要影响其他人。” 安可抖了抖,被罗溟的低气压震得大气不敢出。 祈行夜却眼睛慢慢亮了,拽过安可就往外走:“走,一起去那学生家看看!” 他拽着满头雾水的安可跑出去时,还不忘大声表达了下对罗溟的感谢。 “罗队长——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你…… 快乐的声音在楼宇街道间反复回荡,回声持续很久。 足够警戒线内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众人:“!!!” 卧槽!这是对上司的表白吗?这么大胆? 罗溟一个趔趄,差点摔死。 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祈行夜!” 商长官是怎么看上祈行夜的?! 难不成是因为祈行夜可以把死人都气活吗? 但很快,罗溟就觉得一道道视线若有若无的向他看来,在场众人在自以为隐蔽的观察,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罗溟:“……都去给我到停尸格里躺着!” 众人迅速做鸟兽散。 但窃窃私语还没有停。 “诶,罗队长生气了。” “真的 假的?祈侦探……哇!” “看不出来啊,祈侦探,是个狠人。” 罗溟:“…………” 所以他说了,他不喜欢祈行夜!! 离开鉴定中心之后,祈行夜本想要直接冲向溺亡学生的家里。 但在指挥车旁边,几名负责检查附近的调查官刚回来取设备,还在低声交谈。 鉴定中心的后巷里,陆续发现了负责人脱落的肉块和血迹。 像是他被死尸带走时,肚子被墙头的锋利处划开。血迹指向居民区。 这是最坏的情况。 死尸藏匿在老旧社区,排查难度极大。并且人员密集,就算疏散也要些时间,更何况还有些性格顽固的,不会轻易离开。 在这段时间内,死尸很有可能伤人——以它对负责人的所作所为来看。 祈行夜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调转了个方向,走向那几名调查官:“我和你们一起。” 调查官:“啊?” 安可:“嗯?”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祈侦探,你不是说要去死者家里?” 祈行夜骄傲仰头:“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祈行夜,我可是江南区最好的私人侦探!谁家的狗丢了猫跑了要打孩子了,都找我。” 调查官:啊……这是应该这么骄傲的事情吗?私人侦探,但抓猫找狗。 “就江南区,看见没有。” 祈行夜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这附近所有居民我都认识,很多还都是我的生死挚友。街巷地形复杂,你们来找人太困难了,不如让我去和我的朋友们说说,让他们帮忙。” 调查官:“祈侦探说笑了,就算是人口普查也不会每个人都认识,更别提挚友。” 他没把祈行夜的话放在心上。人一生能有多少朋友?附近一片居民区,少说有几十万人,更别提住在这里的很多都是老人,也有性格很怪的。 刚才他就才被一位老奶奶用扫帚打出来。 因为说了“死”不吉利。 没人觉得祈行夜真能认识几十万人。 直到他走进街巷后,刚刚还虎视眈眈警惕戒备的居民们,顿时都看着他笑开了花。 “这不是我祈哥吗?怎么跑这了,工作?谁家的事啊,用不用我帮忙?” “诶呦小祈侦探!上次你帮我把老猫找回来,真是谢谢,她陪我二十二年了,要是她丢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是救了我的命啊小祈侦探。” “小祈兄弟?来找我下象棋的?” “这些都是你朋友?有什么事直说,我肯定帮忙!” 祈行夜陷在居民们的汪洋大海之中,被人们热情围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打招呼。 但他应对得游刃有余,笑起来时格外亲和真挚,没有人会不信任这样一张脸。 更别提他对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身份,连关心都恰到好处。 谁家的猫最近抑郁了,谁家打孩子,谁家夫妻吵架兄弟不和……他简直是行走的人口普查。 调查官目瞪口呆。 “我的妈呀……” 调查官恍惚喃喃:“我还第一次看到谁有这么好的人缘,真有人讨厌祈行夜吗?就算是海王,也不至于记住几百几千个人的身份吧?” 他现在忽然有些相信祈行夜的话了。 说不定,祈行夜还真认识几十万人——虽然离谱,但放在祈行夜身上,忽然合理。 祈行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还抽空转身,向调查官眨了眨眼眸,一副“交给我”的自信模样。 “这不是快万圣节了吗,有几个小孩假扮成尸体到处跑,家长喊都喊不回来,还躲进了咱们这边, 不知道窜哪去了。” 祈行夜笑着对身边居民说:“家长没办法,就让我把那几个孩子找回来。” “家长担心得不行,各位要是看见了一定立刻告诉我。但别靠他们太近,你知道的,叛逆嘛。” 祈行夜神情轻松,几句话将复活尸体说成万圣节顽皮,让居民们也跟着担忧起来连连点头。 “小祈侦探你放心,这几个兔崽子,要是让我看到,一定告诉你。” “行,等着吧!中午之前就把他们拽出来。” 祈行夜笑着道谢,左一句李哥右一句姐姐,所有人都笑容满满的离开。 全然不见刚刚对调查官这些陌生人的戒备。 等众人离开后,祈行夜转身,向身后看傻了的几人道:“放心,不出一个小时,必定抓出来。” 调查官:“这真是……私人侦探该有的技能吗?” 这才是真·人见人爱。 祈行夜摊手:“没办法,工作挣钱可太不容易了。” 他无所谓道:“我又接不到那种特别炫酷的案子,当然要做周围居民的生意啦,这何止是我朋友,这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当然要打好关系。” 祈行夜安慰几人:“放心,很快就能找到,没听说过京城群众吗?他们可是最棒最高效的!” 调查官:很有道理。只除了正常人不会认识这么多人这一点。 安可喃喃:“这大概就是社交天花板吧。” 他羡慕的看着祈行夜了,觉得自己也很想要这个技能——那样就可以作为副官,在商长官身边工作了吧? 调查官们的反应很快,此刻还是上午,太阳逐渐升高到最高,阳光灿烂。 街巷里也是一片明亮。 但老旧街区,总有阳光找不到的阴暗角落。 在墙与墙的缝隙之间,转角后的死胡同里,低矮房屋后的柴房。 鲜少有人关注的角落里,似有窸窸窣窣杂音传来。 看家狗死死紧盯住某个方向,狂吠不止。 懒洋洋晒太阳的猫炸了毛,冲墙外呵呵嘶声。 居民不解,只踹狗两脚让它不要吓到人,以为猫又莫名其妙生气。 但墙外…… 一双眼睛,在无声注视。 它透过污脏的玻璃,浑浊青白的眼珠空洞看向院子,注视着阳光下的活人。 阴影在蔓延。 从围墙下,向房屋中。 水渍滴答,留下一路痕迹。 “啪嗒!” 一块皮肉被铁门划伤撕扯下,掉落在地。 又被赤脚无意识踩碎,水塌塌的肉块发出黏腻声响。 狗在抖,但仍狂吠不止。 浑浊眼珠转动,无神看去。 “咔嚓!” 狗不叫了。 院子里,血腥味弥漫。 有人在房间午睡正香,太阳暖洋洋照在身上。但睡梦中,他忽然很冷。 像被人挡住了阳光,像被狼盯住。 危险本能让他惊醒猛地坐起身,但环顾房间并没有人,这才捂着狂跳的心脏软软躺回去。 但是当他躺着一抬头—— 窗外,一双眼睛对视。 那身影浑身肿胀膨大,像被水泡过的褶皱,恐怖恶心,挡住了窗外大好阳光,它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已经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 而它青灰腐烂的身躯上,鲜血迸溅,红与白对比分明,支离骸骨上挂着半张狗皮摇摇欲坠,连着残损僵硬的狗头,牙齿大张狰狞,眼睛已经暗下去,没了光亮。 狗……死了。 那狰狞人影的嘴角,还挂着几缕毛 发,血迹蜿蜒流淌,滴落,砸在玻璃上。 “砰!”沾着血的肿胀手掌,猛地拍在玻璃上。 被惊醒的居民一震,像是终于从被吓傻的状态中回神,他张大嘴,恐惧的尖叫声歇斯底里。 “啊啊啊啊啊——!!”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在街巷中询问的祈行夜猛地顿住脚步,皱眉看向某个方向。 “你们听到了吗?” 他说:“有人在喊。” “祈侦探。” 安可手中的污染计数器在响,他严肃道:“附近……恐怕已经被污染物包围了。” 章节目录 第33章 第33章 专员找到学生家里时,只有学生母亲一人在家。 她开门轻手轻脚,房门后传来饭菜香。 “嘘,小声点。” 她不高兴看向敲门的专员:“我家孩子在睡觉,你别给吵醒了。” 专员茫然,随即难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有什么事吗?”母亲警惕。 专员急中生智,说自己是学校来的老师,想了解下学生在家的学习情况。 “我儿子学习特别刻苦,每天都要三四点才睡。” 母亲很骄傲:“他在学校的成绩,你也看到了吧?老师们都说他考京大绝对没问题。” 说起成绩,母亲对专员的态度终于好转,洋溢着笑意将他迎进家中,滔滔不绝说着孩子如何优秀。 但越是这样,专员越是难过。 他的任务就是前期调查污染源,祈行夜提出腐尸污染源猜测后,他立刻前来核对情况。因此,学生已经死亡的事实,他很清楚。 因尸体面貌难以辨认而拒绝认领的母亲,一遍遍向“老师”询问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得到肯定后笑靥如花。 厨房计时器提醒,母亲起身去关火。 而没有声音后,专员坐在客厅,忽然听到了屋子安静下来后的杂音。 “咔嚓,咔嚓……” 像螃蟹缓慢移动的声音,骨脚敲击墙壁,细碎铺满噪音基底,被炉灶咕噜声音掩盖。 一股寒意,悄然窜上专员脊背。 他身躯僵硬,迟缓转头,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身后的房间。 布局和装饰,属于家庭中的儿童房。也就应该是……已经死亡的学生,曾经居住,又被他母亲幻想自欺欺人的房间。 即便理智告诉专员,学生已经死亡,根本不会出现在家中房间里,那只是母亲的幻想。但在越来越嘈杂剧烈的杂音驱使下,他还是起身,颤抖而戒备的缓慢走向身后房间。 手握在门把上,金属冷得他一哆嗦。 仿佛门后是存放尸体的冷库,温度顺房门渗透出来。 心一横,猛地推门—— 专员缓缓睁大了眼睛,大脑一瞬间空白。 出现在他眼前的房间窗帘紧闭,即便白天也昏暗无光,像某种怪物阴暗穴居的巢穴,散发着潮湿腥臭的浓烈气息,像海鲜市场里的气味,只不过更加难以忍受,无数鱼类死亡腐烂在密闭角落中的恶臭。 青灰色的粘液沾满地面,从屋顶到墙壁全部被同样的黏腻腥臭的液体粘连,黏糊糊像蜘蛛结网后捕捉了死鱼。 而在层层粘稠网状物后面,有一道格外膨胀肥胖的身影,正静静坐在学习桌前,在黑暗里看向门外的光亮。 蓝色。 和监控中一样的蓝色隔离衣。 只不过已经破损,并且比监控中更加庞大且污脏,像在死鱼泥浆里打了个滚,不断有粘稠团状物从隔离衣上掉落。 “啪嗒……” 浑浊如一大团鼻涕。 却在动。 鼻涕团缓慢向门外移动,在地面上拖行留下长长水渍。 直到它靠近光亮,专员才终于看清,那是不祥的暗红色,像腐坏的血,臭气直冲鼻子。 当蓝色隔离衣行动迟缓的站起身,专员眯着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亮度后,慢了数拍才忽然想起,被自己下意识遗忘了什么。 这个家庭里的父亲呢? 母亲因儿子的死亡大受打击,父亲没有陪在她身边吗? 在的。 只不过,是以另一个形态。 ……粘在另一具人体上。 蓝色隔离衣 转过脸,专员也终于能借助光亮看清了它此时的模样。 不,不是一个人。 它更应该被准确称呼为数个人的集合体。 数个人紧紧粘在一起,粘稠破损的皮肤已经腐烂,像胶水,将其他人粘在自己身上,本应该是手臂的地方多了横放的大腿,肩膀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头。 而本应该是脑袋的地方,那张脸,专员应该熟悉。 就是档案中,已经死亡的学生。 它肩膀上的头颅双眼大睁,死不瞑目,在它复合的手臂中,还抱着另外一个脑袋,双目紧闭的惨白青灰。 多出来的肢体和身躯很难驾驭,变得臃肿不堪,每走一步都如此迟缓,且笨重。 “砰!” 地板在颤抖。 顺着地面一直传到专员脚下。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猛地听身后“哗啦!”一声,惊得他立刻转头去看。 却见母亲手里的汤盅摔碎在地面,面色阴沉难看。 “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阴冷如蛇。 专员没来由心悸,但他仍想要提醒母亲,她的孩子已经变成了污染物,他无法再心软顾及母亲的情绪,想要说出需要被提醒的危险。 母亲且尖叫质问:“你干了什么!” “你怎么敢打扰我儿子!你吵醒了他!” “他在学习你看不到吗!” 她冲向专员,表情狰狞疯癫:“害他考不了好学校你赔得起吗!你拿命赔吗!” 母亲的力气大得出奇,专员差点被她撞进房门里,慌忙抓住门框稳住身形,想要挡在母亲和房间的污染物中间。 母亲却发疯般一下下推挤着专员:“滚,滚出去!” 专员错愕:“不……女士!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他跳河自杀,尸体遭到了污染……” 话没能说完。 一股冰冷的触感,从身后慢慢靠近专员,顺着地面,缠上了他的脚踝。 冰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连忙低头去看。 一大团粘液缠住他的脚腕,并顺着小腿迅速向上,像是猪笼草对待落进囊袋里的昆虫猎物。 但它碰到了专员身上的防护服,瞬间触电般缩回去,忌惮防护服的存在。 专员立刻想要去关门,将污染物关在房间里然后通知调查官。 可就在他伸手瞬间,却有“人”率先抓住了他。 专员瞳孔紧缩,抬头看去。 蓝色隔离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他一转头就能和那怀里的头颅脸贴脸,冷柜的寒气扑面而来。 专员想要抽回手,但就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他拼命回缩却徒劳无功,甚至连小臂和另外一只手也在挣扎中被黏住。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肤像是在融化,和污染物粘连,被那青灰色的粘液包裹住皮肤又顺着手臂蔓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被粘液拉扯向前,像被磁铁吸引。 触碰到污染物的瞬间,专员和对方触碰的地方就粘连在一起,像是从出生起就是连体婴。 他在被污染物吞噬,融化,合为一体。 专员惊恐,本能想要呼救,却在张嘴瞬间被一股粘液冲进嘴巴里,快速沿着食道冲进身体内部,冲破胃袋又膨胀腹腔,他吹气球一样鼓胀了起来,像是被灌满了水的水球,不受控制的翻着白眼,求生本能还在让他试图后退。 却越挣扎被粘得越快。 胶水里的昆虫。再如何努力扇动翅膀,还是被沾上更多胶水,然后彻底溺毙其中,无法挣脱。 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咕叽,咕叽……”的粘稠声音。 母亲恢复了慈爱温柔,嘱咐孩 子再去睡一会。 “我炖了汤,你起来再喝。” 像往常一样的温馨。 房门被关上,房间彻底投身于黑暗。 厨房里咕嘟咕嘟冒着香气,母亲坐在客厅,这个家庭一如既往的运转。 调查官在楼下抬头,指向楼上某扇打开的厨房窗户:“做饭那家,是吗?” 同僚点头:“问过负责跳河案子的警官了,就是这没错。不过。” 他转头看了眼四周,嘟囔疑惑:“我们是第一个到的吗?不应该先有专员过来确认情况吗?我怎么没看见他人在哪。你收到报告了吗?” 调查官摇头:“难不成是他最近忙昏头了,忘了发给我们了?” “走吧,先上去看看。如果祈行夜说的是真的,那学生是污染源,那他母亲就有危险了。” “祈侦探不是说……” “污染物哪有理智?指望它们像个人那样还善良?得了吧,它恨不得吞噬所有人。” 两人低声交谈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上了楼。 上班时间,小区空旷。两人离开后,无人的楼门外只剩下冷风吹卷落叶。 地面在蠕动,土壤翻开,粘液渗出堆积在路边。 阴影里一团团黑色缠绕翻滚,发出黏腻阴森的咕噜声,像翻滚的海蛇。 最后在树冠阴影下停止不动。 有老人牵着孩童走过,孩童被路边的粘液吸引注意力:“奶奶,那是什么呀?是小蜗牛吗?” 老人弯腰,慈爱但同样疑惑。 而不远处的树干后,没有人发现,一具腐尸紧贴着树皮,静静隐没于阴影中。 直到有人转身离开。 腐尸悄无声息的跟上。 “滴滴——!”计数器突然响起警报。 站在走廊门前的调查官瞳孔一缩,立刻查看污染计数器。 就在这时,学生母亲也来应门,警惕看向门外:“你们有什么事?” 另一名调查官扬起笑脸:“我们是负责调查你儿子的失踪案的。” 母亲却疑惑:“失踪?” 她笑道:“你们搞错了,我儿子没失踪。” “他一直在家学习呢。” 计数器一直在响,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安可按掉警报,严肃看向眼前的祈行夜:“怎么办?” 祈行夜僵立在原地,只有眼睛在转动向四周查看。 他们附近的小巷地形复杂,不熟悉就会走进死胡同,错综复杂的小路和矮墙,成为最佳的迷宫地点,无法迅速判断出污染物的方位。 安可手中的计数器不论向左移还是向右,污染系数一致。 像是他们处于圆心,四面八方皆是污染物,根本无法以计数器判断。 两人不敢轻易行动,像被狼群盯上,贸然行动只会让狼群率先发起攻击。 “你手里的设备充足吗?” 祈行夜:“能撑多久?” 安可:“满仓。” “之前来查看的同事说,往小巷这边跑的应该是医院的尸体。比起自杀的尸体干净很多,沿路没有看到掉落的腐烂尸块。” 安可试图安慰祈行夜:“我们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祈行夜:“……谢谢你,刚刚把范围缩小了七个。” 他必须要考虑,三十几具尸体大多都聚集于此的可能性。 如果尸体“复活”后很快逃窜,七具腐尸的复活时间比来自医院的尸体要早。既然他在办公室铁皮柜后面发现了尸体,就不能排除其他尸体也都在这附近的可能。 祈行夜心中掂量了一下双方的战力情况,问安可:“你加上我,我们两个人有 希望对付三十个污染物吗?” 安可严肃点头:“值得尝试。” 祈行夜点头:“那就来吧!” 他笑着扬了扬下颔,向安可道:“速战速决,我们还等着去拜访污染源呢。” 话音未落,祈行夜已经抽出武器冲向旁边的小巷。 围墙下的阴影将他吞没的瞬间,电线杆后猛地窜出一条影子,在冲向他的时候被他果断反击,一棍子抽翻在地面。 安可紧跟在祈行夜身后,抓紧祈行夜为他争取到的时间,迅速向罗溟回报后方巷战。 “有可能聚集大批量污染物,请求支援!” “嘭!”的一声。 和安可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尸体重重摔进垃圾桶里的声音。 尸体支在外的脚趾上,还晃晃荡荡挂着小牌,写明他的身份和死因。 已经完全化开的尸体散发着轻微臭味,软塌塌像是反复冷冻又化开的猪肉,骨头也在冲击中被摔断数根,但依旧挣扎着张牙舞爪想要冲向祈行夜。 “噗呲!”一声。 飞掷的棍子穿透尸体胸膛,准确无误将它钉死在墙壁上。 祈行夜眼中厉光闪过,缓缓站直身躯,手中已经又抽出另外的武器,警惕扫视旁边。 安可错愕:“祈侦探!你不能这么伤到污染物,破损的载体会让污染粒子渗漏。” “这不是污染案件,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祈行夜失了平时可亲的笑意,冷得淬冰:“束手束脚太慢了。这样快一些。” 比起完美确保尸体不会泄露粒子,他更在乎污染物是否会趁时间差攻击居民。 转角后的矮墙,阴影在晃动,什么东西隐约一闪而过。 祈行夜迅速转头,目光如电死死将其盯住,随即脚下发力如离弦之箭直冲而去,不等看清矮墙后的东西,武器就已经向前送出。 “铛!” 金属相撞,声音清脆。 头颅高高飞起,青白死人脸在阳光下透明。 安可愕然抬头下意识看向头颅,视线又跟着它一起下落,头颅摔向地面发出巨大声响,像熟透的西瓜般破碎成数瓣。 “安可!” 祈行夜的声音从矮墙后面传来:“我负责这边,你去看别处!” 安可下意识领命,握紧计数器向另一边跑去。 祈行夜的速度很快,他完全舍弃了稳妥的方法,以可能的渗漏换取更快速的力量,以身做诱饵,几分钟内就找出三四个污染物并钉死在原地,防止其继续逃跑危害旁人。 也破坏了原本的包围圈,让污染程度变得不平衡。 计数器重新发挥作用,浓度差为安可提示了污染物可能的藏身之处,他迅速冲上去,武器沉稳对准污染物接连开.枪。 两人刚相识不久,但配合还算默契,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 祈行夜经过之处,满地狼藉翻倒带着碎肉骨茬,墙壁上钉死尸体,任由尸体如何张开大嘴嘶吼挣扎,也无济于事。 有居民听到异响,疑惑从房屋中走出来想要查看情况。 祈行夜余光瞥过,眼疾手快将刚打开的大门又一把摔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差点摔在居民脸上。 居民火气上来了:“???” “谁在外面?干什么呢?!” 祈行夜扬声:“运垃圾呢,臭!别甩你身上,有屎!” 居民:“……哦。” 忽然就不生气了,并且果断关好大门回房间。 祈行夜转头,向怨毒看着自己的尸体耸耸肩:“看,大家都讨厌你,就我一个不嫌弃你。” 他甚至有时间感动:“我真是个好人。 ” 尖刀狠狠刺进尸体额头,扎穿头骨又插.进地面。 祈行夜背光而立,半跪在尸体旁,笑眯眯问:“你觉得呢?” 尸体发出“嗬嗬”气音,伸出手臂试图抓挠向祈行夜脖颈。 另一把刀又将手掌钉死在地。 祈行夜直起身,左右转了转脖子,发出不急不缓的清脆声响,环顾四周,目光锐利雪亮。 “捉迷藏吗?” 他低声自言自语:“下一个出现的会是谁?” “你们都藏好了吗?” 祈行夜笑眯眯跨过尸体,小刀在手掌中迅速转过一圈,刀花甩得漂亮:“我来找你们了哦,老鹰捉小鸡~” 一角青白从墙边滑过。 祈行夜迅速冲过去。 沿途时不时有人想要出门,都被祈行夜直接从外面用木棍别上了大门,大声说外面在清理公厕。 “要出来也行,什么东西迸身上我们可不管啊!” 居民:“……怪不得一股烂肉味。你们快点!” 祈行夜一边欢快应下,一边吹了个口哨扬起笑意冲向尸体,在街巷中快速追逐。 成为万圣节的乐园迷宫。 墙壁上钉死的尸体,地面上破碎淋漓的碎骨烂肉,翻倒的垃圾桶和路边杂物…… 罗溟和其他人迅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祈行夜和安可不知所踪,留下满地“惊喜”。 “罗队长!”另外一名调查官赶紧从附近赶过来,向罗溟说明了情况。 “祈侦探本来是要去追污染源的,但他听我们说这边和居民的工作不好展开,就说这边他熟人多,来帮忙。但是,中途发现不少污染物都藏在这!” 罗溟面色严肃,立刻指挥人将小巷收拾干净,所有污染物全部拘束控制。 而这一路的尸体,也成为找到祈行夜的“面包屑”,指明方向。 小巷的声音惊动了居民,但让罗溟奇怪的是,没有人试图开门查看。 罗溟:? 一般出任务时,总有人好奇想要看个究竟。住在这边的人都不好奇的吗? 但门内的居民:外面拉粪车,谁愿意看啊,嫌弃。 “你们什么时候能清理完公厕啊?” 有居民在院子里扬声大喊:“我还要出去买菜!快点!” 罗溟:“…………” 破案了。 他无语:“祈行夜,真会找理由。” 旁边人点头:“不过确实有用。” 有居民忍不住开了条门缝小心查看,看到调查官时,还愣了一下,嘀咕道:“诶呦,现在考试这么卷吗?连拉粪的都长这么好看?” “还有专门的制服?” 调查官: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罗溟:“祈行夜呢?找到他和安可的踪迹了吗?” “在找了。但是。” 调查官手中的计数器指针,在不断颤动,逐渐向D级高浓度区靠近:“污染系数在上升。” 罗溟脸色一变:“赶紧找人!” 他跟着祈行夜留下的痕迹,大步流星追上去。 终端在响。 但祈行夜没有时间去接。 他在和污染物对峙。 准确来说,是劫持了人质的污染物。 “救,救我!” 男人被吓破了胆,拼命想要向祈行夜伸手,双腿战战。但他身后的死尸紧紧贴在他后背上,让他根本无从逃离。 死尸将男人拽在身前,像盾牌挡住它自己,浑浊无神的眼睛看向祈行夜。 它的异化,已经开始了。 很难说那还是人。 一只被剥皮到一半的狗身躯坠在它肩膀上,鲜血顺着它冷白僵硬的身躯流淌,将本来冷冻冰霜未化的尸体染上血色。而死尸的手臂上,还有其他的某些部分,像被用胶水粘在上面。 老鼠皮,昆虫翅膀……它们在蠕动,被青白的皮肤包裹,像是人类受伤后的自愈过程,但是却将这些原本不应该属于人体一部分的东西,一同粘进了皮肤下面,变成“人”。 它们在融合。 蠕动的脆弱皮肤下,还能看到血管和肌肉在二次生长,接纳缝合不属于自己的另外部分。 就连死狗尸体,也在被死尸逐渐吸收。 像是将所有肢体打碎后又重新拼凑,粗糙的缝合技术让它看上去似人非人。 祈行夜第一次亲眼见证异化过程,那场面恶心得让他忍不住皱眉欲呕。 “你还能跑过来吗?” 祈行夜冷静问被劫持的男人:“我会攻击你身后的东西,趁这个时间差,你就往前跑,懂吗?” “我数三个数,然后你不要回头,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往前跑。” 男人惊恐的眼泪直流,艰难点头。 祈行夜深吸一口气,倒数三个数,在冲向死尸的瞬间冲男人大吼:“跑!” 刀尖直指向死尸,攻击它的双眼。 死尸被激怒,杂乱嘶吼着想要冲向祈行夜将他撕碎,也因此放开了钳制男人的手臂。 男人哆哆嗦嗦就要往前跑,但惊恐和紧张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刚一抬腿就双腿一软往地面摔去。 祈行夜余光始终关注男人,见此也只能继续挡在死尸面前,不断攻击死尸为男人争取时间。 死尸的手臂被划开。 瞬间,破裂开的皮肤下面涌出一股股粘液,喷溅向祈行夜。 他来不及后退,被迸溅在风衣上,死尸钢刀一样的指甲也在他肩膀划开鲜血淋漓的一长条,一直到胸膛前,直到祈行夜回手将刀刺向死尸的手掌,才逼得它主动后退。 祈行夜没时间去管自己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但也只能用肩膀受伤的那边手臂试图去拽男人,想要腿软到跑不动的男人拎走。 但是他一动,男人却疼得大叫。 “不行,不行!” 男人像坏掉的水龙头,眼泪不受控制的在流淌,大脑一片空白:“我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在我后面!” 祈行夜皱眉低头,随即眼瞳重重一缩。 男人的后背……和死尸的腿紧紧连在一起。 就像死尸身上的死狗尸体和老鼠皮,它们像是从出生起就在死尸身上,男人的后背也是如此。 皮肉相连。 在融化,扩散,粘连的面积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疼,好疼啊啊!!” “救我,求你救我!” 他向祈行夜伸出手臂,想要抓住祈行夜这根救命稻草。 门外却传来暴喝:“退开!” 是熟悉的声音。 祈行夜依言迅速后退,撤离死尸和男人身边。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旋风一样冲进来,武器砰砰作响。 死尸头颅和胸膛上迅速出现数个弹孔,冲击力让它不断摇晃着后退。 但男人也像被死尸拽住一样,在地面上拖行着后退。 他在哭,惊恐让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但无论如何挣扎他都逐渐融化在死尸的腿上,从后背,肩膀,手臂到后脑。 整个人都像融化在柱子上的蜡像,全部紧紧粘在死尸腿上,共用一张皮肤,拉扯着他的五官都在变形,定格在痛苦狰狞的一团皱褶, 再也分不开。 “救我!救我!求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救救救救救我!” “救…………” 男人依旧在喊叫。 但他的声带已经开始异化,开始含混不清,空洞而诡异。头颅连同头发也全部变成死尸腿上融化变形的人脸,头发缠绕的黑线乍一看像是黑色的丝状纹身。 像在热油中变成一团油脂和煮熟的皮肤,软乎乎油腻腻粘贴在触碰到的物体上。 祈行夜愣愣看着眼前场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大脑还没来及反应过来这超乎常识的到底是什么,像转动中卡壳的齿轮,霎时间一片空白。 一秒也如光年漫长。 直到一股力量拽住祈行夜的手臂,毫不犹豫将他向后扯去。 “祈侦探!那不是人了,是被污染物吞噬的食物,是污染物的一部分!” 祈行夜恍然回神,转头看去,就看到安可担忧焦急的脸。 “你没事吧?” 安可伸手在祈行夜面前晃:“这是几?你叫什么名字?” 祈行夜迟缓眨了下眼眸,男人的惨叫和求救声依旧萦绕在耳边,脑海中乱糟糟的,所有画面闪现后,定格在商南明的面容上。 他仿佛还能听到商南明在说——不要靠近黑暗水潭,祈行夜。 祈行夜抖了抖,彻底清醒了。 他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将自己的外套脱掉扔到一旁。 安可:“!!!” “卧槽祈侦探你要干什么?嗷!” 祈行夜看着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安可,一时无语:“………” “外套刚才被污染物沾到了。你想什么呢?” 他似乎不会被污染,但安可却不一样。他不清楚那粘液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小心为好,不能危及队友。 祈行夜转身向死尸看去。 它异化的速度很快,几秒的时间就把男人粘连吸收在身上,尸体本身也鼓胀了一圈,像突然变胖,多了一层肉。 男人的脸被横向扯得厉害,变形严重,已经很难认出那原本是一张人脸。 只剩下最后的意识还在无神重复着最后的话语。 “救,救,救…………” 像卡死的碟片。 死尸也停顿在原地,它在蠕动,粘液顺着伤口流淌滴落在脚边,所有接触到粘液的生命体,全部被粘在死尸脚边的皮肤上,也被融合包裹成它的一部分。 昆虫,蚂蚁……无一幸免。 祈行夜厌恶皱眉,难过又恶心。 安可看在眼里,无声叹气,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祈侦探,你来不及救他的。” “在你发现他之前,他就已经被污染物吞噬了。只不过异化现在才刚刚开始。” 死尸刚才被伤到而喷出的粘液在咕噜冒着泡,像溶解了皮肉的高浓度硫酸。 祈行夜无法像对待之前那些污染物一样对付它,粘液会对安可和其他生命造成威胁。 异化后的死尸变成了棘手的存在,杀不死,也伤不得。 祈行夜头痛:“你们以前是怎么对付这种情况的?” “没什么好办法。” 安可摇头:“只能先拘束,然后等污染源被捕捉并销毁之后,再对付污染物。等污染粒子的供应被阻断之后,它的威胁性就会随时间流失,保存在调查局,等时限一到,再用特殊化学试剂溶解掉。” “不过往好处想想,最起码我们现在知道案件污染粒子的特性了。” 安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一些。 他马上联系了罗溟,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部汇报,并说明了两人 的当前位置。 罗溟:“让祈行夜站在原地不要动!这附近整片街巷都有其他人在负责追踪外逃尸体了,祈行夜只要安安稳稳听话,我就烧高香了!” 总不能真还回去死的祈行夜吧! 安可乖巧应声,但一转头,就看到祈行夜并不准备听话,依旧在戒备死尸。 刚刚吞噬了男人并开始异化的死尸,就像吃掉了过于巨大的猎物而无法移动的蛇,即便想要攻击祈行夜,也只能困守在原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发出“嗬嗬!”气音。 祈行夜围绕着死尸转了两圈,谨慎让安可退到门口。 安可:“?” 然后他就看到,祈行夜拿着脱下来的外套,竟然在死尸的冰冷凝视下无所畏惧的上前,包裹住死尸被划伤的手臂,用外套给死尸包扎了个蝴蝶结。 死尸:%&;*##!! 安可:…………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给污染物包扎。 “没事,这东西对我似乎不起作用。” 祈行夜满不在乎拍胸膛:“这样等罗溟他们找过来,也好处理一些,这恶心黏糊的东西别沾他们身上。” “不过,我们还是要先去找污染源。” 祈行夜转身就走:“但是也可以在路上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污染物。最好赶在这些东西开始异化之前……” 他似乎笑了下:“弄死它们。” 不小心看见这个笑容的安可抖了抖。 等祈行夜走出去一段之后,都快要跨出门了,安可才反应过来,赶紧追过去:“祈侦探!罗队长让你在原地等他!” 祈行夜头也不回的挥手:“替我向他问好。” 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安可目瞪口呆。 他看了看祈行夜的背影,又看着身后嘶吼嚎叫的死尸,一时犹豫不知道应该跟上祈行夜,还是留下看管异化的污染物。 最后他一咬牙,还是快速向罗溟汇报了情况,然后道:“请尽快派人过来拘束污染物,祈侦探就一个人,我怕他出事……” 罗溟骂了两句,赶紧让安可跟上祈行夜:“把他抓回来!别来捣乱!” 安可诚恳问:“罗队您看我像是管得住祈侦探的吗?他连你都敢骂。” “祈侦探好像不是会听话的人啊。” 罗溟:“好了你闭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安可追出来之后,更加庆幸自己的决定。 祈行夜并没有乖乖找个安全地带站着,而是继续追踪其他污染物,沿路查看有无漏网之鱼。 刚才被吞噬的男人给他提了个醒。 这些外逃的死尸,不一定只停留在街巷里,甚至可能躲藏进居民家中,趁人不备吞噬居民。 刚开始异化的污染物是饥饿的,像刚出生需要食物。 它们也许会吞噬同类,强大自己。但没有同类,那曾经是同类的人,也是它们的吞噬范围。 所有死尸在的地方,就算不会造成污染扩散,对附近的人们也是个威胁。 祈行夜对自己刚才钉死几具尸体心中有数,就算不加上其他调查官找到的,粗略估计,还有二十具尸体在外。 他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试卷很少扣分。 但这不仅是他交给商南明的试卷,也不是他的胜负欲。 还有他的愤怒。 “还有多少尸体在外?” 安可追上来还不等说话,就被祈行夜询问。 他愣了下,赶紧查看终端。 “已经拘束了二十一具尸体,全部是来自于医院的。分析部认为,它们还在周围,在有同类受伤的气息时,它们更愿意埋伏吞噬 同类,跑不远。” 祈行夜勾了勾唇:“那就先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吧。” “提前给他们过万圣节。” 安可缩了缩肩膀。 他觉得污染物可能不太喜欢这个节日。 “商长官认为,祈行夜会通过吗?” 冰冷空旷的会议室内,有人提出质疑:“即便我们给他机会。” 商南明微微垂眸:“他会的。” “正如我所了解,和期待的那样。” 笑意一闪而过。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看去,依旧淡漠:“哪怕只有一秒,他也会抓住。” “所以各位,我愿意为祈行夜要一秒钟。各位愿意尝试新的可能性吗?” “还是,吝啬于一秒钟。” 穹顶会议室内,重新安静。 商南明站起身:“我为祈行夜担保。” “他将是,我的责任。” 章节目录 第34章 第34章 第三中医院旁边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城区, 街巷杂乱,又被各家自行改造切割过房屋,因此就算拿着地图, 都很难走清楚,不小心就会在小巷里失去方向。 除了对老城区熟悉的祈行夜, 其他调查官也不得不临时请居民帮忙,辨认方向指明路线。 王姑娘回家时, 就看到巷口外聚集了不少人,熟识的邻居们都站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聊天,时不时好奇伸头往里看, 却没人进去。 “闺女回来啦?” 邻居阿姨第一个看到她, 奇怪问:“这才中午,怎么放学了?” 王姑娘脸色不好看,提起这事就冷哼。 “我们班跳河自杀那个女生,就因为她平时和我走得近, 她妈天天来学校骂我,说是我害死了她。今天又来,老师就让我先回家了。” 她抱怨:“和我根本没关系好吗?她和男朋友殉情,应该找对方才对吧。” 邻居阿姨叹了口气:“确实不应该。但都是当妈的, 也能懂点那家长的想法……” 王姑娘撇了撇嘴, 问起大家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都不回家。 邻居阿姨指了指远处的黑制服:“几个顽皮鬼穿成万圣节吓人,警察叔叔在找呢。” “闺女你先别回家,别遇到那几个再吓到。” 但王姑娘实在被学校烦心事搞得心累, 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进被窝, 也就随口嗯嗯两声敷衍, 转身还是往自己家里走。 虽然黑制服拉了警戒线, 但小巷复杂,总有些只有常住居民才知道的小路。 王姑娘轻车熟路的绕过警戒线,走进自家单元门。 老式燃煤楼,十几户人家共用同一个走廊,厨房灶具都堆放在家门口,几十年的杂物逐渐堆积成障碍,让本就不宽的走廊更加昏暗狭窄。 没有灯,但她已经习惯了,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黑暗里行走,哼着歌。 “啪嗒……” 水滴落的声音。 什么东西跟了什么。 脚步落在地面,很轻,但踢到了杂物,“咔啦!”一声在走廊清晰,惊得王姑娘立刻转头看去。 身后的脚步声也同时消失。 但水声没有消失。像春天开化的冰凌,顺着房檐滴落。 逼仄,昏暗,不知名的声音。 恐惧在蔓延,想象无限生发。 堆积的杂物影影绰绰,像是有人躲在旧木柜后面伺机而动,又像鬼魂在呜咽,骷髅与人影重叠的跟随。 她的视线慌乱寻找,但看见的越多猜测越杂乱,心跳慌张跳动如擂鼓。 “s……谁,谁?” 王姑娘鼓足勇气大声问,但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在走廊里不断回旋。 她不敢久留,加快脚步逃命般本能往家的方向奔跑,被杂物绊得踉跄也不敢停。但越是祈祷越绝望。 ——她这次听得真切了。 在她的脚步声之下,确实有第二重脚步声。 有人跟在她身后。 她走,那人走,她停,那人停。 王姑娘想要呼救,但所有邻居都被疏散在小巷外,家家户户没有人。 热血疯狂涌向大脑,过度的紧张让她心脏几乎下一秒就会蹦出来,哆嗦得腿软,膝盖撞到杂物箱子疼得眼冒金星,但她不敢停。 当她本能慌张向后望去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奇怪的东西。 骨头。 白惨惨的臂骨上还缠绕着腐烂的肉丝,暗红色不祥。 在昏暗光线下晃荡过眼角。 王姑娘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宰羊,被剔肉时骨架剩下血迹也如此相似,只不过那时她高兴的吃掉了羊肉, 拿着棒骨。可现在…… 那半腐烂的骨头,是人的手臂,青灰色肿胀的指骨抓住杂物柜子从缝隙间灵活穿过,隐约露出半副人骨架和吹气球一样的皮肉,甚至还能听到钉子刮破脆弱皮肤时发出的“噗!”声,黏腻液体炸开,喷溅在墙壁上。 “啪嗒,啪嗒……” 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流淌,又被紧追过来的“人”一脚踩中,发出黏腻声音。 王姑娘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在哪都记不起来。 她最后的印象,只有旁边老旧衣柜门镜上,倒映出的那张脸。 皮肉脱落,骸骨惨白,粘液淋漓坠落,那双眼球脱落的漆黑眼窝,死死盯住她,张开牙颌骨……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撕心裂肺。 足以成为坐标,引起周围探查之人的注意。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 一道修长身影飞踹碎玻璃,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飞身而来,窗外灿烂阳光瞬间照射进来,无数玻璃碎片折射漂亮光线,随那道身影纷纷扬扬落下。 帆布鞋落地瞬间屈膝卸力,随即再次发力如离弦之箭猛冲向前,走廊堆积的杂物也无法削弱他的来势汹汹,反而成为他落脚借力的工具,直接从半空上越过被惊吓到只剩下尖叫本能的女学生,冲向她身后的腐烂死尸。 衬衫一角在空中翻飞,露出肌肉紧实漂亮的腰身。 死尸离女学生已经咫尺之近,伸出的手臂离她只剩几厘米,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肩膀。 却在将要触碰的瞬间,被迎面而来飞起的帆布鞋一脚踹中面部。 眼珠爆裂,咔嚓骨碎声清脆。 祈行夜顺手从旁抄起的铁锅“咚!”的一声罩在死尸头骨上,力道之大立刻使得死尸后仰,不得不跟随铁锅冲力一起向后,踉跄远离了女学生。 也让他成功落在死尸和女学生之间,将她与危险隔绝开。 祈行夜没有停下,目光坚定的抄着铁锅继续兜着死尸的头颅向前,直到确认距离女学生足够远,他才用顺手抓过来的铁棍“当当当!”的敲铁锅,震耳欲聋。 他选择停下的地方旁边,是被扔出来的旧铁皮柜。他一边控制死尸确保它不会逃开控制,一边迅速打开柜门。 空荡荡还有些废弃物。 祈行夜挑眉,笑得愉快:“看!我给你找了个好棺材,开心吗?还有陪葬品,啧啧啧,真是个死后好去处,可比追着女孩到处跑好多了。” “你说呢?” 铁锅一掀开,死尸人性化的表情呆滞空白,像是被震傻了。 显然无法回答。 祈行夜趁其还没有反应,一脚将它踹进铁皮柜,又迅速关门用铁棍从外别住锁孔。 一气呵成。 然后才有时间转身去查看女学生的情况。 “你没受伤吧?有被粘液沾到吗?” 祈行夜伸手在女学生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这是几?” 但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险,依旧在持续尖叫,表情惊恐眼瞳紧缩。 祈行夜知道这是被吓得狠了,于是不断耐心的温言安慰,让对方明白现在已经安全。 等王姑娘终于回过神时,已经是数分钟之后了。 她第一眼就对上面前青年担忧的神情,在安慰中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重新有了鲜活温度。 也让祈行夜长长出了口气,露出笑容。 等他转过头时,就看到安可半蹲在玻璃碎裂的窗台上,正表情呆滞的看着他。 祈行夜眨了眨眼,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哟,你终于爬上来了?” 他们 本来是从附近的小巷走过,在寻找剩余的逃窜死尸,却突然听到尖叫声,他们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没被疏散的居民撞见死尸了。 于是祈行夜三步并作两步,顺着旁边的电线杆就窜了上去,踩着高低不一的平房屋檐从半空中取了直线,避过弯弯绕绕让人迷路的小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声音来源。 至于安可。 他只感觉到一阵风从眼前刮过,祈行夜就已经窜出去了。 祈行夜完全把他抛到了脑后。 直到现在,祈行夜才恍然想起:哦,我还有个同伴来着——我那跑不快的可爱同伴。 他敲了敲旁边不断响动的铁皮柜,语调欢快:“快和罗溟说一声,让他来接我们的万圣节演员回家~” 安可:“……从你给污染物找棺材的时候,我就在了。” 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用铁锅当武器对付污染物,我还是第一次见。” 安可终于明白曾听同事说过的祈行夜特殊体质,有多恐怖。 他们只能使用特制武器对付污染物,寻常物品连触碰到污染物都别想,像是穿过一团虚影,无法造成真实伤害。但祈行夜……只要他想,他能拿到的所有物品,都可以成为武器。 安可:羡慕0△0! 祈行夜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铁锅:“居家打怪必备,还能用它炖鸡。” “多棒!”他赞叹。 死尸不断在铁皮柜里冲撞嘶吼,试图冲出来。但祈行夜干脆将柜子直接塞进角落缝隙中,柜门正对墙壁,让死尸的尝试变得徒劳无功。 楼梯响起脚步声。 离这里最近的人迅速赶来,神情焦急的拎着医疗箱,担忧会看到狼藉血腥的现场。 但是他看到的,是走廊上听到声音齐齐转过头的三人。 祈行夜单手插兜,还没忘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铁皮柜,示意污染物在里面,因为找到得及时,还没来得及开始异化。 “小心别让它砸开柜门,异化没开始,但已经在喷粘液了,它自己伤到了自己。你们开柜门的时候也小心点,别被沾到。” “还有这位小小姐。” 祈行夜将还在止不住惊恐颤抖哭泣的王姑娘交给对方,让对方照看她的安全。 “你们的疏散工作不太到位啊,好在没出事。” 祈行夜笑眯眯,对方惭愧低头。 等王姑娘终于回过些神智,想要道谢时,祈行夜两人已经离开了。 他们一边向鉴定中心的方向走,准备找辆车去追查污染源,一边沿路查看附近有无污染物。 正如祈行夜所判断的,今早才逃离的那些死尸,大多都没有逃出这附近,都躲在小巷和居民家中。 调查官几乎全扑在这片街巷里,地毯式搜查,以最快的速度将污染物揪出来,不让它们有机会伤害居民。 被拘束的污染物数量快速增加。 听到无线频道里的回报,安可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来自于医院的那批尸体中,现在还剩五具尸体在外。” 他乐观的向祈行夜道:“很快就能全找到了。其他同事还找到了一具跳河自杀的尸体,它藏在别人家的衣柜里。女主人午睡听到声音被吓到,除了受惊之外,没有被污染和伤害。” 祈行夜点头。 他刚想要让安可和罗溟说他们出发去污染源家里,就听无线频道里有人在请求增援。 “有谁在鉴定中心小楼附近!” 电流声滋滋啦啦,只能勉强从对面嘈杂的噪音中辨认声音:“我方两人被污染物包围攻击,同事已经受伤,防护服失效,我的武器储备也见底了。目前我在掩护同事撤离,但小楼有问题……我们 找不到出去的路!” “请附近的同事支援!” 因为要查找外逃死尸,几乎所有调查官都扑进了街巷里争分夺秒,鉴定中心的冷库只有几名专员在看守。 距离小楼最近的,反倒是回来取车的祈行夜两人。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冲向小楼。 安可边快速奔跑边向罗溟汇报,而祈行夜的视线快速从小楼上扫过,大致结构在他脑海中成形。 因为出事地点在冷库,旧址小楼早已经在去年就闭锁废弃不用,因此调查官并没有将重点放到小楼上,对它的搜查只是程序式的,以防有污染物躲在小楼里。 所以小楼的设计图纸,并没有当做重要资料交付到所有人手中。 却没有想到,去检查小楼的两名调查官,竟然真的在小楼里遭遇污染物——并且数量不小,情况不容乐观。 祈行夜虽然对这附近熟悉,但也没来过鉴定中心,对立面的构造格局并不了解。 但他去过其他类似年代和风格的小楼。 那一时期建造的很多小楼,都有着类似的格局,即便后期重新规划改造,主体也大差不差。 祈行夜只能暂时将其他建筑的构造拿来用,在冲向小楼时,大致的行动规划已经成型。 小楼破旧,爬山虎枯萎藤蔓在风中飘摇,红漆脱落的大门黑洞洞没有光亮,即便是正午也散发着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像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上门的怪物。 祈行夜刚踏进正厅,就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瞬间让他起了鸡皮疙瘩,冷得抖了抖。 他嘶了一声,赶紧问安可:“他们说具体位置了吗?问清楚在哪,我们速战速决。” 他搓了搓手臂,阴冷得不舒服。 “这地方简直像我去过的阴司墓,到处都不对劲。” 安可也在努力,但被困在小楼里的两名同事那边杂音太多,像是信号被干扰,滋滋啦啦中越来越难以听清,全部模糊成一团电流杂音。 “商南明告诉我,污染物喜欢地下。” 祈行夜一指不远处楼梯旁的小门:“那个时候的建筑,多会修建地下防空洞,你觉得会在那吗?负一楼?” 安可犹豫了一下:“商长官说的是污染案情况,土地可以帮助污染粒子扩散,但是这次是影响案或侵入案,污染物并不具备这种需求,并且在这里的也不是污染源。” “很难说污染物会这么做。” 祈行夜皱起眉。 无线频道里仍旧在传出电流杂音,令人慌乱紧张。但他想的却是刚刚听到的那些。 被困的两人所在地点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污染物最有可能躲藏之地。大多数死尸都去了街巷,那里有“食物”,可以供它们在异化后吞噬居民以壮大,但这一部分死尸却躲进了小楼里。这里一定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 第二,调查官会迷路。 受过严苛训练的调查官们竟然会无法脱困?要么是污染物作祟,要么就是地形复杂。 电光火石间,祈行夜脱口而出:“停尸房!” 鉴定中心,说得再直白一点,是法医鉴定尸体情况的地方,在搬迁之前,这里有很多存放尸体的停尸房。 调查官知道死尸外逃,那就不会放过查看停尸房。很有可能就是在那遭到伏击。 而刚好,一部分停尸房,就在负一楼,利用了以前遗留的地形。 时间有限,人手有限,尤其是被困的其中一人随时有可能被污染的情况。 他们必须先去查看概率最高的地方。 安可稍一犹豫,就坚定点头,选择了相信祈行夜。 通往楼下的门 ,隐藏在一楼楼梯后面。 等两人绕到门正面,就看到小门已经被打开,通向下的楼梯落满灰尘,一直通往最底层的黑暗,死寂无声,虽然灰尘上显示了脚印,但声音难以用来确认被困人员是否在下面。 “只有向下的脚印,没有回来的。单排的。” 祈行夜用手电筒向里晃了一圈,冷静指着沿路痕迹:“他们下去了但没上来。是这没错。” 小楼早就断电,向下的路没有灯光,只能依赖他们手里的手电筒,杂乱晃去的光亮难以照亮整片黑暗。 楼梯很长,足足绕了五六圈。 祈行夜大致估算,向下深入了七米左右,已经超过了寻常负一楼的深度。 两人轻手轻脚沿着楼梯下去,真正看到负一楼的情形时,不约而同的屏息,暗道不好。 太大了,并且复杂。 如果不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很难能搞清楚这些路通向何方。 像一头扎进深渊,前路未知的忐忑。 祈行夜猜测的有一部分没错,地下部分确实曾经是防御工事,估计是后来鉴定中心案件增多,原有面积不够,因此将地下部分也扩充了进来。 但这也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迷宫。 七拐八拐的走廊,需要回避天然石柱和地质构造导致的不规则走向,有的走廊尽头是房间大门但已锁死,有的走廊是环形,走到尽头却回到原点。 黑暗使得辨认方向更加困难。 好在走廊上还零散扔着搬迁时遗留的物品,手推车上翻找出几包棉签。 祈行夜干脆拿起来,走一段就扔一根,确保他们不会迷失。 他们在昏暗中摸索着前进,但一片安静,无从辨认另外两人的方向。 无线频道也已经沉寂。 安可看了眼设备,皱眉摇头。 小楼地下特殊的岩石和地质结构极大的影响了信号接收,现在他们想要联络外界,也需要回到靠近楼梯的地方,越向深处信号越差。 祈行夜无声做口形:那他们刚刚应该在楼梯旁边才对。看见楼梯但没走?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种可能。 ——有死尸守在楼梯口。 被困的两人中,有一人情况很差,无法正面迎敌,在死尸看守出口时只能另想出路。 但那对他们而言,就意味着……从他们走进楼下开始,黑暗里,始终有死尸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却毫无察觉。 祈行夜瞬间一身冷汗,缓缓顿住脚步,警惕向四周望去。 手电筒划过周围,照亮被废弃的楼底。 冷风从缝隙吹进来,呜咽作响,白布在黑暗里轻轻拂动,塑料袋哗啦。 曾经有数不过来的尸体在这里进出,有自杀,有被谋杀,死时或有怨恨或留恋人间,法医在这里找出他们的死亡方式,也成为他们在人间最后的暂时停留之处。 或许,死尸鬼魂的一部分,时至今日也依旧缠绕在此,不肯远离。 但曾经的人来人往都已经彻底消失,从废弃之后,旧址就再也没有人前来,只留下没有被带走的设施备品,还在讲述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寒意逐渐在安可心脏蔓延,他默默缩向祈行夜,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不撒手。 祈行夜:“?” 他侧首上下扫视安可,无声问:你干什么?怕鬼? 安可又抱得紧了些:别说…… 风一吹,安可抖得更厉害了。 祈行夜:………… 他诚恳建议:你们调查官以后多增加一个培训项目吧,怕鬼像话吗? 但祈行夜自己也逐渐心里发毛。 手 电筒晃过去,一具骷髅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身上血管缠绕。 两人一惊,安可差点吓得喊出声来,但随即才发现,那是被扔在这里没有带走的人体模型。 旁边的罐子里,还有泡在防腐剂里的人体器官,泛黄的液体里,双目紧闭的人头沉浮。 安可已经快抓得祈行夜翻白眼了。 他无奈抬手按住安可,试图让他离自己远点。 但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轻响忽然从旁边房间传来。 祈行夜瞬间神经紧绷,向安可打手势,示意他们要进入那房间:做好准备。 安可咽了口唾沫,武器紧握在手中。 他难得没有拒绝祈行夜打头阵的建议——怕鬼,真的怕啊! “吱嘎……” 老旧木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微声响。 祈行夜轻轻走进房间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应该是曾经的解剖室,两侧都是停尸柜,正中间的金属解剖台在手电筒下反射着冰冷色泽。 一眼望过去,并无异常。 没有调查官,也没有死尸。 他向身后打手势,示意安可在原地警戒,他则上前,一个个停尸格拉开,检查是否有东西躲藏在里面。 在握住其中摸个停尸格把手刚要用力时,祈行夜心脏一沉。 重量不对。 他轻轻尝试时,稍微用力没能拉开。停尸格里,重量几十公斤。 祈行夜握紧武器,回身向安可点头,然后猛地拉开停尸格,武器指向其中—— “咔嗒!” 同样的声音从停尸格里响起,黑洞洞枪口直指向祈行夜,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立刻就要按下。 祈行夜却眼尖看见对方身上的制服:“同事!自家人!” 对方手一抖,错愕的看向祈行夜确认。 安可也连忙将武器挪开位置,指向其他地方。 最初的错认和短暂慌乱后,几人终于确认了彼此身份。 停尸格里的,是受伤的调查官。 他的防护服碎裂无法生效,又受了伤,血气会随着移动吸引污染物,因此同事将他暂时放在停尸格里以确保他的安全,自己则去吸引调开死尸,想要清扫出一条出去的路。 祈行夜将他从停尸格里抱了出来,安可在旁警戒,祈行夜则利用旁边翻找到的医疗用品,迅速帮他简单包扎了下伤口。 调查官的伤从肩膀一直到腰腹,几乎将他整个胸膛斜向撕裂。好在防护服帮他挡下了致命袭击,捡回一条命。但也让他肋骨断裂几根,一道撕裂伤斜在胸膛上。 比伤势更大的问题是,失去了防护服之后,他在污染现场中的行走变得举步维艰。 和祈行夜的特殊体质不同,调查官需要依赖防护服来解决污染问题。 他苦笑:“还不如直接扔下我,让我同事逃出去呢。”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对方刚包扎好的肩膀上,顿时疼得对方嘶嘶直吸气。 “现在需要先把你同事找回来,污染物的问题再说,你们的命更重要。” 调查官刚张嘴想反驳,就见祈行夜又扬起了手掌。 他顿时闭嘴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皱眉:“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调查官苦笑。 因为对地形的不了解,他们一开始也忽略了负一楼。对地上四层检查完毕后,他们汇报,并且准备离开。 却忽然发现死尸在藤蔓影子间一闪而过。 紧追之下,他们也跟着死尸一起跑进了负一楼,并被走廊上的人体模型误导方向,跟丢了死尸,也迷路在错综复杂的走廊和房间里。 毫无准备中,一头扎进了死尸堆。 祈行夜听着,眉头紧紧皱起,面色严肃:“是来自医院的那批,还是跳河自杀的?” 进入小楼搜查的调查官并没来得及去冷酷,因此并不清楚死尸具体情况,但他肯定道:“其中一个污染物呈现巨人观痕迹,是在死亡后腐烂数日才被找到的。” “它不应该是来自医院的。” 祈行夜抬头看向安可,两人交换眼神,明白了为何这两人被困。 因为来源不同,这两批尸体在冷库中时,是分别存放的。而自杀案件的七具尸体,比医院尸体更早接触污染源,污染程度更深,异化也更早开始,更具有危险性。 看来并不是所有尸体都逃离了鉴定中心。 “如果是这样,那污染源更应该是李李了。” 安可:“有可能其他腐尸都在这附近,只有李李一个跑了。” 祈行夜问受伤调查官:“你们遭遇的污染物有几个,你看清楚了吗?” 调查官点头:“五具以上。” 安可:“……医院的那批尸体里,还剩五具尸体没有找到。” 祈行夜估算,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有两具或以上的自杀腐尸在这里。 几人重新分配了武器,祈行夜将自己的设备塞进受伤调查官手里。 调查官惊愕:“那你怎么办?” 祈行夜从旁边找到了锯骨头用的锯子。 他手持长锯笑眯眯回头,站在亮光凌乱的解剖间里,简直像是变态杀人狂。 “我用这个就行。” 他咧开嘴在笑:“别客气。” 手电筒一照,如恶鬼阴森。 安可惊恐:“求你别在这种时候笑,看看场合!” 祈行夜无辜摊手:“笑也不行?” 安可搀扶起调查官,三人形成警戒队形一起向外走,祈行夜问清楚了调查官遭遇死尸的方向和追逃路线,若有所思。 他们决定先将受伤的调查官送出去。 好在祈行夜一路走来都做了标记,即便光线昏暗的迷宫,他们找回方向也没费太多时间。 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一道,两道……第四道。 祈行夜忽然站定脚步,神情凝重。 猝不及防之下,跟随他们的东西没有反应过来祈行夜已经站住,脚步声暴露了它的方向。 祈行夜敏锐捕捉到声源,只来得及拍了下安可肩膀,就已经脚下猛地发力冲向声源。 眼睛无法发挥作用,听觉就得到极大提升。 适应黑暗之后,环境无法妨碍祈行夜,反而如鱼得水,他轻盈避开道路上的岩石墙壁,在断定位置后就毫不犹豫果断挥起锯子。 安可离他足够远,让他有了发挥空间,不再因尸体会喷出的粘液而束手束脚,锯子横扫,大开大合。 祈行夜像是天生就属于黑暗。 对其他人而言是障碍的地形,反而成了祈行夜发挥长处的舞台,他一侧身轻松与石柱擦肩而过,锯子横劈向石柱后面。 “噗呲!”一声,粘液喷溅。 沾染在锯子上。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手一拍石柱快速旋身,眼睛还没有看到之前,锯子已经钉死了死尸并环切一圈。 “骨碌碌……” 坚硬的头骨摔在地面上,头颅滚动撞在祈行夜脚边。 他随手扯过旁边白布,将死尸将要倒下的身躯绑了一圈,然后才舒了口气,一手拎着头颅,一手拖拽着尸体拿着锯子,走回到安可两人身前。 调查官还在戒备担忧,就错愕的看着祈行夜脚步轻快的带着“战利品”回来。 “你…… ” 调查官喃喃:“怎么做到的?” 祈行夜耸肩:“我以前和我老师一起下过墓。今天竟然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仰头感慨:“我的学生时代,真怀念啊……” 安可弱弱道:“………我觉得污染物可能,不是很想帮你怀念。” 无法被杀死的污染物被祈行夜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停尸格,并从外面紧紧锁好,再放上指示标记,方便后来的人找到。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甚至有些愉快。 “走吧。” 祈行夜笑道:“既然你同事是去吸引污染物的,那他应该离这里不远了。” 污染物也成为了他找到同事的方向标志。 受伤调查官和安可对视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苦笑。 有的人凭天赋,有的人拼努力,各行各业都有天赋型选手。而调查官这个职业……祈行夜像是生来就应该做调查官的。 “我做实习调查官的时候,吐了快一年才终于适应现场。” 安可羡慕的嘀咕:“祈侦探像是回家了一样。” 祈行夜拖着锯子走在最前面,如果不是考虑到身边还有伤员,他甚至快乐得想要吹口哨。 平日里作为不起眼的私人侦探而抑制的血性,被埋伏偷袭的死尸激发。 他像是黑暗中的狩猎者,无声与猎物对峙,一旦发现踪迹,立刻扑上去,不给猎物任何逃脱的可能。 转弯后通向更深处的楼梯下方,传来打斗和怒吼声。 祈行夜看了眼调查官,对方严肃点头:“我同事的声音。” “安可,你送他先上去,找人来把污染物拘束走。” 祈行夜淡淡的指向向下的楼梯:“我下去看看。” 安可担忧:“祈侦探,你……” 所有疑问和担忧,都在祈行夜轻描淡写看过来的一眼中消弭。 有一瞬间,安可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刚接触污染的私人侦探。 而是商南明。 安可抿了抿唇,点头:“那你小心。” 祈行夜挑眉:“应该是污染物小心点。” 他咧开唇:“我来给它们过节了,它们应该很开心吧?” 刚才竟然担心祈行夜的他就是个傻子! 伤员离开,祈行夜转身看向楼梯。 一直向下的楼梯不知道通往何处,斑驳的墙壁青砖古老,不知是这座古都在哪个年代就存在的地下通道,潮湿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阴森寒冷。 帆布鞋和沙砾摩擦,发出轻微声响。 杂物堆积在楼梯两侧,这里似乎曾经被鉴定中心当做杂物间使用,器械和解剖模型堆放。 骷髅头安静站在墙角杂物后,余光瞥过,大脑无从判断是塑料模型还是真实尸体。 祈行夜不喜欢在惊喜和失望中反复,他皱眉,干脆彻底舍弃视觉,全凭感知。 没有其他人需要,祈行夜就关闭了手电筒,让自己彻底隐没于黑暗中,几步之间,他已经将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完全同步,仿佛自己是风的一员。 像是融身黑暗,悄无声息靠近的猎人,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雪亮眼眸,寻找自己的猎物。 有远处传来的声音指引着他的方向。 转过楼梯之后,杂乱挥舞的手电筒亮光隐约照亮尽头。 这是一处空旷高挑的空间,除了杂物之外,还有停尸柜,冷气从地底深处蔓延,像天然的冷库。 而那位不知去向的同事,就在远处与污染物对峙缠斗。 同事 的状态不算好,黑制服破损,粘液粘连,也已经用到了冷兵器。 弹尽粮绝下的勉力支撑。 祈行夜一眼扫过。 两具死尸已经开始异化,整片战斗现场的地面和杂物上,都喷溅着粘液。 同事猜到了粘液作用,在尽力避免被沾染,但体力消耗的情况下并不理想。 他喘了口粗气,目光依旧坚定。受伤的同伴在楼上等着他带他回去,他不能倒在这里。 但——“咔嚓!” 声响清脆。 同事手中的长刀被其中一具死尸张嘴咬住,遏制行动,另一具死尸迅速扑向他。 他想要转身,却在反手之间正中死尸下怀,拧断了长刀失去支点,向后仰身坠去。 刀刃碎片的反光中,他眼睁睁看着腐烂青白的死人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死尸身上的水滴落他脸上—— 混乱战斗中摔在地面的手电筒,突然照亮了一道身影。 那人修长身姿如一道疾风冲向死尸,手中长锯劈砍,与死尸相近瞬间就勾住对方脖子将其挑飞。 “砰!”的一声摔在墙上。 灰尘碎石抖落。 而同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头也不回的伸手一捞,拽住了他的领带。 制止了他坠向地面。 祈行夜收回攻势站稳,笑着侧首看向同事:“怎么样,还活着吗?” 手电筒一照,同事在翻白眼“嗬嗬”气音。 祈行夜大惊失色:“卧槽你是被污染了吗?这不是影响案吗?!” “说好的不污染扩散呢!” 被猛地收紧的领带差点勒死的同事,边翻白眼边求生本能的痛苦指向自己的脖子。 你他吗放开!没被污染物吞噬要被你勒死了! 祈行夜:“…………” “咳。” 他不好意思假咳一声,赶紧松手。 同事骤然得到新鲜空气,大口呼吸呛咳,抬头时目光哀怨。 “祈侦探?” 同事诚恳问:“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趁机杀我的?” 祈行夜默默将身上的装备递给对方:“误会。没想到你们制服的质量这么……差……” 在对方死亡注视下,祈行夜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但好在同事还保有战力,只是因为武器近乎耗尽才显现劣势。 祈行夜将刚才甩出去的那两具死尸找东西捆好,拖拽着准备送上去。 “不对。” 他忽然停住脚步,皱眉看向同事:“数量少了。这都是医院的尸体,那跳河自杀的呢?” 还有他们没找到的死尸,依旧躲藏在周围。 “滴,答!” “滴答…………” 深深的地底黑暗中,水珠滴落,杂音细碎掩埋。 杂物堆里的人体模型,眼窝幽深空洞,注视着黑暗中行走的人影。 骷髅头在地面滚动,水渍流淌。 每一声足音后面,都跟着另一重声响。影子身后,还有影子。 昏暗难辨的转角后,腐烂的身躯在蠕动,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整具尸体都趴伏在墙壁上,逐渐融化粘粘在墙上,与墙壁砖石融合,吞噬无生命物体。 难以看清的角落里,“墙皮”在翻涌,被横扯到极致的五官看不出曾经还是人脸,它在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向天花板。 “滴答……” 水珠从祈行夜头顶砸落。 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声在黑暗中睁开,紧盯向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35章 第35章 祈行夜两人都没有地下空间的构造图, 年代久远不可考。无奈,他只能低声向同事询问一路经历,尝试由同事的描述, 自行在脑海中搭建简单地形图。 “你认为,污染物最有可能躲藏在哪?” 他没有放松警惕,即便已经走向楼梯,依旧伸手虚虚环住同事, 将对方置于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还有至少两具尸体在逃,你一路过来见过吗?” 同事摇头苦笑,示意沿路废弃的人体模型:“肉眼很难分辨,计数器也无法准确定位污染物。哪里都有可能。” 但高强度一直不放松警惕,对精神和身体机能是双重考验。 在祈行夜找到同事之前, 同事已经独自带着伤员支撑太久,筋疲力尽。 他们清点了随身装备。即便祈行夜将自己的全部补给全都让给同事,自己凭着特殊体质硬撑, 状况不佳的同事也只能在污染现场继续坚持半小时。 这还没有计算回程时间。 深入地底深处十几米的黑暗,压抑窒息如同活埋。 祈行夜大致估算之后, 立刻做了决定。 “你带污染物回去,安可他们已经先一步返回,但不确定回程路上还有无污染物, 他们可能会遇到伏击。安可带着伤员,不好移动。你现在回去也可以及时支援他们。” 同事想要反驳, 祈行夜却冷淡伸手“停止”手势:“你的防护服已经受损, 撑不了太久,武器也见底。趁现在立即回程是最好的方法。” 同事不赞同:“还有污染物没有找到。” “所以我会留在这里。” 祈行夜平静, 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是怎样毅然的决定:“我会成为活坐标, 确保污染物不会再次外逃。你带罗溟他们回来时, 就能看到我了。” 同事惊愕。 祈行夜却重新笑开,又恢复了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松弛模样,笑嘻嘻眨眼:“我们是同事,是战友,对吧?那就相信我,而不是只想着要保护我。” 同事点点头,从祈行夜手里接过污染物。他想将武器留给祈行夜,却被拒绝。 “我体质特殊,不会被污染。” 祈行夜满不在乎,笑嘻嘻抬腿屈膝推了同事一把,将他往楼梯上送。 黑暗中只剩他一人。俊容上笑容也逐渐消失。 他旋身大马金刀的坐在楼梯上,将向上的路径封死,独他一人守门关。 祈行夜确实无法从黑暗中准确找到污染物的踪迹,于是他干脆就不找了。 ——他只需要守住向上的路,确保污染物不会逃窜。 对环境的感知提升到极致,任何东西从他身边经过,都会被他发觉。 安静中,杂音也变得更加清晰。 比如,那些像是溶洞滴落水渍的声音。 祈行夜侧了侧耳朵,感受到有风从自己耳边刮过,水珠溅落在自己身边摔碎,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腥臭。 像是…… 冰冻后再次开化的腐烂死尸。 祈行夜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迅速向四周望去,但四下空无一物,似乎只是他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只除了,一处。 他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一僵,缓缓抬头。 “叽咕……”专注时,黏腻流淌蠕动的声音变得如此清晰。 手电筒猛地打亮照向上方,头顶的景象也在怪物猝不及防之下清晰显露。 失去踪迹的腐尸,就在祈行夜头顶的地洞天顶上。 一直都在。 但那东西已经很难被祈行夜用来和档案里的照片对应上,那很难说还是个人了。 皮肤被拉扯到极致,像是绷紧包裹住远比它 更大的物体,于是失去它原本的模样,五官撕扯开裂,血管连着眼球晃荡在半空,已经腐烂的舌头从割裂的颈骨处掉出来,摇摇欲坠,脆弱皮肤下血管青黑,肉块腐烂粘连粘稠青黄液体,遍布整面岩石,像被蜗牛爬过又吞噬。 它整个“人”都紧紧贴服在石块上,并且依旧在不断蔓延,似乎还在试图扩散,甚至,那些粘液粘在血管上从最上方坠下来,像是悬在空中的藤蔓,落地后变成气根,悄无声息的试图沿着楼梯从身后接近祈行夜。 粘稠,湿冷,怪物的巢穴。 骤然亮起的光亮令污染物惊慌,它发出愤怒的吼叫声,随即迅速从上方整个皮滩坠向祈行夜,想要将他吞噬。 祈行夜手中长锯灵活转过一圈,迅速将所有伸向他的血管都斩落在半空中,同时快速冲向下方更深处的黑暗,想要将污染物引向更深处,更是要逃出它的攻击范围。 但这个污染物的异化,开始得比祈行夜先前抓住的任何污染物都早。 它吞噬了数不清的东西,甚至连无生命体都在它的吞噬范围内,将自己的体型撑得太大了。 坠向祈行夜的那一团粘稠皮肉粘液里,甚至还包裹着一整块岩石。 石块坠落,轰隆作响。 堵住了祈行夜所有离开的路,四面八方都变成了死胡同。 而头顶…… 他抬起头,在手电筒微弱的光亮下,眼睁睁的看着污染物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腐烂变形的脸,近在咫尺。 “啪嗒!” 黑暗降临的瞬间,祈行夜最后的想法就是——等他有钱了,一定请所有污染物一起去澡堂子搓个澡。 太臭了!呕!!! 而祈行夜的判断没有出错,带着伤员撤离的安可,确实在回程时遭遇了污染物伏击。 那污染物一直躲藏在出口大门的阴暗角落里,隐秘不发。 直到安可一手架着伤员,一手吃力拖行着其他污染物,刚要跨过门槛的瞬间,污染物骤然发难。 即便安可反应及时,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攻击之下,留给他的反应空间还是太少,在必须顾及伤员的情况下,安可咬牙硬生生挨了一下,喉咙腥甜翻涌。 安可将伤员推出大门,要求对方立刻离开,对方清楚自己已经对战况无异,毫不犹豫立刻拼命冲向上方楼梯,早一秒争取到其他调查官的支援,对安可和其他人而言都是生存几率的提高。 有了另外一人的支援,安可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得以喘息。 等罗溟带着其他调查官冲下来时,安可正跨坐在污染物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压制对方动作,喘着粗气休息。 有了新的战斗力加入,局势很快被重新掌控。伤员被抬走救治,污染物拘束。 但罗溟环顾一圈,厉声问:“祈行夜呢?” 同事连忙指着向下的楼梯,快速说明情况并带路。 可被设备照得亮如白昼的地下空间里,只有满地摔落的巨石土块,损毁的楼梯和残留的粘液,像蜘蛛巢穴,还能看出战斗过的痕迹。 却没有祈行夜的身影。 罗溟面色阴沉,转身看向同事。 同事惊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喃喃:“他要我相信他,他那么自信……” “是,我害死了他?” 一群调查官在罗溟的咆哮中满地找祈行夜的时候,祈行夜本人正在经历着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潜水”。 他还有意识,始终咬住的舌尖确保了他意志清明,睁眼将身边看得清晰。 昏暗,黏腻,冰冷的水下世界。 到处都漂浮着海草,缠绕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拽,要他溺毙于此。 即便他在偶尔的昏沉后惊醒,努力想要向上游动,挣扎也都被水草缠绕,大量的粘液往口鼻灌去,腥臭难闻。 直到海草将祈行夜拽进丛中,柔柔漂浮在他眼前的海草,才让他逐渐因窒息而停止转动的思维慢了半拍,认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海草。 而是黑红色,人的血管。 异化后成了蜘蛛捕猎的丝。 他艰难动了下手指,意志力之下,大脑逐步收回对四肢的掌控权。 然后他感知到,自己的手中,依旧牢牢握紧了长锯。 污染物吞噬他的时候,显然心急了些,不像人杀鱼刮鳞,就急吼吼下肚,也将长锯吞了进来。 给祈行夜留了武器。 他勾了勾唇,飘摇发丝间隐约可见笑意。 然后下一刻,长锯骤然挥舞,瞬间就将祈行夜身边的“海草”剃掉一大片。 断裂的海草也让祈行夜失去了绑缚,四肢重获自由。 他差点热泪盈眶,快乐得像刚从五指山下放出的猴,并且不吝啬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污染物,拿出了当年帮老乡割麦草的干劲,将所有试图重新缠住他的污染物血管全部斩断。 腥臭的血液在粘液中扩散,黑红色浑浊,视野难辨。 污染物似乎也感受到了体内的翻江倒海,在不安的蠕动摇摆。 祈行夜瞬间确定了目标,努力向上游动。 果然。 他摸到了边界。手感粗糙坚硬,是岩石。 将他砸晕过去的岩石并没有完全被污染物吞噬干净,还残留着很大一部分,像被硫酸腐蚀过还有一个个孔隙。 祈行夜像是找到了借力点,很快爬上岩石。 污染物的皮肤,就在眼前。 异化使得污染物更加倾向于野兽,它在重新“进化”,按照某种自然法则,向着在野兽中生存下来的方向,异化得到更柔软难以彻底杀死的内部,以及更加坚硬的外壳。 皮肤在硬化,变成碳酸钙质感,这让祈行夜莫名有种自己是蛋壳里可爱小鸡崽的感觉。 他摸了摸下巴,苦中作乐的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么可爱! 与此同时,长锯敲击“蛋壳”。 蛋壳佁然不动。 祈行夜也不气馁,一下下攻击向同一点。 窒息让他的体力流失得很快,手脚发软,就连意识也难以保留太久的清明。但他一直在默默计算,自己失去意识的倒计时,以及破壳而出需要的力度和时间。 还好。 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他依旧努力保有冷静。 他的时间比蛋壳多,还有九秒的时间差。足够他在昏过去之前砸开蛋壳出去了。 裂纹在扩大,污染物的翻滚挣扎也越发剧烈。 终于—— “咔嚓!” 狠狠一砸之下,蛋壳沿着裂纹彻底碎裂,被祈行夜砸出一个小孔,浑浊粘液顿时像是开闸般在压力下喷涌而出,将原本细小的孔径挤压扩大,祈行夜也趁机用力,在涌进来的些许新鲜空气中恢复清明,大口呼吸,然后猛冲出去。 与粘液一起冲向地面。 祈行夜护住头部在地面上滚动了两圈,然后装上坚硬物停下,砸得他眼冒金星,忍不住痛呼呻.吟了一声。 发僵的大脑里就剩一个想法:商南明确实说过这工作不安全……但未免也太危险了吧! 等他终于缓过一口气颤巍巍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撞到的是墙壁,眼前是最普通不过的居民楼模样。 受伤吃痛的污染物整个都贴在走廊里,沿着所有墙壁地面蠕动占据,青 黑色的血管坠连在半空,地面黏腻泛着灰绿色,像潮湿腐烂的苔藓。 它像是要将整个走廊都吞噬,将这里变成怪物的巢穴,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吃掉了个消化不了的硬茬子,被祈行夜生生打断了进程。 来自内部的攻击让污染物受伤严重,它一时分不出精力关注祈行夜,在走廊尽头哀嚎扭动,也给了祈行夜观察周围的时间。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鉴定中心地下工事里被吞噬的,但现在他再睁眼,却是居民楼,并且不是鉴定中心附近会有的小区。 这是电梯楼,不远处还能看到电梯间,还能听到左邻右舍传来的吵闹欢笑声,稚儿咯咯在笑,生活气浓郁。 祈行夜赶紧看窗外,远处的京城标志性建筑物帮他确认了大致所在地。 ………… 跨区了啊!!!外面那不是裤衩大楼吗! 他满头问号。 祈行夜:问,眼一闭一睁,从江南区到中心城区,这不是瞬移是什么? 强行让自己冷静的祈行夜摸出手机,打给罗溟的电话刚被接起来,立刻迎来了对面的咆哮。 祈行夜赶紧把手机拿远,等罗溟骂得差不多了,才重新放回耳边,笑嘻嘻问:“罗队长,消消气,秋天火气这么大——秋梨膏了解下?我们侦探社有卖哦。” 罗溟:………… 行,还有力气皮,看来祈行夜还活的好好的。 “你怎么回事?” 罗溟严厉:“你现在在哪?” 祈行夜挠了挠脸,望天:“说起来你不信……” “我在电视台裤衩大楼旁边的某个小区。” 罗溟:“…………” 在短暂的错愕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异化的效果已经完全显露了。这次的污染粒子效果,不仅是吞噬,还有移动。” 祈行夜快速将自己的经历说了。 罗溟听得太阳穴青筋迸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过去。 “你怎么没干脆死里面?!仗着自己体质特殊,还敢被污染物吞噬了是吗?万一呢,万一你对污染的抵抗有限,在污染物内部的高浓度之下无法存活呢?你的体质还没来得及被科研院确认,你怎么敢保证自己真的无法被污染?” “这么多调查官,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敢蹭污染物的车的!” “你还乐!很有趣?” 祈行夜快乐点头:“嗯!” 罗溟猛地深吸一口气,默念大悲咒:“……算了,我别把自己气死。” 在祈行夜报出坐标,罗溟就第一时间交待了身边调查官,立刻派人去往中心城区,并且在案件相关资料库里搜查相关信息,试图找出为何祈行夜会跟随污染物一起出现在电视台附近。 几分钟时间,横跨两区。 对于诺大京城来说,这是人类地面交通工具无法达到的速度。 搜索很快出现匹配结果。 罗溟表情逐渐严肃:“……祈行夜。” 祈行夜:“?放心,我还记得自己名字。” “吞噬你的污染物,去的是其中一个自杀案死亡者的家。就是被你怀疑是污染源,和李李在一起的那个。” 罗溟:“如果那个不是污染源,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的声音沉重:“污染源不是李李,也不仅是你怀疑的那学生。而是七具尸体全部是污染源,所有的,都有可能。” 污染源的确定,来源于缝隙。 谁是第一个接触到缝隙的,谁就是污染源。而事发时,七具腐尸在同一间停尸房,很难判断先后顺序。 污染物放弃眼前的其他死尸和人类当食物,反而横跨长距离,专门去找外逃的学生尸 体,这对自然界中的捕猎者并不合理。 除非吞噬祈行夜,根本就是污染源其中之一。 污染源只能有一个。 却会在最终确定之前出现数个,彼此吞噬,壮大,缠斗,直到融为一个。 祈行夜的经历让罗溟怀疑,CD5111案件也是如此。 “你等等,我去看一眼——这兄弟还在嚎呢,我看不见它的脸在哪。” 祈行夜边说着,就已经轻手轻脚靠近走廊另一端的污染物,用手中长锯拨动污染物扩展得到处都是的“身躯”,试图让它翻个面,正脸对他。 罗溟:“……你还敢靠近污染源!” 这绝对是他带过最不听话的! 污染物吃痛,不断蠕动,还真的逐渐被祈行夜翻面,原本是脸的地方正对向他。 光亮之下,这一次,祈行夜终于看清了污染物的“脸”。 即便撕扯严重,被青黑色血管和粘液覆盖,难以辨认原本的模样,但祈行夜还是凭着零星的五官细节,认出了这是哪一具死尸。 或者说,哪两具。 它有三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被粘连在一起组成了古怪形状,耳朵也揉成一团,分辨不出谁是谁,像两张脸靠近后被粘在一起,五官融化又重组。 但在自杀案中,有一起,是两人一同死亡。 那是一对小情侣。 家长不允许谈恋爱,于是两人从高桥一跃而下,砸进秋日冰冷的河水里。 被找到时,两人依旧被校服拧做的绳子连在一起,紧紧抱着彼此,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骨与肉粘连难以分开,就连其中一人的眼球,都是在另一人的眼眶里找到的,腐烂后脱落的肉块分不清谁是谁,让他们连成一体。 前来认尸的家长崩溃,大骂哭嚎,彼此责怪另一方家长甚至动手,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尸体也没领回去,一直孤零零躺在停尸房里。 直到污染发生。 成为污染物时,竟然也在从停尸格离开后,重新融为一体,不知是谁吞噬了谁,它们变成了同一个怪物。 祈行夜沉默了一瞬,然后立刻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罗溟。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说:“当时的七具尸体里,除了已经被我们找到的,其他可能都是污染源的一部分。” 罗溟:“已经派调查官往你那去了,它是去找污染源李李的,被吞噬和抢夺本能支配的污染源很危险,它会为了成为最后唯一一个污染源不顾一切。” “在其他人抵达之前,你最好离……” 话没说完,祈行夜挂断。 罗溟:“…………” 他咬牙切齿,力道之大快要捏碎终端:“挂我电话?!” 旁边的安可胆战心惊,啧啧称奇:“祈侦探,真勇敢。” 罗溟瞬间横扫过来一眼。 安可瞬间窜出去:“我也去祈行夜那帮忙!” 罗溟却在下达命令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去那个学生家确认情况的专员呢?他的报告在哪?” “还有调查官,没人先期去调查吗?” 旁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看到。 “奇怪,还真是,怎么一直没人报告?” 有人嘟囔:“我们派人去了啊。” 不好的预感划过罗溟心头。 专员和调查官先后抵达,却都没有汇报,接连失联…… 手机在响个不停,又被祈行夜挂断,最后干脆静音不理。 罗溟想让他撤退到安全地带,但与调查官打交道到现在,他已经摸清了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只要稍有退缩,从污染的世界离开,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被允许进入的机 会,任何的动摇和错失,都将永隔。 祈行夜不想被保护在安全的世界,他想要更近的接触和深入。 他仰头看向污染物。 污染物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光亮和温度,堕化来得轻而易举,它只能被称为怪物,另一个物种的杀戮者,而不再是人类。 它已经逐渐从祈行夜造成的痛苦中缓过来,并且被疼痛激怒后更加具有攻击性,无数血管甩在半空中像是长鞭,发狂般抽打墙壁石块迸飞,又被蔓延的粘液吞噬。 污染物发现了祈行夜。 它愤怒嘶吼,冲向祈行夜,所有血管都在向他奔涌,团团围住。 祈行夜并没有选择正面迎战,在大致估算了下自己的残余体力后,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的怪物紧追不舍,那些鞭子般的血管几次都差点抓住祈行夜,缠住他的脚踝手臂,但又被他手中的长锯切割开,踉跄向前。 逃命中,他依旧没有放弃对四周环境的观察,看过的资料在脑海中闪现。 学生的家在十八楼,现在是十楼。污染物也清楚它的目的地在哪,它在努力向学生家靠近,那里是目前最大的污染源所在。 也就是李李和学生尸体融合后的怪物。 祈行夜果断往楼上跑,引着身后的污染物去找对手。 他打不过,但是另外一个可以啊! 期间有人听到走廊响动,大骂着没素质就要开门查看。 祈行夜眼疾手快,那人刚开了条门缝,立刻就被他摔门回去,“咚!”的一声砸在那人头上发出脆响。 祈行夜:“咳,这真不是故意的。” 他扬声提示:“你家楼上抓杀人犯呢,别出来!” 刚要推门的大哥:“…………” 默默缩了回去,并好奇从猫眼往外看。 然后,一颗青白浑浊的眼珠猛地对准猫眼,占据了全部视野。 大哥:“!!!” 祈行夜见污染物作势要停下,赶紧折身冲向污染物,拽住它的血管就继续往前跑。 本来在追杀泄愤的污染物:“???” 就算它没什么神智,也觉得这情况不太对——哪有胡萝卜拽着驴跑的? 祈行夜才不管污染物想什么,他现在就一个任务,让竞争者同台打擂。 渔翁之心,昭然若揭。 好在比起好奇心旺盛的邻居,祈行夜更拉仇恨值,污染物一分神,就被他用长锯抽几下,污染物勃然大怒,又继续追杀。 等终于爬到十八楼时,祈行夜后背的衬衫都被污染物异化的血管抽成了烂布条,露出漂亮紧实的背肌。 祈行夜背后凉飕飕的。 但他更心疼衣服。本来就没几件衣服,这下本就不富裕的财政情况更雪上加霜了。 眼看着资料上的门牌出现在眼前,祈行夜还不等站稳,就果断拍门,然后脚下方向一转,歪向了旁边的电梯。 没有专员和调查官的前期报告,学生家里目前的情况并不明朗。 祈行夜在赌,赌污染物既然能找到这里,就是因为被污染的学生跑回家了。他在赌有人能应门,让两个污染源见面。 但他刚刚为了让污染物不注意到旁边人家而拉的仇恨,似乎努力过头了。 没什么神智的污染物现在完全顾不上什么其他污染源了,行动只有一个想法:把这个该死的可恶挑衅者吃了! 祈行夜:“…………” “卧槽大哥你醒醒!旁边有肉不吃你来吃我这个配菜?” 他不可置信:“旁边的污染源不香吗?” 冲过来的粘液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在祈行夜刚刚按下的电梯已经到了 ,他敏捷往后一躲,电梯轿厢相当于延长空间,堪堪让他避过了粘液。 而砸门的巨大声音,也让房间里的人前来应门。 出现的,却是女性身影。 祈行夜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学生的母亲。 竟然在家?! 他心里脏话呼啸,但还是从电梯里冲向学生母亲,想要将她保护在身后。 可下一秒,门后另一道声音传来。 “外面的人快离开!这里已经被污染了,是巢穴!危险,会死!” 调查官的嘶吼声和血腥气,一起被祈行夜捕捉到。 他下意识抬眼,就看到门后温柔端庄的女性,竟然瞬间如太阳下的冰淇淋,粘稠融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滩油脂和漂浮其上的人皮。 变形的人皮下面,是无数涌动的青黑色血管和粘液,“咕噜咕噜”的响动,顺着门槛流淌,在触碰到走廊地面的瞬间,像是两只公鹿确认到了彼此的存在,杀意碰撞拔高。 厉风从门内吹刮而出,大门重重摔在墙壁上,无数青黑色血管奔涌而出,冲向走廊上的污染物。 刚刚还想要杀死祈行夜的污染物,立刻就被房门内污染源的气息吸引,它发出愤怒嘶哑的怒吼声,庞大粘稠的身躯冲向那一团血管,撕扯扩展的人皮将血管一口吞下,反将污染源李李的一部分吞噬。 房门内的污染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劲敌。 蓝色出现在祈行夜的视野内。 那曾经是监控镜头下的蓝色隔离衣,但现在,它只是一团臃肿庞大的烂肉粘液,只有头颅的地方,还勉强维持着学生的面孔。 祈行夜看到,李李的头颅也融化在了污染源胸前,还有其他的脸。 资料中学生的父亲,还有在门前化成油脂粘液又被污染源快速融合的母亲。 学生死亡后不愿领他回家的父母,现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和他“团聚”。 几人完全融合成了同一个怪物。 但不知为何,污染源的异化程度竟然没有上门的污染物深,在污染物吞噬了无数砖石杂物的庞大身躯面前,污染源甚至显得有些娇小。 祈行夜甚至有些担忧,该不会污染物会顺利吞噬了污染源李李这一团,然后更加壮大吧? 他是想做得利的渔翁,而不是送外卖上门啊!不对,是把客户送给外卖吃了! 饿死了么·反向投喂·祈行夜:淦! 他眼不错珠的紧盯着两个怪物,将自己紧紧贴在电梯旁边的墙壁上,准备见机行动。要是打不起来,他就挑衅一下,要是打得太狠……希望电梯能让他及时跑路。 祈行夜对自己招人恨的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 好在污染物并没有智慧,只知道吞噬,它立刻冲向污染源,一口吃掉了对方的一部分。 刚刚好是学生母亲的人皮。 这激怒了污染源,它快速冲向污染物,两者在走廊上轰然冲撞。 力量波扩散而去,整栋楼都在颤抖。 祈行夜一个趔趄,赶紧趁着现在污染源不关注他而冲进房门,偷袭敌后。 房门后的景象,让他愣了下。 外勤的深蓝色夹克残破,沾满粘液扔在地面角落里,而地面上鲜血淋漓,墙壁上还流着弹孔和刀痕,窗户玻璃碎裂,冷风呼啸,发生过激烈战斗的狼藉。 祈行夜认得那夹克,是专员的外勤制服。但现在这模样……他的心脏沉重,对专员的下落并不抱有希望。 但还有另外的调查官活着。 房子不大,祈行夜很快就在厨房地面上 找到了一位调查官。 对方受伤很重,四肢俱断,防护服破裂,指示标已经鲜红,但还活着。 他愕然看向祈行夜,本皱眉想让无关市民立刻远离危险,却在祈行夜自我介绍名字后愣了下:“你是商长官看重的那个?” 祈行夜自豪的欣然点头:“我这么优秀的私人侦探,被人看中也是常事啦,不值一提。” 没接触过祈行夜的调查官:“……?” 有了商南明这个担保,祈行夜也不必再多费口舌,迅速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立刻上手简单处理对方的伤势,用厨房里的菜板等物当做骨折夹板,又找出绳子将调查官捆好,试了试承重。 调查官声音惊恐:“!!你干什么?” “你伤得太重了,污染源随时有可能回来,我没时间看顾你。” 祈行夜语速极快:“我必须把你送出去。” 他自己的防护服已经在鉴定中心时,给了受伤的同事,身上没有更多能保命的东西给眼前的调查官。 调查官并不想离开,拼命看向学生房间的方向:“那边,看到了吗?那是污染源的巢穴!我搭档还在里面,他是为了救我,我不能……” “也交给我。” 祈行夜抱着调查官站起身,果断走向阳台。 隔壁邻居听到声音,正好在自家阳台伸头望来。 结果就看到祈行夜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出来。 邻居:“卧槽杀人了!” 刚想张嘴拜托的祈行夜:“…………” “算了,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祈行夜将怀里的调查官托举向邻居,笑着威胁道:“你要不把他接过去,然后再报警,我就杀了他哦。” 邻居:“!!!”这年头杀人都这么嚣张了吗?! 调查官:“…………”心情复杂。 祈行夜深知很多人都会在帮助他人这件事上犹豫。但如果是生死危机,却也会挺身而出,不顾自身。 他的威胁起了作用。 邻居连思考都不必,拼了命赶紧从阳台隔断上把调查官拽了过来。 祈行夜原本捆住调查官是想要把他送到楼下阳台,此时也方便了力气不足的邻居,让调查官得以暂时安全。 他将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里面有罗溟的电话,你打给他,情况你自己和他说。” 说罢,不等调查官再试图说什么,祈行夜已经转身。 徒留下邻居目瞪口呆:“卧槽这年轻人!这杀人犯,太嚣张了!” 气愤之下,果断报警! 正中祈行夜下怀。 这是定位。他没时间,但邻居会帮他详细将位置和情况传递出去。 调查官眼神复杂,半晌,叹了口气,拜托邻居帮他拨通了电话。 几十个未接电话后的罗溟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但对面却沉默一瞬后,迟疑着问:“是,罗溟队长吗?” 罗溟什么时候脾气这么爆裂了?不是冰箱性格吗? 罗溟:“祈行夜呢!让他滚过来接电话……你,等等!” 他迅速向旁人确认了一下去往学生家的调查官,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随即惊愕:“怎么是你?” 他意识到了问题,瞬间严肃:“支援已经在路上了。你把现场情况告诉我。” 调查官将污染源巢穴以及自身遇险的事说出,苦笑道:“祈行夜,他把我送出来之后,自己又回去了。还有另外一位同事也在巢穴里,生死不明。” 祈行夜,在独身逆行。 即便面对的很可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章节目录 第36章 第36章 虽然受伤调查官在意识到自己劝不动祈行夜之后, 已经尽可能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告诉给他,但实际上, 调查官自己所知道的, 也并不多。 调查官和搭档前来时,污染源的异变已经发生了。 最开始,没有人在意专员未曾回报。 两起污染案忙碌的间隙, 他们只当专员因交集的工作而过分忙昏头, 也没有想到污染源会藏在距离江南区如此之远的地方。 前来应门的温柔母亲,迷惑了调查官。 不会有人忍心对刚失去儿子的崩溃母亲太过严苛, 直到交谈中, 调查官逐渐发觉母亲回答时的异常。 以及,沙发下面露出的笔记本一角。 黑色烫金的标志, 调查局的徽标。专员的物品。 却不见专员。 调查官迅速反应, 但依靠家庭做掩饰的污染源巢穴,已经成型,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 猝不及防的袭击之下, 调查官受伤, 开局不利。他们想要寻找专员, 但是学生母亲也屡屡阻挠,无论调查官如何向她解释, 母亲都不愿意放弃已经成为污染源的儿子。因为当时母亲尚未被污染, 因此也在调查官的保护范围内, 他们无奈, 但也只能只躲无法反击, 束手束脚。 他们唯一能做的, 就是尽力拖延污染源成长的速度。 好在就在调查官真正失去意识之前, 终于等来了祈行夜。即便受伤调查官依旧担忧,但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希望商长官看重的人,真的可以……”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墙壁,低声喃喃。 祈行夜迅速将目标锁定在了学生房间,从房间里建立的巢穴,已经逐步在向外蔓延,就连房门外的墙壁角落里,也依稀可见青灰色粘液,像是阴暗角落里的灰尘。 他轻轻推开房门。 “吱嘎……” 入目所及,就是一片昏暗,像是太阳已经在此处永坠,再不见天日。 这里曾经是被收拾得温馨干净的儿童房,依旧能看得到墙壁上贴着的奖状和荣誉,书桌上摞得高高的教材,甚至床上还放着几件衣服,似乎主人只是暂时有事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墙壁上,却已经纠缠爬满了青黑色血管,最角落处,一团黏腻黑色在涌动。 “噗通,噗通……” 像心脏。 祈行夜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阴森冷气扑面而来,人体求生的本能在叫嚣让他逃跑,肾上腺素激升。 但是狂跳的心脏声中,祈行夜只觉得自己在逐步兴奋。 面对强敌时的兴奋。 他毫不犹豫踏进房间。 帆布鞋踩中地面粘液的瞬间,视野内的变化翻天覆地,瞬间正反颠倒,所有属于人的痕迹都在疾速后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潮湿,怪物的巢穴。 像粘液挂在蜘蛛网上,从头顶坠下来的丝线阻挡了视野,每进一步,都窒息般的难受。 祈行夜猜测,这是因为空气都已经被污染,他的特殊体质,让他在这片污染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后退无路,前方的昏暗中隐约传来细微杂音轻响,四周凹凸不平的墙壁更像怪物的胃袋,在粘稠声音中缓缓起伏。 有东西躲在“墙壁”后埋伏。 祈行夜握紧手中长锯划开那像是异化后坚硬的皮肤,粘液瞬间喷涌,他敏捷躲过,却在看清顺着粘液一起掉落下来的物体时,眼瞳紧缩。 ……专员。 在学生家失去踪迹的专员,身躯竟然没有真的被污染物融合,而是藏在了巢穴里,还保持完整独立。 专员双目紧闭,浑身粘液,像是刚被生下来的婴孩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最关键的是,他还有呼吸! 祈行夜连忙上前尝试唤醒。 而也正是在祈行夜蹲下身注意力转移的瞬间,无数血管裹挟着粘液,从四面八方向他冲去! 祈行夜耳边听风,迅速拎着专员转身闪躲。但在需要保护一个完全无意识的成年人的情况,他逐渐显得狼狈,束手束脚,无法自由发挥力量,必须要看顾着专员的安危。 “噗呲!” 巨响之下,粘液迸飞。 他愕然转身,就看到在自己身后,有一道狼狈的黑色身影。 那人半个身躯都陷在粘液里,手臂颤抖但依旧紧握武器,指向祈行夜背后。 一团在半空中纠缠的血管爆裂,软软瘫下去,重新被地面上的粘液吸收。 本想要偷袭祈行夜的怪物,唤醒了受伤严重的调查官,让他挣扎着清醒。 “普通市民,请立刻远离这里避难。” 调查官声音嘶哑虚弱,脖颈肩膀上血液汩汩流淌。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皱了下眉:“你……我见过你,枫副官桌上有你的档案。” 祈行夜大方的自我介绍,随即将昏死的专员扛在肩上,敏捷的从满地粘液中避让开试图抓住他的粘稠血管,跑向受伤严重的调查官。 “你怎么进来了?没人告诉过你吗,这已经是污染源的巢穴了。” 调查官目光不赞同:“你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祈行夜耸肩:“商南明可不是喜欢我这张脸才给我机会的,他要的又不是个花瓶,他是需要我解决问题的。” 他轻笑着敲了敲调查官肩膀的伤势,对方顿时冷嘶一口气,没说得出来话。 “比起被保护,我更喜欢被你们当做同事,正常对待和信任。” 他笑眯眯,手中的动作却半点不停,立刻撕了自己的衣服当临时绷带,帮调查官简单处理了伤口。没有医药,但最起码不能妨碍动作。 毕竟,他需要对方把昏死的专员带出去。 “你的搭档已经送出去了,放心。” 祈行夜平静道:“罗溟一定已经派增援过来了,按照这个距离算,最多一小时就能到。” “你只需要带着专员撑一小时,到时候就安全了。” 调查官被祈行夜“托孤”般的语气说得直皱眉:“什么意思?” 但祈行夜已经站起身。 他环顾四周,快速观察起巢穴哪里有薄弱点。 污染计数器在外部并没有响,直到进入房间后才开始示警——巢穴不仅已经成型,并且已经脱离现实世界,独立在外。 并且巢穴内部的空间,也已经远远大于学生房间。 整个巢穴外部的“皮”,看上去都像是由污染源异化后的皮肤组成的,他们站在巢穴里,像是在无花果内部,上下左右都是涌动的青灰色粘液,伺机偷袭。 即便没有怪物,巢穴自身也并非好对付的存在。 “祈行夜。” 调查官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你如果有办法离开,最好趁现在还有力气就走,在这里时间越长越有可能被污染。不要管我。” 祈行夜却已经被墙壁上凹凸不平的颗粒吸引。 “异化到这种程度,不完整的污染源还剩下多少人类的特性?” 调查官下意识回答:“如果是完整的,那就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部分了。但既然是不完整的……” 他愣了下,意识到什么反问:“你是说,巢穴并不是完整污染源的?” 他严肃起来:“那还会保留一小部分人体构造的特性。不过,很难说它还有人类思维。” 祈行夜勾唇:“够了。” 调查官早就陷在了巢穴里,因此没有看到污染源现在的模样,但祈行夜却看得清晰。 污染源,已经开始吞噬生命。 吞噬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并且,不排除还有其他人已经被其吞噬。 商南明的提醒,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对污染源的人性,他并未寄托希望。 但既然巢穴的外壳是人类皮肤异化而来,并且保留人体构造的特性,那就相当于它并非不可攻击的。 比如,那些颗粒物。 很像是神经突触。 祈行夜决定放手一试。 不等调查官反应,他已经拎起武器冲向旁边的黏腻外壳,猛攻其中一点,就像他之前从污染物“肚子”里逃生。 整个巢穴剧烈动摇起来,像是大地震,愤怒的嘶吼声像是从很远处传来,空洞而反复回响。 调查官踉跄摔倒在粘液里,祈行夜也左摇右晃站不稳,但他手中的攻击,却丝毫没有停止。 甚至他像背后长眼了一样,准确感知到身后冲向他的青灰色血管,头也没回的反手挥舞长锯,粘液喷溅中,被切断成无数段的血管纷纷掉落。 调查官虽然伤重难以移动,但也咬牙帮祈行夜击退漏网之鱼。两人没有更多交流的机会,却配合默契,硬生生在怪物的巢穴中,开辟出了一块安全地带。 “咔嚓……” 很轻微的声音。 但祈行夜没有错过。 他眼前的“皮肤”,已经开始有细小的裂缝出现,并缓缓蔓延。 “诺,这个你带着。” 祈行夜将专员扔向调查官,对方愕然,手忙脚乱的接住。 “祈行夜,你……” 调查官的问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祈行夜后退数步,随即深吸一口气猛冲向壁垒,重重踹出一脚。 “咔嚓!” 原本的细小缺口,瞬间在重击之下破碎,被轰出一个更大的洞口。 新鲜清冽的空气涌进来,有光透露,照射在祈行夜身上。 他眯了眯眼眸,笑着回身看向调查官:“那就等下次再见了。” 调查官心脏颤了颤,意识到祈行夜想要做什么,但力竭的他并没有更多力气制止祈行夜,只能在被祈行夜架住肩膀拎起来时还不肯放弃的想要劝阻,试图让自己留下来,而将难得生还的机会让给祈行夜。 却被祈行夜笑眯眯拒绝:“你很清楚,现在我们两个中,谁留下来更有利。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撑下去,也只是死在巢穴里,制止不了污染源。” “何不尝试信任我?” 调查官看来时,祈行夜眨了眨眼,嬉笑依旧轻松:“商南明优选,值得信赖~” 调查官无语:“…………” 在这种时候还有精力开玩笑,看起来是很自信。 “但是……” 祈行夜没有留给他更多犹豫的时间。 破损的口子已经在逐渐蠕动着向中间聚拢,分泌出更多的粘液,试图修复漏洞。 它在关闭。 祈行夜深吸一口气,随即将手中调查官连同专员一起几百斤抡圆,骤然发力砸向洞口。 腥臭的风在调查官耳边呼啸,阳光越来越近,身后的祈行夜连同昏暗巢穴却远得看不见。 “咔嚓!” 逐渐在自行修复的洞口被重量撞碎,碎片混杂着粘液迸飞。 调查官下意识蜷成安全姿势,将昏死的专员保护在怀里,自己用臂膀后背硬生生承担下了所有外部伤害,碎片在他身上划出无数道伤口,黑色制服破碎,血液飞溅。 他只来得及睁眼回望向祈行夜一眼,最后的印象定格在对方笑嘻嘻挥手的模样上,然后 ,整个人摔向地面。 “砰!” 尘土飞溅,剧痛到难以言说。 调查官眼前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向四周看去。 他已经不在学生家里了。 很奇怪,四周是昏暗走廊,他身下似乎还压着什么,伸手一摸,拽出半副骷髅骨架。 调查官心脏停了一瞬,随即才意识到那只是人体模型。 应该是在他摔下来时压住的。 这是…… 他迟疑环顾四周,逐渐恢复正常思考能力的大脑,才慢了几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鉴定中心? “还有人了吗?” “都检查过了,小楼所有的污染物都被清理出去,伤员也送去治疗。” “那刚才什么声音!” 远处隐约传来交谈声,随即是焦急奔跑的脚步声。 快速赶来的调查官们一眼就看到走廊上的血人,先是错愕,随即赶忙上前。 “你怎么在这?还这模样……不对,你是去那学生的家里了!” 就连受伤调查官自己,都没有想到前一刻还在巢穴里的自己,下一刻会被摔出十几公里远,甚至还跨了城区。 他想起昏死的专员,连忙让同事们先把专员送去治疗,他则拼命撑住意识,将自己和祈行夜的情况快速向同事说明。 “巢穴外面,是另外一个城区?” 几个调查官面面相觑,随即一拍大腿:“完了!” “祈侦探的猜测是对的,污染源确实是几具尸体在争抢!” 正如祈行夜在小楼失踪,转头却出现在另一个区的学生家居民楼一样。 这是污染物和污染物之间,彼此都形成了不完整的巢穴,并且在争抢试图成为唯一的污染源时,吞噬掉了对方的一部分,使得巢穴相连,无视时空进行跳跃。 而受伤的调查官能从巢穴回到小楼,只说明一点:巢穴,在融合。 和污染源李李相争的污染物,是在小楼开始异化的,也因此将小楼地下的空间视作自己的巢穴。 在祈行夜离开之后,调查官们随即对小楼进行了全面的清理,使得巢穴能为污染物提供的力量在下降,但污染物不死,巢穴就不会消失。 现在巢穴融合,也代表了“主人”的状态。 恐怕污染源李李,在吞噬前来争夺的污染物。 “祈侦探的情况怎么样?”闻讯赶来的安可连忙问。 受伤调查官却摇了摇头,愧疚道:“他把我和其他同事都送了出来,自己却留在了巢穴里。” 安可的表情沉重。 祈行夜仗着自己不会被污染,将身上的所有装备都给了出去,帮助其他受伤的调查官保住性命。但这样计算下来,现在祈行夜身上,恐怕只剩下一支阻断剂。 这对任何一个调查官来说,都是不容乐观的。 即便是祈行夜…… 得到消息的罗溟,长久沉默后,才轻叹一声,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祈行夜让我相信他,他用行动做到了。” 罗溟顿了下,严肃道:“各部以祈行夜为中心,重新规划行动,以祈行夜会突破巢穴重创污染源为假定前提进行突击。” “他为我们争取到的时间,绝对不允许浪费!” 无线电频道内,一声声应答汇集到一处,震耳欲聋。 所有参与CD5111案件的调查官和专员,此时都听到了同一个名字,为同一人的生命而与死神争抢时间。 ——祈行夜。 在送走伤员后,祈行夜终于能松口气,不再束手束脚还要顾忌着同事的安 危。 最好的莫过于,为同事轰开的口子,也让他得以呼吸了些许新鲜空气。 祈行夜感动得热泪盈眶:空气!我爱空气! 不过坏处在于…… 他彻底激怒了污染源。 整个巢穴都发了狂,所有血管和粘液都向祈行夜猛冲而来,誓要将这个胆敢攻击自己的人杀死在巢穴中。 即便是祈行夜,也无法在怪物的地盘上发挥自己的全部优势,从最初的游刃有余,逐渐显得有些吃力。 但他仍旧记得自己刚找到巢穴时,房间的模样。模糊中,大脑向他提问:为什么污染源会保留房间,甚至连试卷书籍都没有吞噬? 污染物都拥有吞噬无生命体的能力,污染源只会在它之上,但它身处于此,却将自己出生成长,熟悉了十几年的房间,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显露出与污染格格不入的温柔。 祈行夜心中疑惑,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并迅速确定了方位,然后向着印象中学生书桌的方向前行。 巢穴中黑暗,不辨日夜方向,但他还是硬生生凭着粘液中的几片碎布料,成功找到了书桌的位置。 一大团黑色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噗通,噗通……一下下跳动。 就像心脏。 那一团黑色足有两三米高,像是沿着房间墙角生长蔓延的植物。异化后的血管格外粗壮,甚至可以看清血液在其中流淌时的鼓动。 祈行夜仰头看去,轻声不知对谁问:“这就是你要的吗?” 那个在考试成绩之后跳河自杀的学生,在冰冷寂寞的停尸房孤零零躺了很久,没有等来前来接他回家的母亲。 却在被污染后,立刻回了家。 甚至就连巢穴,也是自己最熟悉的房间。 像是回应了祈行夜。 角落里,一张书桌的模样缓缓显现,台灯成为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一道身影坐在桌前,静静背对着祈行夜。 还维持着人形。 “你,问我想要什么?” 那人形声音嘶哑,混合着杂乱的气音,像是在拼命压制住已经开始异化的声带,在努力像人那样说话。 “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怎么,你,告,说你。” “我没有过想要的东西,我有的,是妈,我,要,的。” “只有,我妈妈,给我的,制定的,目标。” 含混不清的话语中,祈行夜努力分辨每一个音节。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眼前的并非吞噬人类的污染源,只是一个迷茫不知路在何方的孩子。 日复一日的学习,努力,永远没有尽头的试卷和考试,家长的严苛和期待,只会在看到考试结果时不那么吝啬于一两句夸赞,但随即却是更加严格的要求。 他们说,你要考京城大学,他们说,你要好好学习。但他们从来没说,你要有自己的目标。 他死了。 在秋日冰冷的河水中。 在不理想的考试结果和父母的责骂中。 他跳下来时,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过。 唯一后悔的,只是——“为什么,要,叫醒,我?” 那身影缓缓转身,背光看向祈行夜。 学生的面容已经严重异化,五官走形扭曲,高度腐烂后又重新拼凑的脸,歪歪斜斜如孩童随手涂鸦,黑黢黢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黑红色粘液,顺着骸骨缓缓流淌。 它在问:“为什么,让我,重新回来?” “死亡,睡眠……” ——我已经死亡,得到解脱,为什么要让我重新回到这世界? 可被污染后异化的污染物,就算 是自身想要死亡,也做不到。 它在哭,撕心裂肺。 整具身躯都随着它的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青黑的皮肤像是虾壳,甚至能看到腹腔里腐烂的脏器和骸骨,所有血肉都不知所踪,只剩下被污染异化后的空壳。 祈行夜暗道不妙,赶紧想要冲过去将那身影抓住。 但他刚有动作,立刻就被地面上蔓延的血管缠住脚踝,一个踉跄摔在粘液里,再抬头时,却已经不见了书桌和那身影,只有一大团剧烈鼓胀跳动的“心脏”,烂肉和粘液缠绕。 祈行夜手中的长锯早就钝了锯齿,冲向他的血管越来越多,粘液几乎要将他溺毙。 局势极具下降,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利。 他唯一的希望,只在眼前的“心脏”上。 祈行夜心一横,深吸一口气猛然蓄力从粘液中起身,冲破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阻碍,如鸟投林,没有丝毫犹豫的直冲向那一团烂肉。 ——整个人扎进了怪物的心脏中。 视野一片漆黑,四周温暖,像是回到了生命的最初。 耳边咕噜噜的液体声音略过,一串气泡从眼前向上升去。 而他在坠落。 高浓度污染让祈行夜没有呼吸的可能,每一寸空间都被污染粒子占据。 他睁开眼,看到无数散发着微光的白点,从自己眼前悠悠飞扬而过。 像芦花吹拂,晚风温柔。 一切静谧而美好,没有反抗和挣扎的必要。 有那么一瞬间,祈行夜自己都有种错觉“就留在这里吧,何必再去争夺什么呢?就这样投降吧,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态,在另一个世界存在而已。”——大脑如是温柔。 但下一秒,耳边响起商南明的话“不要走进这片黑暗水潭,祈行夜。”——你说我不行?那我就做给你看! 胜负欲,启动! 祈行夜瞬间像被拧足了发条的小火车,快速在粘液中狗刨往上游,心里只剩下一定要回去炫耀给商南明看的想法! 他接触污染不多,但在医院停尸房时,他并没有看到余大将自己的心脏拿出来另放。可现在,明明污染源在房间外和竞争者厮杀,却把自己的心脏放在巢穴里。 这让祈行夜在疑惑的同时,也有了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心脏和巢穴有关?否则学生为什么会把自己本身留在这里,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保留? 他不清楚污染源,但他了解人,知道人会将自己珍视之物藏在最深最熟悉之处,妥善保管。 他不确定攻击心脏是否有用,但值得一试! 没有武器,祈行夜就把自己当做武器,在心脏中胡乱搅动,徒手将所有见到的血管全部捏碎,不断撞击心脏四周的“皮肤”,那层外壳被快就被他撞得不断发出异响,裂纹蔓延,气泡一连串冒出。 有空气进来。 祈行夜心中一喜,更加用力撞击,在这一团烂肉粘液里拳打脚踢。 很快,心脏剧烈颤动起来,连带着整个巢穴都在震动,像是吃掉了不消化猎物的野兽,拼命想要将内部的东西吐出去。 但祈行夜并不满足于此。 巢穴和污染源相辅相成,像是将军和城池。 祈行夜大致猜到,小楼地下空间就是污染物的巢穴,罗溟等人进入小楼后,必定会对巢穴进行清理。那会导致另一个问题——竞争污染源的两方,力量开始不平衡。 一强一弱,很快就会结束。到那时,污染源的注意力就会转向别处。 但如果祈行夜身处巢穴内部,从内部柔软的薄弱处发起攻击,令污染源李李的巢穴受损,情况又不一样了。 两个竞争者都被削弱力量,却势均力敌,它们 只会将注意力放在对彼此的厮杀中,不会有时间去伤害周围民众。 巢穴在动摇,浑浊粘液奔涌如河,怪物嘶吼咆哮,心脏逐渐破损产生裂缝。 终于,最后一击重击—— “锵——!” 一道光线投射进来。 更多的裂缝在蔓延,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心脏,光亮渗透。 短暂的寂静。 随即“轰!”的一声,像被戳破的水球,整个心脏都猛然溃烂,祈行夜连同粘液一起被冲了出去。 他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不等睁眼,就察觉到一道怨毒阴狠的视线死死盯住自己。 祈行夜:“啊…………” 拉仇恨,好像,有点过头了? 他默默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从巢穴里吐出来了,正趴在客厅的瓷砖上。而旁边的房间……像在战火中被摧毁一样,狼藉一片,污水横流。 大门外,身躯庞大的污染源死死盯住他,青灰透明的皮肤下,四五只眼球蠕动,转向祈行夜。 空气安静一秒。 祈行夜试探着站起身,顺手拎起离自己最近的痒痒挠当武器,小心翼翼问:“如果我说,刚刚都是误会,你会相信吗?” 污染源:“吼——!!!” 厉风呼啸,腥臭腐烂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被狂风吹个正着的祈行夜:“…………” 好像被讨厌了。 被损毁了巢穴的污染源发了疯,疯狂攻击祈行夜,甚至就连他身后的污染物都不在意了,所有的仇恨值都集中在祈行夜一人身上。 他不得不在客厅里仗着灵活辗转腾挪,不断避让开污染源无所不至的攻击。 手里的武器更是帮不上什么忙,被祈行夜嫌弃:“挠痒痒呢吗?” 痒痒挠:……你猜我为什么叫痒痒挠? 他随手将被污染源一掌拍断的木头扔到一旁,在被逼进厨房时,终于心满意足的摸到了老朋友铁锅,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和另一手中的菜刀配合得毫无间隙。 一手切菜,另一手下锅。 锅里活蹦乱跳都是被现宰现杀的血管烂肉。 罗溟等人冲上来时,离老远看到的就是祈行夜站在满地粘液碎肉中,悠闲自得的“炒菜”。 他甚至还在颠锅。 罗溟:“…………”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担忧祈行夜的自己是傻子。 “祈行夜!” 罗溟大声吼着指向祈行夜身后的窗户:“你跳下去!” 祈行夜刚看到前来增援的调查官们,还没来得及露出欣喜笑容,就忽然听到罗溟的要求。 “???” 罗溟终于忍不住想要弄死他了吗? 祈行夜:“卧槽多大仇多大怨啊兄弟!不至于吧?我为调查局拼过命,我为调查局立过功,让我见商南明!”① 罗溟:“……现在突然很想弄死你了。” 他无语:“让你从窗户逃生。” 祈行夜回头往下一看。 还真是。 下面就是升起来的云梯和铺好的垫子,调查官离他就一层的距离,见他看来还向他行礼:“祈侦探你放心跳,肯定接住你。” “巢穴已经被捣毁,污染系数在下降,你可以暂时休息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祈行夜:“啊……” 他摸了摸鼻子,转头就把刚刚的误解忘了,笑得甜滋滋。 调查官的增援来得很快,晋南和郝仁的带队也已经将整栋居民楼包围疏散,清空出一 片战场。 祈行夜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大开大合的向污染源发起攻击。 他接住罗溟扔过来的长刀,本来已经被污染源逼到墙角的劣势瞬间反扑,重新冲向污染源,眉目锋利坚定,不见一丝疲态。 “退开!” 祈行夜一声暴喝,跃空而起,手中长刀直直指向污染源皮肤下的眼球。 “噗呲!”一声,眼球爆裂,粘液四溅。 祈行夜没有任何退缩,手中刀刃坚定向下,一刀贯穿污染源的“头”,甚至直插.进楼板,粘液中有金属闷响传来。 污染源在哀嚎抖动,拼命攻击向祈行夜,异化的血管像倒刺钢鞭,瞬间就让祈行夜身上多了几十道血口,但他却连摇晃都没有,反而头也不回的嘶吼:“罗溟,拘束!” 拘束设备已经就位。 在祈行夜发出信号的瞬间立刻启动,与此同时,重武器装备的调查官也迅速上前,将污染源团团围住。 祈行夜如同贯穿污染源的“钉子”,将它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拘束设备生效,哀嚎着却依旧被圈在这个包围圈中,即便是粘液也像是撞上无形的墙壁,从半空滑落。 学生的家已经被损毁大半,墙壁倒塌,满屋凌乱,从房间到走廊全部成为混战的战场。 相互斗争的污染源彼此消耗了大部分力量,让前来支援的调查官没费太多时间,就将它们的空间缩减到最小,暂时看管在走廊上,像被关进玻璃罐的虫子,左突右撞无法逃离。 祈行夜缓缓站起身,脱力般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身后有人稳稳扶住了他。 他转头,就看到罗溟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祈行夜咧开一个笑容:“怎么样,我棒不棒?” 罗溟看向身前。 走廊上到处喷溅着粘液和碎肉,人体组织碎末已经难以辨认,满地的狼藉和鲜血。 污染源在哀嚎,挣扎,却还是被拘束。 而祈行夜脚踩在高高的烂肉粘液上,即便筋疲力尽,依旧笑容灿烂。 以胜利者的姿态。 “……嗯。” 许久,罗溟轻声回应。 “祈行夜,你说让我信任你。” 罗溟垂眸:“你做到了。” 祈行夜咧唇笑开,即便满身污脏,依旧得意洋洋一叉腰:“那是——我可是最好的。不论是私人侦探,还是其他什么。” “你告诉商南明,别以为可以有任何借口让我远离污染。” 祈行夜骄傲仰头,眼睛明亮仿佛有太阳坠落海洋:“还有什么考验?放马过来!” “你祈爷爷等着!” 视频定格在祈行夜骄傲的神情上。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抬头的瞬间,掩去眼眸中的笑意。 “如各位所见,突发情况。” “CD5111影响案发生时,祈行夜刚好与调查官一起行动,参与其中,救回机动1队调查官六名,分析部专员一名,普通市民三十四人,极大助力调查官小队完成对CD5111污染源的拘束工作,贡献突出。” 他平静问:“如各位先前所言,调查局认可能力。那现在,在各位看来,祈行夜能力如何?” 穹顶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无数目光接触交流又转开,暗流涌动。 无人言语。 另一位长官打破僵持,无奈道:“正式调查官这个头衔,即便是对调查局内部而言,也算是荣耀,难以取得。商长官想要就这样,将头衔送给一个刚接触污染不过两天的外部人员?恐怕调查官们不会认同,会产生怨言。” “哪怕商长官是要祈行夜以非正式 身份,辅助调查官工作,我们也会同意。” 他为难:“但正式调查官,绝对不行。” 旁边情报分析部张长官也接话:“南明年轻,有冲劲,也是为调查局考虑。” 张长官笑了:“如果南明认为祈行夜确实是优秀人才,也可以让祈行夜来分析部,从外部专员做起。正式调查官,起点太高了。” 他在嘲讽商南明异想天开,年轻鲁莽。 一个开头,就有人点头。 满会议室无人支持商南明。 商南明却勾唇:“那就这样吧。” 其他人疑惑。 商南明:“非正式身份,辅助调查官工作。” 他平静道:“我接受让步。” “既然各位已经达成共识,那祈行夜将以顾问侦探的身份,与机动1队,一起行动。”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致意:“我尊重全体与会人员的决议,向各位对调查局高度负责的认真态度和英明决策,致以敬意。” 死寂蔓延,会议室压抑。 “…………” “!!!” 有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祈行夜做正式调查官!他很清楚调查局不会同意。 他这是以退为进! 众人惊愕醒悟,但商南明却已经对他们的“决议”拍板定性。 ——并且一副自己顾全所有人而委屈退让的姿态。 多通情达理,多顾全大局的特殊长官商南明!! 枫映堂半隐没在商南明身后的影子中,笑咪咪咧开唇角,露出小虎牙。 商南明平静道:“那么各位,我的全部提案已经结束,会议记录将归档,对祈行夜一事,就此结束。” “他将担任顾问侦探一职,直隶于机动1队。” “南明。” 商南明转身欲走时,却有温和嗓音从会议桌上传来,问他:“如果祈行夜做错事,危害调查局和同僚,怎么办?” 商南明转身,沉沉看去。 半晌,他嗓音低沉而郑重:“我会让祈行夜跟随不离,有关污染的一切,由我亲自引导教习。他危害,也只危害我。” 像在许下一生的誓言,分量沉重如山。 “祈行夜,会由我全权负责并担保,与我的生命荣耀相连。” 荣俱荣。 死,同死。 章节目录 第37章 第37章 穹顶会议室。 会议结束后, 各个长官和部门负责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彼此点头低语,三三两两停留在会议室外廊。 商南明向人群中某人微不可察点头, 致意感谢。 对方笑呵呵转身。 正是会议上, 最先提出反对意见并假设性让步的那位长官。 “商长官。”阴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商南明平静转身看去。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 正抱臂站在走廊边,头顶即是高悬的调查局徽章。 “商长官好计策。” 张长官瞥了眼那位长官离开的背影:“以退为进,怎么, 拆屋子和开窗户?” 他冷笑,压低声音问:“你从一开始,就想要让祈行夜做顾问侦探吧?正式调查官?呵!” 商南明微微欠身, 得体又疏离:“愚钝, 借一点前人智慧的火烛而已。” 他程式化微笑:“张长官不需要针对CB0739的情报错漏, 展开调查吗?还是浮生偷闲?” 张长官阴晴不定的盯着商南明, 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无声蔓延。 跟在张长官身后的助理部长焦急却无法插话。 枫映堂垂眸, 眼观鼻鼻观心, 忽然对调查局建筑的地砖纹路有了兴趣。 良久, 张长官轻哼了一声, 率先移开视线。 在与商南明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脚步停顿:“你最好看住你家的小朋友。太迷信人性……” 张长官笑了下:“死的早。” 声音随身影远去。 商南明毫不在意,连转头都没有。 枫映堂看向不远处, 若有所思:“长官,林长官似乎在等您。” 商南明看去。 林不之肩扛黑星, 长身玉立,黑色制服将他颀长身材修饰得如水墨画, 眼角唇边有年龄带来的细密皱纹。 岁月不曾败美人, 只将故事和阅历沉淀, 温润如玉,如琢如磨。 “林长官。” 商南明率先点头致意。 “南明。”林不之笑吟吟转身,手抚腹部微一欠身回礼,行云流水。 “你在把本来幸福的孩子拽入水潭,当他被污染,他会怨恨你。不论现在如何斩钉截铁。这是人性。” 林不之眉眼温润,笑着低声问:“南明,一定要把祈行夜拉进来吗?” 商南明毫不犹豫:“我有,必须选择他的理由。” 枫映堂担忧。 林不之却点头,不再过问:“你自有你的决断。” 会议足够漫长。 祈行夜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商南明,却在自家沙发上等到发霉。 “商南明到底什么时候来啊?难不成你们调查官也堵车吗?我都要长蘑菇了!” 祈行夜哀嚎,一头扎进客厅地毯上的彩虹拼图,将本来快完工的拼图一把扬了,像百无聊赖的孩子。 晋南赶紧试图制止,不让祈行夜碰到他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祖宗!你一会儿再把包扎线崩开了!要拆线再重新绑,你不怕疼?” 祈行夜瞬间安静,在地毯上坐姿乖巧。 他赤.裸着上半身,肩膀披一件制服外套,大剌剌露出漂亮紧实的肌肉,却也被绷带几乎全部覆盖。 晋南松了口气,这才重新拎着仪器为他做简易监测。 祈行夜伤得很重。 他独自一人冲进污染源巢穴,救出几位同僚,又将污染源锤得半死不活,纵然有特殊体质加持,但也以伤换伤,只比污染源受的伤轻一点。 等罗溟等赶来的增援将他从巢穴带离时,一口气松懈的祈行夜,甚至脱力得手 软脚软,毫不客气借用了罗溟的后背回来的。 晋南觉得,当时在场的人,这辈子怕是都忘不掉亲眼看到罗溟背人场面的惊愕。 其余调查官都在紧锣密鼓的处理案件后续,连续两起案件,收尾工作量巨大。 好在CD5111扑灭得早,并没有引起恐慌震动,让调查官们都松了口气。 医疗官在为祈行夜处理好伤口后,叮嘱了一长串,但祈行夜依旧单手撑脸的吊儿郎当,并没放在心上。 晋南无奈,放不下心,就申请跟着祈行夜一起回了侦探社,后续的检查和伤势处理,也都交给了他。 虽然祈行夜一副天大地大浑不怕的悠闲模样,但调查官们毕竟从未听说过有不惧污染体质,因此还是担忧,也让晋南时不时的监测祈行夜的污染系数,担心后续会发生异化。 祈行夜完全不和晋南客气,笑嘻嘻亲密得像是多年挚友,就连邻居阿姨都夸两人感情真好。 晋南:……您哪看出我像愿意的样子了? 但他看了眼像小孩子般耍赖的祈行夜,还是无奈叹气,任劳任怨,面对祈行夜时自动变成老父亲。 甚至连侦探社都帮忙收拾了。 明荔枝一进门,傻眼又震惊,还特意后退出去确认了一下招牌,才迟疑着走进来:“老板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不对,老板你这身是什么打扮?!” 明荔枝惊恐:“cos木乃伊吗!” 祈行夜坐在一堆拼图碎片里,发旋里还挂着片粉红色的,他将拼图片拿下来,无辜摊手:“啊是有那么一回事,你老板接了个□□的活儿,对方幼儿园早毕业了,有点难对付。” “但是!” 他一握爪,摆出奋进的姿势气势汹汹道:“虽然敌方很强,但还是败在你老板我手里!荔枝你是没看见,当时所有人立刻化身小迷弟疯狂追捧我!” 他甚至掐着嗓子变声喊:“他们都喊什么‘祈行夜我爱你!’、‘你是最棒的!’。哇那场面~真应该拍下来给你看看。” 祈行夜美滋滋点头,自我认同:“等我死了,这段光辉战绩一定要写在墓志铭上。” 刚从厨房走出来的晋南:“…………” 明荔枝:“…………” 他诚恳道:“老板,你预定要写的墓志铭也太多了,光是我有记录的就有一整本厚了。” 他比比划划的建议:“等你死了,我可能需要给你买个山头凿壁题字。” 祈行夜感动:“你是想把我压在五指山下吗?呸!你这泼猴。” 第一次见识到祈行夜和他人相处模式的晋南,被惊在原地。 没想到祈行夜这样表里如一, 明荔枝:“这位是?” 祈行夜满不在乎挥了挥手:“甲方爸爸!” 明荔枝:“甲方爸爸还要扫地做饭吗?” 他感动的从晋南手里接过吃食,完全跟随祈行夜的态度,没觉得有任何不对:“谢谢爸爸!” 晋南:“……不客气?” 如何在年纪轻轻就有了两个好大儿?谢邀,首先要和祈行夜有一段冤孽。 他感慨,祈行夜的这个小助理,真是和祈行夜完全适配。 老板吹牛我鼓掌,老板嗝屁我刻碑。 没有进一步命令,晋南也无法擅自离开,在明荔枝这个“外人”面前也无法提起污染,只能被明荔枝好奇的打量来打量去,坐立不安。 祈行夜笑眯眯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直到晋南快要石化了,才打发明荔枝去隔壁婶子家帮忙。 晋南顿时长出一口气,挺得笔直的腰背瘫下来。 明荔枝看向他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像被一只 小兽盯上了,天真又残忍。 祈行夜不解的瞥了眼晋南,但还是暂时将这事扔到脑后,问他:“王男和李李,你们要怎么处理?” 他分析的没错,分析部已经确认,这是一起影响案。 之所以污染源会出现在鉴定中心,是因为王男。缝隙诞生于第三中医院,依附在王男身上伪装拟态,然后在鉴定中心彻底成形,污染粒子喷薄而出。 医疗官将王男从头检查到脚,然后才发现,缝隙,在王男手指的划伤中。 王男只是带着蒲公英离开的动物,利用他,污染躲避了调查官监察,散播到其他处,更造成李李的死亡。 被告知真相后,王男痛不欲生,精神近乎崩溃。 但就算晋南同情王男,也只能叹气看着王男被送回调查局总部。 就此,王男一生都要在专员的监管下,生活在调查局总部。直到所有污染被彻底清除。 “一旦被缝隙依附,就算是被利用,自己主观并不想伤人,但污染都已经存在。” 晋南:“出现过缝隙,王男以后,也比其他人更容易被缝隙利用。无法再让他回到正常的社会。” “不过。” 他低声道:“总归是还活着。” 祈行夜没说话,单手随意折着纸鹤。 “你救回来的那几个,他们已经陆续醒了。” 晋南试图活跃话题:“专员在污染现场待太久了,防护服破损,已经被污染,好在你救的及时,专员污染系数不高,先送他回科研院了,希望科研院有办法救他。” “另外几位调查官,也都说等养好伤要亲自登门道谢。” 毫无准备一头撞进污染物巢穴,调查官自己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只求尸体还能剩张脸,方便同事们辨认残骸。 却没想到,祈行夜中途硬生生冲了进去,打断污染,拎着伤员横冲直撞,竟然真的被他踏出了一条生路。 除了祈行夜自己,其他人情况都很好。 从祈行夜找到他们开始,就没有再让他们添新伤,更补足了足以让他们保命的装备。 本应该是被保护者,却反过来,保护应该履行保护职责的人。 被救的调查官们既是感激,更是羞愧,为曾经对祈行夜的不信任。 “晋南,听说你和祈行夜关系好,请你帮我向他道谢,还有……对不住。” 有调查官在晋南离开时,心情复杂的请他帮自己带话:“祈行夜要我们信任他,将他当做同僚平等看待。他已经用实际证明了他自己。如果祈行夜要加入我们队,我没有异议。” 晋南将同僚们的想法一五一十向祈行夜说了,他却面色平静,没有骄傲或得意。 好像事情本就是如此。以致于,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必要。 “商南明是堵死在半路上了吗?” 祈行夜第五十次发问。 晋南:“你对调查官是有什么误解?我们又没有遁地术。” 他无奈:“京城晚高峰的路况,你不清楚吗?” 更何况第三中医院附近的路还没有开放,等待调查官对污染粒子进行全方位的清除。 出过一次缝隙转移的事,他们绝不会允许第二次,因此医院附近的开放时间,远比最初预计的要慢。 但晋南清楚,和路况无关,和会议有关。 郝仁的话提醒了他。商长官看重祈行夜,那么不论原因是什么,都一定会让祈行夜进入调查局,甚至是和他们一起日常行动。 这对调查局来说,是打破制度的决定,难度必然不小。 即便晋南信任敬佩商南明,也忍不住担忧起会议。 他看了眼手表,犯嘀咕:“这也 太久了……” 祈行夜好奇:“以前你们的会议很短吗?” 晋南摇头:“应该说,很少有这种大规模的会议。这次是调查局所有长官和部门负责人,全部到场的盛况。” “因为商长官汇报的,是差点升格成A级的污染类案件。” 调查官总是不够用。尤其是上一次A级污染类案件之后。 而国内各类型污染层出不穷,调查官们马不停蹄的赶赴处理,几乎没有个人生活时间,全部给了这份工作。 人总是聚不齐的。尤其是各位长官,更是忙碌,天南海北。 所有长官聚集在一处,就更是罕见。 “应该说,这样的会议,和A级污染类案件发生的次数,大抵相同。” 晋南见祈行夜没什么表情,还以为他在担心进调查局的事,安慰道:“交给商长官吧,如果是商长官想要你进入调查局,那无论如何都会达成。” 祈行夜挑眉。 他倒不是担心这个。毕竟以商南明那老狐狸性格来说,他更应该关心商南明的对手不要被坑得太惨。 只是——“商!南!明!” “啊啊啊啊我还得等多久,要长蘑菇了嘤嘤嘤!” 前一秒还神情淡漠得让晋南发憷的祈行夜,下一刻却满地打滚,像得不到糖就耍赖的幼儿园小孩,“哗啦!”打翻了拼图。 晋南:“祈侦探!伤口,伤口裂了!” 一双黑色长靴,无声踏上房门台阶。 “没想到祈行夜侦探,竟然这么欢迎我。” 那声音平静,裹挟着大门洞开的寒风吹进来,冷冽干净。 冻得没穿上衣的祈行夜一哆嗦。 他一抬头,就看到商南明站在门口,垂眸向他望来时的眉眼依旧是印象中的平静俊美。 祈行夜默默低头看了眼浑身凌乱不整的自己,又小眼睛悄咪咪瞅了瞅制服利落的商南明。 “!!!” “卧槽!” 祈公好龙:“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他迅速从一堆拼图碎片里捞回外套,龇牙咧嘴往身上套。 像比美失败的开屏孔雀。 晋南愕然,随即高兴又敬意的喊了声“商长官”。 商南明点头,跨进客厅,从怀中抽出洒着金粉的白色信封,骨节分明的手掌递向祈行夜。 “你要的。” 祈行夜眨了眨眼,还想装傻充愣,说自己不知道要什么。但在商南明的目光压力下,他摸了摸鼻子,悻悻将话吞了回去。 商南明不是晋南,几句话就能骗得团团转还看戏的悠闲。对商南明装傻……对方大概会真的认为自己是傻子,这都不明白。 白金信封正式,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如玉的光,上面还戳印着金色调查局徽标火漆,还带着商南明的余温。 正面“聘书”两个字笔走龙蛇的磅礴,祈行夜一眼就认出,那是商南明的字。 他跪坐在地毯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不需再多说什么,商南明和祈行夜都很清楚,对方要的是什么。 祈行夜通过了考核,交上了一份超额答题的答卷。于是,为自己赢来了调查局正式聘书。 ——顾问侦探。 为祈行夜一人,专门设立的新岗位。 “你说,你很擅长赢。” 商南明垂眸,笑意隐匿光中:“你说的没错。” “祈行夜。” 商南明伸出手,停在半空,等祈行夜握住:“我是商南明,调查局特殊长官,也将是你的搭档。” “我不会让你多指教,但我会与你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祈行夜怔怔仰头,看向逆光而立的商南明,然后不受控制般伸出手,用力握住商南明的手掌。 “好。” 他站起身,看向商南明的目光坚定,没有任何退缩:“这既是我所求。” 他知道那是无人所知的黑暗水潭,其下暗藏危险,无人能游上岸。 可他拥有选择的自由。那对他人是不幸,却是他唯一索求的路。 一刹那的正经严肃后,祈行夜重新笑嘻嘻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向商南明眨了眨眼:“都说是搭档了,那我总不能再继续喊商长官了吧?多生分呐~明明?南南?小明?” 商南明颔首平静:“你自随意。” “你什么时候,好好叫过一声‘商长官’?” 祈行夜望天:啊……好像是这样,商大官人~ 晋南差点惊掉了下巴。 恰好明荔枝从隔壁人家回来,手里还吃力捧着隔壁婶子硬塞过来的晚饭,一跨进门刚兴奋打算嚷嚷,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明荔枝一抬头:“……?” 祈行夜拍头:“哦对,荔枝的事。” 他笑嘻嘻凑近商南明:“商长官介意我多带一个吗?” “你看荔枝,这么天真可爱,放在别的地方兼职,怕是被骗得底裤都不剩。” 祈行夜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反而一副‘妈妈很担心好大儿’的神情,向商南明软磨硬泡,挂在商南明手臂肩膀上毫无间隙的晃来晃去,亲昵得像是从出生就相识,该撒娇的时候果断撒娇。 商南明像个猫爬架,屹立不动。 晋南看得胆颤心惊。 能进调查局都是意外之喜,不知道商长官为了此事耗费多少心神,没想到祈侦探还要更多?! 这是晋南绝对做不到的事,但祈行夜得心应手,成年人的边界感在他这里毫无作用。 晋南忍不住伸出手,等着商南明什么时候忍不住要揍祈行夜的时候,他好冲上去解救同事。 商南明不为所动,看不出喜怒,只转头看向明荔枝。 一眼扫过去,压力如山。 在商南明面前变成了透明人,一切不想为人所知的辛密,一览无余。 明荔枝差点炸了毛。 他硬着头皮强行克制自己站在原地,手掌心出了汗。 商南明:“叫什么?” “……明荔枝。” 每一个音节都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心跳如擂鼓。 商南明意味深长的重复:“明?” 祈行夜:“?” “你们调查局难道还有‘避尊者讳’这么古板,啊不传统的习惯?” 他将明荔枝拉到身后,挺括肩背将其严严实实挡去,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只许你叫小明,我家荔枝就不能叫了?” 商南明不置可否,任由祈行夜猜测。 他将崭新终端递过去:“你的。” “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前往调查局。” 他道:“你应该已经从晋南那听说,调查局的招聘规则:不对外。你半路出家,但那不是你平庸的借口。会有人负责为你做初步培训,祈行夜,好好学。插班生,更要比他人百倍千倍努力。” 商南明淡漠道:“祈行夜,你是商南明的搭档,荣辱与共。不要辱没了我的名字。” 祈行夜不爽的“啧”了一声:“那我希望以后别人介绍你——祈行夜的搭档。” 胜负欲! 商南明的眼中,笑意划过。 他向晋南招手,转身离去。 “等等!” 祈行夜愕然,追了出去:“明荔枝的事?” “你自 己看着办。” 商南明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重型越野车发动,很快消失在祈行夜视野里。 他被夜风吹得抖了抖,赶紧裹紧了外套转身回客厅,却见明荔枝依旧保持着刚刚垂头不语的模样,站在原地像是对外界毫无反应。 祈行夜:“?” 他怜爱:看看商南明,把自家荔枝吓成什么样了。 “商南明对谁都那样,不是专门针对你。” 祈行夜走过去,拍了拍明荔枝的肩膀,像安慰自家小朋友。 “荔枝,你老板我接了个大活儿,你看到了的,刚才的甲方爸爸们。以后不一定还会在侦探社待多久,还有没有时间做侦探也难说。” 祈行夜诚恳问:“你愿意换一份工作吗?和我一起。” “这份工作会很有趣,但也有危险。我不会让你踏进危险地带,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但连你老板我也只是新人,我无法向你承诺我做不到的事,你可能会受伤,会怨恨我。” 他握住明荔枝的肩膀,低声说:“所以,如果你拒绝我……” “我不会哭。” 明荔枝眼睫颤了颤,微微抬头,就正对上了一双饱含热泪的狗狗眼。 祈行夜眉头微蹙,漂亮的丹凤眼水光潋滟,像受伤后依旧强忍坚强。 但只是更令人无法拒绝。 明荔枝差点摔进那片眼眸的海中,只想跟着祈行夜点头。但他还是强忍着沉默下来。 室内寂静,令人心慌。 祈行夜长叹一口气,抬手揉乱了明荔枝微卷的头发:“那我会帮你找下一份兼职,如果你想,侦探社也可以留给你,我会拜托邻居们照顾你……” “老板。” 明荔枝忽然出声,打断了祈行夜。 他平静说:“我家在京城最好的地段有十几套房子,豪车名表不过尔尔,游艇飞机也早就厌烦。没有我付不起的账单,得不到的商品。我身边的小伙伴无一不是座驾千万,纸醉金迷,他们过早获得了一切,于是世事索然无味……” “???” 祈行夜:“可恶!你是在炫富吗!”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不。” 明荔枝说:“我只是想要告诉老板,并不是因为我兼职遇到了老板,而是因为老板在这里,我才会兼职。” “我不需要另一份兼职。” 明荔枝笑起来时梨涡甜甜:“我只需要老板。在我看来,侦探社是家,老板是家人,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世界。” 祈行夜感动得眼泪汪汪:“没想到你这么爱我,荔枝,荔枝我请你吃烤肠!” “所以老板——” 明荔枝欢呼:“既然是这么有趣的事,你怎么能吃独食呢!” “好耶!” 祈行夜快乐起来,两人击掌相庆,在客厅里蹦来蹦去像快乐小狗。 “但老板,刚才那位商先生,不像好人啊。” 明荔枝担忧:“我真的能和老板一起去吗?” 祈行夜满不在乎一挥手:“放心,他既然让你听到了,就是不拒绝的意思。” 他笑道:“以商南明的谨慎周密,怎么可能向无关人员泄露信息?” 祈行夜是见识过调查官们工作有多刻苦的,商南明说早晨来人接,他掂量了一下,嘟囔着该不会八点就来吧? 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睡到爽。 祈行夜是晚睡晚起坚决拥护者,日常晚睡查案子,再赖床到中午才懒洋洋下楼,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悠悠闲闲吃饭晒太阳。让他早起,比杀了他都痛苦。 但他再怎么长吁短叹,也知道进别人家地盘要按照别人的 规矩来,尤其还是他自己想去的。 于是,他不情不愿的早早上了床,试图健康一回。 结果…… 嗯,天花板上的花纹真好看。 太过兴奋的祈行夜一宿没睡着,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中,他在无人昏暗的小巷,拼了命向前跑,心脏快要炸开也不敢停,不断晃动的视角天旋地转,他摔在地面上。 看到圆月皎洁高悬,以及,墙壁和地面在波动,摇晃,露出一线缝隙…… “咚咚咚!” 敲门声毫不客气传来:“祈侦探!我来接你了。醒了吗?” 被强行打断梦境的祈行夜:“!!!”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出了一身的燥热虚汗。 半晌,他才在锲而不舍的敲门声里懒洋洋坐起身,裹着被子醒神半天,又差点坐着睡过去。 直到连邻居都不满探头查看,祈行夜才不情不愿的趿拉着兔子拖鞋,懒洋洋下楼。 一开门,安可活力四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早!祈侦探,新的一天从早晨开始,准备好迎接新的人生了吗?” “…………” 祈行夜目光呆滞,两眼青黑,毫不留情关上门。 安可:“!!!” “祈侦探我给你买了早餐!” 他抖抖手里的袋子,让油炸食品的香气肆意蔓延:“还是热的呢,凉了可惜。” 祈行夜揉了揉头发,叹气给安可开门:“进来吧。” 他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六点!” “……会不会太早了啊!” 没睡好的祈行夜面色不好,失去笑容的脸令人发憷。安可颤了颤肩膀,奉上早餐露出一个寻求和好的笑容。 但安可还是有点委屈:“六点还早吗?我们正常五点就要起来训练。要是出任务中,那就是抓紧一切时间睡觉了。” 祈行夜:……调查官好惨。 啧,虽然是他自己想要的,但怎么突然有点后悔了呢? 入职第一天,想瘫瘫。 祈行夜:人为什么要工作不想打工只想瘫瘫好难哦想做富二代了…… 刚一回客厅,祈行夜就乐了。 看来同样还有另外一个人没睡好。 留宿在侦探社的明荔枝,睡在客厅沙发上,一张白得透明如荔枝的小脸上,挂着两个青黑眼袋,神情痴呆怨念。 “怎么了荔枝,要见证新世界,太兴奋了睡不着吗?” 祈行夜欢快:“看来富二代也有烦恼啊~突然快乐了。” “不是。” 明荔枝幽幽道:“老板你的沙发……早就说不要买这么便宜的!硌得我腰疼。” 他抖了抖手里的毯子,委屈控诉:“毛毯也很扎人!没法睡。老板你不要再买九块九批发货啦!” 祈行夜:“…………” 良久,他咬牙切齿:“可恶的富二代!” 他强行摆烂:“爱睡不睡!你是豌豆公主吗?你老板维持一个侦探社哪有多余的钱,这个月的水费还没交呢!” 明荔枝一掀睡衣,白嫩腰肢上的青紫一团格外显眼。 他委屈巴巴:“看,我又没说谎。” 祈行夜:………… 安可本以为只需要带祈行夜一人,但临行前,晋南却把他拉到一旁,告诉他如果祈行夜身边的小助理也打算一起跟着,不必阻拦。 他很吃惊,迷茫请教。 晋南眼神复杂:“这样,你把侦探社当成娘家看,就明白了。” “‘嫁’入调查局的侦探带个娘家人,多正常。” 安可想起晋南的话,好奇看向明荔枝。 虽然这对熊猫谁都没睡好,但不耽误明荔枝的麻利勤快。 他很快将侦探社打理好,水电燃气和周围邻居都打点得清清楚楚,有人好奇问起时,他骄傲说老板接了个大案子,就是要出远门。 邻居们不舍,但拍着胸膛保证,侦探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交给他们来照看,让明荔枝两人放心离开。 “注意安全,小祈。” 老大爷咧开没牙的嘴,握住祈行夜的手,笑呵呵嘱咐:“挣不到钱没关系,爷爷这有,你不要着急,只管回家。安全第一,知道吗孩子?” 邻居大姐眼含担忧:“小祈侦探,最近这边也不太平,你和荔枝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祈行夜拎着行李包走出侦探社,就被来送行的邻居们淹没了。 他一一笑着回应,叮嘱老大爷按时吃药,劝大姐少打孩子,和婶子约好回来一起吃涮羊肉…… 安可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面微愣。 “祈侦探,一直这么受欢迎吗?” 资料上再怎么描绘,也不如亲眼一见来得震撼。那些人是真的把祈行夜当做了家人。 祈行夜无父无母。但所有人,都愿意成为他的家人。 “那当然!” 明荔枝骄傲挺胸:“就没有我们老板搞不定的人。你们那个特别可怕的商先生,不也是?” 安可:“……也对。” 他缩了缩脖子,看向祈行夜的目光充满敬畏:这可是能说服商长官的狠人!娘家的! 祈行夜一回头:“?” 他纳闷看向安可:“这么看我干什么?你车呢?” 安可这才回神,赶紧推着祈行夜吃力的从人海里离开。 已经有早起的孩子听说祈行夜要出远门了,哇哇哭得伤心,吵得害怕小孩的安可一个头两个大。 清晨薄雾未散。 黑色越野车很快上了快速路,向京郊驶去,如雷电疾驰却无声无息。 黑色的幽魂。 在黑暗和人民中间建起一堵牢不可摧的城墙,行走于不为人知的黑夜,无声却有力托举光明。 但如果有人问——是否有这样的机构,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答案是:无。 他们并不存在于地面之上,不可被追寻。 “到了。” 安可洋溢笑容,率先下车:“这里就是调查局总部大楼了,商长官在等你。” 越野车停在废弃的农家乐门口。 祈行夜下车,看到的就是一片荒凉。 空气中甚至隐约飘动着鸡粪的味道,远处零星炊烟。 祈行夜默默转头:“大楼……楼在哪?” “就算骗我也得先有个楼啊!” 他一甩手指向群山青黛薄雾的空旷,语气震惊。 明荔枝担忧:“老板我们该不会遇到诈骗了吧?快找警察叔叔!” 安可耸了耸肩,笑着指向农家乐:“祈侦探,我说了是楼。” “但我可从来都没说,这楼,是向上盖,还是向下盖。” “调查局,就在你脚踩着的这片土地之下。” 祈行夜恍惚低头。 野草两三根飘扬。 鸡走过来。 “噗!” 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38章 第38章 “搭档是调查官最重要的伙伴, 也是污染案件中的最小行动单位。” 安可边引导祈行夜走入设施隐蔽的调查局大楼,边介绍有关调查官的事情。 严格来说,调查局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组织。 从来没有人能保留它的照片音频, 或是向外界透露星点消息, 属于最高保密级别单位。 一如它所秉持的原则,于缄默中行动。低调,隐秘,融身黑暗。 作为总部的大楼, 更是安保严密。 它不在地面上。 而在地下八百米。 以地面上的废车场作为掩护,以荒芜农家乐作为入口,远在京郊, 所有人视线之外。 农家乐门口的老大爷抱着猫,悠闲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 安可向大爷点头致意, 指着祈行夜:“商南明长官特殊招聘人员,顾问侦探祈行夜,隶属机动1队, 已经取得正式聘书。” 巨大一团的橘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瞥了祈行夜一眼,抖了抖浑身光泽油亮的毛,又躺了回去。 大爷慈眉善目, 没有反应。 祈行夜:“……?” 走进农家乐好远,他还满头问号,频频回首震惊:“这就是传说中安保严密的调查局……的安保?” 安可:“没听说过扫地僧吗?” 祈行夜立刻眉目祥和:“……好, 合理了起来。” 安可“噗”的笑了:“其实安保不是大爷, 看见那猫了吗?那是我们调查局的猫门卫, 第一道防线。如果闲杂人士硬闯, 他可以最快通知后续队伍。而且, 多具有迷惑性啊,谁会怀疑大爷呢?” “大爷十几年前也是调查官,在影响案中被污染时刚好猫路过,另一生物分摊污染系数,大爷捡回一条命,但也和猫绑定,形影不离,意识在猫身上。调查局本来想让大爷退休养老,大爷说在哪晒太阳都一样,不如来看门。” 祈行夜的表情太过震惊。 安可挠了挠头:“按照你们玄学里的说法,也可以理解为灵魂互换?” 祈行夜:“卧槽,帅!” 明荔枝:“嘶!这里也闹鬼?!” 他欲哭无泪:“我这辈子兼职就逃不开闹鬼了是吗?” 安可:“就你们侦探社那个闹鬼频率,你老板都能把污染物当鬼揍,你竟然还没习惯吗?” 一行人绕到山下,走进伪装成防空洞的巨大山洞。 山体内部的阴冷扑面而来,冻得祈行夜一哆嗦,他仰头向上看去,心中无限感叹。 山洞的内部,以屯兵所来称呼更加准确。 足有几十米的挑高,石壁布满管线,红绿灯光如呼吸交替闪烁。即便不见人,但也猜得到,监控密布,屏幕后有队伍全副武装,时刻待命。 山洞如迷宫,绕过十几道防冲撞弯之后,终于看到重兵把守的大门。 有士兵持.枪小跑着过来,向安可敬了个礼。 安可回礼,将自己的证件递过去,同时再一次介绍祈行夜的身份。 祈行夜虽有聘书,但还没有在总部内完成正式认证,因此全程都刷的是安可的身份信息,又被礼貌请到一旁做人体信息采集。 不仅是面部信息和指纹,视网膜,步态,骨骼,动作特征,足音,声纹……完全的个体差异记录,确保在环境事态最糟糕的情况下,也可以辨认出祈行夜此人。 完成数道验证后,祈行夜等人才被放行,大门后,是通往地下八百米的斜梯。 既可以缓解人在快速高度气压变化时的不适感,也是另一重安全保障,确保就算有敌人冲到这一关卡,地下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无法对地下建筑造成直接打击。 安可向把守的士兵回礼,电梯门缓缓封闭,开始启动。 “你们每次上班都这么麻烦吗?” 祈行夜震惊:“万一起晚了,那就不能争分夺秒踩线打卡了?” 安可笑道:“调查官不需要每日打卡,更多时间都在跑任务。只有了结一桩案件,或装备补给见底,才会回总部述职或补充备品。实习期在总部时间还多一点,能独当一面之后,案件忙得恨不得从别人那抢时间,哪有那么多时间回来?” “像商长官,晋南队长他们这些级别权限高的,还需要述职开会,回来得勤些。像我?” 安可耸肩:“我上次回总部,还是领夏季制服。” “总部常驻的也只有那几个部门,比如情报分析部,技术支持部,局长小组,还有一部分科研院驻扎组。但那些搞技术的,他们都有宿舍,平常都住在地下,只有休假时才会上来,享受正常生活,和家人团聚。类似于学生寒暑假吧,只不过假期更短。” 安可指了指脚下的电梯:“调查局的关键信息,必须尽可能隔绝污染粒子的入侵。地下八百米,就可以将污染粒子的影响降低千万倍,调查局的选址和修建,可以确保近乎百分百独立运行,任何缝隙都无法进入调查局。” “所以那些技术人员,也是尽可能不频繁外出。非必要不进行人员流动,这样也让污染无机可乘。” 祈行夜忽然很好奇:“那你这几个月都在出任务?多少案件?” 安可仰头回忆:“唔……我和我搭档独立处理了三起D级影响类案件,一起E级侵入案,一起E级变化案。然后就是祈侦探你看到的这两起,跟随队伍统一行动。我和我搭档连轴转,从过完年后,一直忙到现在。” 祈行夜人都木了:“你们的日常这么社畜?” 安可哈哈大笑:“我们也是人嘛,和外面社会上的人们没什么不同,就是工作特殊了一点而已。只要不是富二代,大家不都是差不多的人生?” 明荔枝默默抱紧怀中行李袋:我觉得你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安可无奈摊手:“不过也是没办法,案子太多了,调查官永远不够用,能独立外出处理案件的正式调查官,国内全部加起来也就不到两千人,还要刨除受伤养病的。总不能让那些还没成长起来的上战场送死吧?正式调查官,既是肯定和荣耀,也是压力和责任。” 他解释道:“处理污染案件的最小单位是组,也就是你和你搭档两个人,一般C类及以下的案件,都由小组处理,毕竟级别越低的案件数量越多,像金字塔结构,A级案件至今只有六起,E级却几万起,蚂蚁多了也让人头疼啊。” “而C级开始,会由总部各个机动队的长官决定,是由小队行动,还是几个组共同处理。至于祈侦探你经历过的案件,这种由商长官直接带领机动队,大规模处理的,很少见。” “但是,A级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千万人以上的影响级别,堪称灾难。尤其是污染类案件。” 他羡慕的看向祈行夜:“听说你的搭档是商长官?这也太幸福了吧。商长官从来都独来独往没有搭档,顶多带上枫副官。我们一直惯性以为,长官们就应该是单独的,没想到……那岂不是以后你和商长官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祈行夜骄傲挺胸,美滋滋:“毕竟我这么优秀嘛!商南明选我,说明他眼光好。” 与安可的聊天,也让电梯运行的时间没那么枯燥。 电梯停顿,机械女声温柔提示,随即电梯大门缓缓打开。 地下八百米。 银光闪烁。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为眼前景象震撼。 全金属骨架的穹顶大厅银白明亮,徽标高悬,“国土安全与异常事件调查局”几个大字扑面而来的气势磅礴,庄严肃穆。 一整队人全副武装守在电梯正对面,他们全身笼罩于黑色,身穿黑色作战服,脚蹬战靴,眼睛都被战术眼镜遮挡。手中武器始终朝向电梯,任何入侵者都被毫不留情的剿灭。 安可和其中一人似乎关系不错,小频率摆手:“哥们儿你轮岗到守卫了?等你晚上轮班了一起吃饭啊?” 那人微不可察的点头。 安可兴高采烈。 见祈行夜眼神好奇,安可小声解释:“他是我在调查学院的同期,我们都是第十期的学员。” 他耸耸肩,感慨道:“调查学院每期能顺利毕业的就那么几个,谁都认识谁,一起扛过枪挨过揍交情比金子还真。再说我们这工作特殊性,想和外部人交朋友也不太现实。” 祈行夜:“……辛苦了。” 安可带着祈行夜穿过穹顶大厅,渐渐的,周围人多了起来。 有穿制服的调查官,有白大褂的技术人员,他们或步履匆匆,或三三两两交谈争论。如果忽略他们的身份和调查局的特殊性,和寻常的科研所上班也没什么不同。 “这边。” 安可将祈行夜引向后勤部:“你的身份卡需要在这里激活,他们会把你的身份信息录入调查局系统,从此你就是正式一员了,可以获取设备和补给,也可以查阅权限对应的信息。” 笑容清爽的后勤人员从祈行夜手里接过聘书,确认真伪,惯例问过一系列基础问题后,就开始在电脑上操作,同时向机动1队长官办公室和局长助理组办公室打电话确认。 “顾问侦探?” 后勤人员抱歉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位,您稍等,我需要确认后再从上级办公室获取权限。” 出于安全考虑,程序繁琐又漫长。 祈行夜百无聊赖的撑着脸,和明荔枝在长椅上等待。 安可则兴奋的找他的熟人们打招呼去了,活像多年没回家的孩子,一定要和所有人说两句话才行。 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视野内。 祈行夜忽然来了兴致。 “你好,我来更换破损终端,申请昨天已经提交通过了……” 郝仁还没和后勤的人说完话,就猛地听到谁兴奋的大声喊了自己一声。 “郝仁!” 在安静且所有人默契低声交谈的环境中,如此显眼。 刹那间,周围经过的人全都驻足转头,向这边看来,好奇的视线集中在郝仁一人身上。 郝仁:“……?”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向旁看去。 ……果然。 祈行夜正呲牙笑着,兴奋向他招手,就差身后一根尾巴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有多引人注目。 郝仁立刻昏厥过去的心都有了——什么叫当众社死啊! 他连忙快步走向祈行夜,将其拽到一边,拼命让他小点声:“不过,你怎么会在总部?” 郝仁皱眉,随即惊愕:“该不会……商长官这么迅速?正式调查官?” 祈行夜摇头:“侦探顾问。” 郝仁:行,商长官真是硬生生创造了个新岗位出来,也要让祈行夜进调查局。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狐疑的上下打量祈行夜,试图搞清楚到底是哪一点引起了商长官的注意。 “竟然是今天报到吗。” 郝仁笑起来也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早知道我明天回来了。” 案件结束后,各个小队长都回到总部汇报。晋南和商南明一起回来的,郝仁单独,也就没来得及从晋南那得知祈行夜的事。 他虽然相信商长官,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快,雷厉风行到完全打破常规。 后勤人员恰好核对好了祈行夜的就任命令,笑着请他过来录入个人信息,并将身份卡等一应准备好。做完这最后一道核验,等待商南明审批通过后,祈行夜就算正式入职调查局。 医疗官也拎着箱子过来,准备为祈行夜抽血。 调查官是危险职业,即便没有被污染,也极大概率会在任务中受伤,因此每一位外勤人员都有个人血库,以备不时之需,个体输血确保无排异反应。 同时,也可以从化验中确认过敏等医疗信息,确保一旦意外发生,调查官可以得到最好的救治。 郝仁不经意问后勤人员:“他是初级权限吧?能出外勤吗?” 后勤人员:“祈行夜顾问侦探的权限仅次于特殊长官商南明长官,后续如长官会议通过,可以得到与商长官同样级别的权限。” 郝仁:“!!!” “那不就是副官权限了?!” 他差点没绷住,失声道:“怎么这么高?” 后勤人员迟疑:“搭档同组别权限共享协议就是这么规定的。郝仁队长,有什么问题吗?” 郝仁一悚,向祈行夜看去时对方笑眯眯向他挥手打招呼,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他沉默了一瞬,连开口都艰难:“所以,祈行夜是,商长官的搭档?” 这算什么,机动1队从此有了娘? 难得消息滞后一步的郝仁震惊了,在原地呆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智,险些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了,还是后勤人员叫住他,将新装备盒子交给他,他才机械道谢,离开时差点顺拐。 “好队长,你晚上有时间没?我们晚上吃饭啊?” 祈行夜过分热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还不熟悉总部呢,我们关系这么好,你不打算带我去食堂之类的逛一圈?” 郝仁加快步速,身影飞快消失在转角后。 祈行夜挑眉,笑容逐渐回落,托腮笑眯眯,又和旁边的医疗官聊了起来,嘴巴就没有闲暇的时候。 但郝仁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逐渐慢下脚步,后知后觉的转身向后看去。 跟在祈行夜身边的那年轻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在哪见过吗? 他绞尽脑汁,却死活想不起来。 晋南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郝仁站在墙角左摇右晃的模样。 晋南:“?干什么呢?” 他纳闷:“工作太多,终于累疯了?” 郝仁回神,咬牙切齿:“晋南你太不够义气!竟然不告诉我祈行夜的事。” 和对祈行夜改观的罗溟,好脾气老实的晋南不同,郝仁一点也不想沾祈行夜的事,尤其是知道了祈行夜是商南明搭档的事之后。 出于同类的嗅觉,郝仁隐隐觉得,总是笑嘻嘻看上去热情又真诚的祈行夜,表面有多阳光,实际就有多危险。 天生的狩猎者。 注定会成为调查官的天赋型人物。 但越出众,就越会招惹视线和危险。 郝仁只想木藏于林,细水长流做他的工作。而想要维持岁月静好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就是远离风暴眼。 晋南不理解:“祈行夜怎么了吗?” “聘书的事,我也是昨天才恰巧在现场看见的。” 虽然不理解同僚,但他还是诚恳道歉,表示下次一定及时告知。 郝仁:“还有下次???” 很快,机动1队的无线频道里,就飘满了有关祈行夜的话题。 祈行夜作为顾问侦探正式入职调查局的消息还不够轰动,他被商南明选定成为搭档的事更是一颗炸.弹,炸得所有人晕晕乎乎,完全出乎意料。 不论是在总部的还是在外出任务的,见没见过祈行夜的,一时间都对他充满好奇。 尤其是那些没接触过祈行夜的,更是不可置信,不相信一个插班的空降兵竟然一来就起点这么高,疑惑质问到底凭什么。 [我理解,就是注定单身一辈子的爹突然新娶了媳妇,凭空多出个娘的感觉。] [机动1队一直都是几个队里的精英加强大队,那个叫祈行夜的一来就进了1队,那我之前十年的努力算什么?] [等等,祈行夜的档案全封了?我权限不够,无法查阅?] 晋南皱眉,赶紧自己试了下。 终端上是鲜红的警告,冰冷提示所有对祈行夜档案的查阅都将被记录,并向上汇报。 晋南:[我的小队长权限级别也不行。] [啊???] 顿时,无线频道里掀起了一股好奇之风。 就算对祈行夜不感兴趣的人,都好奇去查了查,就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有此权限。 几个小队长都好奇试了,但就连机动1队总队长都无奈表示:[别想了,我的总队长权限也不行。还有,你们没注意看小字提示吗?查阅记录会被汇报。] […………] 结果就是,处于工作状态的枫映堂,每隔几秒就要被弹窗警报“滴滴!”声惊到,关掉又弹,再关还弹。 堪比电脑中病毒的噪音攻击。 枫映堂人都木了,忍无可忍进无线频道:[是给你们安排的工作太不饱和了吗?谁要是还有空闲时间,我这还有别的案子没指派呢,可以都给你。] 无线频道瞬间安静,全员变哑巴。 枫映堂无奈:[你们都知道祈行夜将是商长官的搭档了,那为什么还觉得封存他的档案奇怪?] 离开时,他不放心,又回去警告一次:[不许再试了,否则谁打扰我工作,就过来帮我处理工作。] 提到工作量,无线频道内顿时一片乖巧。 恰是此时,后勤部前端提交的祈行夜认证申请,也到了枫映堂眼前。 他看着屏幕上的申请,略一思索,还是起身去找了商南明。 作为副官,他的日常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帮助商南明处理书面资料。案件记录,申请确认,以及权限授予,这些繁琐的事务都是他在处理,他的权限仅在商南明之下。 很多人甚至比起商南明,要更加熟悉枫映堂。 但枫映堂很清楚,什么时候自己没有权限。 比如,祈行夜。 “长官。” 枫映堂敲门走进商南明办公室,技术部负责人瞬间从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起身。 负责人笑道:“那就先这样,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商南明平淡颔首。 像是隐秘讨论被打断。 “长官,祈行夜已经来总部报道了,现在在后勤部前台办理身份信息。” 枫映堂:“他的申请通过吗?人员配置呢?” 商南明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皱眉:“这应该是你的工作范围,枫副官,你希望我重新评估你的工作能力?” 枫映堂:“抱歉。” 他坚持不懈:“所以,长官……申请怎么处理?” “按照规章制度来,正式调查官什么流程配置,祈行夜就是什么。” 商南明:“给他找几个教官,按照正式调查官的强度。” 枫映堂:忽然觉得被长官偏爱也没那么值得羡慕了,这意思是魔鬼特训啊……希望祈行夜挺住。 于是,祈行夜还没等从自己还有个宿舍的兴奋中脱离出来,就接到了另一个通知。 “特训?!” 祈行夜惊讶:“现在吗?好歹让我歇一歇喘口气呢?” 哪有刚上岗就这么硬核的,不应该是逐步适应吗? 安可表情怜悯:“听说是枫副官刚才专门从培训中心拉来的,这几个教官算得上是所有当期调查官的噩梦了。有的是受伤后从调查官职位退役的,有的是领域最强梯队,魔鬼教官。” “枫副官的意思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污染案,祈侦探你要时刻做好准备,做好明天就出任务的心理准备。” 祈行夜:“…………” 要不是枫映堂不像那种人,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故意报复了。 调查官的课程繁杂,多数都在调查学院完成。进入助理时期,观摩学习污染案应对办法,辅助完成调查局日常工作。而在实习期,他们才终于会获得出外勤的机会,可以在规定的正式调查官带领下,尝试在指导中完成低等级污染案。 直到所有考核满分完成,并且负责带领的正式调查官认可,所属小队和大队层层审批签字,才有资格成为正式调查官。 所以对于这些教官而言,教导一个完全为零的学员,简直是完全的意料之外,也因此对祈行夜更加没有好脸色。 本来没当回事的祈行夜:……胜负欲,启动! 他身上还带着没有好全的伤,肩膀肌肉撕裂,韧带拉伤,寻常怎么也需要休息三四个月。 但在体术训练中,因为伤势导致一个动作不标准而被教官讥讽后,他立刻跑去找医疗官打了几针阻断剂,硬是撑着伤训练。 而最重要的,还是武器使用训练。 调查官无法赤手空拳伤到污染物,需要借助特制武器,但这些武器不仅使用方法复杂,而且极重。 祈行夜虽然体质特殊,入手皆是武器,但不知为何,枫映堂并没有将这一点记录在案,广而告之。 枫映堂依旧要求祈行夜学会使用武器,可以应付任何危险。 祈行夜拿起其中一把.枪时,因为错估了重量,差点砸到地面上去。 教官笑笑,道:“这一把空-02型是十几年前的老型号了,重量三十斤,特殊合金,三十发子弹,不支持连发,需手动换弹匣。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考虑到多配置武器,新型号都尽可能缩减了重量。空-11型才十五斤,常-07型才九斤。” 祈行夜:“……才?” 虽然他在此之前没摸过.枪,但也知道枪不应该是这个重量啊! 教官:“因为污染粒子。” 特制武器之所以能成为例外,伤到污染物,是因为它是科研院在污染粒子的基础上研发出来的,相当于用污染攻击污染。 但是,如何让调查官们在使用污染粒子的同时,又不被其污染,成为了另一个难题。 为了承载污染粒子,并且将其密闭包裹不溢散,最终让武器的重量居高不下,舍弃一部分敏捷度换取安全性。 并且为了压缩体积,最终选择了高密度特殊合金,使得这些特制武器外表看与常规武器差别不大,但一上手,就会意识到区别。 想要装备齐全这些武器,一个调查官出任务时的负重,足有百斤。 因此,没有任何一个调查官是体力不行的弱鸡。 祈行夜训练时,还看到不少调查官过来训练场,没有任务时也没有疏忽训练,时刻保持体能巅峰。 他们好奇的看向祈行夜,为这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而惊讶。 毕竟从调查学院一直到调查局,全部晋升路径都相对密闭,学长学弟老师前辈互通有无,怎么说也应该在哪见过学弟的相关信息才对。 有人恍然大悟:“哦!听说机动1队新增加了一个顾问侦探的岗位,享有正式身份。应该就是这位了?” 旁人闻言叹息:“也不知道1队其他人什么心情,空降兵竟然和他们一个地位。” “好像是商长官要求的?” “怎么,商长官想用这个祈行夜对上表达一下不满?” 祈行夜能感受到从四面看来的若有若无视线。鄙夷,惊讶,不屑,好奇……百般有之。 他站在训练场上,像是独身冲进另一个世界。 教官抱臂站在不远处,笑说:“想要放弃也没关系,我可以负责和枫副官说明情况。” “或者,你想换个时间,等训练场没有人了再来?” 祈行夜垂首沉默。 随即,他抬眼时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为什么要换?他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 祈行夜骄傲挺了挺胸膛,永远无法被打败的自信小狗。 “我可是最好的!” 教官挑眉,放下双臂:“忽然有点懂了枫副官为什么重视你了。” 他笑了:“我喜欢你的自信。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没有被其他人信任的资格。” 但教官的接纳,带来的是更加严苛高强度的训练。 教学安排了五十九种武器的使用方法。 武器沉重,每一发子弹带来的后坐力,都足以让没经过专门训练的人肩膀撕裂,虎口受伤。 祈行夜也不例外。 最初几天,他的双手堪称伤痕累累,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却又被鲜血染红。而本来就没好全的肩膀又一次次被重伤,鲜血淋漓。 医疗官处理伤口时,都忍不住皱眉摇头,叮嘱他不要这么拼,可以慢慢来。 祈行夜却只是笑笑:“如果我没有对应的实力,也配不上头衔的荣誉吧?” “况且,这是我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怎么敢不珍惜。” 他轻描淡写,明荔枝却满眼心疼。 每晚回宿舍时,祈行夜都带着一身伤,累得倒头就能睡着。他瘦了一圈,肌肉却更加紧实,线条分明突出,像充满力量和爆发力的猎豹。 因为只给祈行夜分配了宿舍,所以明荔枝也住在这里,但他和祈行夜的培训方向并不一致,更像是对情报部专员的培训。 情报搜集,后勤支援。 短时间内,大量的资料被灌输进明荔枝脑海中,忙得他睁眼闭眼都是污染相关的资料,就连说梦话都在背资料,恍惚重回高中时代。 有新人破格加入调查局,并且现在就在总部接受训练的事,逐渐传开。很多人都好奇到训练场围观,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配得上这样的殊荣。 分析部张长官自然也知道。 “你对你家小朋友,是不是太狠了点?” 他笑问:“怎么,想向我证明你的决定没错?” 商南明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漠然道:“我的权限高你半级,不需要向你汇报,也没有向你证明的必要。” 张长官:“…………” “我就不应该和你说话。” 商南明微微垂眼。 更重要的是—— 严苛的训练,才能带来高生存率。他既然拉祈行夜进入这个遍布危险的世界,就应该负责,交给祈行夜足以自保的对应力量。 祈行夜是独立思考决策的成年人,极强的胜负欲和天才的骄傲,让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试图掌控。他不是三岁稚儿,不需要任何人家长式的大包大揽。 自幼失去双亲,凭着自身力量走到如今高度,祈行夜是足以让人依靠信赖的参天大树,而非柔弱菟丝花。 商南明看得清楚。 这是祈行夜需要融入和生存的职场,如果祈行夜自身立不起来,就算有长官特权庇护,调查官们也只会表面乖巧,背后嘲讽鄙夷。想要得到这些同样万里挑一的调查官们的认可,实力是唯一路径。 而商南明相信,祈行夜做得到。 祈行夜并不知道商南明一直在关注自己。 应该说,他已经对外界繁杂不再关注,一心一意放在训练上,一身的血与汗,比旁边的调查官们百倍千倍的刻苦努力。 训练场上,关注祈行夜的目光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从最初的质疑到吃惊,又在发现他的训练强度和进步速度后,变成敬佩。 教官也连连点头,但嘴上还是冷哼:“你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还休息?不许偷懒,继续训练!” 当训练场上有调查官走过来,向祈行夜发出邀请时,完全没想到会以自己被摔懵在地板上结束。 祈行夜抬手将汗湿的碎发拢上去,露出俊美五官,他唇角咧开笑容,主动向被自己摔在地上的调查官伸出手。 “请多指教了。” “我是祈行夜,机动一队顾问侦探。” 他终于开始正式自我介绍。 其他调查官也在此刻开始愿意记住他的名字,将他视为自己队伍中的一员。 安可站在训练场玻璃窗外,笑得看不见眼睛:“怎么样,我就说吧,他可以的。” 他得意洋洋:“你们是没看见祈侦探之前在污染现场的表现,好家伙,我都差点相信有轻功了。” 他比比划划,向旁边其余的围观群众描述当时的场面,引来一阵阵惊叹。 “那枫副官为什么要让他接受训练?” 安可:“…………” 他磕磕绊绊:“可他是商长官的搭档啊!又不是我们这种寻常调查官。” 他找到了底气:“商长官的搭档,当然是最优秀的!” 旁人点头:“确实。这个理由很合理。” 全部训练终结于祈行夜一拳打倒了体术教官。 这位一直对他冷嘲热讽没有好脸的教官,终于露出了笑容,欣慰肯定:“你出师了。” “你是我带过,最好的学生。商长官没有看错人。” 祈行夜也回以灿烂笑容:“你也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强的教练。” 他将教官从地上拉起来,热情拥抱,拍了拍教官肩膀。 教官:“嘶!” 受伤的地方被拍真的很痛! 他怀疑看向祈行夜:故意的吧? 但祈行夜笑容灿烂诚恳,毫无阴霾,像没有心机的大狗。 教官愧疚:是我想法太阴暗了。 训练结束之后,祈行夜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进入调查局总部开始,商南明就一直没露过面。 一个月了! 祈行夜:“这叫什么,独守空闺?新婚夜新郎跑路了?” 安可“噗!”的一声喷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震惊:“祈侦探你这是什么诡异比喻!” 祈行夜使出耍无赖大法:“我不管!我要见商南明,他人呢!” “你身后。” 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震惊回身,就见商南明平静淡漠:“恭喜你通过训练。” 祈行夜:“……你的表情,更像我死了。”敢不敢喜气点! 章节目录 第39章 第39章 意识到商南明到来的瞬间, 安可一个激灵弹射站直,想打招呼却一口咬住了舌尖,疼得他直飙泪。 但他更关心——商长官没听到刚刚祈侦探的比喻吧!要死了这么调侃商长官真的会生气吧他亲爱的小伙伴还能活吗…… 安可忧心忡忡的视线在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间来回扫视, 战战兢兢唯恐爆发冲突。 结果祈行夜本人表现得格外淡定,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担心或尴尬的。 祈行夜:尴尬?什么是尴尬?这辈子没有过那东西。 在安可震惊的眼神中, 祈行夜愤愤起身冲到商南明面前,怒数二十大罪,从调查局食堂煎鸡蛋火候老了一直到商南明不露面,石头缝里都能抠出两条来——如果不听内容,单看祈行夜这气势汹汹的架势,过路人都要以为商南明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 被指责的风暴眼中心的商南明却无动于衷, 只平静等着祈行夜说完, 还从旁边枫映堂那里接过训练用补充水, 自然而然的顺手递给祈行夜。 “说累了?” “哦哦谢谢。” 祈行夜猛灌了两口才反应过来,震惊看向商南明。 这人的态度怎么比他还自然! 什么怪物,都没有反应的吗? 祈行夜戳了戳商南明的胸膛, 试图再次求证自己的猜测:“大哥你是机器人吧?什么型号的?” 不小心路过的调查官吓得人都炸开了。 商南明却只是平静攥住祈行夜捣乱的手,习以为常甩开,整理好制服皱褶。 “没有专门恭喜你的必要。” 祈行夜:“……?” 商南明:“你会通过, 毫无悬念, 不是吗?” “顶尖侦探应有的基本素质。” 枫映堂默默看向上司:……您舌战群长官时,说话可没这么好听。 而祈行夜——他张了张嘴,刚刚想说的话全忘了, 笑得止都止不住,得意翘尾巴。 “真有眼光。” 祈行夜赞许点头:“没想到商大官人别的地方不行, 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嘛~没错, 我就是这么优秀!” 安可揉了揉眼睛, 觉得自己瞎了。 他怎么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他看到商长官笑了?! 但在场众人再看去时,商南明依旧是那副平静冷淡的神态。 笑容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你的任务。” 商南明将文件夹递向祈行夜:“变性类案件,发生地,京城安平区,发生时间,今日凌晨三点。由民众呼救报告发现,情报分析部专员正在进行前期信息采集与确认。” “你的训练已经完成,该是时候动起来了。” 祈行夜笑得一双丹凤眼咪咪,咧唇笑道:“好嘞!商大官人您就瞧好吧~” “不过既然你是我搭档,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他调侃:“该不会铁骨铮铮商南明想要临阵脱逃吧?” 商南明侧身让开一步。 在他身后,两个巨大的黑色箱子就摆在长廊上,上面挂着的姓名标签,赫然是祈行夜和商南明的。 调查官出任务时,都会根据所需要负责的案件等级,向后勤部领取一份对应等级的武器装备。 像航空飞行人员也会有自己的行李箱。 用特殊金属打造的箱子里,装着调查官在外所需的一应物资。如果已经确定会连续接受任务,长时间无法归队,后勤部也会给出份额更大的“行李”。 如中途装备见底,调查官又无法及时回到总部补充,总部也有会派出流动补给车奔调查官而去,任何交道方式,任何交通环境,即 便是地图都很难找到的山窝窝里,也坚决确保调查官能及时获取补给增援。 调查局规则繁多,是为尽可能记录下不断变化不定的污染粒子效果影响,保护调查官和人民,确保后续有资料可查,有前路可依。 但只要调查官提交合理申请,都会由各隶属长官及时批复。 这是为了让调查官可以没有后顾粮草之忧。 没有长官愿意看到自己的下属伤亡。 而很显然,商南明在告知祈行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就连装备都已经领好了,祈行夜只要跟上来就是。 但祈行夜鼓了鼓两腮,并没有省事的快乐,反而连头毛都耷拉下来了好委屈。 商南明:“你助理的装备,还没有领取。” 他看出祈行夜心中所想,侧眸看向枫映堂。 枫映堂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向祈行夜道:“祈侦探,我带你去后勤部领取物资。” 祈行夜顿时欢呼恢复活力:“好耶!” 他才不想让别人代劳呢——这可是难得的新奇体验! 祈行夜向商南明挥了挥手让他等自己,然后就快乐的向后勤部而去。 调查官领取装备,需要任务证明书,以向后勤部前端人员证明自己确实是为了某一起任务而领取的,使武器等都由后勤部妥善保管,从未发生过备品数目核对不上的情况。 证明书类似于药房的处方药取药单,只是还附有芯片,存有一应信息,方便后勤部前端确认。 但实际上,商南明并没有给祈行夜开具任务证明书。 他只是现场看到祈行夜神情时敏锐反应。 而枫映堂,就是商南明给出的临时“证明书”。 “祈侦探,这边走。” 枫映堂笑着在前面引路,还不忘在掌中终端不断操作。 从祈行夜的角度看去,自带防窥视功能的终端屏幕只有一片白雾蒙蒙。 他好奇:“你们工作这么多?走路也不忘工作?” 枫映堂笑眯眯:“当然。” 副官当然要为长官处理好一应事物。比如临时制作证明文件。 后勤部前端人不少,前面有不少调查官在排队等待,彼此之间说说笑笑,提起自己任务中的惊险时刻和趣事。 祈行夜听得情绪如过山车,刺激得眼睛亮晶晶的,对方讲到高.潮.处,他甚至还很捧场的连惊呼带叫好,鼓掌声热烈。 本来觉得稀松平常的调查官也被捧得飘飘然,笑得合不拢嘴,逐渐迷失自我,讲起更多以前的经历。 于是本来的排队现场,就变成了说书人和捧场王的双向奔赴。 甚至连其他调查官也好奇的围过来,人越来越多。 等枫映堂转个身的功夫再回来,就看到一群调查官和技术人员围成一大圈,祈行夜被埋在里面只凭着优越身高露出个脑袋。 调查官讲得激情澎湃,祈行夜在旁时不时拍手叫好,带动得气氛热烈,其他技术人员也被气氛裹挟,被刺激情节深深吸引,所有人都专注的看向最中间的调查官。 看得出来,这位年轻调查官很少有当着上百号听众面前发言的经验,他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又蔓延到制服下面。 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谁不喜欢被一群人追捧喜爱用肯定目光注视?尤其是这样的年龄。 等这个调查官讲完,旁边另一位迫不及待的冲过来:“该我分享了,我我我!” 祈行夜疯狂海豹式鼓掌:“哦哦哦!好诶!” 旁观的枫映堂:“…………” 他在调查局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同僚的性格这么活泼?祈行夜是有什么魔法吗? “你们。” 刚准备开口的调查官,猛地听见带笑意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么清闲吗?” 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声音虽然清爽甚至稚气,却令人毛骨悚然,一层层鸡皮疙瘩。 还有人身躯一僵,后知后觉,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像是……枫,枫副官?? 众人僵硬着慢慢转身,就看到枫映堂手持终端,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笑眯眯向他们招手。 “你们谁的工作量少了,可以到我这来多领一份工作。万圣节也该给你们准备糖果?” 众人:“!!!” 所有人轰然散开,顿时做鸟兽散。 只剩下祈行夜还站在原地,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糖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枫映堂:“……你还很失望?” “等等,糖糖是什么东西!” 旁边的调查官默默看过来。 噗! 虽然枫映堂一张稚气大学生脸,但还真没人敢说出一句可爱。 上一个因为枫映堂年轻而没瞧得起他的,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谁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听见那位枫副官配上“糖糖”这么可爱的称呼……噗! 枫映堂阴恻恻一眼扫过去,所有人立刻调转视线,望天望地和旁人交谈,一副“我好忙我什么都没听见诶呀怎么突然聋了”的架势。 枫映堂:“……………” 祈行夜,有毒! 但祈行夜像丝毫没察觉到枫映堂快要杀死人的视线,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搂住枫映堂肩膀,将他带向前台。 “你没听见他们刚才讲的故事真是可惜,真应该听听,太有意思了,这比听相声都有意思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调查官还有这种天赋,真是被耽误了的说书人。” 祈行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甚至他在路过刚刚分享过的调查官时,还拼命招呼着对方,疯狂向对方竖起大拇指,予以高度肯定和彩虹屁。 夸得对方面红耳赤,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 谁会讨厌一个疯狂喜欢自己的小迷弟呢? 最起码被祈行夜那样诚恳明亮的目光专注注视着的调查官,做不到。 “那祈侦探一路顺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对方甚至主动给祈行夜递过来了联系方式。 祈行夜一点没有客气,毫不犹豫接了过来,当场加为好友,还笑眯眯的和对方约定等回来后一起去吃饭,到时候再和他多讲讲这些故事。 调查官感动得一塌糊涂:祈行夜!大好人一个! 旁边人连连点头:没错,这一定是我上辈子的挚友啊! 旁观者清的枫映堂:……醒醒!这只是祈行夜的社交手段,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枫映堂甚至看到有人主动凑到祈行夜身边嘀嘀咕咕,顶着被他这个副官注视的压力,也要顽强的和祈行夜约定要下次聚会。 对方:“祈哥你在哪出任务告诉我一声,要是我也在那附近,有空一定找你出去吃饭!” 祈行夜:“等你!” “一言为定!” 枫映堂木然:要不要给你们再搬个桃园来?你们再结拜下? 不仅是祈行夜这边如此热闹。 一向忙碌而秩序井然的前端大厅里,很多人都热络了起来。很多技术人员和其他常年驻扎地下总部的人员,也是第一次发现外勤竟然可以这么有趣! 谁能拒绝精彩绝伦的说书呢? 尤其是对这些本来就没什么娱乐项目,一直在工作的技术人 员们而言。 对故事的好奇,连带着让他们对外勤调查官的态度也热情几倍,从同事变成了“追星”,让不少调查官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被肯定得高高兴兴,忍不住向祈行夜投去感激目光。 一个祈行夜,足以拯救全场的社交不足症人员。 枫映堂觉得很离谱。 就算祈行夜的资料上写着他擅长人际交往,但枫映堂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如此大规模且深入的“社交”。 这要是换一个场合,换一个演讲主题,祈行夜要是再有点坏心思,那他都可以煽动蛊惑来一支队伍了啊! 枫映堂震惊,并在心里给祈行夜打了个“危险”的标签,更加密切警惕的观察对方。 要是祈行夜有心想要对付某人,对方真的能不沦陷于祈行夜的甜蜜陷阱吗? 祈行夜也似乎毫无察觉,还在笑嘻嘻和枫映堂说起那些经历。 本来在调查官口中的纪实文学,到了祈行夜这里经过了文学加工和语气节奏,忽然就变成了魔幻文学做过山车摧毁停车场。 就连后勤人员都好奇的探头:“你们调查官的工作真这么有意思吗?” 他甚至有点羡慕:“我之前听说出外勤特别危险,所以才干了文职。没想到这么有趣?突然有点后悔了。” 枫映堂沉默一瞬。 良久才找回声音:“……不,只是祈行夜说的有意思,你不要被他骗了。” 但很显然,提示得已经晚了。 就在枫映堂沉默的这一会功夫里,祈行夜已经斜倚在柜台上,笑眯眯和后勤人员聊得热火朝天,三言两语就让对方将他引为知己,相见恨晚。 甚至差点都没检查任务证明,就直接将装备递给祈行夜。 枫映堂面色木然:调查局最大的安全漏洞找到了——祈行夜。 他叹了口气,赶紧将证明书递过去,赶在后勤人员出错之前制止。 对方这才恍然回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调查官在这边领取了装备后,还会填写一份计划书,向后勤部说明自己预计在何处因何停留多久,预计何时返回总部,自我判断有无需要支援的可能性,还可以直接备注在何日之前没有返回就请增援。” 枫映堂干脆将自己当做机器人,向祈行夜道:“后勤部的外勤支援部门,会有专人跟踪各个调查官的情况表,时刻追踪确认调查官的安全,一旦出问题,第一时间赶赴支援武装和医疗。” “这是调查官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严肃嘱咐:“不要把调查局的任何一条规定当做玩笑,如果你觉得这条规定很蠢很奇怪,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前人的绝望。” “每一条规则,都对应着调查官曾经的死亡。” 在枫映堂的严肃之下,祈行夜也收敛了笑意,郑重填写好了所有留档信息,然后在后勤人员的热情引领下前往下一站。 监测身体机能,确保体能达到可以出任务的程度。重新处理伤口,穿戴防护服,填写离开总部的确认卡。 最后出现在穹顶大厅。 守卫人员确认了离开许可后,行礼放行。 商南明和明荔枝已经先一步上到地面,枫映堂说他们在停车场等着。 而在等电梯的时候,祈行夜也闲聊般问起自己好奇的问题:“调查局成立二十年,怎么才不到两千个调查官?既然人数不够,为什么不扩招?” “国内十几亿人,总不能连两千人都挑不出来吧?” 枫映堂刚刚还礼节性微笑的面容,随着这个问题慢慢阴沉了下去,嘴角向下。 密闭电梯内的气氛,一时僵硬。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坚强,万事不放在心中的 ,祈侦探。” 枫映堂的声音很轻,几近于叹息:“面对污染和死亡的痛苦,能保证自己始终理智,不崩溃堕化的,能有多少人?” “从入学调查学院那一关的心理和生理双重考验,就足够刷掉绝大多数人。这甚至比航天还要严苛,真正的,万里挑一。” 可就算进了调查学院,能顺利毕业的又有多少? 枫映堂恍惚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他的一位同期,考进调查学院时有多春风得意,在训练中应对污染粒子崩溃时,就有多狼狈。曾经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可以的,很多人后来都疯了。 有的幸运些,被退学后可以隐姓埋名回归正常生活。 有的,却要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终日生活在对污染的恐惧之中,疯疯癫癫向旁人说起有关污染的真相,也只会招惹嘲笑。 枫映堂曾经在任务中偶遇过自己那位被退学的同期。 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却变成满身狼狈的疯子…… 调查学院为了尽量避免此类悲剧的发生,已经尽可能把守第一道关卡,将哪怕有丁点不合格的人都挡在门外,拒绝他们进入污染的世界。 保护者的心智和力量,都必须千万倍强于被保护者。如果做不到,那就在安全地带乖乖呆着。 否则,只剩下死亡一条路径。 “选拔严苛只是其一。另外的原因……” 枫映堂微微垂眸,散落的发丝投下阴影,将他整张脸笼罩,不见光亮的阴郁。 “他们都死了。” 他淡淡道:“调查局人数巅峰时,可以独自出外勤的正式调查官多达近万人。但是,在第六次A级污染案件之后。” 枫映堂喉结滚了滚,声音闷闷:“最起码,调查局还在延续。我们的同僚,战友,还剩下两千人。” 电梯内一时寂静。 两人相对无言。 直到机械温柔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打开,卫兵行礼。 枫映堂重新扬起笑容,笑眯眯回礼,引着祈行夜向停车场走。 好像从未说起过刚刚的话题。 停车场在山体的另一边。 说是停车场,但祈行夜看到的,分明是座驾武器帝国! 足有几十米的高耸空间里,整齐三层的高大铁架,排列着数不尽的车辆战机,说它们是“车”,简直是对武器的侮辱。 这分明就是伪装成交通工具的大型杀伤类武器! 任何在外被人渴求追捧的顶级奢牌赛车,都比不过这里任意一辆“车”来的更令人震撼。 这是汇聚了世界第一科研力量梯队的智慧与心血,远超于任何外界认知的科技发展程度,甚至说是“外星科技”也不为过。精工打造出的顶级武器,配备一应外勤所需的火力与耐久力,只为尽可能保障调查官的生命,保护人民。 祈行夜仰头看去,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一时间难以言语。 没有任何追求力量和速度的人能拒绝眼前的诱惑! 火力不足?动力不足?速度恐惧?来这里,包治百病! 枫映堂:“一般来说,出外勤的调查官最后一步准备,就是来停车场取车,只要和停车场大爷确认一下任务证明就可以。” “每组调查官都有自己选配的对应车型,与污染案发生地点的地形,季节,特性和环境情况有关。不过仍是相对固定,车也是调查官的好伙伴,和惯用的枪一样,只要没有损坏,就会伴随整个职业生涯。从你在上万台车中选定它开始,一眼就是一生。它是你忠诚的伙伴,生死相随的战友,弹尽粮绝时最后反击的底气,它是爆裂的战友,也会是温柔的情人。车和枪,血与火,调查官一生的故事。” 祈行夜:“哦哦哦!” 他摩拳擦掌,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进车海中挑选自己的“情人”了。 面对祈行夜猛地看过来的亮晶晶眼眸,枫映堂慢悠悠的吊足了他的胃口,才勾唇一笑:“但是你选不了。” 祈行夜:“!!!” “为什么!” 他眼神哀怨,像是只要枫映堂拒绝他,他就当场哭给他看——满地打滚耍赖也行。 枫映堂笑眯眯转身,指向停车场边缘的广阔空地:“你和商长官是搭档,忘了吗?” “商长官身为特殊长官,他的一应座驾和武器,都是专门配备。而祈侦探你,当然也要遵循搭档共享权限原则,和商长官共享座驾。” 他装模作样叹气,一摊手:“很遗憾,祈侦探你没有选‘情人’的机会了。你的情人早就在那等着你呢。” 祈行夜:嗷呜呜呜…… 他沮丧得像被欺负的可怜小狗狗,垂头丧气。 但等他走近空地,看清商南明和其身后的车时,眼睛“噌!”的一下重新亮了起来。 那是一辆外观近似于越野车的黑色合金特制全地形车辆,龙骨厚实线条流畅,可以应对所能预想到的全部危险可能,哑光黑色让它可以轻松融入黑暗,不引人注目的低调,隐藏在优雅外表下的暴力,力量与美交织的极致体现。 祈行夜恍惚:“真有人能拒绝这个吗?” 枫映堂看了看:“你是指车,还是商长官?” 商南明抱臂站在车前,高大的身姿挺拔如松,黑色制服掐出结实劲瘦的腰身。 他闻声抬眸,向祈行夜看去:“过来,走了。” 祈行夜被车吸引,兴奋冲过来恨不得整个人爬在车身上。 然后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荔枝呢?” 商南明向另一侧扬了扬下颔。 祈行夜满头问号绕过去一看,乐了。 向来不怵任何人的明荔枝,竟然抱臂蹲在车身另一边缩成一团,像阴暗角落生物。 自闭了。 “呦!大哲学家,怎么,思考人生呢?” 祈行夜乐颠颠走过去,拍了拍狗头:“怎么了小荔枝,和我说说。” 明荔枝幽幽抬头,目光呆滞,甚至眼角还带一点泪光。 像刚从鬼屋逃杀出来。被吓得狠了。 祈行夜大惊失色:“!!!” “卧槽!是商南明对你做什么了?” 商南明闻声回头,平静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张了张嘴,又闭上。 憋回去的空气甚至打了个嗝。 “没什么。” 他垂头丧气:“商长官和我友好的聊了聊人生。” 祈行夜狐疑的目光在商南明和明荔枝中间打转,但一个坦荡平静,一个咬死无事发生。 “越看越可疑啊你们两个。” 他疑惑嘟囔着:“难不成,你们以前认识?你欠商南明钱了?还是商南明揍过你?” 祈行夜越想越有道理。 虽然他不知道明荔枝具体的家底——明荔枝不喜欢他老爸,很少提到自己家情况,每次说起都皱眉头。面对自己亲爱的小兼职生,他自然也就不会故意去问对方不愿意提的话题。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即便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明荔枝也是顶级的那一层。他的社交圈,还真有可能和商南明重叠。 而且明荔枝有明显和其他富二代不同……该不会,真的被商南明揍过所以导致醒悟人生吧!怪不得他那么害怕商南明! 祈行夜想问,但不想继续的反而是明荔枝,他连忙推着祈行夜往车上走:“该走了老 板,再磨蹭该迟到了。” 祈行夜:“?” “这还有迟到一说吗?” 但明荔枝泫然欲泣,眼巴巴看着他。 祈行夜:“…………” 哪来的可怜小狗? 身为侦探,有很多职业习惯,比如刨根问底。 但祈行夜绝不会让自己亲近的人不舒服。 他若无其事将属于明荔枝的行李箱提过来,顺手拽走了商南明,让他为自己介绍车辆的使用方法,顺便招呼明荔枝先上车等他。 但一走出明荔枝的视线范围,祈行夜立刻冷下脸。 “砰!” 他一掌拍在车身上,将商南明圈在手臂和车身之间,阴沉沉抬眸看向对方。 “不许欺负明荔枝,知道吗?” 祈行夜声音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酝酿风暴:“我不管你之前和他有什么恩怨,他是我的人,我的责任范围。”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趁我不在欺负他。” 祈行夜眯了眯一双丹凤眼,眼神危险:“我会替他百倍欺负回来。” “懂?” 商南明平静垂眸,丝毫没有自己被威胁了的意识。 “关于明荔枝,你知道多少。”他问。 祈行夜冷哼:“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京大在读,勤奋刻苦,热心正直,并且缺心眼。” “他比大多数同龄人都优秀太多。” “这些就足够了。”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声线冰冷:“其他的,当荔枝想要告诉我时,他自会开口。他是我的挚友,保护他信任他是我的义务,我会耐心的慢慢等。” 商南明勾唇轻笑:“那就按照你所言行事。” 祈行夜:“?” 他上下打量商南明,不可置信:“你这样就屈服了?” 商南明挑眉:“我更愿意称此为,信任。” 他敛眸,眉眼平静无波:“正如你信任明荔枝,我也信任你。你是我的搭档,相信你,是必修课。” 祈行夜:“???你是在用我的矛攻我的盾吗?竟然用我说过的话,太可恶了,老狐狸!” 商南明微微颔首:“错觉。” 在车内悄咪咪偷听的明荔枝猛地抽泣一声,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就说!他没跟错老板! ……就是如果老板能不说他缺心眼就好了。这也算是夸他优点吗QAQ? 确认商南明会和明荔枝“和平相处”之后,面对重型野战车的祈行夜重新被点燃热情,拽着商南明快乐的要求他给自己介绍。 商南明从善如流,耐心为祈行夜讲解。虽然他并非技术人员,但无论祈行夜问起什么,他都如数家珍,一一到来,每一个参数都报得一清二楚。 型号,性能,构造,动力,续航能力,应用场景,使用策略……好像从第一颗螺丝钉诞生,他就亲眼注视着这整辆车被建造起来了。 每一种型号,每一类武器。 没有商南明不知道的。 祈行夜:“你是技术转外勤吗?” 他惊叹,看向商南明的眼神充满敬佩,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物。” 商南明勾起唇角,正准备听祈行夜夸赞,结果——“你有一万多个情人啊!” “…………” 商南明瞬间冷下了脸:“怎么说?我自己怎么不清楚。” 祈行夜感叹:“按照枫映堂的说法可不就是了?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海王。” 多数科研一生能搞明白一个领域,就已经是优秀。没想到商南明不仅指挥管理厉害,连技术都这么懂。 他忽 然觉得,和商南明搭档是一个很棒的选择了。 商南明无声看向旁边的枫映堂。 枫映堂大惊失色:祈行夜害我! “我是说,车是调查官的伙伴。” 他欲哭无泪,努力解释:“就是用错了比喻,说车是情人。下次一定更加严谨使用规范词语。” 商南明没什么表情,但他拎过祈行夜风衣领子就向车门走去:“该出发了。” 祈行夜:“诶?诶!!!” “我还没参观完呢!” 商南明面无表情:“你不需要认识那么多“情人”,不是已经选定车了吗?” 因错误调侃而失去继续参观机会的祈行夜:“QAQ我现在收回之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呵。” 祈行夜:呜呜呜! 他整个人贴在车窗上,眼巴巴看向外面停车场众多闪烁光泽的漂亮座驾,心痛如刀割。 “依旧秉持惯例,我不在时,指挥权由你接任。” 商南明向枫映堂道:“有你决定不了的,再向我汇报。否则就等我回来再说。” 枫映堂连连点头,笑得超甜:“长官放心。” 有什么比看到祈行夜吃瘪更令人快乐的呢? “以及。” 商南明目光沉沉:“买本字典。” 枫映堂:………… 等车辆开出去很远,越过门口晒太阳的胖橘和大爷,驰骋在田野间,祈行夜还没有从失落中回神,依旧在念叨着那些漂亮又新奇的武器。 “不过,你以前真的是技术吗?” 祈行夜侧身看向商南明:“很难想象你这种性格搞科研实验……还是说,你真的是机器人?” 商南明平静问:“你没有看我的履历资料?” 祈行夜:“?” “我应该能看得到吗?” 就算他再怎么自信,也不会盲目自大的认为他一个刚进调查局的新人,可以有权限看特殊长官的资料吧? 就连他自己的档案,都在和商南明成为搭档后被封存了。特殊长官的权限级别,肉眼可见的高保密性。 商南明目不斜视,专心开车:“从你成为我搭档的那一刻开始,你和我权限共享。我有的,你也有。” “我的档案也会对你开放。” 祈行夜:“卧槽!这么厉害?” 他倒吸一口冷气,忽然有些理解安可等人的惊讶和羡慕了。 但更令祈行夜震惊的是—— “我并非技术部,但我出身京城大学天文物理本硕博,调查局初期方兴未艾,我参与了部分建设任务,也负责了一些部门的筹建。包括技术部门。” 商南明声音平静:“我拥有全权限,技术部的图纸和申请,也会抄送一份到我这里。原则上来说,我比各部门长官和负责人的权限,高半级,比调查局局长低半级。” 他看向祈行夜时,笑意混杂在阳光里,落在眸中:“既然我有权限看到资料,那记忆和理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按照你的说法,有眼睛就行。” 祈行夜:“!你还在记仇之前那句吗?” 他惊恐:“卧槽你这么记仇的吗?!” 商南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既然知道,下次说话前,多想想后果。” 祈行夜沉默。 后排的明荔枝默默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将自己藏在杂物后面,祈祷前面两人吵架不要殃及池鱼。 阳光穿过车窗,暖融融的笼罩两人。 旷野清新冷冽的风吹起祈行夜的发丝。 他眯了眯眼眸,深呼吸又长长吐气。 天地舒畅 。 让人想要在一望无际的山野间,自由自在的撒个欢。 “所以,如果我想要开车,你会不会因为记仇而不同意?” “真聪明。” “……这是我听过最讨厌的夸奖了!”凸! 章节目录 第40章 第40章 本来祈行夜还试图嘲讽商南明,竟然接D级的任务,和安可他们一样。 但商南明没有回应,只是无声而长久的回望祈行夜。 后知后觉的祈行夜:“……因为我,所以才是D级案件?” 所以他刚刚嘲讽了一堆,其实都是在骂他自己?? 商南明不置可否:“祈行夜,在调查官中生存的第一条件,永远是实力。” “那不仅是情绪,也关乎其他调查官自身的安危。” 毕竟各组搭档经常联合行动,说不定哪天也会和祈行夜组队。如果祈行夜只是一个靠“特权”走后门的废物,那不仅仅是抢走荣誉这么简单的事,更有可能会在高等级任务中,害死其他队友。 而让祈行夜在最快的时间内,获得从下到上一致认同的最好方式,就是资历积累。 越多的案件,越能证明祈行夜自身。 “说的很有道理。” 祈行夜默默磨牙:“就是你这样说,好像我是很不讲道理一样!” “祈行夜,不要过度相信人性。” 沉默良久,商南明忽然淡淡道:“污染物,没有人性,是只剩下吞噬掠夺本性的野兽。” 祈行夜诧异看向他。 商南明声音沉稳:“安可应该带你去看过污染源和缝隙的处理。” 提起此事,祈行夜沉默下来。 在总部接受训练时,他偶然听说上一起案件中的污染源李李,正在被技术人员消除污染,尝试杀死。 他“引诱”安可带他前去。 隔着厚重的特制玻璃,明黄色防护服的技术人员们正在作业。 而被围在正中间的,正是祈行夜亲手重创并使其被捕获的污染源。 学生,他的父母,以及李李。 四个人已经彻底融合成了一团,像是打碎后被融化成一团的泥巴,黏糊糊所有肢体都被胡乱拼凑,几张脸也粘在一起。那些破碎的五官,在已经近乎透明的身体外壳内,沉沉浮浮,所有的血肉都已经变成了浑浊液体。 比起人,更像是一个造景恶心的观赏鱼缸。 祈行夜看到那一团时,也想起了自己在鉴定中心时,曾经拿着那些腐尸的资料,信誓旦旦说可以从资料里找出尸体的动向。 某种程度上,他说的确实没错。 但更大的层面上…… 他错得很彻底。 污染源的学生并不存在“人性”,它没有像余大那样,不曾为了保护家人而拼命尝试留住理智。 据技术人员的分析,它堕化得很快,也许也有它本身已经死亡的原因。 但是它在成为污染源后,立刻就回了家,吞噬了它的父母。 听当时受伤的第一批的调查官说,学生母亲是心甘情愿被吃的,至于父亲……在他们赶到之前,已经变成了污染源的一部分,不得而知死前最后的想法。 那时,安可也在试图安慰祈行夜时告诉过他——“污染物没人性的,祈侦探你一定不能对它心软。攻击的时候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要把它当人看。” 其他调查官也说,新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软。 很多实习调查官之所以没能顺利转正,或是在实习期就死亡或重伤,从此结束职业生涯,就是因为过度的自以为是的“怜悯”。 祈行夜逐渐明白了商南明对他说过的话:污染不可预测,每一起都是新开始,没有经验也无所谓。因为经验,偶尔也是死神镰刀。 不过——“你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祈行夜惊悚看向商南明:“我和安可还是专门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去的,那小子可是拍着胸脯向我保证 ,绝对是秘密行动。” 商南明轻声反问:“秘密?” 祈行夜:“…………” 对别人来说称得上秘密的东西,对商南明来说,确实,有点不够看了。 他怀疑:“调查局里,真的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吗?” 商南明不答,只是将手边不断“滴滴”响着的终端递过去。 案件的前方情报专员,已经在逐步排查情报,并且实时发回,更新在参与任务的人员及其所隶属的长官——也就是两人的终端上。 这是一起来自于市民报告的案件。 最初并没有被调查局外围专员捕获消息,而是由受惊市民直接拨给了辖区警察,说有疯子在杀人。 不仅是一位市民。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失声尖叫,孩子女人的哭叫声,宠物狗的狂吠以及人们慌张逃跑的脚步声。 场面一度混乱,匆匆挂断的电话录音里,在哭泣和惨叫声里戛然而止。 警察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的公园。 然而并没有看到市民们口中的杀人疯子。 但是,从公园的石子路一直到旁边草丛树林,确实淋漓一路血迹。 他们跟随血迹追踪,最终却消失在河旁边。 河中晕染开大片血迹。常年在那里生活的几只黑天鹅,尸体漂浮在河面上。 等他们将天鹅尸体打捞上来后,却愕然发现——所有天鹅的头,都消失不见了! 有人徒手拧断并扯下了所有黑天鹅的头。 但河中打捞和附近搜查都没有发现那些缺失的天鹅头部。 像是那人拧断头颅之后,又将头当做战利品带走。 一开始,警察只将其当做是恶性行为事件。 虽然当时在场的人惊恐描述说那是个怪物,是从电影里跑出来的,但调取的监控画面里,却只有一片空荡荡。 只有所有人看向空气中某一点,然后开始惊恐尖叫,四散逃跑。 他们在害怕的,只是根本不存在的空气。 比起真的有恶徒,更像是所有人产生了一次集体幻觉。 但不到一小时,第二起求救电话打了进来。 另一个地点,另一群人,相似的求救内容和同样惊恐的尖叫声。 正好在河的下游所穿行的一个小区。 然后是第三起,第四起…… 从那晚五点的饭后散步时间,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求救电话接连不断,几乎将整个安平区布满红点。 所有人都在说,他们看到了杀人疯子。 从最开始出现地点的公园,短时间内沿着河走过附近的街区,堂而皇之的走进商业街后巷,将跑到角落里上厕所的醉汉吓得没了半条魂,也钻进居民区,有可能就站在别墅的花园里,也有可能就悬空漂浮在窗外,一抬头就能与之对视。 最重要的是…… 那疯子,没有头。 当时接到电话的警察:“……?” 他沉默良久,犹豫问:“请问,你今晚喝过酒吗?” 年轻人疯癫咆哮:“不是!真的没有头!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鬼魂,是厉鬼索命!” 声称自己看清了是无头厉鬼的,是个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起床上厕所的年轻人。 借着路灯,他看到自家楼下站着一个人影,始终一动不动。他好奇走到窗边想要看看对方在干什么,却没有想到,那人像是感知到了他的视线,竟然缓缓抬起头,向他回望来。 在灯光下看清那人模样的瞬间,年轻人“唰!”的出了一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无。 没有头。 从脖子往上的地方,全部凭空消失了。只剩下脖 颈的横截面,肌肉血管支离。 甚至那些血管,还在蠕动。 像是无数翻滚纠缠的蚯蚓,在脖颈空荡处蠕动。 明明那无头厉鬼没有眼睛,但年轻人就是能感觉得到,它是在看着自己。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下一秒,无头厉鬼竟然迈开脚步,向楼体方向走来——根本就是楼下单元门的地方! 年轻人被吓得魂不附体,打电话求助时颠三倒四,歇斯底里的大吼,说很快就有厉鬼来杀他了。 等警察火速赶到时,单元门内外都没有年轻人所说的无头厉鬼,至于年轻人,他将家里所有家具都抵在门后,说什么都不开门,神经质的认为所有人都是无头厉鬼,都是要来杀他的。 他们无奈,好言劝说良久,才终于获得年轻人的信任,让对方慢慢打开了门。 年轻人已经被吓得够呛,问不出什么来。 而将近十个小时一直在被求救电话拽着,在整个安平区东跑西奔,得到的还都是这些离谱信息的警察们,更是疑惑又心累。 他们向上汇报时,被情报分析部外围专员得到了这条信息,这样的诡异对警察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刚好在专员日常打交道的范围内,早已经熟悉得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自家的案子,于是立刻打了标记,呈递给分析部。 “目前受到物理伤害的,有一应动物共计八十三个体,包括黑天鹅,猫,狗等等,皆是各公园或个人家饲养的宠物。” 祈行夜疑惑的滑动着屏幕:“所有这些,全都是被生生折断脖子而死,并且头颅全部失踪。” “不过除此之外,尚未有人类的伤亡报告。” 他皱眉歪了歪头:“???” “污染物还会做这么奇怪的事情吗?” “污染物做什么都不奇怪。” 商南明确定了第一起求救电话提到的公园,立刻向那里驶去。 公园附近的居民区不算少,并且多是老式职工楼家属楼,以老年人和孩子居多,因此这个公园人气不低,即便是工作日也有很多人在这里健身晒太阳,老年人们三五成群在这里结伴聊天。 但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今日的公园,冷冷清清。 明黄的警戒线封锁通向河边的小路,所有滴落血迹的地方都被围了起来。 法医鉴定小组正在旁观察拍照,时不时低声讨论。 没有居民愿意靠近这里。 祈行夜两人在公园门口停车时,就看到很多老人都聚集在公园的大门外窃窃私语,时不时摇头叹气。 只有几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蹲在公园大门内侧附近,好奇的伸头向内张望,蹑手蹑脚的想要向里走。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沉吟:“你看他们怀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商南明扫过去一眼:“你认为是什么?” “以我多年的侦探经验,这些应该算是我的半个同行。只不过我们是甲方委托,他们是到处找猎奇新闻的……” “记者!” 祈行夜的话还飘荡在商南明身边,人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风衣略过寒风。 那几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来,冷得他们抖了抖犯嘀咕:“卧槽,该不会真有鬼吧?怎么突然这么冷?” “那不是更好吗!无头厉鬼!多轰动多有话题性!快快快再多拍几张,这个月的奖金有着落了!” 一想到成功拿到新闻后的奖金,几人顿时激动,摩拳擦掌准备往前冲。 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阴恻恻问:“你们找的无头厉鬼……” “是我吗?” 那声音幽幽空洞,带着一股不真实的空洞感,像是地下幽魂传来的声音,令人一阵阵发寒。 几人一僵,慢慢转身,向后看去——“啊啊啊啊啊啊!!!” “鬼,鬼啊!!” “妈妈!” 前一秒还说要拍鬼赚钱的几个人,已经不管不顾只想要逃命,嗷嗷叫着大脑一片空白,思考不能言语失控,只有求生本能在让他们迈开腿。 结果还没等跑出去几步,突然就觉一股大力从身后拽住自己,同时一阵窒息传来,无论自己如何挣扎努力都无法挣脱。 像是鬼打墙。心有怨气的无头厉鬼,不愿意放过冒犯自己的活人,想要把他留下来陪自己。 那人眼前发黑,心里只道:完了! 却忽听身后有人低低在笑:“跑那么快干什么?不是你们自己想要找我吗?拍照?来,我站在这里给你拍。” 几人吓得魂不附体,双手合十连连求饶,有人拼命高呼哈利路亚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有人拼命交待自己的银行卡密码,还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稚儿求鬼放过自己。 祈行夜拎着几人的后衣领,任由他们如何狗刨式想要往前冲,都兀自屹立不动。 他笑眯眯低头看了看已经吓破胆了的这三人,轻松从他们怀里搜出了摄像头等设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看,我就说吧。” 祈行夜颠了颠手里的摄像机,笑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商南明:“他们这是想要伪装成附近居民的模样,靠近警戒线范围,拍下这些‘无头厉鬼’的现场照片,再自己添油加醋,编几个小故事,就变成了新的鬼故事。” “如果顺利的话,可能晚上的时候,你就能看到那些营销号或者小的新闻号,放出的这类‘新闻’。” 商南明走过来,高大的背影将外面那些好奇看向祈行夜的视线全部挡下。 他挑眉:“你很懂这一套。” 祈行夜:“当然,毕竟我是民俗学,日常工作有一部分,就是和这群家伙斗智斗勇。” 他屈起修长手指,将这三人的脑袋挨个敲了过去,无奈又咬牙切齿:“他们造谣。” “我们再辟谣。” “他们破坏。” “我们再,找回来!” 一人一个脆响。 祈行夜再抬头时,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耸耸肩道:“以前我大学时,跟着伟伟干的活儿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活的好好的姑娘被造谣成冥婚啊,几张图片就说负心汉啊,都是这些。” 商南明:“嗯,听出来的你不喜欢他们了。” 而这时,那几人也终于慢慢回神,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撞鬼,而是被另外一个青年当遛狗一样拽住,顿时怒了。 “你凭什么抢我们摄像机!你知道这有多贵,你赔得起吗?” 几人试图挣扎,疯狂脏话输出,但用力到脸红脖子粗也纹丝不动。 “试图传播不实言论。我确实有这个权限扣留你们,以及你们的录音录影设备。” 商南明低沉声线冷得像冬日河水。 几人抖了抖,这才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双制式黑色军靴。 他们僵了僵,顺着那双鞋缓缓向上看去……看见制服的瞬间,几人差点吓得直接跪下。 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调查局制服,但这并不妨碍作恶心虚时对制服天然的恐惧。 他们连连求饶,试图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祈行夜:“噗!” 他仰头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及几人青一阵红一阵的难看脸色。 “实在是挺有意思的,害怕鬼但不害怕人,害怕权威但不害怕自己的过错。” 祈行夜无辜耸肩,先一步向商南明告状:“都是因为他们!所以我才没忍住 笑的。”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来了法医小组的注意,警察小跑过来询问情况。 商南明神情淡漠,对处理这种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向对方说明自己是专门调来负责这起案件的特殊人员,现场一切调查权和指挥权都在他出现的这一刻移交于他。 他从怀里抽出纸质文件,递向对方:“可以和你们上司确认一下指令。” 警察瞪大了眼睛,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眼商南明两人。 一个身穿黑色利落制服,一个米色风衣柔和,笑得灿烂。 似乎确实像是专案组的。 但就是这身制服……几个娱记认不出来,误把调查局的黑色长制服当做自己不认识的警察制服,但警察小哥却很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系统内的样式,自己也没见过。 哪来的? 小哥满头问号,礼貌请两人稍等,自己需要和上司确认一下。 祈行夜笑着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不用管我们,我们自便到处看看就行。” 俨然一副主人架势。 小哥下意识点头。等走出很远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米色风衣那位的态度,是不是哪里反了? 祈行夜抽出风衣腰带,三两下就将三人绕着绑在了旁边的电线杆上,漂亮的水手结让几人越是挣扎就绑缚得越紧,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成了彼此的逃脱障碍,根本别想跑。 做完这一切,祈行夜拍了拍手拂去灰尘,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满意点头。 他挑眉笑着向商南明嘟囔:“看,我可会用绳子了。绑得好吧?” 商南明没什么反应。 不小心听到的几人却惊恐:变态!!! 万万没想到娱记竟然是这么危险的工作,竟然还会遇到这种疯子! “警察叔叔快带我们走,带我们走!我们有罪,有罪!!快逮捕我求求你快抓我!” 几人扯着嗓子疯狂嘶吼,试图唤回刚刚离开的警察小哥。 但凡他们现在是自由的,都会以最快速度冲向远处打电话中的小哥。 祈行夜歪了歪头,疑惑:“?” “你们在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摇头:“你们真是太小肚鸡肠了,竟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污蔑我?我可是好人!” 快哭了的几人:“你要是好人,地狱都他妈的空了吧!” 公园外的大爷阿姨们都好奇的向这边看来。 祈行夜转身,笑眯眯向大爷阿姨们扬声道:“各位叔伯阿姨,我和我同事还需要进公园查看,这几人只能暂时放在这,稍后有其他同事来带他们走。” “能麻烦叔伯阿姨们帮帮我,看着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吗?” 他双手合十,眼巴巴看向上了年纪的大爷阿姨们,眼神干净又湿润。 简直像是自家小辈在撒娇求助。 大爷:这冬天顿时就热起来了! 阿姨:谁敢欺负我家娃!帮,必须帮,我看谁敢不帮! 祈行夜的攻势下,顿时十几位大爷阿姨全都拎着小马扎,气势汹汹向这边走过来。 “啪!”的一声,小马扎撂地,大爷往下大马金刀的一坐,气势宏伟如当年独守长坂坡。 “你去!这些人我们帮你看着!” 大爷声音洪亮:“我倒要看看谁能跑!” 十几个小马扎,将绑在电线杆上的几人团团围住。 甚至还有阿姨认出了其中一人,惊讶:“你不是街头王姐家的小儿子吗?怎么还?” 在长辈面前被抓。 顶级社死。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几人:“…………” 但祈行 夜两人已经向公园里走去,准备实际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尤其是专员所说的,监控视频无法起作用。 不止是一个镜头,而是所有的监控设备,所有的视频影像里,都无法找到被那些目击者描述的“无头厉鬼”。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指望着现场的零星线索了。 但祈行夜刚走到警戒线外,就忽然听到有人迟疑的在喊自己。 “你,你是不是之前在三医院的时候,和王男关系不错的那个?” 祈行夜纳闷抬头,就见是法医小组中的一个年轻人,正满脸犹豫不定,似乎在将他的脸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进行比对。 他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你是王男的同学吗?” 之前三医院转移尸体的时候,因为数量庞大,所以紧急向周围申请调用了很大一部分法医人员,并且大部分都是实习生或资历浅的。 刚好就是和王男差不多年纪和层级的。 这个圈子不大,抬头低头总有所耳闻隔壁的名字。尤其是同龄人。 就算不是王男的同门师兄弟,也是共事过的同事了。 果然,那年轻人点点头:“我和王男是同学,我们大学时还是一个寝室的兄弟。” 他回身向带自己的师父说了一声,然后快速跑过来,问祈行夜:“王男还好吗?你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吗?” “我之前只知道他出了什么意外,从三院辞职了。本来想叫他出来喝酒安慰安慰他,结果手机关机,问了一圈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他很担心:“他到底是怎么了?我本来还问了三院的人,但他们闭口不谈。” 祈行夜的面色有一瞬间冷却。 王男……他在调查局总部的最深处拘束设施里。 还活着。但崩溃且痛苦。 被缝隙附身,又间接害死了自己的老同学,这样的痛苦,让王男还呼吸的每分每秒,都无法忍受。就连疯癫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逃避的幸福。 祈行夜很快扬起一个笑容:“那你算是问对人了。” “王男他不是高升了吗,去别的组干活了,诶呀年轻有为风光无限啊。就是估计工作忙,工作内容也不能对外说,所以才没告诉你们吧。” 他将王男夸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说王男是因为能力得到认可所以去更好的工作单位了特别牛。 年轻人听到这,才慢慢有了笑容,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笑了:“没想到我们这群人里,是王男最先出人头地啊,真好哈哈哈。等他回来,一定好好让他请一顿。” 有祈行夜透露“内部消息”,年轻人也无意识拉近了和祈行夜的距离,丝毫没有抗拒的说起了草丛树林里发现的血迹,差不多是祈行夜有问必答。 等小哥终于确认好了命令回来时,祈行夜都已经站在警戒线内,和法医小组打成一片了。 小哥愕然。 商南明平静点头致意:“把完整的情况说说。你不用离开,我们稍后还会前往其他有过报警电话的地点,这里依旧是你们看守。” “好的。但是……” 小哥伸手指祈行夜:“这怎么?” 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说自便就自便!就算有命令,但之前不是还没有确认?这样真的行吗? 商南明扫了祈行夜那边一眼,习以为常的平静。 祈行夜——安全系统知名漏洞。 光凭他那张嘴,就能摧毁原本坚固的人员防护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祈行夜那边已经快进到和法医小组称兄道弟,一群人热心肠的领着他,亲自带他确认还原血迹现场。 昨晚接到求救电话并赶来后,现场 就已经第一时间被保护起来。只是令法医小组很奇怪的是,血液从昨晚到今日,一直都没有变色,始终是鲜红色。 “像是氰.化.物中毒。” 法医皱眉道:“具体还要等光谱化验分析结果,但是光从这个颜色和形状来看,很难说血液是正常的。” 祈行夜随身带着的污染计数器,也始终安静,并没有发出提示。 血液里并无污染粒子的痕迹。 本来以为血迹是“无头厉鬼”也是污染源的祈行夜:“?” 血迹从石子路,一直淋漓穿过草丛,在灌木丛旁一颗枯死的树墩旁停留很久,留下了一滩血液,然后又起身向河岸。 像是那人带着伤在树林里独自坐了很久,或许是警笛声打扰到了他,他才会起身离开。 黑天鹅的尸体都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河岸边,湿漉漉的羽毛混杂着血腥,散发出难闻的禽类臭味。 生前优雅赏心悦目的黑天鹅,死亡后只剩下狰狞可怖的尸体,令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小组里的女生惋惜感叹:“这几只黑天鹅在网上还是网红呢,很多人来京城旅游,都会专门跑公园来打卡。要是那些粉丝们知道黑天鹅死了,一定很伤心。” 因为情报分析部专员截取的及时,因此所有的尸骸和现场物证,都被要求不得擅自搬运离开,必须等特殊人员来判断过之后,才能确认能否由其他部门带走。 但更重要且不好对外说的原因是:必须要确保这些尸体以及现场的物品,都不含污染粒子。 分析部已经确认,这是一起变性类案件。它并不会像污染类案件那样,让污染粒子不断扩散造成新的伤害,但变性类案件也有自己的问题。 ——它很难被和现实中正常的案件区分开。 有些前期被确认为是变性类的案件,调查到后期也会突然发现,竟然只是比较特殊且手法高超的现实案件,比如利用化学或药物制剂照成的一些诡异形状。 祈行夜摩挲下颔,问商南明:“你觉得,我们的无头厉鬼,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鬼?” 商南明眼神询问。 祈行夜摊手:“你们都无法在监控视频里找到它诶!况且,你看那些天鹅的脖子。” 黑天鹅的头不知所踪,剩下的脖颈断面凹凸不平,并非被刀切断那样平整光滑。 如果要祈行夜说,这一定是那人徒手扭断的。 祈行夜在天鹅尸体旁蹲下身,自己伸手抓住空气,模拟当时可能的场景向商南明无实物表演。 “即便是我这个体力级别,想要在天鹅活着的时候把它从水里抓住,再扭断它的脖子并拽掉头,也并非易事。” “新鲜的骨头和筋肉,是有韧性的,并不是肉铺上那些排骨一般脆。” 再说,大鹅的战斗力还需要质疑吗? 黑天鹅比寻常农家大鹅的体型大了一圈,再加上身为网红又养在公园,吃得油光水滑脾气还大,如果真有人想要徒手抓住它们,黑天鹅可不会呆呆的等着被杀。 它们会飞,还会围攻,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 祈行夜诚恳道:“如果是我,我绝对不想和大鹅为敌。” 他转头问旁边的警察小哥:“当时在现场的人,有没有谁说起过听到河边有响动?比如天鹅的叫声,或是水声扑腾挣扎的声音?” 他好奇:“是什么样的勇士才会对这些战斗力强悍的黑天鹅下手啊?” 这么一说,小哥也觉得有道理。但他冥思苦想半天,却根本想不出有谁提到过。 “黑天鹅的死亡,还是昨天过来的同事一路排查到河边才发现的,之前并没有群众提起过。” 小哥:“至于说听见鹅叫的,也没有。 ” 祈行夜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立刻仰头看商南明,眼睛亮晶晶甚至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看!我就说了吧?也有可能是鬼嘛~” 商南明:“分析部的如果知道自己又搞错了一次,应该再也不会忘记你。” 前一次走偏了方向的计划案还没有反省结束,就又来了一次?连轴转的检讨书估计这辈子难忘。 祈行夜美滋滋:“谢谢夸奖!” 不过,商南明并没有否认祈行夜的猜测。 “变性类案件,最重要的区分方式,就是污染粒子有改变性状的效果。” 商南明:“但是这和现实中突变,并不好进行区分。也存在你所说的可能性。” 他抬手看了眼表:“来吧,先区分清楚这到底应该隶属于哪一边。如果是现实案件,就交还给原本辖区。”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愉快的掏出手机,熟练的拨通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伟伟!” 他热情的打招呼:“你那边怎么样?墓里冷不冷?陪葬品够不够?你还活着吗?” “我这有个委托案需要你,你帮我看看呗~只有你能做得到了!伟伟,伟伟我不能没有你啊呜呜!” 祈行夜呼天抢地,甚至连眼泪都假惺惺挤了几滴,对着电话另一端真诚极了。 就差三叩九拜粗布孝衣了。 旁边众人:“!!!” 他们惊悚看向祈行夜,一时人都发冷:什么情况这是?和鬼打电话?还是个有钱老鬼有陪葬品的那种??? 电话另一边的秦伟伟:“…………” 他嫌弃的将话筒拉得老远,刚好让祈行夜嗷呜呜的哭嚎声得以被扩音在空旷墓室里回荡。 一时间,旁边其他人都抬起头,好奇向他看来。 秦伟伟:……草,失策了! “秦教授,这又是你那学生?” 有人好奇问:“他和你关系这么亲近?还不忘问候你。” 秦伟伟磨牙:“你见过这种问候吗!这怕不是就等着我死了!”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打包送你,我可不想要这孽障!” 听到老师对自己评价的祈行夜,欣慰点头:“孽障活得长啊~” “哦对,图片给你发过去了,你现在就帮我看看,这是不是鬼干的。” 祈行夜笑眯眯对着手机大吼:“爱你哦!伟伟!!” 差点被震聋了的秦伟伟:………… 后悔,问就是后悔。早知道当年就应该让民俗系倒闭了也不应该招祈行夜这孽障的! 但话是这么说。 秦伟伟再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和旁人说了一句,自己从刚费心费力下的墓室又重新爬出去,又走出去二里地找信号好的地方,捧着手机在阴冷山风中瑟瑟发抖,鼻涕都冻成冰溜子了,才终于听见“噔楞!”一声消息提示音。 他赶紧点开。 结果就是一排黑天鹅血淋淋的无头尸。 秦伟伟:“……这什么?” 祈行夜:“我对你的爱~” 秦伟伟太阳穴青筋迸起,全靠一身冷气维持理智。但仔细分辨后,他慢慢皱起眉:“你接的委托案?” “你最近从哪接委托案?” 祈行夜瞅了瞅旁边的商南明,诚恳:“官人那里。” 秦伟伟:“……算了,你当我没问。” “有更多资料就给我发来,我帮你看——别的事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你当我死了吧!” 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41章 祈行夜挂断电话, 扬手就向商南明比了个“OK”手势。 他自信满满:“放心吧,伟伟虽然脾气不好,但在这方面可是最棒的, 他看见案件还特别兴奋, 哭着喊着非要帮忙呢。” 旁人:……这和我们不小心听见的,可不一样? 你确定,他脾气不好,和你没关系吗? 但看着祈行夜过于灿烂自信的笑容, 没谁将疑问问出口。 法医那边的检测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是人血,但是没有任何药理反应,完全是正常的血样。” 法医小组面面相觑:“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颜色,明显不对啊。” “不过,分析报告里还有一类不明物质, 浓度很突出。但我们并不能判断那是什么。” 有人皱眉摇头:“之前从未遇到过。” 商南明接过报告。祈行夜连忙凑过去,脑袋就蹭在商南明胸口处也毫不在意——他甚至还嫌弃商南明的肩章硌到自己,伸手将肩章挪了挪。 峰值曲线中,有一列格外的高。 法医们不明就里, 商南明却只瞥过一眼就明白。 污染粒子。 但奇怪的是,法医在血样中检测出来, 商南明他们却无法在现场得到污染计数器的提示。 “?这是怎么?计数器坏了吗?” 祈行夜一头雾水。 商南明慢慢皱紧了眉:“不。” 送检血样是昨夜送出去的,那时血迹还新鲜。法医们虽然不知道自己检测出了什么, 但确实将污染粒子保留了下来。 而残留在现场的血迹,距离昨日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十几小时。 污染粒子, 消失了。 祈行夜愕然:“这正常吗?一般不都是应该由调查官来清理吗?污染粒子还能自己消失?” “这就是变性类案件的特殊之处。” 商南明面不改色的将祈行夜从自己胸口推离,顺手整理好制服:“污染粒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它改变性状, 假意融入了现实。” 每一起案件中的污染粒子, 都有不同的效果。而变化类案件中,污染粒子有一个统一之处:污染计数器无法辨别出它的存在。 就像变色龙。 污染粒子融入了环境,躲过了计数器和调查官们的追踪。 如果不是昨夜事发后及时取证送检,就连这张数据曲线峰值上的异常都不会有。 但它在没有接触过污染的法医手中,只是“杂质”的体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无头厉鬼’兄弟,就是污染物?” 祈行夜沉思:“但是这次,我们没收到缝隙和污染源的相关信息?” “总不能缝隙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出现的吧?” 按照求救电话的说法,难不成还真是缝隙随即出现在道路上,当时恰好经过的某人就此成了被选中的“工具人”,带着缝隙到处跑,成了帮助播撒污染粒子的交通工具? 祈行夜满头问号,和警察小哥说想要看看监控录像。 并非只有事发当时的,而是全部。从求救电话开始前半小时起的公园附近录像,一直到求救电话为止。 小哥答应下来,但还是有些为难的劝道:“但是你做好准备,监控录像里,确实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今天也尝试着看过了,一百多人盯了一上午,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祈行夜点头笑说没事。 很快他就明白,小哥为什么会那么说。 公园附近的几个小区体量都很大,单一小区就有几万人居住,尤其事发时正是放学下班时间,进出人流量很大,监控画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黑色,一个个人头像是小虫子。 看几秒钟还好。 看的时间一长……眼睛都快瞎了。 祈行夜:“……好,我们是别指望能从这里面找出缝隙了。” 难道几万人加上过路人,一个个核对过去吗? 但选取求救电话前半小时的监控视频,还是起了一定效果。 祈行夜慢慢发现,屏幕里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有了古怪的变化。 几乎是从小区通往公园方向的小门开始,从某一时间开始,周围路人明显都在惊恐的看向同一方向,并且绕路而行,像是在避让开什么东西。 甚至明显到在庞大人流中分出一条路径。 摩西分海一般。 “嗯?”祈行夜皱眉凑近屏幕。 但他盯到眼睛都酸了,也还是没看出来到底人们在害怕什么。 只有空气。 “空气”,走在那条被所有人让出来的空地上。 祈行夜回身望向商南明,眼巴巴的似乎在用眼神问他:你有什么好意见? 商南明直接将监控视频发给专员:“让情报分析部尝试从人眼成像提取碎片影像,再进行拼接,完善整体形象。既然人会害怕,那就说明在场的人是能看见那东西的。监控镜头拍不到的东西,人眼能。” 祈行夜的眼睛瞬间亮了:“哦哦还有这招!” 恰是此时,秦伟伟也打来了电话。 “我看过你发给我的图片了。这不是鬼干的,没有相关痕迹。” “不过如果这是人做的,他的力气也实在大了点。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秦伟伟皱眉:“你老实和我说,你接的到底什么委托?” 祈行夜望天:“作为高大帅气的老师最喜爱的学生,我当然是愿意告诉老师的啦,但是很遗憾,你也知道的,现在都有保密条款,我不能把委托内容告诉其他人。” 秦伟伟有不好的预感:“你……”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问:“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祈行夜:“…………” “???” 祈行夜不可置信:“这么离谱的吗?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你怎么会觉得这是我干的?” 秦伟伟诚恳:“你做什么似乎都很不意外。” 祈行夜:“……我应该谢谢你对我的肯定吗?” 秦伟伟并没有放弃,旁敲侧击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案件,但都被祈行夜笑眯眯的打太极圆了过去,密不透风。 到最后挂电话的时候,秦伟伟也只收获了一箩筐并不想要的“夸奖”。 “谢谢伟伟~有其他消息我再联系你,你回墓里吧。” 祈行夜冲着手机夸张的猛亲一口,发出清脆“啵!”的一声,然后不顾秦伟伟在对面大喊“等等”就果断挂断电话。 秦伟伟:“…………” 回去时,旁人奇怪:“秦老师不是和得意门生说话去了吗?怎么这副表情?” 秦伟伟:“实不相瞒,有祈行夜在,连墓里都被对比得清新脱俗。我在这反而才像活着。” 祈行夜转身,将秦伟伟的判断向商南明简单说明:“在鬼魂这方面伟伟可以算得上是鉴定大师。他说不是,那也不必再浪费时间往那方面去考虑了。” 商南明点点头,立刻回绝了专员:[案件隶属于调查局范围,不必发还辖区。] 没有任何犹豫或异议。 祈行夜挑了挑眉:“这么信任我。” 商南明抬眸,淡淡道:“没有怀疑的必要。” 他看向另一边河岸,缓缓皱起眉:“那东西渡河了?” 他指向对面河岸的草丛:“有相似的血迹。” 警察小哥:“啊?” 他赶忙跑过来看,一脸茫然:“没有接到过电话说涉及到对岸,再有目击者,也是在河下游的另一个小区,我们没有去对面查看过……等我马上回去查查!” 祈行夜没等小哥查证后再说,他左右看了眼,利落将外套一脱,一副要下水的架势。 旁人惊呼:“这是冬天,零度的水会抽筋的!” 祈行夜摆摆手,满不在乎:“放心,不是要下水,我自有办法。” 河面上没有船,最近的桥也在数百米之外,宽阔达三米的水面并非一脚能迈过去的宽度。 祈行夜试了试河岸堤柳的承重能力,将风衣绑紧在粗壮树干上试了试,满意的拍了拍手。 他笑看向商南明:“在这边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准备,一个助跑拽住风衣绳子猛地荡向对岸。 柳枝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枯叶纷纷抖落。 旁边法医小组的人揪紧了心脏,不少人都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接住掉下来的祈行夜,唯恐他真的摔进冬日的河水里去。 这个温度,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打捞上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祈行夜跟着绳子荡出去之后,最远却停在了在距离河岸几十厘米的地方,任由他拼命努力往前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新跟着惯性向回荡去。 但他并没就此放弃。 回程接近柳树的瞬间,他骤然一脚踹向柳树树干,顿时一股增力加上,他很快获得了新的速度,重新冲向对岸。 在旁人的惊呼声中,祈行夜眼疾手快,眼见着自己要靠岸的瞬间,果断放弃自己手中的绳子,整个人都被他自己“扔”向对岸。 落地的瞬间他就势在地面上一滚,卸掉了力道,在鲜少有人经过的草地上滚了一身的枯草枝,然后从容的拍了拍灰尘,站起身。 祈行夜回首,向对岸的商南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热情挥了挥手:“看,我就说可以吧!” “你刚刚说的血迹在哪?我现在去看。” 法医小组的人还一副热烈又不敢置信的激动模样,依旧在讨论着刚刚的惊险,商南明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似乎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祈行夜能够做到——无论那是否合乎正常人的能力范围。 两人一个在岸这边,一个在对岸。 商南明将自己观察到的异常点全部说给祈行夜,祈行夜则在现场进行实地勘察,小心从草丛中走过,不放过任何有血迹的可疑之处,将所有地点全部取证,不论是难以靠近的繁杂灌木丛,还是高高的枝头,就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而即便他上蹿下跳,也不见他流露出一丁点疲惫,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两人配合无间,商南明补充了祈行夜身处其中所无法看清的视角,很快就将整个对岸的情况都搜查了个遍。 正如商南明刚刚所看到的,血迹确实是断在河中间,又继续延续在对岸。 像是“无头厉鬼”渡河而过,杀死了河中的黑天鹅,然后又去到了对岸,在那里依旧留下血迹。 祈行夜:“所以这些血迹来源的伤口,是他在一开始就有的?” “如果是这样,那也有可能监控视频里的那些人,是在害怕他的伤口。” 和平年代,多少人都没有见过血,受过最重的伤可能是打印纸划痕,猛地见到有谁一直在淌血,并且是在闹市区中,确实会引起畏惧。 商南明并未回答祈行夜,只让他将样本采集好,等待去化验后的结果再说。 “求救电话的足迹看,他并没有去对岸的必要。” 商南明平静问:“下一个求救地点是下游的小区,他到对岸去的目的是什么?” 祈行夜点点头,继续在河对岸的灌木丛中寻找起来。 等警察小哥大汗淋漓的跑回来时,刚想要说稍后会有人送船过来,就看到祈行夜已经站在了对面。 小哥:“……?” “商南明!” 祈行夜严肃的声音忽然从对面响起。 草木后面,他的身影晃动,似乎在从什么地面某处拔萝卜。 稍等片刻后,他慢慢起身。 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青年面色凝重,手里…… 捧着另外一颗头颅。 “我们或许,知道为什么了。” 祈行夜面容很冷。 法医小组惊呼,刚刚还算平静的现场顿时忙得人仰马翻,都在为隐藏在河对面的人头而忙乱。 人头属于一个年轻人。 从组织断面来看,并非是用刀等工具切割,而是和所有无头黑天鹅一样的情况。 是……某人徒手,拧断并扯掉了年轻人的头,然后将他的头埋在了这里。 法医小组一边哗然,得出结论又不可置信,一遍遍试图重新检查自己有无纰漏。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成年男性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法医惊愕:“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凶手简直就是古罗马角斗士那种级别的强壮!” 并且,就如祈行夜之前对黑天鹅之死提出的质疑——不反抗吗? 死去的年轻人也是成年男性,法医判断他营养良好,在都市普通青年中不算瘦弱。这样的人如果遭遇危险,怎么会丝毫不挣扎反抗? 但是仅有的这一颗头颅上,却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甚至带着笑意。 祈行夜用计数器测过,并没有污染粒子。 他皱眉看向商南明:“你觉得他是这起案件范围内的吗?还是和那些血迹一样,污染粒子都变性了?”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是另一起凶杀案,只不过因为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太过于接近,所以被覆盖了进来,造成误解。 商南明摇头:“如果污染源当时曾经在这里出现过,那这个范围内的所有有机物无机物,都属于案件范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 祈行夜点头沉吟:“排除法。那就只剩两个可能了。” “一,这是污染源的头,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头被人砍了,扔到这里,又恰好被污染,因此成为污染源。” “二,这是受害者。污染源路过此处,杀死了他。” 接到消息的明荔枝慌忙从后备箱里拎出特制金属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边。 他刚露出个笑容想问都发现了什么,结果就看到祈行夜手里捧着的头。 人头。 似乎还在看向他。 脖颈断面处鲜血淋漓,顺着祈行夜的手套,在向下滴落,染红一片,甚至还能看到断开的筋肉和血管…… 明荔枝:“!!!” 他果断转身,冲到旁边的树林里大吐特吐:“呕!” 祈行夜一脸同情的看着明荔枝的背影:“这倒霉孩子,这段时间是别想吃鸭脖了。” 商南明将明荔枝丢下的金属箱拿过来,打开示意祈行夜放进来。 虽然暂时无法检测出污染粒子,但考虑到这是变性类案件,还是要将污染范围的物品妥善保管。 “如果这是污染源的头,他会来要回去吗?” 祈行夜问:“污染源会在乎自己是否完整吗?在民俗学里,国人大多愿意以完整的躯体死去,古人如果是死在战场或身体不全的,还会请木匠雕刻缺失的部分,拼在残尸上一起下葬。有那么一种说法,尸体不全的人,魂魄不全,无□□回。” 商南明垂眸,看向箱子里的人头。 “不论是污染源还是污染物,都会想要回自己缺失的部分。” 他说:“但这并不是因为情感方面的问题。而是因为对它们而言,这属于力量的一部分,缺失就等同于被削弱。” 就像如果有多个污染源,它们会彼此厮杀吞噬。 对污染源自己而言,它的一部分也是蕴含力量的。流落在外,等于损失力量。 祈行夜听得眼睛发亮:“那就方便了!” “我们把头带在身边,就算我们找不到污染源,它自己也会来找我们。好耶!速度更快了。” 商南明已经将头颅拍照,传回情报分析部,等待分析部将此人的身份信息彻查清楚。 等明荔枝连昨天的晚饭都吐干净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软乎乎走回来时,祈行夜两人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的物证,在现场取证个彻底。 甚至祈行夜还不忘和法医小组打好关系,笑嘻嘻道:“要是你们那边的分析结果出来了,一定要给我也发一份,你们那边的仪器可真不错,比我们这边快多了。” 法医笑得合不拢嘴,就算努力克制,还是被祈行夜夸得差点找不到地面在哪。 他连连点头让祈行夜放心:“按理来说这是你们负责的案子,我们只是跨部门协助,分析结果当然要发给你们。放心吧,有我在,我这边的消息不会迟一秒给你的!有你大哥在,你放心!” 就差没两肋插刀证明一下自己了。 祈行夜笑眯眯告别,一转身就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明荔枝。 而明荔枝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越过祈行夜,看向他身后的……黑天鹅无头尸。 看得都对眼了。 祈行夜心里一惊,暗道不好,赶忙冲过去。 果然下一秒,明荔枝翻了个白眼,又软绵绵的向地面坠去。 但摔到一半,斜里伸出的手臂牢牢拎住明荔枝的后衣襟,将他拎在半空。 商南明皱眉:“你的小助理,晕血?” “没有吧?我看他挺喜欢吃鸭血火锅的?” 祈行夜挠了挠头,从商南明手里接过倒霉的明荔枝,扛猪一样扛在自己肩膀上,丝毫不耽误动作,甚至他手里还有其他两个金属箱:“他就是单纯的胆小。” “毕竟谁会在这个年龄就习惯血糊糊的?” 商南明看向祈行夜,眼神在说:你就是。 祈行夜笑了:“这么肯定我?” “你之前说,你是因为私人侦探的身份,才适应血腥尸体,甚至有了经验。” 商南明平静的戳穿某人的谎言:“但以明荔枝的反应来看,私人侦探做不到这一点。” 祈行夜:“……那都多久之前说的话了,你竟然还记得??” 商南明:“嗯。” “嗯什么!正常人会把随口一句话记那么久吗?你到底是记仇,是记仇,还是机器人?” 祈行夜毛骨悚然。 就算是惯常满嘴跑火车,说起谎言来一分钟能编成绕地球一圈谎话,从来都对自己的谎言深感自信从不心虚的祈行夜,现在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发冷,默默向旁边挪了两步,远离商南明。 比常年说谎的谎话高手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有人时刻注意着你,并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记忆力好得堪比机器人。 连祈行夜自己都不会记得自己到底说过多少谎话,其中哪些是有目的性的,哪些是随口而为之,哪些只是为了真正的谎言目的打掩护的,哪些是日常调笑……但是商南明会。 他不仅记得,还会比对,找出两者之间的矛盾处。而矛盾,等同于真相。 谎言最大的克星,就是记忆。 甚至他还会思考! 祈行夜毛都炸了。 他第一次觉得,聪明人这么恐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站在商南明身边被他注视,祈行夜莫名其妙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站在商南明眼前的恐惧感,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所有想要遮掩的都会被揭穿。 他忽然能明白,为何调查局里再桀骜优越的调查官,在商南明面前也乖得像个学生了。 “当然是因为侦探的工作。” 祈行夜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常,轻松瞎编:“明荔枝他又不常和我一起出外勤,尤其是那些危险的委托案。他大学还没毕业呢,一个时薪五块钱的兼职生,拼什么命啊?” 商南明沉沉注视祈行夜。 祈行夜伸出手指比了个“四”。 “他一个月兼职钱就四百块,还因为有一个贫穷的老板而经常发不出来,他老板穷是穷,但也不是禽兽,当然不会指使他做太危险的工作。” “顶多整理整理资料,和街坊邻居打好关系,其他时间就随他在侦探社带着写作业看书。” 祈行夜将明荔枝扔进越野车后座,耸耸肩道:“时间一长,当然有差异吧。” 一个负责外勤前线,一个再安全区做些轻松工作。 四百块的工资,非常有说服力。 来迎接的专员都听得连连点头,目露不忍:“确实,在京城这种地界儿,月薪四百块钱还要求人家拼命,是有亿点过分了。” 专员是来为祈行夜两人指路的。 他也是最初发现这起案件的情报分析部外围专员,从发现后就一直密切跟进,包括那些求救电话,也都被他搜集了起来。 祈行夜叫他过来,是想要找到那些拨打求救电话的人,并且当面问问情况。 电子设备和各式仪器的出现极大方便了人们,作为工具,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人的全部社交职能,只要在屏幕后面按下键盘,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这次案件,很明显做不到这一点。 并且祈行夜也更想要和人之间的互动,和人相对而坐,从对方那里感知情绪,在每一缕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寻找不同寻常之处。 在祈行夜看来,和人的交际所能带来的直觉提供,是机器所不具备的。 专员听到诉求后点头:“如果祈侦探想要体会当时在场人员的感情,从而间接体会在场情况的话,有一位拨打求救电话的女士,倒是很适合祈侦探见一见。” “对了,这位明小哥……” 专员怜悯的向车座后面看了一眼:“需要我顺路把他送去医院吗?” 这叫什么?第一次出任务就吓成这样? 专员:“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当外围情报员的前两年,一直都没适应这份工作,几乎每天都要吐几次,隔几天就哭着给上司打电话说我要辞职回家,种红薯都比当情报专员强。” 他语带怀念:“明小哥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岁月。都有一种被忽悠进错行当的感觉。” 祈行夜:“?荔枝最喜欢我了,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原话!不是忽悠!” 他好奇问专员:“那你后来是怎么适应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专员摆摆手:“祈侦探说笑了,污染怎么会习惯呢?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看到最恶心的场面时,最恶心的其实永远都在下一次等着你。” “我是被我上司连哄带骗忽悠过来的。” 他诚恳道:“每次我说要辞职,我上司就‘小王啊,你再坚持两个月,这个季度太忙了,新人又靠不住,我们科全指望着你了。’,他向我保证,等忙过这个季度招到新的情报专员,就让我辞职。” 祈行夜:“但你现在还在?” 专员:“嗯!” “主要是我今年才想明白,‘明日复明日’啊,忽悠完上一个季度还有下一个季度,下一个季度过去还有下下个季度……” “等我发现的时候,又觉得这工作好像除了工作内容太累太恶心,上司太会花言巧语之外,偶尔还听说有同事殉职之外,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专员一摊手。 祈行夜甚至觉得自己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佛光普照的慈祥。 “!!!”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凑到商南明耳边低声问:“你们到底对这些专员做了什么?他看来已经无欲无求快要成仙了。” 已经和制度融为一体了啊! 商南明瞥了眼后视镜。 专员正跨过车座,到后面车座去给睡得死死的明荔枝盖了件外套,低头时确实有几分慈眉善目之意。 商南明:“他今年26,想转行也还……” 祈行夜:“这么年轻!那就更恐怖了。你们调查局也太磋磨人了,我以为他是四十岁长得年轻?” 商南明点头承认:“调查局的工作,确实比较多。不过开给所属工作人员的津贴也很高,我们的预算并不是特别充足,但在员工工资方面,还是有所保证。” 祈行夜感慨:“这年头,工作可真不好干啊。” 而本来最不需要工作,在旁人眼里就应该花天酒地享受的富二代,现在还在车后面被恶心得昏死过去,正可怜巴巴的时不时抽搐着做噩梦,还惊恐嘟囔着喊“鬼!不要找我,去找我老板!”。 也不知道都梦到了什么。 听到明荔枝梦话的商南明:“…………” 这一家子,一脉相承的找人顶锅。 等车辆驶到目击证人住址的时候,明荔枝还没有醒来。 祈行夜本想把他拎起来晃醒,但专员小王父爱泛滥,明明才二十六,却有着六十二的慈祥:“就让他睡会儿吧,祈侦探,我们上楼很快就下来,打扰他干什么?” 祈行夜:“?”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莫名有了种后爹的感觉? 目击者也是这附近几个小区的居民,常年都会去公园散步遛弯,事发时,她虽然并非第一个打电话的,但从录音来看,她的情绪最激动,描述得也最详细。 “我核对过监控视频了。这位女士当时就站在那条空气路旁边,如果空气路上有污染源,这位女士和污染源之间的距离,甚至不会超过半米。” 上楼的间隙,专员说:“从她当时的反应看,她是这附近所有目击者中看到和记住最多的。” 很快有人来应门。 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士,但她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皱褶凌乱,脸上也还有残留的泪痕,极为憔悴。 祈行夜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将计数器握在手中。 但并没有警报声响起。还是,没有污染粒子。 “打扰了女士。” 祈行夜笑眯眯的迎上去:“我们是想来问问有关昨天你的求救电话,你昨天说,看到有个无头人?现在方便和我们详细说说吗?” 那位中年女士本不想要理会外界,开门后很快就想要摔门,但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手撑住门扉不让她关,言笑晏晏的一直温言相劝。 她不情不愿的抬头,显得呆滞空洞的眼睛在看到商南明身上的制服时,却忽然一亮:“你们是警察叔叔?” 祈行夜:“去掉叔叔。” 制服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终于松口愿意让几人进房子。 客厅很乱,其他房间也是,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扫到了地面上,像是经历过一场战场那样,处处狼藉。 祈行夜快速观察环境,皱眉看向商南明:装修和收拾摆放的风格,她不像是居住混乱的风格。 盆栽虽然都摔碎在地,但是叶片健康又生机充沛,旁边鱼缸里的鱼也游得欢快,水质清亮,并没有杂物堆积。可以看得出来,它们平时都得到了良好的照料。 从这房子里的布局和物品摆设来看,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不会任由自己住在垃圾场里。 地面上这些,更像是崩溃和疯狂之下,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扫落在地,为了宣泄情绪而砸了房屋里本来整洁的摆设。 确定了中年女士的状态后,祈行夜对她的态度更加温和,不让自己有任何可能刺激到她。 但提起昨天的事,她还是不可抑止的激动起来。 “是鬼!有鬼啊!” 她歇斯底里冲祈行夜喊:“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为什么没人相信,我真的看到他了,看到无头厉鬼来向我索命!” “就昨天晚上,我回家之后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没有!他还跟着我!” 女士猛地指向旁边的白墙:“我听到有人在喊我,他当时就站在那里,没有头。他问我,有没有看到过他的头,如果没看见,就要拿走我的!” 提起痛苦的回忆,让她逐渐变得癫狂。 祈行夜连忙将她按坐在沙发上,并且尽量不让她伤害到自己,努力平复她的情绪,让她说得更详细些。 尤其是有关那位无头厉鬼的模样。 “你看到他穿什么衣服了吗,能大致判断出他是什么人吗?哪个朝代的?任何你看到的特征都可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能尽量回忆吗?多一条线索,我就能更早一点找到它。” 祈行夜笑眯眯安慰道:“女士你放心,就算有鬼来也不怕,我可是在京城大学专门学了四年杀鬼。来一个,杀一个。我比鬼更可怕。” 她不信任的上下打量祈行夜,有些嫌弃:“这么年轻的?” 祈行夜早就习惯了因为年龄被质疑,见怪不怪,非常顺手的掏出钱包。 他半蹲在中年女士身边,一张张证件往外掏:“你看哈,这是道士证,这是寺庙修行证明,这是……” 中年女士也从怀疑到信任:“那你长得真显年轻。” 祈行夜面不改色:“嗯,其实我今年55了,驻颜有术啊妹妹。” 她犹豫一下,被祈行夜劝得慢慢和缓下了情绪,说起昨天的事。 是其他人的尖叫声引起她注意的。 她听见异响回头时,就看到一个没有头的年轻男人在向她走来,一身整洁,彬彬有礼,如果不是脖颈上面没有头颅,他就像是都市中最常见的年轻白领。 年轻男人问:你好,你看到过我的头吗?我在找我的头。 她被吓傻了,本能想要摇头。 可年轻男人却说:如果你没看到,那能把你的头送给我吗?我想,我丢失了我的头。 她吓得失声尖叫,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给警察打了电话后,再回过神来已经在家里。 但是,无头男人却并没有放过她。 她迷迷糊糊睡到夜半,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立着无头男。 他说——你的头,给我。 章节目录 第42章 第42章 提起昨夜半睡未醒中发生事, 中年女士仍旧畏惧不已,抖如筛糠,几次崩溃着尖叫无法继续下去。祈行夜在旁努力安慰许久, 甚至现场给她画了张符, 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哽咽着断断续续说起无头男人。 “他跟着我一起回家了,我知道的,他一直就在那里。除非我把头给他, 否则他不会放过我的,不会!” 她崩溃的抓着祈行夜的衣袖,哭着问他:“这才是第一天,明天,后天, 只要我不把头给他,他就不会离开。我该怎么办?” 每一个毫无防备的夜晚,都有人站在黑暗中,等待熟睡并拿走头颅。 无止境的恐惧。 任何角落和空间都无法阻碍他的脚步, 再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踏出居民楼,被太阳重新照耀的时候, 祈行夜抖了抖,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嘶”了一声, 回身看向商南明:“就算是污染物,这也有点毛骨悚然了。” 商南明对此倒是接受良好:“污染案件中, 什么都有可能。” 既然已经排除了鬼魂作祟的可能性,那他们也不必浪费时间去讨论鬼魂, 只需要节约时间, 专注于污染案件本身。 最关键的几个要素:缝隙, 污染源,污染粒子。 现在污染粒子的效果,商南明已经大致猜到了。 它使得没有头的污染物“死而复生”,以无头的姿态行走,具有一定攻击性。 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祈行夜找到的那颗年轻人头颅,并没有报告的第二起死亡事件。 商南明向专员招手:“查查安平区从前天到昨天事发为止,有没有任何相似的死亡案件报告。” 他平静道:“如果能找到有谁是以这种斩首的方式死亡,或是附近有类似事件,那就找到了污染发生的地点和时间。” 专员点头应下,和辖区沟通的同时。还不忘查看其余目击者的情况。 “商长官,因为刚刚那位女士的情况,我请求辖区的警察就电话回访了其他目击者。” 专员面色担忧:“不仅只有她一个梦到无头厉鬼向她索要头颅。” “电话回访的所有人,都说昨天睡觉时梦到了一样的场景。” 他将屏幕展示给商南明:“这个概率,是百分之百。” 祈行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觉得冬天的风是有点冷,默默收紧了衣服,试图保护好自己的头。 ——这冷风吹得,让他有种被刀割过脖子的错觉。 专员很快给出了附近几个目击者的住址和电话,他们都居住在这个小区,属于庞大的数万居民中一员。 但祈行夜并不需要再去上门查看。 事实上,如果多留心,就会发现——今日小区内晒太阳的大爷阿姨们之中的热点话题,就是昨夜的无头事件。 因为昨天公园出事,因此很多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园,而是选择留在小区的广场上。但即便如此,也让这个人数众多的小区显得有些冷清。 “听说了吗?隔离单元三楼的大姐,她昨晚遛弯回去就不好,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说看见阎王爷来收人了。” “诶呦可不是吗,我就住在她家楼上,这一晚上又哭又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死人了在办丧事。” “何止啊,那个天天去公园夜跑的老头儿,听说他情况也不好,他闺女今早急得和什么似的。” “不会是中邪了吧?难不成我们小区有脏东西?这么多人都说梦见了,该不会是真的吧!” “你可别吓我……” 离老远,祈行夜就听到了广场上的谈论。 这些居民三三两两聚集着闲聊,但即便是太阳也无法驱散冷意,他们面容上流露着不安和焦虑,迷茫于眼下的情况。 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并未加入聊天,只是坐在一旁,呆滞空洞。即便是熟人和他们打招呼,也难以获得回应。 诺大的小区,竟然像是被集体按下了慢节奏按键,人们行动和反应迟缓,即便熙熙攘攘也没有半点活力,只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和茫然。 祈行夜随意在广场上某些人身边坐下,很快就和那些下棋的,看报的,闲聊的和打乒乓球的聊成一片,从这些居民口中得知了原因。 噩梦。 就像是一场集体无意识的噩梦。 昨天夜里,不止一人梦到了无头厉鬼。 有人是在酣睡的梦里,忽然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也有人从梦中惊醒,床尾处站着的无头身影已经不知注视了自己多久。 甚至就连不小心睡过去,或只是闭了下眼睛,也没能幸免。 电视机还开着,声音和光线中,居民模模糊糊看到在电视前站着一人,一开始以为是进贼了,却没想到一抬头竟然发现,那人只有身体,没有头! 有人只是睡得迷糊起床上厕所,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人,他一惊转身,就看到身后向自己伸来的手——在讨要头颅。 广场上祈行夜问到的很多人,都证实了这一噩梦。 但比他们居住在同一小区更显著的共同点是:他们昨天,都曾经去往公园,并且走的,就是那条被众多人打电话声称有无头人出现的小路。 祈行夜走回来时面色严肃:“商南明,看来污染粒子虽然没能被检测到,但确实已经开始生效了。所有当时有可能接触过污染粒子的人,都在做同一个梦。” “我听过他们的描述,那分明就是同一人,同一个无头的年轻男人,在向他们询问,并索要头颅。” 商南明点头:“排除心理因素了吗?祈侦探,并非所有人都如你接受能力顽强。也有可能是惊吓后遗症。” 祈行夜缓缓摇头:“我不认为是心理因素。” 他指向小区通往公园的偏门,道:“我记录了问过的所有人昨天的行程时间,但凡是做了噩梦的,都是在第一通求救电话后的时间,走过这条路。” 他尝试再次用污染计数器测试,但是一无所获。 商南明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就吩咐专员,要求对小区内外尤其是祈行夜提到的地方,重点消除污染粒子。 专员有些为难:“但是根本无法检测到粒子的存在,即便是消除也很难确保能彻底,毕竟没有检验手段。” 他没敢违抗商南明的命令,只是在临走前转身看向公园小路,心里犯嘀咕。 “污染粒子,会自己凭空蒸发吗?” 祈行夜问:“你觉得,这些居民都被污染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问题沉重得让他连开口都显得艰难。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看着广场上还什么都不知情,依旧在闲聊活动着的人们,不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被污染了的话,应该如何是好。 污染不可回溯。 在调查局总部,祈行夜看到了被污染的调调查官,只能住在医疗部的无菌室内,在庞大的医疗资源倾斜下,尽可能维持生命和神智。 但那种活着,对正常人来说,太过痛苦。 祈行夜相信,到了那一步,很多人会宁可自杀寻求一个轻松的痛快。 而如果眼前这些人,都接触过污染粒子,做了同一个噩梦,会不会他们本身,也变成了污染物? 专员很快就带着分析部的医疗专员过来,在小区里支上摊子放大喇叭免费体检——还送鸡蛋不锈钢盆。 很多刚刚还蔫嗒嗒的老人,顿时生龙活虎,积极参与领鸡蛋活动。 而医疗专员也得到了血样,并当场快速检测。 “快速检测方法虽然不及医院官那里的全面检测法稳妥,但是它,快,十五秒就能拿到结果。全面检测要12小时。” 专员拿着结果回来,向祈行夜两人摇头:“虽然没有检测全小区的人,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还没有一人被污染,他们都是安全的。” 祈行夜长舒一口气。 商南明对此并不意外:“变性类案件,很少会有污染外溢的情况发生。” “那我们拿到的那颗头……” 祈行夜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看向他们停车的方向:“该不会还真是污染源的吧?” “坏了,荔枝留在车上睡觉呢!” 明荔枝睡得模模糊糊,蜷缩在后座椅上裹着毛毯睡得整个人暖呼呼,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被独自留在了车里,其他人出去工作了,但他睡得发暖,不想起身。 就算有人敲击车门,他也只是迷糊着想,难道老板又忘记带钥匙了? 他睡得意识错乱,只当自己还在侦探社,翻了个身没有在意,觉得老板一定会自己想办法翻墙进来的。 但是敲击声并没有结束,反而更加剧烈,一下更比一下清晰,像是地震,就连明荔枝身下的车辆都跟着一起晃动起来,让他不得不直起身躯,睡眼朦胧的往车外看去,试图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阳光下,似乎站着一道人影。 “老板?” 明荔枝试着喊对方,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可能是车辆隔音效果太好,车外的人听不到车内的声音。 不过对方也没有离开,反而靠近了几步,融身于正午灿烂的阳光下,让明荔枝看不清对方的脸。 “?” 明荔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纳闷:“老板你忘带钥匙了吗?商先生呢,没和你在一起?” 说着,他本能就想要去推开车门,不太适应隔着厚厚的车门和祈行夜说话。 “咔嚓……” 门锁应声打开。 一缕寒风从车门缝隙钻进来,吹得明荔枝一个哆嗦,脖子像是被刀抵住一样发冷。 困意全无。 他看着车外那道人影,后知后觉的转过弯来:对方的头……在哪?他好像一直都没看到对方的长相,其实并没有确认过对方是否是祈行夜。 但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看到长相。 而是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头。 明荔枝:“!!!”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整个后背立刻出了一下的冷汗。手忙脚乱的要将车门重新关好。 而本来站在车门外似乎等他开门的无头人,也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立刻向他冲过来,试图抢在他重新关门前冲进来。 明荔枝吓得手都在抖,使出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和力量,嗷嗷怪叫着拼命锁门。 “嘭!”的一声。 无头人撞在了车门上。 断裂的脖颈面在车门玻璃上留下长长的血迹,模糊炸开像是鲜红的肉酱。 正对着明荔枝的视线范围。 明荔枝:“……呕!!” 但无头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像是发了疯,一定要冲进车里,即便明荔枝锁好了车门也一直努力摇晃车门把手,并试图攻击车窗玻璃,破窗而入。 整辆车都在剧烈颠簸摇晃中,对方的力气之大,甚至将这辆特制的足有数吨重的车摇晃得大地震,明荔枝在车里颠簸得快要吐了,觉得自己好像住进了滚筒洗衣机。 ——有什么比车外站着个疑似无头厉鬼杀人狂,自己在车内狂吐恶心更糟糕的呢? 有。 比如,放在身边的箱子,突然发出声响。 “咚!咚咚!” 像有人敲门,想要从箱子里出来。 明荔枝惊恐看向自己身边。 那是祈行夜用来装头颅的特制金属箱,按照后勤部的人说,如果没有密码,就算是陨石撞击的强度也别想打开箱子获取里面的东西。 但他们没说——如果箱子里的东西自己想要出来怎么办? 明荔枝欲哭无泪。 内外夹击,车内车外都有“人”想要冲过来,他觉得自己是王母娘娘,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恩爱的头和身体,现在这两个都来找他了。 他哆哆嗦嗦给祈行夜打电话:“老板!无头厉鬼跑过来向我要头了,你快回来!” 本来还在急急奔跑中的祈行夜一听,反而停下了脚步:“它和你说什么了吗?” “它什么都没说——它都死得没有头了,还能说话的咩?!” 明荔枝听起来很想哭。 祈行夜笑了:“这样,车里有录像设备,你打开它,录下那个无头厉鬼,最好勾引它多说点什么,尽可能说和它自己有关的信息,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被污染时在哪这些。拖延住时间,我很快就回去。” 明荔枝傻眼了:“啊?我还得勾引它?” 他犹豫一下,问:“是我理解的那种勾引吗?” 一开始可没有人告诉他,还得干这种事啊! 但祈行夜已经挂断了电话。 留下明荔枝和外面的无头厉鬼,隔着玻璃遥遥相望。 明荔枝:“…………”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僵硬的向车外的无头厉鬼打招呼:“嗨……?您,吃了么您呐?早,早餐吃的什么?” 他哭死在当场的心都有了:“您要是吃饱了,能放我走吗?我可蠢了,脑袋里只有水泥和浆糊,不好吃。您能去吃祈行夜吗?他是我老板,特别聪明!听说聪明的人都比较好吃,要不,您试试?” 无头厉鬼:………… 祈行夜让明荔枝尽可能拖延无头人,他也就照做。 一片空白的大脑不知道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好,他就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无头人,甚至能看得到脖颈断裂面的血管和肌肉,这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吓得语无伦次。 只剩下顽强的意志试图履行祈行夜的嘱咐。 当明荔枝碎碎念般自言自语,和无头人隔着玻璃谈论到“大脑吃起来是什么口味的,你猜我猜你不猜”的话题时,无头人忽然转身看向某个方向,然后毫不犹豫的退向阳光中。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始终在猛烈从内部响起敲击声的箱子,也终于安静下来。 明荔枝:“你觉得我老板的脑子是什么味道的?我觉得是菠萝味……” 他边说边抬头,然后却看到,车窗外,赫然是祈行夜的脸。 明荔枝:“…………” 祈行夜甚至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臂。 几秒的安静后,明荔枝:“啊啊啊啊啊!!!老板,老板你死的好惨啊!” 祈行夜:“?” 他一头雾水转身看商南明:“完了,这孩子是吓傻了吗?” 商南明已经指挥专员检测这附近的污染粒子。 计数器发出警报声。 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下,计数器上的指针,一路缓缓向下,最后归于零。 污染,消失了。 和之前的血样很相似。也是最先采集的有污染粒子,后续再看,却什么都没有。 专员满头问号:“没听说过污染粒子还能蒸发啊?” 那绝不可能。 商南明皱眉,向四周看去。 但并不见无头人的身影。 只有车旁边的路面上,还留着几个带着泥浆的脚印,像有人刚刚来过又离开。 明荔枝还在车里抱着小毯子瑟瑟发抖,祈行夜打开车门试图安慰他时,他吓得一蹦三尺高,脑袋直接撞在棚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祈行夜:“噗!” “听说我的脑袋是菠萝味的,那你的是什么味?” 他拽过明荔枝,强行呼噜一把狗头,确信:“嗯!荔枝味!” 明荔枝:“不能吃我不能吃我我老板可厉害了会找你算账……咦?” “老板?” 他慢慢回神,惊喜的拽住祈行夜:“老板,真的是你!” 祈行夜:“不然呢?还有谁能拥有我这张天妒人怨的俊脸吗?” 明荔枝不好意思挠挠脸:“我还以为,那东西把老板你吃了……” 祈行夜无语:“你放心,你老板骨头硬的很,谁想吃我得先崩了牙。” 这么吓过一次,明荔枝的睡意彻底消失,慌忙将箱子的事向祈行夜说了。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想起他们之前的猜测。 “看来还真的奏效的,污染物来要回他的头。” 他们打开箱子查看,那颗在草丛中找到的头颅,依旧在箱子里安详躺着,看不出任何异常。 情报分析部那边,也终于找到了头颅的主人。 “他是个主持人,只不过名气比较小,一般都主持深夜卖药节目,没什么人看。他应该昨晚11点去上班,但是一直没到岗,电话也打不通,他单位还以为他没有责任心的跑路了,我们打电话去询问情况的时候,他们还在生气。” 专员道:“因为失踪时间比较短,所以除了他的单位,没有更多人发现。” 确认身份后,其他资料很快就搜集了起来。 他就住在这个小区,邻居都说他喜欢晚上到公园去练嗓子,然后再去上夜班。 而昨晚事发时,他确实也出了门。 “等等。” 祈行夜皱眉:“他是几点出门的?” 专员要来了小区安保的监控视频:“从监控看,是晚上就七点左右。” “但是第一通求救电话,是在五点左右。那个时候已经有人看到了无头人,并且它无法出现在监控视频上。” 祈行夜看向箱子里的人头:“这是被污染源伤害的人,不是污染源本身。”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污染源不仅具有攻击型,会伤害鸡鸭鹅狗,还会攻击伤害人类。 或许,那些人在噩梦中听到的,并不仅仅是威胁或潜意识的恐惧。 而是一个事实的陈述。 ——看到我的头了吗? ——如果没有,那我会拿走你的头。 一股凉意吹拂过祈行夜的脖颈,他滚了滚喉结,默默竖起衣领,不让风吹进自己衣领里面。 “有没有听过一个爱尔兰民间传说?” 他咽了口唾沫,问:“失去头的勇士无法离开,永远徘徊,并且逢人便询问自己的头颅。” 其他人齐齐看向祈行夜。 商南明挑眉:“所以你想说,这是来自爱尔兰的污染?” “不!” 祈行夜弱弱道:“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它是爱尔兰的无头勇士?” 不需要商南明的回答,他已经打给了秦伟伟,并且快速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不出商南明意料的,电话里传来秦伟伟的咆哮——“伟伟死了,我说的!管它爱尔兰英格兰上帝都不好使!” “啪!”的一下,电话被重重挂断。 祈行夜无辜抬头:“看来伟伟也觉得我的猜测很有道理,他对此非常激动。” 专员:“…………” “忽然觉得京城大学的老师们,确实有两把刷子。” 竟然能顶着祈侦探这种全方位的“骚扰”坚强活下来,真是不容易。 对这位失去了头的可怜主持人的调查,正在进行着。 祈行夜则打开了刚刚明荔枝的录像,试图查看当时的情况。 结果,监控里只能看到明荔枝一个人在车内嗷嗷大喊大叫,对车窗外尤其表现出恐惧。 然而不论车辆内外部的监控,都没能拍到有关无头人的丁点信息。 反而是监控里的明荔枝,如果不是知道污染的存在,他甚至会被人怀疑是中邪了,或者需要被送往精神病院。 不等明荔枝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松口气,就看到祈行夜“慈祥”的揉了一把狗头:“荔枝啊,其他那些看到无头人的,他们半夜都会做噩梦,梦见无头人再来管他们要脑袋。” “考虑到人家的头确实在这里,估计你半夜一定会遇到他再来找你。” 明荔枝目瞪口呆。 祈行夜拍了拍他的肩膀:“荔枝啊,你知道我很看重你吧?到时候表现得好点,全看你了。” 明荔枝欲哭无泪:“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睡觉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明荔枝表现得比谁都沉默,整个人都在后座椅上缩成一小团,警惕的左看右看,草木皆兵,唯恐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个无头人来问他要头。 专员哭笑不得:“放心吧,你和商长官一起行动,还有什么可怕的吗?和商长官搭档,这对新人来说简直就等于拿了一块免死金牌,不论是对调查局内部,还是对外的污染。” 等专员因为调查而不得不离开时,明荔枝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就像被抢走毛绒玩具的可怜崽,水汪汪一双大眼睛萦绕雾气,像摆在冰盘里冒着滋滋凉气的荔枝,看上去可怜极了,让人不忍心拒绝。 专员:“你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我是在遗弃你……我只是去工作,很快就回来。” 等专员离开之后,明荔枝试图去抱商南明。 但刚接近,商南明一个眼神漠然看过来。 明荔枝:“…………” 他默默后退,抱紧了自己。嘤。 祈行夜踹了脚商南明的长腿,无奈:“对荔枝就不能温柔点?换谁在车里睡觉突然发现外面有个无头人,都不是什么好体验。” 明荔枝刚感动,就听祈行夜:“来,荔枝,回忆一下当时那人长什么样,我好画下来。” 明荔枝:……还是让他被吓死吧。 他现在就是觉得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了呜呜。 但他还是在祈行夜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下,努力回忆那个无头人的模样:“他长得很高,没有头没办法确定,但我没睡醒的时候看过去,和老板你差不多。并且力气很大,手那样,腿那样,穿着那样的衣服。” 明荔枝比比划划,祈行夜连连点头,两人配合无间,沙沙声中,草纸上很快就完成了对那人的素描。 “搞定了!” 祈行夜美滋滋给商南明看自己的素描结果:“按照荔枝说的,那人就长这样。” 商南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虽然污染一切皆有可能,但这种形象即便对污染物来说,还是有些新潮。” 明荔枝好奇的直挠椅子:“老板给我看看!” 然后——“……老板,这是什么?外星人?” 素描纸上,一团杂乱的线条间杂着深深浅浅的黑色,看上去更像是会从虫洞另一边出没的怪兽。 而不是无头厉鬼。 祈行夜:“?” 他看了眼自己的素描,又看了看明荔枝:“我是按照荔枝的描述画的啊,你看这胳膊,有力气,多有大力水手的架势!看这腿,这身板。” 明荔枝:“这是大力水手和电线杆的混血儿吗?” 祈行夜:“…………” 他假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你们不懂艺术!我这可是师承抽象画派大师毕加索!” 明荔枝:“老板,毕加索1973年死的,他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么教你?” 祈行夜沉默了一瞬,然后幽幽:“通灵。” 明荔枝:“………那老板你能通灵让费曼教我吗?我想学。” “滚。” “好嘞!” 商南明一行人开车走过了当时求救电话集中的几处,按照昨夜接到求救电话的顺序,在安平区里绕了整整一大圈。 其他地点的居民也都和最开始公园的人们一样,在亲眼目睹过无头人之后,昨夜就开始做噩梦,梦到有人来向自己索要头颅。 还有人流着泪,惊恐道:“要是他拿不到头,今晚他就要拿走我的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祈行夜的民俗学身份,在这个时候格外好用。 为了安抚这些受惊居民,他也当了一回“假道士”,将调查局的阻断剂稀释到足够多的倍数后当做墨汁写符,然后烧成灰泡水递给居民,故作高深的告诉对方自己就是这方面的权威大师。 “撞邪了而已,喝了这道符水,保准你药到病除。” 祈行夜将胸膛拍得啪啪响:“不除你来找我,我头都给你!” 居民:“啊啊啊别提头!” 不过在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又有“大师”热心帮他们解决之后,居民确实安心很多,状态远比先前的惊慌失措要好。 有不信鬼神的,祈行夜就换了另一套方式。 他让专员紧急送来了一批口服液瓶子,将阻断剂稀释液挨个打进瓶子里,现场生产三无产品,然后拍着胸脯向居民保证这是最新出的补钙口服液,免费赠送不收钱。 “大娘你放心,我们是社区服务的,你这种症状我们社区里很多人都有,就是平时饮食习惯导致的,缺少维生素才导致视网膜成像有问题,看别人才会觉得没有头。” 祈行夜顺口胡诌,半点不心虚:“大娘你想想,人都没有头了还怎么走路?不可能的嘛。” 大娘半信半疑:“真的是免费的?” 祈行夜:“记得给我们的服务打个五星好评哦~” 有祈行夜在,这些居民很快就接受了科学说法或鬼神说法,都将稀释过几千倍的阻断剂喝了下去。 科研院出品的阻断剂虽然是为了支援调查官,但它本身就是最顶级的营养恢复剂,也可以在一定程度内稳定被浅层污染的调查官,使其能够撑到获得医疗救助。 现在被稀释后,它没有了往日的威力,却对居民们刚刚好,可以确保他们有可能沾染到的污染粒子被清除。 毕竟现在无法检测污染粒子,于是连消除和防范都令人头疼。 倒是祈行夜的做法,弥补了这一问题。 专员不可置信:“祈侦探是怎么获取那些人的信任的?” 祈行夜得意洋洋:“这还不简单吗?我可是民俗学出身,要是我想,就算摆个摊算卦也能忽悠下去。” 专员:“感谢祈侦探走了正道,这给警察们省了多少工作量。” 祈行夜:“……?这是在夸我吗?” 因为有可怜主持人在前,所以祈行夜带着专员在各个小区排查时,还不忘询问是否有人失踪,或从昨晚开始就始终联系不上的。 污染源既然能杀第一个主持人,硬生生拧掉了他的头,就很难说不会对第二个,第三个下手。 但他们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没有人听说这样的事。 “难不成,污染源还没有来得及向其他人下手?” 祈行夜皱眉问商南明:“污染源昨晚成形,进入公园,沿路杀死宠物动物,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主持人。怎么,他还在练习吗?那些动物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的不杀人原则,只是练手感?” 商南明摇头:“你看过那些黑天鹅尸体的,手法很难说生涩。如果是练习,应该有明显的进步,青涩到成熟。但动物上没有,而是保持了和无头污染物一致的伤势情况。” 祈行夜画的素描虽然抽象,但是他将明荔枝描述的脖颈断面完完整整的重现了出来,并得到了明荔枝的高度认可。 和黑天鹅一样,是被人生生折断,又将头颅拧下来,然后才会留下那样的伤痕。 “那就意味着荔枝遇到的那个污染物,还没来得及开始伤人。之前一直造成伤亡的,则是污染源。” 祈行夜摇头:“但如果他们杀死更多人,那就真和污染类案件类似了。这种伤害,会扩散出去,一变二,二变四……还是得赶快找到污染源。” “只要让污染源停下,其他污染物不管几个,也都没有多余的力量再伤人。” 商南明沉默良久,忽然问祈行夜:“在昨晚五点之前,无头污染源始终没有消息。他不可能凭空出现。” 一个无头人走在街上,不论是哪里都足够引起轰动。 “污染源,为什么会选择那个公园,有什么特殊之处?” 两人对视,祈行夜皱眉,随即慢慢睁大眼眸。 “他不是选择了那个公园,而是公园刚好在他附近!变成污染源之后,他不一定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就像有些鬼魂因为死的太快其实不知道自己死了。他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公园!” 这就意味着,污染源就是那附近小区的居民。 缝隙也出现在那里。 既然没有之前没有人或污染物意识到这一点,或许,连污染源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和行为原因,没有理智支撑,它很难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 这也就导致了另外一件事:污染现场,还在那个小区里。 只要找到污染现场,也就能确定缝隙和污染源。 最起码他们能先把缝隙堵住,不让更多的污染粒子被提供。 祈行夜疯狂催促商南明往回开车,并且立刻联系在现场的人员封锁小区。 “缝隙!缝隙在那出现过!” 祈行夜:“不确定缝隙的情况,污染源也有可能回去,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他向商南明提出了自己的假设:“我做民俗学时,遇到过有的鬼并不知道自己死亡,还按照生前的规律上班下班,回家吃饭。如果污染源有类似的情况,或许它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污染了,还会回家。” 祈行夜甚至怀疑,他们在安平区兜的那一大圈,就是污染源在按照生前的习惯移动。 “如果能在它回家的时候堵住它,那就能抓住他。”祈行夜自信满满。 商南明颔首:“希望这次,你没有师承抽象派。” 祈行夜:……啧。 章节目录 第43章 第43章 对于京城的傍晚, “热闹”总是稍显不够的形容词。 放学的,下班的,公共交通和私家车,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车辆鸣笛声和摩擦声, 和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处。 一眼望过去, 热闹非凡。 祈行夜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呆滞, 觉得自己快要原地变成木乃伊了。 “我恨……京城的晚高峰。” 明荔枝发誓,自己绝对看到魂魄从老板嘴巴里飘了出来。 他同情:“这个时候才最能体现众生平等。不管什么身份, 什么交通工具, 都要堵在各个地方体会什么叫插翅难飞。” 祈行夜响亮的抽泣了一声, 哽咽:“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回不去了!” 很显然,安平区比祈行夜常居的江南区更加繁华,人流量也远超于祈行夜印象中的常态, 错误的估计使得他们晚赶回去五分钟, 又为此要在路上多耗费数小时。 祈行夜:“想哭, 问就是想哭。” 他希冀的看向商南明:“调查局没什么办法吗?比如直升机啊,遁地术。” 商南明沉默一瞬。 “在你心中,调查局是什么形象?哆啦A局?” 他扬了扬手里的终端:“我已经嘱咐分析部在小区附近的外围专员先赶过去了, 他们会确保小区已经处于严密监控下, 如果污染源出现, 他们会看到。” 祈行夜顿时欢呼一声, 扑过去抱住商南明。 商南明皱眉, 想要将他从自己身上剥下去:“我在开车。” “你是说在高架桥上堵了半小时的那种车吗?” 但庞大的人流量也引发了祈行夜另一重担忧。 如果污染源真的按照他的猜想, 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依旧按照下班的时间回到生前居住的小区——那是一个常住人口数万人的小区,如果污染源没有被成功拦截,而是冲进了小区,并且依旧保持对居民的攻击性,那会造成另一起无头案。 污染物则会再次伤害其他人。 如此传递下去,就算中途及时阻止,伤亡人数也令人头大。 “这时候,突然就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祈行夜叹了口气。 商南明垂眸,看到祈行夜衣袖下攥得紧紧的手掌。 “选择是有重量的,祈行夜。这是你在进入调查局之前,就应当知道的事实。” 他平静道:“这只是你正式入职后的第一起案件,以后还有更多等着你。不论你的猜测正确与否,都避免不了会有伤亡。但更多的,还是因你的决策而受伤的人。” 祈行夜抿唇看着商南明,试图从对方面容上找出慌乱或谎言的痕迹。 不过,他失败了。 “那你呢?” 祈行夜问:“如果是你的决策使得其他人受伤,你会怎么做?” 商南明毫不犹豫:“选择伤亡最低的方式。并且最关键的,不要犹豫,一旦你锁定目标,那就最好以最快速推进。” “祈行夜,我没见过完美的选项,不可能做到既要也要。被保护者可以做梦,但你不可以。你已经是保护者中的一员。” 祈行夜在副驾驶上,一时无言。 商南明皱眉,以为自己是否话说重了,侧首想要确认。 然后他就看到,祈行夜正对着终端打字飞快,丝毫没有伤心或沉重的迹象,反而笑得开怀。 “商大官人你说的没错,专员他们确实已经守在小区了。” 祈行夜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商南明关注,他还“好心”的与对方分享自己终端上的照片:“看!一群小红人!” 照片里,专 员努力冲镜头比了个“耶”。 ——穿着那件红色小马甲,和其他同事们一起。 因为小区人数太多,为了不引人注目,祈行夜给专员们出了个主意:干脆套上小红马甲,假装是社区志愿者。 最常见,所以也最容易被人忽略。 专员试图挣扎:“我们没有马甲,现在去订做也来不及!” 祈行夜拍胸脯:“放心,我认识朋友!” 专员:“???” 然后他们就看到,上午才在小区里和祈行夜聊过天的大爷阿姨们,为他们送来了一车马甲,还说这是他们的好朋友祈行夜让他们送来的。 言语之间,和祈行夜格外亲近,好像他们是多年老友。 有同事默默问专员:“祈侦探不是上午才认识他们的吗?这就成朋友了?” 专员:“……我也很想知道。这大概,就是祈侦探的个人魅力吧?” 红马甲一套,专员们看起来确实和志愿者们一模一样,接地气极了——如果忽略专员强挤出来的皮笑肉不笑的营业性微笑。 “祈侦探你们还需要多久能赶到?” 专员看了眼时间:“如果污染源真的在这附近,那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最好快些。还有。” 他顿了下,语气严肃:“那些目击者的情况,不算好。” 祈行夜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在场的那些人,都曾经近距离接触过污染源,即便没有被污染,也被严重影响。 不少人都声称感知到了污染源的存在——虽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污染,只把那当做厉鬼。 他们告诉祈行夜,今夜无头厉鬼还会来。 或许,那并不是剧烈惊吓后的慌不择言,而是污染粒子对污染源的祖辈感知。 那些目击者身上无法测验出污染粒子,但说不定,他们就是携带者。 祈行夜向专员保证了自己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但一抬头,依旧是缓缓移动的车流。 他头疼:“哆啦A商,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快速赶过去吗?”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从旁掏出指示灯挂出车外。瞬间,警铃大作,红蓝两色闪光中,前面的车辆都向两边倾斜停放,让开一条不算宽阔的路。 但在晚高峰的堵车中,简直是天路! 祈行夜感动得热泪盈眶:“所以,你打算怎么开过去?我们这车有点宽吧?” 商南明:“坐好,系紧安全带。” 祈行夜乖乖照做,刚抬头想要问,就觉得车辆猛地冲了出去——“卧槽!!这是不是太快了!” 人在前面跑,魂还在后面没有跟上来啊! 后面“咚!”的一声,明荔枝猝不及防的一头撞在前座靠背上,眼泪汪汪。 被质疑了车技的商南明,成功在晚高峰时期向祈行夜证明了一把自己。 调查局专用车辆配置的导航,并非是寻常可以见到的地图APP,而是来自于科研院。它贴心的为商南明选择了一份小巷路线,直接避开了主干道上的拥堵,尽可能从旁边的小巷子和小区边缘穿行过去。 除了道路狭窄,路况复杂之外,如果这种路线没那么难开,其实还是有些好开的。 并且要忽略随身携带的荔枝牌尖叫氛围器。 当商南明再次淡定的以单侧车身腾空的姿势从墙壁上驶过去时,收获了祈行夜的“投怀送抱”。 祈行夜一个没坐稳,一头扎进商南明怀里。 “你是打算起飞吗!这已经突破车的范围了吧!” 商南明勾唇:“所以提醒过你了,坐稳。” 祈行夜:“谁能想到是这种程度的……草!” 话没说完。 一个急转弯,惯性猛冲之下,刚刚从商南明怀里抬头的祈行夜,又重新一头砸进对方坚实的胸膛里。 龇牙咧嘴的祈行夜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家伙胸肌是怎么练的?也太硬了! 车里只剩下明荔枝的惊恐大喊:“我捐飞机!我可以给调查局捐飞机!我们下次换个交通工具吧……啊啊啊!!” 而专员在和祈行夜通过电话之后,就继续和其他同僚一起盯着小区各个入口,确保不会漏掉无头人。 另一个同事忽然慌张从小区里跑出来:“之前的目击者,她的情况不太对!” 专员心中一紧,赶紧跟着一起跑了过去。 针对这些目击者,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污染粒子的携带者,因此在祈行夜提出自己的猜测之后,专员们也没敢放松对目击者们的警惕,时刻防备着有可能有人突变成污染物的情况,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在异变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被当时上门的同事意识到了。 那是最开始祈行夜拜访过的那位中年女士。 祈行夜等人离开之后,她就独自在家,睡得昏昏沉沉,但并不踏实,经常隔几分钟就惊叫着醒来,惊恐看向家中角落。 她嚷嚷着无头厉鬼前来索命了,拽着前来查看的人说无头厉鬼就在自己家里,但是其余人跟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开始还有邻居听见声音过来查看,但很快,邻居也都累了,不再搭理,任由她自己在家大呼大叫。 凌乱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空荡荡令人心里发慌。 日光下落,没有开灯的房间坠入一片昏暗,风从没有关严的窗缝里吹进来,吹刮起窗帘漫卷,窗台上的花草影子落在窗帘上,像是在跟随窗帘一起漂浮摇晃,张牙舞爪,像是有人翻过窗台,在房间里走动。 “滴答,滴答。”时钟安静的走针。 一下一下,敲击在女人心上。 她直愣愣看向窗帘的方向,大气不敢出。 分不出到底是花草的影子,还是杂物扭曲后被抽长如人影,它在向她走来。 就像梦里那般询问索要。 “别过来,我没有头给你,你的头不在我这,你别过来!” 女人被吓得歇斯底里,她含混不清的嘟囔着,连连后退踩到杂物踉跄。 可忽然间,一只冰冷的手掌,却从身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女人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她上下牙关打着颤,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向后看去。 只有脖子。 没有头颅。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黑暗中,有人向她发问。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 专员赶到时,居民楼下已经聚集起了很多人,他们向那户人家指指点点,低声说着些什么。 “先是她邻居发现了不对劲,说听到特别惨的惨叫声,怀疑她在家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来找我们。” 邻居迎了过来,满脸担忧:“我就没听到过有谁喊得那么惨,太吓人了,我在家光是听见这声音都被吓得吃了几颗救心丸。这是怎么了?” 专员安抚住居民,和同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敲门没有回应,便赶紧一脚踹开大门。 房间里,隐隐有血腥气弥漫。 一团团像是黑雾一样的东西隐没在黑暗里,遮挡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专员尝试呼唤对方的名字,但是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没有呼吸声。 只有钟表依旧在发出规律性的“咔嗒,咔嗒”声音。 明明只是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房间,专员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走进怪物阴冷危险的巢穴,会被黑暗吞噬的有去无回。 他心中疑惑,抬手拦住想要进去的同事,先拿出污染计数器。 警示音瞬间响起。 有污染!污染粒子,是污染物出现了! 专员和同事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关门,死死抵住身后大门,同事则迅速向下跑去,嘶吼:“疏散民众!” “整栋楼的人,都散开,散开!” 同事驱赶着在楼底等着看热闹的人,让他们立刻离这栋楼远远的。 有居民不乐意了:“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霸道呢?我自己家还不能回了?” 同事一边和其他人联络,一边也不顾上解释太多,只说是有不法分子跑进来了藏在这楼里。 现场一片混乱。 正是做晚饭的时间,也有不少人留在家里专心做饭,并没有被外面的热闹吸引。 比如住在中年女人楼上的那家人。 厨房里噪音极大,锅铲和抽油烟机的声音盖过了零碎杂音,让外面人的呼喊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上了年纪的男人只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尖叫和喊声,听得他连连摇头,嘟囔:“这是谁家啊,又打孩子了?” 耳边的噪音让他没有听见,窗外人喊的是——“疏散,撤离这栋楼!” 同样被覆盖的,还有身后的脚步声。 灯光下,无头的身影走过,影子落在发黄的墙壁上,逐渐靠近厨房。 男人端着盘子一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了身后的身影。 他先是下意识以为家里进贼了,本能想要去旁边拿菜刀,但是慢慢的,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贼,为什么没有头? 菜刀高高举起,影子落在墙上。 “咔嚓!” 盘子摔碎在地面。 没有头的鱼,在地上拼命蹦跳挣扎。 专员挨家挨户敲门,确认有人在家的每一户都通知到了,从家中撤离到楼外。 而整栋楼,都封锁了起来,等待祈行夜过来查看。 “等着!五分钟,商南明正在闯红灯,我们马上就能飞过去!” 但专员这边却有另外一个问题——污染计数器,再一次无法测出污染。 “怎么回事?” 他们面面相觑:“刚刚绝对是测出来了,就是D级区间没错,还给祈侦探拍了照。” 短短的时间里,污染粒子又“蒸发”了?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小区内却又响起另一声尖叫。 是从远处的另一栋楼传来的。 专员心中一紧,赶紧让其他同事过去看看。 但这一声尖叫就像一个开关,整个小区忽然间陷落地狱,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甚至根本无从分辨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四面八方,似乎都已经被这样的尖叫声占领。 留在外面的居民们一时慌了神,大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们试图离开,想要远离这边令他们不舒服的心慌。 专员尝试去阻止,想让居民们保持安静,不要到处乱跑。他已经意识到,或许,那些目击者身上携带的污染粒子,都重新回来了,或是有别的什么发生。这种情况下乱跑乱喊,就是黑暗里的靶子。 但是任由他喊到声嘶力竭,居民们在慌乱之下,也没几个愿意听他建议的,都各自顾着自己逃命,甚至转身往家里冲,要带走值钱的东西。 现场一片人仰马翻,专员甚至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在地面。 等他缓了缓,慢慢爬起来时,一抬头却发现天黑得很快, 不过眨眼之间,天色就已经黑沉如深夜。 在暗红晚霞下,殷红如鲜血泼洒。 天光渐渐西沉,整个小区都坠入昏暗。 而在暗色的光线下,无数人影,摇摇晃晃从远处走来,影影绰绰的僵硬,不知是居民,还是…… 祈行夜赶到小区时,远远就看到了大门口守着的几位分析部外勤专员,不知路灯是故障了还是怎样,小区一片黑暗,和旁边一圈繁华的车水龙马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专员们身上的红马甲如此显眼,让祈行夜一眼锁定。 调查局的车辆也给了专员们极大的安全感,他们在看到车牌的瞬间长舒一口气,急急上前向祈行夜说明情况。 在和祈行夜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后,这个小区里的目击者就有出事的,并且小区其他居民也在求助。 于是本来等在外面的专员们,只留下了两个人守着,其他几人全都冲进小区支援。 结果他们却像是一头扎进了传说中的百慕大三角,彻底与外面的人们失去了联系。 “你们把小区的电掐断了吗?” 祈行夜指向黑洞洞安静得可怕的小区:“这是怎么回事?” 在京城的市中心,竟然还能有这么安静黑暗的时候? 留守的专员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从目击者出事开始,这一切就像多米诺骨牌发生了。我们本来是想要进去支援,但毕竟要留人向祈侦探你们说明情况。” 诺大的小区,现在成了死水沼泽。 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恐怕也很难出来。 祈行夜皱眉,站在小区大门口小心翼翼向里面望去。 人都有在危险时逃跑的本能,就算是正常的停电,也应该有人下楼查看情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得可怕。 污染计数器没有反应。 但祈行夜猜测,是污染源回来了。 就在小区里。 而之前那些“蒸发”的污染粒子,很有可能也成为这片黑暗的帮凶。 “祈侦探?”专员担忧。 祈行夜迅速转身回到车边,将武器装备上,又拎过装着头颅的特制金属箱,准备齐全后严肃让专员留在外面,如果看到有人想要进小区,就说是停电抢救,劝返任何想要进来的人。 “里面的情势不明朗,最坏的打算是所有居民都已经沦为污染,就算是最好的情况,里面也有最起码一个以上的污染物。” 祈行夜快速叮嘱道:“等我和商南明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就和你们联系,到时候你们再进来。” 商南明瞥过那两名专员一眼,道:“使用调查局安全线路,不论是谁从小区内联系你们,先确认对方的身份编码和基础信息。” “警惕污染物伪装成人的情况。” 专员忐忑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两人从专员身边擦肩而过,迈向小区大门,毫不犹豫踏过那条线。 身影隐没进深沉如墨汁的黑暗中。 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专员焦虑和身边同事对视,忧心忡忡:“他们会平安回来吗?” 同事安慰他:“那是商长官。听说祈侦探也很厉害,有他们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小区外有晚上下班归家的车驶来,车灯闪过,专员拍了拍脸,强撑着状态迎上去。 “你好,这里暂时无法通行,在抢修,你在外面稍等一下……” 杂音渐行渐远。 就连灯光也看不到了。 祈行夜两人在踏过小区大门后,就觉得耳边的声音都在疾速向后退去,声与光仿佛都被这道门隔绝。 上午才来过的小区,现在在昏暗下反而没有了生 活气息,就连园区内的雕塑远看都令人怀疑是否是躲藏的恶鬼,所有花草树木和杂物的影子,都被黑暗和死寂无限放大,像是厉鬼的乐园,变得可怖起来。 祈行夜搓了搓手臂,觉得这里冷得不正常。 他一手拎着装有头的金属箱,另一手却默默拽住了商南明的袖子。 像被幼儿园老师牵住的小朋友。 商南明在黑暗中挑眉,问他:“你怕鬼?” 祈行夜:“?大哥我一个搞民俗的,你说我怕鬼?那和法医害怕尸体有什么区别?” 商南明视线下移,看向祈行夜的手。 祈行夜用力到攥皱了制服外套,但也让热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让他的存在在商南明身边显得如此清晰,无法被忽略。 祈行夜:“啊……怕走丢了。”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你要是掉水沟里,我还得去找你。” 小区内部的路灯也没有亮,不仅如此,就连所有的居民楼都保持了黑暗,并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开灯。 祈行夜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京城市中心,而是行走于没有光亮的荒郊野岭。 他们并没有打开手电筒。情况未明的时候贸然开灯,就是黑暗中的靶子,等着污染源攻击。 祈行夜很快适应了黑暗,步伐也变得大胆了起来,顺势松开了商南明。 却被商南明一把反握住。 祈行夜:“?” 他无奈:“行吧,那你牵着我,千万别走丢了,商南明小朋友。” “你很习惯黑暗。”商南明的声音并不慌乱,没有迷路的焦急。 祈行夜边尝试从四周的景象确定他们此时的坐标,边随口道:“我搞民俗的啊。” “虽然毕业之后没干老本行,但吃饭的饭碗学了四年,再笨也有点耳渲目染吧?以前民俗学系人少,十几个老师就我一个学生,他们就有点父爱泛滥了,到哪都带着我。” “上山下河啊,进村挖墓啊。我的实习机会是其他学生的几十倍。” 祈行夜耸肩:“我之前和你说那些,你该不会以为是我骗你吧?民俗学确实教了我这些技能,像在墓道里没灯走几百米,我已经习惯了。” 商南明忽然问:“那你习惯墓里突然冲出尸体吗?” 祈行夜:“???” 他一头雾水,还不等搞清楚商南明在说什么,猛地就感受到了一股腥风从旁扫过来,一团重物向他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不对! 祈行夜跟随着风侧过头去,迅速意识到——那东西不是冲他来的,是冲他身边,商南明去的! 身体的行动要比大脑快。 祈行夜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就已经迅速抡起手里的金属箱,重重向前砸去。 但想象中重击的声音却并没有出现,反而那团东西刚好被金属箱推了一把,竟然权当做了助力,更加猛冲向商南明。 一声闷哼在身旁响起。 祈行夜先是冒出一个问号,随即猛地意识到——他的攻击完全是出于无意识的打架本能,但是肌肉本能应对的是正常的对手!也就是说,肌肉认为对手的有头的,他的攻击也是冲着对方的头去的,这样可以快速卸掉对方继续反击的能力。 但问题是:那东西很可能没有头啊!!! 他按照以往经验估算,但是估算错误了啊!少算了一个头的重量和高度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卧槽商南明你还好吗!” 祈行夜赶紧扑过去,在黑暗里只能凭借着看到的零星轨迹和声音,试图辨认商南明的位置和情况。 但刚好被某个东西扑了满怀的商南明:“…………” 投怀送抱。 但没有头。 血腥气萦绕,甚至在动作时能够感受到那东西脖颈断裂面的湿冷。 商南明抬手挡下那东西向他脖颈伸来的手,攥住对方手臂的力气极大,甚至有骨骼清脆折断的声音响起。 但他并没有立刻拉远和那东西的距离,反而拽住对方,反手去试探对方断裂的脖颈上方,似乎想要摸索什么。 而这时,祈行夜也终于分清了缠斗在一处的那一团黑暗里的黑色,到底哪一条是商南明,哪一条是突然攻击的东西。 他自信满满,一把薅住那东西的衣领,大力将它从商南明身边掀开,“砰!”的一声过肩摔摔在地面上。 骨骼错位的声音响起,清脆得令人牙酸。 “商南明,你还活着吗?” 祈行夜拎起手里的金属箱当做武器,照着手里那没有头的家伙“哐哐”重击,还不忘抽时间问商南明一句。 商南明手指碾过指尖的血迹。还未发粘,但已经凉透没有温度,今日才出现的伤痕。 不是污染源,是污染物。在主持人之后,另外一个被伤害的。 “还活着。” 商南明淡淡道:“小建议,下次关心我的话可以先说。否则,听起来很像你在自己玩开心的同时,顺带问一句我而已。” 确实揍无头人揍得比较开心的祈行夜:“……咳!” 他站起身时,无头人已经彻底不动了,软绵绵瘫在地上。别说再攻击的可能了,无头人现在不仅没有头,其他部位也快要没有了。 祈行夜摸索着拎起无头人的后衣领,晃了晃:“你头呢?” 无头人:“…………” 祈行夜:“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把头给你。” 无头人:“!!!” 祈行夜笑眯眯靠近:“你要是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也可以试试。” “还有,你不必装死,污染物就算想死都不容易,哪有那么脆弱?” 无头人哽咽:“你抢我台词了。还让我说什么?” 祈行夜眨了眨眼:“怎么,你现在是在埋怨我?那我还需要给你道歉呗?” 无头人很想点头。 然后它就悲伤的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头,还打不过祈行夜。 无头人欲哭没有眼睛:“怎么会有人威胁一个没有头的可怜人啊?你良心过得去吗?” 祈行夜手里晃了晃,无头人顿时像被滚筒洗衣机爱上了,快速旋转。 他笑眯眯:“良心过不去怎么办呐?要不然给你筹建个水滴筹?‘不小心丢失头颅,但我还想活下去,请好心人帮帮我’?” 无头人:那也太不小心了! 它猛地抽噎一声,听上去像是在被霸凌,可怜极了。 但无论祈行夜还是商南明,很明显都不吃它这一套,冷酷无情的包围它并试图严刑逼供。 祈行夜一指旁边的商南明:“看见这大哥没?你要是不说你是什么情况,我可就把你交给他了,落到他手里,你就别想再有好日子,他可比我可怕多了,人送外号“冷酷杀手”。” 他恐吓:“你会后悔的。” 商南明:“…………”没有这种外号,谢谢。 无头人清脆的抽噎一声,还真的被祈行夜恐吓到了。 先是出师不利,又被恶狠狠揍了一顿,再是被吓得满低着头,无头人哭哭啼啼的将自己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他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在旁边的大学上学,因为不喜欢宿舍所以在这个小区租房子住。今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样下课回房子,却在上楼时,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他转身本来想吓退那人,但是被吓到的,反而是 他。 那个跟踪他的人……没有头。 就那么血淋淋的站在他背后,紧紧贴着他,甚至他回头时,刚好能看到对方失去了头颅的脖子。 鲜血和皮肉在涌动,筋肉血管收缩伸长,像在皮肉之间翻滚的蚯蚓。 而他最后的印象,就定格在那没有头的人,问他——“我的头,在你的脖子上吗?”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浑浑噩噩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醒来后他觉得外面很香,像是学校食堂开饭了。他被吸引,下意识走出来,然后就撞到了祈行夜两人。 无头人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抱着头颅曾经存在之处的空气,沮丧道:“我今天就不应该出门,运气太差了。要不是今天说上课老师要点名……唉。” “我今早出门前还真的看了眼答案之书,它告诉我“真是摸不着头脑”。” 无头人哭唧唧:“我当时没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就是摸不着头脑啊!我的头呢?谁看见我头了啊!没有头我怎么回家?” “我明白了 ,但这也太晚了!” 祈行夜:“……你,咳。” 他怜悯的看向这位倒霉大学生,拍了拍对方肩膀:“有时候确实还是要相信些玄学。” “不过,你为什么说没有头就没办法回家?” 他纳闷:“你死都死了,自己没意识到吗?回哪个家?” “就是那……” 无头人语调理直气壮,却中途卡了壳。 祈行夜的问题像是终于问出了无头人一直忽略的一点。 是啊,回哪里?他又为什么会觉得祈行夜这两个活人闻起来很香,很想吃?他都没有头了,不应该死了吗? 无头人觉得自己没有大脑之后,思考好难。 乱糟糟想了一堆之后,他沮丧的抱紧自己的脑空气:“完了,我变蠢了!这次期末考试我该不会挂科吧?” 祈行夜:“嗯,现在我相信你确实是大学生了,百分百是,都不用看学生证。” 刚失去头,无头人显然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清楚。比如没有头怎么考试这件事。 祈行夜也表示,那自己就不打扰它的大脑适应新鲜空气了,就先请它在拘束设备里待着吧。 直到祈行夜将倒霉的大学生用简易拘束设备锁在旁边电线杆上,记下位置方便回来时寻找,然后拍拍手离开时,这位丢了头的倒霉大学生还在碎碎念没有头以后怎么拍毕业照的问题。 “……他的关注点是不是歪了?” 祈行夜:“果然,没有头对人的影响好大哦。” 商南明:“你的关注点就正常吗?” 章节目录 第44章 第44章 倒霉大学生的经历, 让祈行夜格外警惕了起来。 污染源会大规模对周围居民下手,不仅意味着小区内的人们已经不安全,更说明那些污染物,很有可能埋伏在每一缕黑暗中。 “但污染物竟然还能交流, 这是我所没想到的。” 祈行夜希冀的看向商南明:“他们还有神智, 这能说明他们还有救吗?” 商南明专门看了祈行夜一眼, 确认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发现祈行夜是认真的之后, 他沉默半晌,提醒道:“他们没有头。” 商南明:“如果你觉得有无头颅,不是人类存活与否的必要条件的话, 那我们可以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祈行夜:“……草,被那倒霉大学生带歪了。” “不过, 严格来说,他们确实不算是完整的污染物。” 商南明淡淡道:“正如你之前猜测的,他们根本连自己的死亡都没有意识到。” 对污染物的判定中, 有一条重要标准, 就是堕化。 污染物会在痛苦中主动放弃自己的神智, 以此换取更轻松的“幸福”。 但刚刚那位大学生,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从遭遇污染源之后的经历。 “污染源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所以所有污染物, 也跟随源头, 一并忘记了真相。” 商南明环顾四周,心中有了猜测:“在安平区绕的那一圈, 不是污染源在按照生前的轨迹移动,而是在寻找。” 忘记了家在哪里, 忘记自己其实已经死亡的事实, 但依旧在污染本能的支配下杀死所询问的人, 壮大自己的力量。 污染源是否居住在这个小区,商南明不清楚。 但他确定一件事:缝隙在这里,并且还没有彻底关闭。 污染粒子的存在吸引了污染源,让它返回这里。 而高浓度的污染粒子,这也是小区会扭曲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 祈行夜皱眉:“缝隙并没有消失?” 商南明点头:“恐怕是的。” 一般缝隙都会像播种期的花苞,完成任务就会衰败,消失。但这次,不知是什么刺激使得它再次出现,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消失过,只是像其他那些无法被检测的污染粒子一样,潜藏了起来。 “我们需要找到缝隙,如果它自己不肯闭合,那就需要我们手动闭合,祈行夜。” 商南明声音低沉:“放任下去,只会使污染粒子浓度上升。” 现在还能维持在小区的范围,但浓度超过某个限度,就会形成渗透压,向外溢散。 这附近居住人口密集,一旦被影响,后续难以解决。唯一的方法,就是从源头斩断问题。 祈行夜点点头,不需要再多说,已经明白商南明的想法。 “只是。” 他有些担忧:“这么高浓度的污染粒子,那暴露在缝隙旁边的人或污染物,不会变成第二个污染源吗?” 有的案件中,祈行夜很喜欢享受做渔翁,看两个污染源互相吞噬争抢。 但这次案件中,会被波及影响的人数太多了,整个小区上万人都处于波及范围,并且无法清空。一旦两个污染源打起来…… 祈行夜只能希望缝隙在小区里人迹罕至的空地,千万不要是在某一栋楼里。 尤其是那种住满了人的。 “那就看找到缝隙的速度了。” 商南明看了眼手表,心中估算:“按照你最后一次电话专员的时间,假设当时缝隙已经开始作用,则预计两个小时后,会有污染物接受足够的污染粒子而成为污染源。” 小区内没有光亮,安静得甚至能够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祈行夜只能按照自己白天时在小区里走过的记忆,重新回忆每一条路径的地图,摸索着绕过停车场和游乐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时不时被地面上的东西绊住,踉跄着差点摔倒,还是商南明眼疾手快将他拽了回来。 他忽然很庆幸白天来过一趟,不然现在可真是想走也做不到。 祈行夜紧紧握着商南明的手,小声向他说明自己印象中的地图。 但小区内环境复杂,总有些可移动的东西突然增加减少,比如居民的车和其他物品,总是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祈行夜想要快步前进也做不到,只能慢慢向前挪动。 还要注意有可能突然从某处出现的无头人。 不过有两个人完善地形,总好过一人。 他们的目标,是专员之前在电话里提起的那起目击者突变。 那是目前可以确认的,在小区出事前,最早且最被怀疑的事件。就是从那开始,情形急转直下,进而扩散到整个小区。 “但我们白天时去过那位女士的家,所有能做的检查都没有落下,污染粒子显示为零,墙壁等也没有破损。” 祈行夜皱眉:“当时的检查很细致,不可能会有遗留。你觉得缝隙会出现在那吗?” 商南明不置可否:“缝隙并不仅指墙壁上有实际载体的缝隙,它可以是任何的形态。” “实际再去看一次,就知道了。” 那位中年女士是独居,她所居住的楼栋靠近最初求救的公园,反而离小区大门很远。 以祈行夜他们进入小区的路径看,就是地处小区最深处。想要抵达,要穿过十几栋居民楼。 不见了往日万家灯火的温馨,只剩下荒山野岭鬼哭般的恐惧,一栋栋居民楼矗立黑暗中,晃动的枝条和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全都成了可怀疑的对象。 越向内行走,祈行夜越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无声却沉重的压力。 像套在脖子上收紧的锁链,逐渐压抑,窒息。如同站在断头台上,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都是在看热闹起哄的视线,以他的死亡取乐,等待人头落地的瞬间鼓掌大笑。 “咔嚓……” 轻微的响动令祈行夜偏了偏头,本能循声想要转身看去。 却被商南明反手攥住了手掌,他摩挲祈行夜的手腕,落下的手指在皮肤上写字:不要,回头。身后,有“人”。 祈行夜微微垂眼,浑身肌肉紧绷,警惕性拉升到极致。 他快速而无声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姿势,依旧是寻常走路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但实际上,他的手已经缓缓伸向怀中。 风衣下,遮掩着交叉绑缚的武器带。 长刀无声无息落入手中,牢牢握紧。 有“人”跟了上来。 它就走在祈行夜身后,脚步落下时,声音与另一重足音重叠,好像只是黑暗中细碎的回音,耳边应该被忽略的噪音。稍不注意,就会忽略。 祈行夜握紧长刀,本想要回身猛然发难,却在真正动作的前一秒愣了下,随即皱紧眉头。 ……不止一个。 他听到了有人跟上来的足音,就下意识以为是一个人。但如果细听,却会发现那声音虽然细小,却并不统一,反而像是很多道纤维拧成一股的绳子。 不止是一个“人”跟在他身后,也不止一个方向。 他像是走进了这汪养鱼池的最中央,自己就是充满了血肉味的鱼饵,勾得四面八方的“鱼”,都统一向最中间游来,想要争夺鱼饵。 而他,则陷入了汪洋大海的包围中。 每多停留一分钟,都会吸引来更多的“鱼”紧紧跟着他。 祈行夜说不清那些东西是在忌惮他和商南明,还是对他们身上携带的武器有天然感知的恐惧,它们一时间并没有攻击,更像是紧紧跟随在猎物身边,寻找脆弱之时,伺机而动。 但这也让祈行夜找不到切入的气口,在身后数量不明的情况下,他只能先维持原状继续向前。 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四周空气都仿佛跟着一并压抑。 压力越来越重,甚至祈行夜连迈开双腿都费劲。不像是在行走在空气里,反而像是在深海里,每一次动作都能感知到“水流”裹挟着压力,从他腿边席卷而过。 阈值在提高,临界点仿佛就在眼前。 “咔嚓!”身后忽然传来杂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到了树木,清脆的折断声中,枝叶晃动。 祈行夜猛地攥了下商南明的手指——就是现在! 瞬间,祈行夜迅速转身长刀送出,风衣弧度凌厉拂过如流风回雪,先一步率先发难,直击向身后紧跟着的身影。 猝不及防之下,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来不及反应,只能硬生生挨了祈行夜的攻击。但等想要回击的时候,身边却已经不见了祈行夜的身姿。 他速度很快,像一尾游鱼,在根本无从看清周围环境的情况下,干脆彻底舍弃了对视觉的依赖,完全转化为对声音和风的感知。 这一刻,祈行夜有如风的君主。 他与风同行,顺着风出击,所有无头人掀起的风都逃不过他的细微感知,乘风而行,风为他指引敌人的方向,长刀在他手中化作钢鞭,刀背连击下去的清脆声音如战鼓擂响。 随之而来的,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祈行夜微微侧首,顺着风倾身,敏锐躲避开冲向自己的手臂,随即反手抓握对方手臂,一折一推——“咔嚓!” 他从最前方一路冲到最后,完成一击后立刻脱离,毫不恋战,杀穿到底,直到感知到空气重新变得清冽轻盈,似乎已经没有了无头的污染物带来的压力,他才慢慢停下脚步,重新折返回来,处理这些污染物。 污染物无法被用物理手段杀死,外勤调查官遭遇污染物后,只能将其拘束并送回总部,由科研院的科技完成最终打击。 不过对祈行夜来说,带着这些污染物移动也不现实,他只能使用外形与铁链一致的简易拘束设备,将这些污染物一个个串联绑缚起来,再与旁边的重物相连,像给自行车上锁。 准备等处理完污染源的事情之后,再来解决这些污染物。 先前大学生袭击时,祈行夜就因为对方没有头而计算错误,他这一次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但慢慢的,他却疑惑的“嗯?”了一声,察觉到手感不对劲。 “商南明!” 祈行夜拎着手里的人形,“咚咚咚!”敲西瓜一样敲得毫不客气:“这人有头诶!” 商南明皱眉,立刻回身走过来查看:“目前的污染物都表现出一致性状,头颅是重要标识,不应该有头。如果有,那就不是……” “谁,谁没头!没头怎么活,有没有礼貌!” 一道声音忽然弱弱响起,打断了商南明的话。 祈行夜:“……不是我,我没说话。” 商南明:“除你我之外,这里还有谁?” 两人齐齐低头,一致向祈行夜手里拎着的那人形看去。 果然如那“人”自己所说,他确实有头。 不止是他,祈行夜反击倒地被铁链串成串的那一排人形里,有头的占大多数。 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正常人的模样。 ——脖子。 他们整个脖子都红得发紫,像是被谁用红药水满满的刷过一样,混杂着血腥气味,分不出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伤,还是别人的血。 这些人形象狼狈,衣服上也残余着滴落在其上的红黑血迹,状况算不上好,浑噩如大梦初醒,迷茫看向四周,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还有人在看到祈行夜时,指责他没有礼貌就攻击人。 不过,这些人却丁点力气都没有。就算祈行夜放开他们,他们也软烂得肉泥一样,瘫在地面上起都起不来。 祈行夜愕然看向商南明,喃喃:“这是怎么回事?” 商南明在这些人身边半曲下长腿,平静翻看他们的情况,向他们进行简单询问。 如姓名住址,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看起来情况还好,但一问起这些基础信息,却连连茫然摇头,头疼欲裂,说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住在哪。 “我这是怎么了?我头好痛!” 有人痛苦呻.吟出声:“我的头,头!” 祈行夜连忙过来帮忙,他本想要查看这人是否脑袋撞伤或有其他伤势,想用自己的医疗备品帮忙包扎。 但是,就在两人面前,喊着头疼的那人却像是在遭受着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力气之大甚至挣脱了祈行夜和商南明联手的制止,在地上翻滚哀嚎。 然后,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头颅,竟然像融化的红色冰淇淋一般,缓缓化开,红红白白的条纹相间,血肉和油脂都变成了堆在脖颈上的一滩面糊,滴答下落,化了那人满身,白色上衣变成红白相间,像颜料泼洒。 只剩下从脖颈断裂面向下的躯体幸存。 刚刚还完整的人形,竟然就这样在惨叫和翻滚的挣扎中,大脑生生变成了一滩流质,像被消化后的粘液,流淌满地。 而他本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在地面上哀嚎抖动,蜷缩成一团。 祈行夜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无法找回声音。 这,就是污染物的头颅,消失的原因……吗? 商南明在那人喊头疼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对,果断将那人从铁链里解开拽向旁边,远离了其他被锁链绑成一长条的人们。 “不要碰到那些油脂,祈侦探。” 他平静得仿佛人体自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如果污染粒子隐藏在这些人身体里,那也在他们的大脑里,那滩东西现在是污染系数最高的。” 其他人同样看得目瞪口呆。 听到商南明的声音,他们立刻争先恐后向旁边缩去,拼命想要远离地面上那滩呕吐物一样的东西,刚刚还接连向祈行夜抱怨质问的话,现在一句都没有了。 谁能想到,那滩青黑带红的东西,一分钟之前还是一个人的大脑和五官? 就算是将浓硫酸倒进大脑里也做不到这么快且彻底的腐蚀——尤其是那个失去大脑的人,竟然还“活”着。 那人在剧痛翻滚后,慢慢平静了下来,像是伤病痊愈。 他迷茫的转身往四处看去,又自己奇怪:“我好像不疼了?我的头,好了?” 众人:“…………” 他们看了看大脑融化的无头人,又看了看旁边人,不敢说话。 祈行夜:“……这个要看你对‘好’是怎么定义的。” 他诚恳道:“虽然我知道有的庸医头疼医头脚痛医脚,实在不行就割以永治,从源头解决问题。但我还没听说过谁家治头疼,把整个脑袋都治没了的。”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庸医啊?庸到极致,就是天才了吧? 祈行夜感慨。 其他人看见祈行夜两人如此淡定,他们更惊恐了,拼命往后退缩成一团,像要惨遭毒手的小可怜。 祈行夜一转身就看到那些人恐惧的眼神:“…………” 他无语:“应该是我害怕你们才对吧?你们才是污染物好吗,这个地位是不是反了?” 商南明却道:“这些人严格来说,不算是污染物。” 祈行夜疑惑回身:“啊?” “那个是污染物。” 商南明指向那位为他们完整展示了失去头过程的无头人,又指向其他人:“其他的,是处于污染阈值界限上的。” “祈侦探,你带了多少阻断剂在身上,都稀释了喂给他们,他们中有些人的污染还来得及清除。” 商南明话音未落,祈行夜迅速反应,从自己身上掏出阻断剂。 他身上没有携带器皿或水,但他记得白天在小区看到了自动贩卖机。 祈行夜四下看去,快速凭借着周围标志在脑海中对照,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和自动贩卖机的距离,他匆匆嘱咐商南明在这里等着自己,然后快速跑向印象中自动贩卖机的位置。 “咔嚓!”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从远处传来。 有人忍不住嘟囔:“真没素质。” 商南明的视线平移向那人,眸光沉沉,压力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有素质的死,你觉得怎么样?” 商南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既然看不惯救你的人,那可以拒绝被救。” 那人缩了缩,不敢再多话。 其余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多一个字质疑都没有——有人要素质,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要命。那大脑化成一滩的人就在旁边,没有人想要也变成那副模样。 祈行夜脱了风衣当包袱,包着几大瓶水乐颠颠跑回来,本想要询问商南明按照什么浓度配比,却忽然敏锐发觉气氛僵硬,尤其是其中某人,看自己时目光躲闪,好像自己是鬼一样。 祈行夜:“?发生什么了?” 商南明平静从他手里接过水瓶,熟练的敲开阻断剂,倒进瓶子里摇晃,然后分发给那些尚处于被污染边界的人。 刚刚还喊着“没素质”的那人,现在反而比谁都更积极,冲过来想要抢,被祈行夜条件反射的利落一脚踹回去:“卧槽大哥!你这是已经异化了吗?” 商南明接过话道:“不,他只是单纯的有素质。” 祈行夜:“?” 但见识过祈行夜的武力之后,这些人确实变得有素质了很多,不争不抢排队等,领到自己那一份时还连连向祈行夜道谢。 祈行夜挠了挠头,一脸疑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错觉吗?” 他在街巷里混习惯了,正常的友爱关心是什么样的,他很清楚。但现在这?他怎么觉得像有人逼着这些人友好呢? 商南明却道:“嗯,不必在意,问题已经解决了。” 被稀释后的阻断剂不会让这些人获得调查官的及时恢复精力,以及短时间内的爆发力。稀释到足够的倍数之后,阻断剂最大的作用被凸显了出来:防治污染。 调查官很多时候的状态不佳,是防护服破裂导致的污染入侵。阻断剂能提供的并非瞬间清空污染系数,而是让本来处于临界值的污染,退回一部分。 即便不多,也足够撑到支援,延缓污染的速度了。 等这些人喝下稀释阻断剂后,状态肉眼可见的转好,脖子上赤红发紫的颜色也慢慢退下去,变得像正常人了。 但另外几个已经失去头颅的,祈行夜也爱莫能助。 那条看不见的界限,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过去了,就无法再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了。 祈行夜一边从这些好转的人身上拆卸拘束装置,边询问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是否还记得被污染前的经历。 有人茫然摇头,有人努力回想。 “我记得,好像是小区里有人先尖叫的。” 其中一人模模糊糊回忆道:“有人喊,鬼,有鬼,然后更多人跟着喊。” 一切起始于晚间小区里的骚动。 他们有的人刚下班回家,有的还在广场上闲聊,忽然就听到有人惊恐大喊,然后整个小区里,尖叫声此起彼伏。 太阳像是从天上掉了下来,眨眼之间,小区就坠入黑暗。 他们慌张想要转身奔跑离开,但是身后的黑暗更快速的扑过来,吞噬了他们。 印象中,有人走向他,弯下腰静静的在黑暗中与他对视,像是在确认他的五官。 他想起儿时听到过的故事,大气不敢出,却还是在那人伸出冰冷的手摸向他的脸时,被吓得张嘴大喊。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听见身前人失望:“这不是我的头。”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就是在黑暗中浑浑噩噩睁开眼,就遇到了祈行夜两人。 其他人的经历也大差不差。 祈行夜很快比对出了这些人话语中的统一点:由尖叫开始的黑暗,以及有人向他们索要头颅。 他压低声音向商南明道:“这些人都遇到过污染源,我可以根据他们遇到污染源的先后,搞清楚污染源的移动轨迹。或许能从这里找到污染源当时的位置。” 但另一人的经历,却和其他人不一样。 很巧的是,这人是昨晚事件的目击者之一,他虽然受惊不小,昨夜也做了噩梦,但是今天他还是强撑着出门上班。 “请假一天要扣三百块钱,都是要打工挣钱的,哪有那么娇贵做个噩梦就请假?” 这人犹豫道:“但是我晚上并没有回家,我下班时间很晚,这个时间还在厂子里才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他所说,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上班的地方。前一秒还在和人说话,却看到有一个没有头的人,直直穿过车间走廊,从人群中向他走来。 他惊恐大喊,试图求助,但身边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到那个无头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越发靠近自己,然后向自己伸出手。 再发生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但我敢保证,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回忆。” 他心有余悸:“我稍微想要回忆那时候的事,就本能的觉得很恶心很厌烦。” 祈行夜点点头表示理解,低声安抚了几句。 “商南明,现在怎么办?” 他皱眉,压低声音:“把这些人送出小区?” 所有人的言语交点,就是无头人,并且听起来都是同一位无头人——也就是污染源。 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比祈行夜之前的猜测要好不少。 只有污染源一个会导致无头的情况蔓延,至于其他污染物,倒是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攻击性。 最起码这使得污染物被制造出来的速度,要比预计的慢上很多。 但问题仍旧存在:这是数万人的小区,每一个人都会面临污染源的伤害威胁。 祈行夜很想把所有尚未被污染的人送出去。 商南明拒绝了他。 “时间不够,人手也不够。” 商南明反问:“想要在两个小时的时间内疏散数万人的小区,即便是最理想的情况,也需要上百人,并且你要能够保证上万人全部信任你,不会有任何一秒钟浪费在无意义的反复解释拉扯上,也不会有人想要返回家中取值钱物品,或其他浪费时间的行为。” “你浪费原本可以针对污染源的时间去救人,效果也很难说好。不如直接从源头防治。” 祈行夜点头,认可了商南明的说法。 他们将刚刚救回来的这部分人就近送到旁边的岗亭,至于那些依旧保持着被污染状态的无头人,则重新被祈行夜用简易拘束装置绑起来。 “等,等等!你们这就走了,不管我们?” 有人愕然叫住祈行夜。 祈行夜摊手:“时间紧任务重,我这还另有任务要做,并且比这里危险很多。你们是想要跟我一起往更危险的地方走,还是留在这自力更生?” 那些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祈行夜摇摇头,转身和商南明继续向黑暗中前进。 “他们刚刚还想要我的头呢。”他小声抱怨。 商南明眼眸中染上笑意,安抚式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 祈行夜很快发现,他们走在黑暗中就是活标靶,即便没有声音和光亮,气味也能吸引来很多“人”。 尤其是正处于污染转变过程中的那些人。 就像破壳的幼崽会本能寻找自己第一顿饭保证存活,这些被污染后处于临界值上的人们,以及另外那些刚刚被污染而失去头颅的人,也将祈行夜当做了食物,在黑暗里,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围困而来,浑浑噩噩只有吞噬的本能,想要吃掉两人。 祈行夜:“……看来太有魅力有时候也令人头疼。” 他吹了声口哨,指向周围黑压压一片的人头,轻松笑着向商南明道:“爱妃快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西瓜田!” 商南明:还有开玩笑的精力,看来精神状态依旧稳定。 有了第一次救人的经验,祈行夜很快熟练起来,但他顾忌着这些人中很多还没有被彻底污染还能救回来,因此不敢大开大合,唯恐伤到他们,于是反而伤到了自己,手臂上多增加了两道挂彩。 祈行夜“嘶!”了一声,嗷嗷叫得像被踩了脚的狗子。 商南明眸光沉了下去。 他反手抡飞两个想要从身后偷袭祈行夜的污染物,再看向祈行夜时气压极低:“先顾好你自己,再考虑其他的。” 祈行夜:“?你是生气了?为什么?” 从救回来的这些人口中,祈行夜逐渐问清,拼凑出了小区的情况。 遇到污染源的,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昨夜在公园看到污染源的目击者,他们或许不在小区,但当今晚那一时间节点之后,不论他们身处何处,都被拽回了这里,并且在外也都看见了昨夜的无头人。 和昨夜噩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无头人,前来索要他的头颅了。所有交不出头颅的人,都要以自己的头颅作为赔偿。 还有一类,则是居住在这个小区内的人。 今天黑得格外的早,几乎是一转身的功夫,窗外就黑得什么都看不到,却连家中也停电了。于是有人想要出门看看情况。 但是刚一推开门……有什么东西,一直都站在门后,静静等待他们开门的那一瞬间。 不论是哪一类人,他们统一都不记得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提线木偶,被什么东西控制着行动。 “我感受不到头在哪。” 有人心有余悸:“那段记忆现在让我回忆,就是空。像大脑被人拿走了,根本无法思考,就像冬天出门忘记戴围巾那种冷和空洞。” 祈行夜:嗯,那是,你差点就真的没有头了。 有的目击者今天在祈行夜拜访时不愿意多说,不耐烦的想要赶他离开,但现在危机当前,忽然就变得善谈起来,拼了老命也要回忆昨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记得那张脸。” 有人模模糊糊回忆着思索道:“昨晚在公园的那个人,我有印象。一开始,他是有头的。” 祈行夜:“!!!” 他立刻来了精神:“那他的头是怎么没的?” 那人摇头:“不是正常的那种有头。他的头不是在脖子上,是在手上。” 昨天傍晚,没有头的青年走在人群中,一开始大家明明看到了,但大脑却出乎一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让所有人都认为,那没有问题。 就像那青年只是将帽子拿在手上而已。 他捧着自己的头,走得很慢,很平静。 双手捧着的头同样双目紧闭,神情安详。即便鲜血从脖颈断面处淋漓滴落,在他走过的路上留下一地血迹,也染红了他的衣服。 但青年像什么也没意识到那样,于是,周围的人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怪异。 一切相安无事。 直到有孩子奔跑着,嬉闹着,从小路上跑过,恶狠狠撞在了青年身上。 青年手里不稳,头颅骨碌碌滚落,顺着小路滚去了不知何处。 他慌乱起来,四下寻找。 而几乎就在那同一时刻,周围所有的人,都齐齐看向青年,他们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没有头的人。 “我的头,在哪里?” 黑暗里,似乎有询问飘来。 我找不到我的头。 但我看到,你的脖子上,有一颗头颅。是你拿走了我的头吗? 我看不清。 让我看得更清楚,让我摘下你的头,好好看个清楚—— 不是。 也不是! 一颗,一颗被丢弃。只能寻找下一个头颅。 或许,你的头,是我的…… 一股冷风吹过,祈行夜抖了抖,默默竖起衣领,遮好了自己的脖颈。 他转身向商南明问:“你觉得这个听起来像污染源吗?我觉得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人。” 他诚恳问:“你觉得,我们去把他的头找到,再勾引污染源出现的概率,有多大?” 商南明:“只比大海捞针小一点。” 祈行夜:“…………” “等等。” 祈行夜忽然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拎着的特制金属箱:“虽然我们没有污染源的头,但我们不是找到了另外一颗头?虽然这不是污染源的,但污染源自己又不知道。” “反正是在找头,只要是头就行,谁的无所谓吧?” 祈行夜晃了晃箱子,笑眯眯道:“引蛇出洞。” 他很快就问清了这些死里逃生的人们住的都是哪一栋楼,在笔记本上草草画出了大致的地图,推算出污染源最有可能的移动路径。 “污染物对于自身生死的认知,现在看来都来源于污染源,它们表现出了趋同性,以污染源的认知取代所有污染粒子的认知。既然污染物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那污染源也是如此。” 祈行夜道:“昨晚污染源会出门,目的恐怕也不是去伤人或吞噬。在他保有头颅时,还维持着身为人的平静。” 只是丢失头颅这件事,打破了污染源作为“人”的常理认知,因此令它焦急,并且具有攻击性。 寻常人在丢失东西后会焦急,但有一定限度,花费一定时间精力去寻找而未果,就会放弃,即便生气,影响范围也不会太大。 但污染源不一样,它相当于将这份焦急扭曲并放大,无法像人一样进行正确的思考。 “头颅”变成了污染源在死亡瞬间,最后一个念头。 像存储在复读机里的最后一句话,不断不断的回响,变成了污染源唯一记得要去做的事情。 而祈行夜怀疑的是,污染源本身就是这个小区的居民,并且有晚上去公园散步的习惯。只不过在被缝隙污染之后,污染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依旧按照往日的规律出门。 如果是这样,那污染源在今晚回到小区后,它也是在按照肌肉记忆,本能行走。 从大门,到小区深处。 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小区深处最靠近公园的那一栋居民楼。 也是专员在电话中说出事的那位中年女人所在的,同一栋楼。 商南明眉目严肃:“缝隙很可能就在那栋楼。” 再狡猾再会隐藏自己的污染粒子,只要它有所求,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而在商南明看来,对方的破绽在于:本能。 它想要吞噬,更快更大的扩张地盘。 但只缩在洞穴里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它一定会有探头出洞穴想要捕猎的时候。 而只要攻击,就同样也是它最薄弱的时候。 商南明向祈行夜点点头:“你手里的那颗人头,可以放出来了。” 打猎,当然要有饵。 祈行夜咧唇一笑,修长的手指灵活翻飞,锁扣开启的声音清脆。 “咔嚓!” 严密的金属箱应声打开。 露出其中的头颅。 那颗被祈行夜在草丛中找到的头颅,眉眼沉静安详,像金身佛像被锯下带走的头,没有痛苦或挣扎,在血腥气之中,只剩平静。 祈行夜弯腰,缓缓将头颅拿出来,举在胸前。 就在他看向头颅的瞬间,头颅猛地睁开眼睛,一双浑浊的青灰色玻璃球,死死瞪向他,凸出到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祈行夜:“卧槽!商南明它活了!” 商南明:“谢谢,我一直活着。” 章节目录 第45章 第45章 祈行夜从没觉得人体组织这么烫手过, 他抱着人头,一时间手忙脚乱,左手倒右手, 不小心抛出去又连连接回来, 像是哪只手都不愿意负责拿一颗“活”人头的工作。 他觉得自己没有把人头扔出去, 完全是因为优秀的职业素养。 “万万没想到,我在墓里没见过死人睁眼,倒是在这碰见了。” 祈行夜惊魂未定, 拎着手里的人头,再次不小心和那双浑浊眼睛对视上时,仍旧觉得头皮发麻。 商南明似乎笑了下:“害怕?” 祈行夜古怪的看了眼商南明:“害怕它干什么?它连个手都没长出来,还能打我吗?” 他笑眯眯观察了手里的人头两眼,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 他还屈指弹了人头一个脑瓜崩。 人头表情状若发怒,怒目圆睁瞪向祈行夜。 但在接受了“死人复活”这一事实后,人头已经无法再吓到祈行夜,他拎着人头的姿势极轻松, 就差配上一曲“采蘑菇的小姑娘”。 人头很快就一副不适,看上去被晃得晕车。 还是商南明及时制止了祈行夜,让人头幸免于在死后再遭受一劫。 祈行夜按照商南明的要求将人头重新捧在手里时,看上去甚至还有点遗憾。 “如果你没有拿稳, 让它滚进了草丛里,这里很难将它找回来。” 商南明在祈行夜失望时,又补了一句:“等案件结束,在所有物证归档之前, 你如果没有尽兴的话, 可以。”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 愉快的哼起了歌,看上去心满意足。 人头有什么好玩的?只不过一些逆反心理,让他玩反而索然无味。 一如两人之前的猜测,有头颅出现之后,对污染物来说,确实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从他们走向居民楼的这短短一段路,已经有更多污染物出现,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向两人走来。他们就像是饥饿之地唯一散发香味的馅饼,所过之处的饿殍都被吸引而来。 大部分人还有头,只是脖颈上有持续蔓延中的殷红,甚至向面部侵占,黑暗中乍一看去,整张脸都融入黑暗,只剩下脖颈以下还在。 他们神情呆滞,眼睛浑浊,动作迟缓而僵直,死死盯着祈行夜手里的头颅。 祈行夜:“虽然我知道自己很棒棒,但被这么多人排着队追求,还是第一次。” 他仰了仰头,不仅没有畏惧,看上去甚至有些骄傲:“看!商妃,这都是朕的魅力体现。以后我一定要在履历上写着‘曾被无头人排队追求,无头人为我大打出手’。” 说着说着,祈行夜忽然兴奋:“你们别打了,不要为我打架了!” “…………”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难得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 祈行夜耐心的等着周围被污染的居民被吸引来差不多之后,才终于有所行动。 此之前,他都一手托着人头,一手拎着长刀,哪位居民无意识靠得太近,或者伸手想要抢夺人头,他就拎着刀背敲过去,将对方重新赶回包围圈,耐心的规整出一个甜甜圈的形状。 他一人,包围了全部上百人。牧羊一般,让这些人在只剩吞噬本能的情况下,依旧维持着秩序。 “来来来,一个个来,不要插队。说你呢!后面排队去。” 祈行夜回身向商南明感慨:“竟然有种托塔李天王的感觉。” 商南明默默看了眼他手中擎着人头的姿势,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说话为好。 祈行夜已经很兴奋了,不需要他再来回答他。 两人对这种情形已经很熟悉了。 祈行夜继续站在原地扮演吸引源,商南明则将已经稀释好的阻断剂分发下去。 这些居民没有意识,自然也不会自己主动张嘴。商南明戴上手套,修长有力的手掌猛地捏住一人的面颔骨,强迫对方张嘴,再利落迅速的灌进去一口稀释液。 不等被污染的居民反应或试图攻击,商南明已经结束,挪动向下一个,再用相似的手法利落掰开下一张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迅速得不到五秒就已经完成。 明明是一群具备攻击性的危险临界值污染人,在商南明手里,却像是养鸭场流水线上等待喂食的鸭子。 祈行夜见状,欣慰点头:“商妃,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也有些农牧天赋?” “等下辈子朕和你生在寻常百姓家,我们一个喂羊,一个养鸭,冬天还能吃涮羊肉和烤鸭……等案子结束之后,我们去吃烤鸭吧,饿了。” 说着说着,祈行夜的肚子“咕噜”一声,跑偏了话题被他自己馋得直流口水。他举起自己手里的人头,看过去时甚至有几分眼冒绿光。 “其实羊杂也不错?再涮个脑花,浇一勺红油——你有忌口吗?” 人头:就算我是污染物,当着我的面讨论怎么吃我还问我忌不忌口…… 商南明干脆利落的处理完最后一个,回身时向祈行夜点头:“随你。” 祈行夜咂了咂嘴巴,饥饿驱使下忽然动力大增。 他随手将人头往手臂里一夹,弯腰扯过简易拘束装置,将没有头的污染物锁起来,轻松得像是不过是在帮商南明干简单农活一般。 他甚至还有心情和商南明细数起了周围有名的馆子,报起那些厨师和他们有名的拿手菜。 “咕噜!” 旁边刚脱离险境的居民肚子发出巨响。 祈行夜和商南明敏锐看去。 那人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晚,晚上没吃饭就遇到这种事,可能失忆消耗也挺大?” 旁边人忍无可忍:“你们是在报菜名吗?这边的羊肉那边的烤鸭,刚从津门进修回京是吗?” 祈行夜耸耸肩,轻松笑道:“那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等停电检修结束之后,你们也能各回各家吃饭了。” 有人心怀疑虑,问祈行夜:“真是停电吗?” 祈行夜面不改色,理直气壮:“不然呢?闹鬼吗?” “那你手里拎着头……” “你看错了,这是买回去做晚饭的猪肘。” “我看见了……” “你眼镜度数该换了。” 商南明在旁听得笑意染过,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对祈行夜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假装看不到。 祈行夜嘱咐好这些人绝对不能在黑暗里乱跑,一定要等“供电恢复”之后才能移动。 但是当他转身,继续向前走时,却没走两步就慢慢严肃了神情。 “你感觉到了吗,商南明?” 祈行夜压低声音:“压力。” 空气中,遍布着浓雾一样的颗粒,让原本轻盈的空气变得沉重。 他们每向前走移动一步,都极为艰难,并且越靠近小路尽头的那栋居民楼,这种压力就越清晰。甚至像在海底行走。 祈行夜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被污染粒子占据的空气,不属于他。 但是污染计数器上,依旧显示为零,无法测出有任何污染粒子存在。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 商南明沉声指向祈行夜手里的金属箱:“肉眼可见污染粒子的高浓度结晶形态,但无法测量,那只有这是污染粒子本身效果这一条解释。” “这个浓度,污染源或未闭合缝隙就在周围。把头颅装好。” 他们既然是要引诱污染源主动现身,那就不能让污染源发现人头其实并不是它的——在远处散播的“传闻”已经够了,离得近时,还是保持些神秘好。 祈行夜迅速将头颅重新装好,抽出武器在手,每向前一步都极为小心。 进入污染粒子高浓度范围,就等于进入了污染源的主场,它在有污染粒子占据的区域,具有令人忌惮的控场权。即便做不到高等级污染源可以构筑的巢穴或二重世界那样彻底,但也足够令调查官心生警惕。 随时有可能从每一个角落和缝隙里冲出来的污染源,成了祈行夜需要防备的头号危险。 “最坏的打算,是整栋楼所有人都已经被污染。” 祈行夜仰头看向这栋高层居民楼,大致估算人数后心脏沉重。 白天他们拜访目击者的中年女士时,这栋楼旁边的小广场上还有老人在晒太阳,孩子在奔跑嬉戏,生机盎然。 但现在,整栋楼都已经笼罩在死寂的黑暗之下,家家户户看不出内里情况,窗户昏暗没有反光,一潭死水的平静。 祈行夜一脚踏进楼栋的瞬间,就敏锐的察觉了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腥气。 淡淡的,一闪而过。 随之而来的,却是潮湿密闭的难闻气息,和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一并袭来,让祈行夜脚步顿了顿。 他觉得自己像是踏进了大型猛兽的领地,在靠近的瞬间就已经被黑暗中狩猎的猛兽无声盯上,像被锁定的猎物,无法逃离。 祈行夜决定先去中年女士那里查看,那里是目前已知的最早出现问题之处。 在八楼。 虽然楼栋有电梯,但显然这种时刻,祈行夜两人最好还是选择楼梯。 问题在于——“咚!” 祈行夜抱着自己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的膝盖,面目狰狞的单脚跳,无声嘶吼。 他疼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回身一看,在楼梯间里挡住去路的是一个巨大且结实的咸菜坛子,因为他的那一撞,还将咸菜坛子压盖的石块撞歪些许,飘散出一股咸菜的味道。 祈行夜:为什么要在楼道里放杂物啊啊啊啊!就不能体会一下有人要摸黑上楼打怪兽的情况吗!! 他疼得眼泪汪汪。 商南明将他拦到自己身后,换成自己走在前面。 有些年头的小区里无法避免的杂物堆积,让两人从楼梯间上楼的行动被严重阻碍。 祈行夜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地势,计划着如果遭遇危险如何撤退的路线,一边忧心忡忡。 商南明看出他的忧虑,轻轻摇头: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从楼上荡下去。 祈行夜深情:你愿意加入我的部落,和我一起做人猿泰山吗?请说“我愿意”。 商南明面无表情:………… 楼栋内部一片安静,连最基础的噪音都消失不见。楼道里,只剩下电梯上方的红色指示灯牌,红色笑脸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显得如此诡异阴森。 祈行夜瞥了一眼便快速收回视线,抖了抖,背后发冷。 呼吸声与呼吸声重叠,脚步声之下,还有另外一重声音。 祈行夜慢慢停顿下脚步,俊容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他身后……有东西,在靠近。 商南明却对他的消失恍然未觉,依旧在向楼梯上方走去,只是,他的肩膀似乎顿了顿。 “祈行夜,放手。” 商南明低声提醒。 祈行夜:“???” 他抬头看了眼商南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确定自己两只手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目前和商南明差了半层楼的距离。他诚恳道:“除非我是橡胶制品,不然想做到这个高难度动作,还是有些奇怪的。” “你有没有怀疑过,是你身后,另外什么东西,在触碰你?” 商南明闻声慢慢停下脚步。 他缓缓转身,看到的就是在下一层楼梯上仰头看向自己的祈行夜。 如祈行夜所说,手臂没有两米长,很难碰到他。 楼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但商南明分明感觉到,有微冷的手落在自己的手臂上,顺着向上落在肩膀,似乎是在靠近颈动脉的血管。 他微微垂下眼,瞥向自己背后的阴影。 即便两人相对而视,却依旧看不到对方身后的另一道人影——就算他们彼此之间都有感应。 祈行夜:“……我身后有人,但不是你。” 商南明眼中的祈行夜身后,却只有一片空气。 祈行夜眼中的商南明,同样如此。 楼梯间的气氛,逐渐僵硬,变冷。 祈行夜搓了搓手臂,觉得自己等回去应该订一个铁围巾保护一下自己的脖子。 他惊恐问商南明:“污染粒子还能隐身的?是不是还有另外几兄弟,会喷火会喷水,天天嚷嚷要救爷爷?” 商南明:“……你说的,恐怕不是污染粒子,而是另一种藤生生物。” 不论是祈行夜还是商南明,他们的战斗经验都足以敏锐到让他们察觉身后的不对劲,但是大脑对于危险的感知,却和眼睛出现了严重冲突。 无论祈行夜怎么确认,他身后确实没有第二个人影。 但当他重新迈开脚步……那多余的足音,又回来了。 祈行夜:“你还说不是!承认了吧商爷爷,就是有其他葫芦娃!” 商南明皱眉,他停留在原地,没有随意移动。 片刻后,他忽然问祈行夜:“记不记得,有污染物的头颅,是在我们面前融化的?” 那时,融化的头颅变成红白相间的一滩,像是融化的棒棒糖,淋漓了那人一身。 但是很快,那些粘液就都消失不见。 好像那人的头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们一直都没有问,除了被找到的那一颗头颅之外,其他污染物的头,都去哪了。 但商南明想,他们现在找到了。 “不是缝隙没有关闭。” 商南明声线沉稳:“而是反哺。” 污染粒子的浓度会上升,并非是商南明一开始猜测的缝隙持续喷薄,而是因为污染源在制造出污染物之后,污染物被融化的头颅,会重新变成污染粒子,返回到污染源所在之处。 像依恋“母亲”而回家的工蚁。 污染源制造出的污染物越多,被反哺的力量就会越强。 而那些消失的头颅,现在,就在他们身边。 看不到,摸不着,以另外一种形态存在。 商南明补充:“或许,现在你正与某颗人头脸贴脸。” 祈行夜:“…………” 他表情惊恐像世界名画:啊啊啊啊—— 商南明勾唇,好心道:“不要张嘴,有可能飞到你嘴里。” 祈行夜瞬间闭嘴,但依旧执着的用鼻孔呐喊。 商南明忍俊不住,眉眼染上笑意,轻轻摇头:“以民俗学为傲的侦探,竟然也会怕鬼吗?” 祈行夜欲哭无泪,小心翼翼的向四周查看,试图辨认自己身边是否真的有另外一颗头。 “我那是怕鬼吗?最起码鬼不会到处飞人头,看看!本地帮派势力就是比外来的有素质,鬼比污染物有礼貌多了。” 祈行夜:我是说我学民俗,但我们不教污染啊——! 商南明勾唇:“你老师如果听见你这话,应该会很欣慰。”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伟伟:“阿嚏!” 他嘟囔:“谁念叨我?该不会又是那个祖宗吧?” 而祈行夜在和商南明确认了他们周围确实很有可能是头颅,并且无法消除,只能等污染案件结束,污染源失去对污染粒子的掌控后,才能失效之后,他就面色木然,眼神里透露着生无可恋。 祈行夜:一直以为我讨厌的围着我绕圈圈的是苍蝇蚊子,现在还要多一项——看不见的人头! 但这反而让祈行夜更加有动力,骂起污染源咬牙切齿,干劲十足的一撸袖子,摩拳擦掌等着要将污染源拘束起来。 “我们的口号是——给每一颗头一个家!” 商南明:“…………” 他失笑摇头,但对祈行夜过剩的兴奋并不发表看法,纵容他往前冲,自己则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节奏,沉稳落在后面,为祈行夜兜底。 他的视线扫向四周,将任何祈行夜有可能忽略的细节尽收眼底,不放过一丝一毫。 “小心再踢到杂物,祈侦探。” 商南明平静提醒。 下一秒——“咚!” 祈行夜:“嗷嗷嗷!你说晚了啊混蛋!” 商南明唇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只是被黑暗覆盖,没有人看到。 八楼很安静,一眼扫过去,也依旧和祈行夜白日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被移动或改变的痕迹。 祈行夜先在这一层其他人家门前走过一圈,心里犯嘀咕。 从这些人家门前的鞋柜和杂物看,有的年纪已大,有的退休,有的还在上学上班。这么复杂的构成,一整天下来总应该有进出过家门吧?但就连门口的垃圾都摆在原位。 出于侦探的职业习惯,祈行夜白日在离开时,清晰的记住了所有的摆放乃至细节,但是,就连风吹移动的角度都没有。 那位独居的中年女士,仿佛连同这片空间一起被世界遗忘。 像是一起被封进琥珀,与时光一并。 祈行夜尽量放轻脚步,站在那位中年女士的家门口四下检查,又试图眯起眼顺着大门猫眼向里望去。 商南明:“也许另外一颗头就在门内,也在猫眼后面看你。” 祈行夜炸毛:“!!!” 他抖了抖肩膀,惊恐回身看向商南明,好半晌才平息心跳。 反应过来的祈行夜:“……你是在报复我吗?” 商南明:“错觉。” 没有证据的祈行夜磨了磨牙,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细而长的拨片,小心送进猫眼,侧耳听声。 商南明皱眉:“这是?” 祈行夜:“你知道猫眼的作用原理吗?尤其是老式的传统结构猫眼。” 他不需要商南明回答,说着就已经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凑近猫眼:“无非就是凹凸成像的改变,很简单的一点小改动,就可以让猫眼反过来,从内,变成外。” 只需要借助一点光,房间内部的情况,在放大镜的帮助下一览无余的清晰。 房间内很安静,看不出那位中年女士人在哪,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倒让从外面趴门看的祈行夜心里犯嘀咕,有种自己在做坏事的罪恶感。 他尝试敲门,低声呼唤,但是没有人回应。 商南明挽起袖口,准备强硬暴力开门,却被祈行夜拦下:“交给我。” 祈行夜掏了掏口袋,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段铁丝。 商南明:“……这都是什么?你口袋里平时都放什么?” 祈行夜摊手,不以为意:“我可是私人侦探,什么活儿都干的那一种。偶尔也会有需要这些小技能的时候吧?” 商南明皱眉。 祈行夜:“……比如有人进不去家门向我求助。” 商南明移开视线。 祈行夜松了口气,心有戚戚。 他心里嘟囔:怎么有种自己是十恶不赦大坏人的错觉? 祈行夜半蹲在大门外,没有光,就完全凭借耳朵和手感,将铁丝插.进锁眼之后侧耳细听,内部声音细微的不同在他耳中是不同的音符,代表不一致的高低起伏。 而只要找到属于一把锁自己的声音——“咔,嚓!” 门锁应声打开。 祈行夜直起身,无辜耸肩:“基本技能?很简单?有手就行。” 商南明:“……假装你说的对。” 祈行夜小声呼唤着中年女士,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但房间内依旧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满地狼藉,沙发和床铺上衣服被褥起伏,看不出哪里藏了人。 他小心绕过地上的杂物,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杂音。 猫一样踮着肉垫行走。 但越向内走去,祈行夜越觉得诡异,心中逐渐肃穆。 房子里有没有人所带来的感受,是不同的。即便有人睡觉但不回应,房子也会有属于“人”的温度,因为人的存在而留下痕迹。 像动物圈地盘做标记。人的地盘本能退化,但气味和温度,依旧隐性的在标记。 祈行夜去过没有活人的墓地,在荒村久无人住的房子里睡过整夜,也感知过城市的温度。 其间细微的不同,他能够感知。 而这间房子,没有人的温度。 反倒像是墓室,阴冷,潮湿,如同死亡,令人不寒而栗。 房间不大,祈行夜很快检查过一圈,他转身向商南明摇头,失望道:“没有人在。那位女士不知道去哪了……” “身后!” 商南明猛地一声低喝,打断了祈行夜。 祈行夜一惊,瞬间回身,手中长刀横在胸前本能格挡。 “锵!” 黑暗中伸过来的手吃痛缩回。 祈行夜定了定神,在有了明确提示之下,慢慢意识到,自己身后的那面墙,黑色凹凸不平。 墙角处,似乎有一道暗影,与墙壁融为一体。 而那人影在他刚刚查看时,始终都站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即便他从角落旁边走过,也没能察觉。 直到对方主动发起攻击。 “我的,头。” 那人形声音嘶哑,缓缓向祈行夜伸出手,指向被祈行夜本能挡在胸前做盾牌的金属箱。 “我的。” “将我的头,还给我。” 那人形一步,一步,迟缓的从墙壁边走向祈行夜,伸出的手似乎准备强行抢夺。 祈行夜稳步后退,与那人形始终间隔着距离,趁此时间他快速打量那人形。 很正式的工装打扮,都市白领,放在熙攘人群中不会引起注目的存在。 但对方,没有头。 凭此一项瞬间脱颖而出。 祈行夜保证,他要是在路上突然看到个没有头的家伙,一定也和昨晚那些打求救电话的目击者一样,绝对不会忽略过去。 “头可以给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住在这的那位女士去哪了?” 祈行夜试图挽救一下。 但头颅对污染物的吸引力,着实强大。 在被祈行夜拒绝的瞬间,污染物突然暴起,迅猛冲向祈行夜,像被饥饿逼疯的猛兽,疯狂撞击向祈行夜。 “咚!” 祈行夜抡起手中金属箱,不慌不忙的等污染物已经近在身前时才出手,狠狠敲击在污染物的膝关节和肘关节上,眨眼的功夫已经连击数次。 金属箱采用高密度特殊合金,硬度和延展度极佳,甚至比钻石还坚硬,在祈行夜没有收着力的击打之下,对污染物的影响很快显现。 严格来说并非活物的污染物并不在乎疼痛,但只要它还使用人类的身躯,就拥有人类的一部分弱点。 祈行夜的攻击使得关节被击碎,大大影响了污染物的行动能力,它摇摇晃晃,即便不出于自己本身的意志,但也坠向地面。 碎裂的关节和骨骼无法继续支撑行走,污染物就顺着地面爬向祈行夜,像是多节足虫。 只不过没有头,仰起身时只能看到清晰而狰狞的脖颈断面。 祈行夜皱眉,手中金属箱毫不留情出手,他眉目平静沉稳,手中却“哐!哐!哐!”疯狂重击,几乎砸烂了污染物伸过来的手臂关节。 鲜血混杂着碎肉在地板上飞溅沁染。 污染物的行动速度明显变得更加迟钝笨重,但却坚决不放弃。 坏掉的复读机,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在执着:头颅,找回丢失的头颅。 祈行夜:“啧。” 他抱怨:“这样显得我才是那个恶人,污染物反而像是什么不抛弃的热血主角!” 祈行夜干脆潇洒一转身,利落坐在了污染物后背上,用自己体重压着对方,然后示意商南明将简易拘束装置扔给他。 “无法物理死亡真是太麻烦了!” 但突然间,什么东西从黑暗中猛地攥住了他的脚腕。 阴冷,湿润,像是满手的血和粘液。 冷意顺着神经快速向上,蔓延全身。 祈行夜:“!!!卧槽!商南明——” 一道人影从祈行夜眼前的昏暗猛地划过,冲向另一边——“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那抓住祈行夜脚踝的东西也抖了抖,随即松开。 祈行夜趁机缩回自己的长腿,迅速站起身,他一脚踏在地面上的污染物后背上压制对方无法起身,另一边已经做好了反击架势,警惕看向刚刚拽住自己的那片黑暗。 商南明拎着一团什么东西,缓缓向他走来。 “另一个污染物。” 他扬手,向祈行夜示意,随即用简易拘束装置将手里的污染物扣上,连同祈行夜手里的那个。 祈行夜果断借用了房间里的铁制鞋柜,他打开柜门,商南明将两个被团成一团的污染物扔进去,他迅速关上柜门并拿过旁边的自行车轮胎套住鞋柜,将轮胎圈用成了橡皮筋。 做完这一切,他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堪堪松了口气。 “他们绝对是属葫芦娃的!” 祈行夜转身环顾:“该不会像他们这样的还有另外五个吧?” 商南明毫不留情打破幻想:“如果污染源在这里,并且控制所有污染物都向此靠拢,单是我们之前看到的污染物,都不止五个了。” 祈行夜:“……忽然觉得葫芦娃也挺好的,最起码数量固定。” 黑暗笼罩下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污染物不主动攻击,没有任何的声音和影像能泄露它的所在。 这让祈行夜很是头疼。 他将房间又检查了两遍,甚至翻遍了每一块布,但一无所获。 没有那位中年女士,至于当时在这里失联的专员,也不知所踪。 但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咚……” 极轻极小,几乎会被人忽略的杂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祈行夜猛地顿住身形。 他抓住商南明,做出噤声的姿势,让自己的呼吸甚至心跳都沉稳向最低,屏息侧耳。 那声音,是从卧室的方向传来的,带着空洞的闷响,像是在某个密闭空间,声音在发出时被柔软的针织物阻隔,因此不再清脆。 祈行夜轻手轻脚向卧室的方向走去,每踏出一步都极为小心,绝不碰到地面上的任何杂物。 他站在狭小的卧室里环顾,刚刚检查过的空间里,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 不…… 不是所有地方,都检查过。 比如。 祈行夜缓缓看向快要被杂物堆积遮掩过去的衣柜。 他踩过被扔得满地都是的衣服,屏息站在衣柜前。 隐约的影子轮廓落在柜门上,张牙舞爪的蔓延,拉长,如鬼魅无声嘶吼。 祈行夜小心翼翼伸手,打开衣柜门。 “吱嘎——!” 伴随着木质轴承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衣柜里的景象,也慢慢展露在祈行夜面前。 在衣柜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中年女人缓缓仰起头,眼球充血激凸,神经质的死死看向衣柜外面,她整个人都像浸泡在鲜血中,被染成红色,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衣柜这个小空间的密闭性被打破的瞬间,中年女人勃然大怒,本来就在钢丝上的安全感崩断,她嘶吼着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叫骂声,从衣柜角落里猛冲出来,冲向祈行夜。 祈行夜愕然,本能想要反击,却在意识到女人的头颅还在的瞬间,硬生生停下手让自己的攻击停在半路,因此被扭错的筋骨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但更大的问题是他自废第一击之后,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反应,再次应对攻击他的中年女人。 他只能跟着中年女人的力气向后倒去,仰面摔进床铺上凌乱的杂物中,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掌弯曲成爪向自己而来。 视野中,攻击越来越近,但突然间,另一骨肉匀称的手掌从后方伸来,牢牢攥住女人的手腕,同时一脚踹向她后背,大力之下硬生生改变了她的攻击方向,让她在失去平衡之下重重磕向旁边大开着的衣柜柜门。 “咚!”的一声,头颅撞击声清脆。 祈行夜都不由跟着“嘶!”了一声。 好听,好重。 商南明擒拿术将女人硬生生别在柜门和自己手臂之间,任由她如何嘶吼挣扎也挣脱不得,然后他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平静看向祈行夜:“还活着吗?” 他将女人的双臂双腿反绑在身后,让她无法再攻击或有挣脱的可能。 商南明回身,弯腰俯下身,向仰.倒.在.床.上的祈行夜伸出手:“还能站起来吗?” 祈行夜:“?绝没有“不行”这种答案!” 他握住商南明的手掌,迅速借力起身,刚站稳,就“嘶!”了一声,龇牙咧嘴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了,快脑震荡了。” “我这么聪明的大脑,要是撞傻了可是调查局的损失……” 祈行夜说着,就回身向床上看去,想要看清自己刚刚摔向下时到底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个陶瓷娃娃。 但转念一想,中年女人这个年纪并且没有其他合适年龄的家人,娃娃不应该存在? 等祈行夜眯了眯眼眸,在黑暗中勉强看清那东西的瞬间,表情顷刻间呆滞。 那哪里是什么陶瓷娃娃。 根本就是人头——另外一颗人头。 就端端正正摆在床上狼藉的杂物堆里,闭目安详。 祈行夜:所以,我刚刚是和一颗死人头亲密接触了?淦! 他将那颗头拿过来,疑惑看向商南明:“他们自己不是有一颗头了?怎么还到处找头?” 中年女人已经失去了神智,不断嘶吼挣扎,她的力气比祈行夜之前拜访时明显增大太多,甚至差点挣断商南明用来绑缚的布料。 商南明单手制住不断挣扎的中年女人,皱眉看向祈行夜手里的人头。 “你还记得,你之前是在哪找到人头的吗?”他问。 祈行夜毫不犹豫:“草丛里,像被谁藏在那一样。” 话一出口,他也恍然大悟:“那颗人头是被污染源藏起来的,这一颗也是,被其他污染物藏在这里的?” 这里四处杂乱,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和草丛有相似之处,是藏东西的好去处。 就像狗得了骨头,会刨个坑藏起来。只不过污染物藏的,是其他头颅。 他们无法找到自己的头颅,因此从被污染开始,他们就不是被“斩首”,而是“反哺”,头颅都变成了污染粒子反哺污染源。 已经融化的头颅,不会再回来。 但即便并非自己的头颅,也让他们想要拥有,因此警惕的藏起来,不想被其他污染物找到。 祈行夜皱眉:“白日找到的那颗头,是昨晚造成的污染,那时候污染源刚刚丢了自己的头,并且开始污染其他人,形成新的污染物。” 商南明点头:“那时污染物太少,还无法形成“反哺”,所以最开始导致的污染物,是被污染源在物理层面上杀死,砍掉了头颅。” 他看向祈行夜手中:“你手里的,也是最最开始几个污染物之一的头颅。” 祈行夜忽然意识到:“既然这些污染物的头都在这里,那污染物也不远了吧?” “不仅是污染源在这栋大楼里,可能所有的污染物,都在!” 话音落下,黑暗中,有人头的形状,缓缓显现。 它漂浮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鲜血从脖颈滴落,浑浊空洞的眼球,从黑暗的角落中死死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心脏一突,似有所感的转头,刚好与那人头视线相对。 那人头瞬间像是展露在太阳下的冰凌般融化,消失在祈行夜眼前。 但是下一秒,另外一边的角落里,却有另外一颗人头,逐渐浮现。 它就被摆在艳红的佛龛上,眉眼平静低垂,像是慈眉善目的佛头,垂眼看向房间里发生的所有生死劫难。 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像是地狱的鼓点,阻隔视线的黑暗中,黑色深浅凹凸,分不清何处是空气,哪里又是出现又消失的人头。 一双双眼睛,无声在黑暗中睁开,冷冷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皱眉,本能察觉危险,自身的温度急剧下降。 他能感觉得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像数不清的人头,和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连任何动作都做不了,像被猛兽盯住的猎物。 “商南明。” 祈行夜平静:“你去找污染源。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商南明皱眉。 祈行夜却笑了。 他将怀中人头猛地抛向商南明,笑起来时一双丹凤眼似有流光闪过:“有朋自远方来,当然要好好和它们聊一聊。”① “比如,他们是怎么死的。” “死的痛不痛。” 祈行夜唇角咧开笑容,歪了歪头:“如果我的朋友们死的时候不够疼,我不介意再帮他们补上这一遭,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才叫疼。” 商南明定定看了祈行夜一眼,迅速转身。 就在他想要走向房门的时候,黑暗中忽然有人头出现,从被人忽略的角落里猛冲向他的背后发起攻击。 但下一秒,长刀出鞘,“锵!”的一声,人头被一分为二,重重摔落在地。 祈行夜维持着出刀的姿势,缓缓抬头,笑了:“你们不是来看望我的吗,朋友们?那就专一一点,不要见一个爱一个。”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商南明侧眸看去,祈行夜过于明亮的眼眸,仿佛足以点亮这片黑暗。 他头也不回的冲向房门,每一次动作都招致腥风血雨的攻击。 但祈行夜的反击紧跟其后,强有力的将所有攻击扫落。不能视物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准确而快速,让商南明足以冲向房门外——污染源就藏在这栋楼的某处,控制着这些污染物向他们发起攻击。 两人难以共同离开。 但当一人做好了被留下的准备,问题迎刃而解。 “商大官人,别忘了来接宝钏~我在这挖人头等你。” 祈行夜嬉笑着扬声深情。 可能是因为太黑。 商南明绊了下脚步。 祈行夜转过身,看向房间中沉浮显现的人头时,唇边的笑意回落,原本被笑容遮住的那份锋利,再无避讳的出鞘,显露在污染物无声而逐渐沉重的包围中。 “现在,就是我们之间的朋友坦白局了。” 他歪了歪头,笑眯眯问:“所以,谁先说自己的死法?快,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长刀紧握,祈行夜屈指一弹,清脆嗡鸣。 “我们的事情,就留在这里好了。不必再带出去。” 祈行夜转身,与置物架上的人头遥遥对视。 他笑眯眯问:“你觉得的呢?” “那位死都死了还闹事的大兄弟?” 章节目录 第46章 第46章 商南明在离开那间遍布污染物的房间后, 脚步未停,没有放过一分一秒,快速向最有可能隐匿污染源的方向走去。 长年与污染打交道的直觉, 在此刻被发挥到极致。 他行走在黑暗中,如同行走在水流湍急的江河中, 逆流而上。 越向前, 压力越重。每一步, 都顶着海水倒灌般的沉重力量,空气也逐渐稀薄。 而黑暗中, 逐渐有了其他杂色。 那不是纯粹的黑,更像是血肉腐烂后的红至发黑, 有什么人形的东西站在路的尽头, 隐约出现又消失。 商南明眉眼无波,脚步没有片刻犹豫。 手中枪已上膛。 “锵!” 长刀重重抽飞冲过来的头骨, 力道之大,让头颅爆裂在半空,血浆迸飞。 祈行夜灵敏一侧身避过飞过来的眼珠, 目送它“啪!”的一声在墙壁上摔碎成一滩烂泥浆糊,顺着墙壁缓缓流淌下来。 他耸了耸肩,回身嬉笑着看向四周:“下一个!” 四面八方, 悄无声息。 长刀缓缓抬起,扛在肩上。祈行夜挑眉,眉眼间带着运动后的酣畅, 抬手将微微汗湿的碎发拢上去,笑着点头:“好吧, 看来你们已经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既然如此, 那就让我们就此别过吧。” 他摆了摆手, 笑着转身:“不用再追来了——我知道你们很爱我,但是人鬼殊途,我们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排队也不会让我感动。” 整个房间如狂风过境,一地狼藉。 所有柜门甚至是纸箱,这次都被祈行夜仔仔细细的打开检查过,确认里面不会再有另外一颗头颅藏匿。 而被找到的污染物,也都被妥帖的锁进了铁鞋柜,在铁链束缚中不断撞击发出声音,恶鬼咆哮,箱套挣脱。 至于中年女士,她已经被污染。 并非身体上,而是神智。在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中,她选择了放弃理智,选择了堕化。 就算她尚保有头颅,祈行夜也可以用阻断剂救回她的污染系数,但神智……她的大脑就像在微波炉里转过的奶油,已经无法回到正常人的限度。 祈行夜尝试后也只能宣布爱莫能助,他将她重新藏进衣柜里,准备等找到污染源并且结案之后,再让医疗官来看看。 专业的人士,或许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确定了不会再有追兵后,祈行夜头也不回跨出房间,去寻找商南明。 他相信以商南明的能力,已经足够确认污染源的所在。 走廊的地面上散落着杂物,像被谁故意拂落在地,变成了指引路线的地标。 祈行夜笑着点头:“我就知道。” 路线指引向走廊的尽头。 玻璃窗被布料糊住,杂物堆积,昏暗中静悄悄一片。 但是旁边那户人家的房门,却敞开着。 祈行夜皱眉,脚步变得警惕,小心翼翼靠近。 从外面看去,整个房间都像是一碗黏糊糊的黑芝麻糊,被阻碍的视野无法分辨里面的具体情况。 祈行夜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被什么影响了,他竟然觉得这些黑色在旋转,颜色凹凸不平的不均匀。 他紧贴着房门向内看去,压低声音呼唤商南明的名字,试图搞清楚商南明此时的状况。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缕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祈行夜猛然色变,不再等待,提着刀直冲进房门。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在跨过那道门槛时,却感受到了空气中骤然的变化,压力猛增,像是海拔徒然上升,但是眼前的视野像是被擦去雾气的窗户,忽然间重新明亮了起来,足够他看清房间内的情况。 这是某位独居年轻人的家。 不大,但整洁且温馨,井井有条——曾经。 祈行夜还看到墙壁上贴着的电影明星海报,墙角处倾倒摔碎的吉他,以及桌面上和电视柜处的手办墙漫画书。 它们曾经构成了某人的生活,但现在,它们都飞溅上了鲜血,破碎而狼藉,满地滚落,刚刚发生过的打斗毁了这里曾经被盼望的生活。 作为私人侦探的职业习惯,让祈行夜迅速判断出了房间主人的身份。 当他绕过被用漫画书做成的影壁隔断之后,“战场”也慢慢出现在他面前。 无头人坐在飘窗上,背后的窗外一轮血月高悬,而它端坐其上,手捧一本书,竟然在安静的垂头阅读。 它看得如此专注且安详,仿佛房屋内的所有破坏甚至它消失的头颅,都只是一场幻觉。 而那颗曾经在商南明手里的头颅,此刻就端端正正的摆在无头人的身边。 它像是对待猫咪一般,将头颅好好安放在身边的软垫上,让头颅陪自己一起看书。 祈行夜甚至还能借助血月透进来的光,隐约看清那漫画书封皮上的草帽轮廓。 祈行夜:“…………” 这是他一路走过来,遇到的最安静平和的污染物了。 ——如果不是商南明给他留了标记,本来在商南明手里的头颅也在这但他本人消失不见,或许,他还真的会相信对方是无害的。 “哟兄弟。” 祈行夜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依靠在门边,抬手笑着和无头人打了个招呼:“我在找一个人,你见过他吗?” “他很高,很帅,并且非常迷恋我,排队追我甚至为了我大打出手的那种。他自己出来玩,但我想他应该是在你家迷路了,你能带我去找到他吗?” 无头人并不言语,也不抬头接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但是祈行夜却分明看到,有鲜血,从它所坐着的地方,缓缓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在地面上蔓延。 无数白色如雪花般的结晶体,从血液中显现,飘然升起。 像是一场反向的落雪,一场蒲公英的梦。 在血月之下。 祈行夜眼睁睁的看到,无数头颅在窗边无头人的身后显现,像一个个面具组合在一处,遮天蔽日,占据视野。 那些头颅的脸上很多都残留着茫然,像是对自己的死亡毫无预兆,甚至他们的身躯和灵魂,直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依旧以为自己在按照寻常的步调按部就班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死亡对他们生前甚至是死亡的那一刻来说,都太过遥远,像是只会在新闻中听到的词汇,是属于别人的悲剧,只会在文字和画面中被阅读。 他们除了一声叹息的感慨谈论后,不会有更多感受,转头就会遗忘。 但是现在,死亡却找上了门。 他们或许只是在家中睡觉,休假,或许刚刚下班,放学,可能前一分钟还在和朋友发着信息,笑着讨论八卦和明天的计划,然后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污染悄然蔓延。 夺走他们的生命,在痛苦中,使得他们从人,堕化成了污染物。 祈行夜在其中看到数张眼熟的脸。 那是他刚刚才在中年女士家中击退的头颅,有几个甚至被他击打得血肉模糊,头骨碎裂变成墙壁上粘着的一滩烂泥。但是现在,它们又重新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无头人背后。 祈行夜握紧了手中长刀,心里忽然冒出猜测:这不仅仅是污染物,更是污染源。 所有污染和悲剧的源头。 “商南明。” 祈行夜冷静呼唤同伴的名字,即便没有回应也丝毫不在意:“你要是再不过来找我,我保证今晚就和村头老郝跑路——我问过了,他这次的案子也在这附近。” “今晚我们吃涮羊肉不带你!” “咚!” 祈行夜话音刚落,旁边的墙壁猛然被敲响,在安静的空间里引人注目。 他连忙转头看向旁边。 整面墙壁都在缓缓渗透杂色,在满室红光的照耀下,那面白墙像是被霉菌入侵一般,逐渐有黑色蔓延,直到整面墙壁。 “滴答,滴答……” 凝结水珠,湿冷,腥气。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随即猛地意识到——那不是水,也不是黑色,是血! 墙壁在渗血! 瞬间,祈行夜的胸膛像有冷风倒灌而入,冻得他心脏发寒无法运转。 他连忙转身冲向墙壁另一边,暂时将污染源放下,不断试图冲击旁边房间紧锁的房门,只为验证心中小小猜测。 “商南明,是你在里面吗!” 房间门明明没有上锁,但薄薄一扇木门,却任由祈行夜如何用力冲撞都纹丝不动,里面也没有回应,细听之下,只有水流奔涌的声音。 ……不。 更像是,血海。 “咚,咚咚!” 就在祈行夜心中焦急时,忽然有人从门内敲响门板。 声长,声短。 摩斯密码。 那声响在传递信息:污染物,头颅,我在,开门。 祈行夜眼眸中瞬间迸发出光彩,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顷刻间灌进他的体内,顺着每一根血管奔流。 他倒退数步,猛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沉稳。随即,他助跑借力向门板发起冲锋,用自己有力的臂膀冲撞大门,一下下,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受伤。 “咔嚓!” 终于,猛一击之下,有细微的碎裂声从门板处传来。 一道裂纹。 祈行夜看准那一点,一鼓作气猛攻,在短时间内对那一点发起迅猛且多次的攻击。 裂纹迅速蔓延,薄薄的门板在颤抖,像是无法承受更大压力的玻璃缸。 在巨响之下,门板终于碎裂,带着血腥气的液体从内部猛冲出来。 祈行夜可以躲闪,但他挂心着有可能被关在门内的商南明,不躲不避的站在原地,硬生生抗下了迅猛奔涌而来的血水。 他伸出手,在视觉受阻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在血水中捞人,试图捞到一条美人鱼。 有力的手掌忽然从血水中握住他的手腕。 在血水将他冲击得踉跄之时,有人从水中抓住了他,将他拽向自己。 祈行夜感觉自己撞进了一片温热坚实的胸膛。 他抬头,正好与商南明四目相对,那双眼眸依旧如印象中一般平静,长长眼睫上坠挂着血珠,要落不落,朦胧了眸光。 “祈行夜……” 商南明声音嘶哑低沉。 祈行夜挑眉,得意洋洋:“怎么样商长官,这次我赢过你了吧?记得你欠我一次救命之恩。” 他欢快的眨了眨眼:“救命之恩,你知道应该怎么还吧?快叫官人!以身相许可是传统美德……” 话未说完,商南明眼神一厉,猛然抬手武器指向祈行夜身后。 “砰!” 祈行夜愕然,迅速转身。 然后他就看到,之前始终没有反应的污染源,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不远处,在武器的后坐力之下踉跄向后。 商南明勾了勾唇,在祈行夜耳边声音嘶哑:“救命之恩?” 轻柔温热的气息拂过,吹得祈行夜耳朵痒痒的。 他咳了一声:“那我们扯平了。” 祈行夜释放出商南明的行为激怒了污染源,它一改刚刚的平静,一手捧着那颗并非自己的头颅,一手伸向祈行夜两人。 白点散发着微光,如落雪,在室内纷纷扬扬,落在血水中融化。 黑暗在扭曲,整个空间内的压力徒增。 那些头颅在空气中显露又消失,数不清的无头人逐渐从四面八方现身,靠近祈行夜两人。 他们被围困在此,无论向哪个角度看去,都只能看到逐步走来伸手向他们的无头人。 含混的杂音交织,融化成一片令人头疼的杂音,像掺杂着电流噪音的佛经。从地狱传来,恶鬼索命。 祈行夜皱眉,一心二用努力分辨,听清那些无头人说的,是:头,将我的头,还给我。 它们向祈行夜伸出手,踏进血水。 “我的头,把我的头,还给我。” “你看到我的头了吗?如果你没有,那就用你的头来代替吧。” “死吧,死吧,和我一样,变成我们中的一员……” 祈行夜与商南明交错站位,确保不会有任何视野死角,他握紧了手中长刀,低声问:“你是抢了他们钱吗?他们怎么紧追不舍的?” 他大致数过去,发现这些无头人中,还有不少“熟人”。 之前在小区里不仅见过,他甚至还用简易拘束装置将它们绑了起来——好吧,是有几个无头人,因为拘束装置不够而共用了一个。 而那些共用的,现在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这里,就连他之前造成的伤害都荡然无存。 祈行夜:……淦!白干了! 但他也在这一刻,清晰的意识到污染物并不等同于他曾经熟悉的世界,无法真正被物理伤害。 不论他打倒那些污染物多少次,甚至令其粉身碎骨,但只要污染物依旧在污染粒子的影响下,它就能一次次的“满血复活”。 祈行夜无语,快速低声的向商南明说出自己的发现。 商南明轻笑:“这就是污染,祈行夜。” “你尚属幸运,武器对你而言没有限制。但对其他调查官,没有特制武器,他们连污染物都碰不到。就算费尽心力深入巢穴,还要面临武器可能见底的险境。” 商南明声音依旧平稳,即便他已经冲向围攻而来的无头人,激烈的动作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声音。 祈行夜本来点了点头,却慢慢意识到什么,疑惑的歪了歪头:“他们?你的人称代指为什么是‘他们’?” “商南明,你不在这个范围内吗?” 商南明的身影已经快得看不到了,变成了血色翻涌间的一抹残影,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枪声。 祈行夜:“?” 他满头问号,无辜摊手,但还是只能暂时放下疑问,紧跟着冲进围攻之中。 而在反击的间隙中,祈行夜的视线越过无头人,分明看到污染源弯下腰,珍惜的从一地狼藉血污中,拾起一本漫画,小心翼翼抬手用袖子擦过封皮上的血污。 祈行夜皱眉。 紧随而来的攻击让他旋身反击。但再看向刚刚污染源站立之处,却空无一人。 污染源不知所踪,像是在污染物的掩护下逃跑。 而没有了污染源近距离的加持,污染物像是上班摸鱼带薪拉屎的打工人,攻势也不似刚刚迅猛难挡,给祈行夜两人留下了得以喘息的间隙。 “所以,你刚刚到底遇到了什么?” 祈行夜在嘈杂声音中扯着嗓子喊,问商南明:“你怎么被人金屋藏娇了?那污染源又是怎么回事?” 商南明:“……或许,下次你可以重修一下语文。”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但商南明尝试他的,祈行夜依旧我行我素,迅速认错,坚决不改,装傻到底。 商南明无声的叹了口气:“你是真的倔。” 祈行夜笑嘻嘻耸肩:“换个词吧,坚韧不拔怎么样?”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说起了自己与他分开后的经历。 他确实找到了污染源。 看到污染源时,它将自己整具成年人的身躯都折叠成小小一个,用难以达到的姿势,塞在房间书柜的方格里。 过于庞大的身躯,与狭小的空间。 像是凶杀案的弃尸。 它双手环抱身躯,断裂后失去头颅的脖颈血淋淋的塞在自己的胸膛间,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只有狭小和四面是墙的空间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但当商南明刚一踏进这间房屋,房屋内的污染粒子暴动,让他很确定对方绝非什么凶杀案受害者。 而是拥有足够力量的加害者。 粒子暴动形成风暴,商南明踩住的每一块土地,都瞬间柔软波动,像是踩进了沼泽里,越是用力越无法挣脱。 这片拥有“生命”的沼泽地渗出血液,无数手臂从土地下伸出手,抓向商南明的脚踝,试图将他拖进土壤。 而在那其中,商南明看到了一张熟悉却惨白的脸。 ……祈行夜。 分别前还是鲜活灵动的俊容,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青白僵硬,冰冷感受不到温度。 商南明一瞬间晃了神,结果被一只手抓住了靴子,随即更多手臂从各个方向伸出来,像是编织成了一张捕猎的蜘蛛网,将他牢牢网在其中,拖进土壤之下。 那里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血海。 在那里,商南明看到了所有融化消失的头颅,以及那些变成污染物的人们。 他们在血海中挣扎,哀嚎,哭泣和咒骂。 似乎所有在这次案件中被污染的人们,他们丢失或主动放弃的神智,都集中在了这片血海中,融为一体。 祈行夜发觉不对之前,商南明正平静的边听旁边一颗头颅向他喋喋不休的抱怨,边寻找到血海的边缘并尝试砸碎墙壁离开。 “所以,你还意犹未尽,觉得听了还想听?” 祈行夜诧异:“那是德O社退休大爷吗这么有魅力?我还以为你不是会喜欢听家长里短的人,那颗人头讲的得有多好才这么吸引你?” “这叫什么,乐不思蜀?所以算起来还是我打扰你听免费德O社了呗?” 商南明挑眉:“你嫉妒?”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嫉妒你能和十几颗人头亲密接触。” “不过,按照你说的。” 转瞬,他又重新笑起来,靠近商南明笑得促狭:“我魅力这么大吗?竟然能干扰你?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祈行夜猛抬起手臂,一个利落肘击解决了从商南明身后冲过来的头颅,然后大度的拍了拍商南明的肩膀,劝道:“没事哈,喜欢你祈哥不丢人,我这么有魅力,你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勇敢承认吧,我听着呢。” “算起来我也是青年才俊,你看我年纪轻轻就在京城有车有房,还有自己的公司和业务,出身名校不说还自己当老板。” 祈行夜数着数着,自己都快信了,一叉腰,美滋滋:“诶呀我这么优秀啊!” 商南明:“嗯,闹鬼的房子,入不敷出的‘公司’,只有一个时薪五块的兼职生做下属的老板——下属还比你有钱。” “至于名校,我不确定京城大学愿不愿意以你为荣。” 祈行夜:“…………” 他悲愤:“可以不用数得那么详细的!难得糊涂不行吗!” 商南明点头:“看你似乎想太多,出于搭档的友爱精神提醒你而已。” 他一枪爆头冲过来的头颅,在四溅纷飞的脑浆碎肉中平静转身,看向祈行夜:“不用想太多,我只是出于对搭档的关心。” 祈行夜磨牙:“你要是能找到女朋友,我名字倒过来写!真有人能忍受你这么古板无聊的性格吗,你都不喜欢开玩笑!” 商南明挑眉,一指祈行夜身后:“你背后,有人。” 祈行夜冷笑:“呵呵,现在想临时开玩笑抱佛脚?晚了!” 他毫不在意一转身——“卧槽!” 和鲜血淋漓的头颅脸贴脸,甚至擦着对方脸皮而过的祈行夜哀嚎:“真有啊!你不早说!” 商南明无辜摊手:“我早就说了。” 祈行夜手忙脚乱打死和自己亲密接触的人头后,转身看过来的视线都颤颤巍巍:“QAQ。” 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饱含热泪,像被欺负了的大狗狗:“商南明,狠。” 祈行夜颤巍巍抬手,竖起个大拇指:“你是真的记仇。” 商南明优雅颔首:“谢谢夸奖。” “不过有一点。” 他侧身,勾唇:“我没有隔夜仇。” 祈行夜:对对对,你最大度了——你一般有仇当场报。 在有充足的准备下,两人加起来的杀伤力远不是D级案件中的污染物能匹及的。 如果污染源耗费几个月,再发展些污染物,组成一支人头“军队”,或许还有杀死两人的可能。 但现在,祈行夜化悲愤为动力,很快就杀穿了这片血水污泥,手中长刀也卷了刃。 “啪!” 最后一颗还在活动的人头被凶狠砸碎在墙壁上,烂泥般缓缓滑下。 两人站立在满地血污中,举目四顾,再无可以反抗的对手。 祈行夜却还记挂着商南明说起过的污染源初印象,他瞥向旁边的书墙。 即便变成战场的房屋毁了原本的整洁,但也能看出原主人对这些漫画书的爱惜,连窝角折边都没有,很多书都被细心的套上塑封袋保存,避免老化和灰尘。 祈行夜缓步走过去,在书墙和置物架转角屈膝蹲下,仔细端详。 这不仅仅是无生命的死物,更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不论这扇房门外的世界如何纷乱疲惫,当那人躲进小楼,进入这方天地,就有了慰藉。 “祈行夜,污染物没有人性。” 商南明垂眼看去:“在意识之海中的粗略统计,污染物十七,这个数字,也是污染源杀害的正常人数量。不论它本身有无意识,它都将悲剧带给了其他人。” “它打碎了其他人的人生。如果你依旧对污染源抱有不切实的盼望,你将成为第十八个受害者。” 商南明居高临下看去的眸光平静:“你死亡时,我会负责为你收尸,为你的死亡负责。” 祈行夜就着半蹲的姿势转身,仰头看向商南明,无语:“谢谢,但不用了,我还等着收工回去吃涮羊肉呢——今晚没你的份!” 他直起身时眉头微锁,看向房屋门外安静得可怕的走廊。 污染源已经不知去往何处。 最后的印象,定格在污染源弯下腰,爱惜的从血污中拾起漫画书擦拭的画面。 那在祈行夜看来,不是一个污染物该有的举动。 更像是沉默寡言的孩子,被打扰了安静的看书时间,于是只好带着书和自己的宝藏,另寻看书之地。 只不过对于污染源而言,这个场景有些惊悚——它是带着别人的头颅走的。 “它那么想要自己的头,到处找头颅,甚至为此杀了十七个人,但是怎么在看见别人的头时,反而认不出来?” 祈行夜皱眉不解:“头颅对它而言到底重不重要?” 商南明曾深入那片意识之海。 虽然污染源的本意是要杀死他,但也让他有了与污染物“同源”的机会,在那里,他不仅是听了人头的喋喋不休,还听到了他们的挣扎,嘶吼,看到被遮掩的污染粒子本质。 “或者你可以说,污染源不是身躯,而是丢失的那颗头。” 商南明声音沉稳:“和人类似,污染源的身躯承担了保护的功能,头颅负责指挥,失去头颅的身躯,没那么聪明。就算雕刻的木头脑袋,对它而言也差不多功效。” 祈行夜忽然觉得污染源的头颅有点惨,怜悯道:“如果缝隙有神智,估计它哭死的心都有了。要是让它主动选,下次可别选这么佛系的污染源了——那个身躯只想看漫画,成为征服大海的男人,一点不想保护头颅。” 商南明皱眉:“目前科研院对缝隙是否有主动选择神智的议题,并无定论。” “也有可能,缝隙认为污染源作为人时有你所说的征服本能,这与污染不谋而合,因此选择了它。” 祈行夜:“!!!” “卧槽你别吓我,看个漫画还能吸引来污染吗?” 即便按照商南明的猜测,更重要的是头颅,但对于身躯,他们也不能放任不管,只能按照祈行夜的猜测,尽可能去揣摩一个想找地方看漫画书的佛系身躯可能的想法,循路前往。 “污染源死的太快了,它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就像其他那些污染物一样。再加上没有头颅的指挥——污染源的身躯,就是个杀伤力大点的普通人。” 就像老虎,就算它本身没有伤人意图,只是伸爪子和人类友好玩耍,脆弱的人类也无法承受一掌的威力。 祈行夜耸肩:“不过刚好,对我们来说,它的杀伤力在可控范围内。” 商南明颔首:“你抓到身躯,头颅也会被吸引而来。可以一试。” 按照祈行夜的思路,两人找到污染源时,对方正缩在电梯井的控制间。 这房间极狭窄,处于顶楼,鲜少有人前来。而房间外面,就是宽阔的顶楼露台,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半个安平区尽收眼中。 如果不是今夜小区的异变,寻常时放眼望去,京城车水马龙的繁华,灯火辉煌火树银花,美得像一幅艺术品。 和顶楼的安静交织,是再好不过的小天地,完全可以容纳一个想要躲进自己小世界的年轻人。 失去了头颅的污染源正坐在顶楼露台边缘,背对着身后血月,安静的低头看书。 血液在它身边肆意流淌,重新在它脚边聚集成一汪血海,污染将它包围,它却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祈行夜脚步缓慢,边笑着呼唤着污染源,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友好,试图靠近污染源。 “你怎么躲在这看漫画?是因为我打扰你了吗?” 祈行夜笑问:“刚刚是把你家不小心打乱了,要不然我给你道个歉,带你去买新的漫画当做补偿?” 他像是拿着棒棒糖诱拐孩童的怪叔叔,污染源直起身,安静的看向他,却并未有任何反应。 只有平静,不辨喜怒。 祈行夜一边努力维持自己脸上快要僵硬的笑容,边转头向商南明低声道:“这真是……太挑战我了。我是比较喜欢和人打交道,但没有头的,还是第一次。” 最关键的是,他寻常和其他人交流对话,都会根据对方的表情判断对方心中所想,从而及时调整话题,拉近与对方的距离获得好感。 但现在……人家连头都没有,他去哪看啊! 商南明手中武器一直对准污染源,从未稍移。 “祈行夜,看污染源身后。”他低声提醒。 从祈行夜的站位角度,血月刚好被污染源挡得结实。 他闻言纳闷,向旁边侧身迈步,再看去时,却微微睁大了眼眸。 污染源身后的,哪里是月亮…… 那分明是,一颗头颅! 一颗从未见过的人头! 没有出现在小区里,也没有在血海里出现过。从一开始,它就始终跟在污染源身后,散发着红光,朦胧好似月亮。 直到污染粒子化作的雾气散开。 他们才终于看清那“血月”的真面目——污染源丢失的头颅,始终,都在它身后。 一股寒意顺着脚下从小腿向上蔓延。 祈行夜想起商南明之前说,小心背后。但现在,他才忽然觉得,背后……有人。 只不过是另一重意思。 就在祈行夜两人发现头颅之谜的瞬间,头颅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那张一直平静的脸上,忽然间横眉立目,神情狰狞,发出“嗬嗬”气音。 霎时间,像是某种命令被接收和执行。 原本平静低头看书的污染源瞬间起身发难,如离弦之箭猛冲向两人。 商南明手中武器沉稳扣下扳机,连发的子弹带来强横的后坐力,让污染源的速度在中途不断被消磨,祈行夜得以有反应的时间,匕首横在胸前格挡,制止污染源伸向自己脖颈的手臂。 血水在顶楼翻滚,那颗悬空的头颅坠向血水的瞬间被团团包裹,吞噬其中。 而血水立刻汹涌,惊涛骇浪的拍击顶楼露台边缘,如流质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冲向祈行夜。 两人在反击中不断后退。 武器打空了整个弹夹,商南明精准的枪法确保没有一颗特制子弹被浪费,但是打在污染源身上,却像是毫无反应,除了让它的速度不得不变慢,行动开始迟缓之外,并没有阻止冲过来的势头。 更大的问题是,商南明的武器,开始见底了。 他在坠入意识之海时,随身携带的武器遗失了一部分,污染源的坚硬又出乎意料。 头颅和身躯分开,不仅没有对污染源造成任何妨碍,反而成了助力。头颅躲在后面操控,身躯冲在前面做盾牌。 对要害的完美防护。 祈行夜抬手护着商南明背后,眼不错珠的紧紧盯着污染源,不放过它任何的路径移动,不给对方任何偷袭反击的机会,靠着手中两把匕首,稳步削弱污染源的攻势,逐渐重新掌控局面。 污染源在生前虽然只是普通人,身体素质绝对比不上经受过严苛磨砺的祈行夜,但是现在,污染源没有头的身躯得到了污染粒子的加强,甚至可以说,它只是一副皮囊,填充皮囊内里并带来力量的,是污染粒子。 一颗漂浮的微粒,攻击时随风起舞,风止重聚,如何彻底杀死它? 祈行夜抬手硬生生挨下一击的同时,敏捷将商南明拽回来,躲避过血水冲击和污染源攻势的双重攻击。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被堵进了电梯间的角落,身后就是电梯井。 后退无路。 前路有狼虎。 祈行夜磨了磨牙:“还不如来个拳击手真的打一架,这种和空气打架的感觉,真是不爽。” 热武器用尽,商南明果断丢弃沉重枪械减重,同时抬手抽出背后武器绑带里的刀。 血水咆哮冲击,将整个电梯间淹没,水位肉眼可见的在上涨。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在他们和污染源分出个胜负之前,就已经要淹死在楼顶了。 而祈行夜瞥见,商南明的防护服已经逐渐靠近极限。 他们随身携带的阻断剂,都在来的时候分发给了沿路上的居民们,现在他们两人身上连一支都没留下,一旦重伤或被污染,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难以支撑。 如果只有祈行夜自己还好,他不受污染影响。 但商南明……祈行夜眸光沉下去,侧身看了眼身后的电梯井,做了决断。 “嘿搭档。” 祈行夜咧开笑容,一口整齐白牙笑得灿烂:“你恐高吗?” 商南明皱眉:嗯? 不等问出口,祈行夜已经果断转身,扬起手中匕首刀柄又重重落下。 金属凶狠相撞擦出火花。 老旧电梯井的门锁,应声被砸开。 祈行夜叼着刀,双手撑着电梯井双开门两边,用力推开一条缝隙。 血水顺着缝隙奔流落进电梯井,刚刚已经没过大腿根的水位线顿时下降。 祈行夜向商南明扬了扬下颔示意。 商南明:“我恐高与否不清楚,但你一定不恐高。” 他无奈:“把这当免费游乐园了?” 跳楼机这么玩,可是要加钱的。 祈行夜叼着刀合不拢嘴巴:“呜哇呜哇!” 嘴很酸啊大哥!你能不能快点! 祈行夜不好移动,警戒的工作就落在了商南明身上。 他持刀横劈竖砍,大开大合,扫荡出一片真空地带,让污染源无法靠近电梯井的方向,随即转身猛冲向祈行夜撑开的电梯井缝隙,纵身一跃—— 而祈行夜也紧随其后,跟着一起冲进缝隙。 只是在缝隙关闭前的最后几秒,他转身,咧开笑容,向缝隙外冷冷看过来的头颅,做出了国际友好手势。 缝隙闭合。 被激怒般的怒吼声从外面传来。 先一步冲进来的商南明已经抬手拽住缆绳制止下落速度,脚踩住井边壁沿稳住身形,手掌内侧磨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祈行夜跳下来时,商南明抬头始终注视着他,快速在脑海中计算下落速度和距离,默数着数字然后果断伸手,在祈行夜落向自己时将他拽住,甩向自己怀里。 祈行夜也极为默契,一手环住商南明肩膀,两人毫无缝隙的贴合,仿佛融为一体,不会因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影响动作,另一手撑住旁边的缆绳齿轮,快速让缆绳重新适应多加了一个人的重量,晃晃悠悠之后,重新达到平衡。 “我们现在去污染源的房间?我一部分武器在那里,可以获得补给。” 商南明说话时,气息扑落在祈行夜脖颈边,让他缩了缩,忍不住在商南明怀里扭.动。 “嘶!很痒!” 祈行夜气不过,也凑过去向商南明耳边呵了一口热气。 商南明顿了顿:“……你三岁?” 祈行夜:“幼儿园小孩都比你有素质!” “我们不回污染源家,放心,污染源自己就会追过来。” 他拍着胸膛,自信满满:“没人能在我蓄意挑衅时还保持冷静!它要不追上来,我可以喊它爷爷!” 商南明皱眉:“你做了什么?” 祈行夜眼带无辜,冲商南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凸!”。 商南明额角抽了抽。 祈行夜像提前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迅速后退,撑着商南明的胸膛拉开距离,惊恐又无辜:“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不是我想做!我都没听过还有你这样的要求,但谁让我们是搭档,所以我还是满足了你心愿——这也有错吗!” 商南明:“……你最好是。” 祈行夜为求“活命”,赶在商南明真的发怒之前,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计划和对方说了,准备请君入瓮。 好在电梯轿厢停留在高楼层,距离祈行夜两人不过一层楼的距离,让他们可以轻松跳下,稳稳落在轿厢顶上。 祈行夜半蹲下身,手里匕首转过一圈翻了个刀花,熟练的拧开轿厢顶上的螺丝,三两下就将铁皮拆开,露出下方轿厢。 “等着吧,它一定主动来找我们,但时间差足够我们提前布局了。” 祈行夜自信满满:“这样一来,优势就掌握在我们手里。” 跳进轿厢前,商南明抬头,眯了眯眼眸看向上方,然后平稳跳下,抽出自己手中武器:“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布局。” “最多一分钟,污染源就会冲破电梯井大门。” 祈行夜觉得自己头发都惊得竖起来了:“卧槽!这么快?” 商南明垂眼:“你挑衅的时候,似乎挑衅过头了。” 污染源的怒气比意料的还要大,速度也更快。 刚刚他们才避免淹死在顶楼,争取到新的转机。但如果利用不好——“先人竖着葬,后人一定旺!”① 商南明:“……?” 祈行夜向商南明竖起大拇指:“我们要是死在电梯井里,那调查局估计就香火兴隆,蒸蒸日上了!所有调查官出门都要拜拜我们保平安!” 商南明:“…………你把后事都想好了吗?”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咳,民俗学,老职业习惯了,抱歉。” 他还是忍不住:“但是这里风水真的很好诶,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吗?说不定我们死后还能成为调查局的保家仙呢!” 商南明:“不想,不感兴趣,谢谢邀请。” 上方忽然响起巨大的鸣响。 祈行夜瞬间收敛了嬉笑神情,严肃抬头向上看去。 电梯轿厢不断摇晃,灯光忽明忽暗,重物坠击在轿厢上发出声响。 一张人脸,慢慢从轿厢顶的孔洞处,伸了过来。 那整张狰狞的死人脸,彻底堵住孔洞,在忽明忽暗的惨白灯光下,如恶鬼显形。 眼珠咕噜噜转动。 最后那双浑浊青白的眼珠,死死盯住祈行夜,在与他对视的瞬间,露出一个笑容。 “找。” “到。” “了……” 声音嘶哑难听,混杂着血沫。 “啪!”的一声,灯泡爆裂,轿厢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整个轿厢在轰然声中猛地下坠摇晃,似乎有缆绳崩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祈行夜目光凛冽,脚一蹬旁边扶手直接向上窜,一手勾着轿厢顶的凹陷处稳住身形悬空,另一手匕首毫不留情直刺向头颅。 “噗呲!”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祈行夜绝不失手,匕首准确无误的插.进头颅的眼球里。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头颅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短暂的静止死寂。 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哀嚎声。 整个轿厢也随之迅速向下坠去,血水顺着孔洞从上方落下,浇了祈行夜一身。 但他手中匕首极稳,插.在头颅的眼球里甚至还搅了搅,刀刃能感受到割断内里组织的阻力感,丝毫不受轿厢摇晃的影响。 祈行夜轻笑:“我本来还挺喜欢你的身躯的,安安静静看漫画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但我不喜欢你,你是雀占鸠巢的外来客,一个丑陋的污染。” “我觉得你很恶心。所以。” 他勾唇,礼貌问:“能先请你去死一死吗?你恶心到我了,没有你空气都清新很多。” 头颅神情狰狞,状若发怒。 与此同时,另一重物也同时坠向轿厢。 祈行夜心里掂量了下多出来的重量,顿时了然。 ——头颅忙着和他生气,对身躯的掌控力下降,而那只想看漫画的佛系身躯也因此失去战斗力,从上方掉了下来。 多出来的重量牵扯着轿厢,让本来就被破坏的缆绳更加快速的向下坠去,腾空的失重感令人心悸,耳边就是金属摩擦的声音,火花四溅,血水滴落。 但很快,不仅仅是血水,还有碎肉和骨茬迸飞。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污染源的身躯,确实够佛系的。没有头颅的指挥,都快被电梯井的齿轮磨成碎肉沫了,也不知道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而同时被磨成碎肉的,还有祈行夜手里的污染源头颅。 被刀.插.着的头颅在高速移动中被祈行夜故意靠向齿轮,几次都被他准确无误的摔进齿轮间,切割得碎肉迸飞。 本来就神情狰狞的脸,越发在摩擦下不成人形。 污染源在怒吼,挣扎,但一颗头颅能做的有限,失去了污染粒子的保护,它只是一颗头颅。 而即便它想要重新控制污染粒子,祈行夜也会笑眯眯的转移它的注意力,让它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在剧痛中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祈行夜身上。 商南明趁此机会拿出随身的拘束装置,在高速坠落到底的冲撞瞬间,顺着轿厢沿壁而上,顶开轿厢顶的铁片,从头颅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 头颅的注意力全被祈行夜吸引,愤怒想要撕碎他。反而忘记看顾自己后面。 而趁着头颅被齿轮和祈行夜双重折磨得分不出神时,商南明果断从头颅后面勒紧锁链,快速将它牢牢缠绕,包裹成一个巨大而严密的铁链球。 头颅刚回神,用残缺不全的眼球一抬头,就与商南明垂眸平静看过来的一眼相对视。 那是一片幽暗深海。 令污染物不寒而栗。 而在拘束装置之下,就算头颅再想要挣扎,也只能在商南明手里无能为力的嘶吼,却挣脱不得。 失去了头颅的掌控之后,污染源的身躯大字瘫在电梯轿厢上面,真如祈行夜所猜测的那样,佛得根本一动不动。 黏腻碎肉和血水在高速齿轮下被切磨成一滩粘液,顺着孔洞缓缓掉落进轿厢中。 灯泡不断闪烁,勉强照亮轿厢。 祈行夜站在一片血污狼藉之中,光影半暗间,眉眼凌厉如刀,像回到人间的森罗恶鬼。 但当灯光亮起时,他依旧是笑眯眯的悠然抬首,看向轿厢上方。 整个电梯井里,到处都是切磨迸飞的碎肉血水。 而浓重血腥气中,祈行夜抬手将.插.在匕首上的头颅拿下来,笑着与被铁链包裹得严密的头颅对视。 “你看,我都叮嘱过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祈行夜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前:“嘘……小心,身后有人。” 商南明站立在轿厢之上,垂眼看向身下的祈行夜,冷肃的眉眼间染上笑意。 污染粒子在电梯井里缓缓漂浮,像轻盈的浮沫飞雪,迎风而起。 淡蓝冰冷的光顺着电梯井缝隙照射进来,落在商南明肩头,镀了祈行夜满眼,像是共度了一场迟来的初雪。 祈行夜抬眸,笑眯眯看向商南明:“哟,我以身相许的商大官人,真是遗憾,这次没能一起死成功。下次一定!” 商南明:“有些事情,可以失约。” 随着污染源被控制阻隔,污染粒子的影响能力在消退,小区重新恢复了和外界的联络。 商南明接起电话:“案件,宣布结束。执行人,商南明……” 他垂眸看了眼,继续道:“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47章 第47章 “真是个美妙的夜晚啊, 商长官。” 祈行夜披着毛毯端着热水,坐在车旁边,仰头感慨。 被事务缠身繁忙的商南明抽空侧身, 分给祈行夜一眼,耐心回应他毫无意义的话:“嗯。” “星星真亮啊,商大官人。” “嗯。” “小区都恢复正常了, 居民们也可以回家吃饭了,真好。” “嗯。” “今晚吃涮羊肉的账单,你付。” “嗯。” 商南明顿了下,反应过来祈行夜的意图,但勾唇轻笑, 没有反驳。 在他身边, 外围专员们往来忙碌,负责运送被祈行夜两人拘束在半路上的污染物,清理残留污秽, 安顿受惊的居民。 一份份文件被递到商南明面前, 他垂眸低声询问确认,随即点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被专员们, 以及辖区的警察和负责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一起案件连带着的所有后续琐事,都需要由他来处理确认。 层层人墙淹没了商南明, 让祈行夜差点找不到他。 好在商南明足够高, 挺拔如松, 风姿斐然, 不论站在哪里, 都能立刻抓住人的视线。 因为外套制服上沾满了血浆碎肉, 商南明脱掉了外套,只穿一件贴身的黑衬衫,举手投足间绷出优越的肩背肌肉弧度,宽肩窄腰,被武器背带束出漂亮流畅的线条,像画家笔下美学与力量极致的人体。 勾得祈行夜手痒痒,很想上前摸一把。 商南明似有所感,视线如鹰,抬眸看来。 在看清是祈行夜后,他的眸光比他的意识先一步柔和下来,失去攻击性。 祈行夜咧唇,举杯向他遥遥致意。 他一手拽着毯子防止滑落——毯子下面是赤.裸.的上身。他和商南明一起浴血,当时的站位又靠下,于是连风衣下面的白衬衫都没保住,黏糊糊沾满了污脏。 不仅是血浆碎肉,更沾着污染粒子。 因此一出来,就立刻拿去销毁了。只不过他没有备用衣物,现在只能眼巴巴等着明荔枝给他去买。 不过也因祸得福,他有理由正大光明的偷懒了。 出乎祈行夜意料的是,他一直以为机动1队里,是枫映堂在负责处理所有琐事,完成对外交际。 毕竟以商南明那张冷脸,祈行夜很怀疑他在外人面前说不说话,胆子小一点的光是站在商南明面前,就足够被他吓死。 但现在没有枫映堂在,商南明依旧处理得游刃有余,平静沉稳,令人信服,前来找他的警察和辖区负责人连连点头,满眼敬佩,看向他的眼神和之前看枫映堂不同,那不是在看同级,而是在看长官。 即便商南明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体系。 看得祈行夜叹为观止。 如果人有天赋这一词,那商南明简直是生来就适合做长官,二十八有八十二的威严,啧啧。 “祈侦探,受伤了吗?”关切的话语从身侧传来。 祈行夜转头,就看到郝仁一脸不情愿硬挤出来的笑容。 “你怎么过来了?” 祈行夜惊奇:“这么关心我?” 郝仁:“…………” 他皮笑肉不笑:“不是你告诉商长官,我在附近吗?还说要请我吃涮羊肉不请商长官。你觉得枫副官听见这话,会让我有机会吃涮羊肉吗?” 祈行夜摩挲下颔:“所以?” 郝仁黑脸:“所以我过来,负责押送CD5199污染物回调查局处理,让你可以和长官去吃涮羊肉啊!” 他还记得刚刚枫映堂给他打电话说起这事,一副不赞同的语气——“长官押送,你 和祈侦探去吃饭,账单还要长官付?” 多明显的意思! 郝仁隔着电话都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跑过来干活。 祈行夜恍然大悟,笑眯眯拍了拍郝仁:“兄弟辛苦了,下次吃饭一定带你!” “求你离我远一点,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被长官流放了!” “我不!快来亲亲~” 祈行夜嬉笑着冲郝仁张开双臂,呼扇着毛毯像大鹏展翅。 郝仁:“啊啊啊——莫挨老子!” 商南明微微抬眸,视线越过人群,看向祈行夜。 “长官,长官?”电话里,枫映堂耐心等待。 商南明回神:“嗯。” “可以。” 小区内的污染物最后清点出十九个,这些失去了头颅的污染物,在污染源被严密拘束后,就失去了力量源泉,轻而易举被塞进了拘束装置车辆。 从远处乍一看去,像是垂头丧气的不法分子被缉拿归案。 至于污染源,它明明掌控着所有污染物,在转移时都令专员们如临大敌的戒备,却是所有污染物中最狼狈的一个。 一身血污,满是破损,在电梯井里被祈行夜利用齿轮磨得整具躯体都破破烂烂,像是刚被霸凌的小可怜。 在拘束污染源之后,祈行夜两人又返回污染源家中,在那里,他们找到了缝隙存在过的证据。 书架裂纹。 除此之外,还有属于污染源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书架旁新鲜的抓痕,痛苦挣扎时才会留下的痕迹。 出于侦探的敏锐感知,祈行夜断定,污染源是在缝隙出现时,刚好回家,像往日一样走向书架,却没有看见半空中的力量线。 当污染源走过,缝隙割下了他的头颅,又污染了它,赋予它“第二次生命”,让它在没有察觉时,就已经死亡并复活,随即捧着头颅,继续按照往日的生活规律,晚饭后去公园散步。 直到顽童撞掉了污染源手里的头颅。 大梦初醒。 一切天翻地覆。 当祈行夜折返查看时,缝隙像是感知到自身已经败落的含羞草,已经开始缓缓闭合。 只有一缕微光,从缝隙另一边照耀进来,粒子在微光中沉浮如落雪。 污染源的力量被拘束后,这些原本具有一定“隐匿”效果而再三逃过检测的粒子,终于彻底显露无疑,又被调查局专员们手持设备清除。 而污染源也失去了“自修复”能力,不再有粒子填补它被磨损的破烂身躯,像行走的腐尸。 但它出人意料的“乖”。 祈行夜递给污染源一本从它家里带出来的漫画书,它就立刻安静下来,任由其他人摆弄,让抬手就抬手,让坐就坐,乖得像小朋友,只一直拿着漫画书沉浸其中。 看得专员叹为观止:“祈先生以前还在京城动物园干过吗?驯兽师?” 祈行夜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啊这倒不是,只是简单的行为心理学而已,虽然这是个污染物,但就看来也适用——大学的时候给别人替课,顺便学了点。” 专员惊讶:“祈侦探你到底还会多少?” 祈行夜摊手:“这要看我给哪个专业的学生替过课了。” 旁边的郝仁:“…………” 这位看过祈行夜档案的细心调查官,眼神复杂的看了眼祈行夜,嘴巴动了动,最后选择旁观不语。 而这位和祈行夜两人失联了一段时间的专员小王,是在污染开始消退后,从另一户人家的床底下找到的。 异变发生的时候,他刚好在那户人 家询问情况,眼睁睁看着污染源出现在那人身后,头颅融化成浆糊。他则当机立断,立刻将自己藏进床底。 小王本以为床底很安全,却没想到,污染源没有找到他,另外的头颅贴着地面滚动,刚好滚到床边,与藏在床底的他对视。 分析部的外围专员并不具备调查官的体力和反应能力,他们更多是在边缘做一些危险性不高的辅助工作,这是小王第一次与污染物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并且,逃无可逃。 那头颅与他共处,融化成一滩粘液,将他包裹,他吓得失声惊叫,硬生生吓昏过去。 等再恢复意识时,就是同事们在地毯式搜查时就发现了他,正在将他从床底下拽出来。 医疗官检查过,好在并无大碍,污染结束得很及时,小王还没有来得及受到物理性的持久伤害。 但心理上的创伤估计是免不了的了。 “医疗官建议我从今天开始,每天到医疗部报道,接受心理咨询,防止后续发生不可逆的心理创伤。” 小王向祈行夜说起这事时,满不在乎的耸肩:“不过做分析部的专员嘛,哪有平平安安到退休,一点伤没有的呢?” 祈行夜点头安慰,并且塞给小王几张烤鸭店的代金券:“烤鸭店的老板之前是我客户,他送了我一堆代金券,不用和我客气!今晚等工作结束,你和同事们一起去好好吃顿饭吧。就说是我朋友,不用预约。” 他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正好明荔枝也从旁边买好了衣服赶回来,便转身回到车里去换衣服。 小王看了眼代金券,惊喜的发现这是一直很火的那家店,每天排队都要几个小时还很难有位置。 他扬了扬手,开心的从后面喊着祈行夜,向他道谢。 祈行夜没有回身,只单手插兜,向后面挥了挥手。 小王和其他专员在得知宵夜有着落后,工作起来也格外有干劲。小区出事时,正赶上了晚饭时间,他们谁都没能好好吃口饭,全用营养剂充饥。虽然饿不死,但有肉吃的时候,谁还会愿意选择营养剂? 明荔枝远远的看到专员们开心,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半晌,他忽然意识到:“老板,你把代金券给了王哥他们,那我们吃什么?” “涮羊肉!” 祈行夜套着新卫衣从车上跳下来,收拾一新的他在卫衣和笑容的衬托下看起来年轻朝气,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 他咧开笑容,大手一挥:“放心,我已经坑了……不是,和商长官说好了,今天可是商长官买单!你就尽管放开肚皮吃,吃十盘够不够!” 明荔枝立刻跟着欢呼起来。 商南明处理好和现场的对接,签字将污染物交给了郝仁,由郝仁负责随车押送污染物回总部进行处理。 等他回身走回来时,就对上两张同样笑容灿烂的脸。 商南明:“……?” 他有不好的预感。 祈行夜向他挥了挥手,呲牙笑道:“都处理好了吗?我们的工作结束了?” “我已经订好了座位,就在旁边,羊记的涮羊肉,快走快走!” 商南明走了两步,察觉不对,又转身看祈行夜。 这两人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不似之前那样有间隔感,反而亲昵得过分。 ——想要坑人的那种小坏心思。 商南明平静问:“说吧,怎么?” 祈行夜眨了眨眼,无辜摊手:“啊?没什么事,就是给商长官你一个机会,让你履行之前的承诺。” 商南明了然。 哦,这是需要他来付账单了。 他随口应下,在旁边专员走过来递交文件确认时,也叮嘱专员们等结束后去吃口饭,报销单 就签在机动1队,他来批。 专员笑得灿烂:“放心吧商长官,刚才祈侦探已经安排好我们了,稍等会我们就去吃烤鸭——长官晚饭吃了吗?一起?” 商南明惊讶挑眉,回身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理所当然道:“你忙着对外,那我当然要负责剩下的队内事务。都是自己人,当然要照顾好。” 他笑嘻嘻凑近商南明,低声问:“做人家领导,当然要照顾人家方方面面,商长官,不懂这个吗?” 商南明垂眸:“我是你的长官。” 祈行夜竖起大拇指,抓住时机立刻拍马屁:“那当然!所以今晚商长官买单!” 他冲商南明眨了眨眼眸,低沉下来的声音磁性,仿佛带着钩子:“商长官记得照顾好我。” 说罢,他转身,喊过明荔枝笑着上车。 而商南明在原地微顿下脚步,眉眼也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向现场人员点头致意,随即也一同走向车辆。 祈行夜对京城的熟悉程度极高,就算是胡同小巷子里不起眼的小店,他都知道谁家的羊肉新鲜,谁家的酱棒骨最好,让他从小巷里走过,就像放龙归海。 不仅讲得头头是道,绘声绘色把过路人都说的口水直流,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店,甚至这些小店的店主在看到他的身影时,都惊喜的出门打招呼友好问候。 有的店主说什么也要将新做的小菜给祈行夜装一盒带走,有的店主家的孩子一听到祈行夜的说话声,就兴奋的冲出来,一大一小毫无隔阂,亲密得像是多年挚友。 商南明看到对面那个才九岁的孩子,也一副朋友口吻和祈行夜说话时,还是微讶挑眉。 明荔枝倒是习以为常,他揣着一把哪家店主塞进他手里的瓜子,悠闲的等祈行夜回来。 “商长官你和我家老板呆久了就知道了,没有人讨厌我家老板。” 明荔枝骄傲挺胸:“我家老板可抢手了,下至满月稚儿上到百岁老人,我就没见过谁能拒绝我家老板的。” 商南明勾唇,轻笑。 确实,很难拒绝的真挚热情。 等祈行夜一行人终于走到预定的那家羊庄时,属于他们的预定位上已经上好了锅底,一看祈行夜就是熟客,热情爽快的老板一看到他,就立刻招呼人上羊肉,从门口到位置上的几米远小路,边走边将今天的招牌介绍得清楚,祈行夜也自然的点菜。 不等他们落座,一切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这里,祈行夜是主场。 商南明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坐,蘸碟很快就上。” 祈行夜毫不见外的坐下来,又自然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商南明坐过来。 不像是才开始搭档,反而像是几年才会有的家人般的亲密。 商南明看着在他坐下的同时也被自然递过来的碗碟,忽然想起明荔枝刚刚的话。 他垂眸,散落下来的发丝投射阴影。 光影明暗间,像是在笑。 祈行夜歪了歪头,纳闷:“吃顿涮羊肉这么开心吗?” 他愉快拍板:“那下次出门吃饭还带商长官——账单归你,放心,我绝不和你抢!” 明荔枝积极捧哏:“老板大气!” 为了以后有涮羊肉吃,他也是拼了。 热气缭绕间,祈行夜转头漫不经意瞥过旁边玻璃,忽然:“嗯?” 他惊讶指向外面:“枫映堂?” 调查局车牌的车在外面稳稳停下,黑色车辆里下来一道人影。 那人虽没有穿制服,只是随意的夹克便服甚至还带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明星般遮得严严实实,但祈行夜还是从那眼熟 的走路姿势一眼看出对方的身份。 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那人抬头,看到祈行夜时笑得眉眼弯弯,笑眯眯向祈行夜挥手打招呼。 等走到桌边一摘帽子,果然是枫映堂。 祈行夜:“?”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坐吧。” “枫副官说有事务需要汇报,我不方便回去,就叫他出来一起。” 祈行夜看向商南明,不等说什么,商南明:“我付账单。” 祈行夜立刻没有任何疑问:“谁掏钱谁说了算——所以可以多加几盘吗?” 他单手撑着脸,笑容在雾气间朦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啊,商长官。随便吃,这可是你说过的,不许反悔。” 商南明不置可否。 枫映堂眨了眨眼,忽然问:“祈侦探什么时候和长官变成父子关系了?” 祈行夜:“…………” “你长官的场子,你帮着找回来?” 枫映堂笑眯眯,夹了一大筷子羊肉:“怎么会呢?” “呸!那你把熟的羊肉都夹走了?!” “祈侦探不会介意的吧?” “介意,非常介意!就算是个狗都知道吃饭的时候不能抢吧!” 商南明微微仰头向后靠去,抬手扯开衬衫领子,他眼眸带笑,看着身边的祈行夜和对面枫映堂的你来我往,而明荔枝一缩脑袋,躲在旁边坐收渔翁之利,趁两人拌嘴时偷偷夹走羊肉,埋头吃得满足。 或许是冬日的火锅店太过温暖,水汽迷蒙了视野,让商南明忍不住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慢慢沉浸下来。 就像再寻常不过的日常工作,结束后和搭档一起聚餐,好好的吃一口饭。 那样……安静简单的日常。 商南明手搭在椅背上,侧眸看着祈行夜。 两人的距离太靠近,甚至像是商南明将祈行夜圈进了怀中,而祈行夜也神情自若,似乎对身边商南明的气息和靠近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引起本能的反击或戒备。 坐在对面的枫映堂挑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沉思。 但他一转头:“…………” “明荔枝!你怎么从我盘子里偷肉!” “羊肉,肉的事,怎么能叫偷呢?你知道羊有四种写法吗?”①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有四种死法。” “!!老板,老板救我!” “啧,连肉都抢不到的小废物,嫌弃。” …… 等祈行夜一行人从火锅店里出来时,已经是深夜。 先前的寒气被尽数驱散,只剩下满身的温暖闲适,懒洋洋连手指都不想抬起。 踏出店门时,祈行夜仰头,在路灯下呵出一口热气,慢慢笑了起来。 灯光下,眉眼俊美如画。 商南明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祈行夜独自一人站在灯光下的场景,他脚步顿了顿,走上前:“走吧。” “今夜先在你家借住,明日再回调查局。” 祈行夜“哦”了一声,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不对:“为什么要住我家?” 商南明:“这里距离调查局总部几十公里,太晚了。” 他转身看向枫映堂:“羊肉小偷也住我家吗?” 枫映堂:“!” 他不忿:“你的账单还是我长官付的呢!” 祈行夜:“呸!这是我官人!” 莫名被争夺的商南明:“………你们两个都睡公园长椅算了。” 即便是回程,祈行夜也没有老实下来的想法,在车里和枫映堂说起今日的任务,说到有趣处放声大笑。 枫映堂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祈行夜 感染了笑意,不自觉的勾起笑容应和。 明明D级任务而已,他处理过数不尽的污染案件,已经熟悉到麻木,深知那些案件中的过程有多狰狞可怖,绝不是祈行夜口中的轻松有趣。 但早就熟悉的东西,落在祈行夜那里,却忽然变得有趣起来,像是每一个被疲于应对的细节和工作,都能被祈行夜发觉出星星般的闪光点,平凡落在他手里,也变得闪闪发亮。 枫映堂走了神,看着祈行夜一时无言。 他不明白长官为何选择祈行夜,但是他想,那个最关键的理由,一定会慢慢浮出水面。 等一行人回到江南区的侦探社时,已经是深夜,街区安静,路灯低垂,远处谁家的狗叫伴随时不时响起的低声交谈。 除了夜跑和才下班回家的人以外,这个时间点路人稀少。 祈行夜和锻炼身体的大爷打了招呼,开了门,带着一行人回家。 一个月没有回来,一切都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小院里落满枯叶,颜色艳丽纷杂,昏黄的灯光一照,如油画色泽。 光从落地窗透进小院。 客厅的地毯上还零散放着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彩虹拼图,书桌上散落几只随手叠起的纸鹤。 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很快又回来。 祈行夜本想简单收拾下,拿出主人家气场招待商南明两人,但他第一步就卡了壳——“荔枝!备用的被子都放在哪了?” 明荔枝坐在玄关还没换好拖鞋,一抬头,就看到祈行夜站在客厅努力翻找却无果的模样。 “……老板,咱们家的家务活都是我在做,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能找到东西?” 祈行夜咳了一声:“这不是,自信习惯了吗。” 明荔枝:“…………” 他麻利的找出清扫工具,又进厨房烧了水泡茶,给三人端出热腾腾的茶水,就一副主人家气场道:“都坐在沙发上,不许乱动。等我收拾好了再说。” 枫映堂下意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过于听话了。 祈行夜小声:“妈妈气场,这是我家的‘妈妈’。” 他指了指明荔枝,凑近枫映堂低声道:“这种时候的荔枝格外可怕,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反抗。不然你今晚没有睡的被子,明天也没有早餐。” 枫映堂:“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 如明荔枝所言,祈行夜虽然是房屋主人,侦探社老板,但他对侦探社物品摆放的了解,甚至不如明荔枝这个兼职生。 枫映堂撸起袖子帮忙,趁机和明荔枝闲聊:“明公子不是缺钱的人,怎么还来做兼职?” 他状若无意:“以祈老板的财力,连明公子一天的零花钱零头都比不上吧?还是有其他的吸引你?” 一个月不住人,需要重新安排的家务活多得很,明荔枝忙得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快速收拾出今晚用得上的地盘。 “你看我老板,他但凡专注什么事情,就会心无旁骛的做到结束,不论是一天还是一年。” 明荔枝撇了撇嘴:“之前老板忙的一起案子,三天没合眼把自己关在侦探社看资料,刚巧那时我考试周一周考六门,没时间过来。等我考完赶过来的时候,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憔悴得鬼一样。” “我老板那么穷,要是换个别的兼职生,估计人家早就受不了跑路了。” 他摊手:“为了防止我老板失去我哪天猝死在侦探社,我也只能一直兼职了。” 枫映堂笑眯眯点头。 很真挚。 可惜全是假的。 果然近墨者黑,和祈行夜在一起久了,连说起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听起来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枫映堂:“明公子……” 明荔枝瘪嘴:“叫我荔枝,或者小明。你喊得我怪难受的。” 枫映堂:……喊,喊小明? 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那让他有种在对自家长官不敬的感觉,令人惊恐。 枫映堂怀疑明荔枝是故意的,但他抬头看去时,明荔枝依旧满脸甜滋滋的笑容,带着大学生独有的干净朝气。 好像反而是他内心阴暗一样…… 枫映堂侧身看了一眼。 客厅里,祈行夜和商南明在明亮灯光下席地而坐,在毛茸茸地毯上,一个读文件,一个边拼彩虹拼图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气氛融融,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荔枝,如果你说担心祈老板,那现在,他已经有商长官了。我相信以长官的细心程度,只要他想,他会很好的照料祈老板。” 枫映堂笑眯眯:“你应该可以放心了,没有必要再踏进这片浑水。” 明荔枝:“你不懂,这叫工作的意义。” 枫映堂:“……以你的身价,谈工作的意义,我确实懂不了。” “算了。” 枫映堂明白,虽然明荔枝看上去清澈又愚蠢,但实际上和祈行夜一样倔强又执着。如果明荔枝自己不想说,其他人不会有办法从他嘴里撬到丁点信息,威逼利诱皆行不通。 甚至明荔枝的家世,让对他进行调查和威胁,都是不可能的。 “荔枝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 枫映堂笑眯眯掏出终端,要求加通讯:“如果你有工作上的烦心事,或这个年龄的烦恼,都可以随时找我聊天,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明荔枝礼貌致谢:“你踩到我拖布了。” 枫映堂:……谁说的明荔枝傻? 等枫映堂转身去打扫其他房间,明荔枝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后,才缓缓松下一口气,软软瘫在柜子旁边,像失去了梦想的大蘑菇。 “一群老狐狸。调查局,各种品种狐狸的老窝。” 明荔枝小声嘟囔,心有余悸。 侦探社虽然是独立小院,但是居住面积并不大,仅有的几个房间,也都被祈行夜打通改造成了书房和工作间。 买下房子重新装修时,祈行夜对未来的计划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所以就连卧房也只留了一个。 让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困境。 ——他可能,也许,大概,今晚要和商南明住一间房了。 备用的被褥有限,这么晚也没有地方去买新的,冬天的京城,夜晚很冷,没有被褥大概会发生冻死在家的惨案。 算来算去,只能紧巴巴的让祈行夜和商南明用一床被褥,枫映堂和明荔枝在书房,用另外一床。 祈行夜毛都炸开了:“我不!我和荔枝一起睡,我最喜欢荔枝了!” 他果断拽过明荔枝抱住,勒得明荔枝在他怀里直翻白眼,一直在试图拍打他的手臂让他放开自己。 如果明荔枝和祈老板一起睡,那就是自己,和,长官…… 枫映堂默默看了眼平静得可怕的商南明,果断冲上去抱住明荔枝的腰身往回拖:“不行!我和明荔枝已经在一起了,祈老板你不能拆散我们!我们今晚必须一起睡!” 祈行夜:“卧槽!这么突然的吗?” 明荔枝:“?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枫映堂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副官身份,毫无形象的整个人八爪鱼一样扒在明荔枝身上,坚决不放手。 可怜的明荔枝,缺乏锻炼的小身板都快要被祈行夜和枫映堂两人压断了,颤巍巍的翻白眼。 最后还是祈行夜心疼自己人,松 开手,恋恋不舍的看明荔枝被枫映堂抢走。 他还不死心,试探着问:“要不然,三个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回应他的,是书房大门毫不留情“嘭!”的一声甩上。 枫映堂果断带着明荔枝消失在“战场”上。 客厅中,只剩下祈行夜和商南明。 他呆愣愣的看着商南明,半晌,有些不自在的转身:“你上去睡吧,我在楼下看看书。” “看到明早天亮?” 商南明声线平静的戳穿祈行夜:“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你在怕什么?” 祈行夜默默望天。 “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多想,就是。” 他皱眉:“我不太习惯,有人和我过于亲近。” 即便是明荔枝偶尔留宿侦探社,也只会睡客厅的沙发,连二楼都不会轻易去。 就像野兽圈地。 领地意识,不会让其他动物进入自己的安全范围,始终有一道看不见的界限,隔在领地和世界中间。 更别提另外一个“领袖”。 祈行夜强忍着自己暴揍商南明将他赶出自己“领地”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如果有毛茸茸的皮毛,现在一定全都炸开了。 商南明的存在感太强,光是站在那里,都不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只会让其他“领头野兽”本能防备,进入警戒状态。 更何况是和这样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祈行夜胆战心惊,心里叫苦,说这可真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要是商南明这个记仇的还记得今晚账单的事,或者之前他说的那些话…… 他快速在心中回忆自己对商南明说过的玩笑话,越回忆越心惊,人都凉半截。 完了。 以同床共枕这个距离,要是商南明真打算报仇,那可算得上是同床异梦,半夜都能把他剁成肉泥。 祈行夜默默向旁边挪动两步,试图远离商南明。 却被商南明敏锐发觉,并且一把拽了回来,不由分说架着他的手臂向楼梯走。 祈行夜惊恐:“卧槽!你是打算到楼上分尸吗?荔枝,荔枝快救你老板!” 书房门板砰砰作响,但始终没有人影出现。 很明显,明荔枝也爱莫能助。 祈行夜:“你喊枫映堂过来就是为了架空我吗!难不成他是帮凶,他负责杀荔枝你负责我?!” 商南明平静将洗漱用品塞进祈行夜怀里,对他的挣扎视若无睹:“很晚了,明天要早起回调查局一趟。如果你睡眠不足,我不会让你开车。” 开车? 祈行夜眼睛亮了:“哦哦!你终于愿意让我开那辆车了吗?” 商南明已经转身走进卧房。 兴奋也一时冲淡了祈行夜对私人空间被另一人进入的不自在感,他哼着歌刷牙,愉快的狼哭鬼嚎。 听到祈行夜放飞自我的歌声时,商南明怀疑,这栋小楼的闹鬼传闻,有一半是因为祈行夜的美妙歌声。 商南明一向很会读他人表情,只要他想,他可以很贴心。 但是今晚,他却忽然看不见祈行夜的别扭。 而祈行夜的快乐,截止到他回卧室时,看到大床另一边的商南明的那一刻。 祈行夜的歌声梗住:“…………” 虽然只有一个人住,但祈行夜最喜欢满床打滚着睡,夏日时他甚至可以在床上睡出360度。 只有他一个人的小楼,空间富余,因此他购置的是两米大床。即便身材结实的商南明睡在另一侧,也足够在中间分出楚河汉界,一晚上别想碰到对方。 但,只有他一人的快乐独居,忽然闯入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 这种认知让祈行夜浑身不自在。 他试图找其他理由挣扎,但商南明双手平放在腹部,姿态极好的已经闭上了眼睛。 祈行夜看着商南明极有规矩的睡姿,不由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床上躺了具尸体呢——你怎么睡得和遗体告别一样?” 商南明眼不睁:“孔子说,席不正,不坐……” “算了算了,明日我就给你买两个花圈。” 最终,祈行夜还是抵不过对被窝的热爱,别扭但还是认命的上床,小心翼翼的睡在床沿边缘。 旁边传来的呼吸声平稳,似乎已经很快进入了睡梦。 祈行夜偷偷抬眼看去。 商南明眉目平静,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祈行夜翻来覆去因为多一个人而睡不着,忽然心中不平。 凭什么商南明睡得那么香,他就要在这因为商南明失眠?不公平! 他一脚踹向商南明:“商南明商南明,你睡着了吗?” 商南明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天花板:“…………” “在你踹我之前,我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怎么?” 祈行夜点头:“你还能说话,说明你没睡着,是失眠了吗?” 商南明:“……你看我像失眠吗。” 祈行夜卷着被子转身,眼眸亮晶晶的看向商南明:“既然你也睡不着,那我们来聊天吧!” 商南明:是哪里给了他错觉,让他觉得我睡不着? 说是聊天,但纯粹是祈行夜单方面“骚扰”商南明,看到商南明有阖上眼眸的趋势,他甚至急得上手,摇醒商南明。 “商南明商南明,你要睡了吗?” 商南明:“……如果你不摇晃。是的。” 有一种失眠,叫祈行夜认为你必须失眠。 商南明叹了口气,问:“你想要聊什么?聊完睡觉。” 祈行夜:“你饿不饿?我给你报段菜名……” “不用,谢谢。” “催眠曲要不要?我滴宝贝~妈妈爱你~” “可以了,闭嘴。” “要我哄你睡觉吗?亲亲小宝贝盖被子……” “离我远点,谢谢。” 商南明抬手,按住额角迸起的青筋:“如果你愿意,可以保持安静吗?让我睡觉。” 祈行夜无辜:“啊?我又没拦着你睡觉,你睡呗。” 商南明:“…………” 这个记仇的。 在又一次被祈行夜大力摇晃醒之后,他干脆放弃了睡眠,开始熬鹰。 ——为祈行夜背诵调查局多达几千条的安全守则。 商南明:“来,聊天。” 熬鹰。 祈行夜:“不了不了,我突然好困哦,晚安!” 卧室今晚第一次陷入安静。 商南明也慢慢闭上了眼眸。 “商南明商南明,你睡了吗?” 商南明猛地睁开眼,面无表情。 这次,商南明倒真的觉得自己失眠了。 “祈行夜。” 一阵安静后,旁边传来回应:“嗯?” “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入调查局?” 商南明看着天花板,平静问:“做个私家侦探,守着房子,安稳度过一生柴米油盐,做幸福的普通人,不好吗?” 祈行夜低低笑了:“不是你看重我,哭着喊着求着我一定要让我进调查局的吗?” 商南明微微侧首,看向 床的另一侧。 正好与祈行夜对上视线。 片刻,祈行夜抵不住商南明目光的压力,败下阵来。 他叹气,道:“你看明荔枝,他有我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不还是来打工兼职?人又不是只活一具.肉.身,除了这一百多斤肉,还有灵魂要滋养。总有些理想,是超越现实的,它比幸福更重要。” “我是私人侦探——但哪个侦探不梦想成为福尔摩斯呢?” 祈行夜耸了耸肩:“你看,当一个只会抓猫找狗的小侦探,忽然有一天遇到一个扬名立万的绝世好机会,可以成为新一代福尔摩斯,你觉得他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吗?” 他美滋滋:“以后我就是调查局福尔摩斯分斯,说出去多帅气!” 商南明平静收回视线:“说谎。” 祈行夜笑得抱着枕头前仰后合,却没有试图反驳或再解释。 他知道,商南明看得出来。再说也不过谎言,没有继续解释遮掩的必要。 “和聪明人聊天,总是很轻松。” 祈行夜双手垫在脑后,长腿一翘,一副悠闲老大爷晒太阳姿势:“看,我连打补丁的功夫都省了。” 他嬉笑着道:“不过更聪明的人,他们能读出其他人并不愿意继续的话题,并且贴心的翻篇。” 商南明静静看向祈行夜,从他面容上读出诸多神情。 祈行夜差点以为他要继续追问。 商南明却转头:“你很会照顾自己,祈行夜。” “有人认为,你做了错误的选择,拿着高分选择冷门专业,为金钱短视,进而导致毕业后的一系列窘境。” 曾经在上一个重要人生节点没有赢过祈行夜的人,大多数都在如今拥有比他更高的社会地位。 企业管理,大学教师……不论哪个,听起来都比私人侦探的社会认可度更高。 似乎天才坠落,星星落了凡尘被踩进污泥。 曾经无数人可望不可及,望其项背却只能绝望意识到天赋如天堑,令很多对手失去斗志的祈行夜,如今也融入市井,乍看之下,仿佛曾经的璀璨光芒已经黯淡。 “但是,他们没读过你的档案。” 商南明声线平静:“你走的每一步,都有你自己的考量在。没有走错一步。京城大学,民俗学秦伟伟,买下房子,侦探社。这条路,将你最终指引向调查局。但常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得知有关污染的一星半点。” “祈行夜,我很好奇,如果没有委托人带着污染案靠近你,你会以怎样的方式,靠近调查局?” “或者说……” 商南明顿了下,才继续问道:“那起污染案,是否也在你的计划中,是你的另一步?” 祈行夜静静听着,良久,慢慢笑了。 “怎么会?” 他轻声笑着,仿佛听到了个有趣的笑话:“我可是连污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只是平平无奇的被保护者罢了,我怎么会有能力知道污染呢?更遑论什么设计下一步?” 他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看来商长官在调查局待久了,以为所有人都是尔虞我诈的阴谋?余大那起案件只是巧合,巧合啦~” 商南明笑了下。 他没有被祈行夜说服,但也知道不会再问出什么,于是顺势转换了话题,按照祈行夜暗示的,做个“更聪明的人”。 “你一个人住,就没想过找个爱人,或同伴?” 商南明问:“你父母出车祸死亡后,你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觉得孤单吗?” 祈行夜笑了:“你是在推荐你自己吗?爱人,还是同伴?” 他抖了抖长腿,懒洋洋道:“对不起,我太有趣了,你可能不太能配 得上我啊,商长官~我的世界里有趣的事情太多了,塞得满满当当,放不下另一个人。况且,我每天都有新惊喜,从不无聊——人大概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谈谈感情,消磨下用不完的时间吧?” “不好意思,我没有这种时候。” 祈行夜拒绝:“我朋友很多,不孤单,更不需要爱人。” “当然啦,做搭档还是很棒的,还是要诚恳评价,商南明你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搭档。” 他心满意足:“我有预感,和你搭档一起走,我可以遇到更有趣的事情。人生短短几十年,有趣就够了。” 商南明轻笑:“是我有趣,还是我的长官权限有趣?” 祈行夜娇嗔捏起兰花指,脚下却猛踹:“说什么呢商长官?我是那种人吗?” 从祈行夜神情不对的瞬间就有所防备的商南明,准确无误抓住对方踹来的小腿,骨肉均匀的手掌牢牢握住,温度慢慢传递到祈行夜的肌肤。 祈行夜动了动长腿,没挣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商南明握着他的小腿起身,倾身覆过来,然后在他惊恐的小眼神中,掀开他的被子—— 将他整个人都塞进被子里。 像是裹起个粽子那样严密,不留一丝缝隙和挣脱的可能。 商南明手臂撑着一旁,倾身垂眸看向自己身下的祈行夜,毫不留情滚了一圈,让祈行夜面冲窗户背对自己。 “睡觉。” 祈行夜悄咪咪挣扎,将嘴巴从被子里挣出来:“商……” 商南明已经出现在他头顶。 祈行夜:“…………” 啊啊啊吓死了,一点声都没有——在闹鬼的房子里干这种事,真的会被他当真的! 在威逼利诱下,商南明终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安稳睡眠。 一觉到天亮。 他还未睁眼,就觉得身边很挤。 另一个热源紧紧挨着自己,平稳安详的呼吸声传来。 商南明睁眼,侧眸看去,就看到自己睡前还维持的楚河汉界早已失效。 即便床长两米,祈行夜依旧有本事从最一侧,睡到他这一次——并且将他挤到床沿处,半个身躯悬在外面。 商南明依旧维持着自己被祈行夜称为“遗体告别”的良好睡姿,衣角都未乱。 他面无表情起身,将祈行夜又砸过来的手臂眼疾手快握住,然后缓缓塞进被子里。 自己悄无声息离开。 当商南明下楼时,已经穿戴整齐,制服笔挺没有一丝皱褶,依旧是那个所有下属熟悉的特殊长官。 枫映堂起得很早,但眼下两个黑眼圈,看起来睡眠质量不佳。 他正在厨房做早饭,听到声音转身:“商长官,早。” “早。” 商南明抬手,整理好袖口,视线划过,书房大门依旧紧闭:“明荔枝?” “他还在睡。” 枫映堂叹了口气,觉得好累:“明明在调查学院时住八人间,外出任务时也不是没和同事们挤过一个睡袋,多恶劣的睡眠条件都经历过,悬崖上我也能睡着。但怎么在侦探社……” 他忍了忍,还是警惕的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长官,该不会这房子真的闹鬼吧?” “昨晚我一直听到有人念《大悲咒》!” 商南明:“…………” 枫副官,怕鬼。 他确实敢在悬崖甚至枯枝钢丝上睡觉,和猛虎搏斗也无所畏惧。但也会被路面上飘过来的纸钱,吓得跳到长官身上疯狂嗷叫。 商南明向枫映堂点点头,道:“多看看调查局安全守则。” “或者,等你休假,可以去找间寺庙求个心安。” 等商南明已经联线调查局总部,开始简短早报并阅读文件,进入工作状态时,枫映堂嘀咕着从口袋里摸出之前祈行夜塞给他的名片。 “祈老板这么信任他老师……给秦伟伟打电话,真的有用吗?” 他半信半疑,最终决定尝试。 于是清晨五点,半夜刚挖完土回来才睡下的秦伟伟,就被另一通电话吵醒。 颤巍巍从温暖被窝中伸出手摸电话的秦伟伟:“……我是祈行夜的保姆吗!” 商南明对祈行夜的作息心中有数,他整理好了所有文件,甚至处理完今日的所有工作,有条不紊的批复了所有命令并听取了机动1队的晨报,部署了今日各部门和小队的工作。 做完这些后,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 八点。 商南明泡了一杯咖啡,准时上楼拽祈行夜起床。 祈行夜刚被拎起来,又没有骨头般软绵绵倒下去。再拎,再倒。 他抱着被子,眼睛都未睁,可怜巴巴喊:“五分钟,再睡五分钟,一定!” 商南明:“呵。” 果断打开窗帘。 阳光瞬间洋溢了满屋,耀眼得让祈行夜呲牙咧嘴,痛苦的试图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结果被商南明冷酷无情的阻止,直接将祈行夜架去洗漱。 在楼下负责早饭的枫映堂,就听楼上在喊:“这是绑架!放我回被窝嗷嗷!” 枫映堂:侦探社闹不闹鬼不确定,闹人是肯定的。 他回身将早餐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香味弥漫。 阳光下,整个侦探社都仿佛闪闪发光,被擦得干净整洁。 枫映堂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点头。 章节目录 第48章 第48章 枫映堂还在后面笑得看不见眼睛, 祈行夜已经恢复如常,凡是他走过的路看见人, 他都态度自然的抬手打招呼, 亲近得像是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一般。 反而将全副武装的威严守卫们搞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守卫:我记错了吗?他不是一个月之前才入职的?怎么和我们这么熟悉? 守卫:难道我们忘了点什么……? 守卫:这是以前哪个老朋友吗? 一向庄严的守卫们也忍不住眼神交流,惊疑不定。 还保持自在的, 只剩下祈行夜一人。他像回了快乐老家一样, 一路上畅通无阻,春风得意, 笑容止都止不住,完全看不出几分钟之前当众崴脚的窘迫。 祈行夜:尴尬?那是什么?不存在的,只有我让别人尴尬的份! 看到这一幕的枫映堂:噗…… 电梯停靠在地下八百米的银白穹顶大厅时,早有守卫部门的人等候在电梯外。 郝仁也在。 商南明踏出电梯,电梯外的大厅顿时渐次响起利落敬礼声,他平静点头回礼:“案件的污染源, 带路。” 大多数案件中的污染物和污染源,都无法通过物理方式无害化销毁, 只能暂时关押在调查局总部在底层另设的另一栋“地底大楼”中, 等待现在效率缓缓的污染清除设备, 在时间的累加下清除污染物本身的粒子,最后崩解成无害的尘埃。 尘归尘,土归土。 或者, 盼望科研院能够研发出更有效率的下一代设备。 但在等待的时间中, 这些暂时无法被处理的污染物,只能像犯人一样收监。 在特制金属牢笼, 和分秒不间断的设备全方位控制下。 “监狱”和总部大楼只有一条通道相连, 二十一道特殊合金大门和全角度监控, 确保两栋地底大楼不会任意连通,出现污染物逃窜危害总部的情况。 因为这次的污染源头颅表现出了高攻击性,所以昨夜郝仁在押送回总局之后,经由技术人员的检查断定,立刻送进了“监狱”大楼,进行长久拘束处理。 但中途却出了问题。 按照惯例,所有被送往“监狱”的污染物,都要进行全身检查,避免任何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或是可以被污染粒子改变的物质,跟随污染物一同进入大楼。 这是变性类案件,污染粒子具有改变物质性状的效果,并且已经被验证具有一定的隐蔽性能。 因此,对污染源的搜查更加严格。 当时污染源一直拿在手上的漫画书,也被一并搜查带走,不允许带进拘束牢笼内。 万万没想到,只是一本漫画书,却令污染源顿时发狂嘶吼,陷入狂暴状态。 污染源忽然力气十足,掀翻了身边的技术人员,造成三名技术人员受伤,并且打伤了两名守卫。 最后是在特殊武器的火力压制之下,才勉强重新收监。 甚至如果不是“监狱”内到处遍布清除装置,一场污染粒子风暴在所难免。 “受伤的守卫和技术人员正在医疗部接受检查和治疗,其中一名技术人员轻微脑震荡,一人轻伤——整条手臂都脱臼了,并且被拘束装置割伤十几道刀口。” 郝仁低声向商南明汇报:“万幸的是,因为当时地处监狱,污染清除设备不间断运行,这让当时在场的人员并没有被污染。” 商南明点头。 在层层验证之后,他带领着祈行夜,踏进这座被高度严密防卫的“监狱”。 祈行夜仰头,看向中庭高挑穹顶,一时被震撼,屏息难以言语。 整座建筑通体银白,共十九层,每一层都配备 清除设备和全套监控设备,全副武装的守卫24小时巡逻,并设有全自动武器装置,对准每一间关押污染物的牢笼。 一旦有污染物试图靠近牢笼透明围栏,或是妄图逃跑,就会有守卫和武器装置迅速反应,双重保险,确保不会有污染物可以外逃威胁他人。 这座特殊的监狱全部由特殊合金打造,耗时三年,造价千亿,依托于国内丰富的稀土资源,建造起这座可以完全隔绝污染的监狱,关押从调查局建立以来几乎所有的污染物。 可以说,世界上任何一座监狱,都不会有这座地底八百米监狱,更加危险。 祈行夜扶着中庭围栏向上看去,一时间难以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信神,更不相信国外的教派。” 他的声音飘忽,向商南明道:“但是如果真的有天堂……那些文艺复兴油画里的天堂,但丁笔下的九圈地狱,或许就是这副模样吧。” 他抬手指向穹顶最中央,不可置信:“你们还放了个大灯球在上面?怎么,蹦迪吗?” 难道每次污染物逃狱失败,守卫都可以当场跳舞庆祝? 商南明:“……那是清除装置。” “你没有感觉到,从进入最后一道大门之后,空气中一直有类似漂白剂的味道?” 他耐心解释道:“就得益于你看到的这个直径十七米的金属圆球,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单体清除装置,单此一个的造价就数亿,全部由昂贵的特殊合金打造。它的作用范围,让它足够清除整个建筑内的污染粒子。” “不论是进入监狱的人员身上携带的粒子,还是各个关押牢笼里泄露出来的,都会被及时清理。” 商南明底气沉稳:“它是监狱牢固的基石,彻底杜绝了监狱内出现缝隙的可能性,可以说,这里反而是世界上最安全之地。” 祈行夜惊叹:“哇——帅诶!” 旁边随行的守卫部门,也不由得挺了挺胸膛,表情骄傲。 “商长官,祈侦探,这边,出问题的污染源目前暂时放置在03研究室内。”连带着对祈行夜的态度都热情了不少,主动带路时面容带笑。 玻璃长廊两边,均匀分布着编号的实验室。 三层特殊钢化玻璃的防护,使得实验室和长廊隔绝,不会出现实验室内的污染物逃脱伤人的情况。 每一间实验室的门卡,只有当天使用该实验室的技术人员的身份卡,以及守卫部门的负责人持有。 一旦出现未刷门卡就闯入实验室的情况,整个监狱内就会立时警铃大作,届时,会有就近驻扎的守卫人员赶来,确保实验室安全。 早就听说特殊长官商南明最近多了个搭档,守卫部门的负责人看出祈行夜对监狱并不熟悉,贴心的为其解释。 一行人沿着悬空的玻璃长廊行走,拐入通往03研究室的走廊。 透过厚重明亮的玻璃,祈行夜能看到研究室正中央的银色牢笼内,被关押并在其中嘶吼的,正是昨夜才见过的污染源。 它像是发狂的野兽,不断尝试扑向牢笼边缘,即便被电流灼伤仍旧不肯放弃。 感知不到痛——或是对于它而言,污染带来的疼痛,早已经如空气般寻常。 技术人员被惊吓,躲得远远的。 近处只有守卫手持盾牌,如临大敌的挡在牢笼边缘,防止污染源继续伤人。 研究室内满地狼藉,座椅倾倒,试管碎裂,种种不同颜色的不明液体混杂,旁边的大型装置上,还有没有来得及擦去的血迹,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混乱和伤害。 “长官别介意,昨晚大家都被吓到了,忙着把伤者送去医疗部,目前03小组只剩几位博士当家,其他的都是助手,清理工作和后续的研究,还 没来得及展开。” 负责人叹了口气,刷卡推门,侧身做出“请”的手势:“昨晚有个刚从调查学院毕业的实习生在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导师受伤,被吓得精神崩溃,其他人也都多少受到了影响。” “他们现在情绪都不太好,要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各位多担待。” 祈行夜点点头:“放心吧,交给我。” 看到有人进来,技术人员回头,疲惫的看向祈行夜一行人。 他们认出了商南明,行礼后却疑惑:“不是说找到个‘驯兽师’?没有看到,他人在哪?” 祈行夜自信举手:“这呢这呢!” 技术人员看着一身风衣搭配帆布鞋,年轻俊美得像明星却唯独不像搞技术的祈行夜,眼神犹疑。 而发狂的污染源似乎听到了祈行夜的声音,也转头向这边看来。 祈行夜刚要冲污染源露出一个笑容,好好叙叙旧,就见污染源猛地冲向牢笼,疯狂嘶吼如野兽。 “吼——!” 祈行夜:“…………” 在技术人员和守卫们担忧的目光下,他望天望地:“咳,看来这位老朋友有些过分热情了。” 确定污染源之后,他生前的身份档案也立刻被情报分析部查了出来,呈送到祈行夜面前。 一段按部就班的人生,再平凡不过。 读书,考进一所不太好但也过得去的大学,毕业,工作,拿着不多但够活的工资,每日上班都要和忙碌的工作打交道,日复一日,没有新意,从一个水泥盒子,到另一个水泥盒子。 还要承受领导无端的指责咆哮,同事们明里暗里的小手段。疲于奔命。似乎只是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但在他寻常的人生中,还有另外一段不寻常的“人生”。 他的精神中,有另外一个更加广袤无垠,绚烂精彩的世界。 ——来自他所喜爱的漫画。 分析部拿来了他的电脑浏览记录和上网时间配比分析报告。 下班后,上班路上,难得的私人时间里,全部被漫画相关的资讯和周边占据,视频和歌曲,存满了他的手机。 他默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如果不是这次污染案,无数人和他在上班路上擦肩而过,也不会多关注他一点。 但也是这次污染案,彻底打碎了他原本可以继续下去的人生。 祈行夜迎着污染源威胁性的低吼,神态自若的拽过一把椅子,在牢笼边缘坐下,笑眯眯看向它:“又见面了,想要征服大海的男人。”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他们把你出海的船抢走了吗?” 祈行夜忽然“啊”了一声,笑问:“是叫阳光号吗?船长。” 技术人员们一头雾水,守卫也担忧上前,试图劝离祈行夜:“祈侦探,目前陷入暴动状态,你离得太近了,有可能被伤及,请往后退。”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祈行夜的几句话之下,那污染源竟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似乎在犹豫的看向祈行夜,试图判断他的来意。 “我把你的船找回来了,毕竟船长要征服大海,怎么能没有船呢?” 那本被搜查走的漫画书,在出事后已经被还了回来,就放在一旁的实验台上。祈行夜拿过那本书,缓步走向污染源。 他让技术人员打开牢笼,暂时关闭拘束装置。 技术人员犹豫:“可是……” “没关系。” 祈行夜微笑着安慰:“就算它想要伤我——昨夜我能抓它一次,自然也能抓它第二次。不用担心,它会愿意听我说话的,我们可以友好谈判。” “如果它不想,就让它不得不想。” 技 术人员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茫然转头求助商南明。 商南明点头。 装置随之被打开。 瞬间,原本已经在牢笼内平静下来的污染源再次暴起,猛冲向牢笼大门,手掌屈指成爪,攻击向祈行夜。 身后传来技术人员的惊叫。 守卫脚步凌乱,向这边迅速跑来。 祈行夜眉眼含笑,一双丹凤眼中倒映出无头污染源的模样,耳侧听风,微微侧身便旋身避过,随即猛提膝盖,撞向污染源的腹部,与此同时手臂高高扬起又重重下落,肘击狠狠击向污染源后背。 两面夹击之下,污染源避无可避,速度更加无法匹及久经训练的祈行夜,只能硬生生挨了两下,整具身躯顿时软绵绵的向下滑去。 从污染源突然发难攻击到祈行夜制服,前后不过三秒时间。 等他拎着软绵绵死鱼一样的污染源回身看来时,守卫才刚刚跑过来,愣愣的抬头看向他。 “放心,我们兄弟两个好着呢。” 祈行夜晃了晃手里的污染源,笑眯眯道:“刚刚进行了一下友好交流,相信他现在愿意听我建议了。” “你说呢,哥们儿?” 祈行夜低头问。 污染源随着他的力道摇晃,像被打得傻了,已经给不出任何反应。 技术人员和守卫们:“…………” 这人,怪物吗? 守卫意识到什么,惊呼:“祈侦探刚刚没有使用武器?” 赤手空拳?可能吗? 除了祈行夜之外,所有人都必须依赖特殊武器,才能触碰到污染源,否则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团可见不可碰的空气。 单是这一点,祈行夜足以傲视绝大多数调查局人员的战斗力。 祈行夜眨了眨眼,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特殊体质,不觉得这有什么。 商南明却道:“科研院的一些实验性产品,还没有正式发布,送到我这里来。” “当前的重点,不是污染源?” 在场的人们被商南明转移了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认为,是身为商南明搭档的祈行夜在试用这些等待调试的新产品,因此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祈行夜眼眸带笑,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商南明,但他什么也没说,只转身将污染源放回牢笼里,甚至将它靠在已经关闭了装置的牢笼围栏上,帮它摆出一个野餐般闲适的姿势。 他自己也席地而坐,将漫画书递了过去。 “诺,我想,你大概需要这个。” 刚刚还像一条咸鱼的污染源,顿时重新来了精神,靠坐起来向漫画书伸出手。 但它似乎还顾虑着祈行夜刚刚的攻击,手悬在半空但还是犹豫着不敢靠近。 祈行夜笑着将漫画书塞了过去。 他笑眯眯的和善,丝毫看不出刚刚攻击时的狠厉:“听说这是一本很好的漫画,但我一直都没有时间看。你有时间给我讲讲吗,船长?” “或许你可以尝试招募我当你的船员。” 祈行夜耸了耸肩:“不尝试一下吗?你可是要征服大海的男人。” 很显然,污染源生前是个内向社恐,被污染后也将这份习性带了过来。 它几次试图说什么,肢体语言显示出了它的焦急,但临到嘴边又退缩。 祈行夜也不催促,就席地坐在牢笼里,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四下张望,好奇的观察起第一次来的研究室。 牢笼外的技术人员看得心惊肉跳,满眼担心。 商南明平静如水,甚至目光已经从祈行夜身上移开,落向身边的郝仁,低声询问起工作情况。 郝仁恍惚了一下,连忙回神汇报,将手里的终端递给商南明 。 终端屏幕上的,是需要确认交接的文件,签下它,就意味着对已经完成了收监,证明祈行夜已经协助驯服了污染源。 牢笼那边还没有动静,商南明却已经抽出笔准备签字。 “商长官。” 郝仁有些担忧:“祈侦探能行吗?我不是质疑您,只是,他……” 他看了眼祈行夜,又想起昨夜研究室混乱后,受伤的技术人员浑身鲜血伤口被送出去的情形。 至于那个今年才毕业进入调查局工作的可怜实习生,被吓得精神崩溃后,一直克制不住的尖叫哭泣,让医疗部的人不得不给他打了一针安定,才控制下来。 可能,即便实习生情况好转后,也不会继续在调查局工作了。 郝仁的职业十年里,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 他担心祈行夜……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瞥过祈行夜一眼,声音笃定平静:“他是祈行夜。” 他是祈行夜,所以,没有担心的必要。 郝仁惊讶。 他很少看到商南明对谁这样放心。即便商南明是最优秀的领导,对机动1队内的五百人知之甚悉,总是能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但这样全身心的信任,还是第一次见。 好像商南明了解祈行夜,就如他熟悉自己的肋骨一般。 而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下,污染源终于鼓起勇气,向祈行夜慢慢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漫画书。 “你……” 它的声音嘶哑难听,像从砂纸中挤出来的,却带着身为污染不应该有的期待:“想听我,分享,吗?” 祈行夜笑着毫不犹豫点头:“我这不是等着呢吗?兄弟你要是再磨蹭磨蹭,吃午饭的时间都到了。” 然后,所有人就不可思议的看到,污染源……竟然真的向人类开了口,主动向祈行夜讲述起自己喜欢的漫画,介绍内容,说到兴奋处甚至手舞足蹈。 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友好? 郝仁已经快要找不到自己的下巴了。 商南明眼眸中泛起笑意。 他垂眸,毫不犹豫在确认文件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稍后让祈行夜和这组技术人员交流情况——是由03组人员负责,是吗?” 郝仁点头,接过终端。 他再看向祈行夜时,眼神复杂。 机动1队无线频道内。 郝仁:[看来咱们长官新找的这个搭档,还真有点东西。] 晋南:[?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 安可:[噗,估计郝队今天跟着祈侦探工作了吧,放心啦,郝队这也是正常的心理变化,我也有过,没什么好羞耻的。] 其他人好奇:[郝队看见什么了?] [他们今天去监狱那边了吧,为了污染源的事。昨夜医疗部可是忙得人仰马翻,守卫部门的管理层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哦哦!祈侦探抓到的那个污染源是吧?哈哈人家能抓到一次,当然能抓到第二次,污染源会怕他也是正常,毕竟那是一群野兽,弱肉强食。] [之前晋队长不还说祈侦探是嫁进来的?看来这可真算是“师母”咯。不管是身份还是实力。] 枫映堂:[……你们忘记开屏蔽长官的功能了,这是会议频道。] 无线频道内,顿时一片死寂。 好半天过去,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卡在枫映堂的那句话上。并且估计,这最后一句话会持续很久。 商南明看了郝仁一眼。 郝仁抖了抖,立刻放下终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模样。 比背后议论长官更恐怖的是什么 ? ——是被长官当场抓包。 郝仁:现在就是想死…… 等他再向祈行夜看去时,发现对方已经和污染源聊得火热,甚至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场面一度和谐。 如果不是污染源脖子上没有脑袋,只有狰狞不平的血肉断口,这看起来甚至不过是寻常的朋友聊天场景。 “你昨天打了人,兄弟。” 祈行夜漫不经心提起昨夜狂暴的事,观察污染源的反应:“这不是想要征服大海的人会做的事。对自己人出手算什么英雄?” 污染源被祈行夜说得愧疚,半晌,它小心翼翼的主动问:“那,那些‘人’,死了吗?” 对它现在来说,人类已经是另外一个物种。 不论它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它在提起受伤的技术人员时,都不是出于对同类的愧疚,而是被祈行夜潜移默化中,强加上的情绪枷锁。 祈行夜半撑着脸,懒洋洋道:“快死了。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想着看漫画书了,什么阳光号大海的,都完蛋。” 污染源:“!!!” 它小心伸出两根手指,揪了揪祈行夜的衣袖,试探着道:“我可以治回来。” 祈行夜:“???” 他惊愕的上下扫视污染源,问:“你怎么治?” 污染源诚恳:“没有头,就没有烦恼了。只要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人’,就不会‘死’。” 祈行夜心脏一突:“……所以?” 污染源:“所以,只要我把那‘人’的头颅拿走,他就会痊愈了。” 它甚至肯定的弯了弯脖子,看上去是在点头,对自己的理论很认可。 祈行夜:“……草!” 什么庸医! 直到祈行夜成功安抚下污染源,在向技术人员交接时,还惊魂未定的抱怨:“这可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医生了!” 身上痛?有烦恼? 别怕!为您服务——只要砍掉头,所有病痛烦恼就都轻松化解了。 虽然人本身也死了。 但没关系!这只是小问题,治疗方法的副作用而已。 污染源听到祈行夜的声音,还有些委屈:“你可以试试的,真的很惯用。” 祈行夜:啊对对,砍掉头别说病了,命都跟着消失了:) “这真是在赌,命和病必须死一个——更有可能是两个。” 技术人员惊恐:“庸医。但它看起来竟然还很真诚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守卫看了看污染源,默默将装置重新打开。 还是关着吧,嗯。 祈行夜将注意事项向技术人员叮嘱:“它很好糊弄的,你看它的医术就知道它不太聪明了。给它一本漫画书,它就能安静下来。你们调查局应该有经费买漫画书吧?没钱就去它家找,它家全是漫画。” 技术人员点头:“祈侦探不用担心,这算在我们的研究经费里。” “不过……要是漫画都看完了怎么办?听说这本漫画的作者没有画完。” 技术人员有些担忧:“如果等看完之后,污染源还没有被彻底分解,它会不会再次陷入狂暴?” 祈行夜:“那你就把漫画作者绑架过来,把他和污染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不画完不让出来。” 技术人员:“!!!” 祈行夜:“咳,开玩笑——你去找作者说,拯救世界的事就全看他的了。” 技术人员:“这个听起来也不是很靠谱啊!” 祈行夜耸耸肩,笑道:“放心吧,污染源能记住的东西很少,它没有人的部分,就算今天看过的东西,明天很可能也会忘记—— 毕竟它没有头嘛。” “就算你每天给它同样的一本漫画,它也察觉不出来。” 技术人员:“这个听起来很靠谱。就是,怎么那么奸商呢?” 祈行夜转身离开时,还听到身后传来的污染源声音。 它在关心技术人员:“需要我帮你治病吗?只要把头砍掉就好了。” “不用!谢谢!” 祈行夜笑着耸了耸肩,走向早就等在研究室外的商南明:“走吧,任务完成了。” 商南明从善如流的转身,带着祈行夜离开监狱。 两人并肩走在悬空的玻璃长廊上,背影渐渐消失在一片银白色光亮中。 和祈行夜的悠闲不同,商南明除了是外勤调查官之外,更多承担的是调查局特殊长官、机动1队总指挥官的责任。 难得回一次调查局,工作顿时如雪花般飞来,各个需要与商南明或机动1队协同的部门,顿时都像看见了肉的饿狼。 和各个部门的会议轮番开,商南明的办公室外坐满了等待的负责人,需要批复的纸质保密文件成摞的堆积,被各个部门的助理抱过来时,甚至高得挡住了视线。 祈行夜目瞪口呆,抖了抖,觉得这工作量好恐怖:“商南明不是才离开两天吗?” 刚结束任务回来顺便看望祈行夜的晋南,在他身边点点头,顺手递过来一瓶水:“调查局的长官们常年在各地奔波,负责对外国际事务的长官更是满世界飞,落地的时候都很少,各个部门想要抓住一个长官可不容易。” “偏偏很多指令和工作,都需要长官权限才能开启,或进行下一步推进。而调查局内,只有两位完全权限的长官,一位是调查局局长林不之,一位就是商长官了。” 晋南摊手:“冬季审查,忙着呢,今年一整年的案件都要重新审理归档,总结形成年终汇报,还有财物审批,预算审核……我们私下里都说商长官是铁人,除了长官,其他人很难抗下这么重的工作量,还有时间出外勤。” 祈行夜听得蚊香眼,感慨当长官可真不容易:“所以我就说,商南明绝对是你们科研院研发出来的新型机器人!”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商南明都不用睡觉的,你看我都困成这样了,商南明竟然精神还那么好,我早就怀疑他了。” 晋南笑了笑,已经开始习惯祈行夜满嘴跑火车的性格了,毫不在意:“你要是想找商长官的话,两个小时内是没有可能了。” 放眼望去,办公室外的等候厅里,坐满了人。 部门负责人坐满了软椅,不少分科室或者小队的人,只能站着等。 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谈,硬生生将等候厅变成了另外一个会议室。 祈行夜感慨:“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商南明为什么需要那么大的办公室,还带着这么大的等候外厅。” 这么气派威严的办公室,分明是为了装下这么多的工作啊! 晋南点头:“这还是有枫副官分摊了很多文书工作的情况呢,以前商长官更忙,甚至还要兼顾调查局下属科研部门的管理。” 祈行夜心有戚戚:“幸好我不用当长官——你们是票选了个替罪羊出来准备累死吗?” 本来还抱着对搭档友好的想法,准备等商南明忙完了之后一起去吃午饭的祈行夜,见状果断转身,和晋南一起去了食堂。 要是真等下去,恐怕吃的是明天的早饭吧! 整洁漂亮得像五星级酒店的食堂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吃饭。 祈行夜坐下时,刚好听到旁边几个技术人员低声交谈,说起了污染源的事。 “好像听说那个污染源以前是医生?现在就算污染了也保持初心,一直想要治疗其他人 呢。” “听03组的人说,污染源就像自动贩卖机一样,只要你给它一本漫画,它就给你治病。” “嘶!还有这种事?那它还能认识文字吗,会写吗,怎么开药方?这要是还有保留,可是一个重大突破发现!” “啊……治疗方面嘛,听说它现在就记住一种治疗方法了。” “?” “砍头。” “…………” “那是治疗吗?那不还是污染吗!谁家治疗治得头都没了啊!” 那人愤怒:“庸医!” 祈行夜忍不住哈哈大笑。 晋南也莫名跟着笑起来:“祈侦探,有什么好事吗?” 祈行夜摇了摇头,笑得抬手擦眼泪:“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给你推荐一位庸医——治病不行,但实在是有趣!” 晋南:“?” 明荔枝默默抱着自己的盘子,向旁边挪了挪试图远离祈行夜,惊恐觉得自家老板竟然也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等商南明终于忙完所有会议时,已经是晚上。 还有没能排上的负责人等在外面,看见商南明走出办公室,立刻站起身抱着文件想要上前。 却被枫映堂抬手尽数拦下。 “各位负责人可以将自己部门的事务按照轻重缓急整理好,发到我的办公系统上,我会负责筛选哪些由我来处理,哪些呈递长官升级处理。放心,一个都不会落下的。” 枫映堂笑眯眯婉拒:“但现在长官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请各位让让。” 商南明抬手拂平制服上的皱褶,从人群中穿行过等候厅的璀璨灯光,方向明确的向不远处倚柱等待的人走去。 祈行夜站姿慵懒,懒洋洋向商南明抬手打了个招呼,笑问:“更重要的事?是什么?” 商南明与祈行夜并肩而立:“带你去吃晚饭。饿了吗?” 祈行夜:“如果我说,我早就吃完午饭晚饭了,你会哭吗?” 商南明笑了:“不,做得好。” “照顾好自己。” 出于对商南明的“怜悯”,吃饱了的祈行夜强行开辟出第二个胃,又愉快的跟着商南明去了一次食堂。 因为已经过了正经的晚饭时间,师傅麻利的为长官开小灶又做了一桌,色香味令祈行夜食指大动。 宣称自己吃过晚饭的人,最后吃得比商南明还多。 一粒米都没有剩。 临走时,师傅被祈行夜夸得合不拢嘴,连连说下次祈行夜再回来,一定露一手做拿手好菜:“国宴吃过没有?下次我请你!” 祈行夜:“真的吗?开水白菜?” 师傅骄傲:“当然没问题!我以前可就是专门搞这个的。” 祈行夜对调查局的卧虎藏龙,有了新认知。 他目瞪口呆:“卧槽!你们调查局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商南明轻笑:“你可以在我身边,慢慢探索。” 虽然祈行夜嘴上说累活都交给商南明,自己要躺平做个小废物,但实际上,在商南明开会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除了探索调查局总部,和挚友们叙旧之外,他还顺便补全了他们缺少的物资,写好了报告和确认文件,将与后勤部门之间的事务料理得明明白白。 公文写得漂亮,令后勤人员都惊叹:“要不是看着祈侦探写的,我还以为这是晋南队长那些多年工作经验的调查官代笔。祈侦探专门培训过?” 祈行夜撑着脸笑嘻嘻,丝毫不当回事:“大学时帮人写作业赚钱嘛,写的不好,甲方可不会付钱。” 等商南明结束会议时,祈行夜也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琐事,补充的 装备都已经装好,只等商南明出门就可以离开。 商南明从守卫那里看到完成得漂亮的文书工作时,不由得惊讶挑眉,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摊手:“好歹我也是硬从山南地区考上京城大学的,用得着这么惊讶吗?民俗学,需要写的文件报告可太多了。” 他悄咪咪:“说个秘密,秦伟伟的外勤报告都是我写的——他字丑。” 商南明:“你老师要是知道你在外这么宣传他……” 祈行夜大手一挥:“没事!伟伟已经过了二十岁了,也该成长了,比如直面自己的缺点之类的。” “哦对,伟伟喝醉了最喜欢抱着垃圾桶称兄道弟哭诉,这事你知道吗?” 商南明:“……你老师,可能不太想让我知道。” 枫映堂被留在了调查局,继续处理没有完成的工作。 祈行夜怜悯两秒钟,就果断忘记压在调查局总部的“人质”,愉快的带着明荔枝,和商南明一起回侦探社。 “走吧,回家。” 祈行夜自然而然的拽过商南明。 商南明微讶,随即眉眼柔和:“嗯。” “对了,回家之前还要绕路去一趟商场,要买新的被子和生活用品——今晚我绝对不和你一起睡了,你个机器人!” 明荔枝很想说,他可以掏钱让商南明住酒店。 但话不等说,他就被商南明漫不经心瞥过来的目光吓得缩起来。 明荔枝:QAQ老板救命! 章节目录 第49章 第49章 祈行夜说到做到。 他带商南明回侦探社的第一件事, 就是整理出一间书房,采购家具,认真布置。一晚上的时间就将堆满繁多档案箱的书房, 改造成可以住人的卧房。 ——当然, 家务活是明荔枝负责完成的。 在祈行夜忘记布置房间,第三次欢呼着在床垫上跳蹦蹦床时, 明荔枝终于忍无可忍, 将祈行夜丢出门外,一撸袖子气势十足的要求在他整理好之前, 任何人不许进来。 不等祈行夜露出可怜模样, 明荔枝就将他按在小院里的藤椅上,劈头扔给他一摞软垫,祈行夜手忙脚乱的刚接住,旁边小桌上就“咚!”的一声被放下了一壶热茶。 “好!就在这呆着!” 明荔枝转身,气势汹汹折返客厅。 玻璃门“嘭!”的一声关上。 祈行夜抖了抖,无辜又可怜的看向旁边的商南明。 这位在调查局备受尊敬的特殊长官, 在进入家务打扫大总管状态的明荔枝面前,也爱莫能助。 祈行夜吸了吸鼻子:“阿嚏!” 迫于寒冷, 祈行夜终于动作起来。 廊下被布置一新, 藤椅上铺好软垫,从小院角落被搬回来的小火炉噼里啪啦的烧着火, 温着热腾腾的红茶,身后落地窗透过来的灯光明亮昏黄,暖意融融。 祈行夜将自己摔进软乎乎的椅子里, 长长喟叹。 他侧身, 眉眼含笑的看向商南明, 遥遥举杯邀请:“能饮一杯无?”① 商南明愣了下, 随即慢慢走过来,在祈行夜身边的藤椅坐下。 小院极安静,树影摇曳,围墙上立着两只鸟雀。 老城区特有的韵味缓缓弥漫开来。隔绝了城市喧闹,变得安详平和,令人放松。 “调查局那边,明天还要再去吗?” 祈行夜懒洋洋问:“明天还要回去报道的话,你帮我打个卡?我就不去了,起不来。” 他哎呦呦的叫唤:“早起太可怕了,要命!” 祈行夜已经在软垫里瘫成没骨头的一团,懒洋洋的悠闲。 商南明手持茶杯,腰背依旧挺拔,风姿不凡。 茶杯挡在唇边,遮住了浅笑:“如无急事,不必再回去,更不用打卡。” 他轻描淡写道:“我把局长抓回来了。” 祈行夜:“!” 他猛地起身,惊得身上的盖毯都掉了:“卧槽!你抓局长???不会被记小本本吗?”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调查局局长林不之,但是从调查官们推崇敬仰的口吻和神态来看,那也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御下有方。 商南明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领导夹菜我转桌?就算是特殊长官也会被暗鲨掉吧! 商南明轻笑:“只是让机动1队的人负责护送局长回调查局总部而已——年前做不完工作,就不用出门了。” “毕竟局长是他,在其位,谋其政。仅此而已。” 商南明一笔带过,很快就不在意的转换了话题,闲聊问起祈行夜之前的委托案。 祈行夜却忽然冷得抖了抖,目光小心翼翼。 特殊长官……好可怕,好黑,他甚至还在笑。 他忽然明白了商南明理智得只要合理就能被说服,很好说话的样子,却依旧令各部门负责人又敬又畏的原因…… 鉴于明荔枝以后的“兼职”要占用很多时间,因此他向学校递交了校外自行学习申请。 京城大学的学术氛围浓郁,并不拘泥于传统。校方认为校内天才云集,如果按照填鸭式硬性教育,反而会磨灭灵性,令天才泯然众人矣,因此面对真正有天赋的学生,学校极为宽容,采取“唯结果论”方式。 学期中间的时间,学生去哪里学习实习或者校内校外都无所谓,如果学生认为任课教师水平交不了自己也无所谓,自学或另找老师,跟随其他科研组都随意。只要期末考试出席并成绩全系前5%即可。 明荔枝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申请不会通过,但祈行夜看出他的焦虑,果断给秦伟伟打了电话。 秦伟伟:“…………” 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的系主任咆哮,又被自家亲学生笑嘻嘻的撒娇请求打败,揉着太阳穴给明荔枝的老师打电话,做担保人。 生物制药系系主任:“?” 为什么你一个民俗学的来给生物的学生做担保?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但祈行夜丝毫不担心。 “放心好了,伟伟虽然英年早秃,但是别看他一个糟老头子没人爱,他还是有优点的——他朋友多。京大从校长到门卫大爷,都是他朋友。” 明荔枝满眼小星星崇拜:“老板好厉害!” 秦伟伟:“?” “苦力是我出的,人情是我送的,为什么你感谢的是祈行夜那祖宗!” 但最后,明荔枝还是有惊无险的接到了系里的电话通知,并警告他:“申请虽然是通过了,但自由不等于可以玩耍!考试成绩不行,下学期是有可能退学的!” 祈行夜拍着胸膛向明荔枝保证:“放心,我教你!” 明荔枝:“?老板我不是民俗学,也不能作弊……” 祈行夜:“想什么呢?我没说过,我以前大学时给别人替过课吗?生物制药的知识复习一下就能回忆起来,没问题!” 刚好在和商南明联线开会的枫映堂,不小心听到这话:“…………” 这就是当年最高分的底气吗?天才恐怖如斯! 明荔枝欢呼一声,对祈行夜重新恢复了热情讨好,老板长老板短,就少根尾巴疯狂摇晃了。 他也将这件事打电话告诉了班长,认真报备。 班长张丽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就接到了电话,她愣了下,担忧的问了很多,才不太放心的叮嘱明荔枝注意安全,有事及时联络。 电话挂断,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倒映出她的模样,怅然若失。 身边朋友撞了撞她的肩膀回神,打趣道:“怎么,喜欢明荔枝?” 张丽懊恼:“没有!不要乱说。就是……” 她想了想,担忧:“你不觉得明荔枝看起来很好骗吗?听说他家里条件不错,被保护得太好了,我怕他在外面会被人骗走卖掉,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朋友:“哦~~我信了,真的。” 旁边朋友起哄,张丽笑着否认,在大路尽头和朋友们分手道别。 因为经常泡图书馆到凌晨,总是错过寝室的宵禁时间,所以她干脆搬到了学校外居住。 顺着图书馆旁边的偏门出去,只需要穿过天桥再拐进小巷子,就能到她租的房子。 但今晚,路灯似乎比以往都要昏暗很多,因为冬日,路上行人越发稀少,偏僻处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张丽心里发慌,加快了脚步。 天桥的桥洞下,有流浪汉缩在捡来的破烂堆里取暖,旁边还放着捡来的吃食。 见到有人走过来的身影,流浪汉咧开嘴巴,笑着向她点头:“小姑娘,天黑得早,早点回家。” 张丽有些害怕,脚下方向一转向旁边偏去,想绕过流浪汉的位置。 但她瞥见地上冰冷冷脏兮兮的吃食时,还是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下午没吃完的面包,小心翼翼靠近,弯腰递过去。 流浪汉惊喜,连连道谢。 张丽心里一松,也有些高兴,还有些愧疚于自己刚刚的猜忌。 “我这还有点热水,你要是不嫌弃就暖一暖?” 她在流浪汉旁边蹲下,想要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给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自行车快速驶过的声音,轮胎和地面快速摩擦到刺耳。 张丽背对路面没有在意,流浪汉却瞳孔一缩,猛地大喊着扑向张丽:“诶!干什么!” 张丽被吓得手一抖热水洒在手上,视野里只剩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流浪汉,心里发冷后悔更多是恐惧。 她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料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耳边却传来流浪汉的痛苦喊叫。 张丽小心翼翼睁开眼,随即慢慢睁大了眼睛。 流浪汉以保护的姿势将她护在身下,挡在她的背后。他破烂的衣服仿佛被强酸腐蚀,白色的烟雾升腾,他一手捂着脸,踉跄着还用另一只手摸索:“小姑娘,你没事吧?没被泼到吧?” 泼? 张丽愣了下,回身才发现自己身后的路面有水渍痕迹,连带自己的大衣后面也都在被腐蚀。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人骑自行车驶来,向她泼了什么液体。只是当时她刚好蹲下身要给流浪汉倒水,改变了高度又被流浪汉挺身挡下,因此只有衣服受损。 张丽猛地甩头,顺着路面向前看去。 远处,一人骑着自行车停在路中央,正转身向这边看过来。 张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对方在笑。 愤怒上头,她起身想要追,那人却已经先一步蹬着自行车快速离开。 而流浪汉的痛苦声音还没有停止。 “你没事吧,我给你打医院电话……” 张丽边说边转头,却在看清流浪汉此刻模样的瞬间,如当头一击,重重愣在原地,眼瞳紧缩成点。 流浪汉哀嚎着,双手捂着脸,从他的指缝下,有鲜血顺着脸庞缓缓流淌,但连着他的双手都在冒着白烟,痛得他止不住的呻.吟.哀嚎,踉跄后退摔在墙上。 皮肉和衣服在源源不断的冒出白烟,鲜血蜿蜒,散发着血肉被烧焦后的难闻气味。 就在张丽的注视下,流浪汉整个人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原本被层层破烂衣物裹得臃肿庞大的身躯在凹陷下去,油脂样的粘液混合着红色顺着衣服下摆流出来,流淌了满地。 而流浪汉的脸…… 先是皮肉被灼烧化成脓水,露出脸皮下的骨骸,鲜血淋漓,肌肉在融化,像在高温下被蒸得软烂的肉从骨头上脱离,缓缓顺着流浪汉的脸掉落下去,砸在他的衣服上变成一滩暗色的污渍。 然后,是骨头。 骨骼在冒着白眼,像被烤软的芝士逐渐坍塌,失去原本的形状,逐渐融合成一团。 流浪汉的脸像垮塌的建筑,很快面目全非,在张丽眼睁睁的注视下变成变形扭曲的一团。 他颤巍巍的向张丽伸出手臂,在求救。 可是他的脖子也跟着一起在融化,像被啃食了所有皮肉的鸭脖,很快就只剩下骨头,然后是殷红的血液流淌,在白烟中,骨骼支离坍塌了下去。 流浪汉再也支撑不住,踉跄摔倒在地,靠着墙,重重垂下头去。 油脂和血液在他身边肆意流淌。 张丽眼睛睁到极限,心脏剧烈跳动,大脑却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良久,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祈行夜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心脏砰砰直跳。 房间内,似乎有什么声音在缭绕,若有若无,像是从很远之外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在黑暗的夜里,越发显得阴森寒冷,令祈行夜抖了抖,连忙拽过被子披在肩膀上,将自己裹得像粽子。 声音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似乎有女子,不甘心的唱着旧时曲,在夜半,幽幽从墙壁里飘出来。 像是……就在他身边的墙壁里,封死曾经住在这里的某位娇客的身躯和灵魂,在百年的时间内,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骸骨,但依旧执着的用一双黑黝黝空洞的眼窝,透过墙壁,直直看向墙外一无所知安眠的住客。 日日夜夜,始终陪伴跟随,却不曾出声。 直到,今日,满月。 祈行夜赶紧看了眼挂历,在意识到今日阴气极重之后,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冷风一吹,被子下的长腿都冷得发颤。 “姑,姑娘,也曾经是住在这里的吗?” 祈行夜试探着问:“或许,你知道什么叫卖房子吗?这房子现在是我家,能,能请你出去吗?” 他看了眼起雾后朦胧的玻璃:“外面这个温度,我要是出去睡,可能就冻成冰雕了。姑娘这么善良,唱歌这么好听,一定不会忍心的吧?” 那歌声依旧幽幽飘来,听得祈行夜心里发冷。 他暗道完蛋,这又闹鬼了。 但他以往和房子里另外一些“住客”的谈判技巧,这次却像是忽然失了效,不论他如何劝说,不仅没有人应声,就连歌声都没有变化。 祈行夜:……该不会这次的鬼,是铁了心的要杀了我吧! “等,等下!在你真准备动手之前,容我打个电话。” 祈行夜试图和墙谈判,一手指向墙做出制止的手势,一手快速拨出那个熟稔于心的电话号码:“伟伟救命!” 秦伟伟:“……你这次要是死不了,我就打个飞机回去亲自弄死你!” 祈行夜:“这不是狼来了,是狼真来了!” 即便当着女鬼的面,他的声音也没有颤抖,快速平稳的将眼前的情况和秦伟伟说了,并且外放让秦伟伟自己听:“是不是很恐怖!” 秦伟伟听着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幽幽歌声,一开始还神情凝重,但半晌,他面色迟疑欲怒:“你大冬天凌晨的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就是为了给我放歌听的?!” 祈行夜:“?没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你没听见这女鬼闹得有多凶吗?” 他可记得清楚,侦探社这房子在几十年前的旧时代,曾经是某位藏娇客的金屋,后来局势混乱,娇客带不走,就被那人毒杀在这里。 从那之后的好几任房主,可都莫名其妙毒发暴毙在这房子里,明明没有毒,却是和之前那位娇客一模一样的死法,还有佣人作证说出事当晚听到了歌声。 祈行夜小心翼翼:“你觉得会是那位被抛弃毒杀的吗?” 秦伟伟:“你上课是不是睡觉了!当年那位可是京城唱花旦的,你自己听听你放给我的是什么!” 民俗学系主任很生气:“所谓的改良唱法,这几年才出现的东西——你是想说那位为了吓死你,还专门为了你学的现代唱法?死后几十年还要学习新知识?你放过人家吧!” 别人都是活到老学到老,到这还要求人家一个女鬼死了还得学习吗? 惨不惨,闻落泪! 祈行夜:“啊?” 被秦伟伟一提醒,祈行夜刚刚睡得迷糊的思维也重新运转,真的听出了不同。 祈行夜:“哦……那可能是谁家半夜唱歌,搞错了嘿嘿~伟伟你去睡吧,没事了。” 秦伟伟咆哮:“我看你就是故意整我的!你赔我头发!” 祈行夜:“往好处想想!虽然你损失了头发和暖被窝,但我获得了安全啊!” 他的语气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你最可爱的学生不用被鬼吃掉了,你不高兴吗?” 秦伟伟:“…………” 他深呼吸一口气,疯狂默念不能捏碎手机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捏碎了那个孽障也不会掏钱给他买新的…… 祈行夜看着被猛然挂断的页面,无辜的耸了耸肩:“诶呀,看来伟伟很高兴嘛。知道老师这么爱我,真好~” 确认了不是闹鬼之后,他也有了走出卧室的胆子,拢了拢被子小心推开门。 那歌声依旧在。 不过没了阻隔,祈行夜这次也听得清楚——循环的。 歌词和曲调在循环,每一次循环的唱腔咬词都一模一样,并且循环中间还有停顿。 他心里有了猜测,顺着声音寻去。 然后,就站在了客厅里。 明荔枝在客厅沙发上睡得欢快,整个人大字型瘫平在沙发上还在幸福的打着小呼噜。 而他手边的沙发缝里,跟随着歌声有光亮出现,又暗下,再亮起…… 祈行夜忍无可忍,伸手去掏沙发缝,整个人都快要从沙发上折过去了,还生气的故意多按了按明荔枝的手臂,将他从沙发上推了下去。 “咚!”的一声。 在祈行夜终于把掉进沙发缝里的手机掏出来时,摔在地毯上的明荔枝,也昏呼呼的扶着沙发起身,迷蒙抬头看去,结果就在看到被手机蓝光从下到上照亮漂浮在黑暗里的脸,吓得一激灵,醒了。 “卧槽!老板快来又闹鬼了!” 祈行夜狞笑:“嗬嗬没错,半夜不接电话也不设静音,打扰别人睡觉的,鬼都会来找你。” 他面无表情将手机扔给明荔枝:“我记得是你们的班长?备注是张丽,给你打了第九个电话了,快接!用这种音乐当来电铃声,你是觉得咱们侦探社还不够有鬼屋气氛,想干脆吓死你老板吗?” 明荔枝满头问号:“这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还这么多……有问题不应该明天睡醒了再打吗?” 他记得张丽很有礼貌来着,干不出半夜打电话的事? 祈行夜皱眉:“快接!” “如果你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再不接,就真的对不起人家了!” 明荔枝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接听。 电话刚接通,就听对面一个劲的在哭:“明荔枝,明荔枝救救我!我遇到鬼了,快来,快来!” 明荔枝:“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竖着耳朵的祈行夜一把夺过手机:“同学你好我是祈行夜,专业杀鬼二十年,你放心,我马上赶过去,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现在把你的地址报给我,然后把周围情况告诉我。” “别哭,同学别哭,你放心,有我在。” 祈行夜一边耐心安抚着手机对面哭到抽搐打嗝的张丽,一边拽着明荔枝就往外跑。 他一身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披上大衣蹬上帆布鞋,就发动车子冲了出去,一秒钟都不敢浪费。 张丽被吓得狠了,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话,祈行夜就耐心的引导,让她逐步回忆起来自己在哪里。 在听到是在京大附近后,祈行夜迅速打满方向盘向京大方向疾驰而去,在路上继续询问张丽的情况。 当张丽带着哭腔,说有人在自己面前融化掉的时候,祈行夜眼神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接触过污染的人,在遇到超出自己常识的诡异事件时,都会笼统将其归类为鬼神问题。 但出身民俗学的调查局特殊侦探顾问却不会搞错。 那不是闹鬼。 是污染。 祈行夜耐心安慰张丽,并且让她就近寻找安全处躲起来,绝对不要靠近融化的人。 沉稳平静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安排,令人极有安全感。 张丽哭到不断打嗝,胡乱点头,也稍稍安下心,下意识按照祈行夜说的去做。 安顿好张丽后,祈行夜这才给商南明和专员小王打了电话。 书房内,依旧是以遗体告别姿势入睡的商南明并未合眼。 从门外传来杂音开始,他就醒了,一直在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也知道明荔枝的同学在求助,祈行夜和明荔枝出门。 他睁眼平静看着天花板,呼吸平稳,准备等祈行夜回来后再重新入睡。 却接到了祈行夜匆匆打来的电话。 商南明迅速起身,捞过车钥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祈行夜对京大附近的每条小路都极为熟悉,即便张丽在惊吓之下没能详细说清自己的地址,但他让张丽报了能看到的所有招牌,迅速确定了详细地点。 在无人的深夜,他将车速飙到极致,以极限速度赶到张丽身边。 车子不等停稳,祈行夜就快速开门跑了下去。 天桥下没有行人,只有路灯冷冷清清照亮。 墙壁边缘的角落里堆着一堆垃圾和纸壳,但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那堆垃圾旁边,还有另外一滩“人”。 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层层包裹的破烂衣服里,伸出一颗高度扭曲变形的人头骨,只能根据衣服的形状辨认出它曾经是一个人。 从袖口伸出来的手掌软绵绵落在衣服上和地面上,像是受热后融化的雪糕,五根手指和手掌融合成一滩血红色的液体,惨白的骨骼从液体中支离伸出,只有丁点指骨幸存。 油脂浸透了层层衣物,留下暗色的污渍,令原本就污脏破烂的衣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像是厨房内久放变质的油脂混合着烂肉后再次被烧焦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的刺鼻。 祈行夜见到那个“人”之后愣了下,迅速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污染计数器,小心靠近测量。 很快有警示声响起。 指针指向D级……张丽亲眼目睹了一起污染案件的发生,并且她自己也在污染发生现场。 也就是说,整个天桥下方的区域,目前都被污染粒子笼罩。 污染计数器只能告知有污染存在,却无法得出案件定性结果,也就意味着无法确定当前的案件类别和粒子效果。任何靠近这里的人,都有可能被连带污染。 明荔枝慢了一拍,他想要下车,祈行夜却猛地回身低喝:“滚回去!锁紧车门,没有我允许不许下车!” 明荔枝被吓得一哆嗦,但立刻执行指令,乖巧锁了车门,担忧看向车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祈行夜神情严肃,向四下看去,回拨了张丽的电话。 他的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柔和亲近,不会让人厌恶或警惕,他询问张丽的藏身处,却要求她站在原地等待他过去寻找,不能擅自离开——尤其是密闭空间。 张丽躲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岗亭里。 祈行夜找到她时,她缩在岗亭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外套衣物被严重腐蚀损坏,但比身体上可能的伤害更大的问题,是她的精神状况。 张丽眼睛大睁却没有焦点,不断含混的絮絮低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身躯在微微颤抖。 直面污染发生现场,尤其是那样惨烈且超出常识的场面,让张丽受惊不轻,精神徘徊在崩溃边缘。 祈行夜却一时顾不得张丽的身体情况,连忙确定她的污染系数。 当污染计数器一直显示为零时,他才松了口气,在岗亭外屈膝蹲下,向张丽笑得温柔:“张丽同学?” “还记得我吗,我是明荔枝兼职那家店的老板,我是祈行夜,拥有丰富的杀鬼经验。你放心,我是来帮你的。” 祈行夜微笑向张丽伸出手,却没有过分靠近,始终都为惊吓中的女生留下足够的安全距离,一点点试探,逐步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是来帮忙的,是无害的。 张丽哆嗦着抬头看他,眼睛却始终无法聚焦。 祈行夜耐心的一遍遍介绍自己,并且着重言明自己和明荔枝的亲近关系,让张丽明白他是“自己人”,是可以信任的。 “张丽,荔枝就在旁边等你,他很担心你。冬天外面冷,我们先回车里好不好?” 张丽慢慢缓过神来,她看了眼一直耐心停在半空中的手掌,又看了眼祈行夜温柔镇定的笑容,良久,她哆嗦着嘴唇,眼睛终于逐渐恢复了焦距。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祈行夜怀里。 祈行夜轻拍着张丽的后背连连安慰,心里却松了口气。 能哭就好,能哭就说明属于人的情绪还在,恐惧会被泪水宣泄。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可就坏了。 祈行夜不确定有无污染物还在附近,以张丽的安全为第一要务,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批在张丽身上,扶着瘫软的她往回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明荔枝等到焦急,就看到祈行夜搀扶着张丽回来。 那个在印象中一直坚强乐观的班长,现在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哭得止不住。 和明荔枝印象中,前来侦探社寻求帮助的委托人们的形象,慢慢重叠。 他急得抓耳挠腮想要迎出去,却又碍于祈行夜刚刚的嘱咐,只能留在车里,急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明荔枝眼巴巴的看着祈行夜带着张丽向车的方向走,等祈行夜一拉开车门,他立刻冲了上去:“这是怎么了老板?张丽怎么了?” 祈行夜摇了摇头,将张丽搀扶到车上:“她目睹了污染案,受惊不小,你在这陪着她,等商南明来再说。” 他将车辆重新开到不远处停下,离污染现场尽可能的远,然后才折返回来,等待商南明,也仔细勘察现场。 因为在出发之前,张丽一直说的是遇到了鬼,没来得及详细说清情况供祈行夜判断是污染,因此匆忙之下,他和明荔枝谁都没有穿防护服,也没有配备武器。 唯一有的,就是被他之前随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的计数器。 他的体质倒不畏惧污染,但明荔枝没有防护服,却是无法进入污染现场。 祈行夜左右看了下,利用旁边的石墩等物远远的拦在道路上,避免有人误闯污染现场。 他给商南明拨去电话,在对方开车向这里靠近的同时,也外放清晰听他详细描述现场情况。 “是一起D级案件,目前已经有一位受害者,看着装和遗留物,是住在这里的流浪汉。” 祈行夜绕过地面上肆意横流的油脂血迹,小心靠近倒在墙边的衣服堆,他用旁边的树枝挑起衣物,查看下面被掩盖的身体情况。 如他之前所料,不仅是皮肉融化,流浪汉整具身体,都像连骨头都被蒸熟到软烂化开,层层衣物下的骨骼严重变形,软得甚至留下了衣服皱褶的印痕,完全是根着流浪汉倒下时的形状重新变形,像高温融化后又降温重塑形状,变成眼前的崎岖。 “很奇怪,人类骨头是不可能融化的,但这个。” 祈行夜皱眉:“骨头变成了面团。” 最严重的,是流浪汉的头骨,几乎已经完全坍塌,连带着脖子和肩膀也被腐蚀严重,一部分衣物有损伤,像是强酸腐蚀。 和张丽后背大衣的情况一模一样。 祈行夜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地面。 那里同样有已经干涸的水渍,但是,并没有腐蚀路面基石,只是像有色糖水干涸后留下污渍。 而从这个形状来看……是有人站在道路上,向流浪汉和张丽泼某种液体。 张丽背对液体,流浪汉直面,并承担了大部分伤害,也因此被泼中的头颅和肩膀衣服,是腐蚀最严重的地方。 根据现场痕迹,事发时的场景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重构成形。 电光火石之间,祈行夜一惊,脱口而出:“这里不是污染源现场!缝隙不在这里。” “商南明,有人驾驶交通工具向受害人泼被污染的液体,导致他的死亡。做出这事的人不一定会就此停手,必须立刻找到他!” 祈行夜:“不管那个人自己知不知道泼洒的液体携带污染粒子,如果不制止,他会造成更多污染导致的死亡!” 商南明镇定应声,向分析部专员下令,同时调派附近距离事发地最近的一组调查官支援。 “污染案件,正式立案,进行调查和拘束工作。” 安可接到命令后迅速回应并赶赴现场。 专员小王也和另一位同事抵达,不等下车,远远就看到了祈行夜一人站在一滩“人”旁边。 “祈侦探!” 专员跑过来,在看到流浪汉死状时也是一惊:“污染物直接死亡?” 专员脸色不好,和同事对视了一眼:“虽然还没有正式定性,但从经验看,很有可能这起案件的其他污染物也会是同样的情况……死亡。” 祈行夜指向远处的车子:“当时还有一位目击者,被吓得不轻,张丽,京城大学生物制药专业大三学生,和明荔枝是同班同学。” “你们去将张丽带离污染现场,笔录的事,等稍后由我来吧。” 他叹了口气:“由熟人来,多少会好些。” 专员看了眼流浪汉狰狞可怖的死状,眼带怜悯:“看来那位同学,短时间内是别想晚上睡好觉了。” 他向祈行夜点点头:“放心吧祈侦探,我这就联系和调查局有合作的心理医生,等她做完笔录,就会为她提供心理疏导,尽可能消除影响。” “但是……”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摇了摇头,转身向明荔枝两人走去。 另一位专员也快速记录现场,拍照录音录像,并且联系辖区警察,通报案件的存在并言明这件事在我司职责范围内,将由我司处理。 挂着调查局车牌的沉重越野车也迅速抵达,停在路边。 商南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灰色条纹睡衣连件外套都没有的祈行夜,正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皱了下眉,拎起外勤夹克走过去:“不穿衣服?” 祈行夜:“你说得我像个变态……阿嚏!” 他抖了抖,也不嘴硬了,赶紧从商南明手里接过夹克穿上:“我出门时穿了大衣,但给了更需要的人。” “真不应该让她目睹这种事的。” 祈行夜叹了口气,侧身让开空间,让商南明看向那流浪汉的模样。 冷清路灯下,扭曲的骸骨半倚靠在衣服堆里,空洞眼窝无神看向祈行夜两人的方向。 眼球融化成青灰色粘液,缓缓顺着眼窝脱落。 像是在哭。 商南明皱眉走近,拂过长制服屈膝,隔着黑色手套解开流浪汉的衣服。 因为寒冷,流浪汉将所有能捡到的衣服全都穿在身上,足有十几层。 在解开的瞬间,一股腥臭焦糊的异味从相对密闭的衣服里散开,直冲脑门。 商南明反应平静,祈行夜赶紧后退两步,觉得自己生理性眼泪都要被激出来了。 最里层的几件衣服,已经和融化的皮肉粘成一团,难以分开。 被衣服遮蔽的身躯情况,完全出现在两人眼前。 内脏和脂肪融化成油脂粘液,混合着血水,从仅剩的变形骨骼上滴答下落,顺着地砖缝隙缓慢流淌。 祈行夜努力从生理性泪水中睁开眼睛,凑近查看:“所有骨头都变形了,哪怕是被衣服盖住,没有直接接触被污染液体的地方也是……骨头没有融化这一说,顶多在快速抵达超高温时析出结晶,造成融化的表象。但现场看,暂时没有能达到超高温的条件。” “目前看,这种变形,除了污染很难有其他物质造成。最起码在我认知中的化学物质中,没有。” 商南明抬眸:“你是认为,泼洒液体的人,很清楚污染?” 祈行夜摇头:“他不一定知道污染,但他绝对是奔着伤人甚至杀人去的。”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人在哪,泼的液体又是什么。越快找到那个人并制止,就会越少有人会被继续伤害。 商南明点头,招手让专员采集地面上残留的液体,准备送去分析部检测液体成分。 “对石头并无腐蚀,但对人体和衣服——皮肉骨骼以及纤维,有高度腐蚀性。” 祈行夜眸光逐渐幽深,神情难辨喜怒。 没有人性的,何止是污染源? 章节目录 第50章 第50章 祈行夜从装备箱里拿过手套, 本想直接上手收拾这摊已经死亡的污染物,却被商南明拦了下来。 “去换衣服。” 商南明皱眉:“你想穿着睡衣工作吗?” 祈行夜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差不多是起床就冲了过来, 即便有商南明送来的外勤夹克救命,夹克下面还是藏蓝条纹睡衣裤。 “…………” 就是很庆幸, 自己没有穿兔子头卡通睡衣。不然身为侦探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祈行夜看了眼商南明, 本想嘲笑对方也穿睡衣跑来的, 却在话想要出口时,忽然发现对方制服笔挺装备一应俱全,连衬衫衣领都被钛钢领扣固定得平整, 一丝皱褶都没有。 “……你是睡觉都穿制服睡吗?商机器人。” 商南明点头, 气定神闲指向自己开来的调查局重型越野车:“你的衣服在车上,去换。” “时限紧迫, 今夜很难休息了,工作到天明时人多起来,你还准备穿睡衣见人?” 祈行夜:“!”细心到这种程度吗?! 果然。 衣物整齐叠放在副驾驶上,不仅衬衫长裤俱在,就连腰带领带和武器带这些小细节,也都一应俱全, 无一遗漏。 车窗上贴的反光膜完美阻隔了车外的视线, 单向膜使得外面人无从观察到车内人的一星半点。祈行夜钻进车后座,迅速换上了衣服, 被商南明影响得也在临下车时想了想,抬手抚平了衬衫皱褶。 再下车时,又是那个英俊潇洒的侦探。 祈行夜美滋滋抬手一拢散落鬓边的碎发, 自信向商南明:“嗨官人!” 商南明眼眸闪了下, 将文件夹拍进他怀里:“去做笔录, 污染物这里交给我。” 拘束箱已经被搬下车,打开放在旁边等待。 祈行夜本来还有些担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行吗?” 商南明:“…………” 旁边的专员:嘶——刺激! 商南明面无表情:“我只比你大三岁,谢谢,要亲身验证吗?” “不了不了,相信你——加油哦商长官!” 祈行夜迅速逃离将被激活的火山。 远处的另一辆车内,明荔枝正担忧的安慰着张丽。 有了熟悉信任的人在身边,张丽的状态明显比刚刚好不少,她捧着热水,身上披着祈行夜大衣,虽然还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的流眼泪,但已经能和明荔枝简短交流,说话也不再颠三倒四,看起来在逐渐恢复中。 看到祈行夜走过来,张丽连忙起身道谢。 当时那个情况,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会像流浪汉一样可怖诡异的死状。现在重新回忆起来,祈行夜就像从天而降,将她从绝望中救走。 张丽感激不已,连连道谢,还要付钱给祈行夜当做报酬。 毕竟明荔枝长时间离校,她身为班长一定会统计好班内人员情况,自然也知道明荔枝是在一家私人侦探社兼职。老板救了她,她付钱当做委托报酬,也是自然的。 祈行夜却拒绝了,笑眯眯道:“你是荔枝的朋友,当然也是朋友。帮助朋友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你一直对我们家荔枝很好,我帮你也是正常,不用这么客气。” 他递给张丽几块从自己车里搜刮出来的小蛋糕:“吃点甜食,能快乐一下。今晚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再请几天假,在家看剧睡觉休息休息。” “你只需要给你们老师交请假条就行,剩下的我来说。放心。” 张丽眼带惊奇,对祈行夜好奇不已:“祈老板不是侦探?还认识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明荔枝接话:“没事的班长,交给我们老板就行,他认识京大所有老师,连食堂阿姨都是他的挚友。下次去食堂打饭,就说是祈老板的朋友,阿姨都会多给你个鸡腿。亲测有效。” 张丽“嘶!”了一声,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不好意思打探别人的私事但还是抵不过好奇:“祈老板怎么会认识这么多人?我觉得我朋友圈里有两百人都很疲惫了。而且,祈老板不是民俗学吗?怎么会认识生院的老师?” 祈行夜也不藏私,他笑着在张丽身边蹲下,仰头看向逐渐好奇的女生,道:“以前在京大上学时给别人替课挣钱,别说是你们生院了,京大很多专业我都上过课,自然也和老师们混熟了。” 混熟了——指老师们忽然发现同一张面孔出现在所有课堂,并且只要有他在,就连课上其他很多同学的平时作业实验报告论文都做得漂亮,直接拉高了所有老师的期待值,以致于那两三年里各大专业挂科率极不稳定,过山车一般起伏。 而起伏情况,由祈行夜这张俊脸出现哪个专业的教室而定。 老师们:……草!!! 反应过来不对劲的老师们开始自查,因为祈行夜,那一年的京大掀起最大一波纠察浪潮,严禁替课和替写作业等情况。 考试难度直线上升,学生们叫苦不迭,哭诉无门,也掀起了对根源因素的追查到底行动。 至今,在京大的校园BBS上,还残留着当年的战况之盛。 满校园“追捕”祈行夜,任务口号“活捉祈行夜,消灭挂科率”,最多跟帖达上万贴。 足以见当年那几届被荼毒的学生们内心悲苦。 张丽:“哦!我想起来了,原来老板就是当年那位祈行夜啊!” 她想起之前在校园告白墙上看到的,老学长们忆往昔,纷纷提起当年那场行动,“祈行夜”三个字成了暴露届数的暗号,只要“活捉”对上“祈行夜”,就会被默契的认为是自己人。 很多被祈行夜荼毒的专业在同学聚会时,都会将此事重提,变成独特且难忘的青春回忆。现在还有很多继续在京大深造学历的学长们,提起“祈行夜”三个字就能瞬间拉满怒气值。 但令人惊奇的是,这样被很多人“记恨”的祈行夜,却在京大校园里如鱼得水,到哪里都能迅速通过共同话题成为熟人。 ——毕竟,那对很多人来说,是美好的青春回忆。 时间流逝,愤怒褪去,反而留下鲜明美好的感慨,于是祈行夜本身在很多人眼中也变成了“地标”,看见他,就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岁月,不由得亲近向往。 很显然,祈行夜比意料中还要善于利用这份复杂的好感度,成功让当年那些学生如今的年轻教师们“黑转粉”,成为挚友。 那段故事落在祈行夜嘴里,更是被讲述得天花乱坠,他自己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优秀好青年——京大楷模,世界第一! 张丽:“哇!!” 知道真相的明荔枝,迟疑:“这,能这么说吗……?” 祈行夜骄傲挺胸:“当然!为什么不能说,我这么棒!” 共同地点产生的相似经历,拉近了张丽和祈行夜之间的距离,让她对祈行夜的印象,也从“明荔枝兼职公司的老板”,变成了“亲切靠谱又酷的亲学长”。 “没想到祈老板当年还是京大的校园风云人物。” 张丽羡慕:“真好,光听老板描述都觉得热血沸腾,太有意思了,要是我和老板一届就好了,我也想看看当年的盛况。” 祈行夜默默望天。 上千人满京大抓人围追堵截想要套他麻袋的事……就不用看了吧? 京城大学:总有些学生,是我不太想承认的…… 有了祈行夜这一打岔,张丽也从先前的恐惧惊吓中慢慢抽离了情绪,能够平稳的说起事情原委。 “我从图书馆回来,想要给流浪汉食物,但有人骑着自行车向我们泼水。” 张丽眼中含泪,悲伤道:“是那位大叔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本来应该死的是我。” “我看得很清楚!那个骑自行车的就是故意的!他还专门停下来看。” 张丽气愤:“他本来要杀的是我!祈老板,你一定要抓到这个人,我会付钱,你把这当做我的委托,一定要抓到!就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为了那位大叔讨回公道!” 祈行夜点头,眉眼含笑,温柔的拍了拍张丽的肩膀:“放心吧,他跑不了。” 出于气愤和对祈行夜的熟悉信任,张丽全力配合,将当时的情形仔细描述得清楚。甚至她还会些简单的绘画,也努力回忆,将当时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的模样尽量清晰的画了出来。 自行车的款式,花纹,那人的身形,当时的衣着……即便那段记忆对张丽而言极为痛苦,但在祈行夜的引导下,她更加愤怒且急迫的想要抓到那人,也因此盖过了痛苦,气势汹汹像个战士。 “谢谢,同学你的回忆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有你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祈行夜郑重道谢。 张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抿唇笑得腼腆。 被人肯定价值,总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他们需要被看到,被肯定。 祈行夜深谙此道。 等他招呼专员小王,让小王帮忙将张丽送回家时,张丽已经恢复得和平常差不多了,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她刚刚还被吓得神志不清缩成一团的惊恐。 专员惊奇,连连看了祈行夜好几眼:“祈侦探,你该不会连心理的知识都知道吧?” 祈行夜比了比手指:“一点点,不值一提。” 污染现场周围毕竟危险,在确认张丽的情况确实好转并稳定之后,小王就开车将张丽送回她的住处,不让她有遭受危险的可能。 临走时,小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张丽,细细叮嘱操心,还询问她是否需要早晨来送饭。 张丽独居的情况,让小王很担心。 他在这个职位上,见过很多实习调查官的窘迫和恐惧。 那些新手们第一次面对污染物时,表现不比张丽好到哪去。 对死亡和疼痛的恐惧,是灵魂的本源。 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受惊之人独处之时。有人陪伴时的欢笑逐渐退去,独自一人在家,恐惧会再次袭来,大脑不受控制的强制自己一遍遍回忆当时的场景,自虐一般却无法停止。 人类对自己,有破坏的本能。 那些第一次出任务的新手调查官,都会有前辈带领,有搭档陪伴。 但张丽没有。 小王很担心在自己离开之后,张丽会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好转的精神状态会再次起波动。 “要不我还是把明荔枝喊过来陪你?或者我找个女同事过来……” “不用啦,谢谢你。” 张丽抿唇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祈老板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被恐惧打倒,而应该保持对始作俑者的愤怒!” “你们都有工作,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多一个人工作,就能快一点抓到那个人。” 张丽反过来迫不及待的推专员离开去工作:“快去!” 专员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意识到,祈行夜竟然将张丽的情绪完成了置换代偿——从恐惧到愤怒。 并且听张丽的口吻,她对祈行夜极为推崇。 即便她才刚刚认识祈行夜。 专员忽然很庆幸,祈行夜是自己的同事,调查局一员,而不是敌人。 “如果祈侦探想,他就可以拥有一支忠诚的队伍。” 专员眼神复杂,自言自语:“真的有人愿意和祈行夜为敌吗……” 被猜测的祈行夜在送走张丽之后,也并没有停下工作,立刻折身回到污染现场。 对污染物的整理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残留在砖石缝隙里的油脂血浆,正在被专员仔细打扫。 祈行夜回来时,商南明刚好清除了现场的污染粒子。 污染计数器的指针在逐渐回落,逐渐趋于平稳。 但在清除之前,污染粒子已经开始了衰减。 它像是只能依附在人或衣服上才能存在,一旦失去宿主,就会迅速枯萎,失去原本的效果。 正像祈行夜先前意识到的,泼洒在地面上的液体,并没能腐蚀砖石。 祈行夜走近:“怎么样,送去的液体有结果了吗?” 调查局总部日夜不休,工作人员三班轮倒,支援在第一线的外勤调查官们。 污染粒子没有下班时间。 采样刚被送到分析部的化验科,商南明就立刻给化验科科长打了电话。 他尽快批复化验科的文件,科长则立刻检测他们的样本。 毕竟前面还有其他组调查官送去的样本等待检测。如果等待排队,这期间,那个泼液体的人很可能会继续造成其他伤亡。 但是,检测结果——“是水,以及污染粒子。” 商南明眸光沉沉:“高浓度污染粒子。” 污染粒子一般以颗粒状存在于空气中,轻盈得像雪花。 但是检测的液体中,却完全由水和过于高浓度的污染粒子组成,已经近乎是被液化后的污染粒子。 问题在于,就连科研院,在这二十几年间,都没能彻底完成对污染粒子的液化研究,只存在于实验室内的理论和理想实验中。 可按照祈行夜从张丽那里得到的信息,泼洒液体的人拿的只是个普通的玻璃瓶子。 专员也在两公里外的一个垃圾箱里,翻找到了符合描述的玻璃瓶。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牛奶瓶。 没有特质金属,没有加压或良好密闭性。 无论化验科怎么看,都不认为这种瓶子可以液化污染粒子并承载。 总部的化验人员一头雾水,反而被激发起了兴趣,热切打报告请求出外勤想要到现场实地勘测。 仅有的两个成分中,水没有达到腐蚀融化动物和植物的效果,那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近乎液化态的高浓度污染粒子了。 液化污染粒子! 如果搞清楚可以在什么条件下完成,那在研究领域上就是一大步!对调查官们也可以发展更完备的后续支援,这对装备升级来说,可是新一代概念! 商南明批准,并授权由化验科独家研究。 科研院则没有权限获得此次的数据和样本。 商南明负责和各部门唇枪舌战,确定权限划分,以最快的速度在深夜所有部门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将对的研究,划分进了自家范围,并且快速签字批复,板上钉钉,谁想再抢都难。 在商南明身边的祈行夜,甚至听到了电话那边化验科的激动欢呼,还有人在喊“万岁!”、“商长官最帅!”、“我宣布这辈子最爱商长官!”、“商长官还缺人吗?我想去机动1队了。”…… 祈行夜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那些一直醉心研究和技术而显得严肃的技术人员们,竟然也有这样活泼得像小孩子的一面。 商南明的声线中夹杂着轻浅笑意:“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这对他们而言,比万金更珍贵。” 祈行夜摊手表示理解:“就像每一个侦探都拒绝不了福尔摩斯,每一个伟伟都拒绝不了可爱小祈一样。” 商南明:“……不,秦伟伟可能有其他想法。” 祈行夜蹲在拘束箱前,静静与箱子里已经融化成骸骨和粘液的流浪汉对视。 不知是否是他盯着同一东西看了太久,开始晕眩。他竟然觉得,那骸骨,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刚刚还自然垂下搭在腹部的残缺指骨,不知何时,竟然挪动到了胸膛上.裸.露.的肋骨间。 而流浪汉坍塌捏扁的眼窝,也偏移了角度。 仿佛它还有自主意识,在努力活动不存在的眼球,想要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觉得自己后背冷汗都起来了。 “商南明!快来看。” 他指着骸骨,焦急问道:“它刚刚是不是动过了?和你印象中的姿势一样吗?” 商南明逐渐严肃了面容:“确实动过。” “严格来说,它并没有“死”,而是结束了人类的身份,转变成了污染物。以污染物的标准看,它是活着的。” “只不过,灵魂被困在腐烂的身躯里,无法逃离。” 任何一个正常世界的法医,都会毫不犹豫断言流浪汉已经死亡。 但如果是调查局的医疗官,就会认为流浪汉并没有死,它的意识,被困在了融化的骸骨里,以另外一种状态存在。 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腐蚀,皮肉骸骨融化成粘液,头颅软得像烤化后的芝士,甚至承担不住头骨本来的重量而垮塌成一团,面目全非,失去人的形状。 但是它的意识,始终清醒。 就像在大型手术中途麻药失效醒来,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刀在自己血肉里划过的冷意,痛感直达大脑。脏器,血管,筋肉,骨骼……全都变成一滩恶心的粘液。 它想做什么,却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被封琥珀里无法逃离的灵魂。 人可以通过眼泪和尖叫宣泄恐惧,可是没有声带,它甚至连痛苦喊叫都做不到。 祈行夜愕然,不可置信的看向流浪汉残余的骨骸:“没有其他方法让它解脱吗?” 商南明摇了摇头,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它已经是污染物,跟随污染源的存在与否而消亡。” “如果找到污染源,就可以抑制污染粒子保存它的意识,让它跟随身躯一起死亡。” 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物理手段,能够帮助流浪汉解脱。 商南明曾通过资料告诉祈行夜,成为污染物之可怕,即便是调查官被污染,也很难承受得住那样的痛苦。 他本想让残酷的事实吓退祈行夜,却反而激起了对方的兴趣。后来,又变成他叮嘱祈行夜照顾好自己的事例。 而现在,祈行夜目睹了异化腐烂的全过程。 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感同身受于污染物的痛苦。 ……以及愤怒。 拘束箱很快被合上,严密上锁,等待运回调查局总部。 特制金属足以隔绝污染粒子,被关严的拘束箱对污染物来说,属于没有“空气”的真空地带。 而对尚残留神智的污染物来说,那也是一时片刻的解脱,失去污染粒子对意识的修复,它就可以像被酒精麻痹神经一样,模糊了痛苦。 即便是暂时的,也已经是仁慈。 祈行夜垂首站在原地。 冬夜的冷风吹起他的发丝,明明他站在路灯下,却脚踏阴影,遮蔽了神情。 “祈行夜……” 忙碌的现场中,商南明却敏锐注意到了祈行夜的不对劲。 他走过去,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掌落在祈行夜肩膀上,叹了口气:“这就是真相。即便残酷,但它是真实的世界。” “我们生存,并且隔绝的残酷世界。” 良久,祈行夜才“嗯”了一声。 他慢慢抬起头,被风拂乱的发丝间眉眼凌厉。 曾经书中江湖的剑光穿透纸面,落在了他的眼眸中。 欢笑下被遮蔽的真实,也被在商南明眼前被揭露一角。 “我可是,接受了张丽的委托。二百块钱呢,我当然要努力完成委托。那个人,跑不掉了。” 祈行夜声音很轻。 他明明在笑,却让见者内心发寒:“污染物都比人有人性,那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比野兽还不如的东西。” 商南明手掌微微发力,捏了捏祈行夜的肩膀,将自己的温度传递:“我知道了。” “我们是搭档,你的愿望,也是我的目标。” 天桥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立刻被调取过来,试图从影像中找出当时那个骑自行车泼洒液体之人的长相。 但因为这里的位置较为偏僻,并且行政重叠,职责划分并不太清楚,认为归属京城大学管理和认为归属街区的,各执一词,也使得这里的监控摄像,远比繁华地稀疏,只有三部在持续工作。 祈行夜将送来的监控影像反复对比数次,都没能找到能看清骑自行车人的角度。 骑自行车的那人身材匀称,祈行夜从对方胯骨的宽度判断出为男性,但对于男性而言,对方有些矮小,从视频情况看,只有一米六左右。 因为那人带着专业的头盔和护目镜,脸也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并且穿过天桥下方时始终方向朝前,没有回头,所以使得影像辨认工作更加困难,始终没有完整的面部出现在监控里。 调查局提供的移动分析设备,远比民用的技术先进,很快就将此人的身体数据和动作特征分析出来,提供了详实数据。 祈行夜尝试将有关此人的数据输入数据库中,却一无所获。 商南明瞥了一眼:“并不是所有人的全部数据都在数据库中,这涉及到个人隐私问题,不会强迫国民提交全部数据。只有重刑犯和重点关注人员,才会有完全的数据在犯罪数据库中。” “没有比对结果,说明对方在此之前,并非重刑犯或重点关注人员。” 商南明轻叹,给出祈行夜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很有可能,那只是一个普通人。” 祈行夜捏紧了手指,关节泛白。 如果是罪大恶极之人,似乎还有理由,有可以被划分出人类群体的正当缘由,承受愤怒和指责。但,最讨厌的结果,就是那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属于“普通人”群体。 让恶变得宽泛。 且令人失望。 一直以来用生命保护在身后的人们中间,竟然会有这样根本不值得保护的人…… “不必想太多。” 商南明平静道:“恶和善总是纠缠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白’,落在条件适合的环境里,也会开出恶之花。” 寻常看到的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旦环境改变,落进压力更大或被提供了作恶条件的地方,也会有被公序良俗和世俗目光压制的阴暗想法,在内心滋生。 商南明看过太多,也有过被护在身后的人们伤害攻击的时候,他已经习惯。 他只是担心祈行夜的坚定信仰,会被动摇。 但祈行夜恢复得比他意料中快太多。 当祈行夜重新抬眸看过来时,已经恢复了寻常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监控里很难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小王刚刚不是在两公里外的垃圾桶捡到了玻璃瓶?” “如果他不是个惯犯,那就算严密,也是生涩,百密一疏。或许他会觉得离开天桥就安全了,放松警惕摘下头盔,或是出现在其他监控摄像中。” 祈行夜转身向车辆走去:“走吧,去实地看看,也许那附近的摄像头可以提供新的线索。” 张丽提到过,那人骑远了之后还专门停下来向后看过。 在祈行夜看来,这是作恶后的得意洋洋,将此作为可以回味的“功勋”,想要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很有可能,沿路的转角或丢弃瓶子的垃圾桶处,那人会觉得安全了而停下来,回味自己的“成功”。 那也会令那人露出更多破绽,提供有关身份的线索。 商南明开车,祈行夜将沿路的摄像头全都标记,并让专员去要来了监控录像。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再出现摄像头太少而漏掉信息的情况,他还将路边的一些小饭馆和商店认真记了下来。 有的店面门口有摄像头,也都被他一一标记了下来。 商南明:“你想要拿到这些摄像头的监控视频?很难。有的人家不一定开,只是装上起一个震慑作用,有的,不一定配合你,将视频给你。” 就算能够拿到视频,那也是明天或更久了。 对那个极为危险的伤人者而言,太慢了。不等找出线索,他就会再次伤人。 祈行夜却眨了眨眼,迷茫:“为什么要那么久?” 他晃了晃手机,界面停留在拨号界面,上面备注的赫然是“肥肥面庄老板”。 商南明:“……?” 他向车外看了一眼,看到他们刚刚开过的一家装有摄像头的店,就是“肥肥面庄”。 “你……” 商南明皱眉:“认识那家店的老板?” 祈行夜自然的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可是在京大读书四年,这附近所有的店我都熟悉,也经常回来,新店我也认识。” 他比量了一下:“这条街,从头到尾,没几个我不认识的老板。” 商南明:“…………” 他的眸光难得惊讶。 “我怎么有种错觉。” 商南明问:“你为什么到哪里,都认识?” 不论是安平区的美食街巷,还是京大附近的店面——如果说侦探社附近的街区人们认识祈行夜,是因为他人缘不错,注重邻里关系。 但整个京城都认识,是不是离谱了? 即便商南明本身也擅长对外交际,经常被调查局的人惊叹。 但他还是觉得,祈行夜的程度已经不能单纯归类为人缘好了。 大概是民俗学的“玄学”范围了。 祈行夜闻言笑了:“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人口普查机器人,怎么会认识京城两千万人呢?” 商南明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祈行夜语调轻松道:“顶多认识几万个啦,毕竟通讯录容量有限。” 商南明:“…………” 祈行夜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手机技术不够用哦,通讯录竟然还有上限?不够用啊!什么时候有能装下几十万个手机号的通讯录就好了。” “因为装不下,其他的手机号我只能背下来了,好烦哦。” 商南明:“除了你之外,别人很难有这种需求。” 深夜时间,对很多人来说都已经沉沉入睡。 尤其是需要凌晨早起工作的面馆老板。 祈行夜耐心等着,几分钟之后,面馆老板似乎终于被吵醒,声音带着睡意接起了电话:“怎么了祈大兄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要打架吗?” 商南明不由得侧目看来。 半夜被吵醒脾气还这么好,对方和祈行夜绝非点头之交。 祈行夜:“大哥救命啊!你家监控视频赶紧给我,还有这条街上其他人家有监控的,你认不认识?也帮我说说。” “我接的委托,有人在这条街上杀了人跑了,还有可能杀其他人,不快点找到他就会有下一个受伤——人命关天,江湖救急!大哥,全靠你了!” 对面的面馆老板瞬间清醒,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杀了人还敢跑?!” “你等着,包在我身上!” 挂断电话,祈行夜又迅速联系了沿路上看到的其他几家,三言两语将对方说得义愤填膺,热血沸腾,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忙。 不到十分钟,祈行夜已经收到了这条街上绝大部分监控视频。 旁边的专员:……神迹! 他咽了口唾沫:“如果祈侦探来分析部做外围专员,效率一个顶十个!” 工作十年,还没有刚进入调查局工作的祈行夜工作优秀,是什么感想? 专员:谢邀,感受到了人与人的察觉,心服口服,差距太大连比试的心思都没有。 祈行夜的方法很快奏效了。 被多角度拼凑起来的监控视频,很快在终端屏幕上被程序重组成了三维立体影像,一目了然的清晰。 那人骑车快速从天桥下逃离,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确定没有人追过来之后,就慢慢放缓了速度。 他将装液体的瓶子扔进垃圾箱,然后摘下了口罩,依靠着墙角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极为愉快。 似乎是觉得不可能有人找到他,安全感之下,他推着车哼着歌,摇头晃脑的拐进旁边阴暗狭窄的小巷。 在转角的瞬间,透过眼镜的缝隙,某一个角度下,监控拍下了那人的侧脸。 虽然模糊,但,五官俱在。 祈行夜眼神冰冷,却愉快的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Bingo!抓到你了。” 视频被截图,解压缩放大,重新处理图像,根据光点凹凸数位点重组,过滤杂质,图像变得清晰起来,并被发送到分析部,搜查此人的身份。 祈行夜刚转头,向商南明露出一个笑容,终端就传来了提示声。 “商长官!在距离天桥三公里外的居民区,发生了另一起泼液体伤人事件,受害人和天桥受害者的状况极为相似!高度怀疑同为案件,尚未正式现场确认。” 安可的声音急切,从听筒中传出来时,听起来快急哭了:“受害人报警求助,那附近的专员截取信息认为和我们的办理范围重叠,所以给我打了电话。” 他六神无主:“我在京大另一边追查另一条加害人的线索,距离第二起伤害事件九公里,无法立刻赶到,我……” “我知道了。” 商南明沉稳截断对方的话:“地址发给我,我和祈行夜在附近,由我们来负责。” “安可,你们组继续负责跟进另一条线索,同时注意配合分析部。” 商南明迅速向地址驶去,同时一心二用,给安可下达了明确指令。 有了努力方向的安可也快速从慌乱中平息下来,应声执行。 与此同时,和本次污染案相关的所有信息,都源源不断的向商南明汇总,他有条不紊的处理并分析,再向负责本次案件的人员下达指令,同时还要安排好从总部赶过来的化验科人员。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气得给商南明打电话,指责他跨部门行使指挥权,不问过自己就安排自己的人。 “化验科!隶属于!分析部!不是你的机动1队,商南明,你手不要太长!” 商南明轻笑:“什么部门?我们不是调查局大家庭吗?” 四两拨千斤。 张长官:“…………” 站在道德制高点给别人扣大帽子!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啊啊! 副驾驶上的祈行夜全程目睹,欣慰向商南明竖起大拇指:“有乃父之风!你爸爸我当年也是这么干活的。” 商南明:“…………” 等赶到第二起伤人事件发生地时,远远的,祈行夜就看到了围在居民区门口的一圈人墙。 警察在接到电话时已经赶到了,救护车也在旁边不断闪烁红蓝光芒,在深夜中将附近的楼宇都染上紧张的颜色。 旁边居民楼的窗户后面,有居民好奇的伸头张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只是围着,面露难色,却就是没有一个人动作,所有人甚至身穿制服的医护都围在附近,却无法上前,更别提送医或救助。 气氛僵硬,在场众人揪紧了心弦,每个人都在抑制自己的慌乱和恐惧。 祈行夜赶紧下车迈开长腿跑来:“让一下谢谢!这是我们职责内的案子!” 他拨开人群,看到了被挡住的场景。 青年倒在地面上,不断试图向外攀爬,痛苦的小声呻.吟却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救……” 他颤巍巍向祈行夜伸出手臂,眼睛浑浊涣散,却还充满渴望。 “救救我……” 青年的下半身,已经融化成一滩粘稠的液体,白色烟雾升腾缭绕,像是被浓硫酸腐蚀后的模样。 他下半身的衣服布料全被腐蚀,旁边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液体泼洒后的水渍印痕。他的双腿连皮肉都已经融化,露出森森白骨,在散发着腥臭焦糊气味的油脂粘液里半隐半露,骨骼破碎弯折,像被烤化的芝士条。 油脂渗透砖石,留下人字形印记,从不远处拖行过来,还有鲜红碎肉散落在半路上,鲜血成为划线。 青年的腰部以下已经快要完全融化,上半身,却还完好无损。 似乎从腰部开始被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人间,和地狱。 青年痛苦呼救,一声声如泣血嘶哑。 “救我,求求你们,谁都行,救救我……” “不,杀了我,杀了我!” 祈行夜注视着青年,僵硬在原地,屏息也没有发现。 他的心脏沉重酸涩,在向下无底坠落。 但随即升腾起来的,却是愤怒。 点燃了他的眼眸。 章节目录 第51章 第51章 青年的一声声泣血呼救哀鸣, 撕裂了所有人的心脏。 在场众人都露出不忍神情,更有人转头抹泪,被青年的惨状击中。 即便周围的警察医护都想要帮忙, 但当商南明确认了现场有残留的污染粒子时,还是示意所有人全部撤离,不允许靠近污染现场。 专员已经扯起警戒线, 并着手准备交接文件。 “不……你们看不到伤员需要救治吗?” 护士不可置信,指着哀嚎求助的青年, 厉声向商南明:“他还有救!如果救治及时,可以高位截肢, 最起码他的性命能保住!你们不能……” “我知道。” 商南明平静垂眸:“如你所见,他是化学烧伤, 寻常医院并不具备应对此类伤情的经验, 反而会耽误救治时间。专业处理此类伤势的专家医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如果你们继续在附近停留, 你们也会被蒸发的气态化学物质灼伤。” 对不清楚污染的普通人来说,用更加贴近认知的方式解释, 更加易懂接受。 “撤离吧,这里已经由我们接手,有其他病患正需要你们。” 商南明指了指警戒线旁的专员:“交接文件已经在准备中。放心,我们的专家会全力对伤患进行救治。如果你担心伤患, 可以随时联系专员进行后续确认。” 专员微微躬身,向看过来的护士致意。 即便还有疑问,但在场的人也很快意识到,这已经超出自己的处理范围, 属于更高的权限。 现场很快被清理, 专员送走众人。 商南明也再次电话确认了医疗官的位置。 他向祈行夜走去,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医疗官五分钟后赶到。” 与祈行夜明显的情绪起伏不同, 商南明站在疼到哀嚎打滚的青年旁边,将他的惨状看得清楚,但依旧毫无波动,平静得和寻常没有不同。 祈行夜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果然是机器人吧?” 商南明已经将污染计数器放在青年身边,测定他的污染系数。如果青年只是下半身融化,上半身还处在正常的数值区间,那对他的救治,还来得及。但如果青年已经被污染成为污染物…… “污染系数,E级最低。医疗官可以处理。” 商南明直起身,平静道:“情绪没有意义,哭死在这里,污染也不会凭空消失。” “他已经算是幸运。” 商南明侧眸,声线低沉:“化验科和医疗部临时组成一支外勤小队,勘测液化态污染粒子完成研究。他可以很快得到饱和式救治,但能否存活,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如此剧烈的痛苦。 就算经验老道的医疗官将他救回来,最好的结果,也如之前的护士所言,高位截瘫,漫长余生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幻肢痛会影响他一生。 更别提后续的治疗。即便调查局可以特批负担几十年高昂的医疗费用,但对青年本身而言,他能否接受毫无尊严的生存方式? 连大小便都需要其他人帮助。 只是偶尔一次的晚归,就让本来健康的身体残疾,浑噩废人。天堂地狱一瞬间。 心理上的问题,更加严峻。 “祈行夜,我说过,污染是一片黑暗水潭。不仅是对你本身,对任何沾染污染的人来说,都是如此。你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那你做好准备,直面他人的痛苦和求助了吗?” 商南明眉眼无波:“你才走进这片世界一个月,就有诸多感慨。而我,已经身处水潭深处十余年。” 远处,有调查局牌照的车辆闪烁着示警灯光,沿小路快速冲了过来。 明黄色防护服的医疗官迅速拎着医疗 箱下车,笨拙但努力的跑来。 商南明上前,简要向医疗官说明情况。 祈行夜转身,眼神复杂的看向商南明的背影。 几名医疗官很快接手了青年。 他们在原地快速支起简易医疗帐篷,就地进行截肢手术,将青年完好的上半身和已经被污染浸透的下半身分开。 被全身麻醉的青年,哀嚎痛呼声弱了下去,渐渐熟睡。 在医疗官们努力抢救青年的同时,现场也被交给了祈行夜两人,让他们可以不耽误分秒的查找有关于骑车人的线索。 祈行夜挽起袖口,咬着手电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这附近的居民区因为年限久远,一部分路面地砖缺损后没有重铺,原本设计成花园的花坛也种满了蔬菜,到处都是松软的土地。 没有硬化的土地提供了另一重便利——自行车车辙,以及骑车人停顿下来回头欣赏自己杰作时,在路面上留下的脚印。 深夜没有更多目击者,青年也昏迷中无法详细描述那人长相特征,但凭借骑车人留在现场的痕迹,祈行夜依旧尽可能找到更多指向性线索,填补张丽描述中的空缺,让骑车人的形象和相关信息立体起来。 祈行夜小心将这些印记拓下来,处理成电子版本发回分析部。 商南明的长官调令之下,分析部有一整个小组为这起案件待命,不眠不休工作,为尽快抓到加害者而争分夺秒。 “男性,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但鞋码是40左右。” 祈行夜皱眉:“此人的父母身高不低,遗传来看他应该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但是从之前的监控来看,他已经成年,身高定型,却没有长到鞋码应该对应的高度……幼年时期营养不良。” “尺寸大小对很多男性而言,也是自尊心的一部分。而当他们的自尊心无法被满足,或是被嘲讽过,他们会为了证明自己和遮掩自卑,而做一些偏激举动,其中一些人会选择极限运动,更极端的,会有放火的倾向。” “通过这些举动,他们试图向外界传递一条信息:我是强壮的,有掌控力的,不可以挑衅我的威严。” 祈行夜摩挲下颔,逐条分析,建立起对此人的形象描述:“自卑又自傲,年轻,幼年期营养不良对应来自家庭压迫因素,但能买得起专业装备,目前经济状况良好,骑车可抵达并且对这附近并不陌生。居住范围在方圆五公里以内。” “之前监控里截下来的半张脸,加上这些约束条件,足够分析部缩小搜查范围了。” 他将自己的分析发给分析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搜查范围进一步缩小。 分析部专案小组:“祈侦探放心,我们已经在交叉搜索,一小时内一定能找到此人身份。” 祈行夜揉了揉太阳穴:“不能更快吗?人命关天啊!” 小组为难:“京大附近人口密集,符合条件的人有上万……我们尽量。” “专业的山地赛事自行车。能有这种压痕深度,一定是昂贵的轻型材料,并且这个花纹……我记得只有几个牌子会配备类似的轮毂。” 明荔枝凑过来,看了一眼车辙印记,就脱口而出:“我看了之前的监控画面。老板,这款自行车加上他当时那一身专业装备,总价格三十万左右。所以营养不良应该不是贫穷导致的。除非他幼年时家贫,后来家庭情况才好转。” 专员为两人的默契配合而惊讶。 明荔枝耸耸肩:“我以前的小伙伴里,有很多都喜欢极限运动,还有人因为喜欢而干脆赞助极限运动比赛,比如骑着自行车从悬崖往下跳。我虽然不感兴趣,但听得多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在专员吃惊的眼神中,明荔枝郁闷的鼓了鼓两腮:“我可是全世界 最棒的福尔摩斯二代的助理!” “我是凭实力从山北地区自己考进的京大,又不是靠别的混进去的。会这些也是应当的吧?” 他委屈得像小松鼠。 不被肯定的孩子快哭了。 而被明荔枝夸得开心的祈行夜,立刻骄傲一挺胸膛,回护自己人:“那当然,荔枝可是我的得力助手,是我的华生——要不然我怎么会给他开那么高的兼职工资?” 明荔枝小声:“老板,工资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一个小时才给我十块钱,显得卖炸鸡的金拱门都更大方。” 祈行夜:“金拱门挣一个亿才分你十五块!我挣二十块就分你十块,还不够体现我对你的重视吗?” 专员:“……我选十五那个。” 明荔枝打着手电仔细检查地面上的车辙印,整个人快要埋进地里了,姿势像个小青蛙。 他拨开枯草,随即惊喜:“老板!我找到序列号了!” 祈行夜连忙凑过去。 明荔枝指着车辙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残缺:“很多专业领域的人,都会将自己的工具视为自己的另一半爱人,像小提琴之于小提琴家,很多人找到趁手的工具,和找灵魂伴侣一样痴迷且难得,他们会更习惯于用自己的专属工具,并打上自己的烙印。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他们自己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比如,在做坏事时,换一辆车。” 明荔枝:“之前看监控时我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的姿势很专业,高速驶过十厘米高的减速带也毫无阻碍,一定是老玩家。” “换言之,他是专业赛事的成员,并且他的山地自行车,是专属的。这个牌子的定制,是百万级别的。” 说着说着,明荔枝却愕然意识到什么。 祈行夜很兴奋:“能在自行车上花费百万的人可不多,这样可以再次缩小范围了。” 拨开枯草后,车辙印上的那处像是被小石子硌掉的残缺,更加明显。 祈行夜仔细辨认,意识到那像一个“08”的印记。 他刚要在调查局终端里输入相对应的信息,就见明荔枝刚刚还笑着的神情慢慢严肃,变得凝重,然后翻出手机快速查找号码,拨了出去。 “好久没联系过,我是明荔枝。” 明荔枝重新笑起来,但礼节性假笑只是让声音听起来更柔和,却没有让梨涡显露:“你还记得去年赞助山地自行车赛事的那个吗?你请我去的那场。他叫什么来着,我好像弄丢了他的号码,你存了吗?” 电话对面带着浓浓睡意鼻音,被电话吵醒刚要发火,又被“明荔枝”三个字的自报家门强行压下了火气,迷茫应声,在半梦未醒间本能按照明荔枝的话行动。 很快,身份信息和电话都被发了过来。 手机蓝光的照耀下,明荔枝那张干净朝气的俊容上,显出几分冷峻。 他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像在压抑愤怒。 但在祈行夜问时,明荔枝抬头,重新扬起一个笑脸。 “找到人了,老板。” 明荔枝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手机:“李行,男,二十岁,李氏集团家的小儿子,前年从国外大学被开除回国后,一直在玩乐,圈子里有名的二世祖。” “他喜欢一切刺激的极限运动,本人也是山地自行车高手,去年赞助过国内外的山地自行车赛事。” 明荔枝皱了下眉,厌恶道:“他和我不是一个圈子层级的,但我对他有印象。” 赛事时,有选手失误,从悬崖上驾驶自行车跳下来时没有如预期落在斜坡上,而是被高空大风吹偏,磕在凸起的岩石上。选手当场摔断了脖子。 作为赞助商的李行却在屏幕前兴奋得无以复加,疯狂喊叫锤着 胸膛,被鲜血和死亡刺激得红眼。 这让当时被朋友强行拉去,又没兴趣而恹恹缩在角落里睡觉的明荔枝被吵醒,也因此对李行有了些印象。 尤其是李行头盔上的“08”标记。 明荔枝礼貌措辞:“他像是,基因返祖。” 翻译过来:李行是个大猩猩并且智力不全,不应该存在于现代社会。 祈行夜吹了声口哨:“酷——我家荔枝真棒!” 明荔枝被夸得找不到北,搜肠刮肚的找有关李行的消息,力争让自己配得上祈行夜的夸奖。 “老板说的没错,如果是李行的话,他确实一米六左右吧,印象中就到我肩膀,几年前他出国前,我好像看见过他,当时他瘦瘦小小黑黑的,到处拍马屁,不过没人喜欢他。李氏集团白手起家,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是他家大公子。” “听说早年李氏夫妇忙于外贸生意,李行就扔到乡下放养。后来是快高考了,发现考不上国内学校,李氏夫妇就给国外藤校捐了栋楼,送他出国。他在圈子里,一直是个边缘人,除了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没几个正经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明荔枝撇了撇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但是他花活儿可多了,总是组织各种聚会,很多爱玩的也因此跟他走得近了些。圈子里很多家长都告诫自家小孩,不要和他来往。” 明荔枝诚恳道:“他都不懂工作的意义,我不喜欢他。” 专员:“嘶——十块钱的工作意义吗,荔枝?” “不,是当福尔摩斯的华生,和大侦探一起探索世界。” 明荔枝骄傲翘尾巴。 专员:………完了,这孩子彻底被祈侦探洗脑了。 祈行夜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听得连旁观的专员都叹为观止,觉得光是听祈行夜的描述,明荔枝简直是湘妃再世神女下凡爱因斯坦复活。 身为被夸赞本人的明荔枝,更是笑得两个梨涡甜滋滋的,笑得脸都僵了,酒涡变酒桶。 “荔枝真棒!” “我命都是老板的!我要跟随老板一辈子,做华生!” 祈行夜感叹:“没想到荔枝是富二代还有这种用法,真不错。” 明荔枝:“我超好用!快用快用!” 商南明:“…………”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明荔枝会死心塌地的追随祈行夜。 而对祈行夜的“语言魅力”,也有了新的认知。 在祈行夜的赞同下,明荔枝将自己所知的有关李行的信息,全都转交给了商南明:“可以查一下李行的订购记录,我相信里面肯定有这辆‘08’山地自行车。” 商南明垂眸,修长手指划过纸条。 祈行夜在旁边兴奋夸奖:“华生!华生!” 明荔枝脸颊绯红,但骄傲的挺起胸膛,第一次在商南明面前鼓起勇气,主动问:“需要我帮忙的话,商长官不要客气。李氏集团,可能不是很好说话。但我可以做中间沟通的桥梁!” 尤其是这么晚。 除非有私人号码,否则想找李氏的人,也都会被秘书礼貌拦截,等天亮再说。 但他们没有那么多等待的时间。 短短两小时之内,已经发生了两起伤人事件。不知道李行是会就此收手,还是继续。 圈子有所重叠,明荔枝多少也听其他人当做闲聊,说起过李氏集团的私事。 李氏夫妇虽然对这个小儿子关注很少,但似 乎也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因此格外护短且纵容,从来没断了李行的金钱,任由他挥霍无度,他的烂摊子也一直是李氏夫妇在收拾。 光是明荔枝听说过的,就有几起伤人事件。 和他说起这件事的那些人,提到李行也都直皱眉:“明哥,你心软,但千万别对李行那种心软,和他在一个圈子里都觉得污染空气,膈应。” 就算李行杀了人,李氏夫妇可能也只会说:他只是个家庭不幸福,需要被弥补的可怜孩子,他有什么错?一定是别人勾引他犯错! 明荔枝很担心,商南明和李氏集团对上,会不会吃闭门羹? 商南明瞥了明荔枝一眼:“你不是掌权者,明荔枝。你想找李氏集团的掌权人,够不上。” “你想给谁打电话求助?” 他平静问:“你愿意打出这个电话吗?” “为,抢了你老板的我。” 他将明荔枝看得通透,连对方接下来想要做的每一步,都知之甚悉。 商南明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刚刚被祈行夜夸得飘飘然不知所以的明荔枝,猛地从云端坠落地面,浑身发冷。 明荔枝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低下了头。 祈行夜察言观色,一把将明荔枝拽进自己怀里:“十块钱的兼职工资,拼什么命呐?” 他笑眯眯拍了拍明荔枝的头:“荔枝记得,谁要是不给你钱就让你工作,你就是对方的爷爷!” 明荔枝茫然抬头,动了动唇瓣却不知说什么:“……好?” 商南明:“……指桑骂槐。” 祈行夜转眸看向商南明,摊手道:“欺负这么可怜的小荔枝,你也忍心?” 他掏出手机,对着通讯录思考:“等着——虽然我不认识李氏夫妇,但绝对能找到认识他们的朋友。” “不必。” “但他们没有权限。” 他微微垂眼,眉眼无波:“在我之下,众生平等。” 仿佛对商南明而言,令很多人厌恶却不敢招惹的李氏集团,也只是寻常臭虫。 调查局从来隐没在黑暗中,不暴露于人前,沉默守卫。 也因此,从没有人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行走在所有事务的阴暗面。 不可惊扰眠龙。 否则…… 祈行夜:“嘶!” 甚至没有让商南明等太久,对面就立刻接起了电话,满是笑意的主动问好,受宠若惊。 商南明却直截了当:“李行人在哪里?我让人立刻去接他。” 对面惊愕:“领导,这,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李行只是个小毛孩子,他……” 商南明漠然:“李行,在哪?” “不要让我再重复一次。李氏集团,不是无垢的白。为期半年的彻底重查,或是李行,你自己选。” 对面沉默片刻,随即长长叹气:“他又惹事了,是吗?” 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商南明没时间听对方诉苦,已经利落挂断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所有李行的资料,都被快速发到了枫映堂的对外工作邮箱里,又被枫映堂转交给商南明。 李行独自在外的住处,植入的定位芯片实时定位软件账号,卡号,交易记录,过去一个月的行踪…… 一应俱全。 在明荔枝口中护短又不讲理的李氏夫妇,此时对李行却像是烫手的山芋,忙不迭的“卖孩子”,生怕晚了一点,商南明就真的对李氏集团动手。 以李氏集团的权限,他们甚至没有资格拿到商南明的对外工作邮箱 。 在枫映堂眼里,对方也只是有钱的臭虫。 明荔枝啧啧摇头,一脸嫌弃:“果然,根本就是欺软怕硬,遇到能动摇自己商业帝国的人就软了。那点算不上什么的父母爱,根本比不上对事业的爱。” 祈行夜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第一次见面就拿到商南明所有联系方式的名片,有多难得。 他沉下眼眸,眼神沉思:如果商南明当时坚定拒绝,不想让他踩进污染这片水潭,那他连调查局的星点都无法接触,完全被排除在外。 商南明根本不会接受威胁或算计,决定的事,甚至不会留出商量的余地。所以当时……分明是商南明有意让他进入调查局!! 福至心灵一般,祈行夜恍然大悟。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算计了商南明才得到机会,但实际上……商南明压根就知道吧! 觉得自己被反算计了祈行夜,开始磨牙。 枫映堂:“长官,李氏集团……” “以林不之的名义,对外转交,强调:严格调查。” 商南明漠然:“本与调查局无关。但是,污染伤人,就有关。既然看到,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腐烂的,连根拔起。” 他一转身,就撞上了磨刀霍霍的祈行夜。 商南明:“?” 他连忙伸开双臂,让冲过来的祈行夜撞入怀中,避免对方天黑路难不小心摔倒。 明明是感知敏锐的调查官,却对祈行夜手里的长刀丝毫不设防,任由对方的刀尖靠近自己的心脏。 即便祈行夜真的拿刀冲向他,也只会被他认为是自己身后有敌人。 ——信任到,可以托付性命。 正如商南明正式邀请祈行夜进入调查局,成为自己搭档时所言。 祈行夜:“你算计我!” 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了然。 他轻笑:“你也威胁了我,祈侦探。一来一往,才叫公平。” 祈行夜磨牙。 商南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将祈行夜放回地面时,还顺手抚平了对方外套上的皱褶,随即将李行的定位交给他。 因为李行并不在住处,所以害怕惹怒商南明的李氏夫妇,干脆将李行的定位系统也双手奉上。 有它,李行此刻的坐标一目了然。 距离安可之前跟的另一条线索指向的位置,只有不到一公里。 商南明立刻下令,拿到实时定位的安可迅速追踪拦截。 红点在屏幕上移动。 祈行夜忽然出声:“李行走的方向,是他在外面的住处?他在回家……嗯?” 他皱眉:“速度不对,这不是自行车的速度。二百三十迈,还在提升——他疯了吗!这是城区!” 祈行夜愕然,但来不及愤怒,就迅速告知安可:“李行没有骑车,注意高速飚车的跑车,那就是李行……” 话未说完,电话对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重响,然后是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重物摔在地面的声音,嘈杂声音混响,声音刺耳。 祈行夜被刺得神经疼,不得不赶紧将手机拉远。 但不论他如何呼唤,安可却没有再回应。 只有风声,以及另外一道跟随车轮声渐渐远去的怒骂声。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有不好的猜测。 他们迅速上车,方向盘打满转弯,冲向屏幕上红点快速移动的位置。 祈行夜一直没有放弃的呼唤安可。 直到几分钟后,才在一阵杂音中,重新有人声出现。 却不是安可,而是另外一人。 “长官,我是安可的搭 档胡未辛。” 那人的声音带着年龄沉淀的醇厚磁性,此刻却像是在咬牙压抑着愤怒:“目标李行冲卡,高速冲撞安可。安可现在陷入昏迷等待救援,我将继续任务。” “不必,你立刻带安可去找医疗官。” 商南明从祈行夜手里拿过手机:“剩下的事,交给我和祈行夜。批准你暂时退离此任务,直到安可确认安全。” 胡未辛沉沉应了一声。 而在商南明的高速驾驶之下,他们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车祸撞击现场。 祈行夜连忙向车窗外看去。 深夜无人的街道上,满地散落车辆撞击之下残留的碎片,还有衣服碎片和在地面上拖行摩擦后剩余的金属,依稀可见曾是调查官身上配备的武器。 以及路面上红得刺眼的鲜血。 而在路边,一名调查官正跪在地面上,对瘫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另一人快速进行急救措施,身边放着不少医疗用品。 仅是从现场残留的痕迹,祈行夜就能在脑海中重构出之前的撞击,有多惨烈。 驾驶跑车的李行很有可能意识到了自己在被追捕,而安可不会放任他逃离。安可身上的制服,刺激了李行的神经,作恶之人对制服的恐惧憎恨。 他撞向安可的力度,分明是奔着让他死亡去的,地面上没有刹车痕迹,他看到了安可,反而加速撞击。 没有丝毫犹豫。 车窗外的景象快速略过,商南明并没有下车帮助的打算,而是紧紧跟着屏幕上的红点,眼不错珠的跟上。 祈行夜有些担忧:“医疗官都在之前的伤患那里做手术,有人能有时间顾及到安可吗?” “二百多的速度撞击,安可……”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沉重:“安可,还有存活的可能吗?” 商南明点了点终端屏幕,示意祈行夜,自己已经向化验科出外勤的小队下达了指示,几名有医疗经验的化验人员正在向安可所在地赶去。 “紧急救治,是调查官的培训项目之一。安可和他搭档都是正式调查官,他们必须有应对这种场面的能力,和心理准备。” 车速同样已经飙到上二百,连风声在耳边都像野兽咆哮。 但在商南明冷漠的俊容上,看不出寻常人飙车时的激动,也没有对下属的担忧:“看来今天是他们的幸运日,医疗人员充足。” 祈行夜皱眉:“你不担心安可死在那吗?” 这个速度,就算是撞击试验的假人都四分五裂。 “比这更危险的场面,正式调查官也要经历。况且,有胡未辛在,安可死不了。” 面对祈行夜时,商南明才有耐心解释,道:“胡未辛,曾经是负责安可实习调查官时期的前辈。他做调查官的经验,足够让安可平安无事。” 祈行夜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随即不爽:“你是故意的吗?明知道这些,还不告诉我,看我干着急?” 商南明笑了:“何不自省?” “祈行夜,不是我故意让你着急。根本原因,是你不信任我的判断。或者说——祈行夜,你真的信任过某人吗?” 祈行夜注视着商南明俊美锋利的侧颜,一时愣住了。 像忽然被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露出了他原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后座上的明荔枝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商南明就在确认祈行夜做好准备后冲了出去。 车速极快,城区内快速转弯避障,商南明掌控下的车辆仿佛和他本身融为一体,如臂指使。 而明荔枝,则像个乒乓球一样在车后座来回颠 簸,到处“咚咚咚!”的回响,反复折射。 明荔枝颤颤巍巍:“慢,慢一点,我要死了QAQ” 祈行夜转头,纳闷:“你怎么不系安全带?” 明荔枝双眼含泪:“得有人给我这个机会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商南明眼里,他就是买一送一的赠品。只有他老板是重要的,至于他? 呵呵,商南明的“自己人”范围里,怕是压根没有姓明的! 明荔枝:商南明刚刚竟然会抱怨老板不信任他!要是对自己,就算自己眼巴巴凑上去说“商长官我超级相信你最爱你”,商南明也只会无动于衷! “偏,偏心要不要这么明显!很受伤啊QAQ!” 祈行夜:“啊?” 商南明:“哦。” 车辆随之一个猛转弯,刚好将明荔枝摔回座位上,位置不偏不倚足够他摸到安全带。 明荔枝:……完了,商长官可能背后长眼睛。 调查局配备的车辆性能极佳,是超过民用技术的优越。 也正得益于此,商南明两人才能看到前面逃逸的红色跑车。 如果换成普通车辆,怕是连对方的尾巴都追不上。 对方在城区里也大摇大摆,横冲直撞,丝毫不在意有可能会伤到其他人。 如此高的速度,几近于疾风略过,一旦撞到人,很难有生还可能。 气得祈行夜在副驾驶上破口大骂,指挥商南明直接朝前面撞去:“他看上去是会主动停车的人吗?直接撞废了算了!” 商南明却方向盘一歪,冲向旁边另一条路。 祈行夜:“?” 商南明却一心二用,一边盯着路况,一边还有精力联系枫映堂、 “李氏在提交资料之后,又给李行打了电话,很有可能是让他逃命。” 他的眼眸幽深,如黑夜笼罩下的海面,深不见底。 “开启调查局紧急权限,立刻拘捕李氏夫妇,没收所有对外通讯,断掉李行能接触到的所有帮助和金钱,防止任何人与他联系,让他变成孤岛。” “他中途扔掉的山地车,你另外派其他人去寻找。安可那一组暂时退出任务。” 枫映堂愕然,领命时的声音压抑不住愤怒。 通风报信!这简直是李氏夫妇当着长官的面,往他脸上甩的一巴掌,是对他工作的蔑视! 被激怒的枫映堂,令办公室里等待指令的下属都一个寒颤,眼带怜悯。 对方还是自求多福吧…… 商南明关掉通讯,在小路快要冲到尽头,与另外一条岔路汇集时,才向祈行夜道:“李氏的财产情况已经发过来了,他们在京郊深山有一处度假别墅,李行很有可能是想要逃出城去那里中转,乘私人飞机离开,辗转离开国内。” 常年与接触污染的人打交道,商南明对这些人的心中所想,洞悉如镜。 “我不会给他逃出城的机会。” 商南明话音落下,车辆急转弯,在地面摩擦发出巨大声响。 祈行夜不等问什么,整个人就已经摔向身后的靠背,眼冒金星。 明荔枝:“啊啊啊啊——!!!商长官商爸爸商爷爷啊啊啊!!” 再见了妈妈,今夜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①,我很快就要见你了QAQ 而重达数吨的特质金属越野车,猛地冲出小路稳稳停在两条路的汇合处,就横在红色跑车所选择的那条路上,长度足够挡去这条路所有的空间。 商南明让自己的那一侧正对着红色跑车开来的方向,透过车窗,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跑车越来越近,在高速 下冲撞向车辆,所有细节,纤毫可见。 包括红色跑车里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李行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在如此高速下拦车,并且采取如此疯狂近乎自杀的方式。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道路前方的黑色车辆,眼睛猛地睁大,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得意,又被错愕惊恐纠缠,复杂得丑陋扭曲。 李行不想死。 表面再挥金如土痴迷于他人死亡的人,在真正面对自己的死亡时,依旧会退缩怯懦,本能求生。他拼命想要踩刹车,在跑车里怒吼,气急败坏,状若疯癫。 可李行不幸,撞上了另外一个疯子。 ——疯到敢以自己的命,完成任务。 现在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车速太快,在窄路上,李行连转弯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冲向横空出现的黑车,以及黑车里那双冰冷锋利到令他胆寒的眼。 他看到,死神在向他微笑。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隔着车窗平静看向李行,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雪亮如有刀光剑影。 死亡在摇旗呐喊。 商南明却心如止水。 时间都仿佛静止,一帧一帧被慢放。 “哐——!” 巨大的撞击声在小路上回荡。 响彻云霄,硝烟弥漫。 红色散落满地,如鲜血蜿蜒。 章节目录 第52章 第52章 冲击太快。 被挡在另外一侧的祈行夜在几秒之间, 只来得及想清楚商南明的意图,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震动。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视野中车辆顶棚在颤抖,隐藏的武器备件从暗格里掉落, 车窗外的视野变化, 车轮和地面摩擦到火星四溅,刺耳声音针一样扎进脑海里。 祈行夜也不得不跟随巨大的冲击力向一旁栽倒, 一头撞向身侧车窗。 电光火石之间, 他只来得及本能伸手护住自己的头,但依旧被撞得眼冒金星。 也许只有一秒, 也或许是一百年。 祈行夜能感觉到身边人俯身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等他回神, 自己已经站在车外。 而商南明大步流星绕过车身,走向承受撞击的那一侧。 浓烟滚滚,满地狼藉。 红色跑车再如何昂贵, 吹捧性能,但它从设计之初就没有为战争服务。而调查局出品, 从一开始就为守卫而生。 昂贵跑车被撞成一堆废铁, 玻璃碎茬散落满地,前一刻还洋洋得意的李行头抵着方向盘生死不知。 商南明迈开长腿, 长靴踩过一地玻璃碎茬, 猛然发力将变形严重的车门拉开,在跑车碳纤维构架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中, 对李行的伤势视而不见,毫不温柔的一把将李行从驾驶位上拖出来。 软绵绵又矮小的李行被商南明拎在手里, 像在拎一块抹布。 李行撞到了他的头, 鲜血顺着额角蜿蜒濡.湿头发, 晕厥过去。 但他没有昏迷太久。 商南明上下审视两眼,毫不犹豫抬手扇向李行,清脆的声响中,红手印很快在李行脸上浮现,肿了起来。 刚站起来就看到这一幕的祈行夜:“…………” 调查官打人啦——咳不是,是好心调查官路遇昏迷伤患热心做急救,帮助伤患恢复清醒。 哦~多感人啊,打成一片的深厚保护感情。 祈行夜假惺惺抬手擦掉不存在的感动泪水,顺便关了自己的记录仪。 “你拎着他审问,我去他车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液态化污染粒子。” 祈行夜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在冬夜的冷风中恢复清醒,随即立刻检查李行的污染系数。 E级最低。 证明李行贴身触碰过污染粒子,但是并未被污染。 祈行夜遗憾的咂了咂嘴:“咦?怎么就不是D呢?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归进污染物了。”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 祈行夜:“这位市民太热心了,竟然主动送来线索帮助调查案件,那我们怎么能辜负他呢?” 他笑眯眯一撸袖子,抬手猛地发力—— 跑车幸存的另一扇门顿时也被拽了下来。 卒。 李行即便在昏迷中,也忽然冷得哆嗦。 祈行夜进跑车寻找污染粒子时,商南明则负责对李行的审问。 他没有耐心温柔等李行醒来,手段简单粗暴。 但有效。 刚被颠簸得七荤八素犯迷糊的明荔枝,刚强撑着从车后座里爬起来往外一看,顿时打了个寒颤。 明荔枝:好可怕…… 剧痛之下,李行迷迷糊糊恢复意识。 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漠然没有感情的眼眸。 冷得像高台上供奉的怒目像神佛,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看来,好像他是该死的垃圾。 李行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像他往日对待跟随自己的小弟和员工,绝不允许他们瞧不起自己。 但直到现在他才人生第一次意识 到……在有些人面前,他连生气的资格都不存在。 只是,垃圾。 “你,你……” 李行脸肿得两倍大,说话也不利索:“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敢打我?信信信不信我让我妈废了你?” 商南明漠然:“你家现在自顾不暇,你已是弃子,还等谁来救你?” “你手里的液体,哪来的?告诉我,是你唯一的明路。” 明荔枝恰是时候的从车上拎下来污染物拘束箱,重重放在商南明身边,然后乖巧站好,呲牙笑起来时甚至还有甜滋滋的小梨涡。 李行跟着被震得一颤。 本来还想嘴硬,但一看黑箱子,顿时头皮发麻——这是要杀人装箱啊! “不,不是,你问的什么液体我真不知道啊!我是好人,好人啊!你抓错人了!” 李行试图求饶:“你放我走,就当没看见我行吗?我家有钱,我都给你,两千万够不够?五千万!六千万!你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多少钱都行!李氏集团听过没有?” “听过啊。” 带着笑意的回答从身后传来。 李行费力扭头看去,就见跑车另一边,俊美青年半倚靠在跑车车顶,撑着脸笑眯眯看来。 “抓的就是你李行,李氏集团二公子。” 那青年明明美得像幅画,说的话却是森罗阎王:“你现在爹不疼娘不爱,就算死在外面也没有人在意吧?哦~你也不在日内瓦公约的保护范围内。” 青年点头,拎着手里的牛奶瓶子,悠闲迈着长腿走过来:“不过想了想,好歹也是李家的公子,太粗暴也不好,还是要客气礼貌点。” 李行刚松了口气。 下一秒,却见青年修长有力的手掌一把抬起他的下巴,另一手已经拎着牛奶瓶子做出往下倾倒的姿势:“李公子跑了这么远,还撞了人这么刺激,一定口渴吧?” 青年笑眯眯,瓶口一点点靠近李行的嘴巴:“来,喂李公子喝水。” “!!!” 李行惊惧万分,顿时拼命挣扎起来:“不!我不渴,不喝!你拿走,拿走——啊啊啊啊啊!!!” 商南明根本不给他挣脱的机会,铁臂般牢牢禁锢,祈行夜捏着他的下巴,连犹豫都没有就让牛奶瓶里的液体倾泻而下,浇了李行满头满脸。 李行杀猪般嚎叫起来,双目紧闭五官皱成一团的扭曲,声嘶力竭却绝望。 但那液体,并没有像李行想象般腐蚀掉他,只是哗啦啦的水声中狼狈。 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 半晌,李行才颤巍巍的试探着睁开眼,喘着粗气眼球赤红。 眼前依旧是青年那张笑眯眯的俊容。 落在李行眼里,已经和阎王无异。 “李公子怎么吓成这样?是不喜欢喝水吗?” 青年故作惊讶,随即点点头好像理解:“也对,李公子那么有钱,一瓶水不到两千万怎么能喝呢?” 李行长出一口气,只觉出了一身虚汗,软绵绵虚脱成一滩。 死里逃生…… “那换一个吧。” 青年笑容渐冷,随手扔掉玻璃瓶,碎裂在地面清脆。 他转身,重新拿起另一个牛奶瓶。 铁锈色的透明液体在玻璃瓶中摇晃,衬得那双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漂亮得像艺术品。 却令李行惊恐瞪大了眼睛。 “不,不!” 李行拼命蹬着腿想要往后退,经历过一次惊吓的他远比之前心理防御能力更弱,一戳就破:“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可是李行,你小心我让我妈……” “啧,多大人了还找妈妈? 你还穿尿裤吗?” 青年皱眉冷呵,神态蔑然:“垃圾就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好好在垃圾桶里待着,不要跑出来给环卫工人添麻烦,懂?” “如果做不到……那就只剩下死亡一条路。” 青年慢慢俯身向下,修长身躯压倒性的压迫感,阴影逐渐投射在李行身上,像虫子被拖进黑暗中吞噬。 “你妈不教你的事,还需要我来教?” 那一瞬间,李行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的感觉。 一股热流,顺着裤腿流淌下去,尿骚味散开。 商南明皱眉,不发一言,但也伸手将李行往外送了送,嫌弃的让他远离自己。 短短几分钟,李行心情大起大落,过山车一样惊险令人在刺激后疲惫,再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祈行夜见状挑眉,知道自己要的火候已经到了。 他摇晃着玻璃瓶碰了碰李行的脸,对方顿时惊恐看来,死里逃生后惊魂未定的软弱。 “很好,看来你很清楚这是什么了。” 祈行夜点头:“我在你车里找到的一箱牛奶瓶子,一共十二瓶,但缺了四瓶,空了两瓶。你都用在哪了?从哪拿到的?” 一共用掉了六瓶。 但目前他们获取的信息来看,一共两名受害人,两瓶液体。 还剩下四瓶呢? 是不是证明还有四个受害人? 如果及时问出来,或许有的人还没有被彻底污染,还来得及救回一命。 祈行夜神情严肃冷酷,提及自己目的性的问话时,便不复刚刚的言笑晏晏。 李行本想做最后的挣扎,狡辩。 但在他被祈行夜粗暴抬起下巴,和那双冰冷的丹凤眼对视时,那一点挣扎之心荡然无存。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我用了,我不知道……” 李行磕磕巴巴:“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偶然发现的,挺好玩,就拿来用了。求你了!别把那东西泼我身上,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祈行夜嗤笑:“现在又改口风了?不说你有钱了?你爸妈呢,还提吗?” 他将牛奶瓶子重重砸向李行的额头,在对方恐惧嘶嚎声中,稳稳将瓶子放对方头上,冷笑:“现在想起来了吗?还想不起来的话,我们可以再激烈一点。” “别担心,只要你撑住别死了,我有很多种感兴趣的刑罚想要在你身上试试——贴加官?不不,万蚁噬心?也不好,干脆用这玩意儿给你洗个澡?” 李行被吓得哆嗦,溃不成军。 “我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 他崩溃大喊:“我是用掉了六瓶!第一瓶我在我朋友身上试了试,觉得挺有意思效果不错,中午就带着出门玩了……” 在祈行夜和商南明前后夹击的威胁下,再无反抗之心的李行很快失去了嚣张跋扈公子哥的气派,被打回原形鼻涕眼泪一起流,将这六瓶液体的去向全部交待个清楚。 第一瓶试试手,李行又将另外两瓶液体,用针管随手打进了经过的路边水果摊和商店的商品或箱子里,兴奋的想要看看其他人喝下这东西会是什么效果。 但李行很快就没了耐心,他放弃等在商店旁看结果,拿着另外几瓶液体出发寻找新的“刺激”。 这次,他选择了见效更快更直接的方式。 李行喜欢山地自行车,但因为最近和他哥吵架,他很久都没能出城玩,今天得了新玩具,他很快就手痒痒想要加倍快乐。 他骑车驰骋在京城偏僻的小路上,欢快从街巷快速驶过,将小巷墙角堆放的杂物撞得七 零八落,就算前面有行人也不避不闪,反而兴奋的冲上去,看行人狼狈躲闪的模样以此取乐,听着身后传来的怒骂声哈哈大笑。 被骂得不高兴了,就反手泼洒液体过去。 他不在乎对方到底是谁,反正不管是谁,就算是死成一团浆糊,他也能让他妈用钱把对方的命买下来。 一百万不够就一千万,一千万不够就一亿。他的钱多得是,当然要用来找乐子。 街上只要是长得漂亮的美女,或是比他高比他长得好的年轻男性,都会被他嫉妒又厌烦,想:如果没有这些只有脸和身材的穷逼,他一定会更喜欢这个世界的。他有什么错呢?都是这些惹他心烦的人的错,他这叫替天行道。 “反正他们活着也没什么用吧,浪费土地空气,让我连想在城里好好打个高尔夫都没地方。” 李行撇了撇嘴,满不在乎:“他们要是能让我开心一点,也是他们的价值了。” 胆小自卑又依靠暴力强装老虎的人被吓回原形,连说假话的勇气都不会有。 李行说这话,不是想挑衅祈行夜,而是他本身就深入骨髓的这样认为,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而已——祈行夜看得清楚。 就连平日里迷糊又佛系的明荔枝都厌恶皱眉,偏过头不想看。 一股热血直冲心脏。 祈行夜只觉自己眼眶发热,有冲动一拳将李行轰出去。 却被商南明拦下:“案件结束,再处理他不迟。” 他冷静道:“另外两个受害者,以及那两瓶被注射进商品里的,会造成更大范围的随机传播。李行是唯一知道这些污染粒子所在地的人,他还不能死。” 祈行夜:?我说要杀了李行吗? 随即他恍然:哦——是商南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是商南明觉得李行可以死了。 李行却没听明白商南明话中隐含之意,反而嘚瑟起来:“听见了吗?你不能……” “嘭!” 重重一拳。 力道之大,甚至让李行猛地甩脸向侧,一口血雾喷出来。 他哀嚎两声却又咳嗽起来,随即含着一口血将两颗牙一起吐了出去。 牙齿滚落地面。 李行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嚎叫起来。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漫不经心的摇晃揉着手腕,笑眯眯点头:“看来李公子不太了解我这种穷人。我除了没有钱,其他什么都有。尤其是脾气——真是对不住,出生到现在,一直没能管理好自己的暴脾气。” 他满含期待的看向李行:“你不介意吧?” 李行鼻青脸肿,满眼含泪,却在祈行夜问话时就开始拼命摇头,反驳的话一个字不敢说。 祈行夜笑眯眯抬眸:“对不住哦商长官,我好像被污染了,污染效果是手有它自己的想法,总是想和李公子亲密贴贴。” 他诚恳道:“我觉得多揍李公子两下,污染就好了。你认为呢?” 商南明唇边的笑容稍纵即逝:“你说得很有道理。” 然后,李行看见了流星。 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的拳法可以这么快,毫无招架之力,一下接一下落在身上,残影变成一道道划过的流星。 李行被揍得哭爹喊娘,到最后哑得就剩“我说,我都说”几个字了,眼泪都流到干涸。 祈行夜掰了掰手腕,笑着否认:“不,你不想说。” 李行:“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求你了让我说!我自首,我自首,我有罪快把我抓起来吧!我想进监狱呜呜呜……” 放下手时,祈行夜甚至遗憾的叹了口气,意犹未尽。 他惋惜:“很少能找到这么称心如意的麻袋的。” 李行惊恐:“我配合!你们要干什么我都配合!你们想杀了我爸妈我也愿意帮忙!” 对于污染,李行确实毫不知情,他也根本不清楚那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液态化污染粒子,是他和朋友们在一处别墅玩的时候,从别墅角落里某个房间里发现的。 那是一具尸体,已经不知道死了有多久,却没有腐烂,依旧维持着本来的面貌依靠墙角而坐。 像肉身不腐的活佛。 但一旦划伤尸体的皮肤,就会有液体从里面渗漏出来,会将所接触到的所有活物迅速腐蚀成骸骨,像传说中的化尸水。 最先找到尸体的猎犬不小心划破尸体,哀鸣着死亡,在李行和另一个朋友眼前活生生化成一滩血水粘液。 李行惊呆了。 随即他兴奋的认为这是另外一场有趣的游戏,刺激的活动可以带来足够的肾上腺素,刺激已经无聊的大脑恢复快乐。 他用随手找到的瓶子小心装满了从尸体里挤出来的液体,带回城里家中。 而剩下的那具尸体,他并没有理会。 “我又不认识他,和我又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管他?” 李行瞄着祈行夜的脸色,小心翼翼:“不过我开车走的时候,还有几个人留在那,你可以问他们。” “还有你那些朋友的电话。” 李行想要交待,但奈何他死活想不起来。 “真的不骗你!那些没用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记住啊,反正有其他人为我服务,他们记住不就行了吗?” 李行欲哭无泪,可不管他怎么努力,被纸醉金迷毁掉的大脑都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起来丁点东西。 他一天赶几场狂欢聚会,这轮喝完喝下轮。人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粒米吗?他又怎么会记得那些玩腻了的别墅都在哪?! 回应他的,是祈行夜手掌紧握成拳的不小心贴贴:“诶呀,手怎么自己动了呢?李公子你怎么又吐血了?嘶又动了,好苦恼哦,怎么停不下来……李公子你昏过去了吗?没事我会还你清醒拳,你这种情况多半是废了,不过揍一顿就好了。” 任由李行哭爹喊娘,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路上两辆车形成天然的遮挡物,成了无人可见的好场所。 商南明抬头望天。 没看见,就等于不存在。 明荔枝嫌弃:“我就说过,李行这人一向不大聪明,没进化好,都不如大猩猩。” 凭自己实力考进京大的明荔枝,又跟随了祈行夜这样的智力怪物,于是天然的认为自己是比较蠢的普通人,自家老板是聪明的标准,同龄人们则都应该是和他差不多的智力情况。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蠢到这种地步——忘记带脑子生出来了吗? 趁李行被揍得看不清东西南北,明荔枝还暗搓搓上前踹了一脚。 第一次做“坏事”的乖孩子随即跑得飞快。 在李行交待的同时,已经有其他调查官和专员在跟进线索,全力寻找另外几名受害者,以及被随机注射进液态化污染粒子的商品,进行回收。 街边常见的水果蔬菜饮料食物,在人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注射了这样危险的物质。 如果不小心被谁买走,食用或接触……那是一场公共的大规模灾难,足够掀起恐慌。 可问题在于,李行本来就是随机投放,又有个浆糊脑子,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干了这些事。 这让搜查回收变得更加艰难。 接到祈行夜电话说明情况时,枫映堂心都凉了。 恰好李氏夫妇打电话到座机线路上等待中,助理询问时,枫映堂重新挂起笑容:“接进来。” 对面不等说话,就听枫映堂笑着问他们:“生活很无聊?喜欢找点乐子?还专门找上调查局——是觉得其他系统机关的权限太低,不够刺激,是吗?” 他单手插兜,斜倚在宽大办公桌前,唇边笑意发冷:“如果今晚再多死一个,我不吝于将所有罪孽都归到你们一家人身上。死一个,你们一家就死一轮,怎么样?” “多拜拜虚无缥缈的佛吧。” “……地藏都不会渡你。” 李氏夫妇惊恐求饶,试图让枫映堂放过自己。 但回应他们的,只有挂断电话的冰冷声音。 “副官。”助理等在门口。 枫映堂微微侧身看去,没有开灯的办公室内,他的神情冰冷,危险莫测。 “行动。” “我不希望在天亮时,还能看到李氏夫妇高枕无忧。不觉得李氏集团的大楼很丑吗?败坏了京城的天际线。” 他轻轻笑了:“太丑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就是所有对李氏集团进行调查的部门,不喜欢。” 虽然是D级影响类案件,但考虑到李行以一己之力提高了整起案件的威胁范围,安可一组又暂时退出,因此商南明下令,目前所有在调查局总部没有案件在身的机动1队调查官,都一并前往支援。 不拘于正式调查官,就连实习生也投放进对污染商品的搜查中。 一共九位,在京城内李行提到的地方,进行仔细搜查。 唯一好在,因为李行经常在外面鬼混烂醉如泥,所以李氏夫妇在他身上安了定位。 虽然李行想起来就会关掉定位,但好在他的浆糊脑子一般想不来。 调查官得到了还算完整的定位路线。 即便中间有断断续续的空白,但也足够为万里挑一的精英们提供有力线索,指向最有可能的位置,让搜查进度快速推进。 “派去的实习生回报,李行的别墅里,找到了他朋友的尸体。” 商南明放下电话,淡淡道:“死透了,已经成为污染物,由调查局进行拘束处理。”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李行的朋友,只是凑在他身边蹭卡吃喝派对的小弟,在李行眼里,和自己养的狗差不多。 实习调查官突入别墅后,就在游泳池里发现了沉在水下的骸骨。 那位朋友半边身体都被液态化污染粒子腐蚀,一半还有皮肉,一半却连阴森骸骨都已经被腐蚀坍塌,像任由揉捏的橡皮泥。 温水中泡了半天,被污染后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热气腾腾的水面漂浮白雾,从水底升腾的腐蚀白烟化作气泡在水面翻滚。 化开在游泳池里,变成一池人肉汤。 朋友死不瞑目,只剩一半的脸上残留着惊恐和不可置信,眼球瞪得老大,在水底随水流飘荡起伏,厉鬼般可怖。 不小心和水下尸骸对视的实习调查官吓了一大跳。 旁边专员却头疼:“挑个好地方死啊,就不能找个箱子吗?死水里——害人害己,死了都这么麻烦。” 游泳池配备的换水系统六小时全部更换一次整池水,进入下水系统,并入街区网络下水管道,再汇入主干道。 而朋友化成热气腾腾的人肉汤,让整碗汤都被污染,一部分被重新下水道,范围被扩大到令人头疼的地步。 专员揉着太阳穴转身,唉声叹气开始加班。 很快,整片街区都在深夜接到了抢修下水系统的通知。 专员嘟囔:“万幸没死在海里……” 但李行交待中的其 他几个受害者,还没有被完全找到。 按照他所说,两瓶液体是在从小巷中穿行时泼出去的,可能有一个老不死的,一个女的,一个小孩。 李行只欣赏了一下当时的惨状和哀嚎,就骑车走了,根本没有过多记忆那几个人的情况。 祈行夜额角青筋迸起,怒极反笑:“我能杀了他吗?” 他向商南明保证:“放心,身为侦探,我可以做到完美杀人,保证不留半点破绽在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商南明笑了下:“看来让你进入调查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最起码避免了在社会新闻里看见你。” 祈行夜是守规则的人,从他就算委托人死亡都会完成案件就知道。但他遵守的并不是公序良俗和法律道德,他守的,是他自己的规则。当他认为有必要,杀人也无所谓。 不过…… “交给我。” 商南明平静承诺:“放心,他不会比死更轻松。” 李行惊恐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两人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结局。 他满脸泪痕狼狈,哭着想要求饶:“我知道错了,真的,你们放过我这次我一定做个改过自新,再给我一次机会……” “从你人生里导致的第一起死亡开始,你就已经失去了机会。你杀人,于是人杀你。” 祈行夜居高临下,冰冷侧眸:“你想要机会?但已经死亡的人,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他们没有你那样的父母,不过没关系,我来做他们的‘父母’。” 已经被确定的两位受害者,身份已经由分析部发了过来。 流浪汉在几十年前,也曾是京城大学的学生。 物理系。大二那年,他疯了,从此不知所踪,再没有人看见过他。 没想到几十年来,他一直都在京城大学旁边流浪,以捡垃圾为生。 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另一个年轻学生的人生延续。 而下半身不得不截肢保命的青年,则是个上班族,朝八晚十努力挣钱,想要给自己和青梅竹马的爱人拼搏出一个温暖的小家。 毁于一旦。 历经数小时,几位医疗官终于结束这场复杂手术,一身大汗的松了口气。 青年依旧在麻醉中没有苏醒,睡得香甜。他虽然保住命,但余生都要定期接受治疗,压制为了清理他体内的污染粒子而造成的排斥反应,更从此重度残疾,只剩腰部以上。只要活一天,就是痛苦。 医疗官难过:“他醒了之后知道自己的状况,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唉。” 专员摇头苦笑,喉咙酸涩难言:“我必须要给流浪汉的父母打电话,告知他们儿子的死讯。老两口等了一辈子不敢咽气,就为了等儿子回家……但我连一具尸骨,都不能还给他们,落叶归根。” 同样艰难的,是对青年的爱人开口,告知青年如今的情况。 不可置信的质问后紧接着的,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专员站在门外,垂头看脚边从门内倾洒出来的温暖灯光,湿了眼眶:“抱歉…………” 唯一还算好消息的,就是安可平安无事。 正如商南明所预料的,三层防护服严密保护住了安可的重要器官,没有让他遭受致命性创伤。 虽然肋骨及四肢在内大大小小十余处骨折,满身擦伤创口,但在搭档胡未辛的紧急抢救并送医后,安可并无性命之忧。 化验科的人建议安可卧床休息三个月,安可立刻跳下手术台向他们展示肌肉。 “看!我好好的,不需要休息。” 安可笑得没心没肺:“给我拐杖就行。我们出外勤的不像你们搞技术的,都比较糙,扛得住。” 胡未辛眉头直跳,一把将他 按回行军床:“躺着!我扛。” 安可瞬间乖得像兔子:“哦Q皿Q” 呜呜呜! 商南明平静听着各方回报,神情平静:“好。精力继续放在对被污染商品的追查上,另外几个受害人,由我来负责。” 抖出所有信息后的李行失去价值,被商南明扔给枫映堂,继续为了李氏集团的事压榨李行的另一重价值。 祈行夜在得知安可和青年的命都保住了之后,也稍稍放下心。 他重新笑了起来:“安可活蹦乱跳和上岸活鱼一样,估计明天就又是一条好汉。” 至于青年…… 祈行夜叹了口气:“只要在世上,他还有挂心的人,有足够多被他爱着的人还在,他还被需要,他就能为了所爱之人撑下去。再痛苦,只要有一线机会,就会抓住。” 当他坠落,爱意会编织成网,阻止他的下坠。 商南明平静问:“这么乐观?” 祈行夜笑了:“商大官人,不要低估了生命的坚韧。活下去的条件由我们来创造,剩下的,交给生命。” 那眼眸中的光亮太璀璨,让商南明一时愣了下,随即轻笑。 “嗯。” “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相信。” 被撞得报废的车辆被扔在原地,移交给专员处理。 从跑车中被搜查出来的剩下六瓶液体,则被移交给了化验科。 化验人员从祈行夜手里接过那箱玻璃瓶时,兴奋得鼻子都张大了却不敢呼吸,唯恐自己一吹气就把瓶子吹跑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将玻璃瓶转移到他们带来的特制手提箱内,抑制不住的激动,堪比寻常人中了一亿彩票。 还有和祈行夜有过一面之缘的化验人员,拽住祈行夜的手臂兴奋的向他展望自己的研究未来,语速极快且喋喋不休,人都快激动得昏过去了。 祈行夜疯狂掐人中:“嘶!大哥你撑住!三分钟没研究过了是吗?很快就有材料可以研究了,你可别死我怀里!” 化验人员:“啊啊啊好快乐啊哈哈哈!我是小蝴蝶我要飞了——” 祈行夜:“…………” 专员:“……不是很懂你们搞研究的。” 祈行夜将空拘束箱拎在手里,和商南明并肩向最有可能是受害人所在地的方向走去。 论起对京大附近一片街区的小巷,在场没有人比祈行夜更了解,他是最好的向导。 明荔枝也时不时插话,根据李行的描述提出自己的意见。 李行在骑行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定位信息,只能提供一个模糊的方向。 不过这难不倒祈行夜。 单是小巷和杂物,再加上进入小巷之前经过了很长一段的商业街区这条信息,就足够为他们划分出大致范围,缩小了需要搜查的面积。 “就是李行的想法难猜了点。” 祈行夜嫌弃:“谁会和傻子共用一个视角啊?” 明荔枝心有戚戚点头:“我之前还以为李行是在装傻,还觉得这人演技也太好了,演傻子这么像,比顶级演员都强。现在我明白了,他是真傻,比别人少个器官的那种傻。” 好在随机伤害事件发生时,已经是深夜,路上没有那么多行人,避免了更大规模的伤害。 也让祈行夜稍稍放下心,不必担心污染现场被谁误闯出事。 “最好在天亮前解决。” 商南明看了眼手表:“一旦人多起来,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祈行夜点头。 他在商业街区尽头的岔路停住脚步,看向自己眼前延伸向黑暗的七八条巷口方向,沉吟思考。 下午时那几名受害者被李行泼 溅,但一直没有相关报告。 没有路过的目击者。事发地点足够偏僻,可以让十几个小时内都无人经过,但又让李行可以骑车通过。 不是死胡同,但行人很少。 “那条胡同的后半段,今年夏天暴雨时被冲塌了,划进危房,一直在修。居民也被暂时安置在别处了,没人住。” 明荔枝忽然福至心灵般了悟:“是那条巷子吧!” 祈行夜眼睛瞬间亮了,他竖起大拇指,不吝啬自己的肯定:“荔枝真棒,世界第二!” 明荔枝:“哦哦哦!谁是第一?” “我。”嘿嘿嘿~ “…………” 小巷里没有路灯,很难看清脚下复杂的路况。 祈行夜却像是本就生活在黑暗里的动物,悄无声息的敏锐,几次拽过商南明避免了他在昏暗中撞到杂物。 商南明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其他人保护,就是祈行夜。 距离太近,他皱眉想要拉开,却被祈行夜又拽回来,不由分说扣紧手臂。 “你往那边走干什么?” 祈行夜纳闷:“你是有什么撞电线杆的爱好吗?” 商南明:“我有保持社交距离的爱好。” 祈行夜:“?” 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商南明为什么忽然抗拒,但他不会放过调戏商南明的绝佳机会。 “商大官人害羞了?” 祈行夜笑嘻嘻的凑上去,垫脚时自然而然环住商南明的肩膀:“怎么,突然发现爱上我了?没关系,我这么优秀,你爱上我也是正常的。大胆说出来!我爱听。”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便撞入那片夜空般宽阔神秘的眼眸。 闪烁着无数璀璨星光。 他缓缓伸手,盖住了祈行夜的眼睛。 祈行夜:“嗷???” 章节目录 第53章 第53章 祈行夜最初便判断,流浪汉被泼溅的地方,并不是污染发生之地。 李行的话证明了他的结论。 虽然在没有准确地址的情况下,依旧“请”李行说出了一同聚会那些朋友们的身份和电话,但当被紧急调派进案件的罗溟,真正开始着手深入调查时,却惊愕的发现,这些人的运营商服务记录,全部被删除得一干二净! 罗溟本想要根据信号塔回传发射信息进行三角定位,根据几人在昨天前天的重合点,确定狂欢度假别墅的所在地,现在却对着一片空白的屏幕犯了难。 “怎么可能呢……” 实习生不可置信的神情被屏幕的白光照亮,他愣愣呢喃:“怎么会有调查局都获取不到的数据?我们不是最高权限吗?” 罗溟冷漠侧首看了实习生一眼,实习生顿时缩了缩头,不敢言语。 身边搭档笑得温和,拍了拍罗溟的肩膀:“和小朋友犯什么倔?人家前年才刚毕业,有不懂不是很正常?你帮人家解释解释不久好了?” “你当年做实习生的时候,不也被枫副官怼得头都抬不起来?” 罗溟冷哼了一声:“我被枫副官骂,但我拼命了,每次出任务之前都尽可能详细的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宁可不睡觉也不落下一页资料。我已经做到了那个阶段我的能力极限,我问心无愧。” “但现在的?” 他冷冷瞥了实习生一眼:“战况瞬息万变,不能立刻判断出本质,就等于是去送死。” 当着其他四位调查官的面被队长训斥,实习生难堪得脸都红了,深深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罗溟搭档好脾气的从中周旋。 见是无用功,最后无奈:“祈行夜要进调查局的时候,你不是也觉得他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异想天开吗?我怎么觉得他现在做得比你还好?” 罗溟沉默了一瞬。 实习生感激向罗溟搭档道谢,硬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队长指出我的不足是职责,我确实没……” “这是一起D级影响案,按照惯例,会优先发放给教导实习生的小组,因其危险系数低,正适合教导新人,不会有伤亡出现。” 罗溟冷声解释:“但这一次,是由商长官亲自下令,枫副官实时督办,紧急调派了九名调查官,连训练中的实习生都要求出任务。需要这么多人,已经证明其在商长官的判断中,足够危险,甚至与B级案件的影响范围相当。” “污染系数只是一起案件诸多判断因素中的一个。” 罗溟直视屏幕,没有回头:“比数据更无法预料,更危险的,永远是人。” “我不喜欢解释,实习生。” 他声音很冷:“不要以为你和祈行夜是一样的情况,他用实力说服了我,得到我的信任。你呢?” “等你出去独当一面,你身后是你的人民。你每一个做错的决定,看不见的本质,都会害死你理应保护的人。你以为自己有多骄傲?调查学院毕业就很了不起。但你书上学的,有多少能和实际一模一样?” 罗溟抬眼,直直看向实习生:“我会给你本季度的实习报告打一个D,你的实习期会被延长,直到你向我证明你的实力足够成为保护者为止。” 实习生脸颊发烧,头埋进胸膛里快哭了。 搭档叹息,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去其他人那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等罗这个不通人情的小机器忘了这件事再回来。” 罗溟皱眉:“你对他们这么宽容,他们自己应该挑大梁时怎么办?污染物又不会对他们宽容,你会害死他们……” 搭档一个眼刀飞过来,罗溟识趣的转过头,继续埋首于自 己的工作,与运营商联系,厉声询问信息去向,吓得对方的负责人差点软在电话后面,凌晨也赶紧叫起来工程师查看情况。 搭档将实习生送到别的调查官那里帮忙,远离罗溟的视野范围,耐心安慰他,直到他情绪稳定下来。 “别觉得罗溟是个坏人。” 搭档笑得温和,像爱护弟妹的兄长:“他只是希望,能尽可能的提升所有人活下去的概率。如果让你什么都不清楚就转为正式,那才是害了你又害了你的队友。” 实习生点点头,满眼感激:“我会努力的。” 搭档回来时,和罗溟对接的运营商人员已经哭的心都有了。见搭档回来,罗溟三言两语交待清楚时限紧急性,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找到了吗?” 搭档:“估计枫副官也要打电话来问进度了。污染源是重中之重,上司们都盯得紧。” 他摇了摇头,紧皱眉眼时,眉间竖纹明显,不怒自威。 罗溟做了十年调查官,是调查局资格较老的一批,从商南明成为调查局特殊长官开始就始终追随身后,跟着商南明的脚步开疆扩土。 他见过足够多的案件,无数次与死亡面对面狭路相逢,他能活下来,只因为一个——谨慎。 在案件开始,就将案件按照最糟糕的情况进行预测和准备,甚至包括身边人的背叛和中伤。 罗溟清楚,实习生有一点说的没错,按照调查局权限,不应该有拿不到的信息。 即便是最高级别的保密文件,也可以通过长官权限进行申请。和调查官们沉重危险的职责相对应的,是他们无可指摘的超高权限。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有人,删除了这些人的数据,甚至连运营商的备份文件都无法被复原。 ……和调查局相当的力量。 罗溟紧皱眉头,与搭档对视,各自心中疑惑而警惕。 会是谁干的? 得到罗溟汇报的商南明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他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 “你想让荔枝问问他那些朋友?” 祈行夜扫过一眼,便大致明白了商南明的想法。 数据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就算删掉了所有计算机里的信息,可只要对方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便总会有和圈子里其他人交集的时候,从那些人口中,就可以大致确定度假别墅的位置。 明荔枝犯了难,挠头:“其实我和那些人没什么交集……他们每天就知道玩,喝酒换女朋友玩车玩表,都不工作。我觉得他们很没意思,他们觉得我无聊,所以。” 他耸了耸肩:“除了一些亲近的小伙伴,或是实在推不掉的,我很少和他们一起玩,更不知道他们平常都去哪玩。” 祈行夜打了个响指,笑得轻松:“没事!叫声爸爸,我来帮你。” “爸爸!”明荔枝喊得毫不犹豫,声音清脆。 祈行夜笑眯眯应声:“诶!”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两人没什么特别反应,商南明倒是挑了眉,看向明荔枝的眸光逐渐幽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略过笑意。 竟有几分看乐子的意味。 祈行夜很快将自己的计划向明荔枝说明,从他那里得到了几个小伙伴的电话和身份,让他将圈子里大概的情况和自己说了下,比如谁和谁玩得好,谁经常组局。 像一棵树有无数枝叶,但都最初由一株根系生发。 人际之间也是如此。 在一个圈子里,总有最关键的那个“根”,其他人通过“根”紧密连接,形成小团队,没有 “根”,一个团队甚至会迅速解散。 而找到了“根”,就能顺腾摸瓜,找到所有叶。 “知道一个说法吗?” 祈行夜边按下电话号码边道:“理论上,只要你认识六个人,你就认识全世界。按照这个说法,我应该认识全世界八十亿人的。” 他咂了咂嘴,忽然感兴趣:“听起来很有意思诶!可以一试。” 商南明:“不用了,你的通讯录,放不下。” 祈行夜:“……呜呜!” 而电话也已经被接通。 凌晨,正是大多数人熟睡的时候。能从寒冷冬日里的温暖被窝里摸出来接电话,就是出门去北极,都是过了命的交情。 “明哥?” 对面嘟囔着睡意:“这么晚干什么?缺钱还是缺人,要我帮忙吗?卡上暂时就一千万,够吗?” 开局被暴击的祈行夜:“…………” 可恶,想做富二代了! 他咳了一声恢复状态,微笑:“我是荔枝的朋友,祈行夜,他和我提起你时吹嘘你什么都知道,就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我不服气,所以和他打了赌要试试。” 明荔枝:“啊?”我没有啊? 他满眼茫然,看着祈行夜一通操作激起电话对面小伙伴的胜负欲,一骨碌从被窝里坐起来气势汹汹应战。 “开玩笑!我明哥的话那还能有假?” 小伙伴热血上头:“我可是世界第一,福尔摩斯在世,江湖上人送外号人形自走计算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你问!但凡我有一句答不上来的,卡都给你!” 小伙伴吹完之后,被窝外的冷风一吹,清醒了。 但牛皮都吹出去了,现在再改口后悔,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再心里发虚,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而祈行夜:……嘶!一千万的吗?玩这么大? 他忽然真的很想问一个超高级难题,直接赢下对方的卡——那可是一千万啊嘤嘤嘤,足够他这辈子窝在自家小院了。 但只畅想了一秒,他就遗憾拽回发散的思维,说起正事。 “你们圈子里玩得最开的是谁?谁经常组局到京郊玩?” 小伙伴猛松一口气,垮下肩膀。 万幸!零花钱保住了。 “我当然知道——连人家屁股上几颗痣内裤什么颜色我都知道,我说你听着!” 祈行夜:我为什么要知道别人的内裤颜色!滚呐——! 但小伙伴为了证明自己,依旧倔强的将那人的信息从头报到脚,大到那人的身份背景家庭住址银行卡密码,小到幼儿园和泥巴生吃蟋蟀光屁股哭着喊妈……只要他知道的,全都说了个遍。 “怎么样?服气了吧?” 小伙伴得意洋洋。 被迫听了一堆富贵公子哥幼年开裆裤囧事的祈行夜:“……服气,服气。” 有你做朋友,是那倒霉公子哥的福气。 拿到那人的联系方式,事情就好办多了。 既然是玩咖,那对京郊有哪些好去处自然如数家珍,李行会去的地方,对方多半也去过。只要描述李行口中那处度假别墅的模样,对方怎么也能提供些线索。 足够让这条线继续下去。 挂断电话,祈行夜转身冲商南明道:“得是什么人才能连别人的内裤颜色都知道?好变态哦~” 商南明默默看向祈行夜,眼神似乎……意有所指。 祈行夜视若无睹,感慨:“他竟然连朋友的银行卡号都告诉我了,我可真是个好人,要不然一定把钱都取走。” 明荔枝:“老板,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就是想要取走吧 ! 祈行夜振振有词:“我是那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吗?太不尊重我了,我可是有底线的!” 明荔枝欣慰点头。 祈行夜:“得十斗——最起码八斗,不对,七斗也行。” 明荔枝:“…………” 而挂断电话后,小伙伴长舒一口气瘫回被窝,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想了想还是很感动,于是给明荔枝发消息:[明哥,你这个哥们儿真仗义,值得深交!为了保全你我的面子,竟然只问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保住我的面子就是保了明哥的脸,这哥们儿是个高手啊!改天一起出来吃个饭,我请客,这哥们儿我交定了!] 看到消息的明荔枝心情复杂,一言难尽。 有没有一种可能,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赌局什么面子,祈行夜本来目的就是这人的身份信息? 怎么被骗得底裤都不剩了还感激人家,觉得祈行夜是个好人呢? 明荔枝想不通。 但他忽然有点嫌弃自己的小伙伴:好蠢,被老板卖了还得给老板歌功颂德吧? 他有点怀疑人生:难道其实是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像这样蠢兮兮的才是大多数? 在明荔枝思考哲学的时候,祈行夜已经给那位常年组局的公子哥打了电话,开口便称兄道弟极为上道的打招呼,一副多年好哥们儿的架势。 搞得喝到眼前重影的公子哥重重一愣:“你是……?” 祈行夜面不改色:“我啊,上次喝酒你还说要和我拜把子桃园结义,忘了吗?这么差劲?” 公子哥大着舌头:“开,开玩笑!我记忆可好了,十元一次……一千块一次方程都会,我还能忘了你?怎么滴兄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鱼儿上钩。 祈行夜笑眯眯问起京郊的度假别墅,还着重强调了是李行带猎犬去玩的那个。 公子哥脑子里全是酒,死活想不起来,但他绝不会说自己忘了这么没面子的话,转手给祈行夜报了一长串电话号,有其他圈子里的玩咖,有李行的朋友,也有负责给这些人组局的公司。 “下次,下次喝酒一定喊你!到时候咱们哥俩儿把桃园拜把子补上,你等着哥,哥现在就让人去种桃花!” 公子哥输脑子也绝不丢脸! 祈行夜:“等着你!” 放下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明荔枝目瞪口呆的脸。 祈行夜挑眉:“怎么,被哥的魅力迷倒了?放心小荔枝,我不会有了新欢忘旧爱的——三人行怎么样?” 商南明听得皱眉,不赞同的目光。 祈行夜:“桃园三结义!” 商南明眉头微松。 明荔枝没注意商南明的情绪波动,倒是被祈行夜惊得下巴摔地上了。 短短几分钟,结交两个拜把子兄弟,还被对方热泪盈眶的直喊好人呐真是个大好人……他忽然很庆幸,自家老板没什么征服世界的野心。 十几个电话打出去,一环扣一环。 祈行夜面不改色,现场编得天花乱坠,煞有介事,让本来被吵醒疑惑且愤怒的富二代或公司老板,到最后称兄道弟连喊好哥哥下次一起吃饭。 而度假别墅的位置,也被精准锁定。 是一家专门提供轰趴服务的公司,将别墅租给了李行的一个小弟。本来租了两天今天要退的,但别墅那边却始终没动静,打电话也关机。 公司想着可能这些二世祖玩嗨了忘了时间,也不敢催,担心惹怒他们。反正这些人不差钱,大不了多要点的事,被他们记上可就不划算了。 祈行夜也不和公司废话,只道李行等人涉及杀人案调查,如果对方不提供别墅设计图和密码等,就算对方妨碍司 法。 威逼利诱,连蒙带骗。 所有信息到手。 拿到传回的信息并立刻组织人手前往的罗溟,没忍住多问了商南明一句:“长官,您是怎么解决的?运营商那边一点办法也没有。” 商南明默默瞥了眼旁边哈哈哈笑得灿烂露一口大白牙的祈行夜,沉默一瞬,才道:“人类社会学交际科学上限人形研究系统。” 罗溟:“……啊?” 罗溟带队前往别墅寻找污染源的同时,祈行夜一行人也已经找到了另外几名受害人的地址。 越靠近小巷深处,焦糊腥臭的味道就越是明显,恶臭甚至弥漫在空气中,辣得眼睛反射性流泪。 祈行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情凝重,每踏出一步都如有千斤重。 在绕过施工中的警示牌之后,满地流淌的粘液延伸到祈行夜脚边。 他低头,看到了无力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只有半个手掌还在。 向上,只剩皑皑白骨。 在月光下,亮得刺痛了祈行夜。 路面上留下长长的血迹和碎肉,粘液逐渐增多,皮肉最后全都化作了油脂,年轻女子挣扎着想要出去求助。 最终,却还是倒在了围栏旁边,再也动不了了。 她一双漂亮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残留泪痕,眼里对生的倔强渴望随光芒黯淡,最后涣散成浑浊的玻璃珠。 半张脸浸泡在油脂粘液中,骸骨森森,牙颌骨可怖。 半张脸依旧美丽动人,哭花了眼妆,殷红口脂如血。年轻,充满未来的无限可能性。 ……曾经。 祈行夜心脏都在颤抖。 他缓缓抬头,沿着女子的尸骸向里望去。 修缮了一半的灰色砖石墙上,有一团人形血色,粘液顺着墙壁汩汩流淌,在墙角汇聚成一滩血水碎骨。 一个人死亡前最后的挣扎,被留在了这面墙上,依旧可辨认其惊恐欲逃。 不高,且瘦。 旁边还扔着沉重如龟壳的书包。 另一边,老人的半张脸浸泡在血水中,只剩嘴巴以上的部位残留皮肉,一只眼珠尚且完好,另外一个,已经化成青灰色粘液,缓缓从眼眶中流淌出来,和血水融为一滩。 仅剩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惊恐和愤怒。 而老人的皮肉骸骨,已经完全化作了油脂粘液,泛着白色泡沫,辨认不出哪里是哪里。 祈行夜垂首站在尸骸旁边,手掌慢慢紧握成拳,用力到发白。 和李行交待的情况,全部对应上了。 老人,小孩,女子。 或许是放学后想要抄近道回家,或许是回来看看老房子修缮得如何,也或许是下班后漫无目的的闲逛散心。 对他们来说,这本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却成为了不可预测的……生命中最后一天。 无法再见家人一面,没说完的话,没来得及的道歉和爱。 甚至连尸体都无法交还家人。 祈行夜闭了闭眼,喉咙酸涩。 “我要怎么……告诉那孩子的父母,他们的孩子化成了水,只留下一个影子?” 商南明走过来,手掌搭在祈行夜肩上将自己的温度分享,静静陪他站立,默然无言,只有风从他们眼前吹刮而过,血水泛起涟漪。 “李行和李氏,不会再出现。” 他垂眸:“祈行夜,尝试信任你的搭档。死亡对他们而言,都将是恩赐。” 祈行夜刚转头,想要扬起一个笑容道谢,商南明就放下手。 污染计数器已经出了结果。 D级。如预料,都已经变成 了污染物。 商南明:“拘束污染物,打扫现场。罗溟在郊外污染源现场等着我们。” 笑容卡在一半的祈行夜:“…………” 商南明向他扬了扬下颔:“工作。” 他看了眼手表:“化验科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们所剩时间不多。” “有想说的,写进报告,交给我。” 商南明神情漠然,看得祈行夜暗暗磨牙:“脑子里只剩工作的机器人!” “你就不能多点感情吗?” 祈行夜不满嚷嚷:“人家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你得问哦肉丝我就答哦窄克,我们得相拥而吻,喜极而泣,然后这时候BGM咔的开始唱哦~镜头咵的拉起来。懂不懂?!这叫浪漫!” 商南明:“哦。” 他拿过拘束箱,转身迈开长腿走向满地血水,一秒犹豫都没有。 祈行夜:“啊啊啊你要是这辈子能有女朋友,我喊你爸爸!” “呵。” “…………”可恶! 在商南明看不到的角度,祈行夜唇角僵硬,本应该灿烂的笑容也像是硬挤出来的贴画,黯淡了下去。 他明白商南明的意思——调查官要接触的污染物太多,过于贴近受害者情绪,最后,只会导致自身情绪失控,乃至崩溃。 祈行夜很快就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 猝不及防猛地看到生命死前挣扎的难过,也被很好的压制,切换成训练有素的专业态度,不再提及自己刚刚在工作现场带入的情感。 在商南明再次看过来之前,祈行夜已经重新扬起笑容,笑得眯起一双丹凤眼,掩去眸中情绪。 明荔枝不小心瞥见了祈行夜的神情变化,蹙眉担忧,忍不住上前。 祈行夜摆了摆手:我没事。 “化验科刚刚发来消息,这次很奇怪,不同于以往的污染案。液态化污染粒子并未完全与污染物融为一体,只是附着在骸骨里,像伴生关系。” 商南明注视祈行夜。他看见了,但没有说破,只道:“现场的所有液体,都不能遗漏,需要带回给化验科进行研究。” 祈行夜左右看了圈,拿起旁边谁家堆放杂物里的不锈钢水瓢,转身撸起袖子走向污染物:“这个应该可以——分你一个吗?” 商南明平静点头。 明荔枝脸上五颜六色,最后没忍住捂着嘴巴鼻子反身冲了出去。 “呕——!!” 他满脸都是被臭得熏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哗啦啦止都止不住:“太丑了啊呜呜呜,好臭啊,怎么会这么臭!” 祈行夜专心工作,头也没抬,背后长眼:“为死亡的同类感到悲伤并不丢人,荔枝,你这个理由比眼睛里进沙子还蹩脚。你哭我又不会笑话你。” 明荔枝憋足了气,嚎啕大哭:“啊啊啊怎么李行他妈当年就没难产呢呜呜呜!” 施工隔离板外,明荔枝哭得稀里哗啦。 祈行夜耸耸肩,替他在商南明面前找理由:“孩子眼睛进沙子了。” 商南明:“……下次走心点。” 骗其他人那么用心,到他这里,理由都懒得想? 但在装到老人残余的骸骨时,带着特制手套的祈行夜,刚将老人仅剩的半个头颅从血水中捧起来,与那双浑浊涣散的眼球对视时,忽然愣了下,意识到什么。 “这个姿势……” 他转身看对面墙壁留下的人形,声音飘忽:“老爷子死之前,李行手里的液体泼过来时,他是本能想要保护那孩子。” 以保护的姿势死去,就连死亡后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孩子的方向。 似乎在担忧,不知那孩子是否已经平安。 只是,没护住。 液态化污染粒子的腐蚀效果太霸道。 尸骨无存。 祈行夜怔怔回过头,重新看向手中骸骨,皮肉翻卷狰狞的脸,好像也不再可怖。 “商南明,之前你说过,调查官是保护者,人民是被保护者。” 他抬眸,喃喃:“你错了……” “他们中的良善者,总会是某人的保护者。他们都是英雄。” 商南明皱眉,从祈行夜手里接过那颗残破头颅,郑重而缓慢的放进拘束箱正中间。 “他的选择,应该得到肯定。调查局会将应有的赞誉赠予他。” 现场很快被清理一空,所有污染粒子也都被设备清除,空气也变得干净轻盈起来。 只是临走时,祈行夜在印着人形影子的那面墙前驻足,神情复杂。 “怪事,污染物比人更有人性,人比污染物更像禽兽。” 专员和闻讯赶来的化验科就等在小巷外,将沉重拘束箱从祈行夜手里接过。 听祈行夜说起污染物情况时,本来兴奋的化验人员也慢慢失去笑容,变得沉重而严肃。 化验科小组长表情郑重:“祈侦探,我向你保证,我会让对污染物的研究变成日后彻底消除污染的基石,总有一天,在这一切实验研究的基础上,污染终将消失。” “我不是外勤人员,不会在现场救人,但我会让污染物,一个个铺就成通往最终之日的路。” 他是研究人员,但他首先,是人。 所有污染物被转交给化验科之后,这些本就很少会出现在现场的研究人员们,也在搜集好所有样本之后,心满意足的准备回总部。 化验人员激动摇晃祈行夜:“祈老板你等我!有结果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祈行夜:“嘶……嚎!等下次回总部,我请你吃食堂。” 即便上了车,化验人员也依旧疯狂冲车外的祈行夜挥手。 回礼到手酸的祈行夜: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么得感情的摆手机器。 终于目送走了化验科,祈行夜苦大仇深:“谁能想到?参与个污染案,多个孩子?” 明荔枝:“噗!” 祈行夜这边顺利,但负责追查商业街随机投毒的调查官那里,却焦头烂额。 安可受伤下线,胡未辛代替了他的工作,重新返回案件并带队追查。 搭档受伤激怒了这位资历厚重的调查官,追查时大开大合,直接将李行所路过的所有商店全部在凌晨紧急联系,收购全店商品,不放过任何可能性。 老板们很开心,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并不是全部,晚上下班那会功夫,不少人买东西来着。” 商店老板犹豫:“少说卖了上百个人吧。” 胡未辛气压极低,要求老板提供付款记录和店内监控,被震住的老板连原因都不敢问,连忙双手奉上。 “但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卖东西,晚上这条街很繁华的,卖吃食的小摊贩很多。” 另一个小老板担心:“这些流动摊贩可不好找啊。” 就算一些常年在这里摆摊的小推车,商店老板们或许会认识并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但这里总是有新人来旧人走,无论是摊主还是顾客,都很难全部找到。 人来人往的繁华,忽然成了调查官此刻最头疼的拦路虎。 影响范围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上千人。 连李行自己也说不准液体被注射进那一颗苹果,哪一瓶饮料,哪一锅汤里。 如果这些污染商品被不知情买走,食用接触…… 调查官快速对已经回收的商品进行检测, 污染计数器警示声响起,他们将被污染商品全部挑出来扔进拘束箱里,神情冷肃欲怒,死死抿唇压制清晰。 另有调查官带着专员,在追查付款记录和监控中的顾客们,力求在他们受到伤害前拦截。 但范围太广太杂,而且深夜,很难快速推进。他们每推动一步,都感到压力巨大。 “谁能想到,只是下班放学后正常买菜回家,就要因为李行这种举动,遭受污染之灾,随手买的可乐都是毒药。” 调查官揉着眉心,叹息:“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那些人还没有碰到污染商品。” 胡未辛沉默半晌,怒极反笑,向商南明申请由他们组运送污染杂物。 “李行呢?” 胡未辛漫不经心问身边调查官:“谁在负责看着他?” 身边人担忧:“我知道你担心安可,但你不能做违反规定的事啊。李行虽然罄竹难书,但你也不能弄死他,调查局是有组织有规定的。” 胡未辛虚假微笑:“谁说我要杀他?” “比死亡更难熬的事,我们不是每天都在经历吗?” 负责看管李行的调查官也知道安可被撞伤的事,胡未辛找来时,他干脆头一仰眼一闭。 睡了。 胡未辛走近时,就听见对方虚假且故意的巨大呼噜声。 他轻轻笑了起来,拎起已经被祈行夜揍得鼻青脸肿的李行,不管李行如何惊恐求饶,转身就走。 “呼噜声太假了。” 转身时,胡未辛笑着低声道:“多学一门外语吧。” 装睡的调查官:……学怎么打呼噜吗? 胡未辛走远,调查官疑惑睁眼,不信邪的又试了几次,问来找他的专员:“我呼噜声假吗?” 专员:“反正我要是听见谁这么打呼噜,我会觉得他要被痰憋死了。” 调查官:……草! 专员担忧看向胡未辛背影:“不会出事吧?” “老胡自有分寸,他都多老的资历了,这还不知道吗?” 调查官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生气也是正常的。以前他和搭档一把屎一尿的带安可,好不容易安可转正了,约好了晚上要吃大餐一起庆祝,饭店都定好了。结果……” 污染案件中,胡未辛被污染物抓住,当时的搭档为了保护他,死在了污染物手里,变成了一把碎石子。 连尸骨都没能带回来。 本来的庆祝宴,变成了葬礼。 只能立一个衣冠冢的空盒。 胡未辛站在调查局总部大厅的功勋墙前,久久仰望代表搭档的那枚勋章,眼眶赤红,如受伤野兽。 却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当时安可刚刚转正,本应该和同期组成搭档,但他推掉了所有选择,站在商南明办公桌前,坚定的表示自己只会成为胡未辛的搭档。 商南明没有表态。 安可就倔强的一直站在商南明办公室外,两天两夜,食水未进。 直到昏厥。 等他再醒来,是在胡未辛的宿舍里。 从不抽烟的胡未辛,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满室烟雾缭绕中,他眼珠赤红充血,嘶哑问安可到底要干什么。 安可说,他是胡未辛带大的徒弟,但也会成为胡未辛的后盾,绝不会让污染物伤害他。 他拽着胡未辛的衣角,仰头倔强说,除非你能找到更强的同事保证你的安全,不然我不会放弃,哪怕要我退役。 胡未辛沉默许久,打晕了安可,强制让这头倔驴入睡。 安可再醒来时,就是枫映堂斜倚在窗边,笑眯眯通知他,商长官同意了。 ——以胡未辛为安可做担保,承担本应该是两 人重责的代价。 任何安可的过错,都会归结在胡未辛身上。 安可惊愕。 枫映堂笑言,是胡未辛主动去找了商长官,请求商长官让安可成为他的新搭档。 ‘我与我搭档,共事十余年,托付生死。如今他替我死亡,再也不会有比他更有默契的同僚能代替他,做我的搭档。’ 当时胡未辛满脸憔悴,瘦得颧骨高耸,却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我的搭档,只剩几样遗物。他的功勋,光辉,以及……安可。他死了,我不会再让这孩子死去。别人做安可的搭档,我不放心。’ 枫映堂摩挲下颔,笑眯眯说,商长官不会拒绝意志坚定且具有可行性的方案。 ‘别给老胡丢脸。’ 临走时,枫映堂留给安可的话,从此成为了安可贯穿始终的信念。 这对搭档的事,很多调查官都有所耳闻,哪怕是机动1队之外的其他十支机动队。 但他们都贴心的选择不言语,不去揭开痛到不可回忆的伤疤。 任谁稍稍想象自己的搭档替自己而死,都会痛得无法呼吸,物伤其类。 只有李行的胆子最大。 竟然敢去招惹胡未辛的现任搭档——还是奔着撞死去的。 调查官叹气:“死过一个搭档的人,再有人敢伤害他的现任搭档?” 恐怕安可受伤时,胡未辛记忆中的惨烈景象就再次被激发,与安可重叠,令胡未辛红了眼。新仇旧恨,全算在李行身上了。 他懒洋洋摊手:“老胡不弄死李行,都算是他理智了。要是我?递交辞职信主动认罚都要弄死李行。” 专员心有戚戚:“看安可天天傻乐,没想到他还有那样一面……怪不得他出任务这么积极,就是想给胡调争脸面吧。” 不过李行…… 专员犹豫了一下,放弃了。 算了,自求多福吧。 李行以为自己要被抓走到角落里杀掉,吓得鼻涕眼泪一齐喷出来,哭着哀求胡未辛放过自己。 佛像前都没有现在这么诚恳,耶稣都要震惊他忏悔的力度。 但胡未辛无动于衷。 即便李行在巨大惊恐下踉跄摔倒,他也毫不留情的拽着李行拖在地面上,任由对方被碎石路沿磕磕绊绊,撞得一身青紫。 他在调查局黑色的运输车前停下,将李行甩进车里又关紧车门。 李行紧紧闭眼,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死定了,但半晌都没有传来动静。 他试探性慢慢睁开眼,车里一片漆黑,安静得只有他一人。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胡未辛离开的背影。 李行认为对方肯定是知道自己是谁,害怕了,所以放过他。 他松了口气,重新得意洋洋起来。 空气里溢散开恶臭。 李行皱眉扇着空气,不满嘟囔:“一群野蛮人,这么不讲卫生,都多久没有洗车了?臭死了,呕!” 可慢慢的,他察觉到了不对。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 他身边,也好像坐着另外一人。 身后,有冰冷腥臭的气流吹来,好像谁紧紧贴在座椅后面,就在他耳边响起呼吸声。 李行浑身僵硬,哆哆嗦嗦想要转头去看,手掌本能撑在旁边座椅上。 却摸到了一手黏腻湿冷,还有细长细腻的棍状物,冷得他发抖。 他慢慢低头,在看清自己手掌下的东西时,瞬间眼眸大睁。 那是……一截大腿骨,惨白阴凉。 他僵硬着脖子抬头,顺着大腿骨向上看去。 一具被包裹在黑布中的尸骸,就坐在他身边,与他肩挨肩 ,近得甚至能让他感受到传来的冷气。 不仅是尸骸。 李行慢慢看清,正对着自己的前方,就摆着一颗残破头骨,牙颌骨上坠挂血丝,似乎有蠕虫从牙齿里扭动着钻出来,招摇在半空。 而那对黑黝黝的眼窝,始终冰冷的看着他,无声无息的隐没于黑暗。 他身后,同样是另外一具骸骨。 只不过从座椅上倾倒过来,正好依靠在他座椅靠背上,再近一点就要搭到他肩膀上。 李行只觉自己浑身温度迅速下降,如坠冰窟,他想要逃跑却浑身僵硬,牙齿在碰撞颤抖,却连一声都发不出。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身处一个巨大的抛尸场,围绕自己的都是尸骸。 曾经觉得有趣的死亡和血腥,在此刻忽然如冰冷海水将李行淹没,独处的黑暗中变成了刻骨恐惧。 沉重车辆忽然颠簸了一下。 晃动中,头颅骨碌碌摔下来,正好砸进李行怀里,惊得他本能往外扔,却碰到了身边尸骸,包裹在黑布中的尸骸摇晃着转过头,像复活了一般,转头看向李行。 李行惊恐瞪大眼睛,鼻孔翕张,冷意从尾椎向上攀爬。 忽然间,一颗头从身后重重砸向李行的肩膀。 后排座椅的尸骸在晃动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与他脸贴脸的亲昵。 李行再也无法忍受。 精神最后一根线,崩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夜空。 交接的专员笔下一顿,纳闷抬头看向胡未辛身后的运输车:“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胡未辛轻笑沉稳:“老鼠吧。” “运输车会等天亮再押送回总部,不会有人来偷这些杂物的。” 他轻描淡写带着专员离开:“随机投毒搜查还需要人手,你去那边帮忙,这边由我接手。” 昏暗路灯下,只剩胡未辛一人。 他转身,看向不断传出惨叫的运输车。 微微笑了起来。 胡未辛转身,制服外套衣角翻飞在身后。 他平静抽出一支香烟,侧首垂眸,遍布疤痕的修长手指间夹着烟,点亮一点火光。 烟雾吸进肺里是痛的。 满手鲜血,看着搭档在自己怀里了无声息的痛。 铃声响起。 “胡未辛。” 商南明声线淡漠:“这一次,我看不到。” “下不为例。” 胡未辛勾唇,岁月沉淀后如醇酒的俊容上露出笑意。 “谢谢,长官。” 章节目录 第54章 第54章 度假别墅建在京郊的山间, 山水清秀,秋日枫叶连绵如红云。 但对罗溟等深夜进山的调查官们而言,山水美景就变成了阻碍。 山间阴冷湿气很重, 道路狭窄,重型车辆只能停在山下, 再向前, 就需要搭乘度假区提供的高尔夫车。 但凌晨, 且涉及污染,罗溟等人只能在山脚停车,徒步上山。 留下一人并实习生守住山下, 罗溟带队沿路上山。 透过冬日稀疏的树林枝干, 远远可见别墅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闪耀。 似乎通宵派对还没有结束,李行其他的朋友们依旧纸醉金迷的狂欢游乐。 “不能掉以轻心。” 罗溟严肃叮嘱队员:“缝隙情况未明, 污染源还在别墅内, 除了李行其他那群人也并不能以寻常人类比, 不一定会对污染源做出什么, 有可能导致污染溢散。” “按照最高级别戒备。” 队员们闻言点头, 郑重对待,全副武装沿路摸向别墅, 武器就在手中。 但直到近前,他们却发现,别墅外围的院落大门竟然没有上锁,而是露出一道缝隙,像谁离开时随手甩门但没有闭合。 劲爆欢快的歌声从别墅里传出来, 低重音震得石砖颤动。 明明声色俱全, 但在冬日深山密林四周荒凉的别墅, 却莫名死寂,令人毛骨悚然。 罗溟打头阵,小心翼翼的无声推开大门进入,长靴落地无声,快速向灯火通明的建筑前进。 却在半路中央,停下了脚。 搭档纳闷,压低声音问:“怎么?” 边疑惑,边顺着罗溟的视线,目光落进旁边的游泳池。 冬日里,热水池面上飘荡着雾气,弥漫在昂贵绿植间,仙气缥缈。 但游泳池里,却大片血迹洇染散开。 一具尸体,静静漂浮在水面下,死不瞑目瞪大眼睛。 搭档一惊:“这……血液是从单一方向散开的,他额头上有弹孔。” 污染计数器同样证明了他的话,安静没有提示。他严肃看向罗溟:“他杀事件。这不是污染导致的死亡,是有人开枪打死了他。” 罗溟闻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别墅巨大落地窗方向。 他终于知道环境里缺少什么了。 这片树林和奢华别墅明明热闹,却无端让人发冷,像置身墓地。 ……人声。 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因为人而发出的任何嘈杂声音,踢翻桌椅、走路摩擦、开门关门、拿取物品……生活中本应该存在的一切声音,都从别墅里消失了。 空荡荡没有人的参与。 只剩下别墅自己在狂欢。 罗溟向后打了个手势,示意留下一人查看游泳池内死尸,另外两人绕到别墅后方包抄,其他人跟随自己前进。 突入别墅。 落地窗大开,山间冷风呼呼吹灌而入,吹卷起高挑落地白纱,扰乱视线。 满地血迹尚未干涸。 沿着血迹,罗溟看到客厅里,餐厅里,楼梯一直到楼上的卧室…… 到处遍布着死不瞑目的尸体。 歌声从超大电视屏幕里传出,屏幕上自顾自放着MV,巨大灯球变幻闪烁光亮,只有空气在孤独欢庆。 而尸体,已经僵硬。 有的人仰面朝下摔进满地酒瓶,破碎玻璃贯.穿了他的胸膛和股动脉,鲜血汩汩流出形成一滩血迹,昂贵红酒弥漫香气,又与血液交融变得腥臭。 有人死在餐厅中岛台上,背后插.着尖刀,本应该用在价值不菲食材上的锋利刀刃,却将他死死钉在岩板上。 楼梯扶手上挂着另一具尸体,血液喷溅在房顶和楼梯,将镶金墙面染得血红。 罗溟仰头,血液滴答落在他脸上,他与死尸不可置信瞪得老大的眼睛对视。死尸额头上,一枚圆圆弹孔。 和游泳池里死尸的死法一致。 罗溟身后的调查官走上前检查,随即严肃回报:“罗队,超近距离射杀,有人抵着他的额头开枪,在弹孔外面还有一圈红色压痕。和游泳池里的死尸,是同一把枪造成的。” 楼梯上昂贵的羊毛地毯已经被血液浸透打结,墙面上匆忙留下残缺血手印又向前扫过血迹,昭示着有人在受伤后被追杀,想要逃离。 “罗队,一楼没有发现污染源。”队员回报。 罗溟看向楼梯上方,手中武器已经上膛,敏捷无声的冲上二楼。 血腥气更加浓郁。 一具尸体四肢扭曲匍匐于地,脖颈折断,后背心处破开血洞,血液在身下蔓延。 主卧门虚掩着。 罗溟上前轻轻推开房门,劲爆音乐传出来。 水晶灯下,床上的两人已经断气,瞪得老大的眼睛从凌乱黑发间看向房门方向,死亡前的惊恐定格在漂亮的脸上。 血液浸透了白色床单,顺着被角滴答濡湿地毯。 其他卧室和二楼客厅内,也都零散分布着尸体,尚残留余温。 没有活人。 凶手不知去向,只潇洒留下满地尸体。 这是一场大型人为屠杀。 没有人死于污染,却所有人都死于他人之手。 罗溟皱眉,回身交待:“案件移交给对应辖区的警察,多人凶杀案不在我们的负责范围内。” “罗队!” 楼下突然传来惊呼:“快来看杂物间!找到污染源了。” 罗溟目光一凛,迅速下楼。 狭窄昏暗的杂物间里,一具尸体静静依靠着墙角,浑浊无神的眼珠涣散看向前方,面容平和安详,连腐烂或尸斑都没有,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好像他只是坐在墙边睡过去而已。 污染计数器发出示警声。D级,超高浓度污染粒子溢散在空气中。 罗溟果断让大部分队员后退,只留自己和搭档在杂物间内:“污染粒子浓度太高了,轮流进入检查,错开时间防止防护服到达上限。” 搭档戴好手套,已经在污染源尸体旁蹲下,仔细检查尸体。 罗溟向杂物间看去,扫视布局。 杂物间里零散堆放着生活用品和日常备品,看起来是别墅服务人员才会来的地方。 旁边也如李行所言,有一滩已经融化的粘液,里面还能依稀辨认出零星碎骨和毛发,是李行养的那只猎犬。 也是最先发现污染源,又不小心咬破了污染源的皮肤沾染污染粒子,因此死亡的第一只受害动物。 但地面上散落着几支用过的针管,地面上也残留着黑色摩擦印迹。 针头已经发黑,带着星点血迹,像是抽过血。 旁边还滴落着血珠。 恰是此时,搭档也疑惑出声:“嗯?” “罗,你过来看看。” 搭档指着污染源尸体:“他在死后血液仍旧是流动的,腹部按下去空瘪没有脏器,像是污染粒子作用在他身上的效果,是融化他皮肤下面的血肉,皮肤却完好,变成了塑料袋盛装这些液体。但是……” 搭档皱眉:“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干尸了。” “什么意思?”罗溟大跨步走过来。 搭档将尸体动脉处扒开,展示给罗溟看。 动脉被锋利刀片切开,皮肤下面已经变成一团粘液的血肉,还能模糊看出曾经有东西捅.进来,搅烂了本来就烂成一摊的皮肉。 罗溟怔了下,随即本能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针筒。 “有人来过,抽干了他的‘血液’。那些液态化污染粒子……是他被污染后融化的血肉脏器。” 李行只拿走了十二瓶。 牛奶瓶显然容量有限,十二瓶对于一整具完全融化的尸体来说,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一个成年男性应该有多重?这张皮囊下面,能盛装多少升液体? 被抽干的污染源不是李行的原因,况且他不专业开的口子也还留在污染源的手臂上,清晰可见。 是有人在李行离开之后,又来了一次,将污染源体内的所有液体抽干。 罗溟眉头紧皱,迅速告知外面的调查官,要求他们搜查别墅内外寻找被抽走的液体,或是任何能指向做出这件事之人的线索。 “嗯?” 搭档凝神凑近细看:“等一下!不止是一个人来过。” 他扒开污染源的衣服,除了颈动脉上的针孔外,还另有一处针孔。 只是因为太细小不易察觉,以致于他一开始也忽略了过去。 搭档道:“李行造成的伤口在手臂上,在他离开之后,还有人从污染源的颈动脉吸取走液体,但是不专业,造成动脉附近的青紫。” 罗溟拿过针筒比对,针头刚好与颈动脉上的痕迹对应上。 果然如此,正因此那人的不专业,所以才将针筒留在了这里,并且在抽取并封装液体时也没有特别注意,使得地面狼藉泼洒了血液。 搭档逐渐严肃:“但这处刚发现的小针孔不一样。这是专业人士所为。”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或手抖。 寻常人将针管扎进死尸里,会做到这种程度的镇定吗? 更何况是如果怪异的尸体。 搭档敢打赌,污染源尸体在被抽干之前,就是个注水膨胀的气球,如同巨人观,稍微按一下就能听见水声波荡。 得是什么样的“普通人”,才敢对着那样一具尸体下手? 搭档抬头,严肃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正是这位专业人士抽干了所有液体,并且造成了外面的屠杀。” “外面那些人的死亡,就是因为专业人士要灭口,让知道污染源和所有与污染源有过接触的人,都死在这里,不会将此事传出去。” 如果不是李行抽走了十二瓶液体,并在城里兴风作浪引起祈行夜注意,恐怕这处无人前来的山间别墅,还要很久才会被人们发现。 到那时,能够追查的线索会更加稀少,而没有被及时清除的污染,也会造成更大面积的影响。 那位专业人士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这群人中还有个如此能惹祸的李行,生生将他不想展现给其他人的暗幕,展露在调查官眼前。 “那问题更加严重了。” 罗溟眉间竖纹更深:“如果是专业的,他很有可能有医疗背景,抽干了一具尸体还能活着离开,说明他自己并没有沾上污染——除了猎犬,别墅内外再没有另外一个是死于污染的。” “他带着上百升的液态化污染粒子去哪了?他要用这些东西干什么?” 两人对视时,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震撼和担忧。 一瓶液体就能造成可怖的伤害,猎犬只是沾了沾伤口就融化成粘液。 那上百升…… 如果对方有心作恶,甚至不需要过多的算计,只要将这上百升液态化污染粒子倒进净水系统,或是某个水库,就足够影响整个京城乃至京城外围的所有人了。 一个城市都被污染入侵的后果,不堪设想。 罗溟都没有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迅速将此事上报给商南明。 可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三处伤口?李行之后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罗溟拿起针管:“这人的顺序就排在李行之后,他拿走了多少液体,人又在哪,目的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穿越回两天前,将当时刚刚到别墅的李行等人统统抓走,那样事态也不会扩大到如此地步。 “有指纹。” 搭档仔细看了下,迅速从随身工具箱翻找指纹粉:“等着。敢对这么诡异的尸体下手,除了那位神秘人物之外,也只有李行这些喜欢找刺激的了。不专业到连指纹都留在针筒上,以前的行事估计也没多小心,差不多会留下记录。” 指纹粉扫掉后,指纹显露。 照片被传回分析部,支援小组很快给了回应。 如搭档所猜测的,这位也是李行圈子里的,不过并非富二代,而是个外码仔,负责为李行这种纸醉金迷的富二代服务赌.博业务,简称跑腿的。 他的档案里罪行累累,大罪没有,小罪长得滑不到底,但很多都以受害人选择拿钱和解告终,不了了之。 搭档比对了轰趴公司的记录,发现这处度假别墅也是外码仔负责租下来的,留在公司那里的电话就是他的。 按照公司的说法,从本应该退房开始,就已经打不通电话显示关机了。 “会不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搭档皱眉:“罗,你觉得他是故意选择这里的吗?冲着污染源来的。” 罗溟缓缓摇头:“不会,他这种人,还不到能接触到污染相关消息的程度。况且这些人眼里都是钱,面对死亡反而胆小,不会冒着危险故意跑来。” 他顿了顿,又道:“但如果是有人雇佣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搭档错愕:“你觉得是有人给他钱,让他来做这件事?” 罗溟看着发来档案上的照片,半晌,却“嗯?”了一声,惊讶道:“我在外面没看到这具尸体?他不在死亡的人头里。” 他将外码仔的照片发给了其余所有队员,将杂物间里的情况简要说明,要求着重寻找不翼而飞的液体,以及抽取液体的这两人。 但别墅附近一无所获。 罗溟皱眉,严厉道:“那就向外找!他们的车都还停在山脚下,和轰趴公司的记录一致,只有李行开车离开,其余人都没有开走车辆。没有车,他们走不远。” “不在别墅里,那就在山里找,很有可能他拿着液态化污染粒子被人追杀,逃命进了树林。” 调查官们立刻行动。 罗溟抬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向商南明汇报时都觉得底气不足。 他负责的事务糟糕成一团,什么都没有解决。 虽然找到了污染源,但缝隙没有被确定,污染源体内那些研究价值极高并且极危险的液体,也不知所踪。 现场所有有可能的目击证人全部死亡,甚至还有个目的不明的神秘人。 罗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声音愧疚向商南明道歉。 他做调查官十年,从未像这次一样碰壁,完全没有办好案件中任何一环。 他甚至不得不将此事移交给上司,事态发展和影像范围已经超出了他的职能范畴,扩大到了棘手的地步。 将一团乱麻毫无头绪的事件,就这样扔给商长官……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在烧。 罗溟深深垂下头:“很抱歉商长官,我们一无所获……” “不是你的问题,罗溟。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 商南明并未责怪他,平静让他将目前所有资料移交给自己:“这次D级污染案,实际危险程度定级为B级。你们在周边继续追查,我和祈行夜很快就到。” 很快就有进入附近树林的调查官回报:“罗队,树林里确实找到了脚印!泥土还新鲜,带着游泳池消毒水味道,是从别墅里的人跑出来时不小心踩了游泳池水带出来,很有可能是失踪的派对一员,或是凶手本人。” 罗溟立刻大跨步向外走去:“好!做好标记,我很快就过去。” 他顿了下脚步,转身看向搭档:“你……” “你当我也是被你训斥的实习生吗?搭档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工作能力有什么意见,嗯?” 搭档笑眯眯比了个“OK”手势:“放心吧,我将污染源装走就带拘束箱下山。除了杂物间也没有别的地方沾了污染,凶案现场还是尽快移交给该负责的机构吧。” 罗溟不敢还口,点点头转身:“好,那有什么事就及时联络我。你知道我在哪里。” 搭档看着罗溟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无奈摊手,嘟囔道:“真是封建大家长,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除了他自己不重要,谁都比他重要。” 他尝试移动污染源,将尸体撞进拘束箱里。 但刚抬起尸体,就愣了下。 太轻了。 一个成年男性正常的重量是百斤以上,就算白骨化也有十几斤重。 但他手里这个……真的只剩下了人皮的重量。 搭档刚一抬手,就眼睁睁的看着污染源的尸体像漏了气的气球般,快速瘪了下去。 摩天大楼坍塌。 甚至连人形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搭档吓了一跳,僵硬在原地不敢随意动作。 他连忙朝外喊着其他队友,罗溟留了另外一人在别墅看守,重新地毯式仔细检查尸体。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诺大的别墅,重新坠入了死寂。 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搭档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的肌肉瞬间紧绷,进入战备状态,本能想要去摸自己的武器,却刚一动就顿住了。 ……手里的污染源尸体,极大的阻碍了他的动作。 动作幅度稍稍大一点,污染源就开始了新一轮坍塌,吓得他赶紧停手,急出一身热汗想要赶紧将污染源完好无损的放进拘束箱里,再去摸武器。 从未有过的自然污染条件下的污染粒子液态化。 没了所有液体的现在,这具残留的“人皮”,就是最后能够抓住的研究对象,太过珍贵。 但外面,忽然有清脆足音响起。 像皮鞋落地,不紧不慢。 搭档耳朵动了动,眸光猛地阴沉下来,以别扭的姿势抱着污染源迅速拔枪,指向杂物间门外,屏息静待。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外,挡住了明亮光线。 暗影投射在地面上。 “你好,调查官。” 那人背光而立,看不清脸:“你手里抱着的,恐怕是我的财富,能请你还给我吗?它可以卖很贵的。” 他言语带笑,丝毫不惧怕罗溟搭档指向他的枪口。 “你是怎么进来的?” 搭档向那人身后看了一眼:“外面的人呢,还活着吗?” 调查官不允许伤害普通人。但搭档都不必再问对方身份,也知道对方必不可能是无害的普通人。 谁能在周围都是调查官的情况下,闯入重重包围的山间别墅? 既得利益者。 像他之前所猜测的,那位……专业人士,被雇佣的外码仔。 以及背后的买家。 那人一身笔挺西装,肩上一朵玫瑰殷红如血。 他轻轻笑了起来:“何必明知故问?” “别误会,我很敬重你们调查官的。” 他伸出手臂,像咏叹调般感慨:“你们拿着这么低廉的工资,却干着拼命的活儿,豪车名表纸醉金迷反倒没有你们的份——那些总是做坏事让人头疼的富二代,对不对?他们明明对社会没有产出,对世界没有良好影响,却反而得到最多,最快乐。” “你没有讨厌过他们吗?” 那人微微一笑:“不必道谢,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作为我对调查官献上的锦旗。开心吗?” 搭档眉头紧皱。 他想要开枪,却恨得咬牙——调查官配备的武器,全部都是专门针对污染物的,没有寻常枪支。就算攻击普通人,也没办法做到一击毙命,只像是彩弹枪,只会让人疼痛。而现在用疼痛受伤激怒对方,很明显并不理智。 并且…… “咔嚓!” 细微响声从那人身后传来。 搭档看到,那人身后,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自己。 战斗直觉告诉他,杂物间外,自己背后的墙壁外面,也有人在用枪指着自己。 只要他敢对西装男开枪,自己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y。” 那人不紧不慢做出向下压的手势,安抚情绪:“何必这么暴躁呢,我亲爱的战士?如果你不喜欢这份礼物,下次,我一定换一份你们会喜欢的来。” 他轻笑着音色磁性:“听说你们在调查李氏集团——帮你们把那些该死的有钱人,助长富二代气焰的他们的父母,还有知情不报,为虎作伥的打工仔们,全都杀了,一具具摆在广场上,拼出个“妙手回春”送给你们,怎么样?” 那人用最漂亮的声线,毫不在意的说出血腥话题。 搭档直皱眉:“我们不是原始社会的野兽,不会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敬谢不敏。” 那人点点头,早有预料:“也是,你们可是古板的调查官,怎么会同意呢?” 他低低笑出声:“其实,你们也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只要那些惹人厌的人都死光了,世界难道不会变的更美好吗?” 他伸展双臂,闭目陶醉般深深呼吸,像站在舞台上仰头谢幕的交响指挥家:“多令人迷醉……这是,净化。” 搭档身后出了一身热汗,终端上的紧急按钮已经被按下,求救讯息自动回传发给罗溟和商南明。 他手持武器,与对面身份不明的来客一时间僵持,谁都没有率先迈出第一步。 “在求助?” 那人笑了:“可惜,你搭档很难回来救你了。” “老板,车到了。” 身后人恭敬提示:“尸体已经处理好了。” 那人点点头,看向罗溟搭档:“和你聊天很无聊,下次就不要见面了——你也没有记住我的必要。” 搭档皱眉惊愕,本能察觉不对。 他迅速冲向拘束箱想要优先保住污染源尸体的同时,近距离射杀来者。 但灯光之下的枪管,更快一步。 “砰!” “砰——!” 林间鸟惊飞。 罗溟似有所感回头错愕望去,与此同时,终端嗡鸣不断急切催促。 这是搭档出事的紧急求助提醒。 罗溟的心脏瞬间收紧,折身疯狂冲向别墅的方向。 身边队员惊讶,罗溟只来得及提醒一句:“敌袭,警戒!” 别墅安静得可怕。 死尸依旧飘荡在游泳池里随着水流起伏,但本应该守卫在这里调查死尸的调查官却不知所踪。 罗溟武器上膛,迅速靠近甚至不顾及自己会暴露在污染下的危险。 客厅地面上,调查官面朝下无声无息,黑色制服散开。 像死亡盛开的花。 罗溟心脏一突,戒备前行的同时快速在队员身边蹲下,试探脉搏。 微弱,但还在。 是昏迷。 他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向杂物间前进。 一抹红色,刺痛他的眼。 “徐台砚!” 罗溟下意识呼唤搭档名字,连忙冲过去检查倒在地面上的搭档。 血液温热,沾了他满手,弄脏制服。 罗溟没发现,自己试探对方脉搏的手都在颤抖。 还是徐台砚先伸出手,虚弱握住了他的手臂:“罗……污染源。” “去找污染源,有人,抢走了它。快去!” 徐台砚喉间泛着血沫声音嘶哑,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清,但还努力推着罗溟想让他追查。 罗溟转身向四周看去,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拘束箱。 有人带走了污染源,并打伤了两名调查官——在周围全都是调查官包围,并且已经仔细搜查过别墅内外确认了安全的情况下。 罗溟却没有如搭档所愿的离开,只是将消息通知了其他所有队员,然后立刻对搭档展开了紧急救治。 撕开制服后,伤处变得明显。 一枪打在小腿上,一枪打穿了锁骨。 贯穿伤。 巧妙避开了所有会导致死亡的动脉和脏器,反倒封住了徐台砚的四肢动作,不让他有追赶的可能。 不仅如此,徐台砚的伤还拖住了罗溟的脚步。 二级出血。 即便伤势现在并不危急,但如果放任不管,徐台砚依旧会失血过多而死。 ……在开枪时,那人就已经算计好了每一步。 罗溟边查看伤势,边心下暗暗吃惊,对攻击者的身份更加忌惮。 “你……” 徐台砚磨牙:“你再不追,对方就,真的跑了!” 罗溟头也不抬,专心为徐台砚止血:“他能连我都算进来,就不会忽略我可能追出去的情况,早就做好了备案。我抓不到他不说,还会让你送死。” “哪个更重要,我分得清。” 徐台砚还准备说什么,就收获罗溟不赞同的目光:“你是调查局的财产,培养一位调查官需要多少时间人力物力财力?” 徐台砚这下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吐血身亡了。 他一巴掌拍在罗溟脸上,倒是虚得没有力气,但在罗溟脸上留了一脸血,还坏心将血抹得均匀:“下次,再关心我,可以直接说!” 什么调查局的财产?会不会说话? 商南明同样收到了徐台砚的求救信息,但他无动于衷,并没有立刻打电话询问,只是油门踩得更深,在无人的乡间道路上开出了二百迈。 祈行夜:“不用打电话问问吗?” “不必。求救消息会优先发给搭档,然后发给共同参与案件的同事,最后才到我这里。远水救不了近火。” 商南明平静道:“罗溟是正式调查官,十二位队长之一。我打电话,反而会耽误他救徐台砚的时间。” 祈行夜半撑着脸,随着飙升的车速觉得自己都快要飘起来了。 更要命的是,他觉得自己在逐渐习惯商南明的开车风格。 “常人就算是明知道实情,也会象征性的表达关切,这会让旁人在心理上感到慰藉。” 祈行夜上下扫视商南明:“罗溟是小机器人的话,你就是机器人祖宗,上梁不正下梁歪啧啧,好好的罗溟被你带偏了。” 商南明:“……好。半小时后,我会给罗溟打电话询问。” 能让调查官发出紧急求救信息,意味着生死危机。他就算给徐台砚打电话,对方如果受重伤,也很难接电话。 祈行夜在超高速漂移中心如止水,他甚至觉得车镜里的自己竟然有种佛像的慈祥感——就差一个木鱼了。 都是商南明这个机器人影响的! 但刚抵达山脚,黑暗中视力极佳的祈行夜就表情凝固:“地面上那是什么?是不是调查官的制服?” “卧槽!有人死这了?!” 车子还不等停稳,祈行夜就迅速跳车冲过去,凑近查看。 商南明无奈,只能同样在刹车中开门冲出去,快速抽出武器戒备四周,在祈行夜身后为他护航。 被罗溟留在山下的两人,全部昏迷倒地,好在他们并没有开放性创口,只有脖颈侧的青紫淤痕。 ——有人从两人身后,敲昏了他们。 祈行夜立刻将两人接连公主抱起来送回车里,确保他们的安全。 “污染物应该做不到这么精准的攻击吧?” 他向商南明道:“手法很专业,并且只敲昏了他们,甚至都可以说是温柔。他们一点伤都没有,顶多脖子疼几天。” 商南明眉头微皱,意识到目前情况的复杂,立刻调集了附近其他人员前来支援,并且电话罗溟询问。 随即无言。 “污染源尸体,被身份不明人物抢走,徐台砚等两人受伤,但武性命之忧。” 商南明垂眸看向车里昏迷的两人:“你说的没错,行凶者确实没有杀他们的打算。” 并且最关键的,根据徐台砚的说法,对方准确提到了“调查官”这个名词,还知道遭遇紧急情况会发送求救信息的机制,会有搭档前来救援…… 对调查局了解至此。 对方很清楚,打昏调查官,和杀死调查官,是两种不同的性质,因此如祈行夜所言,“温柔”。 或者说,对方很怕调查官会死在自己手里。 商南明皱眉沉思,给枫映堂打了电话:“李氏集团由调查局调查的事,目前多少人知道?” 枫映堂一头雾水的说明进度,但在听到商南明说有人伤害调查官并且对李氏调查案知之甚悉时,不由错愕:“不可能!” “调查局是最高保密级别,对李氏的调查也不同寻常阶梯式流程,而是一口气搜集证据,然后由调查局法庭审理。毕竟涉及污染。” 枫映堂如此说着,手中却已经快速重新查看起整个进度:“除非……除非是和调查局有来往的。” 说着,他自己也慢慢愣住。 商南明“嗯”了一声,道:“徐台砚以及抢走污染源之人的事,由你实时跟进督办。” “液态化污染粒子流落在外,其严重程度,你很清楚。” 章节目录 第55章 第55章 李氏集团在污染源失窃面前, 不值一提。 挂断电话,枫映堂足足在办公室里愣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污染源……失窃!凶手还对这片黑暗世界了解详细。 助理进来汇报时, 被枫映堂冰冷目光震在原地,半晌才恢复语言功能。 “……副官?” 再看去,枫映堂已收回目光, 重新笑眯眯像个大学生:“嗯?什么事?” 好像助理刚才一闪念间看到的, 只是微不足道的错觉。 副官,依旧是那个笑容挂在嘴边的好脾气年轻人。 直到助理离开后,枫映堂唇边的笑意,才慢慢回落。 他抱臂斜倚在办公桌前,垂首静默沉思许久,从抽屉中拿出了另一支卫星加密电话。 保密线路被拨通。 “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直隶副官枫映堂,身份编号10101.核验密码Z3759.” 枫映堂俊秀的面容褪去笑意, 冰冷与黑暗融为一体:“请接总务署。” “了解了, 身份编号10101,您的核验密码Z3759在有效期内,核验已通过。十秒后转接总务署。” “总务署。”电话对面传来冰冷男声,不带感情的机器人。 枫映堂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的吊灯:“敌在内部。” “我需要一份名单——所有有机会接触到污染相关事件,了解调查局组织架构和运行模式的个人或组织。我要找一个存在,对方可以刚好踩在调查局底线,伤害调查官抢走污染源, 但不至于启动调查局紧急协议。” “你会得到。”言简意赅的回应, 多一个字也没有。 冰冷男声利落挂断电话。 枫映堂随手将卫星电话扔到一旁。 他微微垂下浓密眼睫, 双手向后撑在办公桌上, 沉默下来。 良久, 他抬手扯松领带,沉思时慢慢蹙紧眉头。 “枫副官,我是胡未辛。” 电话背景音嘈杂,夹杂着惊声尖叫和车轮摩擦声,场面混乱:“押送杂物回总部路程中与化验科相遇,化验科车队遭遇袭击,对方二十人以上小队,持重型连发机.枪,我正掩护化验科离开,请求支援。” 枫映堂惊怒:“坚持住。CD5250污染源被抢夺,化验科手里的六瓶是仅有的液态化污染粒子。就算你死在那也要带那六个瓶子回来!” “那不仅是研究材料,更是调查局的保密安全。” 胡未辛沉稳领命。 不等电话挂断,枫映堂接到胡未辛发出的紧急求救讯息,饱含精确到经纬度的地址以及短讯。 他立刻同步调派距离胡未辛最近的所有人员,赶往胡未辛的所在地。 好在化验科人员很少出外勤,因此在回程时,选择了调查局属员从城里赶回总部时最常走的一条路,那条路附近有很多来往城郊的调查局属员,可以第一时间响应调派,前往支援。 十分钟后,当胡未辛再次打来电话时,枫映堂悬着的心才放下。 “击毙敌方七人,重伤四到八人,敌方小队已撤退。对方极其专业,武器和尸体全部带走,没有完整个体用于查验证据。化验科已搜集交战现场散落的血迹和武器碎片,或许可以查明对面身份。” “化验科外勤小组车队中有一辆车在追逐中被撞翻,三名化验人员受伤,司机重伤,其他人受到惊吓,但情况良好。六瓶液体完好无损,我将与其他同僚持续护送化验科回到总部。” 胡未辛声线醇厚:“幸不辱命。” 枫映堂微微笑起来:“辛苦了,老胡。二十 人守卫队已经出发前往迎接你等,核验密码ZC8673,带队人刘野。他们会和你一起保证化验科平安回家。” 挂断电话后,枫映堂又再次与现场各方确认情况,直到各方全部给予了肯定回答,又与守卫队队长刘野通话叮嘱,他才正式放下心,转而给商南明发送了回报短讯。 比起平日的谨慎,更加慎之又慎。 他下意识转动手机,直到守卫队回报已经顺利与胡未辛等汇合,他才直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 “啧。” 枫映堂冷哼:“当我们机动一大队是软柿子吗?” “调查局属员今晚接连遭遇数次攻击。” 挂断电话后,商南明看向祈行夜:“我会与分析部长官通电话,要求化验科今晚开始正式立项研究液态化污染粒子,研究费用算进机动1队旗下预算。” 祈行夜挑眉:“你认为化验科遭遇的袭击,和攻击别墅的是同一批人?” 商南明眸光暗了暗:“有机会接触污染的,很少。敢惹怒调查局的,更少。” 不等祈行夜再问下去,商南明的终端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负责追查随机投毒事件的调查官发来的情况。 几乎与徐台砚被攻击的同一时刻,调查官收到了匿名信件。 打印的A4纸贴在调查局车辆上,无人知道它何时出现,上面写着六个人名和地址。 调查官前往查看时,惊愕发现那正是购买了污染商品,并且已经触碰食用的顾客! 地址精准到门牌号,无人回应下撞门进入,调查官发现顾客已经变成了污染物。 倒在家中,融化成了一滩油脂粘液。 有的死在床上,本应该给予人安慰温暖的被窝,却成了死亡时最后的挣扎绝望。 有人摔倒在客厅或厨房,碗碟蔬果摔烂在身边,没有完全融化的眼球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带着迷茫。 有的还开着淋浴,花洒将融化骨骸冲成碎肉蛋花汤,堵塞下水道后肉汤水位上升在玻璃淋浴间内,淹没了浴室。 这六名受害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在回家路上,再寻常不过的买了食物和日常用品,却因此而横遭劫难,痛苦死在了家中。 调查官并未因此感到开心。 送信之人比调查官的处理进度还要快? 调查官们是根据现场得到的线索,环环相扣追查,也只是追踪到了一部分顾客,还没有筛选出受害者。他们深知此次案件影响范围之大,因此拼尽全力,已经做到了最快的速度。 那送信人呢? 对方如何得到的这些情报,又为何能赶在调查官前面? “信是用最普通的A4纸和最常见的油墨,通过追查纸张上滞涩的墨迹也已经确定了打印机型号,但恐怕这很难成为追查的证据。” 向商南明汇报时,调查官明显也很头疼:“路边任何一家打印店,都有可能在使用这些材料,光是京城大学所在的区域附近,就足有上千家。” “不过,随信件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支红玫瑰。稀有且昂贵的品种,纯种E国伊丽莎白玫瑰。我们正在追查这条线索,查找京城内有无任何贩卖这种玫瑰的地方。” 旁边的徐台砚听到,挣扎着从充做临时手术台的餐桌上坐起身,伸手向商南明:“长官,玫瑰!玫瑰!” 商南明瞥过一眼徐台砚,不需再多言,已经了然。 “继续追查玫瑰线索,但优先搜查污染商品。不能全然信任对方,或许还有其他受害者没有被发现。” 他对电话另一边的调查官道:“不必过多期待玫瑰。调查之下你会发现,京城最近,并无此品种。它无法指向任何人。” 调查官茫然:“啊?” 商南明:“对方在送来玫瑰和信时,就已经清楚这会成为证据。不论你如何查找,对方都早有准备。” “不过,不要放弃。百密一疏,或许能找到其他信息。” 挂断电话后,徐台砚急急解释:“我没有看清打头那人的脸,但我记得很清楚,他肩膀上别着一枝红玫瑰!” 商南明点头:“他清楚你看到了他,与其说你主动发现,不如说,是他故意留给你的辨识物。” 尊重,又嘲弄。 居高临下的猫戏老鼠。 早已经安排好一切,自认为严密,故意留下属于自己的身份线索,像技艺高超者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签名,确保无论调查官拿到多少线索,也找不到自己。 那六名由李行导致的受害者,也是对方专门送来的“礼物”。 是对徐台砚等人受伤的道歉。 以及更深层的轻蔑。 ——‘我拿走了你的东西,但弥补你另外的东西。扯平了。’ 单方面的宣告。 商南明皱眉,视线从徐台砚两名伤员身上滑过。 徐台砚还在试图从记忆中找出那人的相貌特征,以便让同僚可以继续追踪。 祈行夜已经招手让明荔枝进别墅,分辨死者的身份信息。 事实证明,对见过一面的人,明荔枝分辨的速度堪比计算机。 他很快就指认出部分死者的身份,都是某某企业的富二代。 至于另一部分,明荔枝则遗憾摇头:“我没见过这些人,但是,有几个人身上的配饰,我能认出来是假货。正品百万,这个十块。巷口晚上摆摊的老奶奶卖同款手表,隔壁小孩还有一支呢。” 他摊手道:“我们在无版权制造这方面,确实已经成为了主流。” 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什么,死死盯着明荔枝手腕:“你这个是真货吗?” 明荔枝撸起袖子,乖乖道:“嗯,卖了它就能全款买下老板的侦探社。” 祈行夜倒吸一口凉气:“嘶——几百万?这么贵!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巷口奶奶那买的,不是吗?” 明荔枝眨了眨眼,无辜又诚恳:“可那是侵犯他人利益的产物啊,如果买家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还买?有点坏吧。我要是买不起,那就干脆不买,百万买不起就买十万,十万买不起一百十块也很好,实在不行可以不买。” 他耸了耸肩:“这不是常识吗?又不是面包,没有就饿死的生命必需品。” 祈行夜:……忽然就对荔枝的富有程度有了实感。 “我身边的小伙伴也没见谁买假的。” 明荔枝挠了挠头:“不是说这里面还有小跟班?这些人估计就是了。” 好在死尸多是一枪毙命,面容完好,让调查速度大大加快。 终端上很快给出了匹配结果。 结果与明荔枝所猜测的一致,这些人确实都与失踪的外码仔类似,要么是蹭富二代的钱来玩乐的狐朋狗友,要么就是一些服务性质的人员,为了赚取富二代的钱。 不过在死亡面前,他们的生命终于平等。 地位和金钱贿赂不了死神,世俗获得的一切在死亡面前一视同仁的公平,只剩下生命脆弱的本身。 调查官们没有擅自移动这些死尸,稍后等现场与污染有关的事物清理干净后,凶杀现场会移交出去。 不过,他们已经很清楚,即便是凶案调查,也不会有结果。 徐台砚第一时间将领头人对自己说的话,全部复述给了商南明。 按照对方的意思,这些人,都是他或者他背后的组织杀死的。 像那位别着玫瑰的领头人所说的,这些人都 是富二代和“为虎作伥”的,是调查官理应不喜之人,他杀了这些人,是为民除害,是正义的伙伴。 他并不为此羞愧,反而自豪于自己清理了世界的癌症,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我觉得那是个疯子。” 徐台砚制服褪去,半.裸.着坐在餐桌上,任由医疗官为自己仔细处理伤口,却拒绝了麻醉,生生扛着医疗官的针线从自己皮肉中穿过。 好在对方留下的贯穿伤,没有让子弹留在他的伤口里,让处理时简单了不少。 商南明点头:“让罗溟送你下山,你暂时退出CD5250案件。” 他转身指挥其他人:“彻查别墅内的所有监控设备。” 除了身处现场的调查官之外,没有外人能够与现场调查官获得同步消息。 但从现在获取到的消息来看,对方不仅是得知了随机投毒案的实时消息,赶在调查官之前赶找到了受害者,甚至就连化验科人员选择的路线,别墅内留守人员是徐台砚,搭档罗溟——这样细致的消息,全部知之甚悉。 除非是罗溟叛变,否则,很难让对方做到对信息掌握如此高的精确度。 商南明信任自己的下属,正如他相信自己的臂膀。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对方杀死富二代,抽干液态化污染粒子离开之前,就很清楚调查官会找到这里来,于是,早早在别墅中布局,设置了录音录像设备,确保自己可以得到别墅内调查官的一举一动。 本来已经撤离。 但对方却忽然发现,污染源尸体对于调查官来说也有极大价值。 并不仅限于液态化污染粒子。 于是,对方找准布防最薄弱的时机,重返别墅,从徐台砚手中抢走了污染源尸体,却将尺寸把握得巧妙。 像李行那样,冲撞安可想要杀死调查官,却被安可搭档报仇回来的事,玫瑰领头人不会做。 他清楚调查官的怒气值界限在哪。 正如此刻,罗溟抱臂斜倚在旁,眼不错珠的盯着徐台砚的手术,但依旧保持着平静。 而不是胡未辛式的怒不可赦。 其余驻守在别墅内的调查官领命散开。 分析部外围专员们也在几分钟后匆匆乘车赶到,支援并记录现场。 至于山脚下被打昏过去的两人,也已经被专员接手,送往治疗。 医疗专员只是刺激让两人嗅闻刺激性气味,很快就让两人清醒过来。 医疗专员给出了和祈行夜的判断一致的结论。 并无大碍。 只是最近会脖子不舒服一段时间,像严重的落枕。 但对调查官的日常来说,这点毛毛雨的小伤,连日常训练的擦伤都赶不上。 “无论对方是谁,他们的领导者都是个聪明人,并且很清楚你们的上司是商南明。” 祈行夜耸了耸肩:“别看我们家商大官人天天像个机器人,但实际上,他护犊子的很。被他划进自己人范围很难,他把成年人的界限感发挥到了极致。但一旦被他认定为是自己人,待遇就天差地别。” 徐台砚惊讶看过来。 祈行夜笑眯眯撑脸仰头,问商南明:“官人,我说的对吗?” “这就叫,打狗还要看主人~” 徐台砚:“噗!” 他不小心笑出来之后,才在瞥见罗溟紧皱的眉头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祈行夜好像骂了他们一圈人?他们是狗? 商南明:“……称呼不对的,我一般拿去喂鱼。” 祈行夜耸了耸肩,在徐台砚默默看过来的视线中,面不改色笑嘻嘻道:“要我看,如果按照狗类认知算,台砚就是最好最 忠诚最优秀的品种。” 他竖起大拇指:“又帅又可爱的德牧!我爱死德牧大兔子了!” 徐台砚自认常年和冷冰冰像冰块的搭档在一起,已经能做到情绪足够稳重没有波动,随时准备作为搭档罗溟和其他人之间的和事佬。 但此刻,他还是被祈行夜夸得没忍住露出了笑意,连眉眼都柔和了下来。 罗溟不赞同的死死盯住祈行夜。 对祈行夜好感度飙升的徐台砚刚准备要劝,就听罗溟问:“那我呢?” 徐台砚:“……!!!” 他搭档是被人掉包了吗?他的冰箱呢,快把冰箱还回来! 对罗溟特制武器·祈行夜:“你是捷克狼犬!可靠又帅气。” 然后徐台砚眼睁睁的看到,自家搭档……笑了。 在看到徐台砚惊愕看向自己时,罗溟立刻收敛了唇边笑容,轻咳一声:“事情还没完。长官,我申请,由我和徐台砚一起继续追查污染源的下落。” 他严肃道:“从我们手里丢失的东西,就当由我们负责找回来!” 徐台砚猛地转头正视罗溟,错愕中,眉眼动容。 实际上,污染源尸体是在他手里丢失的,这是不论当时有多少理由,都不可辨驳的事实,他难辞其咎。 可罗溟却说,“我们”。搭档同心一体。 徐台砚清楚自家搭档,刀子嘴机器心,来他们队的实习生和新人没有一个没有被罗溟说哭过,有人说他古板,有人说他传统主义。 但在这层外壳之下,罗溟对所有人的保护和责任,从来没动摇过。 徐台砚眼眶湿润。 罗溟不解皱眉:“你哭什么?我们是一组,你的错误,当然是我的错误。” “…………” 徐台砚哭笑不得:“罗,你敢让我再多感动五分钟吗?” “罗溟。” 商南明打断两人的对话,淡淡道:“你的诉求合理,追查CD5250污染源的任务,就由你和徐台砚负责。任务不限期,直到找回污染源和遗落在外的所有液态化污染粒子为止。” 罗溟严肃应声:“遵命!谢谢长官。” 在外搜查树林的调查官也发来回报。 那位失踪的外码仔,在被树林里找到了尸体。 他们找到外码仔时,尸体已经凉透了,同样的死法,正中额头,一枪毙命。 但与别墅内和送的信件不同,外码仔死在树林里,土地湿润没有被硬化——这对祈行夜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案发地点。 “等着!我马上过去!” 祈行夜兴奋起来,拽着罗溟一溜烟跑出别墅,只剩声音残留回荡在身后:“台砚就交给你了官人!” 旁观的明荔枝:……老板,我觉得你这话,哪里怪怪的,但我没有证据。 有人突然靠近自己时,罗溟下意识防备,但在他意识到是祈行夜之后,又明白了他的目的,顿时又松懈下肌肉,不仅跟随祈行夜步伐,还指明找到外码仔尸体的方向。 在因徐台砚出事赶回来之前,罗溟就已经在负责树林内的搜查,对于哪里最可能出现尸体,本就已经有所头绪,再加上现在传回的信息,他顿时了然。 “愚蠢。” 他冷哼一声:“和猛□□易,以为自己可以善终?只为财来,也必死于财。” 祈行夜耸肩:“你也不能怪人家嘛——毕竟有几个人像我这样有魅力,优点多得数不完,赚钱技能点满的呢?以他的能力,也就能做做这种愚蠢的选择,赌买家每次都是虽然杀人放火但心地纯良的好心人,他自己每次都能活着回来了。” 罗溟:“…………” 他觉得祈行夜是在毫不 客气的自夸,并不是真的在对外码仔做出侧写描述。 祈行夜眨了眨眼,猛地凑近罗溟与他对视。 罗溟立刻仰身向后,试图拉开距离。 却被早有准备的祈行夜拽住。 他笑眯眯问:“你刚刚在想什么?肯定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吧?” 罗溟皱眉,半晌才挤出来声音:“谦虚,是美德。” 祈行夜顿时索然无味,胡乱点点头敷衍应声:“哦,就是以前中庸的那一套。” 他摊手:“可是我最不喜欢中庸谦虚那一套了——我这么棒,当然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阳要是中庸的遮掉自己的光辉,人类早就灭绝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谁让我就有这么多优点呢?” 他骄傲仰头:“鄙人不擅长说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罗溟:“……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刚刚是在自比太阳吗?” 祈行夜诧异指向自己:“我不像太阳吗?怎么,你觉得我对你还不够热情?” 罗溟:“不必,谢谢,已经过于热情了——能离我远点吗?挡住我视线了。” 发现尸体的地点就在前方。 远远看到两人身影,调查官就迎了上来,边走边说起发现时的情形。 外码仔不是一个人独自死的。 他有整整一箱子的现金陪伴在身边。 箱子被打开,绿色钞票散落满地,飘落在外码仔已经冰冷的鼻尖上停驻。 如罗溟等之前所料,外码仔是被人雇佣抽取液体。只是很显然,对方虽然守信,但并不准备留下活口。 钱,给了。 只不过是买命钱。有命拿,没命花。 “或者那人只是投石问路,利用外码仔来探探污染源的真实程度,这里只有装钱的箱子,但外码仔带来的液体并不在这。买家验货,发现那些液体确实是液态化污染粒子,所以杀了他,又前往别墅杀了所有人,带走其余液体。” 祈行夜沉吟,说出自己的猜测:“看来调查局对幕后之人还是有威慑力的,如果利益不足够让天平倾斜,对方也并不准备招惹调查局。” 如果外码仔带来的液体毫无用处,也逃不过一死封口。 不过,不同的是,对方就不会策划后续的一系列事情,别墅里那些富二代们,也不会死亡。 直到那人发现了液态化污染粒子的价值,才为了得到这些而悍然对上调查局。 甚至不惜追杀化验科车队,想要连那另外六瓶也抢夺。 说到底,玫瑰领头人对徐台砚说的再如何冠冕堂皇,满口主义正义,其实还是为了利益。 唯有利益动人心①,剩下的什么富二代罪行,什么为民除害,都不过是对方的借口。 “要是李行他们对这个搞鬼的人有用,他肯定又换另一套说辞了。什么富二代拯救世界啦。” 祈行夜耸耸肩,毫不在意:“看来这人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他沉吟半晌,打给了商南明:“那人不仅是要污染源,他还知道化验科的事,估计连你授权给化验科做研究的事都知道了——那六瓶和他们已经得到的上百升对比,微不足道,他们连那六瓶也想要拿走,是想要科技封锁。” “他们不想让调查局得到他们得到的,液态化污染粒子的研究价值,很高,非常高,甚至在他们看来,关乎自家组织的未来,比调查局的怒火都重要。” 商南明神情沉了沉:“好,我知道了。” “敌人不想让我们做的,才是最正确的。” “你在树林里,小心不要……” 不等商南明说完,祈行夜就果断挂断了电话。 徒留给特殊长官一听筒“嘟嘟”声。 旁边调查官惊悚,瞪大了眼睛看向祈行夜的目光像在看勇士:“你竟然挂长官的电话?” 祈行夜无辜:“他自己说要让我尝试信任他的。把谁当做自家人的第一步,不就是不假客气吗?我这是如他所愿和他亲近呢。” 调查官:“…………” 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 得到祈行夜实时提示的商南明,则立刻给情报分析部张长官去了电话。 本就因化验科遇袭而肝火大动,转头去和负责安保的守卫部门长官吵架的张长官,一看到商南明的电话,就气打不一处来。 要不是商南明非要把化验人员带走,让这些天天蹲家里的技术宅去出劳什子的外勤,会出这种事吗?去了还不照顾好——罪加一等! 谁的人谁心疼,张长官气得破口大骂,骂到咳嗽个不停。 商南明也不和他争吵,只是将电话放在一旁,反而处理起了搜查别墅调查官拿回来的纽扣监控设备。 如他所猜测的,对方果然在别墅里放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监控监听设备,每一具尸体旁边,包括杂物间,这些会被调查官重点检查之处,没有任何遗漏,确保调查官所说的话中最重要的部分不会被错过。 商南明将设备交到调查官手中:“去查。这些监控设备极为精良,不是市场货。找出背后的科技和出品公司。” 徐台砚刚好被包扎好了伤口,医疗官叮嘱他近期不要剧烈运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是调查官也需要休息和恢复。 但他明显并不准备遵循医嘱。 医疗官话还没说完,徐台砚已经笑着看向商南明,就算没有被关注也不在意,甚至眼巴巴流露出一丝渴望。 ——倒真有祈行夜评价的德牧之感。稳重,但乖巧。 从有人注视自己的第一秒,商南明就敏锐察觉。 但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工作都交待清楚,才转身看向徐台砚。 即便做调查官多年,但在商南明审视的视线下,徐台砚还是感到了一丝紧张。 商南明不会当众训斥下属,更不是会轻易责怪下属的上司,与其追溯后悔已经发生的过去,他更愿意向前看。但是,他要求能力。 一次失败是偶然,两次三次,没有理由。 良久,直到电话里的张长官骂到累了,不得不暂停下来喝口水,商南明才终于向徐台砚点头:“监控设备既然是对方留下的,自然也算在你的职责内。你和罗溟,是此事件的负责人。” 徐台砚笑着道谢。 商南明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别让你的后辈失望,徐台砚,你是他们的道标。” “谁?什么道标?你?商南明你个黄毛小儿搞得我家这么多下属都受伤了还敢妄称道标?!林不之就是瞎了眼睛才给你全面权限!” 恰好张长官喝水回来,一下就听到了“道标”两个字,面对“敌人”瞬间满血复活,继续中气十足的大骂。 商南明摆摆手,示意徐台砚重新穿戴好制服去工作。 “张长官。” 他平静问:“你是准备继续和我吵,还是等你下属用生命保护的六瓶珍贵研究材料被抢走,再来求我?” 张长官瞬间收声。 半晌,他迟疑着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你不尽快开始研究,月球就会被抢先插.上别人的旗帜。” 商南明垂眼看向满地死尸:“如果你要将宝贵时间浪费在争吵上,我没意见。” 张长官严肃:“现场报告转给我!我现在就安排化验科去干活。” 电话里还能听见对方回身冲身边人大骂:“养病?养什么病?心理出什么问题?那就让他们开心点!给他 们买两台新仪器,最顶尖最新的那种!两台还不高兴就三台四台,买到他们高兴为止!” 旁边人犹豫:“张长官,您刚刚还说要让出外勤的化验人员都去养病一年半载的,急死商长官……” 张长官:“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说过!我脑子瞎了听不见!” 商南明眼眸划过一丝笑意,挂断了电话。 祈行夜还在树林里,持续对外码仔的检查。 “这人也太没用了,连这种钱都敢赚?” 他摸了摸下颔,骄傲:“果然,我这样优秀的人还是少数!” 罗溟:“有的人连闹鬼凶宅都敢住,这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祈行夜眼睛乱飘:“咳……那是因为我有秦伟伟!关键时刻,我可以拿出伟伟祭天保命——这人有吗?” 罗溟皱眉:是这么算的吗? 祈行夜果断带上手套,屈膝细细查看尸体,转移话题:“都是美钞啊,幕后之人出手真大方,是个有钱的主,虽然是生意人但不太在乎钱。或者说,他是个守信守规则的人。” “以现在土地的湿度,本应该留下脚印,但是这附近只有我们的,来验货的买家除非长翅膀是个鸟人,不然……” 他抬头看向罗溟,认真道:“他们细心的连脚印都抹掉了。” 专业,严谨,有钱,组织严明。 祈行夜脱下检查手套,拍了拍罗溟手臂:“一个人对上这么一个目的性极强规划严密的组织,台砚已经很厉害了。换成其他人,不会比台砚做得更好。” 他笑眯眯欢快道:“别担心,你这边势力也不差,你可是有世界上最棒的侦探,有我在,不成问题!” 罗溟看着祈行夜,愣了下。 良久才收回视线:“嗯……” 风打枯枝,树影摇晃。 银白长廊上,水晶灯辉煌,镶金窗外树枝在黑暗中呜咽狂舞如鬼哭。 西装笔挺的绅士肩别殷红玫瑰,笑着缓缓将沉重箱子推向对面。 “东西如愿到手了,不准备开心一点吗?” 黑暗中,人影微动。 “现在还太早。” 章节目录 第56章 第56章 虽然对树林里的搜查受挫, 敌方仔细抹消掉了所有自己来过的证据,不过在天蒙蒙亮时,从城里传来了好消息。 负责随机投毒案件的调查官很确定,他们已经找到了所有受污染商品和其受害人, 避免了在天亮后市民开始活动后, 污染进一步伤害人们的可能。 但众人在高兴之余, 却也有挥之不去的暗影。 送信人…… 提供的六个地址和身份信息,竟然全部准确无误,比现场调查官的信息速度还要快,并且确实是随机投毒事件里的全部受害者。 怎么做到的? 即便众人不说, 但每人心中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凌晨五点,冬日的京城刚刚透进熹微光明,做生意和上班的人们就已经早做好了准备, 安静的城市开始逐渐热闹。 二八大杠自行车的铃声在小巷里响起,慢悠悠向老邻居或叔婶道着早, 电动车的发动声惊起夜露寒鸦。昏暗安静的街道上,被车灯照亮,驱赶黑暗,与光同行。 热气腾腾的包子在笼屉里滚圆, 滋滋啦啦油锅里的油炸食品炸得金黄飘香, 豆腐脑和着香浓卤子,和豆浆同样热卖, 慰藉睡意迷蒙打工人的胃。 安可颠颠的买了满怀的早餐, 多得左右手拎都拎不下, 被食物的香气熏得飘飘然。 专员小王远远就看到一颗由食物组成的圣诞树向自己跑——还散发着油炸食品诱人的香气。 他连忙迎上去, 从安可手里分担过大部分的重量, 打趣道:“要不是闻见味道, 我还在在想难不成污染粒子效果异变了让圣诞树复活。还是早餐店的圣诞树擅自出逃了。” 安可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闪亮白牙。 几小时之前才受伤做过手术,但他现在又活蹦乱跳起来,就算走路一瘸一拐也不妨碍他播散无处安放的热情,见谁都是呲着一口大白牙,站着不动时很难看出他刚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高强度忙碌了一整夜,为了随机投毒事件,大多数人精神紧绷,马不停蹄的到处跑,忙得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直到结束案件后,他们才在放松下来的同时,察觉到自己抗议的胃袋和喉咙,连忙到处找水喝,活像差一秒就渴死在岸上的鱼。 安可送来的早餐,堪称及时雨。 香味勾得所有人都逐渐抬头向这边看来,本来不饿的人也咕噜咕噜肚子作响,就连最工作狂的人也忍不住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走过来在安可身边围成一圈,纷纷笑闹着看安可带回来的食物。 像嗷嗷待哺等着老父亲投食的幼鸟。 安可当了这么多年实习调查官,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技能炉火纯青,当这个技能灵敏时,他可以记录每一个人的喜好。喝水喜欢几分烫,咸甜香菜和葱姜,咖啡清茶还是水。 买来的早点也兼顾了绝大多数人的喜好,在连续数小时不间歇的忙碌后,让众人都在食物的温暖香气中得到了治愈,眉眼渐渐放松下来。 专员小王吃着猪肉包子,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看着不远处出神。 天还未亮,受害者的家属就已经被通知,“歹人所害,尸骨无存”。 这不是一个能被轻易接受的消息,很多人哭到昏厥,或是不可置信的反复询问,或是歇斯底里的哭泣大吼,不敢相信几个小时之前才见过面,才通过电话,才在视频另一边笑着喊“我宝贝大闺女”的妈妈,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甚至连尸骨都没有。 连最后一面的告别……都做不到。 专员小王和同事们安抚家属,亲自将他们送回家中,忙碌到刚刚,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 却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怎么了?” 安可凑过来,看了看远处出摊卖水果的小老板夫妻,又看了看专员小王,纳闷问:“你想吃水果了?” 小王缓缓摇头,神情复杂:“只是很唏嘘……现在那些被关在拘束箱里的污染物,昨天,也是普通人中的一员,会打着哈欠买早点,会因为吃到甜草莓而开心,抱怨老板同事找麻烦,因为考试而忧心,他们和眼前这些人是一样的,他们也应该拥有今天的。” “可是,今天对他们来说,再也不会到来了。” 或许只是被路边摊贩手里的苹果吸引,只是随手买了一瓶饮料。 那一闪念的决定,就将一个普通人,推进了污染的黑暗水潭。 不远处的小老板夫妻互相整理好了对方的围巾帽子,在塑料棚子的寒风瑟瑟中,也笑得甜蜜,生活充满了奔头,奋斗一个家庭。 “奇怪,天天早上来买苹果那哥们儿,今天怎么没来?” 小老板纳闷:“他不是说他媳妇怀孕了,就好早上这一口苹果吗?” 小老板娘拍了他一下:“人家就不能喜欢草莓,喜欢豆汁儿焦圈儿去吗?管那么多——货卸了吗?” 小老板被推了一把,笑嘻嘻凑过来猛亲了一口小老板娘,又一溜烟儿跑了。 小老板娘脸红扑扑的,嗔怪一句继续回身卖货。 却看得专员小王愣在了原地。 那个,高位截肢失去了下半身的青年……原来他青梅竹马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了吗? 昨夜彻骨凄厉的崩溃哭声犹在耳边。 这对小老板,和昨夜的青年夫妇,没什么不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小家庭的幸福在努力,充满了干劲和奔头,憧憬着未来。 ——在,青年被污染之前。 小王闭了闭眼,肩膀垮了下来,手里包子滚落在地。 同时砸在地面上的,还有未下雨天的雨滴。 安可叹了口气,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我们的职责,就是让这样的悲剧,尽可能少发生,不发生。有的痛苦,只有我们知道就够了,他们不必知道。” 小王闷闷应声。 安可也识趣的没有过多打扰小王,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自己则继续去给其他忙得腾不出手的人送早餐。 和安可亲近的调查官都同他打趣碰拳,勾肩搭背。 但在医疗官眼里,就是“狼狈为奸”,不遵医嘱同盟。 ——只有医疗官被气得翻白眼,哪怕安可讨好笑着递上特意买给他的豆汁儿卤煮,他都对安可没个好脸色。 “哼,可不敢吃你们调查官买的东西。” 医疗官阴阳怪气,但滋溜着豆汁儿的动作却半点不慢:“和你们出外勤的人打交道,我迟早气出心脏病来,一个个拿医生的话当放屁——还是没味儿的屁。” 他看着安可一脸笑容都气打不一处来:“笑,还笑!” 安可:“?”他乖乖收敛笑容,站姿乖巧。 医疗官:“看看,看看!脸和卷帘门似的拉下来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提起已经空了的豆汁儿袋子:“买这么点够谁喝的?是不是故意馋我!” 安可:“啊?”他茫然,最后上半张笑下半张脸面无表情。 医疗官:“…………” 安可察言观色,瞬间切换成左边笑右边哭。 医疗官:“滚滚滚!去医疗车上躺着睡觉去!” 他骂道:“仗着年轻身体好就在乎身体了是吗?刚手术完就敢到处乱跑,你看看哪个出车祸的是你这样?你们这些外勤调查官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尊重医学,全是赌命的!” 安可被训了也不敢吭声。 就是……“您,您 这是骂我一人呢,还是骂所有人呢?” 他小心翼翼的措辞:“总觉得,我好像替所有人,背了黑锅呢?” 他悄咪咪往后扫视了一圈。 果然。 这些不讲道义的!在他被训的时候,全都躲得远远的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像说的不是他们一样——明明他们也是受伤后立刻上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医疗官训?可恶! 也不说帮他说说话! 不远处的调查官眼神怜悯,悄悄向安可比了个大拇指:兄弟保重,我们会记住你的!这时候谁敢靠近医疗官啊?要知道涉及受伤的问题,医疗官的恐怖程度可是直追商长官,谁敢反驳谁就等着被一起骂吧。 安可唉声叹气,垂头耷拉着肩膀往医疗车走。 他再也不是快乐的小汪汪了,呜呜~ “等等。” 医疗官从后面喊住他。 安可刚一回头,就被迎面扔来的毛毯扑了一脸。 他像是陷身被套陷阱的竹节虫,任是如何慌张挣扎努力都无法挣脱。 等终于把毛毯顺着后脑勺拽下来时,他的头发已经像摸了电门一样滋滋啦啦,根根直立。 新一代炸毛小狗——诞生! 调查官:“……噗!” 安可一脸茫然,两眼无辜。 医疗官满脸嫌弃:“哪来的小傻子?你自己买了早饭,你自己吃了吗?拿着早饭去车上吃,避风。你要是忘了拿,可别指望着我给你送过去。没听过老话说的吗,吃卤煮就要做定在一个地方吃,不能跑动。” 安可:“啊?还有这种话吗?” 他好奇想要继续问,被医疗官一个眼刀打断,乖乖端着豆浆焦圈揣着烤红薯,头上顶着毯子,钻回了医疗车。 刚一坐下来腰背靠在柔软的靠背上,他就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再无其他人的车里,瘫成一条软泥。 他不是泥塑石雕,当然也有痛觉也会累。要不是工作职责在那,谁愿意刚从手术台下来就投身工作呢? 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累得连笑容也提不起来,眼睛半眯着上眼皮沉重,视野里只剩下搁在胸口上热气腾腾的香甜烤红薯。 终端震了震。 终于在总部交接好了化验科和六瓶液态化污染粒子,写好了情况报告上交胡未辛,总算能抽出时间给自己搭档打电话。 “身体怎么样?小孩。” 胡未辛依靠在总部中庭银白色的栏杆旁,垂眸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 天才刚刚亮,即便是总部的人也要遵循人体自然规律,抵抗不住夜晚的睡意。一般除了值班人员外,凌晨算是总部最安静清闲的时刻。 但今日很明显不是那个“一般”。 袭击调查局车辆并抢夺污染源的消息太过劲爆,炸.弹般在总部爆炸开来,消息快速扩散,惊得所有得知此事的人都对此高度关注,没什么事在外休假的人都赶了回来。 更别提还有因此而启动的紧急情绪。 调查官没有在敌袭中伤亡,这很好。 但污染源丢失。 虽然是D级,但对连一粒污染粒子都不允许流落在外的调查局来说,仍旧是不可忽略的安全漏洞。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没人知道丢失的污染源会被用作何种用途,但调查局不吝以最危险的方向去猜测和防范。 总部内人来人往,负责处理情况报告的文职,负责核查污染源丢失案件的调查人员,负责协助化验科立项研究的技术人员,后勤部开辟新的实验室和设备,实验部的协调和管理……车水马龙不为过。 胡未辛既是出意外的案件的参与调查官,也是救援并护送化 验科,而且是最先与敌方交手的人,他本应该是那些忙碌人群中的焦点枢纽,却在花岗岩石柱后面忙里偷闲,只为了询问自己搭档的状况。 安可重新提起一个笑容,让活泼掩盖自己声音中的疲惫,和胡未辛说起了自己有多贴心,说起随机投毒事件的好结果。 报喜不报忧。 章节目录 第57章 第57章 车刚开到通往调查局总部的主要路线上, 祈行夜就敏锐的立刻发现了改变。 往日里没什么人的荒郊野岭,今日格外的热闹不说,远处山上还在晨光中偶尔反射光线, 灌木丛颜色深深浅浅。 是隐匿的暗中守卫。 如果祈行夜对环境的感知稍微迟钝点, 或是没那么好的记忆力记住了沿路所有模样, 他就真的会被欺骗过去了。 他摸了摸下颔,向商南明好奇道:“每次长官们回总部都是这么大的阵仗吗?怎么没看到你有这些护卫?” 祈行夜纳闷看商南明:“特殊长官这么不值钱吗?看, 你回家都没有这种阵仗,人家一回来就有——是不是你回家太频繁, 远香近臭,局长麻麻不喜欢你这个好大儿了?” 正与下属联线会议的商南明, 猝不及防就遭到了搭档的怀疑。 商南明:“…………” 他默默转头,无语看向祈行夜。 会议两端,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频道内连稍重些的呼吸声都没有。 还是枫映堂的轻笑声打破了僵局。 “祈侦探,你猜我们长官的头衔前面,为什么不是机动1队长官, 而是特殊长官?” 枫映堂轻笑着道:“商长官是唯一一个现场长官, 和外勤调查官同入同出, 并肩作战,可以根据现场状况立刻进行完全权限调派, 不需要任何繁琐的报告流程,延误战机。整个调查局里, 只有两人有A级案件的指挥权限。” “一位是调查局局长林不之, 另一位, 就是我们长官了。” 枫映堂笑眯眯道:“毕竟不是所有长官都负责外勤调查官, 有很多是文职, 或负责外交,或负责地方的权限谈判和对接。外勤调查官负责一线战场,长官们就为他们夯实地基,做最坚实的后盾,尽可能保障供给。” 换言之——很多长官,本身并没有商南明这样的武力值。 即便是在国内大大小小各个部门里,像商南明这样的权限还冲在一线的,武力值不逊于老资历外勤调查官的,也是少数。 而凌晨时刚刚发生了化验科遇袭的事,这次长官们回总部召开财政预算会议,自然也要更加严密的保障安全。 其他听到祈行夜质疑商南明的下属,都眼观鼻鼻观心,愣是当自己是个哑巴了。 还有人憋笑时不小心露出了“噗噗”的笑声。 被询问时,果断:“不好意思,刚刚放了个屁。人有三急,理解一下。” 其他人:……是个狠人。 商南明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瞥向车窗外,看到旁边另一辆车的车牌后,却忽然眼中明亮带笑,指给祈行夜看。 “祈侦探,看到了吗,那是财政长官的车牌。他刚从京城谈判回来,口袋里都是钱。” 他的声线中有微不可察的笑意:“记住他的长相,他负责给你发零花钱——最喜欢打欠条。” 祈行夜:“!!!” 他顿时精神了一骨碌坐起身,目光炯炯的瞪向旁边的车。 直盯得和车内兼任武装保镖的司机背后发毛,另一手已经悄无声息摸到了枪袋上。 祈行夜却毫不在乎什么界限感,甚至摇下车窗,开朗冲旁边的车打招呼:“嘿大哥!吃早饭了吗?我车里还有豆浆,要不要来点?” 司机:“……?” 他满头雾水,被祈行夜咧开一口大白牙毫无心机的真挚笑容整不会了。 “长官……” 他犹豫着侧身,看向后座上的财政伍长官:“隔壁的车……” 正低头看今年报表的伍长官这才抬起头,皱眉看向旁边的车,看清车牌后,他眉头微松:“商长官的车。” 伍长官向车窗外看去,也被祈行夜露在车窗后的灿烂笑脸惊了一下。 调查局多年,笑面虎见多了,笑得这么傻乎乎没心机的,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在商南明的身边,还是副驾驶的位置,就更是难得到令人惊奇了。 伍长官轻笑着摇了摇头:“早听分析部老张说,商长官今年新找了个搭档,我还好奇过要是什么样的实力才能打动商长官,让十年都没有搭档的人同意。没想到……” 听其他人反馈,说是那位搭档亲和又没架子,笑起来时让人不自觉愿意信任他。 伍长官还以为又是一个枫映堂,没想到——“商长官这是老夫少妻,给自己找了个傻白甜啊。” 他笑眯眯感慨:“也是,这样摆着当吉祥物,心情会好点。” 后备箱里忽然响起低低笑声。 司机瞬间惊悚,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本能拔枪,车内另外两位秘书兼任保镖也瞬间将伍长官护在身下,警惕后备箱,只要稍有异动后备箱就会被打成筛子。 对于各位长官的人身安全,自然是最高层级的保护重视,出发前早就仔细确认过全车的安全。 没人知道为什么能有人出现在后备箱里,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伍长官先是皱眉,随即拍了拍旁边的秘书示意他起身,轻笑道:“是老熟人,不用在意,她不会伤害我。” “毕竟机动3队明年的财务预案还摆在我桌上呢,要是没人批复。” 他笑眯眯:“明年机动3队的,就等着光着上战场吧,什么防护服防弹衣枪支弹药直升机,忘了吧。” “啧。” 后备箱里传来一声不爽冷哼。 随即,宽大重型武装商务车辆贯通一体的后备箱,毛毡毯动了动。 一个人影从后面冒了出来。 她双臂搭在后座椅背上,懒洋洋抬手向惊愕看过来的几人打招呼:“伍长官,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老子的兄弟们都快饿死了,我可不敢保证这群狼饿得眼睛冒绿光时会做出什么来。” 章节目录 第58章 第58章 “啪!” 一点火光点燃, 黑暗天幕下跳动。 女人斜倚在车前盖上,红唇叼着香烟,浓密眼睫懒洋洋垂下, 昳丽容颜成为这片黑暗中最后的亮色。 她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 战术背带绕着结实肌肉,腰间别两把重型枪,作战裤侧面插.着备用刀,战术靴漫不经心踩踏着骷髅头, 不远处, 尸体渐凉在泥泞土地中,脸上还残留着死亡前定格的不可置信。 周围散落着的形状各异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 但有的,已经彻底异化, 失去了人形,变成形状狰狞的怪物。 粘液和血迹在地面上拖行,和泥水混杂成一滩,被斩断的异化手臂和触角四处分散,有的已经被快刀切碎成肉糜,碎骨血浆满地, 惨白骨骸支离, 只剩指骨从地底伸出, 无望指向天幕。 女人大方展露漂亮而力量感十足的凹凸线条, 银色圆章挂坠在胸前晃动折射火光,手臂上缠着层层绷带, 早已被血液和泥土污脏。她对身旁可怖战场毫无波动, 已经习以为常。 血液飞溅干涸在她脸侧, 反而平添魅力。 颓靡艳丽,浓烈如怒放牡丹,盛开在泥潭最深处的死亡战场。 吸引力致命。 腥臭的风从远方吹来,吹卷起女人散落在身后的长发。 她眯了眯眼,仰头轻轻呵出一个烟圈,随后呢喃般,从唇齿间反复碾过那个名字。 “祈行夜,吗……” 笑意在喉咙中震动,她低低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眼眸明亮,充满兴味。 “队长。” 不远处传来呼唤:“该前往下一区域了。” 女人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懒洋洋站直身躯,抻了个懒腰,骨节板动松弛肌肉的声音漫不经心。 却一声声敲击在仍旧潜藏在黑暗中的污染物心脏上。 “要有新宠物来报到了。” 她咬着香烟,笑问:“开心吗?” “队长……希望这次您别吓到合作者,我们3队在其他机动队里的名声已经快要掉到底了。” 全副武装的男人头疼:“明明善良又柔弱的3队,怎么就恶名在外了呢?” 女人挑眉:“善良?” 她耳朵动了动,迅速拔枪指向自己身后——“砰!” 刚从密林冲出来的战士头颅炸开血花,重重摔进泥水里。 一枪爆头。 女人甚至没有回头,只听声辨位。 她侧眸看向男人,语调玩味:“这种善良吗?” 男人肯定:“当然。” “枪即是正义,杀戮为善良。” “糖糖~你之前说起的3队,到底是一群什么人物?” 祈行夜趴在办公桌上,眼巴巴看向枫映堂:“好相处吗?尤其是那位队长。” 他苦恼:“我本来想要查看3队的资料,但提示我权限不足?” 快要被工作淹没了的枫映堂,终于无奈从山一般的文件里抬头,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都离开办公室,到外面等候。 “祈侦探看不到3队的资料,是正常的。” 枫映堂笑眯眯:“正如你和商长官搭档后,属于你的私人档案就被封存了一般。3队同样如此。” 如果调查局内外任何人突发奇想,想要调查祈行夜,就会惊愕发现,不论是网络搜索还是在所有系统中的档案,都不会有结果。 档案上锁,身份证号无法查询,姓名设置为关键词。任何想要调查祈行夜的人,都会在刚有动作的瞬间,就被通过关键词锁定,进行长时间的特别关注,IP被加上标记,有调查局内专门的部门关注此IP主人的一举一动。 即便搜索,所能看到的也只剩祈行夜作为侦探的那一面。 经营着半死不活小侦探社的小老板。仅此而已。 一眼看过去,平常得如一滴水落进大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就是商南明的长官身份,连带带给祈行夜的特殊权限。 祈行夜的所有信息,都与商南明的权限等级持平保密。只有商南明以上的权限才能进行查看。 3队也是如此。 枫映堂半撑着脸,道:“实不相瞒,别说祈侦探,即便是商长官也没有查看3队队员具体档案的权限。调查局内,除了局长,没有人有权限。” 祈行夜疑惑:“但你对3队很了解。你的权限不是在商南明之下吗?” 枫映堂耸了耸肩:“可我是特殊长官的副官啊,并且长官还与3队有过合作。文件和报告都要经过我手,案件也在我身边发生,我在调查局这么多年,自然也就知道的比别人多。” “况且,3队的队员也是从入选3队后才进行的加密,又不是从出生就是3队。如果在此之前和他们有过交集,并且知道队员具体是谁,自然也就知道他们年轻时的经历了吧。” 但前提是——要先知道谁是3队队员。 除少数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3队队员的身份,就连人数都是保密。 作为副官,枫映堂在理论上,权限比商南明低半级,和搭档祈行夜持平。 但在现实操作上,因为在商南明出外勤或因意外无法指挥时,指挥权和管理权限会暂时移交给副官,并且大部分文职工作比如报告和记录,都由枫映堂来完成和呈递,处理琐碎杂事,所以实际上,他所知道的情报,远比理论上要多。 更不要提枫映堂做副官多年,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职场智慧。 祈行夜能从朋友们口中得到高保密级别权限。 章节目录 第59章 第59章 津门市, 是与京城不同的热闹烟火。 临近新年,街边商店早早挂上了红灯笼招揽生意,窗几明亮。路灯上挂着红彤彤的装饰, 往来行人如织,热闹繁华。 商南明看了眼在身边睡得昏天暗地的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 是谁出发前还很兴奋的…… 因为要携带重武器,两人唯一的选择就是高速,重型越野车也将会是战场上的移动堡垒, 应对3队危险级别的任务,占有极大优势。 前半段路,祈行夜还在兴奋得像个按捺不住的炮.弹, 随时都能冲出去。 但后半段, 长时间的道路行驶和一成不变的景色,明显令人昏昏欲睡,就连祈行夜也不例外。 过于兴奋的小狗狗耗尽了能量,睡在温暖的车内, 太阳暖洋洋的洒在身上,他盖着商南明的制服, 在安全感的包围下睡得香甜。 商南明本想叫醒祈行夜的手掌悬在半空中, 迟迟无法下落。 他垂眸看着身边安详放松的睡颜, 忽然有些犹豫了。 祈行夜是没有安全感的人, 失去父母庇护, 只能独自摸爬滚打求生的警惕小兽。这也使得他不相信任何人。 即便商南明一遍遍向他承诺,毫无隐瞒的向他表露自己从未现于人前的真实。 但现在, 祈行夜就睡在自己身边, 毫不设防。 良久, 商南明才慢慢收回手, 神情平静,端坐在驾驶位上腰背挺拔如松。 阳光从车窗外洒了两人满身碎金,柔和了商南明的眉眼。 他不再尝试叫醒祈行夜,而是点开了终端界面,趁此空闲阅读起本次案件三百余名亡者的档案,陪伴守卫在熟睡的搭档身边,时不时伸手,耐心的将睡姿不好的某人挥落的外套重新盖好。 细细尘埃在阳光下漂浮。 车内时光静谧,温暖令人心安。 远处,刺耳的刹车声在街上响起。 破烂涂装越野车一个甩尾急停,平移般稳稳甩进狭窄停车位里。 惊得行人讶然向车看去,随即又掩鼻快步离开。 臭,像刚从屠宰场回来。 即便冬日不像夏季高温利于腐烂发酵,但人对动物腐烂臭味的厌恶是本能。 对危险的躲避也是。 “队长,新宠物要是不来怎么办?” 车门推开,黑色战靴稳稳踏在道路上,靴底还沾着已经干涸的红黑色血迹。 女人直起身,手臂随意搭在车门,深呼吸了一口城市里冬日凛冽的空气。 没有硝烟和血液的味道,干干净净。 她微不可察的唇角向下。 啧,不是很喜欢。 “用不用现在就叫谁回来,提前顶上新宠物的位置?” 身后传来疑问。 妹妹头的女孩披着制服外套,银色圆章随着弯腰向外探身的动作而从衣襟内滑落,晃荡在身前。 “徐丽丽太能躲藏了。” 她有些苦恼:“今晚如果在津门饭店不能杀了她,又要耗费我们更多的时间。不想因为新宠物的问题影响我的假期。” 女人侧眸,漫不经心回望:“你很担心祈行夜。” “准确说,是不喜欢外人毁了3队的好名声。” 婴儿肥的面容上还保留几分稚气,女孩认真道:“要是商南明来,虽然他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喜欢他,但总好在他能力还是没问题。不过他的新搭档,就要画一个问号了。” “队长,要是那个叫夜来香的拖后腿,我能杀了他吗?” “如果他真的那么没用,妨碍了任务,那让他用死亡发挥一点价值也无所谓。不过我还是相信,他会活下来。” 女人挑眉:“以及,新人叫祈行夜。” “哦,行者孙。” “祈行夜。” “嗯,孙行者。” 女孩一脸认真,但就是不准备认真记住新人姓名。 她满不在乎。 反正都是会死的,费力气记名字干什么呢? 女人舌尖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放弃了。 两男两女从越野车下来,手里各自拎着几只沉重皮箱,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津门饭店。 所过之处,旁人惊奇望来。 无他,这一行人的装扮和周围委实格格不入。 寒冷冬日里还是一身清凉打扮,不似街上行人捂得厚实。俊男靓女各有风姿,亮眼到想要忽略都难。 女人走在最前面,率先踏进了津门饭店前的庭院。 依旧保留着百年前中西融合风格的饭店金碧辉煌,挑高门庭雕梁画栋,落地窗明亮,奢华却低调,风韵沉淀。 门前制服门童微笑迎来送往,习惯性小跑向新客人,想要接过客人手中行李,却只觉眼前一晃,连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客人一行就已经轻巧避开他,越身走进饭店。 门童愣了下。 章节目录 第60章 第60章 “副官, 祈行夜和长官……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晋南有些担心,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口。 “我知道这不是祈侦探第一次和长官出门,但这次, 总觉得很奇怪。” 晋南:“预算会议的时候离开,不像是长官会做的事。” 他问的委婉,但枫映堂还是从他的脸上读出了真实想法——祈行夜是被商南明拉出去宰了吗?毕竟以祈侦探的性格,很容易惹怒长官。 枫映堂:……那你是没见到长官因为3队生气的时候。 “晋队长。” 枫映堂笑眯眯看不出异样:“长官的行程,不是你我能知道的。” 晋南还想问什么, 就被旁边的郝仁一把拽了过去。 “副官,我们还有队内财务表要做,先失陪了。” 郝仁笑呵呵但反应迅速, 立刻拽着晋南跑路。 晋南满头问号:“老郝, 诶老郝!你干什么?你不懂祈行夜,他真不是什么好性格的人,和长官在一起很容易出事。” “他又没有教习前辈教他这些事,我怎么也算是祈侦探在调查局结交的第一个人, 我不带他还有谁能教他这些?总要担起责任的啊。” 郝仁:……什么反向雏鸟情节,你当老父亲还当上.瘾了是吗? 直到远离长官们的办公楼层, 郝仁才在无人的石柱后停下脚步, 无语看向一脸真挚的晋南。 “我不懂祈行夜, 还是你不懂商长官?” 郝仁头疼, 觉得自己这个同期要是没有自己看顾, 迟早死在哪。 “你觉得商长官花费大力气把祈行夜弄进调查局里,是为了杀他玩的吗?你放心,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死了祈行夜都活得好好的。” 最关键的是, 郝仁隐隐约约意识到, 局内……起风了。 他将申请表递交财政部门时,看到了财政部属员忙中出错遗落在打印机上的文件。 今年的报损比起往年,有多了1%。 调查局每年划分到的预算都是以亿为单位,即便1%也是上亿。报损项目里,办公耗材和武器报废明显增多,甚至连卫生纸都凭空涨价,食堂一斤土豆的采购价比外面价格翻了十倍。 郝仁不是一心钻研战场的晋南,他在调查局这么多年,早就大概摸索清楚调查局的运转模式。 比如,一些莫名其妙被终止调查的案件,曾经听过后来却凭空消失的名字,没有了下文却被解决妥当的污染案。 在他们所有人都不曾在意的背后,暗流湍急涌动。 调查局这个隐匿于黑暗的磅礴组织,有自己的影子。 消失的案件和被“扔掉”的钱——郝仁早有模糊猜测,有一些和他们相似却不同的同僚,在用自己的方式行事,并且保密程度极高。 这次商南明没有提前说明的行程,更加深了郝仁的怀疑。 但他不能对晋南明说。 他这个同期别看外表又冷又硬很唬人,实际上,一根筋的很,老好人只要敢问他就敢说。 “总而言之,你放心,祈行夜不会有事。” 郝仁认真:“但你再敢去问枫副官这件事,你就有事了。” 晋南:“啊?没懂,什么意思。” 郝仁:“……啧,食堂的馒头都没你实心。” 他无奈叹了口气,推着晋南后背将他往小队会议室推:“你行行好,让我的头发多活几年吧,不能问的事少问,明知是麻烦的东西就少招惹。比如祈行夜,以及他的行程。” “和您老人家的热血英勇不同,我就是来工作挣钱的,就是一份选错专业导致的职业而已,我还不想因为知道太多而被上司盯上。” “你要是实在理解不了,那干脆,你就当他和长官出去约会了。” 晋南:“!!!” 直到晋南坐在队内会议室里,其他队员都吵吵闹闹的聊天,他还一脸呆滞没有回过神来,机械在手里的文件上签字。 队员过来拿文件,一看:“!” “队长!你怎么把名字都签成祈行夜了!” 晋南:“啊?哦。” 他低头一看,果然,不仅文件签名处是祈行夜,就连纸上都写满了祈行夜的名字。 他歉意:“对不住,你去重印一份,我再来签。” 队员嘿嘿坏笑,用肩膀撞了撞晋南:“怎么,队长,单相思?” 晋南想要辩解,但队员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晋南肩膀:“不用害羞,队长,我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就您老人家铁树开花现在才想着要谈恋爱。” “当年我初中暗恋的时候,何止写名字啊!还摘玫瑰花瓣问爱我不爱我呢。恋爱令人愚蠢,不寒碜。” 晋南:“不……” 队员竖起大拇指:“队长你放心,兄弟们一定想办法给你解决,省得你再写这么多名字浪费纸,还是不是男子汉了?喜欢就要大方追!在这扣扣搜搜阴暗写人家名字干什么?” 晋南:“我……” “兄弟们!” 队员回身嗷一嗓子,喊得会议室内众人都瞬间安静向他看来。 “咱们队长,有喜欢的人了!”队员喜气洋洋。 章节目录 第61章 距离晚宴还有些时间,但除了一些重量级的之外,人早就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年终投资晚宴没有谁是真的来吃饭的——交朋友做生意,怎么能死板? 宴会厅外宽敞明亮的等候厅内,已经有不少人走动,三三两两谈笑风生,交谈着某某项目,吹嘘自己今年的利润。 拿着钱的人在寻求钱,拿着项目的人在求投资。 不远处的落地窗旁的沙发处,已经有人谈笑间敲定了项目,边小酌边聊起了项目具体实施。其他人也不甘示弱,本来应该是为了休闲的沙发区,已经被生意彻底攻占。 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位青年才俊。 青年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发丝尽数向后拢去,露出的眉眼俊美非凡,令人直呼女娲毕设。他一身手工定制白色正装,完美勾勒出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条,长年运动保持的优秀身材尽显。却穿一双帆布鞋,慵懒松弛,好像这样的晚宴对他来说只是普通不值一提的日常,没有重视的必要。 正装是礼仪,他游刃有余毫不怯场的态度,却在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舒适区,是我的圈子,我天生就属于富贵名利场,事业托举我的高度。 举手投足间,风姿卓绝,如太阳般耀眼。 即便生意人并不过分注重外貌,此时也不由得被这份超出以往认知的极致之美而吸引。 更何况,青年当着老中青企业家们的面侃侃而谈,毫不怯场,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极富有感染力,令人忍不住想要驻足聆听。 当他说起自己耕耘的领域,漂亮的丹凤眼里有明亮坚定的光,那是只有底气和自信能够支撑起的无畏。 看到他,人们就会知道,他真诚而热烈的爱着他的事业,引以为傲,并且坚定相信他所描述的愿景一定会实现。 青年的演说,也将这种情绪传递给了所有人——让所有人和他一样相信着。 “未来什么行业最挣钱?实业,虚拟币,还是计算机?各位都是各个行业内的掌舵者,我不敢班门弄斧,但当我提到这些领域时,各位脸上的表情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都不是。” 有人好奇转头,又笑着向同伴摇头:从来后浪推前浪啊,这一代的新商人,真是不可小觑。 青年勾唇,引众人向他看来屏息聆听时,才缓缓道:“以我浅薄的认知,即将在未来升起的,是信息,是情报——高精度,高效率,及时性,永远抢先在各位同行前面的情报。” “而我很荣幸,就经营着这样一家公司。” 青年眉眼含笑,遥遥向身边围过来越来越多的众人举杯致意:“客户自己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数据不会骗人,不论各位身处何种行业,掌握了客户需求,就等于掌握了行业命脉。但我能给各位的,远远不止于此。”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追寻青年,在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屏住了呼吸,被青年的言语牵动。 青年话锋一转,问:“客户为什么要承担市场竞争所转移的风险?尤其当各位的领域升到一定高度,面对的客户都是经受过学校和社会的教育,时间一久,必会发现这一点,进而心生不满,导致生意受损。” “所以我能为各位提供的,是在项目开始之前,就‘预见未来’的情报,从无到有——你的同行还在跑市场焦头烂额时,你就已经拿到了所有情报,签下合同。抢占先机,永远快人一步。” 青年笑起来:“请原谅,我年轻不知收敛,最爱锋芒毕露,唯独不爱竞争。” “竞争?不,这是零和博弈。赢者,通吃!我很愿意和其他行业的各位携手,祝各位一臂之力。” 他仰头,高脚杯中的红酒尽数落入喉中,脖颈修长 ,喉结滚动。 当青年重新站直身躯,笑着倾斜空酒杯向下看向众人时,周围不少人都忍不住自发鼓掌,也有人同样笑着回礼致意。 晚宴还未开始,青年就已经在等候厅开启了属于自己的演讲,从一开始进入等候厅时籍籍无名的无人在意,短短十几分钟,就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 很多人都被他所描绘的未来事业蓝图所打动,年老一点的还稳重,年轻些的已经激动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冲出去连夜加班。 其他人来谈生意交朋友,青年却干脆来了一场演讲,即便演讲结束,围在他身边的人也一层层没有离开,不少人都很乐意花费时间和他继续交谈,询问公司的具体情况,索要联系方式。 青年笑意吟吟,来者不拒,很快就收到了一沓名片,手机里又多了很多新朋友。 但在他与新朋友们聊起生意合作时,他身后不远处的保镖,却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姿态骇人。 不细看时,与黑色融为一体的保镖很难被人察觉,像习惯于常年行走于黑夜。他高大修长的身姿凌松傲然,黑色西装考究,甚至比在场一些商人的衣料还要好,合身的衣料更加衬得他肩宽腰细腿长,冰冷沉寂的眼眸鹰一样扫视全场,掌控战略制高点。 任何人胆敢轻举妄动,他都会毫不犹豫出手。 有人好奇又恐惧,被保镖的气场震慑不敢造次,连说话声都不自觉放低放柔。 他们觉得这不像保镖,反而像自己会在大会堂远远看到的人物,不怒自威。 问起,青年却笑着道:“这位是我的保镖。毕竟你知道的,生意做大了,总会招人惦记。更何况我的公司实打实为很多客户赚到了可观财富,他们的竞争对手难免记恨,欲杀我而后快。” 即便之前对青年的演说尚有疑虑的人,此刻也因为保镖的存在而逐渐打消了顾虑,在青年持续的鼓动下慢慢深信不疑。 保镖也有三六九等,一个保镖都能强到这种地步,他雇主的水平,也可想而知了。 很快,青年所在的沙发,就成为了整个等候厅最热闹的地点。 有同一领域的人看到同行向青年走去,也急了担心对方利用青年的公司攻击自己,于是更快一步靠近青年主动打招呼。 不论是从众还是竞争的危机感,都使得青年如同磁铁般,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逐渐进入良性循环。 不远处,等候厅的酒水吧台前,女人坐在高脚椅上,纤长手指懒洋洋支着脸,看着等候厅的热闹,不动声色的观察。 她一袭红裙曳地,肩披白色皮草,颈间钻石点缀,如盛开的牡丹,慵懒压制满池斗艳春色,美得惊心动魄,强大气场令想要上前搭讪的人都不自觉止步。 “还真是,出乎意料。” 余荼眼不错珠的看着人群中央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低低笑了起来:“祈行夜做的,比我预料中的要好很多,很多。就连商南明也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拿祈行夜当搭档看,配合得如此默契。” “谁能想到,当年那么孤傲冷漠的商南明,竟然也有找到搭档的一天。” 旁边白翎羽一身漂亮白裙,像跟随父辈来见世面的二代,妹妹头乖巧,天真清澈。 却在听到余荼公然夸奖一个外人时,不快的撇了撇嘴:“新宠物看起来也不太会伪装,他这么高调,一定会被徐丽丽的人发现。” 白翎羽笑起来虎牙尖尖:“他一定会搞砸的吧。” 两人身后,一袭黑的陈默:……收一收,你听起来很期待。恶魔想法要暴露出来了。 余荼瞥了眼白翎羽,对她的态度不置可否,并不准备强制自己的部下改变看法。 尊重,不是人给的。是自己争抢来的。 祈行夜如果没有能力改变白翎羽对他的态度,那就是他还不够优秀——还不够,让她花费心思和代价,从商南明的机动队抢到3队来。 “我倒是觉得,祈行夜很擅长伪装。难道低调才是伪装吗?极度的高调,高调到亮光遮住自己的脸,才是最难但也最有效的伪装。” 余荼轻笑,单手撑着脸,懒洋洋摇晃着酒杯:“他现在不就是在身体力行,证明他刚刚那番说法的正确性?情报,最重要的是情报。” 徐丽丽本身就是经商家庭出身,她一辈子都在生意堆里摸爬滚打,以她表面身份来看,她大多数朋友熟人,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 很多不会被电子记录的信息,却会在同一个圈子的人那里口口相传。 人总有窥探他人**的爱好,喜欢用其他人的经历故事满足自己的八卦。传得最快的,总会是坏消息。 世上没有全然不透风的墙,徐丽丽那些不为人知秘密,却有可能被在场这些人中的某个知道。 祈行夜打入其中,深入“卧底”,远比在旁边呆瓜一样坐着能得到更多消息。 “就是难为他了,半死不活小侦探社,都能被他说得天花乱坠,大有世界级跨国公司的架势。” 余荼挑眉:“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我都要相信了。” 祈行夜的风姿,实在是唬人。 寻常人说谎,尤其是弥天大谎,都会不自觉心虚没有底气。但祈行夜就算说自己是宇宙总统,都能一副骄傲自信的模样,看不出任何问题。 连调查局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人都能被祈行夜骗得一愣愣的,更何况这些人?尤其是祈行夜曾经的委托客户里,本就有各行各业的人,让他有机会揣摩自己的学习模板,复制粘贴到自己身上。 白翎羽不快的撇了撇嘴:“那有什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孙行者这样的就是鬼中厉鬼,队长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身后充当保镖的陈默想了想,觉得还是提醒下,那位叫祈行夜,不是孙行者。 却听白翎羽道:“你看陈默就很好,从名字到性格都是个好男人——他这个哑巴干脆都不说话的。” 陈默:“…………” 他默默仰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话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余荼轻轻笑起来,鲜红蔻甲慢慢沿着高脚杯杯沿画圈:“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谎言也是如此。如果祈行夜真的能骗过全世界,那世界就会是他的,这也是他的能力。” 公序良俗在她这里,不过是虚构出来的线,用来操控可怜可悲的提线木偶。 她笑着,眼波流转:“如果祈行夜能骗过我,3队送他又何妨?” 白翎羽愕然,随即看向祈行夜的目光更加不爽:“啧,讨厌的祈猴子。” 陈默:……你这不是知道他姓什么吗。 一个只有一名员工的小“公司”,经过祈行夜的口,就变成了高大上的危险神秘,连这些常年在生意场里打滚的人一时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年轻人嘛,就要这种不管不顾的冲劲,才能在生意场里打下江山来。况且人家一开始就说明了他就是要年少轻狂,倒也是真诚。要是年纪轻轻就没了事业野心,那还做什么生意?回家种红薯算了。 围绕在祈行夜身边的人们并不在意,甚至兴致勃勃的和他谈起了自己的公司。 成功刷色混进圈子里的祈行夜表面笑眯眯,内心疯狂尖叫:好有钱,这人好有钱!这群人好多钱! 想起他半死不活的小侦探社,全靠闹鬼才勉强付得起房子钱的小老板,不由抹了把辛酸泪。 他忽然敏锐察觉到,在人群中有格外不同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冰冷,危险,充满杀意。 不同于生意人对金钱有所图,调和,平息。那视线的主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冰冷回望。 一眼便看到了吧台前气呼呼双臂抱胸的妹妹头白裙女孩。 祈行夜挑眉,若有若无的视线瞥向身后假作保镖的商南明。 商南明默契抬头,随即弯腰在他身边耳语:“白翎羽,3队,拆.弹及爆.炸顶尖专家,武器专家,气动力学博士学位。转正同年被选入3队至今,能力优异,脾气不好。” 祈行夜仰头,笑着低语:“有能力的人会拥有天然的特权,脾气坏也不是什么毛病,正常。” 他随即起身,抬手系上西装扣子抚平皱褶,向身边众人点头致意,笑吟吟道:“诸位,恕我失陪。” 不远处,读出祈行夜唇语的白翎羽:“…………” 她不可置信扭头看向陈默:“你看到了吗?祈行者骂我是正常人!” 陈默:你这不是又多记住一个字吗? 余荼看着祈行夜径直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仰头饮尽杯中酒,向酒保勾了勾手指:“上烈酒。” “既然要大闹天宫,怎么能没有酒助兴?” 她笑意吟吟,水晶灯的光亮落进她的眼眸变作一片星河。 酒保愣愣红了脸,奉上酒后逃也是的离开。 白翎羽则阴恻恻的看向祈行夜,不等他靠近,双手已经摸向自己的裙摆下。 白色羽毛蓬蓬裙,最适合藏武器。裙子下面,是军火库。 祈行夜余光瞥过,迅速长腿一迈,先一步按住白翎羽的手。 “没想到3队的同事这么热情,竟然为我准备了这么隆重的欢迎会吗?不过,烟花就不必了。” 他笑着弯下腰,近距离注视白翊羽,没有放过她每一个神情变化:“我应该不必再自我介绍了?白翎羽小姐。毕竟对讨厌的人,大家总是记得格外清楚。” 白翎羽憋气,猛地前倾向前砸向祈行夜。 他却早有所料般迅速后退,一个旋身已经坐到余荼另一侧的高脚椅上:“余荼小姐,怎么样,对晚宴有什么想法吗?” 白翎羽用力之下却扑了个空,差点冲向地面。 陈默迅速出手,抓着白翎羽的头发将她扯了回来,猛然发力之下,她后仰过分,肩胛骨“砰!”的一声撞在了木质吧台上。 声音之清脆,令人牙酸。 白翎羽却像早就习惯了疼痛一般毫不在意,只回头恨恨:“你下次能不被换个地方抓?抓头发?想死吗。” 陈默:“……抱歉。” 你又没有提前说,救人不能拎着头发救。 白翎羽看出他在想什么,咧嘴一笑:“你最好没有需要我救场的时候,不然就抓着蛋拽你回来。我可以拆别的弹,也可以拆你的,对我没区别。” 陈默:“…………” “抱歉。” 这次非常诚心实意。要不是场合不对,已经想要向菩萨忏悔了。 白翎羽没忘记是谁让她在队长面前丢脸,阴沉看着祈行夜直磨牙。 但祈行夜的注意力却已经转到了案件上。 “徐丽丽化名的企业家李丽,如果只看她在商业上的手段,确实是个能人。很多人提起她,就算是她的对手都很佩服她。” 祈行夜向余荼说起自己刚刚的发现:“但这也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想要从这些人里分辨出谁是追随者,更加困难了。” 以过往资料里记录的追随者狂热,祈行夜不相信在徐丽丽公开露面时,追随者们会任由徐丽丽一人在外。 不论是保护,还是因为狂热而想要杀死徐丽丽,追随者们都会像飞蛾扑火一般冲向徐丽丽所在之处 。 他们想要与徐丽丽交谈,靠近她,感受她,被她教化,然后,成为她。 虽然留给祈行夜资料的时间很短,但他还是根据从前的档案,做出了对徐丽丽及其追随者的分析和人格描绘。 “等徐丽丽一到场,主要观察任何避开人群靠近她的。有可能是服务生,路人,当她离开会场的时候,更要密切关注。” 祈行夜提出自己的想法:“她身边极有可能有相熟的追随者跟随,已经获得她的认可留在身边,当新的追随者出现,试图靠近她,这些人就会被激怒,不论他们伪装的多好,都会在危机感之下现身。” 像侍奉蚁后的雄蚁,老的总会忌惮新的,不愿被取代。 想要杀死徐丽丽,首先就要突破她身边的重重保护,解除追随者阻碍。 如果能确定那些人的身份,就能调虎离山,等徐丽丽得不到援助,就可擒王。 余荼眯着眼眸轻啜杯中烈酒,没有回应。 白翎羽质疑:“你会不会把这群人想象得太有规则性了?徐丽丽那些家伙是不是人都是个问题,你真以为他们有人性?” 她皱眉,嫌弃道:“没有人培训过你吗?真不知道总部那些废物到底都在干什么,怪不得现在的调查官越来越垃圾了。” 祈行夜并不恼,只笑着道:“这是我的行事风格,你们3队有你们的,我也有我的,白翎羽,你只是暂时共事的同事,你可以不采取我的方式,但请别妄想改变我。如果我随波逐流,泯然众人失去棱角,3队也不会找上我。” “本应该最无视规则的一群人,却在和我谈规则?” 他轻呵了一声,看向白翎羽的眼神冰冷:“别人告诉世界尽头是堵墙,你就乖乖被圈养在猪圈里吗?不试试,怎么知道那到底是墙,还是谎言。” “失陪。” 祈行夜转身离开,面容冷肃,眼眸明晃晃带着失望。 刺伤了白翎羽。 “你回来。” 白翎羽不爽:“连具体实施方案都不说,怎么能让我相信你?你说完再跑。” 姜太公钓鱼。 余荼挑眉。 祈行夜背对着几人,笑得意味深长,转身时却神情自若,看不出真正的心思。 在祈行夜将自己的计划方案与余荼等人讨论,也让原本毫不在意祈行夜的白翎羽成功被吸引,一直听的专注,试图从中挑出他的错误,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不仅记住了对方的名字,甚至连关注都一直落在对方身上,节奏被祈行夜带着走。 “3队这次是四人出现场,其他人在忙其他案子,0199就我们几个,考虑到徐丽丽的追随者众多,野火杀不尽,所以才请最近名声最盛的祈侦探来帮忙,想要找到方法,同一时刻剿灭所有追随者。” 看到队员们都接受了祈行夜,余荼欣然点头,这才正式开始与祈行夜交谈并交换案情意见,将他接纳为自己的一员。 “最重要的——祈行夜,你要看清楚,这群人中,有一些,已经不是人了。” 余荼咧开笑容:“5队在A国惊动了徐丽丽某个追随者,她很清楚调查局在追捕她,甚至连调查局的常规作战方式都清楚。她在A国时,杀了A国国土调查局一个调查员,拷.问,肢.解,尸体至今没有找到。也有人猜测,那个调查员被她污染同化成了追随者。” “但不论怎样,她对调查局已经有戒心,不要再试图用常规手段解决。” 祈行夜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藏在领扣里的微型污染计数器。 一直都在无声提示污染存在,但污染却没有高低错落的数值可以指引方位,而是——均衡。 整个津门饭店,都被污染笼罩。 余荼:“ 这是徐丽丽在这里布置脏.弹炸.药的另一原因。不仅可以波及附近所有人导致污染异化,也藏木于林,让自己从调查官眼前隐形。” 一石二鸟。 “我有队员已经去确定炸药的位置,确保在宴会开始之前,可以尽量尝试拆除。但如果失败。” 余荼顿了顿:“我不会顾及在场所有人的性命,一旦出现问题,3队的第一优先级是徐丽丽。” 祈行夜抿唇,随即笑了:“那成功不就没问题了?” 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是从一开始就不让问题出现。 余荼挑眉:“很自信,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另一重谎言。” 祈行夜摊手:“试试不就知道了。余队,合作愉快。” 虽然白翎羽是3队的拆.弹专家,但她厌烦寻找炸弹位置。 徐丽丽的追随者在晚宴厅布置了三斤炸药,这是唯一一条确定信息。 为了保密,确保不会被外界任何人探知,3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和调查局并不共用,但这也导致了他们无法地毯式搜查,只能靠着自己查找。 也因此,偶尔会去往奇怪的地方。 趴在通风管道里的聂文:“……就不能把通风管道做得大一点吗,我又没有缩骨功!” 身材相对娇小的白翎羽,反而将体格高大壮实的聂文,一脚踹下了通风管道,不耐烦的让他去找炸药。 像个爬烟囱失败的圣诞老人。 更令聂文崩溃的,是炸药的位置——“为什么要把炸药和厨余垃圾放在一起?!” 抱怨声听得余荼直蹙眉,最后干脆啧了一声,利落关闭了聂文的频道,让他独自享受在通风管道里和菩萨共处的时光。 聂文:“喂?喂?队长你在听吗?白翎羽呢?” 没有人回应。 意识到自己被断开的聂文摇了摇头,满眼悲悯:“多善良的队友们啊,不忍心看我一人受苦,于是干脆不看。” “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更善良的人吗?” 刚因为同情而打开通讯的陈默:“…………” 他面无表情切断了联络:算了,聂文自己也可以。 白翎羽:“他骂我!队长,聂文骂我!” 余荼眉眼不惊,已经习以为常。 祈行夜倒是好奇问了一句:“他骂你什么了?” 白翎羽:“和你差不多,他骂我善良。” 祈行夜:“啊……” 聂文再如何抱怨,工作效率却半点不敢落下,很快就将炸药分布地点全部找了出来。 一共五处,东南西北中,没有一个角度被遗落。 看得出来,布置炸药的人不仅仅是想要掩护徐丽丽的污染系数,刚真心实意的想要所有人死在宴会厅里,不想让一人生还。 其他四处有的在通风管道里,有的在下水口,有的被放置在隔壁房间或宴会厅角落的桌子下面。 但最棘手的,是中央的那一处。 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上。 一旦爆炸,不仅仅是炸药本身的威力,爆炸的冲击波会使得水晶吊灯碎裂,所有碎片都四散飞溅向周围人群。 那样的力度和冲击力,堪比重型机枪,如果谁倒霉被击中,尤其是划到致命器官或动脉,连抢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对了,找到安放炸药的人了。” 后厨里,聂文带着通讯耳机,漫不经心将手里骨头寸寸折断软绵绵一团的尸体,随手塞进旁边的柜子:“已经处理好了。” “我友好的和他交谈了一下,他对武术很感兴趣,我们互相切磋,我赢了,他很高兴的把自己所有秘密都告诉了我。他不是追随者,也不认识徐丽丽,只是被人雇佣来的 。炸药是他做的,有人付了他高价钱,一条龙服务,从制作到安装全都由他来负责,正好他的正职是维修电器设备,所以趁着饭店检修混了进来,安装了炸药。” 聂文展开手里沾着血的一团纸,上面线条凌乱间杂着计算公式,赫然是炸药构造设计图草稿。 出自某个在柜子里再也不会说话的人。 “构造图拍下来发给白翎羽了。那人还说,雇佣他的人邮给他一瓶不明物质,让他加进炸药里。现在可以确定了,是脏.弹。” 聂文随口道:“让白翎羽拆弹时小心点,别被污染了。” 白翎羽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 她从吧台前起身,面无表情抬手按了按隐蔽式耳机,随即向宴会厅放置了炸药的位置走去。 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宴会厅门外守着服务生,连忙想要拦下白翎羽:“抱歉小姐,现在还没有开始入场,请等……” “行行知道了,放心我不会炸了你们宴会厅。” 白翎羽不耐烦:“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服务生被震了一下,终究没敢真的上手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裙摆华丽的女孩走进宴会厅,随即大门“啪!”的甩上。 声音引来经理:“怎么回事?” 服务生回神:“没什么,有一位小姐想找个地方透透气。” 经理点点头,严肃嘱咐道:“一定看好了,不到时间千万不能放人进去,这是客户那边早就说好的要求。” 服务生点头假装自己听到了,心里却抱怨:有本事你去和那帮眼睛长在天上的太子爷们打交道,挨个盘问他们要干什么。和我说有什么用啊? “有什么问题吗?” 经理身后的不远处,传来磁性带笑的声音。 像狐狸。 经理立刻回身,便看到白玉柱后面隐约露出的人影。 那人一袭合身手工西装,肩膀上别着一支纯白玫瑰,礼帽帽檐压得极低,身处阴影看不清脸。 经理连忙跑过去,满脸堆笑:“您放心,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要求进行,今晚的宴会一定会成为所有参与者难忘的美好一晚,不会出任何问题。” 那人咧开笑意:“确实,这一定是他们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晚。” “生命的最后一晚。” 经理没听清:“您刚刚说什么?” 那人已经转身,向阴影深处走去。 行走间,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一道人影。他刚刚还在笑的表情,慢慢凝固在脸上。 “……嗯?” 商南明?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穿得……像个保镖? 那人沉吟半晌,拨通电话:“商南明在津门饭店,调查局盯上徐丽丽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电话里,只有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宽敞明亮的最高楼顶层,俯瞰城市景色,却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接连绵延的白色。 躺在地面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看向依旧亮着屏幕等待自己回应的电话。 “不用改变。” 男人:“调查局会盯上徐丽丽,只是早晚的事。愚蠢的人,才会去动调查官,即便是在A国。” “我明白了。” 隐匿于阴影中人咧开笑容:“祝你好眠,先生。” 那人冰冷瞥向商南明,在对方察觉看过来之前,已经收回目光,转身向另一侧走去。 无人的地下通道里,寒风猛灌,吹得等在墙角的人哆哆嗦嗦打颤,不由得破口大骂让他等待的人。 但当远远有足音传来时,他又立刻闭嘴,换上笑容赶紧迎了上去:“怎么样?是好消息吗?” “ 徐女士的车很快就要到津门饭店了,不会出纰漏吧?” 那人在寒风中站定,风吹得他肩膀的白玫瑰飘摇,像漫天纷飞的纸钱。 他侧眸,冰冷看向身边讪笑之人:“不会,有任何问题。” 阴暗中,他在笑,眸光闪烁:“放心,徐女士一定会很喜欢今晚的安排。会很有趣。” “你们可以欣赏到盛大的死亡。” 等候许久的人听到这个回答,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好,好!等晚宴结束我们就把尾款打过来,合作愉快,下次徐女士再有需要,一定再找你。” 他感慨:“现在有契约精神的生意人已经不剩几个了,你都不知道,想找个长期合作的有多难。” “不必。” 别着玫瑰的西装男人微微垂眸:“不要再联系了。” 等候的人茫然:“啊?” “我不喜欢……和死人保持联系。” 话音落下,薄薄刀片在微弱亮光下折射光芒。光线划过,鲜血喷涌。 血液咕噜咕噜汩汩流淌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 “你,你……”那人不可置信,双手捂着脖子想要说话,却只有嗬嗬气音。 男人居高临下,像看一只可悲老鼠:“我自认为是有契约精神的生意人,但请你不要误会。” “我并不是你的合作伙伴。和老鼠合作?呵,你在侮辱我吗?” 擦拭了刀片,染了血的手帕被扔下,纷纷扬扬落在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男人面无表情跨过尸体,单手插兜向前走去。 他走出通道,在津门饭店门前,刚好看到一行车队驶过,其中一辆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位女士。 男人的视线追随那辆车,缓缓转身,看着那行车队在饭店正门前停下,快步走下来的保镖秘书守在门前,恭敬扶着那位女士下车。 徐丽丽一身休闲风的昂贵套装,沉淀下来的美丽令她脱离了寻常的赞美词,更加有企业家叱咤生意场的气韵。她不是家庭富足娇憨的白富美,而是真正担起一个企业的掌权人。 单看她的外貌,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在她背后隐瞒着的,是怎么样的死亡和仇恨真相。 男人冷眼看着徐丽丽带着随员意气风发的走进津门饭店,他冷哼一声,转身,抬手取下肩膀别着的白玫瑰,一触即离的亲吻,随即放在津门饭店门前。 “安息吧——在地狱里。” “阿门。” 男人单手插兜,走上街道,汇入洪流,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不再能找到他的足迹。 而徐丽丽在刚进入饭店大门时,余荼的终端震了震,已经收到了消息。 余荼皱眉,问另一边的白翎羽:“炸药还没有拆完吗?” 刚解决完第四处炸药的白翎羽仰起头,站在水晶吊灯正下方,恨得牙缝直痒痒。 聂文解决了那个炸弹客真是太便宜了!要是那人还活着,她怎么也要揍两拳解解气。 ——安得这么高,还这么显眼!不说炸药好不好拆,问题是这个位置太引人注目,她很难操作啊! “对不起,队长,我还差一个没有解决。” 白翎羽愧疚:“再给我五分钟时间,一定可以……” “已经没时间了。” 祈行夜转身,平静看着等候厅尽头走来的女人:“徐丽丽已经来了。” 在徐丽丽刚现身的瞬间,立刻有很多人从等候厅起身,呼啦啦围了上去,众星拱月般围在她的身边,保镖尽忠职守的将人群分开在外。 有人急切的见缝插针向徐丽丽介绍自己的公司项目,想要寻求投资合作。有的人在问候徐丽丽,想要和她打好关系。也有人试图攻击徐丽丽,大骂她 不择手段,害得自己生意失败家破人亡。 但很快就被保镖制服,清理了出去。 徐丽丽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很快就有人来回报,说那人跳了,就在饭店旁边。 众人哗然,却没有多少同情,只厌恶挥了挥手让清理出去,不要妨碍了今天的晚宴。 徐丽丽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曾经亲眼目睹父母被人逼上绝路,在自己面前跳楼自杀的小女孩,如今,也导致别人的死亡,无动于衷。 徐丽丽本想直接走向宴会厅,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保镖想要动手,却被另一道黑色身影更快掀翻,连人都没看清,就已经倒在了地面上。 徐丽丽抬头,就看到一位白衣青年站在自己不远处,笑眯眯看着自己。 “李总,好久不见。” 祈行夜笑得沉稳:“方便借一步聊聊吗?” 徐丽丽皱眉:“你是?” 只是为了给白翎羽争取时间而紧急冲出来,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的祈行夜:好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他只来得及给白翎羽发了消息,催促对方快点拆掉炸.药。 白翎羽向余荼要五分钟,但祈行夜大致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在不引起徐丽丽怀疑的情况下,顶多只能为白翎羽争取到三分钟。 宴会厅内,白翎羽看着消息阴沉:“他怎么有我的号码?不对,祈行夜你怎么敢命令我?谁给的胆量!” 她暴怒,感觉自己被祈行夜一个新宠物看扁了,瞬间激发出更猛烈的爆发力,借力踩在墙壁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房顶,十米高不过几秒窜上,从宴会厅天花板边缘跃身一扑,直冲向水晶吊灯—— “哗啦,哗啦……” 宴会厅里响起水晶碰撞的轻微声音。 徐丽丽抬眸,看向祈行夜身后紧闭的宴会厅大门。 却只笑着问:“可以让开吗?” 瞬间,所有视线指向祈行夜。 质疑,不善。 祈行夜微微笑了起来:“不可以。”:,,. 章节目录 第62章 原本徐丽丽就是全场的焦点。 不论是她的敌人还是她的崇拜者,都在关注着她,想方设法靠近她。 祈行夜这位刚刚才出过风头的青年才俊一靠近徐丽丽,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就算对徐丽丽没兴趣的那部分人,也开始向这边张望,预感到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 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徐丽丽不快,也无法对祈行夜做什么, 她本习惯性想让保镖清理,但保镖已经躺倒满地连哀嚎都没有,一动不动。 青年身后的保镖冷漠强大像专为战斗而生的机器人,扫视过来的视线骇人,一些眼界不够的小商人光是被看上一眼,就已经被吓到。 任何人都别想妄图绕过保镖伤害青年。 而周围只有看热闹的商人们,不会有人冲上来保护她。 这让习惯掌控局面的徐丽丽很不高兴,皱眉看向祈行夜:“各位老总们抽出时间参加今晚的宴会,我深知各位的时间宝贵,很感激能够有这么多朋友到场,坐下来好好聊聊天,吃顿饭。” “这位朋友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晚宴就要开始了。” 徐丽丽挂着礼节性的笑容,抬手示意祈行夜身后的宴会厅:“如果你不介意,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在晚宴上谈。” 驱赶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祈行夜却没有被徐丽丽的语气骇到,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如山,铁了心要挡住徐丽丽的路。 “李总或许忘记了,但我很清楚,我会选择现在的行业,完全是因为李总。” 祈行夜思维迅速运转,寻找能够拖延住徐丽丽的方法,在他心中有决定的瞬间,也让自己在一抬眼的刹那间,看向徐丽丽的眼眸中星光熠熠,像是迷弟在痴迷看着偶像。 徐丽丽挑眉:“我和这位朋友,似乎并没有过交集?” 祈行夜感慨般道:“当年李总还在滨海市时,我和李总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那还是在李总改名之前,不过那时候李总忙着关心父母,应该没有注意到,就在您身后不远处,还有个去旅游的小男孩。” 他向徐丽丽微微颔首致意:“当年李总沉稳的做派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我想要追寻李总,这才进入了这个行业。这么说来,李总应该算是我人生的启蒙导师。听闻李总今天会来,所以我才会来参加晚宴。” “今日一见,李总和二十几年前一样,风姿不凡,令我敬佩。” 旁边想要讨好徐丽丽的商人纷纷善意笑了起来,向徐丽丽恭维,借着祈行夜的话茬拍马屁。 徐丽丽却眼眸沉了下去。 其他人不清楚,她却听明白了,祈行夜说的……分明是她父母跳楼自杀的那一晚。 徐丽丽确实没办法证明祈行夜当年是否在那里。 她更是没想到,那一幕竟然会有人看到并且与她如今的身份对应上。 她眯了眯眼,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危险了起来。 “哦?是吗。” 徐丽丽轻笑,走向祈行夜,主动向他伸出手:“能为你带来一些帮助,是我的荣幸。没想到还能在津门看到故人,真令我惊喜。” 她松开手的瞬间,连笑容也一并落了下去,自然而然的越过祈行夜就要向宴会厅走去。 越过人群,祈行夜看到吧台前的余荼蹙眉微不可察摇头。 他秒懂,立刻一个箭步冲向徐丽丽。 身边这群商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刮过,再定神看去,就见祈行夜紧紧攥住了徐丽丽的手臂。 徐丽丽皱眉,失去笑容时面容严厉,令身旁很多人心里发颤。 始作俑者却笑眯眯:“李总请留步。” “我还没有说完,请原谅我太激动了,毕竟李总一直都是我的人生导师,我只是个拿了些许成绩的小小学生,想要向导师证明自己。” 祈行夜看起来诚恳极了:“李总或许不清楚,我也在管理一家不小的公司,过往业绩非常亮眼,我可以自信的说,我们在这个领域内无人可及。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与我的导师合作,证明我的成绩给导师看。” 他动容:“如果李总肯给我合作的机会,我愿意以市场价的一半……不,一折!李总之前虽然不认识我,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已经将李总当做父亲看待。” 祈行夜演的鲜活,真就好像是被师傅领进门的学生在功成名就之后,回来想办法报恩并证明自己,一字之师的佳话。 就连身边很多人都不由得听得认真。 毕竟,谁能拒绝祈行夜呢?被外貌和事业都如此优秀的青年用崇拜的目光注视,说自己一生的成功都来源于导师。 那样的成就感和骄傲,简直令人飘飘然膨胀。 但就在众人跟着动容点头时,却没有人发觉,祈行夜死死攥住徐丽丽的手臂,任由她如何发力都无法挣脱。 徐丽丽吃惊看着祈行夜,她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个看起来贵公子般的年轻人轻易近身,甚至对方力气如此之大。 “打扰。” 有声音忽然从祈行夜身后响起。 阴冷,窸窣,像蛇从湿润冰冷的森林蜿蜒爬行的黏腻。 激得祈行夜一悚,惊觉自己竟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何时有这样的人靠近,紧随而来的就是背后惊出的冷汗。 “晚宴已经应该开始了,李总日程很紧,时间宝贵。” 瘦小阴郁的中年男人撑不起不合身的宽大西装,像骷髅撑着偷来的衣服,他抓向祈行夜的手指,却泛着黑色:“有什么事,可以在晚宴上再讨论。” “这位先生,请松开李总。” 危险本能在发出警告,在瘦小男人将要碰到祈行夜时,他瞬间缩回手后退半步,没有被对方的黑色指尖沾染到。 本能在告诉他:那是污染。 这个混迹在人群中,依旧保有神智的瘦小男人,是污染物。被那些黑色沾染,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在祈行夜退开的一秒后,他重新低头看向男人的手指,想要看得更清楚。 却什么都没有。 一切如常。 仿佛他刚刚只是个错觉。 商南明的温度从身后靠近,骨节分明的手掌落在祈行夜后腰身,温度源源不断的涌入,瞬间令他恢复了平静,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让开的路,再想占,就难了。 徐丽丽重新笑了起来,向祈行夜点头:“你的故事很有趣,谢谢,晚宴时如果有机会,很欢迎你再来向我介绍你的公司。” 一行人浩浩荡荡越过祈行夜,涌向宴会厅。 祈行夜连忙向白翎羽确认拆除情况。 刚小心翼翼剪断引线,捧着炸药想要下来的白翎羽:“…………” 门外的声音已经逼近,就算现在立刻跳下去,手里有炸药的情况也很难及时隐蔽,更何况炸药极为敏感,落地的冲击足够引爆。 白翎羽迅速做出决断,她一把将炸药塞进蓬蓬裙下面,然后身躯灵活柔韧的一弯腰,将整个身躯都缩进了点缀着羽毛的白裙子里,完美与水晶吊灯融为一体。 从下方向上看去时,也只会感慨羽毛和水晶修饰得相得益彰,只以为那是宴会厅本来就存在的装饰,根本不会意识到,那是一个藏在水晶吊灯上的人。 白翎羽缩在裙子里,憋气得两颊鼓鼓。 于是宴会厅外的祈行夜就接到了消息:[你就不能再拖几秒吗! ] 祈行夜看了眼表。 争取到了两分五十八秒。 他挑眉,悠闲打字回复:[这个时间都够宇宙爆炸再重生一遍了,你还没有拆完,传说中的3队实力也不行啊,白翎羽,啧,每意思。] 虽然实际上用这么短的时间拆除脏.弹,避免了污染泄露和爆炸双重危机——还是在那样刁钻的位置,白翎羽确实没有辱没她顶级拆弹专家的赞誉,令祈行夜很满意。 但是,但是! 有这个绝佳的机会反击白翎羽,当然不能错过。 发完之后,祈行夜立刻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坚决不再看与白翎羽的信息。 想也知道,那个暴脾气的姑娘被嘲讽了一遍——还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实力,必然气得不轻。这时候谁去看信息谁是没事找罪受。 祈行夜笑眯眯看向商南明:“在白翎羽那,都能编出一本民间脏话考证了,她简直是这方面的大师,正好可以填补民俗学没有收录全国脏话的空白。” 商南明只在意祈行夜刚刚的失态,他皱眉问:“你没事吗?” 明显是被吓到了。 祈行夜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刚才那个在我身后很矮的人,你看清他是怎么靠近我的了吗?我连他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都没意识到。” 与其说是那人惊到了祈行夜,不如说,是祈行夜自己的反应速度惊到了他。 对方简直就像空气,无声无息的靠近,甚至直到贴近,才令“猎物”察觉。 祈行夜后怕,冷汗津津。 如果是在污染战场上被污染物近身,寻常调查官很有可能抵挡不住近距离的污染侵袭,已经被真切伤害。 幸好这里不是真正的战场,他的特殊体质也让他避免被污染。 商南明皱眉沉吟,随即在祈行夜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头:“我没有看到。那个人,是凭空出现。” 虽然那时商南明的主要注意力落在祈行夜身上,被分走了大部分注意力而削弱了对环境的观察,但是他可以笃定,那人一开始确实不在祈行夜身后,也不是从其他地方走过来。 就像瞬移到了祈行夜身后。 “那是个污染物。” 祈行夜严肃:“资料里,5队之前认为,徐丽丽极有可能是A国某起案件的污染源,现在看,可能性确实极高,几乎可以确认了。” 能对徐丽丽如此上心,只会是她的追随者了。 拿钱办事的人,做不到这种程度。 但令祈行夜担忧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如果在这里可以凭空出现一个污染物,那整个津门饭店,到底有多少污染物?下午的时候,商南明也发现了在饭店附近蹲守警戒的可疑人员。 或许,整个饭店,都已经被污染物包围…… 祈行夜的面容逐渐严肃。 津门饭店少说有近千人,再加上附近会波及的范围,这些全部几千人,却只有他们几个调查官在负责这些连真面目都没有露出的污染物,并且,没有支援。 没有退路。 他忽然理解了商南明之前说过的,3队案件危险。 “怎么,怕了?” 余荼身姿袅袅的走过来,笑道:“可惜,现在就算后悔也无法离开了,你已经进入了这起案子,能中途离开的,只有尸体。” 祈行夜勾了勾唇,回望余荼:“怎么会——这样才更有挑战性,更有趣,不是吗?”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徐丽丽和祈行夜吸引过去的时候,陈默悄无声息的消失,原本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 余荼敲了敲耳机,队员立刻报上了实时位置和情况。 聂文在搜查津门饭店,寻找可疑的追 随者,一旦遭遇,立刻绞杀。 尤其是徐丽丽今晚预定的房间。既然她的追随者早早就布置好了炸药,就说明他们本就知道今晚徐丽丽不会留宿津门饭店。那定的房间是要放什么? “已经抵达三楼,遭遇袭击,已经解决,正在靠近319房间。” 聂文皱眉:“我可能需要白翎羽的帮助。319房间,有可能存放了另外的脏弹。” 余荼眸光转动,看向祈行夜,像是在与祈行夜交谈,却是在对聂文回应:“你会得到。” 在徐丽丽确认出场之后,陈默就立刻离开津门饭店,已经在饭店对面的建筑找到了合适的隐蔽处,高处狙击,准星始终对准着晚宴厅落地窗后的徐丽丽,在人群中紧紧锁定她的位置。 只要余荼下令,陈默就会果断开枪。 “就是翎羽那孩子。” 余荼低低笑出了声:“走吧,这场面可不多见。” “你要拍照片吗?我可以帮你。” 她颇有兴味的询问。 而仰头看到水晶吊灯上面白色羽毛的祈行夜,沉默了:“…………” “不了,谢谢。” 祈行夜诚恳:“我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找敌人的。” 总觉得要是真的合影拍照留念,白翎羽以后怕是见到他就会追着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水晶灯上方的白翎羽:QAQ队长不爱我了。 在微不可察的抽泣声中,余荼兴致勃勃的和水晶灯合照了数张。 “孩子成长的路上,自然要多留下几张照片,以后当做黑历史放出来,多有趣。” 余荼笑着向祈行夜眨了眨眼,魅色如水波:“等以后哪天翎羽当了局长,你就可以用这个来要挟她了。” 祈行夜:“…………” 原来你打的是这种算盘吗?! 他抖了抖,内心发誓绝对不要在余荼面前发生黑历史。 商南明面无表情瞥了眼余荼,轻呵了一声:“有你这句话在,林不之一定会积极养生,争取多活几年。” 白翎羽做局长? 怕不是年年预算会议变成定点爆破,直接火力轰开财库,大摇大摆拿了就走。 余荼摊了摊手,毫不在意:“没什么不可能的,就连商南明你都能开花,还有什么不能发生?” 商南明的回应,是揽着祈行夜肩膀果断将他转了个方向,背对余荼。 祈行夜:“?” 商南明:“徐丽丽在第一主桌。” 被成功转移话题的祈行夜,果然不再关注余荼。 因为祈行夜两人拿的假身份,尤其是祈行夜,他扮演的本应该是个年轻但没什么成就的小商人,普通得不起眼,一眼看过去就会遗忘。 不引人注目,本就是伪装的重要守则。 祈行夜却反其道而行,要多高调有多高调,直接将自己变成璀璨灯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也就导致早准备好的身份,因为过于低级,而只在宴会厅偏僻的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座位,靠近安全通道,靠近后厨走廊,利于行动隐匿和撤离。 但就是不好接近徐丽丽。 祈行夜苦大仇深:“知道说谎最难的一点是什么吗?” 商南明闻言垂眸。 以他对祈行夜的了解,总之不会是良心。 祈行夜:“是说谎之后的售后。前面说了多少天花乱坠的谎,后面就要圆起来。” 只有经得起现实查证的谎言,才算得上成功。 祈行夜默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刚自己情急之下演的人设,复习了一遍,然后换上一个自信的笑容,从容向靠近主桌的另外一桌走去。 这一桌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是圈子里的熟脸。乍一看祈行夜这个面生的年轻人走过来,还有些吃惊。 但很快有人认出来,这就是刚刚在外面慷慨陈词演讲动人的那位。 本来就对祈行夜所说的内容比较感兴趣的人,也不在意卖一个面子,主动打了招呼。 被一桌本地商界大佬盯着,祈行夜也毫不怯场,笑着说自己本来是和另外一位老总聊天,忽然提到了这一桌上的某某总以及其成功的商业模式,他心生敬佩,便一定要过来见一见。 那位“某某总”本来还皱眉疏离,但听到祈行夜提到老友名字,眉头也慢慢舒展,点了头,没有拒绝祈行夜靠近。 有相熟的推荐人引荐,总是让人更愿意信任些。 没几句,祈行夜毫无界限感的亲近姿态,很快就成功打入了这一桌的聊天中,和几人聊得火热,还有人真的对他口中的公司感兴趣,兴致勃勃谈起了公司和项目,大有要收购的架势。 祈行夜:谢邀,半死不活小侦探社,财务报表里全都是东边家打孩子西边做了羊肉锅,唯一资产是闹鬼房子。我敢卖,谁敢买? 但这并不妨碍祈行夜面不改色的继续吹起自家公司和业务,还不忘和几人打听起了徐丽丽的事。 有了宴会厅外的闹剧,很多人都以为祈行夜是徐丽丽的小迷弟,对他所说深信不疑。 现在见他问起徐丽丽,也都没有设防,随口说了些自己知道的琐事。 比如,徐丽丽是个神秘的人。 虽然大多成熟的商人都不喜露富,隐匿低调,连媒体和财富排行杂志记者都找不到他们具体的住址和身份,但比起他们,徐丽丽仍旧过分神秘。 在其他人看来,徐丽丽不仅是个精力无限的工作狂,早上还在国外,下午就能出现在滨海市的会议上。她更是个行踪不定的人物,出了会议室就能凭空蒸发,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 徐丽丽手腕狠辣,不给她的对手留退路,导致很多人都不堪负债,最后甚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有人绝望自杀,有人满腔愤怒想要在死之前带走徐丽丽,杀了她再自首。 但攻击者跟踪徐丽丽到了停车场,却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不过后来那人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听说是疯了。” 旁边的商人摇头叹气,物伤其类:“老了老了,被一个年轻企业后来居上,逼得家破人亡,自己也疯了。他后来一直逢人便说李丽是魔鬼,会化成黑色的水消失。多可笑!怎么可能的事嘛,要相信科学。” 另一人不赞同:“我怎么听说,李丽是养了小鬼?要不然她的公司怎么会效益那么好,总是那么巧,竞争对手不是疯了就是失足落水,意外连连,倒把机会全让给李丽了。” 黑水……? 祈行夜捕捉到了几人谈话中的关键,不由得沉吟。 这些人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但身处污染的祈行夜却很清楚,确有其事。 那个疯了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被吓到而精神崩溃,还有可能是遭受了轻度污染。 污染源徐丽丽……看来,她导致的死亡和各类受伤,要远比资料中记录的还要多。 祈行夜看向不远处的余荼,皱眉向徐丽丽的方向扬了扬下颔,手指划过脖颈做出斩首的手势,示意余荼自己的发现。 余荼了然。 她高坐鲜花与富丽大厅之中,漫不经心抬手撩了撩头发,状若无意改变了视线方向,找准了能够将徐丽丽和她身边人尽收眼底的角度。 祈行夜已经端着酒杯起身,走向徐丽丽。 虽然迷弟身份是临时捏造,但祈行夜仍旧在短时间内将这个空中楼阁什么都没有的身份信息补全,真 的演成了追寻徐丽丽的渴望和狂热。 当他站在徐丽丽面前,他已经不是特殊顾问侦探祈行夜,只是个在徐丽丽父母死亡现场巧合出现,从此改变了一生轨迹的小迷弟。 “李总。” 祈行夜笑眯眯唤了一声。 徐丽丽身边的商人们向祈行夜看来,随即笑了开来:“我就说吧,李总的人格魅力非同小可,看看,这就有追过来的了。” “厉害厉害,李总有这么优秀的学生,也很值得高兴啊。” 祈行夜前期铺垫的身份在此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从旁边桌走来的行为,也让徐丽丽身边的商人下意识认为,他的公司水平就如旁边那桌的地位。 而不是一个被挤进角落里的小公司。 一步垫高一步,祈行夜有了以普通人假象靠近徐丽丽的理由。 他笑眯眯和徐丽丽扯起了滨海市的风土人情,又说起了自己现场现编的A国留学经历。 徐丽丽本来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厌烦。 但随着祈行夜讲述,她的表情逐渐凝固,看向祈行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眼底暗藏威胁。 无他。 祈行夜所讲的经历,分明就是按照资料里徐丽丽的人生经历编造的。 离开滨海市,摸爬滚打拿着自己第一桶金和复仇计划返回滨海市,杀死逼死父母和嘲笑自己的人们,转身又出了国改头换面,以另外一重相貌和李丽这个名字,再次回到滨海市,抹去了过去所有经历,故地重游,却开启新篇章。 祈行夜含笑侃侃而谈,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徐丽丽眼中酝酿的风暴。 在说起A国留学经历时,祈行夜面色轻松,说起了自己遭遇抢劫和袭击的事。 他眼不错珠的盯着徐丽丽。 果然。 在他提到袭击时,徐丽丽明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还是没有做好表情管理,一瞬间扭曲了神情,眉眼狰狞欲怒。 是这个了。 就在那个时候,徐丽丽遇到了缝隙,异化成污染源。 但令祈行夜奇怪的是,为什么污染源能够如此自如的混入人群,并且保持神智?其他那些追随者也同样如此,并没有像另外那些污染物一样,失去神智,堕化成浑噩野兽。 “你的故事很有趣,但抱歉,我稍后还要上台发言。” 徐丽丽歉意:“等有机会……” 祈行夜果断:“那李总留个名片。” 成年人的改变、下次,等于后会无期。他很清楚,但绝不会让徐丽丽就这么轻松跑掉。 身边人看着,还有人在赞扬这段奇特但极有意义的师生情,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认为徐丽丽不会拒绝祈行夜。 一直都在算计别人的徐丽丽,此时却被祈行夜算计,让她被周围的目光和意见所裹挟,无法果断拒绝。 她皱眉想要说不,但身边某位商会会长已经开始催促,让她赶紧给年轻后生一张名片,该是时候说说发言内容的事了。 徐丽丽不快,但还是笑着递了张名片给祈行夜。 不是私人号码,而是公事公办。 但名片是徐丽丽随身携带的物品。 祈行夜的笑容在走向余荼时逐渐回落,最后面无表情,将名片递给了余荼:“每一起污染,都会因为缝隙不同,而有不同的污染粒子,产生不同的效果。寻常调查官会确定污染粒子的效果,区分类别,对应案件。” “那3队呢?你们的方式是什么?” 余荼抬手,纤长手指夹过名片:“做的不错。” 她掀了掀浓密眼睫,抬眸看向祈行夜,轻笑道:“寻找,锁定,打击,解决。这就是3队的行事方法。” “你说的 没错,污染粒子各不相同,它是污染的‘指纹’。而指纹,会留在贴身物品上。” 余荼指间的名片灵活翻了一圈,像翻飞振翅的白色蝴蝶,她五指下握,再展开。 名片已经消失不见。 有了猎物的“指纹”,对方就别想再逃掉了。 余荼看向祈行夜的目光热烈:“真是难以想象,你这样举一反三,未言先明的人,竟然被机动1队那个小地方束缚了翅膀——你真的不考虑3队吗?比起1队,3队的辽阔才更适合你。” 头顶的水晶吊灯生气的颤了颤。 祈行夜单手撑着脸,笑吟吟抬头看了眼水晶灯,道:“暂时不考虑跳槽——毕竟职场环境也要考虑在内,我有商南明就足够了。” 余荼挑眉,微微侧身看向祈行夜身后的“保镖”。 商南明勾唇,那张一向看不出喜怒的平静俊容上,竟然在笑。 猝不及防被余荼抓了个正着,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恢复成余荼更熟悉的那副平静。 余荼:啧啧,祈行夜这只小狐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心让商南明听到这话,还是无心之举。商南明,就这么开心吗? “队长。” 耳机里忽然传来聂文严肃的声音:“徐丽丽在津门饭店预定的房间里,堆满了炸药。” 余荼皱眉:“有多少?” “房间有多大就有多少,并且是联动的,只要动一个,其他也会接连引爆。和楼下宴会厅的不同,这里是定时的。” 聂文仰头,看着房门打开后直通房顶的炸药堆,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一个震动就让炸药爆炸了。 有脏弹先例在前,聂文不敢天真认为这只是普通炸药。 如果这些都沾了污染,那必须立刻解决。否则一旦爆炸,别说徐丽丽等人会如何,单是3队,也无法存活。 ——余荼想要祈行夜加入3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体质。 不需要借助防护服,就能深入污染中央地带,而不必被防护服上线束缚浪费时间。不论现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污染影响。 简直是天生属于3队的人。 而聂文等人则不同。 他们虽然负责未记录案件,常年与死亡为伴,但他们终究是**凡胎,无法与污染抗衡。 虽然常年打交道,多少能获得一些免疫,但总归不是真正的不受影响。 聂文可以断定,房间里的炸药一旦引爆,任何津门饭店方圆一公里内的人,都会被污染。 包括调查官。 “队长,必须要白翎羽来解决了。” 聂文严肃道:“炸药太重,整个房间所有炸药串联在一处足有数吨重,我无法移动它们,也无法处理。” 余荼:“五分钟。” 她看向祈行夜,又抬头看了眼水晶吊灯。 不必言说,祈行夜已经了然。 他们需要掩护白翎羽从宴会厅离开。 祈行夜抬手向余荼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有办法。 他起身,走向后厨通道。 一分钟后,端着托盘香槟酒杯的服务生从后厨走出来。 被锅底灰和墙壁大白重新画过的脸,被重塑了颧骨阴影和脸部线条,头发又散落下来挡住了部分眼睛,赫然已经是另外一人。 如果不是祈行夜临时找到的服务生制服裤子短了一截,在他的大长腿上表现得像是孩童裤子般可笑,让不放过细节的余荼敏锐观察到,她甚至一时也看不出祈行夜的身份。 察觉到视线,祈行夜在转身的间隙中,笑着向余荼眨了眨眼,又端着托盘向前面走去。 余荼单手支着脸,笑得兴味盎然:“你是 从哪捡来的这么一个宝贝?下次再捡,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去捡几个。” 商南明平静注视着祈行夜背影:“祈行夜,独一无二。” “不会再有下一个,更不会通知你。余荼,不要异想天开。” 余荼耸了耸肩:“我说的是招聘队员,你说的是什么?” 谁家队员还没有下一个? 余荼看着商南明,笑得意味深长。 商南明皱眉。 而装扮成服务生的祈行夜,已经很快接近了前方舞台旁边的电力设备。 他装作被宴会厅边缘墙角凌乱的电线走线绊倒,手里的酒水洒向电线。 一声鸣响伴随着轻烟,整个宴会厅猛地坠入黑暗。 电火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惊呼声掩护了水晶吊灯轻微的碰撞响动。 一道人影如羽毛般轻盈落下,踩在墙壁上的雕花凹凸,又猫一样从画框边沿上跑过,脚尖点过桌面手扶椅背,最后无声无息落地,没有发出一点杂音,完美融入宴会厅的杂乱惊呼声中。 她转头看了眼祈行夜所在的方位,表情复杂。 只停留一秒,随即快速冲向大门,游鱼般顺着狭窄缝隙滑了出去。 祈行夜能感觉到,有人冷冷看了自己一眼,不过杀意有所减弱。 他明白,是白翎羽已经成功离开。 目的达成,祈行夜刚准备趁备用电力重新接入前离开,就在回身时,猛地和什么东西撞到了一处。 那东西阴冷,黏腻,像涌动的寒冷水潭,刺骨寒凉令人打颤。 一双赤红的眼睛,缓缓在黑暗中睁开,愤怒看向祈行夜。 “不可饶恕,竟然敢伤害她。你知道她是谁?” 那东西声音嘶哑:“你造成的伤害,就用你的命来填。” 祈行夜一惊,迅速抄起手里的托盘向声源处砸去。 但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反而像是砸进了一片水潭,阻力让他连抽回手都无法做到。 如同沼泽,越挣扎用力,陷得越深。 祈行夜眼睁睁的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珠,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占据他全部的视野。:,,. 章节目录 第63章 黑暗中,无数看不清的阴影在宴会厅里晃动,分不出究竟是人还是其他什么。 粘稠液体在地面墙壁上涌动喷发,像液态化蚯蚓。细微声响隐藏在宾客们尖叫惊呼声的底层。 却没有逃过余荼的耳朵。 余荼目光瞬间锋利,她一把撕开曳地鱼尾裙,迅速起身冲向黑暗中声音传来的方向,还不忘顺手猛推了一把旁边的宾客。 在一片昏暗下突然被什么东西袭击,宾客吓得肝胆俱裂,崩溃嚎叫求救。 “有鬼,有鬼啊!!” 那宾客慌乱之中张牙舞爪,撞到了旁人身上,引得不明所以的旁人也跟着一起尖叫起来。 恐慌迅速蔓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们只听到其他人的喊叫,内心惶惶,又被慌张乱跑的人撞到,引发了新一轮的恐惧。 连锁效应之下,整个宴会厅充斥着尖叫声惊呼声,到处都乱做一团。 杂音却刚好隐蔽了余荼的行动。 她双手向下,利落从红裙下方的战术束带中抽出双刀,在手中划过一圈刀光,果决冲向声音来源处,毫不迟疑出刀—— “噗呲!” 像装满水的水球被戳破,液体倾泻满地。 余荼动作不停,连回身确认结果的动作都没有,她继续猛冲向前,凡是她所经过之处,双刀利落干脆的翻飞在她手掌间,灵活的仿佛是她本身。 而一声接一声的液体乍破之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向余荼靠近,发出“嗬嗬”如同示威的声音。 余荼面无表情,即便在黑暗中不能视物也不影响她的动作,反而更加提升了听觉带来的精准定位。 红裙飞扬在半空烈烈翻滚,快得如离弦之箭,只剩下在宴会厅中反复折射横冲的残影,敏捷避让开人类,刀刀取怪物性命。 双刀在手,不过一分钟,余荼就杀穿了大半个宴会厅。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秒数,倒计时来电的时间。 黑暗成为了杀戮的庇护色。 不过,不是怪物对人类的人。而是守卫人类的狂者,对怪物单方面的屠戮。 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商南明早在祈行夜断电之前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因此在黑暗降临时,他是整个宴会厅中最平静的那个。 在祈行夜给出信号时,他就立刻闭上了眼让自己的视觉适应黑暗,直到断电才重新睁眼,远比其他人更快的看清了身边情形。 包括那抹在黑暗中犹如厉鬼般的血红色。 商南明不喜欢余荼,但这并不会影响他在工作上与余荼的配合。他立刻反应过来余荼的行动,果断抽出贴身匕首,同样加入了被尖叫声掩盖的战场。 一个个不明物体被一刀割喉倒下,化作一滩血液,悄无声息的在地面上流淌,再复起不能。 血液被厚实昂贵的地毯吸收,没有发出任何流淌的声音。 商南明隐约看到地面上倒着的,是一个人的轮廓。 只是不知是力道太重斩断了头颅,还是被阴影覆盖无法看清,那人影……没有头颅。 只有一副扭曲狰狞的躯壳,倒在宴会厅的地面,又被慌乱奔跑的人们一脚踏碎。 黏腻的触感从鞋底传来,脚下像陷入了沼泽,似乎有鬼从地板下方浮出来,死死拽住了脚腕。 不小心踩爆了尸体的宾客瞬间浑身僵直,冷汗津津,她瞪大了眼睛不断颤抖,好半晌才像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猛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开始有人试图冲向宴会厅大门,想要从大门逃生。 没有人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有人在尖叫,自己身边有人在跑,在逃命,自己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攻击。 也许是鬼,也或许只是谁不小心甩过来的手臂打到。 但现在真相已经无所谓了,没有人有时间在意,最重要的只剩下逃命这件事。 商南明眼看宴会厅失控,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可能在徐丽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近对方。 打草,已惊蛇。 他果断一把扯过桌子上的桌布,用来将满地还剩余隐约轮廓的污染物包裹住,随手塞进桌子下面,省得在重新来电时被宾客看到污染物可怖模样,引起更强烈的恐慌。 顿时杯盘鲜花掉落摔碎在地面,碎裂声清脆。 可在如此的混乱之中,已经无人在意。 前一刻还在水晶灯和悠扬音乐下盛开绚烂的花朵,已经混合着水晶花瓶的碎片被人踩碎,零落成泥,殷红如血。 宴会厅门口很快聚集了很多人。 人们一窝蜂的堵在门口,谁都想要出去,但慌乱之下,却很少有人能保持清醒判断,越是紧张越出错误。 向内开的大门反而被人们死死顶住,不断有人试图向外冲撞,但为了彰显品味奢华的紫铜包厚重实木的大门,却在此刻反而成为了金铡刀,任由人们如何用力也佁然不动。 即便有人想起来这门是应该向内开的,大声提醒众人一起向后几步让开空间开门,却也没有多少人听到。即使听到,高度紧张下失控的大脑也无法处理信息。 但最先喊出声的人很快就后悔了。 有的人后退想要让开空间,后面新涌过来的人却毫不知情,依旧在向前推挤,反而和后退的人形成了对流冲撞,使得人群更加混乱。 有女士高跟鞋断裂,惊呼中摔倒,黑暗中却没有人看到,依旧在向前,反而被绊倒摔向地面,挣扎中本能拽向身边人想要求助,却反将身边人一并拉扯着摔了下去。 踩踏,拥挤,尖锐的哭喊和慌乱求助…… 不论是宴会厅里的饭店服务人员还是宾客,此时变成了打了死结的一团绳子,混乱捋不出头绪。 即便外面的人意识到不对想来施救,但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动向内开的大门,刚勉强露出一条缝,立刻就会被里面重新冲撞关闭。 “快!快想办法供电!” 经理气急败坏:“找人去打开宴会厅其他出口——立刻去!跑着去!” “知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吗?但凡一个出了问题,饭店名声都要受损,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宴会厅外的人们焦头烂额寻找解决办法,宴会厅内在哭喊。 场面一时间僵持,情形不断下滑。 但他人如何,余荼完全不在意,她眼中唯一的猎物就是徐丽丽。 双刀杀穿了四周身披粘液的黑色生物,见场面越搞越大,余荼干脆放开了战斗,不再只局限于更利于隐匿的无声冷兵器,而是抽出腿上和腰间绑着携带的枪支,一手持刀一手开枪,任何妄想挡在她面前的生物,全都被她精准开枪杀死。 那些形状怪异的生物直挺挺摔下去,却连痛呼声都没有,立刻无声无息融化在了地面上。 很快,又有新的生物从地面聚集而起,再次扑向余荼。 锋利刀锋毫不留情收割着这些生物的性命,腥臭液体飞溅,余荼眼眸一眨不眨,始终牢牢锁定住徐丽丽的方向。 刀光泛着蓝色的光,高温淬火下锻造到极致的锋利轻薄。 但比刀光更冷的,是余荼的眼眸。 血色长裙在身后如海浪滚滚翻飞,点缀碎钻的高跟鞋坚定踏出步伐,鞋跟也成为杀死攻击者的武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在她追逐猎物的路上。 徐丽丽似有所感,猛然抬头,脖颈转过180度正安在后背,冷冷看向余荼的方向。 在宴会厅的混乱中,她却是唯一一个稳坐泰山的人,高坐主位冷眼看着满场逃跑和尖叫的可笑举动,像高高在上的神,嘲讽被区区死亡吓破了胆的人。 直到余荼靠近。 刚刚还挂在嘴边的笑容瞬间消失,徐丽丽褪去在外人面前的伪装,重新变回了那个不被任何人所知,却在暗中悄无声息造成了无数人死亡的危险人物。 “你是谁?” 徐丽丽冷声问:“你不是一直追在我身后的那群废物,他们不会有你这样的身手。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和我相同的气味……你是谁?” 余荼高抬腿旋身横扫,密集包围住她的生物顿时倒下一片。 而在长发与裙摆旋转如盛开怒放花瓣的瞬间,不等重新看向徐丽丽,余荼已经仅凭着徐丽丽刚刚的声音确定了她的位置,反手果断开枪。 “砰!砰砰砰——!” 弹.夹被清空。 余荼这才旋身向徐丽丽的方向,稳稳落地站住身形。她将枪械敲向自己腰间髋骨,利用骨头的力度硬生生敲开弹夹扔掉,随即咬住匕首腾出手,利落换上了新弹夹,再次指向徐丽丽。 整个过程,甚至只有五秒钟。 她掀了掀坠挂着血珠的浓密眼睫,似笑非笑看向徐丽丽:“我是……” “杀你的人!” 话音未落,余荼整个人已经如离弦之箭,猛冲向徐丽丽,快到只剩鲜红残影。 所有忽然拔地出现的生物都逃不过余荼一刀,她紧紧锁定徐丽丽,枪弹不停,精准打向徐丽丽的头颅,每一枪都打在前一枪的弹孔里,瞄准同一个位置接连不断的射击。枪声沉稳,连绵不绝。 余荼经过之处,弹夹和血污残骸散落。 有生物再次从地面升腾而起,从余荼身后抓向她,想要阻碍她的行动。 却忽略了自己的身后。 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天而降,手中匕首利落划过,快速解决了所有妄图向前的无头类人生物。 商南明垂眸,看向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 它们在融化。 像高温下的沥青,变作黑乎乎的一团,渗透进地面之下,与地面原本的液体痕迹融为一体。 又再次从地面长出。如不断生长的韭菜,野火杀不尽。 但那些生物长出来一次,商南明就面无表情收割一批,确保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妨碍余荼。 余荼在前冲锋,商南明便掩护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唯一的问题是…… 商南明在攻击的间隙停下身形,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祈行夜的身影。 以他对祈行夜的了解,对方绝不会放过这样“有趣”的经历,对他人来说危险恐怖的宴会厅,对祈行夜来说,却是难得的绝佳游乐园,最适合满地撒欢,找这些无头类人生物玩耍。 更何况余荼在这里——虽然商南明不想承认,但祈行夜确实对余荼的战斗状态极为感兴趣,早在汇合之前就迫不及待想要与余荼联手作战。 最期待的,本应该最活跃的那个人,却无声无息,甚至宴会厅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商南明皱眉。 祈行夜……怎么回事? 他看向余荼,打定主意等余荼得手,就立刻折身去寻找祈行夜。 余荼一把拽向徐丽丽,纤细白皙手掌此时却钢钳一般紧紧掐住对方脖子,硬生生将对方从座椅上拽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的高度,冷冷与其对视。 再次更换满弹夹的枪,重新指向徐丽丽的头颅,枪口甚至与徐丽丽头颅上的伤口贴合。 脑袋上破 了硕大的洞,却没有血液流淌。 徐丽丽甚至在笑。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徐丽丽含笑仰头,在绿色安全灯光的照耀下,她扯开笑意恣肆:“算命的说我命硬,我克死了父母又克死所有人,到头来自己始终活得好好的,还没谁能杀了我。反倒是那些与我作对的人,听说他们死的很惨——你看过他们死时的模样吗?可爱极了。” “你想要杀我?” 她低低笑起来,面对这样几乎必死的绝境,却依旧从容,恍若好友闲聊:“如果你愿意把名字告诉我,我很乐意在你葬礼的时候,送个花篮给你。” 徐丽丽丝毫不在意顶在头上的枪口,她身躯前倾仰头靠近余荼,视线顺着余荼的额头,眉眼,一直滑落到余荼的唇上。 她歪了歪头,贴近余荼耳侧,如情人呢喃低语:“亲爱的,你喜欢白菊花,还是黄色?” 回应她的,是余荼毫不留情一拳。 同时送来的,还有直直插.进喉咙的刀锋。 对于寻常人而言,几十发特制大口径子弹,足够将脑袋像西瓜一样崩得稀巴烂了,但徐丽丽却只是脑袋上开了个洞,并且对她本身的行动毫无影响。 本应该割断了颈动脉导致几秒间死亡的刀,也对徐丽丽毫无作用。 好像只是新得的项链。 徐丽丽笑了起来,漂亮的眉眼间满是嘲讽:“看来天意要我活着。怎么办?你还有其他没有用上的手段吗?” 余荼却只冷呵一声:“天意?” “只有我意——!” 低喝瞬间,她力量暴起,抓住徐丽丽的头发猛地向地面撞击而去,同时另一把刀狠狠杵向对方心脏,搅碎了胸口整片皮肉。她伸手顺着徐丽丽胸前大洞向皮肉下面探去,准确抓住了胸腔里的心脏。 噗通,噗通…… 手掌握住心脏,迅速收紧。 徐丽丽惊愕瞪大了眼睛,终于出现了慌乱之色:“你……” “噗呲!” 心脏被捏爆。 终于,有鲜血顺着徐丽丽的胸前伤口,蜿蜒流淌下来,脏了余荼裙摆。 余荼缓缓从徐丽丽的胸膛里抽出手掌。 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漂亮白净的手掌,碎肉卡在指缝间,血液从指缝中流淌,而在手掌里,破碎的心脏依旧被她牢牢抓住,没有给徐丽丽任何可能的翻身机会。 “你这样的人,心脏,也是红色的吗?” 余荼居高临下睥睨,音色昳丽却淬了冰:“怪物就好好做个怪物,偏学人杀人。你杀人,所以,我杀你,徐丽丽。” 徐丽丽美目瞪得老大,死死看着余荼不可置信。 余荼却根本不给她恢复的机会,手掌重新抓向她的头颅,将自己的信念贯彻到底。 一枪杀不死,那就直到杀死为止。 就在这时,突然有重物从斜里冲向余荼,狠狠砸向她的要害处。 商南明反应敏锐,迅速冲过来抓向那东西,刀锋横插.进那东西之中。但抓住重物的瞬间,他的眉眼猛地阴沉下来。 和之前的无头类人生物不同。 这个,是人。有头颅,有温度,有呼吸。 甚至还保持神智。 “跑!跑——” 那东西在商南明手里拼命挣扎,不断试图攻击余荼不放弃。 虽然攻击被挡下,但那人还是猛然间踹中了余荼,让她手中的刀偏移了一毫米的距离。 但就是这一瞬间,徐丽丽果断抓住机会,用尽全部的力气从余荼刀下猛冲向前。 余荼眉眼一凛,立刻伸手去抓。徐丽丽却金蝉脱壳,干脆舍弃了自己身躯的一部分,以重伤换取逃命的机 会,从余荼手里猛地挣脱开来。 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鱼,眨眼间与黑暗交融。 余荼果断起身追去:“商南明,这里交给你了。” 商南明垂眼看向手中不断挣扎的人,慢慢皱起了眉。 干瘦矮小,是之前出现在徐丽丽身边,惊到了祈行夜的那人。 看着徐丽丽脱险,瘦小男人桀桀笑了起来:“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这种根本不理解她有多伟大的家伙,怎么可能杀得了她?” “唯一能杀她的,只有我,只有我们!” “我们终将与她合二为一,在她的指引下看清世界真相,掌控将要到来的新世界!那里,将有我们的席位呃……” 商南明手掌逐渐收紧。 瘦小男人表情狰狞痛苦,被掐紧的气管让他无法再多说一个字,只能发出嗬嗬气音。他本能双手握住商南明掐住他的手掌,想要掰开获得空气,却无济于事,只有越收越紧的力度。 以及濒临死亡时,最后的清醒。 不是之前那些理解不了真相还不断追查的废物……这些人,来自另一重世界。 那个他仅仅了解就骄傲向往的隐没于黑暗的真实世界,或许,这些人,从来就生存于那里,与黑暗共存。 他抬头,悚然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垂眸,面无表情辨不出喜怒:“我问,你答,明白吗?” 瘦小男人挣扎用气音:“你休想……” “我不喜欢啰嗦和愚蠢的人,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徐丽丽有九条命,你没有。” 他声音低沉磁性,却令人脊背发凉:“我保证,拒不回答的下场,比死亡还要痛苦。” “……啊啊啊啊啊!!!” 痛苦惊恐的嚎叫声从宴会厅的角落响起。 另一边拥挤踩踏的人们更加惊恐,像被惊动的沙丁鱼群,越发向大门处涌去。 商南明拎着半死不活气息奄奄的瘦小男人,平静得好像他刚刚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告诉我,关于徐丽丽,你都知道什么?” 人的意志力能有多坚决? 瘦小男人梗着脖子本还想嘴硬,却在看到商南明再次举起了的手时,惊恐的颤了颤,将原本想要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我说,我说,你别,别再打了。” 很明显,以徐丽丽为崇拜的意志力,还不够坚定。 商南明放下手掌,计时开始:“一分钟,说。听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们就继续。” 瘦小男人被吓破了胆,在被黑暗掩盖的酷刑下,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重要信息。 他对徐丽丽早年的经历并不知情,他是在徐丽丽回国后,才偶然遇到了她并且被她深深吸引,从美貌到真相,从爱慕者到狂热的追随者。 徐丽丽身体力行,向她所有的追随者证实,在普通人所认知的世界背后,还有另一个世界,那才是真实,却被隐藏的。 她说,只有看透了死亡的人,才能抵达真实。 她说,如果不践踏生命,怎么能超越生死?人类苦短艰难,唯有超越一途才是正路。 她说,在死亡之上,我们终将理解一切。 追随者们对徐丽丽的话深信不疑,尤其是在他们发现徐丽丽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已经变成了传说中“神”的地步。 他们狂热的模仿徐丽丽的行为,将她奉为模仿的偶像,揣摩,学习,复制,实践。 徐丽丽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将活人绑在椅子上,让对方眼睁睁看着肚子被切开,肠子流淌一地,胃袋被分成两半,在自己眼前冒着热气。 然后,徐丽丽会用一把生了锈的老旧小刀,慢悠悠的一点 ,一点,切磨猎物的脖颈,直到切下整个头颅,让对方在恐惧和剧痛之中,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被切下头颅时,人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死去,大脑没有反应过来的死亡,让人的眼珠甚至还会转动,还能进行生命中最后一次思考。 可怜的猎物,他会眼看着自己的头颅被塞进自己的胃袋里,眼前只剩血红色温暖的黑,在剧痛中翻滚,挣扎,直到神经完全死去,才终于停止感受自己的痛苦。 死亡是神的怜悯。 徐丽丽无比痴迷于这项活动,她的追随者们也模仿她的手法,想要感受她曾感受到的。 还有很多根本没有见过徐丽丽本人的追随者,只是在新闻报纸上看到了相关案件的消息,或是好奇偷看了流出来的案件现场偷拍照片,对这起连环杀人案逐渐加深好奇,被吸引,一步步靠近,想要以模仿的手段,引起徐丽丽的注意,进而可以见到她本人。 那些模仿的场面,总是血腥可怖,对模仿犯们来说,这不是死亡,而是盛大的狂欢和教习。 “所有追随或想要追随她的人,都会这么做,这根本没什么吧?” 瘦小男人毫不在意:“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我在挑选仔猪的时候就问过他们了,喜欢这个世界吗,还想活下去吗,既然活的这么艰难那要不要干脆死了算了……他们都说想死。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来帮这些人发挥生命最后的价值。” “这些浑浑噩噩活着也浪费世界资源的废物,死在我手里,还能发挥些许价值,他们应该感谢我的。” 商南明神情莫测,只冷冷道:“继续说徐丽丽,我对你不感兴趣。” “你将那些被你所杀人看做废物,因你高高在上自以为优等。但现在。” 他手掌收紧,看向瘦小男人的视线冰冷,像在看死物:“你也只是废物。” 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永远认不清,人之上,还有更高。他们自己,才是逃避生命的废物。 瘦小男人眼神惊惧,为求活命大脑疯狂转动寻找有价值的情报。 “对了,我之前在另一个人那里听说,为了这次宴会,花了很多钱。” 他哑声忙不送迭道:“不仅是炸.药,还有买炸.药材料。有个带玫瑰花的男人来送了一只黑箱子,负责炸.药的人让把黑箱子里的东西加到炸.药里。” 商南明眉眼瞬间阴沉了下去。 白翎羽已经证实,所有布置在津门饭店的炸药,都是脏弹,其中加入了污染粒子。 但身为拆弹专家的白翎羽,习惯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对污染了解不深,也不明白污染粒子这种无法被捕捉,无法被普通容器承装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安安稳稳待在炸药里的。 在炸药被触发之前,它只是一玻璃管液体。炸药被触发后,爆破力度会压碎玻璃管,让液体四散,沾有液体的玻璃碎片也会变成致命武器。 但这样处理的,只有宴会厅水晶吊灯上的那一处炸药。 其他的,则是用一管鲜血取代了那管污染粒子。 此时听到眼前人为求保命的抖落情报,商南明立刻明白——CD5250,在李行等人玩乐的度假别墅里丢失的液态化污染粒子,就是被加入了炸药的那管液体。 那位别着玫瑰花前来和徐丽丽追随者交易的男人,也正是在别墅里打伤了调查官徐台砚的人。 事情在按照商南明和其他长官设想中最坏的趋势发展。 丢失,流入黑市,暗中交易,污染被利用,变成伤害的武器。 “送箱子那人的联系方式,或者长相描述。” 商南明声音冰冷:“说出任何与那人有关的消息,就饶你一命。” 瘦小男人一喜,绞尽脑汁:“那个 男的好像很年轻,二三十岁,很高,很有钱,手上戴的表都是百万级的,和他交易的人很害怕他,据说是哪里的高层。不过他们到底怎么联系的,我就不清楚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话未说完,“咔嚓!”一声,骨节断裂的声音清脆。 瘦小男人脸上凝固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商南明松开手。 对方就软软倒向地面。 死不瞑目。 但随即,瘦小男人就在商南明脚边逐渐融化,失去人形,变成了一滩黑漆漆的粘稠液体。 商南明垂眸:“我从祈行夜身上,学到了一件事——谎言和真实,并没有鲜明界限。” 他长腿迈过融化中的尸体,向宴会厅深处的黑暗走去。 五分钟后,津门饭店的员工终于打开了进入宴会厅的偏门。 紧接着,一直无法起作用,令闻讯赶来的饭店总经理急得满头大汗的备用发电机组,也终于成功运转起来,电工紧急被叫回来维修宴会厅电路。 宴会厅重新被灯光照亮,上千盏大大小小的灯渐次点亮。 水晶吊灯依旧剔透璀璨,美不胜收。 但灯光之下,却是满地座椅倾倒的狼藉,分不清哪里是泼洒的酒水哪里是血污。 昂贵的项链耳坠散落地面却无人拾取,鞋子掉落也没有人在意。 之前还打扮富贵端庄的人们,已经仪态尽失,满身狼狈,堵在大门旁边瘫坐满地,腿和腿,手臂和手臂之间像是打了结的毛线团,你压我腿我压你手,谁都起不来。 总经理一进来,就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亲自上手救人。 而被黑暗和恐惧吓到的人们,这才在光亮下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安全了。 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像一个开关,更多人在放松神经之后,也愣愣回神后怕,开始哭泣,越来越多的哭声混在一处,越来越大。 津门饭店的人怎么也没想到,本应该是强强合作佳话的投资晚宴,怎么就搞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连忙叫来了救护车,丝毫不敢怠慢的送这些贵宾去检查。 脱离生死危机之后,这些人也立刻恢复了底气。 有人颐指气使,对来救援的人大吵大闹,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空荡荡还带着血渍的耳朵:“你知道我的钻石耳坠多少钱吗?几百万!你这辈子都挣不到,还不快去帮我找!” 救援人员愤怒也只能憋气:“在这种大范围受影响的情况下,我的第一优先级是人身安全。我挣不到,也不想要,钻石又不能救命。” 也有人信不过公立医院,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私人医生。有人衣服上连污脏都没有,但在闻讯赶来的媒体面前,立刻气息奄奄,躺在担架上还不忘宣传自己的企业并说自己一定会坚强。 有的人感激救援人员,有人与他们拥抱握手,连连称赞,场面做得足足的漂亮。 好在最后检查的结果,大多数人虽然多多少少受了伤,但没有任何人危及生命,最重的是被压在下面敲断了肋骨,而绝大部分,只是擦伤或划伤这些表面伤,只需要包扎就可以了。 宴会厅外,满身珠宝的千金捧着自己磕破的手指抹眼泪,泪光动人。 宴会厅内,余荼满身鲜血碎肉,手掌死死抓握着残破心脏,神情阴冷从远处走来。 “让她跑了。” 余荼“啧”了一声:“蚂蚁太多。” 她追出去之后,徐丽丽却不似稍早之前那般自信从容应对,反而躲避点满,舍弃一切只求逃命。 甚至中途几次余荼抓到她时,她都自断尾巴逃跑。 扭断了手臂,踹碎了腿骨,甚至被划开了胸膛。 徐丽丽依旧拖着那副重伤的身躯在拼命逃亡。 追到津门饭店后面的通风管道时,一群追随者从角落冲出来,挡在余荼面前想要拦住她。 她毫不客气的一把刀杀开所有碍事的人,但终究被拖累了速度。 一秒之差,徐丽丽就这么消失在余荼眼前。 “本以为是多有骨气的东西,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余荼冷冷一笑:“不过她就算跑了,也已经重伤,想要恢复巅峰状态最起码要几个月。想从我这里全须全尾离开?做梦。” “趁她病,要她命。” 余荼联系陈默:“全城狙击——只要捕捉到徐丽丽及其追随者,不需命令就可以直接开火。第一优先级,徐丽丽。” 陈默无声无息的从百米开外的建筑楼顶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狙击设备,背着大狙沉稳下楼。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枪会代替他回应。 “宴会厅的污染物已经大致处理妥当。” 商南明:“不会有专员来收拾尾巴,所以我做了一些处理。” 余荼闻言低头看去。 商南明的手指被割破,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在那滴血附近的所有地面,原本遍布着的黑色粘稠液体,竟然像是在畏惧那滴血一样,慢慢,慢慢的向后退去。 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并且还在逐渐扩张,向更广阔的面积进发,直到布满整个宴会厅。 污染系数在快速下降,目标为零。 余荼挑眉,笑眯眯道:“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神奇。” “商长官,没想过要把你的特殊体质说出去吗?” 商南明平静看向她:“上一次在A级污染案件中,我说的很清楚——你敢泄密,我便杀了你。” 余荼耸了耸肩,转身时被撕碎的裙摆旋转如盛开的花,只有艳丽,不见狼狈。 “你是长官,你说了算。” “等等。” 商南明眼眸中酝酿着风暴:“祈行夜,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64章 在所有人回神之前,余荼已经悄然退场,就像她从未来过。 “这些黑色的是什么?” 救援人员疑惑看着宴会厅墙壁地面到处坠挂的黑色粘液。 津门饭店的工作人员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茫然摇头。 排查后,人们发现宴会厅里根本没有任何危险。 唯一称得上事故的,只有摔碎在电线旁边的酒杯,酒渍如血一样迸溅遗留,昭示着不知谁泼洒的酒水导致了电线短路,半个饭店包括宴会厅停电。 可是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究竟是怎么在停电时受伤,甚至很多人被吓得不轻,神智急性失常,颠三倒四的说宴会厅有怪物。 有人说看见了红衣厉鬼杀人,有人说是猛兽,有人撸起袖子给医护看说淤青就是怪物打的这是怪物存在的证明。 甚至有人搬出了津门饭店在百年前那个时代里,几次著名的名人名媛暗杀事件,还说宴会厅正是当年死过人的宴会厅一样的位置,一定是不甘心的鬼魂回来了。 这让救援人员们哭笑不得:“怎么会有鬼呢?不可能的,你也上过学的怎么还那么迷信?” “野兽?这可是津门市市中心,最大的动物就是猫狗了,野兽跑不到这里早就被抓住了。” 至于那些言辞凿凿说自己看到了怪物的,救援人员都懒得解释,只失笑,当对方是被吓得狠了精神暂时不太正常。 “人在紧张恐惧的时候产生幻觉很正常,别担心,过几天自己就恢复了。” 但所有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本来好好的宴会厅,到底是怎么发生拥挤踩踏的。 只有维修电机的电工,看着从发电机里清理出来的黑色液体,莫名其妙。 他弯腰从电机内部拎起一丝黑色肉条,柔软,黏腻,带着刺鼻的气味,像腐烂的肉。 “老鼠跑进来了?” 电工嘟囔了一句,没有在意。 而楼上房间,在成功用最快速度拆除上百个连环锁炸.弹之后,白翎羽也接到了余荼的电话。 “祈行夜失踪?” 白翎羽皱眉:“徐丽丽干的?” 余荼讶然,微笑。 竟然没有说祈行夜是临阵脱逃,看来白翎羽对他的印象改观了。 “尚不明确。继续追踪徐丽丽,任务目标不变。” 余荼将3队技术支援发来的定位发给白翎羽:“但祈行夜的终端定位,还在宴会厅,就在他最后出现的地方。” 定位确定后,余荼立刻翻遍了整个宴会厅,没放过每一张桌子下面和柜子里面。 但不论是祈行夜还是祈行夜的终端,都没有看到。 他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在至暗几秒之间。 “我会顺便看看祈行夜死在哪了的,但他要是烂成泥连脸都不剩,就别怪我认不出来了。” 白翎羽向耳机另一边的余荼快速言说,语调平静冷酷,手下的动作不停,迅速将炸药里的那管血拆了出来,用毛巾小心翼翼的包着捧出来,对着灯光眯眼仔细查看。 几秒之后——“嗯?” 她神情一肃,立刻将玻璃管凑近眼前:“队长,炸药里的血,不是正常血液。” “我更愿意称呼它为红色的沥青。” 粘稠,不透明,流动缓慢。 白翎羽反锁房门,做好简易防范污染工作,随即小心打开玻璃管,凑近嗅闻。 没有血的味道。 反而是一股硫磺混杂着沥青的刺鼻气味。 余荼点头:“留下两管给商南明,其他的你看着销毁。” 她挂断通讯,勾了勾唇角:“翎羽竟然还懂得 关心祈行夜了?聂文,你在翎羽心中的排位又降低了一位。” 刚从后方走来,还没等靠近就被察觉的聂文:“……确实,对白翎羽而言,能帮别人收尸都算是最大的温柔了,甚至就算祈行夜变成肉泥她都愿意去找,果然是善良的孩子。” 他挠了挠头:“不一向是3队多少人,我在白翎羽心中排第几吗?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对着祈行夜不再喊新宠物,还连名字都记住了——看来白翎羽是真的接纳祈行夜为3队一员,认可了他的能力。 “商南明呢?” 聂文纳闷四望。他高大结实的身材足有四五个余荼那么魁梧,比余荼高出一头,但站在她身后,还是缩肩低头像个幼儿园乖乖学生。 余荼呵笑:“搭档丢了,当然要去找搭档。” “我们的第一优先级永远是目标,至于商南明……有了搭档的人,可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商南明的第一优先级,永远是祈行夜。 被人担忧着的祈行夜,此刻却浑浑噩噩,不辨昼夜,不知时空。 四周是笼罩四合的黑暗。 没有人,没有建筑。 不是宴会厅,也没有同伴,商南明更不在身边。 就算试探着呼喊或奔走找寻,也没有人回应或出现。 他最后的记忆,卡在电线短路火花的瞬间。 然后脑海中的画面就全然被黑暗覆盖,头痛欲裂,什么都记不起来。 祈行夜在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地面上的,伸手就摸到了一手湿冷黏腻。 像是在他昏迷时全身器官都停住了工作,肺部缺氧得让他头晕目眩,他像是缺氧之人重新接触到氧气,本能猛吸一口气,却立刻猛烈咳嗽起来,咳得眼眶都湿润起来,眼角坠挂着生理性泪水。 太,太难闻了! 祈行夜:人为什么需要呼吸! 他连忙低头看去。 他自己依旧一袭服务生西装马甲打扮,但白衬衫袖子已经被不明黑色液体污脏,刺鼻的气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不是血液的腥臭,更像是硫磺和沥青的混合物。 而在祈行夜旁边,倒着一具破破烂烂只剩一个勉强人形轮廓的尸体,他身边黑色液体的来源,正是那尸体。 尸体的脸上定格在死前的惊愕,似乎有什么超越了他本来的预料,向诡异的方向发展,甚至为此葬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祈行夜蹲在那尸体旁纳闷对方到底看到了什么,惋惜自己没有和对方一起在现场。 但这并不耽误他愉快的动手翻看尸体情况。 尸体软绵绵,骨头寸寸断裂,身上横七竖八全都是深深刀口,皮肉翻卷,像是发狂野兽攻击,却没有血液流淌出来。 稍微一碰皮肤,下面的肌肉立刻就像是炖的软烂的排骨般,从骨骸上脱落,砸进满地液体里。 祈行夜快速后退两步,避免了液体迸溅到他身上。 然后他就意识到——血液呢? 他低头看向那些黑色如融化沥青的粘稠液体。 尸体皮肤下的脏器和肌肉里,也布满了这样的液体。 祈行夜本来以为这些液体是尸体在这里沾染到的,但现在,他却不这样想了。 或许,这些液体根本就是尸体的“血”。 尸体也不是普通人的,而属于污染物。 证据就是,尸体身上的刀伤创口,与调查局配备给外勤调查官的常规冷兵器匕首一致。 祈行夜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腹。 在西装马甲下,绑着携带武器的战术背带,其中就有一把和尸体刀口吻合的特制匕首。 但却摸了个空。 其他武器俱全,只有那把匕首消失了。 “当啷!” 脚边清脆声音引起了祈行夜注意,他低头,就发现从他身上消失的匕首,竟然就在地面上。 并且是他刚刚躺着的位置。 祈行夜慢慢睁大了眼眸。 他忽然意识到,极有可能,死在他旁边的污染物,是他杀死的。不论是匕首,还是尸体身上刀伤走向的动作习惯,都与他所拥有的相匹配。 再怎么不可思议,在真实线索下逻辑推论的终点,就是真实。 但如果这样,那就说明,他丢失了一段记忆。 就在宴会厅和出现在此处之间。 祈行夜试图回忆,却稍微回想便头痛欲裂。 在他着重关注于自己时,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脚边,那具尸体,在融化。 残留的人形也在逐渐崩塌,尸体像是高温融化下的人形巧克力,在躺倒之处留下一滩黑色液体,却连头颅到身躯都在失去形状,漏了气的气球般扁塌下去。 当祈行夜再次低头时,愕然发现尸体已经消失,液体甚至蔓延到了他的脚边。 这才几秒钟的事,这么快吗…… 他内心惊讶,抬手想要看手表上的时间,却在下一秒思维卡顿。 手表停止了转动。 时间与空间,似乎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唯一仅剩的,只有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坍塌融化的尸体。 祈行夜忽然感觉,自己是这片未知空间中唯一的孤岛。 在他之外,皆是黑暗。 地面在翻滚,像是海浪在波动,从四面八方向祈行夜所站立之处涌来,黑色的浪花滔天,声音沉重黏腻,像是沥青在艰难迟缓移动。 尸体融化成液体。 黑色浓稠液体中,却慢慢有人的轮廓在成形。 他们一个个从黑液中站立起来,液体从他们身上流淌滴落,凝实空荡荡的身躯。 将祈行夜包围其中。 即便没有足够的光亮可以看清那些东西,但是祈行夜能够感知到,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是在看死物的冰冷。 他们对祈行夜没有仇恨愤怒,也没有杀戮恶意,像是根本没有情绪的木偶人,只冰冷的将祈行夜看做一个本就没有生命的物体,就像他们一样。 那不是杀戮。 只是来接他们的同类,回归他们本应该就有的状态,和他们一并融为那些粘稠的黑色液体,抛弃个体,合并为一体。 那些人形摇摇晃晃的向祈行夜走来,甚至在满地蔓延到无尽远方的液体中,也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冰冷的手掌,死死抓住了祈行夜的脚腕。 祈行夜一惊想要挣脱,但越来越多的手臂从黑夜中伸出来,踹碎了一只手就有另外一只手接替,它们虽然动作迟缓,却数量众多,无论何时永远有数不尽的数量在抓向祈行夜,杀不完避不开。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手掌抓住自己的脚踝,小腿,大腿,向腰腹蔓延…… 想要生生将他淹没在黑色难闻的海洋中。 透过眼前的黑雾,祈行夜清晰的看到,那些早已经形成了人形的黑色液体,正在越发逼近他身周,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掐向他的脖颈。 危机令肾上腺素飙升,电光火石之间,一直被黑雾遮住的大脑突然打破了对记忆的屏蔽,让原本模糊的记忆重新回到祈行夜的脑海中。 他记起,被怀疑为是污染源的徐丽丽,杀人手法就是切割下人头塞进受害人的胃里。 这像是指引向重点的线索,立刻让祈行夜抓住,并且恍然明白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丽丽。 祈行夜本来只是要借助黑暗掩护白翎羽离开,却没有想到在灯光暗下去的瞬间,同时出现的,还有疑似徐丽丽追随者的人,那人想要杀死他。 然后他做了什么? 记忆中,只剩刀锋冰冷的反光,晃动的人形,以及惨叫连连不断后退的攻击者。 和自己追上去的印象。 转瞬之间,那些液体已经淹没到了祈行夜脖颈,沉重的水压压在他的胸膛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却依旧坚持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间,咬牙艰难将所有碍事的手臂和污染物全都推开,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刀柄。 也借助温度让他冷得一激灵,大脑清晰了起来。 祈行夜猛吸一口气,也再顾不得气味与否,他猛然发难,挥刀向自己身边,所有试图靠近他的手臂全都被锋利刀刃切割开,纷纷化作碎肉液体摔落向地面,融为“海水”。 他手中匕首不停,很快就将自己身周的一整片空间全部清空,任何胆敢靠近他的东西,全部融化成了黑水。 那些已经拥有人形和实体的污染物,远比黑水化作的手臂更敏捷,拥有攻击力,以及类似于人的思考和攻击方式。 他们将祈行夜围在中间,几十个围攻,甚至远处的液体中仍在诞生成形新的人形污染物,摇摇晃晃向这边走来,行走间逐渐趋于成熟和灵活。 就像是以另一种方式诞生并成长,过于快速的成熟,成为战士。 即便如此,没有了那些手臂的干扰,仍旧让祈行夜松了口气,可以不受限制的自由活动。 他知道以目前观察到的状况,那些手臂仍旧会从液体中“长”出来。但这期间的间隙,已经足够让他应对眼前危局了。 人影晃动的黑暗里,祈行夜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长久高强度严苛训练和战斗的本能,在向他发出示警,提示他攻击从何处来,几乎是同一时刻,预判了污染物攻击的祈行夜,刀锋已至。 “噗呲!” “砰!” 利刃划开脖颈一并连同划向胸膛,血液喷洒,重物坠地。 祈行夜眸光坚定,不曾因眼前的围攻和敌人源源不断获得的再生而颓唐。 再生? 那就在敌人重新长起来之前解决战斗,打到对方再生不了! 一长一短双刀在手,祈行夜动作敏捷,灵活如在群鬼间翻飞的蜻蜓,稍一靠近一触即离,刀锋抹过脖颈,对方已经头颅落地。 防护服提示处已经鲜红一片,向祈行夜发出示警。 此处的污染浓度过高,已经达到了防护服所能承受的上限,必须立刻离开。再继续下去,就会被穿透防护服发生污染。 祈行夜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的特殊体质。 “开心吗?惊喜吗?” 他笑眯眯问被自己过肩摔扔到地面的污染物:“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想玩多久就多久,直到杀到你们长都长不起来——今夜游乐场不关门!” 人形污染物没有表情和情绪,甚至在靠近之后,祈行夜才看清,他们根本就不能算是有“头”。 无脸人。 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只有一片黑漆漆,整个头颅被黑色覆盖,几乎与四周的黑暗融为一体,乍一看去,脖颈之上根本不存在。 而他们的胸膛,却一个个洞开,甚至能看到皮肉下面惨白的肋骨,跳动的心脏,以及,被打开的胃袋。 以污染物的模样,这样的场面看上去,反而挥刀仰头在笑的祈行夜,更像是杀人狂。 黑色液体迸溅在他脸上,他毫不在意抬手拭去,甚至有心情吹着口哨,在悠扬如山野春歌的清脆口哨声中,手中双刀毫不留情的冰冷收割性命, 一具具人形倒在他脚边。 而原本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黑液,也潮水般退去,随着污染物数量的下降而消失。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一脚踹碎脚边尸体:“刚刚不是还很狂吗?围攻?下黑手使绊子?现在怎么没人吭声了,嗯?” “徐丽丽呢,我没有兴趣和你们这些小卒卒玩耍。” 最后一个人形污染物倒在他的刀下。 祈行夜漫不经心左右掰了掰脖颈,关节发出清脆声响,紧绷的肌肉重新活络。 面对新一轮战斗的准备已经完成。 “虽然游乐场入场券不限时,但游乐场的陪玩太不敬业,完全没有尽兴啊……无聊。” 说着无聊的人,却眼睛明亮非凡,如有火光在其中跳跃,已经迫不及待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和徐丽丽。 祈行夜有种莫名的感知,那些液体,不仅仅是污染物,更是徐丽丽本身。 追随徐丽丽的人,被徐丽丽杀死的人……都融化为污染液体,与她融为一体。 徐丽丽从二十五岁归国,至今十四年,单是有明确记录的杀人案,就有近三十起,更别提那些在暗中发生,同样也被掩藏进黑暗的事件。 过往卷宗上那些确认死亡,找到了死亡现场和致死量的血液,却找不到尸体的杀人案,忽然有了答案。 尸体,去哪了? 那些追随者口中的“融合”,“与神共存”,是另外一重意义上的客观描述,早已经将真相说明。 或许,徐丽丽在以这种方式,增强自己作为污染源的力量。 祈行夜眸光流转,心里有了决议。 匕首在半空中划过一圈,翻了个漂亮的刀花,重新落在他手中被紧紧握住。 他微微垂眼向下,阖眸养神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远处,人形污染物再次冒出头开始生长,黑色液体也试探性向祈行夜涌来。 就在那一刹那间,祈行夜猛地睁开眼眸,低喝一声高高举起匕首,又狠狠贯向脚下地面。 ——既然他是不可被污染的体质,任何被他握住的武器都可以成为杀死污染物的利器。那与他相连的物体呢? 如果他与大地相连,整个污染物赖以存在的空间,都归他所有,那污染物还能继续存在吗? 祈行夜眸光坚定,凶狠让自己的意识不断下沉,下沉。 至地脉深处。 想象整个空间都在自己的脑海中,归属自己所有。 于所有污染物之上,睥睨向下。 他是这片大地上唯一加冕的国王,至大地尽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他的脚步,污染他的国土。 “肮脏的东西,就该滚回自己的老巢。” 鲜血缓缓从耳朵流淌出来,又如血泪,从眼眶脱落,顺着俊容滑下。 祈行夜却若无所觉,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动摇他的坚持。 “我是你不可污染的存在……” 他咧开唇角,笑了。 “滚——!” 霎时间,雷霆惊怒。 天地震动,山岳倾倒。 整个黑暗空间在摇晃,裂缝在地面蔓延,在有光透进来的裂缝间,黑液像畏光被逼退的僵尸,不断后退,让出侵占的空间。 让本来的世界,逐渐重新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宴会厅,津门饭店。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穿透缝隙,落进祈行夜眼中。他缓缓睁大了眼眸,刚勾了勾唇想要笑,笑容却僵在了半路上。 是津门饭店。 空间对。 但不是他的年代。 时间错误。 入目所及之处, 依旧是奢华装潢,水晶灯和高脚杯在明亮灯光下折射璀璨华光,红酒轻轻晃动,音乐悠扬。 却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设施,就连文字,都是大规模使用繁体字。 留声机和唱片,旗袍和藤箱,曾经在百年前流行的音乐…… 祈行夜笑容僵住。 他向身后看去,刚刚困住他的黑暗在快速后退消融,变作落地玻璃窗外落雪的昏暗街区,再向前看去,旗袍长衫往来,分明是百年前的津门饭店。 “…………”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气:“卧槽我穿越了!” 他忽然兴奋,摸出终端试图拍照。 超棒的好吗!等回去之后再和其他调查官吹嘘谁的经历更惊险刺激,他一定是第一!还有什么比时空穿越更酷的! 但下一秒,祈行夜就意识到,嗯……不仅没有信号,终端也变成了板砖,根本用不了。 “啧。” 他顶了顶上牙膛,有些不快。 最遗憾是不能向商南明炫耀了——旅游不拍照片发朋友圈,等于没旅游! 他还想要让商南明羡慕他来着,真是可惜了。 祈行夜收起终端的瞬间,面容重新严肃。 时间与空间的失效,让他明白,他极有可能……无意间进入了污染源的巢穴。 既然追随者和徐丽丽合为一体,那污染物和污染源就是相通的。 他打死了想要攻击他的污染物,但也被污染物“吞噬”,进入了污染物内部。 只不过污染物怎么都想不到,它杀死吞噬了很多人,却在祈行夜这里翻了船,遇到了啃不动打不下的硬茬子。 吃了根本不消化不说,还闹肚子。 生生撕开了污染物,循着污染物与污染源之间的连接,直抵污染源巢穴。 污染物如果没死,还有神智,一定会后悔自己的作为。 但现在说后悔,也已经晚了。 祈行夜倒是很满意。 得来全不费工夫~~ 3队追踪徐丽丽到处跑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以徐丽丽成为污染源十四年都没有被发现的老练狡猾,说不定想要抓住她都难,稍不注意就会被她溜掉。 干脆,直接冲进徐丽丽老巢,一把火抄了家连根端。 祈行夜吹了声口哨,心情颇好,笑眯眯踏进宴会厅。 虽然百年风雨,但曾经接待各国政要富贾的津门饭店,却依旧屹立不倒。由著名设计师设计的饭店主体建筑,在此后百年间也只是对细微处和装饰进行了重新修缮,并没有动过楼体。 无论百年前还是百年后,构造都是一样的。 这极大方便了祈行夜,虽然不知道为何津门饭店在污染源的巢穴里,是以百年前的模样存在的,但在陌生的年代,他也不慌不忙掌控了战场地形。 只是到底不是真的穿越。 那些往来的宾客和服务生们,大多都没有脸,本应该是五官的地方,只有黑漆漆一团,像被人随手涂鸦涂黑了脸庞,破坏了这原本应该华美的画面,在百年前洋楼和昏暗灯光下,诡异之感缓缓蔓延,令人毛骨悚然。 但祈行夜很快发现,并非所有人都没有脸。 其中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他甚至见过。 ——在徐丽丽的资料里。 那个男人,是徐丽丽已经确定的追随者之一,也是前办案人员的重点关注目标。他自己一个人,单是被发现记录在案的,就有三十几起,全部是模仿徐丽丽的手法进行的杀害。 在案卷没有移交调查局之前,紧追徐丽丽的办案人员很确定,这个追随者,是徐丽丽周围的核心人物之一,已经得到了徐丽丽的认可,并且替她办事。 祈行夜皱眉。 因为在晚宴之前,商南明就看到了饭店外面埋伏的可疑人物,所以在正式进入宴会厅时,他们和3队的人已经彻底对整个津门饭店进行了搜查,确定其中没有任何徐丽丽的人。 而守在饭店外的狙击手陈默,也会确保在他们进入宴会厅之后,不会有徐丽丽的追随者进入饭店,一旦发现,立刻狙杀。 陈默同样看过徐丽丽的资料,祈行夜相信,以余荼的指挥风格来看,她一定会要求陈默着重注意这些已经被确认的核心追随者,任何的靠近都逃不过陈默的观察和狙击。 那这人是怎么来的? 还有脸? 祈行夜满脑子问号。 所以他决定,干脆直接问对方。 他抬手擦掉俊容上残留的飞溅黑液,行走间顺手拎过搭在旁边不知是谁的服务生西装外套,快速套在自己身上,掩盖掉自己衬衫上的污脏痕迹,利落整理好衣物,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津门饭店原本的服务生。 等他走到那个假扮成百年前服务生的追随者面前时,神情和外形都已经在短短几十秒内被迅速调整,融入环境。 他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心虚,好像一切本就如此。 “你怎么回事?新来的?没听见徐女士在喊你吗?” 祈行夜皱眉,像对同伴兼竞争者不耐烦的厌恶:“快点快点,徐女士在楼上等你,催了好几次了。” 追随者一愣。 明明他才是一直守在徐丽丽身边的人,但突然出现的服务生不仅有脸,甚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对方才是被认可的追随者?! 追随者被唬住了,下意识跟着祈行夜的脚步走,但没几步却又反应过来,惊疑问:“你不认识我?” 作为核心,其他追随者但凡是能接触到徐丽丽的,怎么能不认识他? 祈行夜嗤笑:“你要是再拖延,我也不用认识你了。让徐女士不高兴,她一定会换了你!” 追随者稀里糊涂被祈行夜推搡着往前走,拐进了无人的走廊。 却也慢慢反应了过来:“不对!徐女士从回来就去了宴会厅,根本不在楼上!” 他惊愕愤怒转身:“你到底是谁……” 话未说完,寒凉刀刃已经抵在脖颈上。 追随者被重重摔向墙壁,祈行夜的身躯随之附上来,擒拿式将他牢牢扣在墙壁上不得挣脱。 祈行夜手中刀锋下陷,刺破追随者的脖子。 果不其然,没有鲜血流出。已经是污染物了——所有追随者,恐怕都是如此。 还拥有理智和思考能力,伪装得像个人一样继续生活在人类社会里,却暗中屠戮普通人的污染物。 就和他们所追随的徐丽丽一样。 “我是谁不重要。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开始想,说什么才能保命了。” 祈行夜垂首直视追随者,笑眯眯道:“你觉得,如果你死了,徐丽丽会救你吗?你的神,可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同类看。只是可消耗物品,死一个就换一个。” 追随者不屑:“不管你是谁,很明显你根本不了解徐女士的伟大,我对她的憧憬追随不是那么轻易就……” “等你死了,其他虎视眈眈的追随者就会上位,他们会占据你原本的地位,接近原本根本接近不了的徐丽丽,享受你的特权和徐丽丽注视的目光,被徐丽丽认可。” 祈行夜在追随者耳边声音磁性,恶魔低语:“你死了,就会被代替,被遗忘。你活着,徐丽丽还会欣赏你,记住你,等你一死,徐丽丽根本不会记得你是谁。” “你是谁?你什么都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消耗品而已。” 祈行夜咧开唇角,笑得愉快。 追随者却眼瞳紧缩,原本视死如归般毫无惧色的面孔,被真切的愤怒和恐惧占据。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着问:“来,告诉我,我说的有错吗?” 追随者咬牙,恶狠狠盯着祈行夜,欲啖其肉饮其血。 却根本无法从祈行夜手里挣扎出来,稍有移动,祈行夜手里的刀就毫不客气的向前送去,刺进脖颈里。 祈行夜看着追随者气得半死却不再说话的模样,知道对方已经默许。 “现在,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徐丽丽又为什么会回来。” 祈行夜逆光而立,居高临下看向追随者:“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我就饶你不死,继续滚回去和徐丽丽作伴。” 追随者眼中有杀意。 等他离开这里,一定……一定召集人手杀了这个入侵者! 但局势之下,追随者不情愿却也只能吐露真相。 余荼追杀徐丽丽到饭店后巷,但那里早有徐丽丽的追随者在等候。 按照原本计划,徐丽丽会在晚宴结束后,前来接见这些想要被她认可,做出连环杀人想要引起她注意的追随者们,他们都是被已经被认可的追随者筛查过的新人,准备纳入成为为徐丽丽冲锋陷阵的新“战士”。 对他们的考验,则是津门饭店。 徐丽丽离开后,这些追随者会在津门饭店大肆虐杀,以证明自己加入的决心。 然后,早就准备好的炸药爆炸,毁灭所有证据,也会让合格的人被污染,成为污染物,与徐丽丽相连。 但这一切计划好的屠杀,都被余荼一手毁掉。 被逼到绝路的徐丽丽无法,只能提前使用这些追随者让他们为自己挡刀,自己则趁机返回巢穴逃命休养。 余荼并没有跟丢徐丽丽,只是徐丽丽,确实是原地消失,从真正的现实世界消失,进入了现实中的污染基点,也正是她的巢穴。 从这个核心追随者口中,祈行夜这才知道在他失去意识后都发生了什么。 他虽然惊讶,但事态发展仍旧在他意料之内。 毕竟不论是商南明还是余荼,都是他信任的伙伴嘛~他就知道,就算他短暂的跑到另一个“游乐园”玩耍,留在宴会厅的商南明还是会处理好现场。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 有个搭档的感觉,真不错~ “我说完了,你……” 追随者话到一半,却听“咔嚓!”一声。 祈行夜利落扭断了对方脖颈,刀尖一剜,掏了对方心脏,斩断头颅。 不留给对方任何起死回生的机会。 他看着追随者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控诉表情,沿着墙壁缓缓向下滑落,变成墙角一滩死尸。 祈行夜无辜的耸了耸肩:“你一直都这么轻易相信别人的吗?” 他怜悯拍了拍追随者的头颅,当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笑眯眯捏爆了对方的心脏。 “下辈子记得多长一个心眼,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呢?真是太坏了。哦,不过你这种人,是不是得在阎王爷那受苦啊,应该没有下辈子了。” 祈行夜控诉:“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你就不能更有趣一点吗?” 恶人先告状。 追随者脸孔扭曲,看起来气得很想活过来。 祈行夜随手将破碎心脏投掷到远处,又漫不经心捞起追随者的衣服,擦拭干净自己手上的血渍。 “谢谢你告诉我徐丽丽的位置。你做的很好,下辈子就不用活了。” 他吹了声口哨,笑着转身,长腿迈向宴会厅的方向。 “作为一个合格的绅士,怎么能让女士久等呢?” “死亡来找你了……徐女士。 ” 开心吗? 祈行夜轻轻笑了起来。 他单手插兜,悠闲吹着口哨穿过津门饭店大厅。 原本热闹繁华的饭店内,往来的宾客一个个在他面前化作沙砾消散,黑色雾气飘散。 绚烂霓虹灯在他身后一盏接一盏爆裂,在尖锐的爆鸣声中黯淡。 黑暗。 黑暗在逐渐侵袭,毁坏华丽升平的外表,露出它本来的丑陋。 祈行夜所过之处,繁华褪色,变作荒凉残破的骨架,墙壁老旧污脏,灰尘和蜘蛛网缠绕了整座建筑。 他在宴会厅高耸通顶的大门前站定脚步,然后伸手缓缓推开—— “吱——嘎——!” 沉重刺耳的摩擦声,像老人垂死的呻.吟。 宴会厅内的光亮,一寸寸洒出来,照亮祈行夜俊美含笑的面容。 以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 锋芒毕露,利刃出鞘。 坐在长桌尽头的女人抬头,看向大门。 她坐在繁花和璀璨珠宝之中,宴会厅内水晶灯璀璨,世间财富堆积,唾手可得。 但祈行夜的视线,却牢牢锁定在女人身上。 徐丽丽依旧是晚宴的那身套装,此时却再不复晚宴一见时的气韵沉定高高在上,而是满身污脏,狼狈不堪。 昂贵的衣服和珠宝上沾满了血迹,白皙手臂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下半截手臂消失不见,截断面的惨白骨头清晰可见。一条腿彻底拧了个方向脚尖向后,软绵绵骨折,鲜血在她脚边汇聚成血泊,从腰腹汩汩流淌。 祈行夜不由对余荼更加欣赏。 很明显,徐丽丽这副模样,是拜余荼所赐——耍得办案人员团团转,杀死成百上千人的污染源,落在3队手里,也只有死亡一途可言。 “我的……追随者,痴迷者。” 徐丽丽看不清站在门外黑暗里的人,她嘶哑呼唤着,向大门处伸出手。 却见那人从黑暗中踏步而来,背对黑暗,守卫光明。 “不。” 祈行夜轻笑:“我是,终结你性命之人。”:,,. 章节目录 第65章 徐丽丽看清祈行夜的脸时,反应了一下,微怔在当场。 “你不是,刚刚在宴会上说敬佩我……” 说着,她慢慢反应了过来,神情冰冷严肃:“是你编出来的——你也是之前那些负责案子的人之一。” 徐丽丽万万没想到,她自诩什么场面没见识过,竟然被一个年轻人骗了过去。 那时祈行夜的眼神太过真挚,和其他想要引起她关注的追随者没什么不同,甚至就连他说起自己的经历,都能与事实一一对应上。 并且,还提到了多年前,父母跳楼自杀那一晚的情形。 真假掺半,毫无表演痕迹。竟然…… 徐丽丽嘲讽一笑:“没想到你们为了我的案子,还真是拼命,新花样层出不穷。” “他们开给你多少工资,值得你赌命?三千五千,真的值得吗?”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是,看在你说过的那番话,确实让我有一瞬间相信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马。” 她指了指身旁堆积加高高的奇珍异宝山,向祈行夜道:“这里任意一件东西,都抵得上你一辈子能挣到的钱,你可以随意拿取,就当我为喜欢你编造的故事买单,唯一的要求,就是你拿了东西立刻离开,忘记你见过我这件事。” 那确实是一座宝山。 奇珍异宝,数不胜数,金光灿灿。 是绝大多数人耗费一生也绝不可能拥有的庞大财富。 祈行夜只是一个小侦探社的小老板,手底下只有一个甚至开不出工资的兼职生,偶尔连水电费都要头疼。 只要他拿走哪怕一条珠宝,一块金砖,都足够高枕无忧富贵余生。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便兴趣缺缺的收回视线,反而是唇边笑意加深。 以徐丽丽过往做下的杀人案来看,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可以随便用财富打发了对她不利的人。 这是一个连自己人都可以利用并抛弃的狠辣人物。那些被当做肉盾使用的追随者,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偶像”的青睐重视,但是他们的终点,最终却是死亡。 替徐丽丽,死在余荼手中。 曾经逃脱过审判,回旋降临。杀人者,终被人所杀。 徐丽丽会如此急迫的想要打发他离开,只能证明一件事——余荼伤她不轻。 让她连对付一个往常看不上的办案人员的精力都没有。 祈行夜笑着眯了眼眸,掩去眸中情绪。 “李总。不,应该称呼你为徐女士……徐丽丽。” 祈行夜单手插兜,从容走到徐丽丽对面,随手拉开欧式椅坐下:“之前在宴会厅时,人多口杂,太多人碍事,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坐下来聊聊。现在,总算清闲下来,可以安静的聊一聊了。” “你可是冤枉我了,我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从不骗人。” 祈行夜悠闲得仿佛真的是老友闲聊般:“我所说的敬佩你,是真。以及你父母死亡,你一生的经历……” 他感慨:“真是历历在目,想忘都忘不掉,太优秀了,徐丽丽。” 祈行夜神采飞扬,仿佛是为了证明徐丽丽真的误会了他,说起她过往经历时语气痴迷,真就如小迷弟一样。 甚至比追随者,更加狂热兴奋。 徐丽丽皱眉警惕,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她已经隐隐察觉到,眼前的青年,和以往她接触到的那些办案人员,截然不同。 青年不似办案人员那样严肃正经,反而有股莫名的邪气,不按套路出牌,也就无法预判对方的下一步。甚至让徐丽丽拿捏不住对方的正邪善恶。 从对方口中说出的每 一句话,都像是假话,却又如此诚恳,常人就算在掏心掏肺时也不如他此时来的真诚,情绪感染。 最关键的是…… 青年如果真的是办案人员,那一定看过她的档案,那些编造出来的所谓童年经历和影响,也一定来源于档案。 徐丽丽很清楚,为了抓住她,有很多办案人员试图揣摩她,搞懂她,尝试从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但每一个过于靠近她的人,最后都发疯崩溃。 人怎么能承载怪物的思想? 过于深入黑暗,就会被黑暗吞噬,粉身碎骨。 但祈行夜…… 徐丽丽莫名有种感觉。 她和眼前的青年,是同类,都是生存于黑暗中的兽。 只不过——猎物,以及猎人。 黑色粘稠的液体在地面翻滚,华丽垂地的桌布掩盖了地面的异动,黑色液体无限蔓延。 从徐丽丽,向祈行夜。 而祈行夜侃侃而谈,似乎一无所知。 “真是,太敬佩你了,徐丽丽。” 他缓缓垂眸,笑眯眯看向对面:“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了,你能理解吗?不必再压制和隐瞒,被告知说,可以无视所有规则,自由自在的快乐。” “看。” 他深呼吸一口气,陶醉般道:“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硫磺,和沥青,你的战书。” 徐丽丽脸色大变,突然意识到祈行夜已经发现了她的动作。 她猛地站起身,扬手掀了长桌,桌面上的水晶烛台和高脚杯纷纷摔碎发出清脆声响,在水晶碎片折射的漂亮光线和翻飞的桌布扰乱视线下,如离弦之箭猛冲向祈行夜。 徐丽丽拖着受伤的身躯也毫不在意,原本漂亮的外形迅速发生转变,融化,粘连,所有肢体都像高温融化后又重新组合在一处的塑胶制品,黑乎乎辨认不出手脚。 只有黑暗,狰狞扑向祈行夜,想要将他吞噬。 但有人,比徐丽丽更快。 桌布高高扬起,又慢慢下落,被阻隔的视野也重新恢复清晰。 ……原本应该是祈行夜所在的地方,空荡荡没有人影。 徐丽丽重重愣住,慌忙向四周查看去,异化的眼睛也像被孩童随手撕扯拉长的橡皮泥,奇怪形状甚至难以辨认出那是眼睛。 她的视野也因此而大大受阻。 但不论她向哪个方向看去,都找不到祈行夜的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徐丽丽?” 带着笑意的磁性声音从上方传来:“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热情。诶呀,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我,真是受宠若惊。” 徐丽丽立刻仰头看去。 便看到,祈行夜竟然单手插兜,悠闲站在掀翻立起的长桌之上,帆布鞋踩着桌沿,悠闲轻松的在数米高空上保持着平衡。 “但是我这人吧,有个毛病。” 他居高临下,眼眸冰冷:“我对感情过敏,谁要是喜欢我,对我过分热情,会让我很难受。最好的解决方法,当然是……解决带来麻烦的人。” “所以,我亲爱的‘偶像’,能请你为了让我开心,去死吗?” 话音未落,祈行夜就如苍鹰振翅,猛然跃身而下,动作的瞬间双手向后,从衬衫下的战术背带间抽出两把利刃。 一长一短,远近皆攻。 刀光雪亮。 徐丽丽被激怒而嘶吼,在愤怒之下融化的速度越发加快,完全失去了在外人面前的端庄美丽,彻底显露出她被污染异化的扭曲一面。 黑漆漆的一团,已经很难被称作人了。 地面上蔓延的黑液在徐丽丽的命令下猛冲向高空,攻击向祈行夜。 但曾经无往而不利的攻击手段在祈行夜面前,却在祈行夜面前失了效,所有黑液都被他手中迅速轮转的长刀格挡在外,没有一滴迸溅到他身上,更遑论造成伤害。 有人形怪物迟缓从黑液中诞生成形,从地面伸出手,想要从黑液中爬起来。 却不等得逞,就被祈行夜眼疾手快的长刀一挑,削掉了人形怪物的头颅,让它还不等真正成形就已经死亡,重新落入黑液。 徐丽丽尝试吞噬祈行夜,想要污染他,让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但很快她就惊愕的发现,这些已经被她用得熟练的手段,却对祈行夜根本没用!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徐丽丽。” 祈行夜甩掉刀身上沾染的黑液,从容闲适迈开长腿,走向惊恐不知原因的徐丽丽:“我对你检查你的过往,寻找证据,将你送上审判庭定罪没有兴趣。我和曾经你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 “我来找你,只为了杀死你。” “案子?什么案子?” 他嗤笑:“不好意思,我不是阳光下的办案人员。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侦探,阳光下的规则,对我不适用。” “并不是曾经那些追查你的人无用,而是法理要求他们要比野兽更具有道德感,他们必须要是人,不能和野兽一途。他们输,输在了良善。” 祈行夜俊容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更像是嘲弄:“但你这种东西,连野兽都比不上。你杀了多少人,嗯?还有印象吗?” “你不该由那些人来审判,法理是人类的哀愁,却不能给予怪物。” “你应当,由我审判。从一开始,你和我,就是生存在同一个世界的东西。” 祈行夜咧开笑容:“想要杀死凶恶怪物,就必须要比怪物更凶,更恶。不是吗?” “人有人的规则,污染,有污染的。徐丽丽,你怎么能期盼活命?从你杀死第一个人开始。” 凡是阻碍在祈行夜面前的人形怪物,都被他毫不犹豫杀死,怪物复生的速度快,他杀死怪物的速度却更快。 祈行夜悠闲向前,徐丽丽节节败退。 所有已知的手段都对祈行夜丝毫不起作用,甚至他站在黑液最中央,也不受污染干扰。 徐丽丽惊愕,终于忍不住怒吼:“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还是人吗?为什么你不受影响,和其他人不一样!” 祈行夜歪了歪头,挑眉:“嗯?你竟然还有这种天真的幻想吗?你觉得我哪里像人了?” 他抬手,随意将身上的防护服撕下,随手将它丢向旁边。 防护服上的示警标识已经赤红一片,代表过于深入污染中心而导致防护服失效,调查官已经进入污染序列。 除非,站在这里的,是祈行夜。 “我的搭档告诉我,防护服是对调查官的保护。但我觉得,他说错了。”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防护服,保护的分明是污染物嘛。”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别害怕。” 他安慰徐丽丽:“我家搭档不在这里,他看不见,我们可以有时间好好玩耍了——没有任何规则!” 长刀出击。 快得带起残影,掀起风浪,破空声嗡鸣。 徐丽丽只觉眼前闪过一片刺眼亮光,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短暂失神。 再回神,刀刃已至身前。 祈行夜一刀灌注了全部力量,重重劈下,锋利刀刃毫不留情沿着徐丽丽头顶向下,将已经融化得只剩人形轮廓的黑色粘稠液体聚合物,硬生生从当中斩劈开来。 不等徐丽丽向其他方向溜去,另一把刀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完美挡住了她的去路,又在她心脏处增添新伤。 徐丽丽吃痛怒吼,祈行夜却没有任何动容,双刀在他手中快得出了残影,交织成天罗地网,任由徐丽丽如何左冲右突,都无法冲出阻碍困境,反倒平添一身伤口。 明明已经在战局中占据上风,祈行夜却丝毫没有放松。 ——徐丽丽始终没有流血。 之前被他杀死在走廊角落的追随者也是,最初不论受到怎样伤势,根本没有血液流出,连伤口处都没有血腥味道。直到后来的致命伤,才终于出现了血液。 就像他们在身体外披了另外一层皮,寻常攻击只能伤及皮毛,却根本无法危及他们本身性命。 除非斩断头颅,剜去心脏,捣毁大脑。 死得不能再死,让污染失去可以依附的实体。 眼前身为污染源的徐丽丽,明显比之前看到的那些怪物更加皮糙肉厚,无法击穿盔甲。 但祈行夜却没有任何不耐,而是一点,一点,斩断徐丽丽的四肢和坠连黑液,像在切一尾新鲜鱼生,片片削落。 “杀不死?” 他笑眯眯安慰徐丽丽:“别担心,游乐园入场券没有时限,我可以在这里待很久,一定会等你死了才离开。” 徐丽丽暂时不会死,但仍有痛觉,她吃痛更加被激怒,却又在对上祈行夜那双冰冷没有感情的眼眸时,被猛地冷到颤抖。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神。 更像是,野兽。 生活潜伏在同一片黑暗水潭,遵循弱肉强食规则的同类,唯一的规则,就是赢者通吃,失败者死亡,化作胜利者的养分。 那是徐丽丽曾经对别人所做的事,她曾以为自己掌控全局,是当之无愧的猎人。 但现在,她却在祈行夜不紧不慢的刀法下于剧烈疼痛中挣扎,逐渐清醒的意识到……祈行夜,才是狩猎者,而她已然是猎物却不自知。 曾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被祈行夜复制到了她身上。 徐丽丽在颤抖。 “你要什么?名声,地位,财富,还是污染源的力量!” 徐丽丽咬牙切齿,却硬生生强迫自己低头:“我都可以给你,我拥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你只要放过我一命,几百亿财富就都是你的,你这辈子,十辈子都不用再劳心劳力工作!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只要你提!” 祈行夜挑眉,竟然真的停下了动作。 徐丽丽见状,长长松了口气,为表诚意也停在原地没有趁机逃跑,虽然警惕但没有动作。 “你想要什么,我们来谈谈吧。” “你竟然以为,这是钱的问题吗?” 祈行夜讶然,像听到了好笑的事情:“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一定会为钱心动?” 他确实贫穷,烤串都只敢点素菜,加根烤肠都是丰盛,和明荔枝苦哈哈的经营闹鬼的小侦探社,有时候连烤肠都要一人一半,他喝酸奶明荔枝舔酸奶盖子。 但这是他主动并坚定选择的生活方式。 “徐丽丽,我了解你,你却没能看透我,真是遗憾。” 祈行夜笑眯眯道:“我要是想要钱,怎么都不会穷,我朋友多,打几个电话,总有人愿意为我提供一个足够好的位置。” “但你不觉得,仅仅只是用有钱来评价一生,太过于无聊了吗?钱?哪里有你有趣——” 徐丽丽正惊愕没有回神,祈行夜的身影已经猛然从她视野中消失。 速度快得好像只剩反复折射的光线,即便是污染源异化后的眼睛也无法捕捉到祈行夜的进攻路线。 再看清祈行夜时…… 是从后方洞穿胸膛,又横穿向前的刀锋。 徐丽丽只觉胸口一凉,猛地僵硬在原地。 有一只手,扒开刀口,探进胸膛里依旧跳动的鲜红心脏,五指紧紧抓住心脏,逐渐收紧。 噗通,噗通…… 徐丽丽的颤抖和着剧烈心跳,连回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祈行夜微微弯下腰,凑近徐丽丽的同时,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已经从后方向前,抵住徐丽丽的脖颈。 在一片黑漆漆中跳动的颈动脉就在匕首利刃之下,被他准确找到位置,只要徐丽丽稍有异动,就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割开动脉,斩断脖颈。 “我怎么舍得用你去换钱呢?和怪物斗,其乐无穷。” 祈行夜声音低沉磁性,夹杂着笑意,如蛊惑人心的狐狸精,仿佛在呢喃低语情话。 说出的话,却无比冷酷:“从来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啊,徐丽丽。你践踏人命,所以我来负责杀死你。很抱歉让你兴风作浪了十四年,从今天起——” “你可以去死了。” 祈行夜迅速发力,手掌快速从徐丽丽皮肉胸膛中抽出来,力道之大扯断了所有血管肌肉,硬生生将心脏从胸膛里掏了出来。 血液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打湿了白色衬衫,满身血污。 修长的手指逐渐收拢,手掌在鲜红的映衬下更加白皙。 红与白,触目惊心。 徐丽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但她连稍微挪动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祈行夜已经果断捏爆了心脏。 碎肉混合着血液流淌,终于有血腥气味弥漫,慢慢覆盖了原本的硫磺沥青的味道。 徐丽丽也在快速从融化成黑液的狰狞形态,向人形转化,四肢身躯重新从黑液中凝实,像原本的坚硬铠甲被攻破,让被保护在其下的真实身躯显现,失去了外壳的脆弱。 只是她的胸膛破开大洞,冷风从其中呼啸穿过,血液内脏黏腻而迟缓的从伤处垂落。 “啪嗒……” 摔在地面上。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丽丽抖着嘴唇,声音嘶哑的问:“你也是污染物吗,还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怪物……怪物!” 祈行夜眨了眨眼,俊容上迸溅血液,却满脸无辜:“哇——你竟然恶人先告状!明明你才是污染物吧?” 他笑眯眯,声线冰冷:“我可是人。” “不论生死,都是人类。” “徐丽丽,别误会,虽然我和你生存在同一个影子世界里,但我和你,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保护生命,而你践踏生命。” 怪物……在猎杀怪物。 祈行夜缓缓咧开唇角,露出笑容。 手中匕首快速划过徐丽丽脖颈。 锋利刀锋斩断脖颈,头颅飞起在半空,那张漂亮的脸上沾染血污,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不可置信的恐惧和愤怒上,怨怼死死盯着祈行夜,又快速坠落向地面。 “咚!” 头颅砸进满地黑液。 祈行夜正待弯腰去捧起头颅的瞬间,异变突生—— 狂风从地面席卷,猛烈吹拂,快速形成龙卷风将整个宴会厅都卷入其中,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所有物品都在劲风中被打碎,窗帘桌布翻飞,水晶吊灯和窗户噼里啪啦的破碎,碎片被卷在风中狂舞。 稍不留神就割伤了祈行夜的手臂,划过眼尾留下长长血痕。 祈行夜下意识闭眼抬手。 等他强硬逼迫自己压制身体的求生本能,再抬头直面暴风,看向徐丽丽的方向时,不过一秒之隔,原本倒在地面上的无头尸体就已经完全融化成黑液,与地面融为一体迅速渗透,消失不见。 被斩落的头颅还在狂风中被吹得咕噜 噜滚动,也在试图向地面上的黑液滚动而去,想要汇合。 却被人一脚牢牢踩住,动弹不得。 头颅赤红的眼珠滚动翻向上方,吃力想要挣扎。 却见一双丹凤眼冷淡睥睨看来,盈满厌恶。 “你也不像你对外宣传的那么不怕死嘛,徐丽丽。” 祈行夜嗤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跑得掉了?痴心妄想。” 他鞋尖一挑,立刻将头颅踢向上方,伸手稳稳抓住,举到自己眼前的高度。 徐丽丽仅剩一颗头颅,但依旧存活。 它怨恨的看着祈行夜,嘶声如毒蛇:“我或许会死,但你也别想活!和我一起死在这吧!” 狂风吹拂祈行夜发烧衣角,露出的五官凌厉,长眉斜飞。 他冷笑:“那就试试看吧,徐丽丽——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发现,死亡对你都是慈悲的饶恕。” 龙卷风很快就整个津门饭店都囊括其中,整栋建筑都在摇晃中破碎,祈行夜也被风暴卷入,旋转坠向风暴眼,耳边呼啸而过只剩风声。 意志却在坚守。 他死死抓着徐丽丽的头颅,力道之大甚至指骨发白,按碎了头骨,却狠狠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绝对不给徐丽丽趁机逃脱的可能。 杂物覆盖视野。 祈行夜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向风暴眼中央。 然后,眼前一片昏暗。 像穿过厚实膜壁,不断上浮,从海洋馆的玻璃破壁而出,冲进了另一个世界。 被过于快速的狂风掠夺的氧气重新回归,祈行夜猛地恢复呼吸,连忙大口大口吸气,让缺氧而浑噩的大脑逐渐恢复思考。 他四下望去,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津门饭店! 只不过,不是正确时间的现代。 却也不是徐丽丽曾经将巢穴放置的百年前。 而是一片萧索的破败。 本应该金碧辉煌,往来宾客如织繁华日夜不休的津门饭店,此时在祈行夜的眼前,却冷清没有人烟。 像被遗弃了数年之久,已经化为废墟残垣。 到处都是蜘蛛网和厚厚灰尘,桌椅倾倒狼藉,像是人们逃难时慌乱装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其余物品就被扔在了这里无人理会,逐渐成为了蜘蛛和老鼠们的乐园,被人遗忘,慢慢破败。 昏暗中,祈行夜举起手,看到自己手中仍旧牢牢抓着尚且温热的头颅。 他挑眉:“没想到陪我冒险的,最后竟然是你——开心吗?徐丽丽。” 头颅怨毒的盯着他:“别高兴的太早!” 祈行夜“唔”了一声,想起来了什么,笑眯眯用匕首戳了戳头颅。 刀锋就停留在眼眶。 他问道:“你和跑掉的身体,都是徐丽丽吧?按理来说你们是同一个人,只是分头行动。对吧?” 头颅:……去你哔哔的分头行动!! “你先把刀拿开再问话。” 祈行夜拒不执行。 他笑着,像拐骗小白兔的大灰狼:“所以,你们应该共享同一个思维,对吧?身体做什么,你也同样知道。” 头颅警惕的看着祈行夜。 祈行夜循循善诱:“我们一起把身体找出来怎么样?像我这样的绅士,怎么能看着可怜的女士找不到头呢?” 头颅:呵。 “被你骗再一再二就足够了,别想有第三次。” 祈行夜遗憾的耸了耸肩:“怎么突然聪明了呢?真是没意思。没想到你在丢了脑子之后,反倒有了脑子啊,徐丽丽。” 头颅:………… 第一次见到这种无赖!杀了别人不说,还骂! “你怎么会觉得 我会帮你一起对付我自己?” 头颅冷哼,脸上有快意的笑容:“我一向只依靠自己,复仇,也从来亲自做。” “从来没有人,能在惹了我之后全身而退。” 它嘶声低语:“等我的身体找到你,她会砍掉你的头,塞进你的胃里,再把你送回你同事朋友面前,让所有爱你的人,都亲眼见证你凄惨的死亡,你……呜呜!” 话说到一半,祈行夜就随手抓起旁边落满灰尘已经褪色的红绸布,团把团把毫不留情塞进头颅的嘴巴里,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只不过白惨惨的蝴蝶结,怎么看都像是丧事,没有丁点可爱。 祈行夜无聊的摸了摸耳朵:“啊,好吵。” “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暂时就不用说话了。等找到另一半的你再说吧。” 头颅愤恨盯着祈行夜,但对他却产生不了任何杀伤力。 祈行夜已经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津门饭店上。 印象中被打理得漂亮繁盛的庭院植物,现在只剩枯枝败叶,泥泞土地上落满厚厚一层叶子,腐烂的气味混杂着潮湿水汽,像坟墓一般难闻。 昏暗惨淡的月光下,乌鸦拢翅立于枯枝,折射光线的绿眼睛从阴影中冷冷看向来人。 祈行夜稍微动作,帆布鞋踩碎了枯叶发出响声,惊到群鸦。 顿时,无数乌鸦忽然从树木中振翅,凄惨嚎叫着飞向天空,带起一片杂音。 他转头,冷静扫视整个庭院。 在他那个年代,庭院内铺满漂亮玉石,修成停车道,栽种昂贵植被,四季常青。 而现在,枯木之下的潮湿土壤中,隐约有惨白骸骨从泥土中露出。 腐烂到只剩骨头,指骨破土而出,不甘指向天空。 细看之下,整个庭院内,似乎到处都埋着白骨。 骷髅头黑黢黢的眼窝落着泥土,斜落在树下,从黑暗里冰冷无神的看向祈行夜。 如同独自一人,身处荒凉而没有尽头的墓地。 就算想要逃跑都做不到。 庭院大门外,是黑漆漆的空洞,看不清外面到底是什么。 祈行夜舌尖顶了顶上牙膛,不快的“啧”了一声。 他已经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真正的津门饭店,甚至不会是津门饭店百年历史中的某个时间节点。 没有时空穿越。 只有不断变换显化模样的污染源巢穴。 商南明曾经告诉他,一旦污染源形成巢穴,就会在世界中形成一个基点。 像士兵可以得到补给修整,快速出击再撤退的基地。 那将非常棘手,对任何调查官来说,都是严峻事态。 巢穴中,污染源是一切,是“神”,是规则的制定者。 在它的家里,它说了算。 而调查官就算想要杀死污染源,别说巢穴内被动的局面,就算能力足够压制污染源,对方也会凭借着时空中的基点快速逃脱,死而复生。 余荼正是因此才跟丢了徐丽丽。 没想到现在,在他眼前,类似的情况再一次上演。 徐丽丽断尾求生,干脆扔下了头颅,分头行动,躲藏进破败饭店不知何处。眼前的建筑,已经变成了危险的雷区,每走一步都可能遭到攻击。 只不过,不是在巢穴外的现实世界,而是在巢穴内。 祈行夜吹了个口哨,总算恢复了些许好心情。 其他调查官或许会因落入巢穴而警惕,但在祈行夜看来,简直是游乐园特殊票,可以玩最惊险刺激的项目。 在巢穴里,比被挡在巢穴外好太多了——好耶! “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祈行夜感 动的拎起手里的头颅:“谢谢你邀请我来你家做客!” 头颅:“…………” 它惊疑不定的看着祈行夜,错愕发现他竟然是真心实意的在高兴。 甚至吹着口哨哼着歌,任由好心情染上眉眼笑意。 不像是身陷四面埋伏的危机,反倒像是来郊游踏青的。 头颅:总觉得,我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该不会引狼入室了吧? 大灰狼哼着歌,挎着脑袋,快乐踏进潮湿阴冷的坟场。 薄雾四合,阴暗掩盖了人影。:,,. 章节目录 第66章 津门饭店。 地下室潮湿,阴暗,寒冷,水滴落的声音与老鼠跑过的吱吱声交融,空旷回音。 却有一道修长人影,提着灯,走进了常年被遗忘而落满灰尘的地下通道。 微弱灯光照亮他冷酷俊容,在这昏暗中,是唯一驱赶黑暗的光。 商南明漠然扫过四周,一直注意着手中微量污染粒子检查仪的数值。 在仪器上方凹槽内,还放置着一管鲜血。 玻璃管内血液浓稠发黑。 正是白翎羽在炸药中找到的脏弹成分。 仪器会帮助商南明,确认与玻璃管内血液波动曲线一致的污染粒子,那意味着两者来自同一污染源。 这将为他指引祈行夜可能的方向。 余荼认为,徐丽丽的追随者会有如此庞大的规模,绝非自然发展,而是有人在其中插手,推波助澜。最大受益者,就是徐丽丽。所以脏弹中的鲜血,极有可能也属于徐丽丽。 徐丽丽所被污染粒子不具备传播污染的能力,她就用这种方式来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所有被炸弹波及到的人,都是她的猎物。 从确认祈行夜失踪后,商南明就在追查祈行夜有可能的消失踪迹,余荼将脏弹之事告诉他时,他就意识到那管血液,可以为他指明徐丽丽的方向。 “你觉得,只要找到徐丽丽,就能在那附近找到祈行夜吗?” 余荼听着耳机里的声音,笑意如春水盈盈:“这么相信他?或许,他已经死在黑暗里不知名的角落了呢?” “祈行夜,是我的搭档。” 商南明平静,理所当然:“他是我选中的人。” 所以,他不仅信任祈行夜,并且相信对方的能力,不论遭遇何等危急的局面,也一定会妥善解决。 祈行夜一定能照顾好他自己,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就会去寻找作为污染源的徐丽丽,完成他的任务——他最讨厌未结案件。 余荼挑眉:“这么了解他?” “我说过了,他是我的人。” 商南明:“地上交给你们3队,地下交给我。” 余荼将自己与徐丽丽交手时的情况告诉了他,皱眉道:“那些追随者,很多并没有见过徐丽丽,他们是外围成员。但当时还有徐丽丽的身边人在场,替她指挥外围人员做肉盾。” 问题在于,在宴会开始之前,3队就彻底检查了一遍津门饭店,确认当时并无任何携带污染者在内。 那追随者从何而来? 商南明:“你与徐丽丽最后交手的具体地点?” 他的声音平静,即便疑问句也是在陈述。 不受情感干扰的机器人。 余荼:“饭店后巷的通风管道。沿用上世纪设计,与厨房相连,类似桥洞的半圆弧结构。” 商南明脑海中迅速调出曾看过的津门饭店设计图。 最初的设计中,那条拱形隧道并非厨房通风口,而是一处隐蔽的地下通道到地面的过渡段。 津门饭店建造时的年代动荡,偶有轰.炸,更有数不清的针对名流人士的刺杀和袭击。 这些人作为津门饭店的最重要客户群体,饭店自然要将他们的安全考虑其中,因此建造了坚固复杂的地下安全堡垒,甚至考虑到了向地下通风灌注毒.气的可能,所以从地面向上的通风管道弯弯绕绕,堪比迷宫。 后来年代和平,津门饭店几经改造,地下堡垒半废弃,当做储藏间和杂物室,宽敞到足以行车通人的通风管道也被接到后厨,不仅将一部分改造成了后厨烟道,也是饭店工作人员们躲懒的地方,常常有员工在那里吸烟,也有宾客在那里避人聊天。 徐丽丽也 是在那里消失的。 “地下堡垒。” 商南明迅速给出自己的猜测:“徐丽丽等人藏身在地下。” 地脉,总是污染物最喜欢的地方。 余荼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聂文,唇角微勾:“我若是说,由3队负责地下,是不是会很没有眼色,阻碍了你去追小情人?” “放心,商南明。” 她笑着伸手,涂着鲜红蔻甲的纤长手指从聂文递来的枪.支上划过:“我不会妨碍你追情人,倒不如说,正因为如此,祈行夜才更适合3队,你就可以不再受任何束缚的追求他——我可从来不管下属的情感生活。” 商南明皱眉,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挂断了通讯。 “如果你只是用这些无聊的猜测干扰我的工作,下次就不必打来了。” 余荼眨了眨眼眸,随即低低笑了起来。 印象中那个冷冰冰像人工智能的商长官,也会有在意外物的时候吗?一个祈行夜,对商南明的改变真是不小。 她半撑着脸颊,笑眯眯心情大好。 “是好消息吗?队长。” 聂文将拎来的武器箱子放下,过于沉重的重量让地面都抖了抖。 “嗯。” 余荼轻笑抬眸:“徐丽丽,还在津门饭店。” 调侃商南明也不耽误余荼工作,她敏锐捕捉到了商南明的言下之意——追随者在这里,徐丽丽,很可能也隐藏在津门饭店中。 灯下黑。 被逼上绝路的徐丽丽没有多余时间逃跑,便干脆就近躲藏。 “她留在津门饭店,倒是识趣,没有浪费我太多时间。” 余荼红唇咧开笑意:“狩猎——开始了。” 武器迅速上膛。 余荼双手持枪,身上战术背带装备着备用枪支弹药,全副重型武装,带着聂文和白翎羽走出房门,大步走在灯火明亮富丽的走廊之上,所过之处,路人惊恐看向他们手中枪支,连忙后退躲避。 宴会厅刚刚经历过停电和骚动,饭店内很多宾客都不愿靠近危险,纷纷离开。 饭店内显得比往日更加空旷安静。 也有人逆流而上,从四面八方迅速赶往饭店,愤怒又急切。 但这些人刚踏进津门饭店,不等反应,大口径炮弹已经向其发射而来,炸开成一团火焰。 饭店大厅内,一瞬间寂静。 随即就是惊声尖叫,零散停留在大厅内的人们都连滚带爬的向就近出口跑去,就连工作人员也慌忙躲避,在藏身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如果有人一开始还不明就里,以为那几人是在角色扮演或年轻人打闹,现在他们也终于明白——那根本就是真.枪.实.弹! 不是道具,而是真家伙!会死人的。 余荼从石柱后缓步走出,一身黑色工字背心长靴长裤,肩扛榴.弹.炮,笑眯眯看向大厅中央燃烧的那团火焰:“现在问好似乎有些迟了,也有些虚伪,你说呢?” “不然,干脆来点真实的吧——你死了吗?” 不等那团火焰给出反应,第二发,第三发已至,补刀到原本的人形彻底消失,就连大厅内的花岗岩和黄龙玉装饰墙面地面和彻底崩碎。 余荼仰头,看着窜到高空的火焰,轻声感慨:“真暖和啊,冬天,果然是篝火的季节。” 聂文哼起歌:“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烧了……呃,你。” 他感动:“队长太善良了,竟然还给他们送温暖。” 余荼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年末了,旧的武器库存不清理清理,新的怎么进来?快过期的子弹也该消耗下了。” 聂文咋舌:“别人过年进 年货,咱们3队的年货倒是格外红红火火。” 埋伏在远处横梁上的白翎羽:“…………” 那可真是太红火了! “总觉得这话不能告诉财政部门的人。” 聂文边说着,边走向那团火焰,在防护服的作用下丝毫不避火焰的靠近,努力想要看清火光中还剩什么了:“要是伍长官看到我们这么用武器,大概会气得嘎过去。” 后面辛辛苦苦哭穷卖惨,前面努努力力清空弹夹。 余荼挑眉:“那不告诉他们不就好了?3队根本不存在,哪来的损耗呢?” 空气怎么会浪费钱呢?不存在的。 在三发对污染特制榴.弹.炮之下,那团火焰燃烧中,缓缓从中心流出黑色浓稠液体。 像石油。 沥青,混合着硫磺的气味。 聂文满意回身:“队长,是个污染物,徐丽丽连带的。” 余荼嗤笑:“这个时候还着急冲进饭店的,也只有那些被规训成狗的追随者了。” 火焰燃烧在饭店正门后的大厅内,形成了火焰隔断,让本来通透一览无余的玻璃大门变作了掩体,瞬间扭转了饭店在战略上标靶般的劣势,反而成为了易守难攻之地。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就算有人想要走进津门饭店,看到被榴.弹.炮犁地的惨烈模样,也早就被吓跑了。 再愣头愣脑往饭店里冲的,只会是徐丽丽的追随者。 余荼轻而易举划定了战场范围,吓退普通人,区分出了追随者和常人。 陈默也从高处狙击位回报:“队长,大批量追随者向津门饭店靠近中。” 他看着瞭望镜里蚂蚁般乌泱泱冲向饭店的人,不由皱眉:“保守估算,两百人左右。” 余荼点头:“它来多少都无所谓,来一个,杀一个。” 她轻笑:“明年不想更新迭代换一把大狙吗?多用用,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 陈默:……还有这种方法吗? 他默默看了眼旁边的子.弹匣子,无声握紧手掌成拳:耶! 余荼很清楚自己下属的喜憎,几句话便挑起了陈默的注意,让他难得热情高涨,干劲十足的投入工作。 寻常狙击手的狙击范围,七八百米已经是优秀。 但对陈默而言,这个范围,可以扩展到一千二百米。追加上优秀武器的辅助,可以延伸到一千五。 他看到,四周道路上很多人都在向津门饭店的方向赶去。 统一的特点,急切,愤怒,担忧。 并且控制不住的有部分身体被黑液覆盖。 他们在夜幕下并不显眼,乍一看只像是穿了一件黑衣服,却不会被陈默忽略。 他一枪一个,精准爆头,在对方倒下后还不忘再补两发。 既然队长有命要求不可节约,那自然遵守。 倒下的人死不瞑目,直愣愣看向天空,随即,慢慢融化,坍塌,失去原本的人类形状,四肢百骸化作黑色液体。 像在热水中融化的棉花糖,逐渐与身下的血泊融为一体。 继续向地下渗漏。 眨眼之间,地面上的黑液就少了很多。 陈默皱眉,将情况向余荼说明。 余荼轻笑,微一抬手就轰了狰狞扑来的另一个追随者。 爆炸掀起狂风,猛烈吹刮起余荼散落身后的发丝。 在嘈杂声中,她肩扛炮.筒放声大笑,抬手缓缓将散落的发丝向后拢去,一双眼眸魅色流转,倒映着火光。 “看来徐丽丽,真是受伤不轻。” 她轻呵了一声:“我就说,很难有人能毫发无损的从我手里跑掉。” 余荼冷漠瞥了一眼大厅内燃烧的火海。 即便已经如此,但那些追随者们就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死亡和痛苦一般,依旧在执着的穿过火焰,或从饭店其他方位想要冲进来。 哪怕身上被点燃火焰,他们变成了火人,依旧执着的在向前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们,不可违背的命令。 余荼迅速伸手抓住火人,擒拿术将其重重摔向地面,随即抽出枪.支眼眸眨也不眨的补.枪,数声枪.响过后,火人已经直挺挺无法动作,血液从硕大的血窟窿里汩汩流出。 而余荼,连衣角都没有乱。 火人死死盯着余荼,眼神怨恨,它声音嘶哑的怨毒诅咒:“你妨碍了徐女士,你将会痛苦死……” “啧,这些毫无用处的诅咒都听得烦了,你们这些人啊,放狠话就不能有点新意?” 余荼无聊的掸了掸耳朵,上一刻还在笑着,下一秒就猛然神情冷肃,一脚重重踩住火人满是弹孔的胸膛。 她居高临下眼眸冰冷看去,音色磁性威严:“给人当狗,就让你那么痴迷吗?可惜连狗都做不好,不知找个合格的主人。” “伟大?” 余荼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呵一声:“徐丽丽只是躲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藏了十四年,不,从她父母死亡开始,她就在逃避躲藏,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勇气面对的懦弱东西,以为能够依赖杀人来确认她的地位,感满足掌控欲?” 她战靴用力碾过,追随者痛得面如金纸,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群乌合之辈。” 余荼缓缓低垂手掌,枪口直指向追随者额头。 她面无表情,威压如山,令人窒息:“找错了主人,那就连下辈子都不用再有——永别了。” “砰!砰砰!” 数声枪声之后,那追随者彻底变成一滩烂泥,眼珠逐渐涣散,在火焰中融化。 在重新抬眸时,余荼眼中冷意未褪,随手接住聂文扔过来的补给弹药,迅速填装,榴.弹.炮重新对准跨过火焰猛冲进来的追随者。 他们撞碎了大厅四面的玻璃幕墙,在清脆碎裂声中怒吼着一个掩护一个,想要逃过余荼的火力封锁线,继续向饭店内部冲去。 但没有一个人能如愿以偿。 余荼根本不在乎弹药使用多少,重型武器强大的后坐力对她而言轻得像是羽毛,肩膀抵住榴.弹.炮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的连击,在大厅内画出一整条火焰带,炮弹正中追随者更是让其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聂文见状,手握佛像向火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他们下地狱。” 火力超度,佛法无边。 骨灰都一起扬了——3队,一条龙服务到底。 余荼不快“啧”了一声,眸光阴沉:“脆弱的垃圾,数量倒是很多。” 徐丽丽就像是遭遇危险的蚁后,向群蚁发出求救信号,让群蚁都向她缩在的地点急匆匆赶来救援,已经不在意他们自己的性命。 在他们与徐丽丽相连,得到与她相似的力量时,同样也被徐丽丽掌控,成为提线木偶。 他们以为自己掌握了与众不同的力量,得意洋洋,殊不知,是把生命交给了恶魔。 徐丽丽,偶像的认可? 呵,只不过是当做挡箭的肉盾。 陈默负责饭店外的第一道防线,狙击掉了就一部分冲过来的追随者。 但即便如此,抵达津门饭店的,还有很多。 余荼冰冷指挥聂文:“这里交给你,饭店后方由我来。” 那里是徐丽丽消失之处,也是在商南明判断中对方的藏身地,一旦商南明捣毁对方老巢,如烟 熏地道,徐丽丽很有可能从饭店后面冲上来。 只要商南明成功与祈行夜汇合,饭店后方很快就会成为整个战场中最危险之处。 聂文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说让自己去后方,但话未出口,就见余荼一眼扫过来,威严压制。 他顿时蔫了,委委屈屈缩着肩膀:“那队长多带两把枪。” ——只要是发射类的,就算是导.弹对3队来说也是“枪”。 余荼哼笑,漫不经心抬脚踹了聂文一脚,转身给他让位置:“拜你的佛去吧。” 聂文:“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今天多杀几个。” 耳机里的陈默:“…………” 现在佛祖的业务范围这么广吗?连杀生的生意都接了? 他叹了口气,惆怅扣动扳机。 看来现在连佛祖的工作都不好做了啊。 同一频道内的白翎羽:“啧,傻子聂文。” 嫌弃。 白翎羽身姿灵活的在半空中跃身而过,她轻盈得就像一只鸟,一片羽毛,轻轻落下,水面波澜不惊,再次跃起时不带一滴水珠。 凡是她所经过之处,所有妄图从其他方向冲进饭店的追随者,全都死在她的枪下,被打成了筛子,变作一滩烂泥骨肉皆碎。 独她一人,就将饭店护得密不透风。 堪比人形自动武器反击系统。 白翎羽面无表情高高站在吊灯上,脚尖轻点在水晶之上稳稳站立,水晶连晃动都没有。 她忙着拆,弹,又将炸.药现场改造成了大口径杀伤力子弹,将徐丽丽追随者布置下的炸药,统统还给了他们。 但这也让她连换下这身累赘的羽毛蓬蓬裙的时间都没有。 她一低头,看到水晶吊灯和羽毛的瞬间,忽然回忆起了刚刚在宴会厅被困在灯上的场景。 ……死去的尴尬场面忽然攻击我。 白翎羽:“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在!祈行夜面前丢脸啊!!!” “还是他找机会让我下来的!” 更丢脸了好吗! 白翎羽崩溃大吼,战场的硝烟和枪炮声成了最好的掩饰,即便有观众他们也活不到下一秒。 她生气的下场,就是疯狂扫射下方冲进饭店的追随者们。 前面的追随者们还能在她这享受到一枪一个精准爆头的待遇,后面的,完全就是变成了人形标靶,一人独享一个弹夹。 当他们死不瞑目摔倒在地时,一身皮肉都被打成了碎肉沫,胸口四肢皆是硕大的弹孔,甚至透光能看到另一侧。 鲜血缓缓从死尸身下流淌蔓延,染红了玉石地面。 但比鲜血更红的,是白翎羽的脸。 白翎羽好崩溃。 她的前辈面子啊!就这么在新人面前碎成渣渣了。竟然,被困在吊灯上还要假装自己是羽毛……啊啊啊啊!!! “祈行夜!” 枪炮声中她怒吼:“你给我滚回来!不许记得之前的事!” 遭殃的追随者们:……谁叫祈行夜,到底谁踏马的叫祈行夜!为什么遭殃的反倒是他们? 我恨! 怒吼声在空旷高挑的空间内层层回荡。 虽然被掩盖在枪声之下,却无法逃过余荼的耳朵。 行走在金碧辉煌的走廊中的余荼顿住脚步,侧身回望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挑了挑眉,了然的笑意逐渐蔓延上眼眸。 不等回身,她的耳朵动了动,迅速抬□□口指向窗外——“砰!” 伴随着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一人闷哼倒下。 余荼眉眼冷肃,看也不看一眼的迈开长腿从尸体上跨过去,走向走廊尽 头。 寒冷的夜风从破碎的门窗外灌进来,吹拂起余荼散落身后的长发。 她眯了眯眼,在抬手拢起鬓边发丝的时候,顺便一枪射中走廊转角后隐约露出的一只脚。 对方痛呼踉跄,本能向前倒去。 头颅露出墙角。 “砰!” 一枪爆头。 余荼面无表情走向前,随手又朝地面的尸体补了两枪。 她虽换下了宴会礼服,但面容上的妆容和些许珠宝饰品并没来得及换下。 在火焰和枪炮中,反而绽放出了与宴会富贵截然不同的美。 她不是需要被人精心呵护的脆弱花朵。 调查局3队队长余荼,调查局几十年历史中,历史前十的战力排位。 她是钢铁与火焰,诞生并绽放于战场的恶之花。 饭店内,凡是余荼走过之处,所有隐藏躲避的追随者全都被她准确查找出来,多一秒都不必浪费,战斗本能已经趋势子弹射向敌人,不必多看一眼就能确定的死亡。 在余荼身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死尸与鲜血长河。 她的脚下没有红地毯,也不必奢华珠宝与礼服。 ——死亡会为她铺就鲜血之路,生命是无可企及的奢华。 “商南明,在听吗?” 余荼眉眼冷肃,点了点耳机:“虽然都是徐丽丽的追随者,但他们的表现,各不一致。” 她一路走来杀了足够多的追随者,也因此而敏锐发觉了其中不同。 有的追随者一枪便死,是普通人的体质。有的却需要连开几枪,断了气仍有行动。还有一小部分,在掏出他们的心脏,斩断头颅之前,他们甚至连鲜血都没有。 像是本来就是一具尸体。 商南明在地下室站定,他垂眸,在微量检测仪的示警声中,站在紧闭的沉重黄铜大门前,静静听着耳机那一边传来的枪炮爆炸和惨叫声。 “他们并非同一期追随者。” 他向余荼给出自己的猜测:“有的是徐丽丽身边的干事,长时间接触污染源,污染程度最深。有的,只是想要引起徐丽丽注意的模仿杀人犯。” 徐丽丽回国十四年,一直以商人身份活动。但她所到的城市,必有死亡。 过于血腥恐怖的死亡现场,足够激发起人的肾上腺素,媒体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争相报道,用骇人的标题和添油加醋虚构背景后的猎奇故事,获取更加广泛的传播。 在报纸上,在网络上。 引起内心有阴暗种子的人们关注。 他们被吸引,痴迷,模仿,突破身为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开始杀人。 模仿徐丽丽的手法,制造连环杀人,用血腥残忍的现场来向徐丽丽“示爱”,表明自己的心意,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而被注意到的连环杀人犯,会被已经得到认可的追随者筛选,带到徐丽丽面前,成为新的追随者。 源源不断的补给,更加令以徐丽丽为中心延伸出去的触角范围更广,更多,死亡人数也在不断攀升。 商南明在亲眼看到徐丽丽和宴会厅混乱后,意识到徐丽丽并非在每一次杀人时,都会将现场留下。 还有很多尸体连头发丝都没能保留,整个被吞噬掉,抹去了全部存在痕迹。 “如果徐丽丽是想要掌控感,想要以杀人这样的行为来弥补她年少时亲眼看到父母死亡的痛苦,那她也不至于屠戮到这种程度。” 余荼音色昳丽却冷然:“炫耀式的证明,和为了生存的狩猎,不是一种存在方式。” 普通人或许无法感受其中区别,即便是办案人员,他们终究是普通人社会的一员,生长于和平中,不必 像3队,连睡觉都要抱着枪。 过往见证生死的经验告诉余荼,徐丽丽不仅是在证明,更是为了让她自己“活”下去。 余荼能感知到两种状态微妙的区别。 商南明轻轻垂眼:“3队擅长清扫战场,但对污染,了解并不够深,只是寻常调查官的水准。” 余荼蹙眉:“你是在报复之前我说祈行夜的事吗?” 一如既往的记仇! 商南明平静:“你感觉错了。” “但你对徐丽丽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在A国被污染,缝隙在A国,她却回国,污染源远离了缝隙,会造成一定程度虚弱。” 面对这种情况,更加遵循野兽般生存本能的污染源,最常会做出两种决定。 一,吞噬污染物,以补充自己的力量。 很可能,徐丽丽的追随者越多,反哺到她身上的力量越强。而那些屠戮行为,是因为杀死那些普通人不仅能为她带来被吸引来的新追随者,还能够接受一定量的污染粒子,然后,成为她的饱餐一顿。 那不仅仅是杀戮行为,更是徐丽丽的进食方式。 其二,就是…… 建造巢穴。 “余荼,徐丽丽等人之所以无法检测污染粒子,十四年隐没人群,很可能是因为她已经建造了巢穴,用巢穴,来掩盖自己身上的污染痕迹。” 商南明按停示警声,抬手缓缓落在眼前的黄铜大门上:“巢穴就在徐丽丽身上,在她被你重伤的现在,巢穴从她身上落入土地,借助地脉残喘。” “就在津门饭店地底。” 余荼惊讶,不由得顿住脚步:“她还背着乌龟壳到处跑?” “啧,不愧是懦夫的选择。” 她笑眯眯:“等着,我很快就去你那里汇合。” 商南明冷淡拒绝:“你自己找路。” “祈行夜还在巢穴里,我先去找他。” 余荼听着被挂断的通讯,无奈摊手:“还说对祈行夜是普通同事情。” 是不是不知道。但反正,她是不会去救聂文的。 聂文:“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一抬头,就看到因为自己打喷嚏不小心多开了几枪而炸成肉泥的追随者。 “啊……” 聂文愧疚,心疼:“一发子弹造价好几千块呢!怎么都浪费在你身上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肉泥:……要不你还是心疼下我吧,别心疼子弹了。 在巢穴里玩得正开心的祈行夜,完全不知道巢穴外还有商南明在寻找他。 他对其他人的担忧或什么情绪全然不在意,就算有人当面告诉他很担心,他反倒会觉得莫名其妙:担心我干什么?我玩得正开心呢! 祈行夜依旧在拎着手里的头颅笑嘻嘻的聊天,边说着,边向破败庭院坟墓里走去。 ——单方面聊天。 徐丽丽仅剩的头颅被祈行夜揪着头发拎在手里,原本在宴会上打理精致的漂亮秀发,现在已经变成了打结炸毛的鸡窝头,乱糟糟一团,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满是划痕和泥土,还沾着枯枝败叶,好不狼狈。 一开始头颅还愤怒瞪视祈行夜,但对方不仅不受影响,反而更加兴奋的侃侃而谈,说起自己曾经和秦伟伟下墓挖尸体的经历,说村子里的精怪蛊师。 “里面有个妖怪,和你长得特别像。” 祈行夜比比划划,乐不可支:“就是你比它丑了点。” 头颅:“…………” 它生无可恋,两眼呆滞无神,似乎在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招惹祈行夜。 最恨的是它被堵住了嘴巴,连反驳的机会都不会! 让它说话!让它骂人— —啊! 祈行夜才不在意头颅是怎么想的,他随手晃了晃头颅,笑眯眯道:“除非你想说徐丽丽的事了,不然嘴巴可以暂时休息下,听我说就够了。” 他控诉:“我说的就那么无聊吗?你干什么一副要死的样子?” “别看我是民俗学的,以前为了赚生活费也在茶馆说过评书,撂地卖艺说过相声——好歹是津门,咱们入乡也要随俗嘛。” 头颅:……问就是后悔。 祈行夜说的开心,手中动作却不停。 头颅被他当做了挖坟工具,几个头槌邦邦邦下去砸开土层,在头颅愤怒的呜呜声中,他拂开残留的浮土,让埋在下面的尸骸慢慢露出面貌。 却在看清尸体青白僵硬的脸时,瞬间瞳孔紧缩。 ……他见过这张脸。 在徐丽丽的档案里。 这人也是被徐丽丽虐杀的受害者之一。 头颅被割断,肚子被硬生生刨开,又缝进胃袋。 按照法医的尸检报告,这人被开膛破肚时,还是活着的,所有伤痕,都是死前伤。他是亲眼看着自己被杀的全过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器官从肚子里被划开,无能为力的绝望。 但按照报告,案件相关的尸体都存放在法医中心,并没有丢失。 那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巢穴里? 祈行夜俊容上的笑意缓缓回落,他半蹲在尸骸旁的土层上,微微垂眼看向尸体,仿佛是在与尸体交流。 半晌,他抬眸,冰冷看向头颅。 原本满腔愤怒的头颅正想用表情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被祈行夜的眼神震撼在当场。 冷…… 那眼神,仿佛是神明在看有罪的蝼蚁,从根本否定蝼蚁存在的痕迹。 由内到外,从精神到躯体。 整个人生和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否定,判决死刑。 头颅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冷得它在颤抖。 “你吃了他们,是吗?” 祈行夜的声音没有起伏,冰冷平静的询问,却更是笃定:“你不仅仅杀了那些人,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死亡,你还将他们吞噬污染,变成你的一部分,让他们永远都无法逃脱你的掌控。” “生或死,都无法复仇,不得不与仇敌共处。” 他轻声问:“你怎么敢的?徐丽丽。” 祈行夜背光而立,微弱月光穿透树枝寒鸦,婆娑阴暗,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地面上,将头颅笼罩其中。 头颅仰头,惊惧无声的看向祈行夜。 那双丹凤眼里,仿佛是黑暗的具现化,深海之深。 令人恐惧。 污染在颤粟。:,,. 章节目录 第67章 在发现第一具尸体的身份后,祈行夜心中有不好猜测,他果断将整个庭院里的坟墓都大致挖开。 露出的那一张张青白死灰,爬满死亡痕迹的脸…… 正与徐丽丽档案里,那些被确认死亡,或疑似被害的人们一致。 还有很多已经支离破碎,只能称其为碎肉烂骨,被撕扯得扭曲的脸皮无从辨认模样。 其中几具尸骨年代久远,已经白骨化。但它们身上残留的衣物样式,祈行夜却仍旧在档案中看到过。 十九年前,徐丽丽在销声匿迹后第一次重新出现在滨海市,反向设计了想要侵吞生意的几人,那几人不仅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伙伴,更有另外一重让徐丽丽印象深刻的身份。 ——正是这几人的家族,逼死了徐丽丽的父母。 而这几人也跳楼自杀。 当时最后一张现场照片,被保留在了档案里。 他们身上的衣着,与此刻在坟墓里惨白骸骨身上的,一模一样。 白骨被埋在庭院最深处,骸骨腐土被延伸向下的树根枝蔓牢牢抓住,缠绕纠葛无法分开。 枯萎的榕树气根从骸骨黑黝黝的眼眶里穿出来,将它牢牢锁在根系上,像是牢笼,不得解脱。惨白骸骨歪着半身,空洞无神的看向祈行夜的方向,仿佛是在绝望求助,想要离开这里。 或许,这正是徐丽丽屠戮践踏性命的起点。 迈过杀人的那道坎后,她就抛弃了所有作为人的底线,再也回不去了。 她已经是恶兽。 而这满庭院的尸体……足足有上百具之多。 如果徐丽丽将所有她亲手杀死的人,都像是收藏艺术品一般摆在自己的巢穴中,时刻观赏。那现在这些数量就意味着——徐丽丽和她的追随者们杀害的人数,远远比档案记载的还要多的多。 祈行夜只觉自己的心脏沉重,像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环顾四周,独立于昏暗寒鸦婆娑树影中,仿佛置身于冤魂地狱。 风吹过枯枝,哗哗作响,像是鬼魂在呜咽哭泣诉说,想要逃离。 祈行夜沉默半晌,忽然轻轻笑了。 头颅大气不敢出的紧盯着观察祈行夜的动向,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忐忑不安。 “你应该也很想自己的另一半吧?” 他悠闲拎起头颅举到自己眼前,笑着问:“我带你去找另一半,好不好?怎么能让你们分离太久呢?” 祈行夜转身,离开坟墓和满地尸骸,走向已经荒芜破败的饭店大门。 不等头颅松一口气,就听祈行夜喃喃低语:“毕竟,挖两个坟墓也很累啊……” 头颅瞪大了眼睛,眼神惊恐,忽然间深深后悔。 它本想将眼前这个冒犯者扔进自己的巢穴,关门打狗,让他无声无息的湮灭成自己的养分肥料。却不想……根本就是引狼入室,它自己将自己和怪物关在了同一个空间。 请神容易送神难。 就算它现在想要驱赶祈行夜离开,也根本做不到。 徐丽丽因祈行夜的攻击而虚弱,不得不舍弃自己的人形逃跑,甚至丢了头颅。 而祈行夜,却在怒意之下酝酿着一场风暴。 空气中的潮湿硫磺气味,都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最后的平静。 过分安静,逼得连头颅都在颤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恐惧。 它颤声提议:“你可以离开,只要你想,我可以放你离开,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我根本没有利益冲突,你没有必要一定要死追着我不放,只要你肯离开,我可以把所有财富和力量都给你 ,不会有人知道……” 祈行夜平静听着头颅的劝说挣扎,唇角勾起嘲讽笑容:“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他们在死亡前,有没有像这样求过你?” 头颅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看向祈行夜。 他轻笑:“做人当然要同样标准,可不能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啊,徐丽丽。既然你没有放过那些人,那我……又怎么能有理由放过你呢?” 祈行夜带着笑意的面容俊美无俦,是人类能够认知最极限的美,即便身为污染物的头颅也不由得惊艳。 但他眼中的杀意,那么冷。 “走吧,让你们一家团聚。” 他笑着道:“死是整整齐齐。” 头颅表情惊恐,再想说什么,却被祈行夜毫不留情随手拎起旁边的木头块,一把塞住让它什么都说不出来。 祈行夜耸了耸肩:“既然你不准备帮我找到徐丽丽,那就在观赏席上好好看着吧。” 他笑眯眯安慰:“别怕,我很快就能找到徐丽丽。到时候,你就能完整的体验一遍死法了。” 头颅惊恐。 祈行夜已经推开老旧破败的大门,在刺耳的“吱嘎”声中,踏进了被荒废的饭店。 尘土碎木震落了他满肩。 巢穴内的津门饭店,和真正的饭店差别太大,阴冷没有一丝灯光。 祈行夜只能借助破碎窗户投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勉强找到向前的路,长腿迈过满地狼藉破碎的杂物,翻找出一盏还算完整的煤油灯。 落满灰尘的老式煤油灯还是百年前的式样,早已经脱离现代城市的生活,但这难不倒常常跟随民俗考察队进山的祈行夜。 他三下两下修好了残破的煤油灯,从杂物堆里找出了不少自己能涌上的东西,成功让昏暗大厅内有了一点摇晃着的微弱光亮。 提着灯,他终于看清废弃饭店的全貌。 地面残留血渍早已干涸发黑,窗帘扯断掉落半坠在窗前,同样飞溅黑红污渍,像是在那场逃难中,有人在此被杀,留下最后的痕迹。 原本精致昂贵的摆件要么被砸碎散落在地,要么只剩一个底座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大的摆件拿不走,落满尘土,等人高的玉质佛像眉眼慈悲低垂,却被尘埃掩去了面容怜悯,只剩一张隐约的人形面容,像被时间岁月遗忘在黑暗中,逐渐滋生怨恨,憎恶世界与活人。 死一样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显得如此震耳。 祈行夜提着煤油灯,轻盈落地无声,穿行过大厅走向数米高玉质影壁后的长廊。 穿过长廊,便能进入饭店真正供给客人的空间。客房,酒吧,餐厅,会客厅…… 那也是徐丽丽最有可能选择躲藏的地方。 头颅呼吸忽然间急促,打破原有的节奏。 祈行夜皱眉,忽然心生不妙预感。 但不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就在转过影壁后,猛地被庞大的阴影笼罩。 厉风划过,横扫向祈行夜。 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只来得及依靠身体的战斗本能向旁边微一侧身,堪堪避开砸向他的重物。 “砰!” 祈行夜脚下发力,跃身滞空于半空中。 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碎石飞溅,蜘蛛网样的裂纹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晃动的煤油灯照耀下,祈行夜勉强看清了那东西的一部分。 是人。 巨人。 那东西只是简单向他挥拳,肌肉虬结盘踞,像一条条缠绕在手臂上的肉虫。而单是一只手臂,就几乎与祈行夜同高。 一击不中,巨人慢慢重新站直了庞大的身躯,浑身肉块狰狞,像是 原始猎人。 它转动着巨大的眼珠,在黑暗中向祈行夜看来,死死盯住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祈行夜慢慢仰头,在看清那东西的全貌时,有一瞬间的屏息,缓缓睁大了眼眸。 津门饭店一楼的挑高足够七八米,几乎是三层楼那么高。眼前的巨人,却根本无法站直,过分巨大的身躯顶天立地,它每走一步都会压得地面发出不堪负重的碎裂声,而它的头颅,更是只能一直抵着天花板,稍有动作就撞得天花板上的装饰和水晶灯哗啦作响。 煤油灯将那东西的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斑驳墙壁上,如怪兽无声嘶吼。 祈行夜随手将煤油灯扔到一旁,将头颅别在腰间,迅速腾出双手进入作战状态。 他和巨人都死死注视着对方,一时间陷入僵持。 祈行夜不敢掉以轻心。 作战中,体型是绝对的压制因素,三百斤和一百斤根本不是一个量级,那是技巧根本无从弥补的差距。就连比赛也会根据体重划分不同级的赛事。 而眼前的巨人……已经根本不能简单用体重来划分了。 巨人看祈行夜,就像人类看一只小狗。 无论小狗怎么炸毛攻击,嘶吼示威,也根本没有杀伤力。甚至会得来人类一句可爱的评价。 但祈行夜敢肯定,对方伏击自己绝不是为了夸奖他。 不会留手的生死之战。 头颅似乎在笑。 祈行夜冰冷垂眸,冷呵一声,低声问:“你招惹来的?” 头颅和徐丽丽是一体,在祈行夜抓住头颅逼得徐丽丽不得不狼狈逃窜的同时,徐丽丽也相当于放了一个监视器在他身边,汇报他所有动向。 头颅无法说话,就眼睛斜向上嘲弄看着祈行夜,笑容得意又讥讽。 祈行夜却只是毫不犹豫重重肘击,痛得头颅无法睁开眼疯狂挣扎。 他冷哼:“没事翻什么白眼?眼球都快要掉出来了。” 头颅吃痛愤怒。 与此同时,一直在僵持中安静等待时机的巨人也终于动了起来,怒吼着冲向祈行夜,每一步都砰砰作响,地面在剧烈震动,楼体摇晃。 如天地倾倒的末日。 祈行夜却得逞的勾了勾唇角,慢慢仰起头,看向巨人的眸光雪亮如刀锋。 冷静的对手总是棘手的,先动者,先暴露弱点。 而比视线更具有杀伤力的,是他手中的两把长刀。 锻造得轻薄锋利的长刀在祈行夜手中轻盈得像是蝴蝶振翅,颤颤欲飞,却蕴含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像精准的手术刀,任何靠近他的东西都会被割伤。 巨人吃痛,怒吼着灌注全部力量挥向祈行夜。 祈行夜旋身如甩鞭接连不绝,宛如流风回雪,与风同行,让力量十足却迟钝的巨人根本无从确定他的位置。 他也以此灵巧避开巨人砸过来的拳头,反而越过巨人的手臂,借力踩在它的手臂和胸膛上当做攀岩的着力点,几次跃身就已经快速抵达它的肩膀,又顺着它的后背滑下,抓住它的肩胛骨当做平衡点,让自己刚好能够降落到它的后背心处。 巨人茫然四望,不知祈行夜跑去了哪里。 直到心脏从后方传来钻心剧痛。 巨人被激怒疯狂吼叫,它剧烈摇摆庞大的身躯,想要将自己身后的人抖落下去。 但祈行夜手掌如鹰爪牢牢抓住它的肩胛骨,甚至扣进皮肉,直抓住藏在皮肉下的骨骼。 他牙齿间咬着一把刀柄,另一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刺向巨人的心脏,在血肉里翻搅,让本来平静的海面掀起惊天怒浪。 没有血液。 被切割开的皮肉在近距离之下看,更像是黄色 浑浊的蜡质,如人死之后产生的尸蜡,或粘稠凝固的蜂蜜。 刀尖下的触感也与血肉截然不同。 似乎祈行夜找错了攻击方向。 ……与远超过自己体型十几倍的敌人对战,生死之局里,走错的任何一步,都将会把自己推向死亡。 祈行夜却不慌不忙,依旧一边努力稳固住身躯,一边继续长刀向前,突破刀尖下的层层阻力,触碰向心脏的位置。 之前在巢穴外围负责守卫的“工蚁”那里,他就意识到了,这些污染物刀枪不入,但并非绝对不会受伤。 它们更像是披着一层厚厚的铠甲,将致命点深藏在身躯内。 只有足够深的致命伤,才能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 巨人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祈行夜的意图——或是操控巨人的徐丽丽终于反应了过来。 它在大厅内反复冲撞,用后背撞击墙壁,剧烈跳动,努力旋转……试图将身后的祈行夜甩下去。 它也想要伸手向后抓住祈行夜,奈何它实在太过壮硕,本来应该带来力量的肌肉块,却在此时变成了阻碍它行动的拦路石,让它根本摸不到自己的后背,更遑论抓到祈行夜。 更何况,他从一开始选择了从背后攻击而非身前,就已经将巨人的活动角度范围精准考虑了进去,一眼扫过,便知道看似庞大不可战胜的巨人,反而因为笨拙而存在攻击死角。 巨人的怒吼惊天动地,几乎要掀了屋顶。 但任由它如何挣扎,所做到的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两条手臂打了结,反而自己困住了自己。 原本优势的力量在祈行夜的引导下,变成了碍事的笨拙。 祈行夜早已经预料到了巨人会有的行动,比起巨人,他更加了解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徐丽丽。 被人看穿思想是危险的。 这是祈行夜一向的观点,也因此,他将自己的真实稳妥藏在笑容深深之下。但他并不吝于看穿他人,比如徐丽丽。 一个因为父母的死亡而仇恨,但也更是怯懦得根本不敢面对过去的人。 “徐丽丽,你觉得只要拳头够大,变成巨人,就能震慑所有人,让躲藏在后面的你安全了吗?” 祈行夜冷笑,猛地抽出卡在巨人血肉里的长刀:“你错了——我不会与你争辩,我会用你死亡的事实向你证明。” “你只是个懦夫!” 声音落下的瞬间,祈行夜刀尖一挑,轻巧勾起头颅将其戳挂在长刀最前方,然后顺着已经被切割开口子的巨人后背,猛然发力将刀刃捅.进去。 连同刀尖上插.着的头颅。 头颅失声惊叫。 但它根本反抗不了祈行夜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快速塞进巨人的血肉里,在粘稠发黄的凝固蜡质中横冲直撞,头脑发昏,被挤压得让一张本来美艳的脸扭曲变形,狰狞如厉鬼。 然后…… 直抵心脏! “噗呲——!” 巨人猛地僵硬在原地,所有动作都在瞬间停下。 它瞪圆了硕大眼珠,脸皮不断颤抖并且不断向四肢百骸蔓延,痛楚从遥远的上辈子传来,重新赋予了它身为人时的感受,无数画面断断续续从眼前闪过。 男女老少,不同的人生和画面被拼接,众多人的一生经历被杂糅在一处,融化后分不清你我。 却在慢慢的,慢慢的分离。 巨人的手指忽然像是融化的冰雕,从它手上断裂,坠落。 然后是手掌,皮肤,血肉,骨骼,筋肉…… 一块块烂肉混合着发黄的蜡质胶块,啪嗒啪嗒的掉落,像是在下一场尸块雨,坠落在地砸烂成满地烂糊,散发着腥臭腐烂的气味,血肉发黑黏腻。 巨人颤抖着迟缓低下头,看向自己。 它看到,在自己胸前,一柄长刀穿透心脏冲出来,血液顺着刀刃滴落。 持刀的祈行夜被巨人的阴影覆盖,眸光冰冷无波:“你想要伪装自己强大的造物,才最暴露你的脆弱,徐丽丽。” “这一局,你输了——连正面迎战都不敢的懦夫。” 巨人有多强大,在面对抓住了它致命弱点的祈行夜时,就有多脆弱。 光凭祈行夜手中的刀,确实无法杀死如此巨大的对手。 真正杀死巨人,是徐丽丽遗失在祈行夜手中的头颅。 ——污染源的造物,怎么能伤害污染源? 在巢穴中,污染源是绝对的,是“神”。 却被祈行夜抓住了这条限制,反过来用徐丽丽对付巨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于是本应该保护徐丽丽让其拥有绝对优势的规则,反而变作了祈行夜手里的利刃,成为了打败徐丽丽的关键。 头颅冲进巨人的心脏,巨人不可伤害属于徐丽丽一部分的头颅,于是心脏不得不挤压向四周,最终,在祈行夜抖开刀尖将头颅留在巨人心脏里的瞬间—— 心脏爆炸! 血液炸开成一团血雾,顺着伤口汩汩流淌,哗啦啦如瀑布砸向地面,和快速从巨人身上脱落的烂肉混为一处血肉模糊。 它失去了支撑庞大身躯的力量,慢慢向前倾去,双膝重重跪倒在地面,摔在从自己身上脱落的那一滩烂肉泥浆里。 死不瞑目。 祈行夜已经在巨人倒塌的时候快速找准时机跳下来,稳稳落地。 他随手甩掉长刀上沾染的血液碎块,唇边噙着笑意,迈开长腿踏进满地血肉,俯身从烂肉中拽着头颅的头发,将它拎起来。 “恭喜你啊,徐丽丽。” 他笑眯眯道贺:“你住进了别人心里呢,感觉怎么样?” 头颅满头满脸都是血液烂肉,漂亮的脸彻底被划花,整颗头颅都被染成红色,好不狼狈。 它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来想要看祈行夜的笑话,却反倒被他看了笑话!比起输了更难以忍受的,是祈行夜竟然还在笑,在笑! 头颅怨毒看向祈行夜:“别高兴得太早,一定,一定杀了你!” 祈行夜无辜摊手:“不好意思,我是在笑——你连笑的机会都没有吧?啧啧,失败者,真可怜。” 头颅被气得疯狂大骂,祈行夜无聊揉了揉耳朵,厌烦又随意的将巨人掉落砸烂的手指塞住头颅的嘴巴。 嗯,安静了。 祈行夜笑眯眯:真好。 头颅:“呜呜呜!呜呜!呜——!!!” 杀了你,杀了你!绝对要把你的头砍下来塞进胃里——! 解决了头颅的吵闹,祈行夜俊容上的笑容消失。 他喘了口气重新调整呼吸,让自己在刚刚那一战中耗费的力气慢慢恢复,好在他本来就在任务中,随身带了营养剂快速补充体力。 短暂几秒的休息调整后,他重新抬头向四周看去,神情却逐渐严肃。 巨人……在分散。 属于它身躯的部分在从主躯干上脱落,本来庞大的身体变成零零散散的碎肉,也在一滩血液泥泞中显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那是四肢,躯干。 无数的四肢和躯干。 属于普通人的手,脚,皮肉,被粘合聚集成一个,散落的肉块里还能看到不知是谁的眼球,谁的鼻子。 像被打碎成肉馅的碎肉,被重新灌注成一个巨大的身体。 并不是某个污染物异化变成了巨人。 而是被徐丽丽杀死的许多人,共同组成了巨人,即便死亡仍 旧没能逃过她的掌控,在她的巢穴里变成她的工具。 祈行夜咬紧牙关,唇角的弧度消失,怒火却依旧从他的眼眸中冒出。 调查局的专员们每次向受害者家属通知死讯时,都无比艰难,愧疚难过于他们甚至无法将一具完整的尸体归还,让家属有个可以寄托情绪的依赖慰藉。 而徐丽丽!她杀死的那些人,死了还是不放过他们! “虽然我早已经知道你是恶,但没想到,你总是会刷新我对你的判断。” 祈行夜皱眉厌恶:“徐丽丽,你怎么敢的?” “不必再祈祷生还,多想想自己的死后吧——绝对,不得安息!” 头颅惊惧不敢发出声音。 但同样被激怒的,还有徐丽丽的。 如果她原本还想要借助津门饭店复杂如迷宫的地形伏击祈行夜,那现在,在被祈行夜毫不客气的挑开曾经伤口,将真相血淋淋扒出来之后,徐丽丽已经彻底不管不顾,暴怒之下只想要动用一切力量,将祈行夜杀死在巢穴中。 当祈行夜转身时,长长的走廊两侧,人影晃动着从黑暗中浮现。 站在欧式教堂风格的墙绘前面,他们仿佛是铁制盔甲的战士雕塑,面容青白,双眼无神,缓慢而整齐的转头,无数视线齐齐看向祈行夜。 阴冷,低沉。 属于死亡的冰冷。 头颅阴恻恻看着祈行夜。 他反而握紧了手中长刀,笑眯眯低头:“借你头颅一用。” 不等头颅反应,他还欣然点了点头:“不客气。” 至于“谢谢”说没说,应该是谁来说?那不重要。 头颅:“?” 不等它想明白,就见祈行夜长刀一挑。 重新将它戳挂在了刀尖上! 头颅:“!!!” 它汗毛直立,惊恐瞪大了眼睛,不好的预感让它疯狂挣扎起来。 却根本抵不过祈行夜的力道。 在长廊两侧的雕塑动起来之前,祈行夜已经疾速奔跑猛冲向长廊,手中双刀交错来回攻击,完全舍弃了对自己的防守,反而将重点全部放在了雕塑的手脚上。 没时间挖出心脏砍掉脑袋彻底杀死它们,就先废掉它们的四肢,让他们是去行动力。 有头颅在,祈行夜硬生生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用出了流星锤的感觉。 凡是被头颅砸中的雕塑,都稀里哗啦碎成一地碎肉骸骨,甚至击穿了外壳,有鲜血从雕塑中流淌了满地。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祈行夜笑得从容,根本没有将长廊两侧的雕塑当回事,在有了头颅的助力下,他所过之处,满地碎肉鲜血,像死神铺就的红毯,通往死亡的殿堂,迎接冠冕。 他笑着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感谢老丽送来的武器!非常好用,给榜一徐女士比心!” 躲在暗处的徐丽丽气得快要吐血,砸烂了手边的东西。 “头!把头还给我!” 祈行夜像敏捷的鹰,翻飞在长廊之间,很快就将阻拦他的十几个雕塑砸了个稀巴烂。 “死亡”后露出内壳的雕塑,也让祈行夜看清了那些东西的真实模样。 ……另外的受害者。 那些被徐丽丽杀死的人,不仅仅是作为“艺术品”摆在巢穴内观赏,也是她利用来攻击敌人的工具,是她的力量。 祈行夜皱眉,忽然有了猜测。 或许,徐丽丽杀人,不止是为了体验掌控的快意,更是为了力量。 在过往的污染案件中,污染源的堕化速度要比污染物更快,污染浓度越高,失去理智思考能力的速度越快,并且不可逆。 但徐丽丽和她的追随者们在高浓度污染的 情况下,却十四年来都维持着和正常人无异的神智,并且在人群中也很难看出异样 ——怎么做到的? 当这些碎肉出现在祈行夜眼前,他福至心灵般恍然:依靠杀人。 屠戮性命,同样也是徐丽丽维持神智的方式。她砍掉那些人的头颅,不仅是为了让他们感受痛苦,更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神智。 一如传说中的血腥玛丽。 徐丽丽,是以他人的神智,弥补自己的,使得她在堕化过程中仍旧能保持她自己的思考方式,没有彻底异化成非人模样,只将污染化作自己抵御危险的外壳。 她的那些追随者们也一样。 杀人对他们而言,是“进食”。 祈行夜摩挲下颔,“唔”了一声。 他忽然更高兴了。为徐丽丽跑回自己的巢穴逃避,远离人群,让她没有得到补充力量的机会,更让外界保持了安全。 “这一点还是要夸奖一下的。”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真是给自己找了块好墓地啊,徐丽丽。现在墓地这么贵,你还能有整个饭店当做自己的坟墓,真是奢侈。” 头颅感觉自己脑浆都被摇匀了,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艰难的几分钟,眼前一阵阵发黑恶心欲呕。 它更恢复点神智,就听到祈行夜在夸它——“还找了这么多邻居,你杀的那些人一定很乐意来你这串门,和你友好交流下死亡的感受。看来你对自己的死亡还是很有规划的嘛。真热闹。” 头颅:“…………” 如果它现在嘴巴是自由的,绝对已经破口大骂了。 祈行夜将头颅的表情看在眼里,毫不在意的悠闲转身,抬腿迈过一地碎肉,提着煤油灯,向饭店更深处走去。 寂静空旷的破败建筑里,只有他的足音回荡。 以及,“滴答……滴答”血液滴落的声音。 黑暗中,有阴影在涌动,顺着墙壁和天花板攀爬蔓延,又在祈行夜驻足转身查看时,悄无声息的隐匿。 地面也变得柔软,起起伏伏如面团般承受重量凹陷又回弹。 在难以发觉的角落中,阴影波动,顺着墙角流淌,无声却迅速的移动。 战斗本能在向祈行夜疯狂示警,提醒他危险在靠近。 他驻足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巨人,也没有断肢血肉重组的雕塑,破败废弃的饭店依旧是冷清萧瑟的昏暗,没有任何改变和异响。 在微弱的煤油灯与惨白月光的照亮下,光与暗交界划分,看不清没有被光照亮之处的影子里,究竟都有什么。 祈行夜皱眉,眸光逐渐凝实在阴影上。 他本能的发觉,阴影里,似乎有东西。 在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里,看不到的身后,无法照亮的黑暗里。 有东西,在动。 他缓步小心向前,气息调整到最低,手中长刀紧握。 “窸窣……窸窣…………” 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像污水从下水管道流过。 只是日常会被人毫不在意忽略的背景噪音。 此刻却让祈行夜抿紧了唇瓣,肌肉紧绷,每向前一步都轻盈得无声息。 就在靠近阴影边界的瞬间,祈行夜徒然发难,长刀猛冲向阴影的刹那间他将头颅大力抛去,在头颅砸进阴影的下一秒,一石激起千层浪! 黑液猛然向四周溃散溢去,争先恐后的躲避头颅唯恐波及到它,过大的浪花反而暴露了它们自己的存在,逼迫它们从藏身的阴影冲冲出来,被祈行夜早就等在外面的刀毫不留情的戳中翻搅,将原本聚集起的一团黑液打散成细碎水滴,分散四周。 在头颅被砸得七 荤八素没有反应过来时,祈行夜已经快速靠近,长臂一捞将它重新拖拽回来,毫不客气的继续使用,大有要榨干它最后一点价值的架势,拎着头颅的头发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黑液避退,被迫化整为零,原本的计划彻底打乱。 祈行夜满意:“徐丽丽,你的四肢还要不要了?都借给我,我也不介意。” “在杀徐丽丽这方面,你是我见过最好用的武器了。”他快乐感叹。 徐丽丽气得怒吼。 眼见头颅落在祈行夜手里不仅没有充当好监视器,反而成了“人质”,一而再的坏她的事,她一狠心,彻底斩断了自己和头颅之间的连接。 力量被抽离,污染迅速从头颅部分离开。 祈行夜看到自己手里的头颅迅速干瘪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皮肤变得像皮革一样抽紧翻卷,五官紧皱口歪眼斜,高度失水皱紧的皮肤使得它的牙颌骨和眼眶骨骼全部露出来,丑陋可怖。 不过几秒之间,头颅已经彻底失水,眼球浑浊紧皱,很难看出它刚刚还是一个人类的头颅。 祈行夜却笑了起来:“别人是断尾求生,你倒是别出心裁,断头求生。” “不过徐丽丽,你一直努力维持的神智,真的不会因为你放弃原本的脑袋而受影响吗?” 无人可知的黑暗深处,徐丽丽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滩石油样的粘稠黑液,完全失去的人类的轮廓。 她挣扎,颤抖,嘶吼。 然后在液体中,逐渐重新成形四肢身躯,头颅也从黑液里塑造,被液体快速搭建。 崭新的头颅,出现在脖颈上。 当最后一滴黑液被吸收进体内,徐丽丽已经面如金纸,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 她“看”向巢穴里的祈行夜,目眦欲裂,恨得欲杀之而后快。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放弃重要组成,无异于自行削弱力量,接纳新的大脑更需要漫长时间,但也达不到曾经原装大脑的灵活程度。 只是祈行夜面对攻击的从容和无所不利用的狡诈,让徐丽丽不得不重新评估对方。 壮士断腕,但求存活。 徐丽丽眼珠赤红,嘶声怨毒:“祈行夜!” “杀了你,杀了你——!!!” 黑液在废弃建筑中翻卷奔腾,撞击墙壁顺着楼梯冲撞回流,咆哮着回荡,如海水倒灌,怒浪滔天,从四面八方猛冲向祈行夜。 誓要将他吞噬于污染之下,化为它们中一部分。 祈行夜仰头,微微笑了起来:“看起来,你很生气啊,徐丽丽。” “想杀了我吗?非常想吗?” 他不急不缓,循循善诱:“那就来杀我吧——但你要记得,当你看到我时,我也在观察你。只要你有动作,我就会看到你的薄弱处。” “更愤怒吧,徐丽丽,你怎么能不愤怒?面对刽子手。” 祈行夜如此镇定,一切尽在胸臆盘算中,早已料定结果。 岔路口的两条路。 不论徐丽丽走哪一条,都是祈行夜乐于看见的,落进他早已预定好的计划内。 徐丽丽原本的愤怒和将要杀死祈行夜的激动,僵在了脸上,心脏发冷。 祈行夜……是什么意思?他到底还在计划什么? 不得不断头求生的经历就在刚才,仍旧大石块一般压在徐丽丽身上,带来挥之不去的阴影。 徐丽丽难得慌乱,不知该停下还是继续。 但不论向前还是向后……进退维谷,无路可走。 一场阳谋。 即便徐丽丽看清他的计划,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面对迅猛冲向自己的黑液,祈行夜反而张开双臂,想要 热情拥抱:“既然徐女士大病初愈,那我当然要亲自拜访探病,恭贺徐女士长脑子了,大喜啊!” 他抬头,冲虚空的黑暗眨了眨眼:“你真是太客气了,还派‘车’来接我。等着,我马上到。” 整个建筑都处于巢穴中,不需监控,徐丽丽就可以看到任何一个角落。 但她看着如此反应的祈行夜,忽然有些迟疑。 自己……难得做错了? 黑液已经冲向祈行夜,将他吞噬。 而他仰头,缓缓勾起唇角,咧开的笑容冰冷充满杀意。 “等着,徐丽丽——我这就来杀你。” 徐丽丽一惊,慌乱想要撤走黑液让其远离祈行夜。 黑液却反而被祈行夜抓住,动弹不得,撤退不能,强迫徐丽丽的污染吞噬他。 污染吸引污染。 被他抓在手中的黑液让周围黑液被吸引而来,比起远在深远处的徐丽丽,此刻明显是祈行夜对末梢的污染更具有吸引力。 徐丽丽撤退失败,恍然有种局面将要失控的危机感。 但下一刻,却风平浪静。 一切重新按照她的计划推进。 黑液彻底吞没祈行夜的身影,整个饭店被都淹没其中,汪洋大海不见陆地。 把惹人厌的危险人物吞噬进污染,敌人败落,为失去的头颅复了仇,本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 徐丽丽却高兴不起来。 她面色沉沉,心脏发冷。 好像祈行夜杀死巨人时搅烂心脏的痛感,也在巨人死后力量回流时,返回到了她的身上,让她得到同样的剧烈痛苦。更糟糕的是,她感觉自己在快速虚弱下去。 徐丽丽抬手攥住衣襟,咬牙切齿。 那家伙不是应该死了吗!她还没见过谁被污染吞噬还能活着的。 到底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68章 祈行夜没有抗拒,甚至在污染还没有靠近时,就已经主动迈进了海浪翻涌的黑液,他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海面上还没有被淹没的破败建筑。 直到一道绰约纤细身影出现在石柱后方。 只有模糊轮廓,却让祈行夜勾了勾唇角。 像看到猎物懵懂踏进圈套而愉快的猎人。 随后,任由黑液之海将他吞噬。 但有过之前被从巢穴外围吞噬经验的祈行夜,这次却小心调整呼吸,坚守神智,咬住舌尖利用痛苦不让自己昏迷过去,始终保持对四周的感知。 眼睛看不到,反而提高了触觉听力,哪怕身边有一缕暗流涌动都会被他准确捕捉到。 有什么东西,从不远处在游向他,血腥气味溢散。 祈行夜偏了偏头,扯下腰间装备的锁链缠绕在手掌上,静静屏息等待。 就在那东西靠近他的瞬间,他骤起发难,抓住那东西的同时用手中锁链层层缠绕,将那东西猛地拽向自己。 那东西万万没有想到,在黑液之中竟然还有活人能保持清醒,没有防备之下被祈行夜迅速得了手,任由其如何挣扎都死死拽住不放。 祈行夜很快凭借着手感摸出来,那是个人。 有体温,有呼吸,却能在黑液里行动自如——污染物。 徐丽丽的追随者。 他在用锁链抓住追随者之后,很快就放开手,让追随者误以为是他没有力气而失手,于是追随者迅速向远处游动想要远离他。 但刚游了几米,就猛地感受到腰间施加的力度,硬生生被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祈行夜笑眯眯的摸着锁链游过来。 等他与追随者一“汇合”,就又一脚踹过去,用刀抵住追随者的后心口迫使对方游动。 追随者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了,生气也只能憋着,想跑又跑不了,只能满腔愤恨的被祈行夜驱使,像狗拉雪橇一般,硬生生从黑液中找出了一条路。 污染物对污染源有天然的感知,即便五感尽失也能凭借着污染粒子间的联系找寻到污染源。 追随者落在祈行夜手里,就变成了大自然馈赠的天然野生GPS,帮助他找准巢穴最核心的所在。 即便追随者想跑,也都被祈行夜根据锁链传回来的轻微晃动差距,先一步察觉了他的意图,悠闲用枪托敲了敲他的脑袋。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追随者生生被自己的猎物吓破了胆,只能被迫乖乖带祈行夜向深处行去。 他们在下潜。 深海一般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声音和光亮。 就连稀薄空气中都遍布着污染粒子,过高的浓度让祈行夜连呼吸都困难,但他却硬生生凭借着自己对身躯的掌控程度,逐步放松四肢,将自己调节成节能模式,对氧气的需求量尽可能降低,呼吸和心跳平缓,安静的不会惊动猎物,让前方带路的追随者发现任何不对。 直到前方出现些许亮光。 穿破黑液洒进来,在污浊粘液中形成一条朦胧洇染的光路,竟然在最危险丑恶之地,美如梦幻。 祈行夜满意点头,收紧了手中锁链,逐步向有光的地方靠近。 这就是巢穴最深处了。 也是埋藏在破败津门饭店外壳下,真正的巢穴。 能让徐丽丽伤病时隐藏脆弱自身的安心之地,真正与她力量相连的最核心。 很少有调查官能够有机会进入污染源巢穴。 污染案件级别就像金字塔,越低级别的案件越多,耗费了绝大多数调查官的时间精力。而能够形成巢穴的,必须是达到一定级别的污染源。 而恰好,徐丽丽不知是幸运还是 过于倒霉,撞上了祈行夜。 ——虽然不是调查官而是侦探顾问,但踏进污染世界的第一天就一脚踩进了半A级污染源的巢穴,还能全身而退的特殊体质狠人。 对于如何对付巢穴,祈行夜也算是有经验。 “哗啦!” 破水声沉闷响起。 最先冲出黑液想要上岸的,是追随者。 但他刚跑了没两步,就被紧紧捆在他腰间的锁链一把扯了回去。 在追随者惊恐重新落水的同时,祈行夜也愉快的利用牛顿定律借力发力,将自己甩向岸边,踏过倒霉的追随者越水而出。 他抖落一身黑液,那些饱含污染粒子的液体无从对他下手,不甘却只能坠落在地。 而祈行夜依旧是一袭西装衬衫马甲的服务生装扮,马甲将他本就劲瘦的腰身掐得更加漂亮,腰线比例完美,力量与绅士的极致呈现。 他四下望去。 入眼皆是空旷潮湿的石柱,墙面粗糙,光线阴暗冰冷。 比起污染源藏身的巢穴,更像是杀人狂的地暗室。 祈行夜挑眉。 这个结构……他见过。在津门市地下防空洞。 百年前因为轰炸等问题修建的地下防空洞,大多都在后来被重新划分类别,尽量加以利用。 祈行夜一位生死之交是在津门市卖水果的,曾经盛情难却去参观了水果老板的防空洞仓库,因此将当时的布局牢牢记下了。和他眼前的空间结构,极为相似。 ——虽然真实过程是,祈行夜去买水果,等明荔枝时便和老板闲谈,半小时之后,明荔枝赶到,就看到老板抓着祈行夜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引为生死之交。要不是明荔枝拦得快,老板甚至差点和祈行夜拜了把子认哥哥。 明荔枝:四十岁的人认二十的哥哥,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但结构之间,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比如眼前的这片空间,明显更加宽敞舒适,像在修建时就考虑到了使用者的感受。 都到要保命的地步了,还要考虑舒适度? 祈行夜了然。 不用说,是津门饭店了。 即便金玉装饰剥离,依旧能看出曾经的空间层次,正好符合当时津门饭店的设计风格,并且将最好最安全的大块空间都留给了客人,准备为他们的名流宾客服务,在战乱中保证安全。 “徐丽丽一直都藏在津门饭店地下吗?” 祈行夜单手叉腰,悠闲转身看向仍旧在黑液里扑腾的追随者。 有了亮光之后,他也能看清追随者的面容。 一看,乐了。 还算半个熟人。 正是之前在宴会厅外拦住他,不让他靠近徐丽丽的那个矮小男人。 也是他在进巢穴后杀的污染物之一。 祈行夜上下扫视那人两眼,好奇问:“你们还能重生的?” 那人愤愤:“你们这些被规则束缚蒙蔽的普通人,怎么能理解徐女士的伟大……” “好,可以了。” 祈行夜毫不留情飞起长腿,一脚将刚要爬上来的追随者重新踹回黑液里:“商场里劝人信上帝的都没你们烦,左一个伟大右一个神的。啧,我怎么就只看到了一个懦夫?” 追随者张嘴欲辩:“咕噜噜噜……” 他刚沉进黑液,又被祈行夜拽了上来:“所以你们会重生的?” 追随者一昂头,倔强:“我不会告诉你的!” 话没说完,锁链又被放下。 追随者:“咕噜噜噜噜……” 祈行夜拎起来:“会重生?” 追随者:“我不……咕噜噜噜噜噜噜噜…………” 拎起来。 又放下去。 再拎起来。 追随者慌忙惊恐抢答:“你干什么又把我放下去!” 祈行夜摊手:“我也不想啊,谁让你也不说,我只好审讯了。” 说着,他作势又要将锁链放下去。 追随者大惊,连忙死死拽住锁链顺着往前爬,说什么也不想再被放下去了。 “你倒是问啊,问啊!你不问我怎么答!” 祈行夜眨了眨眼,无辜:“可万一你要是个软弱的几次就扛不住,我一问你就说了,那我不就没得玩了吗?” 追随者:“…………” 他咬牙切齿,不敢置信:“你只是,为了好玩吗?!” 奇耻大辱!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摆出宁死不屈的架势呢,结果对方根本就当他是个笑话! 见祈行夜又有放下锁链的架势,追随者大惊,赶紧连连抢答:“对对对!重生,能重生!” “……哦。” 祈行夜瘪了瘪嘴,看起来甚至有些失望。 追随者长长松了口气。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事而庆幸。 见祈行夜的眼眸重新亮起来,梭巡着他一副想要找机会重新逼问的模样,追随者忙不送迭的抢答开口,都不需要祈行夜再屈尊询问,就竹筒倒豆子的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这个追随者是从几年前就跟随在徐丽丽身边的“老人”,所知道的内情不少。 他是偶尔半夜刷猎奇恐怖案件寻求刺激时,无意间看到了徐丽丽做下的杀人案。头颅,开膛,食人猜想,血腥现场……满足了他对力量和掌控欲的所有设想。 他很快就深深着迷于这起连环杀人案,如痴如醉,并在网络上到处翻找着相关讯息。 他甚至找到了一个匿名群,里面一千多人全部都是喜欢连环杀人和猎奇杀人案的。 他们不满足于网络和新闻,更会半夜潜入案发现场或办案小组,偷拍偷拿现场证据,对案件进行猜测,并会想方设法营造出自己是凶手的第一视角,身临其境的去体会。 也正是这些人,告知了他杀人犯很有可能是多年前滨海市消失的名媛,徐丽丽。他们说,如果用和徐丽丽一样的手段去杀人,一定会让徐丽丽好奇是谁干的,引起她的注意。 这个矮小的追随者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杀人,从笨拙到娴熟,用了十七个人。 然后,匿名群里有人找到了他,问:想要见一见徐女士吗?她很欣赏你,你非常优秀。 因为外形和底层身份而一直被人蔑视忽略的他,第一次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为此而激动颤栗,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也从见到徐丽丽那一刻,死心塌地的追随她,被污染,成为污染物,只能靠吃掉人类的大脑和杀戮的行为,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神智。 杀人对徐丽丽和这些追随者们而言,是进食。 虽然他们不符合调查局普遍对污染物的结论,但他们有一点是相通的。 ——无法被杀死。 “我们所有人都属于徐女士,徐女士也属于我们所有人,我们是一体的。” 追随者:“让我们‘活’着的,是聚合体的力量。” 他们所有人,都是同一团软泥上被捏出的泥人,底层地基相通,不过是一株根系上的叶子。 祈行夜确实杀死了他,并且不止一次。 但在死亡后,追随者也只是回归了“根”而已,随后就会很快重新生长成形。 虽然死亡会削弱他的力量,每次“重生”都会伴随一定量的损耗,让他一次比一次弱,但想要彻底杀死他,除非能有人彻底端了整个根系。 也正是徐丽丽存放力量的巢穴。 “但那是不可能的。” 追随者发自内心的诚恳:“你做不到的,你杀不了徐女士,放弃吧。” 他怜悯看着祈行夜:“看在你杀了我几次也算是硬汉的份上,我可以帮忙杀了你,让你不用太痛苦。” 祈行夜皮笑肉不笑,额头青筋迸起:“现在表达感谢都这种方式了吗?” 他作势要踹:“那为了感谢你想感谢我,我决定再杀你一次。” 追随者惊恐:“不,不必了!” 祈行夜冷哼一声,手掌猛地发力将锁链拽起,猝不及防之下,追随者也忽然从黑液中被拽得飞起,冲向岸边。 “咔嚓!” 追随者摔在祈行夜脚边摔得四仰八叉,门牙还被磕掉了两颗。本就力量被多次削减而虚弱的他,顿时疼得眼泪都翻上来了。 但不等他痛呼,祈行夜已经一脚狠狠踩向他,重压在他的心口上让他连喘气都艰难。 祈行夜慢慢弯腰,单手撑在自己的腿上,笑眯眯低头问追随者:“来,还知道什么,都一起说出来。” “正好徐丽丽出远门了,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听你说——你知道千刀万剐吗?” 祈行夜手中的长刀轻轻拍了拍追随者的脸。 他轻笑出声:“我只是听说过,但一直很遗憾没能亲手实验,谢谢你今天愿意满足我这个愿望,自愿让我练手。你放心,你不被片成三千片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看日料店师傅片鱼生那么轻松,人肉应该也和生鱼肉差不多?大概没那么难?” 祈行夜歪了歪头,一脸纯然:“刀法不好,多多包涵,要是下手重了太疼,你忍着点,还有很多片没切呢,死不了。” 冰冷的刀锋从眼前划过,冷得追随者打了个颤,因为祈行夜的描述而不可自抑的开始想象,恐惧突破限度。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忠诚什么追随,虚弱的身体带来虚弱的意志力,让他溃不成军。 “别,别!” 追随者彻底没了先前的趾高气昂,被祈行夜踩在脚底扭曲如蛆虫,痛哭流涕的求饶,知无不言。 果然不出祈行夜所料,徐丽丽会有数量如此庞大的追随者,并非偶然,而是她刻意为之。 追随者越多,他们的力量反哺,就会让徐丽丽的力量越发增强。 她在生意场上的对手,曾经的仇人,平日里对她不敬之人,或只是单纯不喜欢的人,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的杀死吞噬作为养分,清扫自己的道路,她的力量让她所向披靡。 这似乎是正向循环。 但力量越强,污染程度越深,徐丽丽维持神智的难度也越发上升,岌岌可危。甚至很多次,她都会在早晨醒来时,惊恐发现自己在杀人现场,眼前就是被生吃了一半只剩残躯的尸体,而她一身血液,牙缝里还卡着温热肉丝。 她不害怕自己杀人,她只是担心于自己梦游般的状态,是失控前兆。 为了继续在人类社会里掩饰身份生存,徐丽丽只能杀死更多人“进食”,维持神智。 可杀得越多,力量越强,越强就越艰难维系,只能杀更多,更强,更难……恶性循环,没有终点。 徐丽丽选择的方式,就是将自己的力量转嫁给巢穴。 她的强大使得她可以构筑巢穴,利用人类身份做掩饰,用杀人窃取其他人大脑神智的方式,甚至瞒过了调查局的外围专员,多年来没有被发现,成功使得巢穴奠基,力量源源不断的输入。 到了如今,已经很难被真正战胜。 “你可以杀了我们任何人一次,两次,但你无法彻底杀死我们。” 追随者发自内心的疑惑:“ 你不会感到绝望吗?为什么你还在坚持,不是加入我们更轻松吗?” “就算不是这里,在外面的世界,徐女士也有自己的公司,她可以给你钱,很多钱,还有体面的工作,社会地位……你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任何东西,做所有想做的事,不开心了就杀人解闷,也不会有人能对你做什么。” 他迷茫问:“为什么你会拒绝?” 坚持人类的身份,等于可以预料的危险和痛苦,等待死亡惶惶不可终日的窒息感可以令精神崩溃,不知头上的铡刀何时会落下,也不知幻想中被污染被吞噬的痛苦究竟是何种模样。 反而是加入污染物的一方。 不仅没有痛苦,甚至全都是快乐。作为普通人时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轻而易举就会获得,自由自在。 追随者无法理解祈行夜的选择。 祈行夜却知道对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但他只是优雅翻了个白眼,努力不吓到还没有被彻底榨干价值的猎物。 “不好意思,我是人,无论生死也只会是人。并且专门负责杀你这种污染物。” 他呵笑:“我有自己给自己制定的一套规则,该怎么做,我很清楚。不劳你费心。” 追随者缩了缩脖子,不明白但也不敢再继续询问。 但他透露了很重要的一点消息。 “所有追随徐女士的人,都在向这里赶来,你要是想自杀,最好快点。” 追随者:“徐女士受伤了,所有人都在赶来保护她。” 被蚁后召集的送死工蚁。 肉盾,血包,和被利用的工具。 从追随者那里,祈行夜得知了余荼等人的作为,包括余荼重伤徐丽丽,并且还在持续不断的杀死赶来的追随者们。 祈行夜愉快的吹了声口哨:“不愧是我喜欢的3队~” 虽然追随者们仍旧会“重生”,但这个过程缓慢,并且又损耗。 只要能打出时间差,就能为祈行夜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找到徐丽丽的薄弱处。 他虽然紧拽着追随者找到了巢穴核心,但徐丽丽并不在这里。 这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或者说,祈行夜在决定激怒徐丽丽,主动被吞噬的时候,就是在将自己作为诱饵,引蛇出洞。 将徐丽丽从藏身处引出来。 虽然徐丽丽杀了数不尽的人,但祈行夜作为侦探的职业直觉和他对人的了解在告诉他,徐丽丽其实是个懦夫。 几十年来,她都没有勇气面对父母在自己面前自杀的阴影,也正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会借由杀人这样的行为来宣誓主控权,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是强大的。 外界不安全,她绝不会现身。 祈行夜就像是闯入她家里的敌人,他不被控制住,徐丽丽不会现身。 所以他引徐丽丽离开。 声东击西,直取后方老巢。 祈行夜拖拽着追随者,完全将他当做了GPS智能导游,在巢穴核心闲逛起来。 追随者也承认了祈行夜的猜测:“这里确实是津门饭店地下室。” “徐女士受伤后急需掩体,无奈只能选择了这里做巢穴的临时载体。估计也没什么人会跑到地下室吧?” 祈行夜却眨了眨眼:“不一定。” 他真诚问:“你知道商南明吗?著名人工智能机器人。以他那个脑子,我觉得他找到地下室这个答案甚至用不上一小时。” 追随者惊愕,脱口而出:“不可能!” “地下室根本都不在饭店的地图上啊!连出入口都被封死了没有楼梯电梯,其他追随徐女士的人确定过了的。你那个商什么的,他怎么可能做到!” 祈 行夜耸耸肩,怜悯:“井底之蛙啊,没见过天空吧?” 在能力方面能让他佩服的人不多。商南明算一个。 秦伟伟算0.00……001个。 “估计也就这一阵了,我搭档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他摩挲下颔,心情忽然沉下来:“……那不就意味着我要开始工作,不能摸鱼了?” 呜呜!忽然想毒傻商南明,那就可以让他多玩一阵了。 商大郎~喝药了,快趁热喝。 祈行夜遗憾的咂了咂嘴巴,意犹未尽也只能无奈叹口气,开始干活。 活像在游乐园里还要捧着电脑被迫工作的可怜打工人。 沉沉黑液中,商南明忽然顿住了脚步,皱眉。 他莫名觉得背后发冷,像有谁潜伏在黑暗里,想要暗杀他……是祈行夜吗? 这个想法刚升腾起来,商南明就已经将武器握在手中,未曾回身就抬手向后横扫而去。 一声闷哼响起。 血腥味弥漫,覆盖了黑液沥青混合硫磺的难闻气味。 商南明头也没回,继续顶着阻力向前走去,手中武器毫不犹豫的扫向四周,将所有在黑暗中冲向他的东西都斩于刀下。 血腥气渐浓,而他面容冷肃,眉眼无波。 阻力越来越大。 商南明眉头却慢慢松开。 这意味着他找到的是通往巢穴中心正确的路。 从微量粒子检测仪示警,商南明砸开地下室隐蔽的大门,通往更向下的安全堡垒时,就已经意识到,他找到的不仅是祈行夜的方向。 更是污染源的巢穴。 污染粒子浓度最高,危险的最中心。 一路上,他杀了不知多少污染物,但黑液始终没有尽头,祈行夜更是不见踪影。 直到,商南明看到了属于津门饭店的标识。 百年前被留在安全堡垒里的饭店徽章印记,随着岁月被遗忘,和地下室一起被埋没于黑暗。 但那石柱的标识上,现在却印着一个残缺的血手印。 像是谁狼狈虚弱逃窜,踉跄扶了石柱一把,留下手印。 徐丽丽。 商南明平静注视两秒,随即迅速杀死阻挡在身边的污染物,靠近那血液,主动伸手向血手印伸去。 触碰的刹那间,天旋地转。 视野中不再是黑沉沉没有尽头的压抑,而是破败的津门饭店,剥落奢华富丽的外壳,露出墙壁骨架,像坟场。 而远处,模糊朦胧传来熟悉的笑声。 ——“要不,干脆毒死商南明算了。” 是祈行夜。 明明对方说的是如此令人心寒的话,似乎是在背着他谋划暗杀,但商南明却眉头一松,唇边勾起笑意。 找到了,祈行夜。 在外玩得过于开心的小狗,是时候重新作为顾问侦探,该开始工作了。 “阿嚏!” 祈行夜揉了揉鼻子,惊恐看向四周:“卧槽,是因为背后说商南明吗?” 总觉得商南明在看他啊! 这种背后说人被抓住的心虚感,毛骨悚然! 祈行夜咳了一声,心里发虚,更加卖力工作。 他身上的污染计数器在巢穴内已经无法使用,到处都是超高浓度的污染粒子,已经彻底破坏了计数器,让它爆表损坏,无法为他指出污染程度更深之处。 但他也不需要。 祈行夜自己,就是最好的探测器。 他甚至不需要额外多做什么,只需要到处走走逛逛,感受下哪里让他更难受,胸闷气短无法呼吸,就意味着那个方向是污染更深的地方。 祈 行夜无法被污染,污染粒子也就无法进入他的身体。 污染粒子越多,能供他呼吸的空气就越稀薄,如同高原反应,感知明显。 他单手扶着晕乎乎越发沉重的脑袋,玩得倒是依旧开心,完全忽略了身体上的不适,愉快向更深处走去。 绕过七拐八拐迷宫般的地下空间,很快,转角后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祈行夜猛地顿住脚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和外面残破阴暗的空间不同,这片走廊一直通向没有尽头的远方,两侧墙壁贴着米色暗纹壁纸,挂着价值不菲的油画,天花板吊顶精致,昂贵灯饰明亮温暖,地面铺满羊毛地毯。 不像是废弃多年的地下室,反倒像是谁家装饰豪华的别墅。 但在满墙真迹中,却突兀的夹杂着一副幼稚的练手习作。 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三个人,鲜艳的色彩涂抹,父母牵着孩子,快乐的在游乐园玩耍。技巧粗糙,笔触却细腻,完全是情感之作。 角落里,还签着名字:[徐丽丽小朋友,7岁画,“我的爸爸妈妈和我的一天”] 但在更角落处,还有另外一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希望爱女丽丽,一生快乐。] 祈行夜瞬间了然。 这是徐丽丽幼年时的家,也是她成为污染源之后,巢穴的最核心。 没有安全感的人,总是想把自己藏进最让自己感到安心之处。 徐丽丽从父母死亡开始,就再也不会有安全感,她认为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幼年时的记忆,因此将它珍而重之的放进了自己巢穴深处。 祈行夜勾了勾唇,呢喃出声:“所以说,不要让人看透你的思想。” 在看到徐丽丽如此宝贵这幅画时,他也忽然明白了巢穴中最重要,最有可能承载污染源徐丽丽的力量,成为所有污染物力量“根系”的,到底是什么了。 徐丽丽父母的尸体。 在父母跳楼自杀后,徐丽丽并没有任由父母的尸体暴露在外,也没有让任何人带走她的父母。 她亲自,捧着父母尚且温热的血肉,一起失去了踪迹。 也没有人再看到过徐丽丽父母的尸体。 尸体呢? 答案就在这里。 ——在巢穴中,成为了巢穴建造的地基。 祈行夜单手插兜,愉快的哼着歌,踏上了走廊,沿着铺满地毯的走廊向更深处走去,任由走廊外的黑雾逐渐四合,掩去自己的身影。 既然是徐丽丽印象中的幼年生活,那就是她家的别墅。 而好巧不巧,祈行夜记忆力极佳,过目不忘,他清楚记得档案里被一笔带过的徐丽丽幼年成长经历。 包括那间别墅。 也正是后来,那些被徐丽丽逼得跳楼自杀的商业伙伴们,被发现尸体的那间别墅。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既然如此,那她父母的尸体,就应该被摆在父母的卧室里。 就像很多年前,一切还幸福时的那样。 好像只要她躲进巢穴里,就能遗忘外界的痛苦。 祈行夜低低笑出声,眸光冰冷。 “懦夫……” 他推开主卧沉重的大门。 “吱嘎——” 两道身影,就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背对门口。 一男一女,西装套装,沉稳温婉,相依相偎。 和照片里徐丽丽父母的背影,一模一样。 祈行夜抬手做出开枪的动作,指向那两人的背影,眯起单只眼做出瞄准的模样,他轻笑着启唇为自己配音:“砰——!” “找到你了,徐丽丽。你藏起来的地基。” 长刀滑落进手掌被紧紧握住。 他迈开长腿,向那两具被人为摆放出姿势的尸体,高高举起长刀—— 瞬间,远在巢穴另一端的徐丽丽有所感知,她猛然回头,横眉立目面容狰狞狂怒。 “你敢!” 声音顺巢穴传来,怒吼声在耳边炸开。 祈行夜却仰头哈哈大笑。 厉光闪过。 长刀重重落下。 “噗呲——!” 两具早已经死亡几十年的尸体,很快就在无数道接连不休的交织刀光中,被劈斩成碎肉,缓缓倒下。 但不等它们落地,就忽的快速从指尖向上溃散成灰烬。 风吹过,灰烬纷纷扬扬。 快速疾冲回赶的徐丽丽目眦尽裂。 悲鸣声撕心裂肺。 “啊啊啊啊啊啊!!!”:,,. 章节目录 第69章 徐丽丽发了疯一样向巢穴深处奔跑,拼了命要在祈行夜损毁尸体之前抵达。 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年轻纯粹的青年竟然有层层心计,她以为自己捕获了对方,却没料到,分明是自己踩进了圈套。 调虎离山。 狐狸,才是猎人! “砰!” 沉闷枪声忽然响起。 徐丽丽疾驰中的身影重重一顿,身形晃了晃直向后退开几步才勉强稳住。 她愣了下,缓缓低头,却见自己胸口破开大洞,冷风从血洞呼啸穿过,冷得心脏仿佛都被冻住失去知觉。 姜黄色胶质块从血洞脱落,黑液化开。 随即……有鲜血,从洞口缓缓流淌下来,染湿了衣衫,滴落在地。 徐丽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另一人的笑声却低低响起,昳丽磁性,繁花斗艳。 余荼单手叉腰,肩扛重型发射器,从容自黑暗中步来。 微弱光亮一点一点照亮她的容颜,红唇如火焰燃烧,驱赶巢穴阴冷。 “喜欢吗?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余荼挑眉:“从看到你的档案时,我就已经决定好了要送你的这份礼物——对坦.克型重型30口径污染类穿.甲.弹。” 她拍了拍自己身后背着的大型长方箱子,笑意盈盈:“别客气,像这样的穿.甲.弹,我为你准备了五十发。” 一枪打不死,就两枪,不行就三枪……直到杀死对方为止。 余荼只相信力量。 而恰好,这是本就被余荼和祈行夜接连重伤后虚弱的徐丽丽,所最缺乏的。 她抖着惨白嘴唇,气得想要立刻冲上去撕碎余荼,但又在对方漫不经心垂眼扫过来的一眼中,忽然被那双眼眸的冰冷杀意所震慑。 徐丽丽咬牙切齿:“你到底要什么!开个价!” 她心急如焚,只想尽快解决棘手的余荼,赶往父母尸体所在之处。 余荼故作讶然:“我以为你知道?” 她勾唇,微微垂下浓密眼睫:“我想要的,就是你。” “你的命。” 与话音同时呼啸而来的,是另一发□□。 空气发出尖啸声,风中硝烟弥漫,厉风刮过如刀割。 徐丽丽一惊,赶紧捂着伤口狼狈躲避。 但余荼早有预料,另一手已经迅速拔出枪支,连看都不看立刻抬手连射,追寻着徐丽丽的步伐留下一连串弹痕,碎石迸飞。 清空一发弹夹后,余荼也已经看清徐丽丽的行动模式。 她目光紧随着对方凝神细看,眯起眼眸如同瞄准镜,很快判断出对方将要做出的举动,先一步开枪封锁对方的行动。 预判之下,徐丽丽左冲右突也无法冲破子弹交织的天罗地网,反而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形容狼狈,再也看不出曾经高高在上的傲慢。 而被固定住了位置后,余荼重新将□□对准了她——“砰!” “砰!砰砰砰!” 足以射穿坦克装甲厚钢板的□□,根本不是寻常人的血肉之躯可以防得了的。 即便是拥有无限再生能力并不能被真正杀死的污染源,在接连不停的数发攻击下也无计可施,在被封锁了所有逃跑路径的情况下只能硬抗。 闷哼声被炮弹声遮盖。 徐丽丽身上很快多出数个硕大模糊的血窟窿,越来越多的鲜血汩汩流淌,作为保护外壳的黑液完全被击穿,真正伤害到外壳下的躯体。 余荼猫戏老鼠般看着徐丽丽狼狈逃窜,但枪炮始终未停。 炮筒强大的后坐力与□□威力相仿,一下下撞击在余荼的肩膀上,很 快就将缠绕着绷带的肩膀手臂磨出血痕,伤势狰狞血肉模糊,就连骨头都像是碾碎了一般疼痛失去知觉。 疼痛却只为余荼带来更加飙升的肾上腺素,她咧开唇角,眼眸明亮疯狂,无比享受战场上的敌对厮杀。 徐丽丽越是挣扎想要逃跑,余荼神情便越是愉快恣肆,甚至低低笑出声喉咙震动。 “你应该很喜欢生死游戏?” 余荼问:“从前你杀死那些人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快乐吗?他们死前,也像你现在这样在挣扎吗?” “他们有没有求过你?那你呢,徐丽丽。” 余荼勾唇,前倾身躯如恶魔低语:“你要求我吗?” “求我饶过你一条命。” 她眸光冰冷,居高临下看着满身血污狼狈的徐丽丽,声线冷意带笑:“说的好听些,说不定我就会饶过你。怎么样,徐丽丽,要为自己早该死了的那条命求饶吗?” 徐丽丽躯干布满硕大弹孔,甚至可以透过洞口看到她身后的景象,四肢也俱被穿.甲.弹炸碎迸飞,她连站立都做不到,只能在地上爬行,身后留下长长一条血迹,满地碎肉骨茬。 余荼像是故意为之,并没有一击到位,而是一寸一寸,用炮弹碾碎徐丽丽的双腿双手。 从脚腕到膝盖,再到大腿,髋骨,从手腕到手肘,再到肩膀,锁骨。 徐丽丽的伤逐步向上,又在力量的支援下重新长出新的肢体,然后再被轰碎,再生长……无穷无尽,痛苦叠加,被无限扩大的疼痛逼得几不欲生。 她愤恨抬头看向余荼,恨不得撕碎对方。 徐丽丽终于意识到,她遭遇的这些人,和以往的警察截然不同。 但是已经晚了。 曾经她高高在上,溜得那些办案人员团团转看笑话,看他们在规则的限制下,即便愤恨也不得不压制悲愤按照规则行事,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逼得他们发疯崩溃甚至自杀,以此取乐。 而现在,余荼将她曾对办案人员做的事情,还给了她。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徐丽丽嘶哑低吼,痛到冷汗津津青筋迸起:“你们不是警察,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不是官方的人吗,不是有一堆繁文琐节要遵守不能伤害平民吗?你怎么敢!” 她试图动摇余荼,趁机找出可以逃跑的时机。 余荼低低笑出声,阴影笼罩下,神情莫辨。 “谁说,我需要遵守规则的?” 她昂了昂下颔,眸光冰冷蔑然:“我本身,就是规则。” 话音落下,新一轮攻击再次开始,穿.甲.弹毫不留情的射.穿徐丽丽,被击穿污染保护外壳的污染源很快就血肉模糊,不辨原本模样。 满地散落弹壳。 余荼长腿重重踩住模糊一团人形血肉,战靴毫不留情碾磨压住人形的心口处。 徐丽丽已然没了生息,只剩一张脸还算是完好,死不瞑目。 余荼咬住枪柄,利落将身后箱子打开,快速单手装填穿.甲.弹。 她从不畏惧自己的任务目标,无论是怎样危险的东西。 但她同样不会小看污染放松警惕。 五十发穿.甲.弹是单兵全武装负重的极限,但不是对污染的极限。 从与商南明汇合并踏入污染巢穴之后,余荼的神经始终紧绷不曾松懈。 她快速填装完毕,炮筒再次对准脚下已经变成一滩烂肉的徐丽丽。 但就在那一刹那间,一直“死亡”的徐丽丽却猛地起身冲向余荼,瞬间发难,表情狰狞嘶吼着直撞向枪炮口,在动作间被力量快速修复重生的手臂重新从血肉烂骨变得完整,下一秒,被她毫不犹豫的猛塞进炮筒。 生生堵死了枪炮,以断手的代价杜绝了从此刻往后被重击的可能。 与此同时,血肉骸骨也在风中快速恢复人的模样,满身血液却被泼洒向余荼。 浓稠发黑的血液妨碍了视线,扰乱余荼视野内对战况的判断。 半秒钟的停顿。 却被徐丽丽准确捕捉到。 她五指紧勾成爪,恶狠狠抓向余荼心口想要破开皮肉掏出心脏——和污染物不同,身为人类的余荼不会有再生的机会,一旦心脏离体便是死亡。 厉风从耳边刮过。 爪尖斩断发丝。 余荼果断向斜向侧身偏移几度,堪堪让本应该落在心脏的利爪抓住手臂,几乎是瞬间,“咔嚓!”清脆骨碎,结实手臂被徐丽丽大力捏碎。 疼痛令她微微蹙眉,却手中动作不停,另一只尚没有被妨碍的手立刻抽出匕首反手插.向徐丽丽后心口,刺破皮肉的触感传回时便大肆翻搅,将徐丽丽心脏搅得稀巴烂。 徐丽丽猛地晃了晃,在余荼耳边闷哼一声。 余荼眯了眯眼,勾唇笑了。 对方想要攻击她的时候,靠近也带来了最有利的时机。 但有过先前的教训,徐丽丽不敢恋战,比起自己,她更记挂的是落在祈行夜手里的父母尸体。 ——那不仅仅是父母,更是巢穴基点,她和所有追随者力量的地基,保证他们不论受到怎样重伤都能再次复活的基本。 徐丽丽咬牙恨得眼睛出血,但仍旧不管不顾迅速向后退开,硬生生任由余荼搅烂她的心脏,拼着一身重伤快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手捂着被开膛破肚流淌出肚子的脏器满身狼狈,直向后跃去十几米才敢停下喘息,恶狠狠瞪向余荼,似乎要把余荼的长相刻进骨髓里不可遗忘的仇恨,待来日再复仇。 余荼刚有动作,作势要追向徐丽丽,她就迅速转身冲向阴暗更深处,豁出去什么都不要了也要冲破余荼的武力封锁。 黑液随即迅速从四周墙体地面涌出,试图牵绊住余荼。 风从耳边迅速吹刮而过,喘息时鼻腔内都是血腥气味,喉咙堆积血沫连吞咽唾沫都疼痛如刀割。 徐丽丽再也不顾上自己的外形,甚至不再耗费力量去维持自己的人形,任由自己化成一滩黑液,像一团高温下融化的沥青团,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往祈行夜所在的巢穴核心。 这本应该是她的巢穴,她的地盘!她才应该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 却没想到,在祈行夜几人的妨碍下,竟然硬生生拉长了她的路程,让她连来去都不再自由,到处都在和她作对。 徐丽丽恨得面孔狰狞,融化的面皮在黑漆漆一团的沥青中被拉扯,变长,失去本来的模样,从前漂亮美艳的脸如厉鬼可怖。 但突然间,徐丽丽只觉大脑“嗡!”的一声,眼前顿时一片空白,像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 连同她,也死亡。 像高压电流下无限接近死亡的颤栗,身体和力量在疯狂示警,提醒危险的靠近。 她猛然顿住脚步,从半空中坠落摔向地面,发出重响。 所有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止,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徐丽丽眼瞳紧缩成点,不可置信。 随之而来席卷大脑的,就是狂怒。 力量在溢散,她彻底失去了人形,化作一地粘嗒嗒的黑液,只能顺着地面墙壁蠕动,力量被大大削减,甚至她能感觉到,自己和追随者们的联系都在被迅速斩断。 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隔绝信号。 原本应该提供保护的巢穴,却反而成为了困住她的牢笼,让她跑不掉也无法向外发出求助,使得追随者们前来救她。 但仍旧有最后的执念在让徐丽丽坚持,爬也要爬到核心! 祈行夜手中双刀同时狠狠落下,毫不留情从当中斩劈开两具尸体,亲眼看着那两具本就已经死亡并存放几十年之久的尸体,就在自己眼前慢慢从椅子上滑落,摔碎成满地碎肉。 然后,灰飞烟灭。 阴冷的风从身后吹来,危险在靠近带来示警,阴恻恻视线盯死了他的后背。 冷意顺着脊骨上窜。 祈行夜顿了顿,不曾回身也知道究竟是什么。 他慢慢直起身,笑眯眯回望身后走廊的尽头:“来晚了啊,徐丽丽。” “当年你父母跳楼自杀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和今日一样,去晚了,没能救回他们?” 祈行夜看着连人形都没有的一团黑色,却已经料定对方的身份,轻笑着将言语化作尖刀:“不过也有可能,你父母根本就不在乎你,看,他们连死亡都不带你,根本不想要你。” “你很喜欢你的父母,但看起来他们一点也不爱你呢,徐丽丽。” 祈行夜轻笑:“那是你悲剧一生的开端吗?可悲又可恨的污染源。” 那团黑色死死盯住祈行夜,硕大赤红的眼球在黑色中转动,艰难看向祈行夜身后。 昂贵的丝绸羊毛地毯上,只剩下散落的灰烬。 那两具早已经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尸体,却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被抽离的,还有自己的力量。 废弃的建筑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地面在晃动,目之所及之处的所有景象都在摇晃中破碎扭曲变形,像接触不良的屏幕,一道道拉开雪花斑点。 失去人形的徐丽丽怒吼,呼吸急促,焦急到无法掩饰。 祈行夜同样发现了这个事实,他微皱眉,随即了然。 笑了。 “你的巢穴,在坍塌。” 长刀在空中划过一圈重新落进修长手掌,祈行夜迈开长腿,帆布鞋踩过昂贵地毯从容走向徐丽丽。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为你可悲又充满杀孽的一生做个最后总结?” 祈行夜歪了歪头:“不过,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说太过分无法实现的遗愿。那会让我很难做啊,毕竟我是这么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善良好人。” “但我可以保证,如果你写的是认罪书,写清楚你杀的都有哪些人,尤其是还没有被找到的那些……” 他笑眯眯点头:“那我一定替你把它写进档案陈词总结里。你会灰飞烟灭,但你说的话怎么也算是保存了下来,也算你来过人间一趟,怎么样?” 太多尸体被吞噬当做肥料。 除了徐丽丽,不会再有第二人知道死亡的究竟都有哪些人。 但那些被标记为失踪的人……还有家人朋友,在苦苦等着他们回家,在绝望中盼望他们的消息,日复一日的煎熬。 未记录案件不会有专员负责受害者家属的通知工作,它只会被隐没在黑暗中,锁进调查局局长林不之的柜子,石沉大海。 但祈行夜,他想,最起码要让那些家属们知道一条死讯。 彻底放弃,总好过在无望的等待中一次次燃起希望又失望的痛苦折磨。 为此,他愿意晚杀徐丽丽几秒。 不过徐丽丽并不配合。 反复被伤害又重生,她的力量被削减得厉害,原本被杀人进食行为压制的污染影响也卷土重来,将她拖进异化进程,思考能力在快速消散。 就像被压缩加快了进程的阿兹海默,大脑在失去对过往的记忆,模糊认知,反应能力下降,厚重雾气弥漫了大脑,切断与神经的链接,最后彻底变成一团浆糊,再不能记住任何人类的事情,也无法思考。 没有了压制,异化进程迅速推进,不过短短一分钟就凶猛破坏了大脑。 唯一仅剩的意识,就是——杀了祈行夜!杀了他! 最后的念头反复在徐丽丽脑海中反复回荡,像卡带的复读机,却一遍遍反复加深仇恨。 她赤红着硕大眼珠,异化的声带粗粝难听:“想都别想!” “杀了你,杀了你,你怎么敢,怎么敢啊啊啊啊!!!” 那一团巨大的沥青图案迅速炸开,喷溅到走廊四面八方,将祈行夜唯一的离开路途彻底封锁,像一张被张开的网,将整段走廊都囊括其中。 黑色快速沿着地面和墙壁蔓延,迅猛冲向祈行夜,汇聚成石油般粘稠黑色的海洋,咆哮试图吞噬他。 但徐丽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不受污染影响。 祈行夜无法被污染。 眼前这副换到寻常调查官身上必定死亡的局势,对他来说却只是因为污染浓度升高而呼吸困难。 他迅速重新调整呼吸节奏,同时不躲不避反而快速冲向徐丽丽,将两者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迫不及待要将对方斩杀于自己刀下。 海上面对风暴时,如何能快速冲出困局? ——冲向风暴! 祈行夜的眼眸过分明亮,太阳燃烧在他眼中。 双刀灵活如臂指使,迅速在那团沥青本体上留下纵横交织的道道伤痕,而所有刀伤都交汇于一点。 在异化前是徐丽丽心口的那一处。 反复重击同一点之下,污染源的防御也变得薄弱,出现裂纹。 祈行夜仰身向后,深吸一大口气,酝足了力量灌注于手中双刀,随即扬手利落投掷向已然薄弱的污染源心口。 长刀划破空气发出刺耳尖锐爆鸣声,裹挟万钧之力如雷霆震怒,不可抵挡的冲破所有黑液的防护,直抵徐丽丽身前。 空气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一秒,两秒…… ——“砰!” 巨响如山崩地裂 地面颤抖,建筑摇晃。 黑色一团的沥青从被射中的那一点开始猛地炸开,黑液飞溅墙壁。 徐丽丽的脸,从黑液中慢慢浮现,表情空白呆滞,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她的“躯干”被那一刀开膛破肚,炸开外皮,露出内里的血肉,惨白骸骨支离破碎于黑液。 而噗通,噗通…… 心脏在跳动。 就在祈行夜眼前。 他勾了勾唇角,满意点头,却动作不停直冲向徐丽丽。 如一阵厉风刮过,便已经撞进沥青团被炸开的中央。 黑液随即将祈行夜包裹。 重伤之下,污染源本能在向所有污染物求救,要求所有力量都向污染源集中治疗,不论是污染物还是巢穴的力量,都在被抽离,输送进污染源体内,修复它的伤口,复原时也将“杂物”祈行夜一并封了进去。 巢穴外,高处狙击的陈默忽然手指顿了顿,皱眉看着瞄准镜里的追随者像是突发疾病一般,还不等他射杀,就已经软软瘫倒在地。 路边行人惊呼围绕过去,不明所以想要施救。 却见追随者眼瞳逐渐涣散,身躯在地面上慢慢融化,像高温下被快速抽去所有水分而变成满是皱褶的干瘪人干,又失去人类外形,化成一地黑色液体。 路人惊恐尖叫四散。 不仅是这一个追随者,同样的事情降临在所有追随者身上。 原本正和聂文扭打在一处的追随者突然僵住动作眼珠发直,浑身血管迸起,黑色丝线蛛网般将他笼罩,直愣愣就像僵尸一动不动。 聂文还以为是追随者又想做什么,皱 眉警惕向对方伸手,想要趁它病要它命。 然而下一刻——“砰!” 追随者猛然炸开成一团黑色的血雾。 碎肉血液兜头洒了聂文一身。 变成黑血人浑身狼狈的聂文:“…………” “佛祖原谅它!”他咬牙切齿。 “噗!” 白翎羽嗤笑:“原本就不聪明,这下更傻了,聂文。” 她身姿轻盈如雀鸟振翅引吭,脚尖轻点在高空的水晶灯和墙壁凹槽处,如一片羽毛翻飞,轻易将高空制空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对地面出现的所有追随者毫不留情的打击。 视线漠然扫过去的同时,枪已开火,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追随者打成了筛子。 但很快白翎羽就发现,出问题的不止是聂文那里的追随者。她视野内的追随者,同样在融化,消失。 像原地蒸发,无影无踪。 白翎羽愕然,随即高兴笑了起来:“是队长!她一定是对徐丽丽做什么了,队长找到了目标!” 她昂头,骄傲哼了一声,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嘟囔道:“那个祈什么的,也不怎么样嘛,这就不行了?果然赢下这一局的还是我们3队。” 她笑得眉眼亮晶晶的,心情好得左右摇晃哼起了歌。 身为狙击手,听力敏锐的陈默:“…………” 我听到了。 他本想说,你没有证据证明是队长做的而不是祈行夜,毕竟虽然不清楚对方实力,但既然商南明选择了祈行夜就证明对方一定有过人之处,很有可能是祈行夜杀死的徐丽丽。 但想了想,陈默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说了也劝不动翎羽,反而会被骂。等队长回来,答案自然见分晓。 祈行夜并不知道巢穴外的情况,他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徐丽丽的“心脏”里。 趁着沥青团打开一瞬,祈行夜快速进入了它的内部,任由自己被封闭进心脏里,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剩“咕咚,咕咚……”沉闷黏腻的跳动声。 他摸向后腰处,从战术背带里抽出另外两把长刀,屏息让意识下沉,完全摒弃了视力,仅依靠听觉和感知在黑乎乎一团的沥青中前行,寻找心脏的所在。 正如商南明曾告诉他的,污染物在堕化后不会再有意识或人性,只剩下吞噬的本能,想要破坏世界。 污染物所有的防备,都是对外的,外表坚硬如铁,内里却柔软毫无防范,为吞噬和同化做准备。 祈行夜却反而利用了这一点,主动让自己被徐丽丽吞噬,然后在它内部作乱,翻江倒海。 长刀挥舞割伤之处,那些黑色立刻像是受惊而反应剧烈的神经,开始挤压蠕动努力想要排除杂质,同时本能抽调力量保护最重要的核心。 力量的洪流输送向心脏。 却反为祈行夜指明了方向。 他快速沿着洪流一并向前,很快就摸黑找到了“心脏”所在。 与人类失去心脏无法存活类似,眼前的污染源徐丽丽,同样有自己“心脏”。它惧怕在受伤,因此将自己所有的致命点和薄弱处都从四肢百骸抽离出来,集中汇聚成了“心脏”。 砍掉头颅,割破动脉,刺穿肺部。 这些会令寻常人死亡的伤势,对徐丽丽来说也不过是修复后就完好无损。 唯有心脏,因为被层层加强和后退,反而成了无比脆弱之处。 现在却在祈行夜身前跳动。 确定位置的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出刀狠狠捅向心脏。 还不等高兴的徐丽丽突然间停滞,剧痛从庞大身躯内部最核心处迅速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像一只大手有力的紧紧抓握住它并收紧试图捏碎。 它颤抖着不可自抑的长大了“嘴”,嗬嗬嘶声中目眦欲裂,察觉到自己与力量之间的联系被斩断的事实。 “啊啊啊啊啊啊——!!!” 黑液翻涌,无序撞击着四周墙壁,痛得满地打滚试图将身体内部的疼痛根源甩出去。 它扭曲了仅剩的脸皮,嘶吼:“滚,滚出去!!” 无论怎么想它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吞噬的猎物不仅没有成为它的一部分,为它输送养分,反而让它越发虚弱,被快速削弱力量。 祈行夜听到了徐丽丽的嘶吼,但他并不在意,反倒欣慰点头。 敌人害怕,就说明他找准了方法。对方越不想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 如果不是场合位置不对,他甚至想要吹起口哨。 祈行夜手中长刀不停,反倒更积极的在污染源内部搅了个翻天覆地。 四周黑液只能稍微阻碍他动作的速度,却根本阻止不了他,所有冲他而来的黑液都被他斩断在刀下,团吧团吧随手扔到了一旁。 足足有一人高的“心脏”很快就被他剁了个稀巴烂,细碎程度仿佛是剁肉馅。 在确定“心脏”奄奄一息,不再有任何能够反抗和重生的可能后,祈行夜这才将目光转到另一侧的外壁。 虽然他很想继续下去,彻底将徐丽丽所有重生的可能斩断,破坏地基,奈何他是人类。 需要呼吸。 而污染粒子过于浓郁的空气,显然无法为他提供更多氧气,更别提他现在是在污染源内部。 祈行夜的肺部隐隐作痛,已经有窒息的症状出现,力道逐渐下降手脚酸软。 赶在窒息影响动作之前,他快速选定了外壁一处,长刀连击同一点。 裂纹蔓延。 外壁很快被砸开细小孔洞。 微弱的光线连同空气一同涌了进来。 祈行夜一鼓作气,长刀快速连击——“嘭!” “哗啦!” 污染源被从内部砸穿,祈行夜连同黑液一齐从破洞处被冲了出来,砸向地面。 他就势在地面翻滚几圈缓冲力度,迅速站起身紧盯向污染源,并未因自己的计划顺利推进而放松警惕。 污染源已经顾不上祈行夜了。 重伤之下,污染源的力量被迅速削弱,不得不更加狂暴的从外界寻求力量补充,不仅是污染物,更是巢穴,所有散落在外的力量都在快速向中央收拢,第一优先保证污染源的存活。 巢穴深处,被虚构出的童年别墅温馨场景在迅速破碎坍塌,在哗啦啦重叠的碎石滚落声中剥落漂亮的外衣,露出阴冷破败的真实内里。 甚至就连地下室的石柱都在碎裂声中折断,重新融化为黑色液体,失去被构筑的形状,力量不足的支撑下不得不退回原本模样,散落成污染粒子,随即又被污染源毫不留情的吸收。 祈行夜周围的场景在摇动着破碎,像失效的障眼法,眨眼间便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旷野。 他站在黑暗水潭中央,阴冷的风从旷野远处吹向他,吹刮起发丝衣角。 而在他脚边,一张张死不瞑目,青白灰败的死人脸,浮在水面上,无神的涣散瞳孔不甘心望向他。 碎肉和骸骨堆积在祈行夜脚下,在水潭泛起血沫。 四面八方是死一样的寂静,唯一能听得到的,只有呼啸风声。 像整个世界将他遗弃于黑暗。 祈行夜眼眸沉了沉,迅速冷静下来,握紧手中长刀,他目光平静看向四周,。 远处的山岚在移动。 一团黑色在雾气隐没中迟缓远离,仿佛是错觉。 却没有被祈行夜错过。 那根本就不是山, 而是彻底失去了神智,堕化后只剩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污染源徐丽丽。 屈从于更强力量的污染源意识到自己不是祈行夜的对手,被重击打怕,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只惶恐想要撤退,远离危险的更强者。 “徐丽丽。” 祈行夜平静,冷声喊出对方名字:“你打算去哪?” “想继续逃?你以为,你还能逃去哪?” 祈行夜向前迈出一步,手中长刀拖行划过水潭,带起一阵涟漪,波荡向四周荡去,平静水面破碎。 他余光扫过,便看到自己脚下的水潭已然消失,被他踩在脚下的,分明是尸山血海。 一座用血肉尸骸堆积成的高山。 人们破碎的身躯僵硬腐烂,骷髅与青白面孔交织,一具具尸骸被开膛破肚,肠子脏器流淌向下又凝固。 这些都曾是死在徐丽丽手中的人,他们保证了徐丽丽十四年来保持神智,没有堕化,依旧以“人”的身份隐蔽存在于人类社会中,在无人可知的黑暗中,继续她残忍的杀戮,继续堆积尸山。 徐丽丽的最核心,早已经变成了杀戮。 这便是,它最深处的薄弱处。 在剥落一切外壳和保护之后,赤.裸.裸呈现在祈行夜面前。 他平静收回视线,暴怒到极致反而只剩冷静,清晰看到污染源遮蔽在雾气后的轮廓。 “你一生都在逃避,以为可以用杀人证明你的强大。但是徐丽丽,可笑的幻想也该醒了。” 长刀被抛向半空又被祈行夜精准接住,他反向握刀,高举起长刀,随即重重刺向脚下尸山。 快到锋利眸光在半空中留下残影,拉长又如刀光划过。 长刀深深没入尸山。 片刻安静后,旷野颤抖。 大地碎裂,尸山扑簌簌向下坠落进无边黑暗,一直蔓延到远处的污染源,将它一并扯进更深处的黑暗。 污染源惊恐哀嚎。 完全失去人形,只剩无数身躯力量融合后的巨大黑色怪物在挣扎,却已经彻底被祈行夜逼进了死路。 “为……” “为什么。” 异化后的声带嘶哑:“你为什么,拒绝,我,你是,什么究竟,不可能,你还是人,不可能,怎,人,能可可可可可可可可——” 最后的神智恍然如风化的岩石,风一吹,便化作灰烬散了。 剧烈晃动中,祈行夜仰头,任由风吹起他的衣角,在身后猎猎翻飞。 他眯了眯眼,看着身形庞大的污染源在自己面前破碎,重新化作污染粒子,纷纷扬扬落下。 如冬日里盛大的落雪。 祈行夜勾唇:“怎么不可能?” “你是污染,而我,刚好是狩猎污染的人。” 杀死恶徒的最好方式,就是比它更恶,下潜向更深的水潭。 成为黑暗中的黑暗。 祈行夜轻轻笑了一声,转身,闲庭信步般在风中落雪前行,将崩塌的尸山和污染源都摒弃在身后,拂衣而去。 迈向光亮下的世界。 当他跨过某一处时,就像突破了看不见的那道防线,在清脆的“咔嚓!”声中,重新回到了尚未彻底坍塌的巢穴。 祈行夜漫不经心抬眸,漠然看向前方。 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缓缓映入他的眼眸中。 那人脚下踩着瘫软在地烂泥般的污染源,手中枪口始终指向污染源,脚边散落数不尽的弹壳。 ——在祈行夜潜入污染源最核心处之时,外部同样有一场战斗。 祈行夜脚步顿了下,在认出那道熟悉背影的刹那间,冷意从眼眸中迅速褪去,出鞘的锋利重新隐没。 像暴露在太阳下的冰凌,冰冷外壳消融。 他重新笑了起来,低低笑出声:“官人。” 商南明回身,平静看向出现在身后的祈行夜:“回来了。” “玩得开心吗?” 只字不提自己在外部的支援。 真切的笑意重新染上那双丹凤眼,祈行夜恍然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温暖重新将他包裹。 似乎有商南明在,就永远有人为他兜底。 不论他翻江闹海改天换地,商南明也永远会站在他身后有力支撑的安心感。 祈行夜笑着弯了弯眉眼,行走间紧绷的神经和肌肉慢慢回缓。 “嗯,很开心,畅快极了。” 久违了的舒展筋骨,长久睡眠后难得一次的苏醒,重新活络放松。 无人知道,那片黑暗水潭深处,究竟发生过什么。 出现在这里的,依旧是那个经营着半死不活小侦探社的祈老板。 一切如常。 祈行夜双手插兜,悠闲走向商南明:“商大官人怎么会进入巢穴?你不是应该在饭店吗?” 商南明目光落在祈行夜身上,上下扫视确认他的伤势情况。 然后才平静开口道:“我若再不来,就有人想要毒死我了。” “?谁这么大胆?” 话刚出口,祈行夜就卡了下壳。 脑子终于追上了嘴,帮他回忆起之前的所作所为。 貌似……他嫌弃有商南明在身边会束手束脚玩不开心,所以说,要,毒死,商南明,来着。 脑子:来,我帮你回忆。 祈行夜:“…………” 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巢穴。 商南明气定神闲看着祈行夜,从容等着他反应过来。 几秒之后。 “!!!” 祈行夜大惊:“商大郎……啊不是商大官人!天地可鉴啊!我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在外面没有西门庆的,怎么会干出毒死你那种丧良心事呢?!” 他一口咬死:“肯定是你听错了!” 商南明挑眉,却越过祈行夜,看向他身后。 余荼一身血污伤势,扛着炮筒,从容缓步走来,笑意盈盈如春水。 身为战士的敏锐度,足够让她听清两人的对话,却故作不知的笑着问祈行夜:“3队的案子是不是很有趣?怎么样,祈行夜,要不要加入3队?” “商南明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余荼笑得意味深长,却是注视着商南明说的:“商南明多无聊,你不想与3队共事吗?” 祈行夜悚然回身,挤眉弄眼努力向余荼打着眼色:啊啊啊啊啊快别说!再说下去商大郎就快要炸了! 你怕不是火上浇油吧! 却听商南明的声音施施然从身后响起:“嗯,西门庆来了。” 祈行夜:“…………” 他僵了僵,迟缓转身。 在重新看向商南明时,祈行夜一双狗狗眼饱含热泪可怜又无辜,真挚得如同发自肺腑的深情呼唤:“商南明——我只喜欢你!” 余荼挑眉,兴味盎然看热闹。 商南明重重僵在原地。 他一张俊容冰冷平静如常,眼瞳却紧缩。 “你相信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最喜欢你!没有别人!” “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啊不对,跑歪了,再来。” “你是我的命中注定,灵魂伴侣,商南明!” “没有武大郎!没有西门庆!我怎么会忍心毒死你呢?我这么爱你,看!为了你我都可以拒绝3队,什么余荼?不认识!” 祈行夜正努力想办法平息商大郎的愤怒,搜肠刮肚深情表白,坚决要把这件事翻篇。 也因此,他没有抬头看一眼商南明的神情。 那双眼眸沉沉而专注,倒映出的,都是祈行夜的身影。 “嗯。” 商南明打断祈行夜:“我知道了。” 祈行夜感动的松了口气:“没错!一定是你听错了。” 商南明眉眼平静,微不可察的柔和笑意闪过。:,,. 章节目录 第70章 祈行夜捣毁了污染源的内核,让本应该无限重生修复的污染源,像被摘除了发动机只剩外壳。 污染源残存的力量少得可怜,缓慢的修复根本赶不上庞大身躯被破坏的速度,奄奄一息在商南明战靴下苟延残喘。 只剩一双赤红眼球漂浮在只剩外皮的黑液里,死死仰视盯着商南明,憎恨与恐惧交织。 祈行夜正为安抚下了商南明而美滋滋,转身向余荼小声抱怨她怎么火上浇油,他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被商南明杀了。余荼笑而不语,意味深长。 也因此错过了污染源对商南明高到不寻常的仇恨。 就在祈行夜深入核心时,在他所看不到的外界,商南明枪火不停,彻底封死污染源逃窜路径,硬生生将它留在原地不得动作长达十几分钟,不得反抗。 商南明完全摒弃自身安危,不吝啬弹药,打空了所有子弹,自行斩断了退路,任由自己陷入没有弹药支援的困境。 满地弹壳,伤痕累累。 内外夹击使得污染源彻底失去了反击可能,它的力量因祈行夜而迅速下降,受伤速度与伤势深重却因商南明而迅速飙升,破坏和修复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直到,濒临死亡。 “我,不会,死……” 污染源磕磕绊绊,低哑嘶声:“世界,不死,我,永存。” “你,奈,我,何。” 商南明垂眸,眸光平静如看死物。 祈行夜挑眉回身,言笑晏晏:“哟,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我打的还不够狠啊。” 他挽起衬衫袖子,随手从余荼腰侧迅速抽出她配备的长刀,从容走向虚弱到只剩一张皮的污染源:“那我们就继续。” “你没有多余的力量,我可还有。打到你变成肉泥,再也跑不动怎么样?” 污染源愤怒,但眼珠里却是无法掩饰的深深恐惧。 它在因祈行夜而颤栗,疯狂叫嚣逃命,却因商南明压制而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魔逐渐逼近。 被捣毁核心的剧烈痛苦深深刻进污染源每一缕粒子中,它残存稀薄的意识混沌迟钝,对祈行夜如同天敌压制般的逃命认知却清晰。 已经被打到再升不起反抗心思。 “我,追随者,替我,存在。” 污染源断断续续:“你,杀我,追随,者,散,外,不可彻底……” 祈行夜冷笑:“你真的会天真以为,你们所有污染物共享同一根系,你就可以通过根须把自己的力量送出去反哺追随者,让他们替你继续作恶吗?” 徐丽丽的追随者太多,遍布大江南北,至今没有人能够准确统计出所有人数和具体身份。 更何况从祈行夜在那个被他讯问的追随者口中,还得到了另外一条情报——徐丽丽的追随者,是有组织的。 他们甚至在有意识的培养新鲜血液,通过匿名群,各个网络社区帖子,观察寻找有可能的新人,主动向这些人透露有关徐丽丽的消息,利用血腥猎奇心理,吸引原本身处普通社会中的人造成杀戮,逐渐步入深渊,不可返航。 然后收割。 这使得一口气抓到徐丽丽所有追随者,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事。 野火烧不尽。 只要有一个遗留在外,就会拉更多普通人下水,用杀戮和突破社会限制的“快.感”吸引他们成为新的追随者。 ……以人为载体的思想病毒,比污染类案件更加不可防范和危险。 而污染源“死”后,它的力量会反哺到每个污染物身上,继续杀人,吸纳,壮大,威胁。 污染源死死盯着祈行夜,它没有说话,眼神却明晃晃在反问——难道不是吗 ? 祈行夜笑了:“你以为我会怕?” “就算全世界都是你的追随者,但只要我不死,来一个,就杀一个,纵使追随者的数量庞大无法数清,能多杀一个就是一个,也是赚到。” 他居高临下睥睨:“想让我绝望?你还不够格。” “垃圾。” 祈行夜嗤笑。 余荼愕然看向祈行夜背影,手按在腰间战术束缚带上,神情复杂莫测。 ……祈行夜从她这里抽走长刀时,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和制止。 并非她主动放开警惕,任由作为同伴的祈行夜拿走她的武器。 而是祈行夜,突破了她的防线,硬生生从她手中夺走了武器。 战士绝不会让自己的武器离身,更遑论被人抢夺。 即便是同伴也不可能,何况祈行夜只是临时共事的同事,并没有真正进入3队,被3队众人像信任队友那样托付生死重担。 这是体术压制的最好证明。 这场不成型的战斗还没喊开始就已经结束,祈行夜赢得轻松闲适,没有放在心上的随意,却在余荼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余荼眸光沉沉,看向祈行夜时视线探究。 祈行夜………… 商南明似有所感,平静抬头,转身看向余荼。 无声息的注视,以及警告。 余荼面容上的戒备敌对瞬间瓦解,松懈下防备懒洋洋像困倦的狮子。 她无辜摊手,口型:怀疑所有人,是3队本职工作。不如说,商长官如果知道什么,尽早告诉我。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漠然:对于祈行夜,你没有权限,余荼。 他无声警告: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事物。 余荼轻轻歪头,咧开笑容。 啧……老狐狸。所以她最讨厌和调查局的长官们打交道,尤其是商南明。 虚弱到只剩一线气息的污染源,无法再支撑巢穴的存在。 津门饭店地下室,剧烈震动,摇晃将倾。 存在百年之久即便轰炸也依旧坚持下来的安全堡垒,在污染侵蚀中变得脆弱不堪,像被白蚁蛀空的木头房子,风一吹,就倒塌散落成粉末。 白翎羽和聂文就等在外。 祈行夜身影缓缓从灰烬雾气中显露,逆光而行,修长身姿飒落从容,眉眼笑意轻浅。 巢穴倒塌时,白翎羽本兴高采烈笑容止不住的得意,小跑着迎向浓雾,眼睛亮晶晶的想要祝贺队长杀死任务目标。 ——最重要的是,徐丽丽是他们3队的战利品!他们果然赢过祈什么的了! 结果一抬眼,猛地对上祈行夜笑眯眯的俊容。 “…………?” 白翎羽一惊,猛刹住脚错愕仰头看祈行夜,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祈行夜挑眉:“这是我的战场,我为什么不在这?” 他不在意白翎羽在想什么,漫不经心转身,向身后挥了挥手:“余队,你家小朋友来接你下班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光亮昏暗的雾气中显露轮廓,逐渐出现在白翎羽视野内。 商南明眉眼不惊的沉稳,指挥聂文去污染源所在地装尸体出来。 他命令得太从容自然,聂文一时间愣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领命进了浓雾。 走了十几米,聂文才后知后觉:“…………?” 不对啊,商南明不是他的上司,余荼才是啊! 怎么变成商南明命令他的?最要命的,他怎么还觉得这很正常?! 聂文脚下急急刹车,拐了个弯就想要转身走回来,毕竟按照权限责任划分,商南明根本没有命令他的权限,他只接受余荼的指 挥。 刚走几步,就听余荼的声音懒洋洋穿透雾气传来:“来都来了,还转身去哪?顺便去把活儿干了。” 聂文乖巧点头:“哦。” 留下白翎羽和祈行夜大眼瞪小眼。 祈行夜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白翎羽,纳闷:“干嘛?要我签名,还是要合照?” 白翎羽愣愣反应不过来,大脑想得打结了都没想明白,怎么那个弱得失踪在黑暗里的祈行夜,会出现在污染源的巢穴里?祈行夜的态度还从容得像这里是他的地盘。 看队长的态度,竟然也默认了? 3队不养闲人。 不仅是针对队员,更同样适用于外部合作者。 即便是余荼主动邀请祈行夜前来联合作战,但如果祈行夜在行动中弱到拖后腿,余荼也只会毫不留情击毙,并想办法榨干他的死亡所带来的最后一丝价值。 调查学院或调查局内身处规则之下的调查官专员们,如果无法适应这片世界,还可以退役转为普通人。但对3队而言,最高等级的保密,只会清除所有获知过3队存在的人。 不合适,就只有死亡一途。 但祈行夜不仅活着回来了,看队长的态度,还……认可了他? 白翎羽难以接受! “队长,你怎么让他活着回来了?” 她指着祈行夜猛甩头看向余荼,不可置信。 祈行夜尚没有特殊反应,商南明和余荼就转身齐齐看向白翎羽。 目光压力沉重如山, 商南明眸光沉沉,不怒自威。 不言语,也让白翎羽忽的有种被看透所有秘密的悚然恐惧。 余荼摸了摸下颔:“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没有价值,拖后腿,正适合杀了当诱饵……” 白翎羽话说到一半,忽然从余荼理所当然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心里冒出荒谬的猜测。 该不会,污染源和巢穴,都是祈行夜杀的吧……? 不会,吧? 怎么可能!!! 但不论是商南明和余荼对祈行夜的态度,还是祈行夜自己的从容谈笑间掌控全局,都在昭示一个最不可能的事实。 ——是的,就是祈行夜。 白翎羽脑海掀起风暴,开始怀疑人生。 “怎么会……他不是一个小侦探吗?抓猫都能让猫跑掉。徐丽丽真的是祈行夜杀的,他赢了,赢了,赢……” 白翎羽表情麻木空白,晕乎乎没有实感。 祈行夜眨了眨眼,转身看余荼:“你家小朋友这是怎么了?看到我太激动了?” 怎么傻在这了? 余荼转眸看向白翎羽,微蹙眉头。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随手从口袋里摸出名片递给余荼:“倒也正常,毕竟我可是世界第一侦探,全民偶像,有多少迷弟迷妹都不奇怪。” “我就不打扰白翎羽消化激动了,名片放在余队这里,如果她有需要,余队可以转交。” 染着蔻甲的白皙手指扫过名片,夹在指间。 余荼的手掌伤痕纵横,血污覆盖,虎口处被重型枪械撞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完全看不出在几小时之前,这还是晚宴上华服昳丽的千金美人。 她轻笑,收好祈行夜的名片。 像是默认了他与3队产生联系。 “巢穴还有些碎片,徐丽丽残尸也要再进一步清除。” 余荼颔首:“白翎羽和聂文会负责收尾,陈默继续聚集外围追随者。商长官和祈侦探自便。” 祈行夜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向余荼眨眼:“反正已经结束工作了,明日请余队喝酒,庆祝我们第一次合作愉快~” 余荼讶然。 她定定看了祈行夜几秒,随即笑了:“好。” 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白翎羽不曾明说的,到底是什么。 从一开始,白翎羽就真心认为祈行夜做不到,所以才会如此惊讶。 只不过谁都没有挑明。 祈行夜随手递来台阶,表明态度,传递友好,无声告诉余荼: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会在意。期待我们的友谊,和下一次合作。 即便祈行夜愤怒甚至撕破脸,余荼都认为那是他应该的。 结果,他什么都没说,还主动表示自己不在意。 豁达宽广。 与料想中的差距令余荼对祈行夜有了新的认知,也多了好感。 倒是真的考虑起了祈行夜和3队接下来的合作关系,接纳了他的存在。 余荼沉思,纤长手指虚虚搭在唇角。 朋友……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不生气?” 走出很远,商南明平静问。 祈行夜眨了眨眼:“嗯?” 他恍然:“你说白翎羽?” 他随意挥了挥手,满不在乎的笑了:“我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树敌人的。敌人太多,只会妨碍我。况且,别人对我怎么想,与我无关。” “再说,余荼会负责教导她的队员,我没有无偿教导其他人的兴趣。” 祈行夜笑眯眯,根本没有将白翎羽放在心上:“要不要打个赌?商大官人。” 商南明平静回望。 “就赌下次再见面时,白翎羽将成为我的挚友。怎么样?” 祈行夜:“赌赢的人睡卧室!输的睡书房。” 两人异口同声:“我赌她会。” 祈行夜:“……?” 他愕然看向商南明,对方一脸平静,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你耍赖!” 他控诉:“你怎么能和我选一样的?” 商南明:“我比你快半秒。” “不公平!商长官你怎么能耍赖!” “呵。半秒。” “……啊啊啊!” 床,我舒服的两米大床QAQ 虽然徐丽丽是祈行夜所杀,但0199未记录案件隶属于3队管辖范围,祈行夜和商南明只是接受邀请而来协同作战,现在工作结束,剩余的也就可以转交给余荼,让3队继续收尾。 至于他们二人…… 祈行夜愉快的打了个响指:“走吧商南明,我们回家。” 商南明弯了弯唇角:“嗯。” 他们走出津门饭店,晨光已熹微。 祈行夜双手叉腰站在饭店大门外,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陶醉伸手拥抱天空:“啊~~这瓦蓝瓦蓝的天空,清晨干净的空气。” 然后——“咳咳咳!” 他咳得眼泪都下来了,哑声:“谁?谁用的催泪.弹!” 远处在瞄准镜里看到这场景的陈默,心虚的向后缩了缩。 不是他,真的。嗯。 清晨薄雾间,路面横尸,不见人影。 昨夜酣战,饭店顷刻间化为枪与火交织的战场。 没有人敢靠近。 但凡思维正常的人,都忙不送迭的逃命,远离战场避免被波及。 附近行人纷纷报警惊恐,甚至出动了防暴组。 3队不是调查局其他机动队,还有正式职责交接文件,专门处理对外事务的枫映堂和专员们。 他们是彻底的影子。 在林不之和其他几人面前之外,他们就是有组织的“恶徒”,没有官方身份,只有官方记录中的累累罪行,是 杀人犯,逃犯,上百起犯罪现场都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悬赏金高昂。 却从未有人真正知道他们的样貌和身份。 一切都隐没于黑暗的影子。 在外,甚至很多人给他们起了外号,用“恶徒”来代指,罪行罄竹难书。 防暴组同样不知情,按照职责全副武装靠近津门饭店。 陈默绝不会让寻常人进入污染狩猎现场,那会导致没有防护服的寻常人被污染,异化,崩溃,堕化成没有神智的怪物。即便防暴组在正常社会中也是保护者。 并且,他很清楚余荼的行事风格,一旦防暴组真的踏进津门饭店阻碍了余荼追杀徐丽丽,余荼会连他们一并清理掉。 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换上□□等不具备真实杀伤力的武器,尽力阻止防暴组靠近,又利用赶来的追随者在远处营造出混乱声响,调虎离山。 一边拦截寻常人,一边狙杀追随者。 这一晚,陈默忙得不可开交,心累的觉得发际线都后移了十厘米。 倒是商南明。 他扫了眼现场,便了然这是什么情况。 防暴组恰好再次靠近。 一身血污狼狈,衣衫破损尽显战斗痕迹的两人,实在太过可疑。 他们还是从津门饭店走出来的——很难说昨夜的枪战和爆炸不是因为他们。 商南明抚平西装皱褶,一身保镖服也因为穿着主人而尽显上位者威严。 在警惕指来的枪口下,商南明从容掏出证件:“保密单位行动,追查‘恶徒’,无平民伤亡。” “这是我的职责权限,现场由我指挥。” 0199案件的保密工作,至案件结束而终止。 从他迈出徐丽丽围猎现场开始,他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此后再问起,他昨夜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见。 0199不存在,不被过问,也没有一个叫徐丽丽的目标。 对于空气,人们没有制定规则。也就不存在任何问责。 被抹去痕迹的一夜。 而商南明也在这一刻恢复调查局特殊长官身份,行使权限,不再是不可暴露于阳光下的0199协作者。 商南明平静看向其中一人:“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向上级确认。” 那人将信将疑,还是转身去打了电话。 实在是商南明的威严气势太过磅礴,非比寻常,令人不由信服。 祈行夜漫不经心左右抻着筋骨,在商南明身边左摇右晃,在警戒枪口下也一点不担心小命,甚至还哼着歌自己给自己配音,做起了广播体操。 “雏鹰起飞——” 祈行夜大鹏展翅:“哈!嘿!” 对面:“…………” “???” 对面表情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定义这两人。 很难说这种是袭击者能做的事情。 倒是商南明眉眼平静,仿佛祈行夜不论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 他站在原地像猫爬架佁然不动,任由祈行夜在他身边左哼哼右哈哈。 唱着唱着还跑调切了歌,换到了双截棍又换成了太极八卦连环掌。 即便众人注视,祈行夜依旧毫不露怯,习惯“万众瞩目”的感觉,我行我素的抻着打了一夜架而劳累的筋骨。 至于会不会有误会,能不能顺利解决……那不是祈行夜担心的事情。 所有官方对外事务,祈行夜都愉快的甩给了商南明,还言辞凿凿美其名曰这是他信任搭档的体现。 “商大官人,早餐想吃什么?” 祈行夜边金鸡独立抻筋,边悠闲问:“荔枝不在家啊,留在总部了,家里没人做饭了 。要不去巷口那家吃豆腐脑油条?旁边胡辣汤也可以,要不卤煮焦圈?” 商南明:“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 祈行夜诚恳:“只要不是我做的都行——你吃过我做的饭吗?荔枝吃过一次,就感动得痛哭流涕,拍胸脯打包票说以后都由他做饭,叮嘱我千万别自己做饭自己吃,他不想太早失去我。” 商南明终于抬眸,认真看向祈行夜:“有多难吃?” 祈行夜望天:“这么说吧,前年隔壁大爷瘫痪卧床没人照顾,雇我去照顾他,吃了我做的饭,大爷激动的从床上蹦起来说看见太奶奶了。医生直呼这是医学奇迹。” 商南明:“…………” 听到两人谈话内容的对面众人:“…………” 他们表情一言难尽: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确认电话很快得到证实答复。 电话对面的声音清爽带笑,阳光干净得像大学生:“没错,我们得到绝密消息,津门饭店极有可能会成为攻击目标,所以我们长官昨夜亲自负责现场指挥。” “详情?不好意思,按照规定,那你要写申请表递上来,申请查看案件并且确保不会泄露机密。整个流程最快应该是三年,通过审批之后,还有十年对你个人的观察期,确保你不会泄露或贩卖情报。需要我把申请表模板发给你吗?” “顺便,负责审批申请表的就是商长官。” 枫映堂斜倚在办公桌前,笑眯眯道:“都是兄弟单位嘛,别客气,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直说。哦对,我们长官不就在你面前?现场由我们长官指挥,我也帮不了什么,真是抱歉了。” 说着抱歉,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情绪。 电话对面客套好几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先说帮忙又说帮不了,那你在说什么?只是听着好听的场面话吧。 说了这么多,没有一点实际透露作战信息的……全是打太极的圆滑话。 挂断电话后,枫映堂长舒一口气。 他看了眼时间,这才把提着一夜的心脏重新放回胸膛。 虽然长官常年在外勤第一线,深入案件现场,但当事情涉及3队,还是让他忍不住担心。 “这群惹祸的,要不是长官,又要背一起命案了,‘恶徒’的名声还不够大吗。” 枫映堂头疼按了按太阳穴:“偶尔也处理下尸体,动静小一点啊。” 而挂断电话后,对面看向商南明两人的眼神变得奇怪又探究,欲言又止。 商南明视而不见,平静问:“可以离开了吗?” 祈行夜已经饿得在他身边疯狂学狼嚎了,很吵,耳膜疼。 对面点头,神情复杂:“没问题,您可以离开了。” 祈行夜欢呼一声,哼着歌双手插兜,在无人的街道上也不好好走路的左摇右晃,偶尔还会撞到商南明。 商南明没有别的情绪或特殊反应。只平静伸手虚虚环在他身后,避免他摔倒。 最不容易被接近,安保层级高到惊人的调查局特殊长官,面对搭档时,却总是耐心周密得判若两人。 众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 “那是什么机构,你听说过吗?” “不知道……” 祈行夜却已经被煎饼果子摊贩吸引了过去,兴致勃勃的搓手等待。 商南明站在他身后,单手插兜始终握住武器,随时可以应对突袭,警戒得真如保镖一般,将祈行夜背后护得滴水不漏。 平静,却像守着公主的恶龙。 “官人,你吃吗?” 祈行夜对长官给他当保镖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转头眼睛亮晶晶的期待问:“不吃我就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商南明的回应,是果断拿走祈行夜手里的另一份。 祈行夜:“!!!” “你不是应该回答你不吃吗?!” 他痛心疾首:“好贵,好贵呢!我还多加了一个蛋,贵了一块钱呢!” 因为以为都会是他的口粮,于是格外大方,没想到……呜呜! 商南明捧着热腾腾的食物,视线却一直落在祈行夜身上。 慰藉任务后疲惫的,不是食物,而是身边的笑容。 有人昨夜本有机会得到数以亿计的财富,一夜暴富从此无忧,却还是选择了清晨时在小摊前为一颗鸡蛋心疼。 商南明平静垂眸:“你可以向余荼收晚饭钱。” 祈行夜“啪!”的一下头顶亮起灯泡:“哦哦哦!可以诶!” “官人真机智!” 商南明勾了下唇角。 夺命晚宴。 ——还要收钱。 祈行夜有意将空间留给余荼,白翎羽危险本能察觉不对,但仍转身看向余荼,倔强想要一个答案。 余荼弯了弯唇角,垂眸看她:“徐丽丽,死于祈行夜之手。” 白翎羽瞳孔紧缩。 有所猜测,和从最敬重喜欢的队长口中得到答案,截然不同。 晴!天!霹!雳! 3队,竟然输了…… 没有人说要比赛,就连当事人的祈行夜和余荼也不在意。但白翎羽在意。 她嘴唇颤抖,感觉一直固有的认知,塌了,外面的天空,泄露出一线光亮。 半晌无法回神。 余荼低低笑出声,抬手揉了把白翎羽顺滑如绸缎的头发:“翎羽,不要固步自封。” “我知道你是在维护我,你认为,我才是最强的,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我的地位。” 余荼缓缓垂首,双手捧住白翎羽的脸颊,让她仰头直视自己,声音低沉蛊惑:“我知道,我都知道。翎羽,我很高兴你在乎我,认可我的领导。没什么比这更令我欣慰的了。” “但是翎羽,不要用这种愚蠢的方法维护我。” 她的音调徒然下降,像淬了冰,令人颤栗:“那只会显得我是个仅仅依靠传闻维护一层空架子的废物。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白翎羽,我会在战场上自己夺回地位和尊重,不需要你挡在我身前。” “如果祈行夜确实比我强,那就让他暂时比我强——总有一天,我将重新强过他。任何站在我上面的人,我都将超越他们。我会自己攀登,唯有力量是真实。” “懂吗?” 质问声令人心弦颤抖:“白翎羽,回答我。” 可那双眼眸中波光流转,如春水碧波荡漾,美不胜收。 哪怕下一秒就会死,此刻得她注视一眼,也值得。 白翎羽眼中有泪,可怜巴巴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闷闷“嗯”了一声,乖巧没有反驳。 “对不起……队长,我错了。” 余荼慢慢站直身躯,松手放开手掌中托住的白翎羽脸颊。 她重新笑了起来,漫不经心抬手拍了拍白翎羽的头:“乖孩子。” 聂文躲在浓雾后面大气不敢出,壮硕高大的身躯缩着肩膀,在队长训斥现场活像个小可怜。 他忽然很庆幸巢穴中的雾气挡在了他的身影。 虽然以余荼等人的战斗本能来说,任何靠近他们身边的人都是“透明”的,就算有掩体也别想真的不留痕迹的掩藏,一定早就发觉了聂文的靠近。 尤其是余荼。 但浓雾总也算是最好的借口。 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我没来过。 聂文:一米九,二百斤肌肉,主战队员。 害怕队内暴力。 余荼微微向后瞥过一眼,随即交错过白翎羽,拎着祈行夜还给她的长刀拖行于地,懒洋洋挥了挥手离开。 “交给你们了。” “聂文。” 聂文一激灵,瞬间站直立正:“是!” 白翎羽愕然回头,稚气漂亮的脸上泪痕未干,表情像在说:你怎么在这?我被队长讨厌的场面你都看了多少!灭口,灭口!!! 聂文果断低头,一脑袋扎进手里大桶黑液里:“咕噜噜噜……” “诶呀,我好像因为缺氧失忆了,怎么办?” 白翎羽胡乱擦干泪痕,恶狠狠走向聂文,一把将他从污染物里拎出来:“你是傻子吗?往污染里.插.什么!” 但到底没说别的,将刚刚的事情翻篇。 聂文:精准失忆半小时,保住性命六十年。 在污染源威胁祈行夜,说会将自己的力量分散给所有追随者之后,祈行夜不仅不恼,反而笑眯眯感谢它提醒了自己。 “谢谢你告诉我,既然如此,那就趁你还‘活’着,再多吸引来点追随者吧——让我们把这些恼人的蚂蚁一网打尽。” 只要污染源受伤,污染物就会本能赶来保护,除非污染源主动拒绝。 但污染源早就虚弱得连联系污染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祈行夜召唤追随者的工具人,打一下,叫个人,打一下,下一个…… 祈行夜:快!拿出你污染源的气魄来,摇人来打我! 污染源惊恐注视下,祈行夜对虚弱得只剩一口气的“老弱病残”也毫不留情,硬生生将污染源当做了练功木桩,耗费将近一小时,练习了整套拳法刀法。 最后双手沉稳向下压去,一口浊气吐出。收势。 祈行夜笑眯眯:“顺便练习好了日课,真是节约时间,一石三鸟。真是个贴心的污染源。” 外围的陈默扣扳机到手痛,默默边数着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一……边无聊的打哈欠。 而污染源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滩黑液,贴在地上铲都铲不起来。 聂文进入巢穴遗址处理剩余的污染源残骸时,看到的就是这副闻者落泪的惨烈景象。 惊——年轻小伙痛殴虚弱病患为哪般?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他任劳任怨跪在地面上用匕首铲着地面的“人干”,壮硕身躯委委屈屈做着细致活儿,连地缝和砖头孔隙里的黑液也不放过,活像被后妈姐姐欺负的灰姑娘辛德瑞拉。 最后变成了特殊金属拘束桶里的两整桶黑液。 乍一看,很像挑粪工。 白翎羽嫌弃后退。 聂文感动:“她都不忍心看我受苦,她真是善良!” 白翎羽:“呵,聂傻子,怕不是缺氧大脑坏了。” 但她站在巢穴遗址,看着四周墙壁地面上残留的刀痕和残缺,大脑中迅速根据攻击曲线重构出当时现场的战况,仿佛祈行夜和污染源就站在此刻空荡荡昏暗的地下室,为她重演。 白翎羽不是蜜糖、丝绸和玩偶堆出来娇养大的可爱女孩子,唯一能称得上可爱的,只是长相。 她是战士,战斗是本能。 当她站在战场遗址,她能凭借经验清晰看到祈行夜真实发挥的力量,每一击之下的杀伤力,对污染源的绝对压制。 人会说谎。 但战斗的痕迹不会。 祈行夜笑嘻嘻漫不经心,说过的谎话比天上的星辰还多,他深知如何将真实掩埋。 却无从掩盖他在生死危机战斗中的真实力量。 此时此刻,白翎羽置身其中,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祈行夜的强悍。 与他吊儿郎当松 弛悠闲的外化表现不同——那绝不是一个路边小老板能有的力量。 白翎羽不得不承认,祈行夜,是优秀的战士。 是他们的同类。 她……心服口服。 “队长知道你为3队自豪,她知道你绝对信任自己,并信任3队。她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有任何人是世界中心,任何个体有限的认知,都不是世界本来面目。” 聂文稳步走来,轻声道:“人外,永远有人。尤其是我们这种工作。” 白翎羽闭了闭眼。 “……我知道。” 但当她重新仰起头时,一如既往的骄傲。 “别想我对祈行夜道歉——最起码在他解决徐丽丽之前的事情,我绝不会道歉。” 白翎羽昂了昂头,哼笑:“尊重可不是别人给的,是靠自己挣来的。没有证明自己的废物同伴,没资格让我尊重。” 聂文:……好,这又记住祈老板的名字了。之前不还喊人家祈什么,什么祈。真是拥有灵活的记忆力。 他叹了口气,不打算惹这刚炸毛的小祖宗。 “副队长应该会来,好像是财政预算那边出了问题。” 聂文:“你现在开始干活,就能赶在副队长离开之前去见她。” 终端嗡鸣。 聂文打开,看到消息。 发信人“未知”:[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映入眼帘的咆哮差点震到聂文。 发信人“未知”:[是你还是谁!为什么!要惹!商南明!] 终端另一边暴跳如雷:[你们是嫌弃自己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是吗老寿星吃□□?不要的钱可以都给我!] [我这设备几百年都没更新过了,扣扣搜搜连电路板都只能为了省钱自己焊,买个零件都只敢去两元店,十元的都不敢去!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预算钱,你们反手就上供了商南明?!!] 聂文好不委屈:你看我像是敢惹商南明的吗?我连和他对视都不敢好不好。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悄咪咪瞥了一眼旁边的白翎羽。 ……别说。有可能,惹的不是商南明,而是祈行夜。 聂文从来没想到,原来商南明是这么护犊子的人吗?搭档稍微受一点委屈,地基都能给掘了。 任何行动都需要金钱支撑,很多事说到底就是钱的事,钱的困难。和其他任何部门一样,3队的预算也是3队存在的地基。 商南明打蛇七寸,直中要害,掐住3队命脉。 就为了给祈行夜出口气??? 聂文一头问号,满心惊叹:看来以后,更不敢小瞧了祈老板。队长的抢亲计划算是泡汤了。 商南明一手釜底抽薪,不仅令发信人“未知”焦头烂额,也令聂文心生佩服的同时,更加暗暗叮嘱自己,绝对不能惹那两位。 聂文:[你怎么知道的?财政预算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吧,我们才把申请表递上去。也有可能是白翎羽的申请表写的不好?] 毕竟武器专家精通战斗,但在书面上的工作……白翎羽暴躁的咬烂了十几根笔,心情不爽锤爆了几十个不长眼来惹她的人头,才磕磕巴巴憋出这么个申请表。写的有问题,也很正常。 发信人“未知”:[财政伍长官很清楚3队压根没有文职,他才不在乎3队的申请写的好不好看呢,就翎羽那财务知识储备?呵呵,初中生都比她强,她买东西凑个整都能倒找卖家一百块的猪脑子。] [我黑进了总部财政部的打印机,看到了财政部门意见备忘录,其中有一条,财政部一级审计员认为,1队人多任务重,是所有机动队里承担污染案件最多的机动加强大队,损耗自然也大,因此 认为1队此次申报的损耗量同比上涨50%是合理的。] 聂文:[?你在说哪个星球的语言?呜哩哇啦呜星?] “未知”:[………除了队长,我的队友都是废物系列。] [意思就是!明年3队的钱有一半给了1队!] “…………” 聂文:“啊啊啊!不可以啊@A@!” 穷,穷啊! 一发子弹好几千块呢! 同样的消息,也发到了余荼的终端上。 只不过措辞更加精炼,情绪克制,向上级焦急但恭敬的汇报。 余荼只瞥了一眼,便心中有数。 “商南明。” 她哼笑:“请你一次,可真是昂贵。” 一次就要走了3队一半的预算? 啧,吃醋的商南明比吃药的武大郎危险多了。 “怎么样?” 不远处传来懒洋洋询问:“商南明,和徐丽丽。” 余荼抬眸,就见饭店大厅内破损烧毁的吧台前,女人双臂随意架在吧台上倒坐,慵懒向后靠去,半眯着眼眸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3队副队长,宴颓流。 “刚才劫持了个财政部专员,听他说,3队的预算出了问题。” 宴颓流歪了歪头:“需要我做什么吗?队长。” 余荼迈开长腿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随手从吧台里捞出一瓶完好幸存的酒,匕首锋利削掉酒瓶长颈,仰头,任由红色酒液落入喉中,顺着唇角流淌,沿着脖颈没入胸口。 宴颓流定定看着她。 余荼直起身,漫不经心咬开另一瓶烈酒,浇在自己身上,冲洗满身伤口。 “和商南明无关,和祈行夜有关。” 她眯了眯眼眸,声音低沉危险:“祈行夜,远比报告上的威胁性更大。” 宴颓流挑眉,回忆起自己那日在调查局总部路上,看到的挂在商南明车外的“狗头”。 当花瓶,是最漂亮珍贵的花瓶,光凭一张脸就足以令人惊叹造物主的偏心。 但在战场? 她轻笑,没有在意:“用美貌威胁人吗?怎么,商朝出了第二个纣王,要美人不要江山?” 余荼蹙眉:“祈行夜从我手中,夺走了我的武器。” “当我在战场上,并没有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我甚至没有发觉他近身。” 宴颓流眼瞳紧缩,笑意消失。 3队以实力选人,余荼更是从担任3队队长开始,就始终蝉联调查局综合战力第一,多年未能有人动摇她的地位。 她的名字都是机密,无人知道神秘的第一名究竟是谁。 今日,却被一个半路出家的新人近身……对战场上的战士来说,与枪口指住心脏无异。 “祈行夜。” 余荼眸光沉重,那个名字在唇齿间碾磨:“商南明掩盖了太多东西。” “需要追查吗?队长。” 宴颓流缓缓坐直身躯,如狮子苏醒狩猎:“祈行夜,有可能是导致CD5250污染案中污染源丢失的叛徒吗?只要队长想要,就算他不是,我也会让他是……杀了他。” 余荼弯了弯眉眼,笑靥惑人。 晃了宴颓流的眼。 “小颓。” 她感叹般张开臂膀,带着一身血腥气酒气,将宴颓流拥入怀中。 宴颓流眨了眨眼,在余荼柔软温暖的怀抱中……慢慢红了耳朵。 下一秒,却听余荼低笑出声,昳丽音色沉沉:“小颓,这不是我们的行事方式。” “况且。” 余荼漫不经心用手指拨弄着宴颓流的项链,微笑间眼波流转 :“我答应了做祈行夜的朋友。” 宴颓流:“……啊?” 她有些懵,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余荼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推出怀中。 “我晚上打算带那几个去祈行夜家吃饭,你呢,去吗?” 宴颓流认真看了余荼几眼,确认自家队长并没有开玩笑。 “……不了。” “我不喜欢人,更没有朋友……队长你不也是?” 余荼撕开衣服,露出被烈酒冲洗得泛白的狰狞伤口,习以为常的咬住纱布为自己包扎。 宴颓流姿态自然的拿过纱布和药粉:“我来吧。” 余荼:“我确实没有朋友,也不需要,那对我而言只是没有助力的累赘。有你们,就已经够了。” 足够在战场中完成任务,生存下来。 她单手撑着脸颊,半眯着眼眸看宴颓流帮自己处理伤口:“但那是祈行夜。他的身后,还站着商南明。” “不论是祈行夜本身的力量和价值,还是商南明手握的权柄,这都是一次足够说服我的交易。况且。” 余荼歪了歪头:“祈行夜很有趣,不是吗?偶尔尝试下交朋友,也似乎也不错?” “祈行夜说他会负责做晚饭,听起来他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赴宴也应该很有趣。” 宴颓流:……我不大确定。 她想了想自己,推己及人:一个常年在战场上靠营养剂活的战士,要她把人片成三千片还容易些,但做饭? 祈行夜真的不是坑了队长吗? 总觉得所谓厨艺,听起来不大好啊。 宴颓流忧心忡忡,余荼愉快期待。 远在千米之外狙击的陈默:……我能申请不吃祈行夜做的饭吗? 他默默低头,看了眼脚下百米高度的建筑,认真思考起现在跳下去摔断腿,能否作为工伤理由拒绝赴宴。 陈·社恐·默:我也不喜欢人,副队长,请带我走。 倒是白翎羽,在听到宴颓流说起赴宴之事时,显露出极大兴趣。 在宴颓流意料之外,令她疑惑:“你不是不喜欢新宠物?” “他叫祈行夜。”白翎羽认真纠正。 “…………?” 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友好了,还会记新人名字? “我倒要看看,祈行夜究竟是怎么练的!” 白翎羽一撸袖子,气势汹汹:“等我偷师学艺,一定要超过他!” 宴颓流果断转移话题,将财政预算计划递给白翎羽,说起预算有可能会被砍的事。 白翎羽大怒,转身就要冲去总部抓财政伍长官质问:“凭什么卡我们的预算!他一定是太不了解一线工作才会做出错误判断!等着,我这就去抓他到现场感受一下!” “他要是正确不了,我就帮他正确!” 聂文大惊,赶紧死死抱住白翎羽腰身拖拽着她不让去。 “你是准备要超度一个文职长官吗?!林不之会弄死你的!!” “我不管!老子写的计划书天下第一,他凭什么不给老子通过!” “大慈大悲白翎羽菩萨哦,你悠着点吧——队长已经在看你了!” 白翎羽“墩”的坐了回去,姿态乖巧,笑容腼腆:“嗯?队长找我有什么事?我刚刚在抻筋骨呢。” 聂文:………… 他抹了把辛酸泪。 3队都是狮子老虎狼,唯一能压得住这群恶兽的,只有队长。他都不敢想要是没有队长会是什么样。 余荼慢条斯理披上宴颓流递来的外套,轻笑:“收拾好武器,清理战场,准备赴宴了。” “徐丽丽,就交给小颓。 ” 她转眸看向宴颓流,笑意盈盈如春水:“务必,问出徐丽丽肚子里所有情报,不择手段。” 宴颓流点头,神情严肃:“放心,队长。” 还没有什么东西能逃得出宴颓流的讯问。 碾碎最后一寸骨头,榨干最后一滴血,也会挤出一条情报。 那双眼眸不再半睡未醒的眯着,睁开时,低沉如狼行千里。 余荼拍了拍她的头,咬着的音色昳丽惑人:“乖。” 远处大厦高空咖啡厅。 钢琴声悠扬,灯光明亮柔和。 靠窗的位置上,男人放下望远镜,啧啧惋惜:“可惜了,我本来还期待着徐丽丽能有更好的表现。” 黑西装保镖沉默领着失魂落魄的人走过来:“老板,徐丽丽的追随者到了。” 那人一见到一袭白西装的男人,就立刻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想要靠近,却被新出现的保镖一左一右架住在半空,任由他如何扑腾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承诺过的!你承诺过会帮我们的!” 那人崩溃大吼,仇恨得眼珠赤红滴血:“你怎么能骗我们!现在连徐女士都……” 低笑声打断了那人的控诉。 男人歪头看过来,笑着问:“我难道没给徐丽丽献上白花送行吗?你这话,可说的我太委屈了。” 他笑眯眯点头:“我可是正经生意人,从不违背承诺。我说会为徐丽丽提供炸药原料,你们也付了钱,钱货两清,概不赊欠。我们现在可以清清白白没有牵扯。” “至于徐丽丽和你们。” 男人俊容上笑意消失,眸光冰冷,居高临下看向失神绝望摔在地上的追随者,嘶声低语:“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他站起身,抬手将肩上别着的红玫瑰扔进咖啡杯中,冷酷无情离开,没有再看追随者一眼。 “解决干净,啧,脏了我欣赏景色的兴致。” “是。”:,,. 章节目录 第71章 这还是祈行夜第一次在结束任务之后,不必处理文书工作,新奇的经历让他心情颇好,像是压在身上的大山消失。 ——虽然本来写报告和总结,整理资料归档等繁琐文职工作,也从没让他做过。 一般承担这份工作的,都是枫映堂。 “糖糖,这次不用写报告,开心吗?” 祈行夜吹了声口哨:“看我多爱你,给你减轻了这么多工作量。” 枫映堂:“……谢谢,但原本它也可以是你的工作。” 终究是我抗下了所有。 他叹了口气,转而严肃向商南明:“长官,财政预算会议,您真的不参加吗?” “林局长有大动作。” 每一年最重要的会议,枫映堂从助理秘书一路高升到长官副官,会议中每一道流程都了如指掌,倒背如流的熟稔。 但今年,会议却公告要推迟两天。 在商南明将武器增加意见书交给林不之之后,林不之做出的决定。 商南明平静问:“局长小组里排名末位的第十二秘书,她昨天在忙什么。” 枫映堂错愕,随即立刻明白了商南明的意思。 见了谁,是否出门,打了几个电话,去了哪几个部门,是否调派了总部人员,与哪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有过交流。 不需要商南明再问,留在总部的枫映堂已经迅速打开终端,查询所有能查询到信息,同时走出办公室向门外的秘书招手,低声嘱咐他去秘书圈子里问一问。 有上司在时,属员总是会克制,但在他们自己的小圈子里,很多情报都会在随口一句不中不经意体现。 秘书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各部门之间的工作交接总是要经过秘书的手,于是彼此之间也都认识,甚至比起长官们,他们更加熟悉其他部门的秘书。 他们或许平日里并不起眼,但情报却在隐秘流动。 不到十分钟,枫映堂厘清局长秘书昨日所有的动向,重新汇报。 “长官说的没错。” 枫映堂严肃:“十二秘昨日调派了守卫小组,一起离开总部,至今未归。局长小组昨日接洽各部门中,财政部和后勤部时间最长,尤其是后勤部。只是局长办公室一直紧闭,无法得知具体谈话内容。” 商南明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轻缓叩着方向盘。 几秒后,“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不必担心财政预算会议。” 他平静:“林不之在想办法卖惨要钱而已。” 不只是调查局,越临近新年,各个机构组织就越是忙碌,不仅有需要述职和总结的文件,还有审查,年终汇报……以及最关键的,钱。 但到现在这种眼看着新年临近的时间,绝大多数机构都已经放松了对预算的看重——已经结束了,只等上面走一遍流程,签字发钱而已。 似乎现在再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但很显然,林不之并不这么认为。 戏,要演到最后一秒。——林不之 商南明轻呵一声:“人活得久了,狐狸程度也加深了。” 到林不之这个程度,脸皮的厚度可以单抗穿.甲.弹。 枫映堂担忧:“长官,需要我盯着局长吗?” 商南明垂下浓密眼睫,清晨灿烂阳光下,静谧威严。 祈行夜余光不经意瞥过,刹那惊艳。 “不必,你将机动队内事务处理好。” 商南明:“林不之……你盯不住。” 他挂断电话,就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 商南明抬眸。 祈行夜“唰!”的 转头,瞬间直视前方乖巧正襟危坐。 “我们还有多久到家?” 他恶人先告状:“太慢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商你行不行?” 商南明平静收回视线,状若什么都没有发现。 两人并没有回总部,而是回了侦探社。 在枫映堂忙得恨不得吹一把头发变出七十二个自己处理工作时,两人已经在侦探社修整,褪去战斗时戒备紧绷的状态,洗去一身血腥硝烟味,准备出门买菜。 商南明没有在侦探社放自己的常服,0199任务机密危险,无法携带无杀伤力物品,又在战斗中损耗严重,也因此没有多余的便服在车内备用,只有调查局威严不可冒犯的长官制服,以及外勤夹克。 很显然,哪一个都不适合穿去商超。 商南明披着浴袍出来时,就见祈行夜斜倚在外等到无聊懒散。 “商你洗个澡还这么慢的吗?你……” 祈行夜闻声转身,不满抱怨,却被一片冷白晃了眼,再定睛一看——“你怎么不穿衣服?噫耍流氓!” 商南明垂眸扫了眼自己:“没有衣服。” 祈行夜:“……你怎么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商南明镇定自若:“客随主便,这是你的侦探社。” 你的地盘,应该由你提供。 满是破损血污的保镖服很明显不能再穿出去,现在去买又要很久——最关键的是,祈行夜仰头想了想买衣服需要的钱……嗯,好贵,会让本就不富裕的钱包更加辛酸。 他拒绝给商南明花钱!早上才被坑走一个鸡蛋呢,心疼。 祈行夜果断迈开长腿走向商南明,上手顺着他的肩膀一直摸.到腰.腹。 温度透过浴袍传到肌肤。 商南明垂眸,任由祈行夜靠近。 祈行夜拍了拍商南明紧实分明的腹肌,笑着调侃:“没想到商长官身材这么好?等着。” 他转身上楼,按照自己刚刚丈量过的身材数据,努力从自己衣柜里找出大致合适尺码的衣服。 “你竟然比我大两个码?幸好我还有些宽松版型的衣服。” 他捧着摞得整齐的干净衣服下楼时,还啧啧不敢相信:“穿衣服时看不出来,脱衣服才看见,商长官捂得可真严实。” 商南明的衬衫扣到最上面,领带紧束,长官制服威严,令人看一眼都觉慌张呼吸困难,哪来的勇气敢一直盯着长官看。 只有祈行夜。 不仅肆无忌惮上手丈量,还敢调侃,丝毫没有把商南明当上司看,只当做亲近的挚友兄弟,毫不避讳。 成年人常有的边界感,在祈行夜这里化为无物。 商南明接过散发着干净肥皂味道的衣物,眉眼无波。 他浴袍松动露出大片结实胸膛,脖颈锁骨线条流畅锋利,没有一丝赘肉,被常年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锤炼,肌肉充满力量感与爆发力。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商南明一身,镀上一层白金色。 如雕刻完美线条利落的白石雕塑,锋芒毕露。 祈行夜惊奇:“我才发现,原来商南明你长得也很好看嘛。怎么平时就没人说呢?” 商南明虽年轻,但威势过重,常人只会被他过于强大的气场震慑,连对视都不敢,更何谈欣赏样貌? 也只有祈行夜有这个胆子了。 “你要继续观赏?”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示意房门方向:“出去等着。” 祈行夜笑眯眯凑近:“这么害羞?我帮你穿啊……” “砰!” 回应他的,是猛然摔上的房门。 要不是祈行夜后撤得快,险些被砸到鼻子。 他拍了拍胸膛:“好险好险。” “小气,哼。” 但两人中,受伤更重的是祈行夜。 他深入巢穴,即便不会被污染,但污染物的攻击不会因此而削弱,为更近距离接近污染物,更是以伤换伤,将自己作为诱饵。 也因此一身伤势叠加。 祈行夜困倦打了个哈欠,眼角泪花晶莹。 等商南明的同时,他也在客厅赤.裸.着上身处理伤口,洒上药粉包扎。皮肤上青紫叠加发黑渗血,刀伤皮肉翻卷狰狞,药粉一碰,顿时疼得他直嘶声。 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内脏,让他松了口气。 皮肉伤随便养养就可以了,问题不大,但如果涉及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别提每次出任务之前后勤部都要检查外勤人员的状态,确保在外可以应对危机。 他要是伤到骨头,可别想过检查,会影响任务不说,还会被医疗官捉到还会被医疗队那位严肃的小老头一顿说。 卧床休息会被无聊疯的。 只有外面的广阔天地才好撒欢。 祈行夜又疼又困,嗷嗷两声就没了下文,头一点一点的几乎昏睡过去,再碰到伤口,再嗷嗷,再睡…… 商南明换好衣服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祈行夜。 他无奈又好笑,走过去从祈行夜手里拿过绷带:“我来吧。” 祈行夜猛然惊醒。 看到是商南明后,又放心的松开手里的东西,靠着沙发,在阳光中安心的沉沉睡去。 “五分钟,就睡五分钟,记得叫醒我。” 他嘟囔着:“早上的菜,便宜……” 商南明“嗯”了一声,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阳光灿烂,温柔晃动。 祈行夜是在规律颠簸中醒来的。他刚睁眼就被过于明亮的阳光晃到,下意识想抬手去遮,手臂却被困住难以移动。 “……嗯?” 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身上严严实实裹着毯子。手在毯子下一摸,嗯,绷带,但没衣服。 ……像裹成被子卷送去侍.寝的妃子。 迟了几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副驾驶上。 旁边就是商南明。 “醒了。” 商南明低沉磁性的声线响起:“到了。” 祈行夜一抬头,发现前方不远处就是商超。 他睡前和商南明说了两件事,一件是睡觉,一件是买菜。 商南明并没有叫醒一夜未睡疲惫的祈行夜,却也没有耽误他最想做的事,就连伤口都帮他处理得妥帖。不需要更多言语,一切已经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最坚实的后盾,不论何种境地都可以有力托底的安心感。 在他身边,不必担忧。 祈行夜甚至有种错觉,仿佛在商南明身边,他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衣服在你手边。” 商南明抬手指了指祈行夜身边。 卫衣和大衣叠得整齐,豆腐块般四角尖尖。 祈行夜惊奇:“你是住在我脑袋里吗?连我要穿什么都知道。” 商南明冷酷拒绝吹捧:“不是你自己已经把要穿的放在衣帽间外的吗?” 扫一眼便可以根据主人的行动痕迹,判断出意图。 祈行夜从毛毯中翻出来,努力抻着臂膀,懒洋洋摇晃着脖颈,关节声清脆。 一口浊气长长吐出,神清气爽。 他觉得自己像是干巴巴缺水的植物,被睡眠的露水滋润,重新焕发生机。 “呼……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转眸笑问:“不回总部没关系吗?年底大家都忙得不 可开交,就我们两个出来二人世界,是不是有点过分?” 说着过分,但他俊容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一副长在副驾驶座椅上的悠闲架势,就算商南明现在说那我们回去,他也绝不会动一下。 “糖糖真清闲啊,可以在总部,不用走动。” 祈行夜还坏心眼的拨通枫映堂:“不像我们,在外面到处闲逛,累死了。” 真·差点没累死的枫映堂:“……可恶。” 绝对是来炫耀气人的!更可气的是,他还不能气回去——按照级别来看,祈行夜还是他的“上司”。 旁边听到声音的郝仁:“有后娘就有后爹。” 他摇了摇头:“好消息,1队有新的“娘”,坏消息,是祈行夜。” 枫映堂笑眯眯踹过去一脚:“滚。用你在伤口上撒盐?” 临近年关,街面红彤彤喜气洋洋,繁华热闹,随处可见烟火气。 这是很多人习以为常的景象,但对商南明来说,却是第一次。 第一次像寻常人一样走在热闹街道上,不必装备一身武器,警惕随时会冲出来的污染物。 商南明站在人群中,忽然有些无法适应。 他习惯了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从未踏足光明。始终以保护者的角度去看待世界。还是第一次,他亲眼看看自己所守护的那个世界。 行人涌动,惊艳于驻足街头之人松柏凌霜不折的风姿。 祈行夜却歪了歪头,笑得眯了眼,重重一掌拍在商南明腰间:“看什么呢?走了。” 他拽住商南明的手腕,主动将他拉入人群。 如一滴水,融入海洋。 “怎么样,这个世界还不赖吧?” 祈行夜笑着问:“是你喜欢的样子吗?” 他顿了下,轻声道:“这就是,一直被你们保护的世界和人们。” 商南明垂眸,定定注视着祈行夜。 良久,他低声:“嗯。” 他仰起头,被过于明亮热烈的人间晃了眼眸。 祈行夜说的没错。 今日,天空澄蓝,万里无云的清澈爽朗。 虽然祈行夜不擅长做饭,每次进厨房总能让明荔枝“感动”到哽咽,但他很擅长采购。 尤其是便宜又好的高性价比商品,他总是能比旁人更快的买到更好更便宜的,战斗力就连阿姨们都望尘莫及,常常令明荔枝惊叹。 也因此,家里的采购总是祈行夜和明荔枝一起行动,祈行夜负责战斗,从阿姨们的汪洋大海里轻松抢回食物。明荔枝则负责思考菜式,决定买什么,以及呱呱呱海豹拍肚皮般惊呼着为祈行夜鼓掌叫好。 今日,商南明则有幸亲眼见识到了祈行夜的买菜方式。 和旁人亲自上手挑选蔬菜不同,祈行夜只看了一眼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蔬菜区,就转头去找旁边负责蔬菜区的阿姨,笑着询问今天最新鲜最好的都是哪些。 他一身浅紫色卫衣外搭一件米色大衣,更衬得那张俊容干净清爽,像帮家长跑腿买菜的学生,笑起来时真挚又乖巧,令人忍不住心软。 尤其是对阿姨。 她一下想到了自己家孩子,看祈行夜的眼神也亲近起来,热情说起哪些最好极力推荐,从冷藏库中又捧了更加新鲜脆嫩的过来,还絮絮嘱咐做法,连放多少盐都没有忘记说。 真把他当自家孩子看待。 商南明就看着祈行夜根本没有踏进战斗区,就凭借和阿姨迅速打好的关系,轻松抱着满怀翠绿蔬菜走回来。 “那边的阿姨是我朋友,连独家菜式配方都告诉我了。” 祈行夜喜滋滋:“今晚可以给余队他们露一手了。” 商南明挑眉:“ 朋友?” 祈行夜毫不心虚的点头:“嗯!挚友。” “…………” 两人悠闲走在商超里,祈行夜永远对新鲜事物抱有热忱,好奇的走到各个促销摊位前围观,试吃也不忘转身找商南明:“商!快来,这个很好吃。” 他举起手里的食物凑到商南明嘴边,笑眯眯根本不觉得对方能拒绝自己。 商南明想要后退,祈行夜看出意图,直接塞到他唇间,不容拒绝。 微凉指腹从唇边擦过。 商南明愣了下。 祈行夜期待:“是不是很好吃?” 商南明:“……嗯。” 祈行夜笑得像计谋得逞的狐狸:“好,既然你想吃,那我们就买吧——你付账。” 商南明:“…………嗯。”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望。 商南明边界感分明,就连身边路过的顾客都本能绕着走,即便商超热闹人头攒动,但还是在他身边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对危险人物,大脑总是先人一步发出示警,本能避让。 唯一留在界限范围内的,只有祈行夜。 他和商南明则是完全相反,毫无界限感,笑起来时总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他,对着那张俊容,就算他问起银行卡密码都会不自觉说出来,还觉得他一定是想帮自己才问的。 路人:首先我不是颜控,其次我不了解详情,但我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无辜的!错不在他,肯定是别人要害他! “快看,那一对!” “同居一起采购吗?他们看起来感情真好……” 祈行夜耳朵动了动,敏锐听到不远处的小声议论惊叹。 他转眸看去,准确在人群中定位声音来源。 那对逛街的好朋友惊呼一声,被抓包的慌张赶紧快步离开。 祈行夜则转身看向身边的商南明,若有所思。 商南明正听着耳机里枫映堂的汇报,就察觉探究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 祈行夜沉吟:“没想到商长官换上便服,看起来也没柔和多少。” 他终于确定了,和制服无关,和人有关。商南明就算和他穿着一样的款式,仍旧是那副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 白色卫衣,黑色大衣。码数偏小的卫衣清晰勾勒出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简单利落的款式被好身材撑得格外优越,力量与美感的极致。 和祈行夜只是不同颜色,却让商南明穿出了便衣考察走访的感觉。 只是祈行夜站在他身边,和缓了这份冷意威严。 两人一冷一暖,并肩而立,和谐的挑不出一点矛盾处。 他笑眯眯伸手拽住商南明袖口:“之前没意识到,我们穿的是情侣装诶,官人~” 不小心听到的枫映堂:“噗!咳咳咳……” 秘书惊呼:“副官!您怎么还呛水了?” 不小心从祈行夜身边路过的人震惊回头。 人都走出去八百米了,脑袋还是冲着祈行夜的方向。 只有商南明眉眼平静:“嗯。” 耳机另一端的枫映堂心情复杂:要是换个人对长官这么说话,坟头草都一人高了。祈侦探,真是独一份。 等祈行夜终于心满意足结束采购回到侦探社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有商南明这张无限制人形自走银行卡在,祈行夜愉快的买好了所有家中所需,就连之前因为太贵而没舍得给明荔枝买的零食,都美滋滋的塞了一车。 一开始祈行夜还会想办法坑一坑商南明,找理由让他付账单,后来发现无论他说什么,商南明都会点头同意时,他干脆连理 由都不找了,愉快决定都由商南明来付账单。 毕竟是长官嘛~~那多承担一点也没问题吧。 祈行夜理直气壮,一点不虚。 “荔枝!我给你买了薯片,开心吗?” 祈行夜美滋滋:“咱家零食柜都可以塞满了,等你下次回家就有的吃了。” 电话对面的明荔枝感动得眼泪汪汪:“老板我爱你!” 旁边的枫映堂:……是不是哪里不太对?祈侦探用长官的钱,给明荔枝买零食,明荔枝只感谢祈侦探不说,还说爱他? 这叫什么,长官花钱给自己找情敌?什么可怕的修罗场! 在商南明意识到这件事之前,枫映堂果断捂住明荔枝的嘴将他拖走。 优秀的副官,要为长官解决所有琐事——包括情感上的! 明荔枝:“呜呜呜!” 祈行夜笑眯眯:“荔枝高兴的都说不出话了吗?” 明荔枝流面条泪:老板快来救我,我被劫持了!枫副官该不会要杀了我吃肉吧呜呜TAT 祈行夜听见了电话那边的杂音,但还是愉快挂断。 转身,欣慰点头:“荔枝和糖糖感情真好。” 商南明注视祈行夜:“那你呢。” 祈行夜:“啊?什么,我和糖糖?当然是挚友了!” 商南明:“不。你高兴吗?” 祈行夜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哦,你问这个。” 他抱着新买的松软羽绒被舒服到恨不得现在就将自己埋进去,笑得眯起了一双漂亮丹凤眼,毫不犹豫点头,给予肯定:“当然。” 有人给付账单还不快乐?那得多虚伪。 祈行夜:我可是实话实说的优秀榜样,从不说谎——所以商长官,你的卡能分我一半吗? 想起曾经和明荔枝分吃一袋薯片,他吃薯片明荔枝吃薯碎渣的日子,再对比一下现在有商南明付账单都可以不用看价格,他就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泪。 呜呜真是辛苦我了。 祈行夜感动。 商南明平静收回视线,轻轻垂眸:“那就好。” “什么?” “你高兴,那这就够了。”:,,. 章节目录 第72章 不等走进侦探社,祈行夜猛地停下脚步,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冰冷的锋利。 他抬手拦住商南明不让他继续向前,警惕看向自家,肌肉紧绷。 商南明无声询问。 祈行夜:有人。 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有人……闯入了侦探社,并且现在仍在。 大门没有撬动痕迹,围墙上某处灰尘却薄了,大门后还有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衣物摩擦声。不是普通人,更像是专业人士。 祈行夜屏息靠近,动作轻盈得没有一点声音,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猜测。 仇家,徐丽丽追随者,暗杀特殊长官的,盗取污染源的……如果有人是为杀商南明而来,那现在确实就是最佳时机。 没有随员,没有守卫。 位高权重的特殊长官仅有的落单时刻。 祈行夜将商南明牢牢护在身后,口型:我突入。如果有问题,你立刻找增援。 只能期待是不长眼的小贼…… 他利落翻墙无声落地,疾冲向侦探社小楼的方向时不忘抄起藏在小院里的武器。凭借着对自家地形的熟悉,他敏捷错身,避开所有可能被小楼内的人观察到的角度。 天生的狩猎者。 客厅落地窗白纱帘后有人影隐约闪过,立刻被祈行夜沉眸锁定,顺风而行掩盖自己的声音,如一尾鱼般贴墙灵活滑进屋内。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手中匕首已经横于纱帘后之人的脖颈,作势割断—— “干嘛?不是你邀请我们来的吗?” 不爽的女声响起。 祈行夜瞳孔一缩,意识终于追上果决战斗本能,看清楚潜伏进侦探社的人到底是谁。 白翎羽。 以及懒洋洋坐在沙发上一副主人家气派的余荼。 还有蹲在角落里沉默又好奇与彩虹拼图对视的沉默,和在厨房里对着厨具啧啧称奇的聂文。 白翎羽被祈行夜手中匕首抵在颈动脉上,只要他手抖一下就会死亡的危险,她却仍面色如常。 ……如常的不高兴。 “你该不会是骗我们来的吧?” 白翎羽疑惑:“鸿门宴?” 祈行夜见是熟人,且单看几人身上都没有携带重型枪械,就连狙击手陈默都在,而不是躲在某处等待扣动扳机,他终于能稍微放松下紧绷神经,撤走白翎羽动脉上的匕首。 “这叫请君入瓮。” 他笑着向仰头看来的余荼眨了眨眼眸:“今日的晚餐食材就是你们了,开心吗?” 余荼向后仰身半躺在沙发靠背上,仰视向祈行夜,却也气势不减。 “我们?” 她慵懒抬手支着头,长发顺肩膀柔顺滑落,低低轻笑:“那你要有能力,先突破封锁线杀死我才行,就算杀了其中一人,还有另外的人在等着你。” 余荼掀了掀眼睫,气定神闲:“小祈老板,志向远大。” ——敢说能杀了所有3队的人。 她不在乎祈行夜是否是开玩笑。 因为就算是真心实意的威胁,她也有底气平稳走出侦探社。哪怕是生死对决,活着离开的,也一定有她。 匕首在空中翻过漂亮一圈又稳稳落进祈行夜手中,他利落将匕首别在后腰处,松开手时,米色大衣顺势遮住。 他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去仍旧人畜无害,像是年轻大学生,不谙世事的干净清澈。 “我从不怀疑余队的实力。” 祈行夜耸了耸肩:“不过我也不差。” “余队下次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我差点以为是谁要来暗杀商南明,毕竟,最近可不太 平,我的案子才丢过东西。” 他笑意吟吟,眼眸却是冷的,没有分毫对余荼等人的赞赏肯定:“余队一定能理解吧?毕竟商南明再如何出外勤,他也是调查局特殊长官,我是他的搭档,就一定会保证他在我身边的安全。” “不论危机从何处来,不论是谁想要对他不利。”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意消失:“下次来拜访请走前门,不然,就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了。” “我这个人,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刀比人快。再有误解,我不保证会及时收刀。” 陈默偷偷转了几度,悄咪咪从旁边玻璃反光中看祈行夜,惊叹敢威胁余荼的……还真是少见。 威胁余荼后,还能活着的,更少。 白翎羽的手已经按在了自己大腿上,聂文也转身看来。 余荼单手支头,悠然注视祈行夜,唇边笑意不减。 即便是陌生人走进侦探社,都会下意识的发觉,掌控全场局势的最中心人物,是余荼。 这个角度可攻,可守。 不仅占据了视野最佳点远可以瞭望侦探社外情况,近可掌握客厅局势并与通往二楼的楼梯正对,防止有人从二楼偷袭。就算枪战,也可以依靠着沙发做盾牌挡枪,是全局最中心,战略制高点。 就算来赴宴,3队也根本没有解除武装,更没有放松属于战士的警戒。 他们的衣服下面,仍旧携带着随身的枪支弹药和冷兵器,随时都可以将所身处之地化身战场。 即便只有四人在侦探社,依旧气场强大,是以鲜血开刃的刀。 但面对着这群“恶徒”,祈行夜却丝毫不落下风,任由局势如何冲击,他自屹然不动,让人明白,他所言非虚。 那并不仅仅是威胁的话语,更是对事态发展直接粗暴的预测和警告。 ——小心。 恶徒之外,仍有狂徒。 想要越过他伤害商南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眼看着客厅内温度迅速下降,陈默都左右一瞄开始寻找掩体,事态一触即发。 祈行夜却率先重新笑了起来。 “我和商买了很多食材,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还没有开始做。幸好还买了其他点心零食,你们可以边吃边等。” 他态度亲昵的边说着边转身,走向玄关方向:“买的东西还在车上没有拎下来,等着,我这就去拿。商在外面吹冷风也要吹傻了。” 不知是有意无意,明明可以继续从客厅落地窗翻出去走捷径,快速拯救一下被“冻傻的商南明”,但祈行夜还是走了玄关大门,表演了一遍什么叫从正门走。 像是无言的敲打。 “哦对。” 他想起了什么,转身,指了指客厅沙发后面的宽大书桌和满墙书柜:“笔和纸都在那,电脑和打印机也有。你们要是等得无聊还想顺便处理下工作,可以自便。” “我看商南明和枫映堂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应该也是吧?” 祈行夜笑眯眯:“应该没有更多时间玩乐?比如恶作剧。” 说罢,他转身踏出玄关。 将侦探社空间独留给了3队。 白翎羽眉头紧皱,担忧转头问:“队长,是我错觉吗?怎么祈行夜的话听起来这么不舒服?” 她压抑愤怒:“他是不是在针对我们?要不干脆杀了他,找地方埋了。” 余荼挑眉,反而笑了起来:“不是错觉。他就是在骂我们,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权限不如商南明他们,让3队不要轻举妄动,用调查局压我们。” 她笑着摇了摇头:“一个比一个护犊子,啧。” 本以为商南明的改变就足够令人惊讶的了,没想 到祈行夜也不遑多让。 3队实力强横,我行我素。 这样的人做队友总是让人心安,但一旦转变成敌对,就棘手令人忌惮。 无声息出现在侦探社的3队,惊到了祈行夜。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来杀商南明的…… 在转身的瞬间,笑意如在烛火中融化的画皮人脸消失,只剩冰冷肃杀。 侦探社院子不大,但祈行夜仅是从小楼走到院子大门,脑海中就已经划过几十种应对作战方案,肌肉紧绷,仍没有从警戒状态中退出。 商南明依旧等在院子外,还站在祈行夜离开时的位置。 听见声音,他抬眸看去,就见一身冷气神情阴沉的祈行夜。 “怎么?” 商南明皱眉:“你受伤了?”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在看到商南明的瞬间冷气解除:“人家都要来杀你了,你还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还活着没?” 商南明:……? 生气了? 他越过祈行夜的肩膀向小院内看去,转瞬间已经猜到缘由。 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你不是在这里。” 商南明平静:“就算余荼想杀我,你也会保护我。是吗?世界第一侦探。” 祈行夜:“!!!” 胜负欲,启动! “当然!” 他骄傲叉腰:“我可是最好的!要不然你也不会为了得到我费尽心思。放心,有我在,别说一个余荼,就算一百个余荼来了,我也保你毫发无损。” 被夸得美滋滋的祈行夜很快就忘了不高兴,哼着歌和商南明一起从车里拎出一个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笑着向大门走去。 却在进门时,脚步微顿。 “商南明。” 祈行夜眼睫低压,惯常带笑的俊容此刻平静,且严肃。 “你将正式聘任书交给我的时候,就说过,生死与共。我听见了,并且记得很牢。” “我是个不常说实话的人。但是商南明,只要是我承诺的,我从不违背。我不在乎外界如何,但我绝不,绝不会欺骗自己,背弃我主动许下的诺言。” 他认真看向商南明:“不论是余荼还是谁,就算是世界要杀你,只要你是我的搭档,我就会保护你。” “别担心,只要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任何人能杀死你。” “除非我死。” 祈行夜声线低沉郑重,像在托付自己的信任,也郑重请求对方信任自己。 以死亡为终结的承诺。 商南明眼眸微微睁大,眸光晃动潋滟如阳光下波荡的海面,金色光芒细碎,如千万盏明灯,如夜空下烟花齐放。 他定定看着祈行夜。 良久,弯了弯唇角:“好。” “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商南明顿了下,轻声唤道:“祈侦探。” 克制。 极力的克制。 祈行夜重新扬起笑颜,被占满的双手腾不出地方,就用手肘碰了碰商南明的胸膛:“放心吧!你可是我的挚友,过了命的兄弟。” “在讲义气这方面,你永远可以信任你祈爷爷!就算是外星人来了,你也能活他个一千一万年!” 祈行夜豪气一挥手:“小商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朕的江山都给你。” “哦除了钱。命可以给你,钱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商南明哭笑不得,眉眼却柔和了下来:“好。” “没关系,我有钱,很多,都可以给你。” 祈行夜:“!!!还有这好事?!” 他感动:“爸爸!从今天起你 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爸了!” 商南明微不可察摇了下头,主动从推开大门,长腿迈进院子。 走进了3队视野。 他抬眸,与双手抱臂站在落地窗后的余荼正好对上视线。 余荼挑眉,无声做着口型:你找了个好搭档,商南明,恭喜。 商南明漠然,眼眸沉沉,皆是警告:不论你想做什么,敢打祈行夜的主意……小心自己和3队的存续与否。 余荼耸了耸肩,冷意破开,戒备解除,重新变成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转身靠坐在沙发上,双臂大剌剌搭在靠背,悠闲看着祈行夜两人拎着购物袋走进小楼。 聂文察言观色,赶忙一个箭步冲过去,从祈行夜手里接过了购物袋:“祈老板还亲自去采买?辛苦辛苦,真是个善良的好人,竟然这么重视我们。” 沉重硕大的袋子在聂文手里,小得像是零食包装袋。 偏偏他和商南明差不多高的一米九几身高,在祈行夜面前弯腰缩肩,像个委屈又受气的小可怜。 令祈行夜忍不住注目。 “兄弟你在3队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祈行夜看出聂文如此有眼色的原因,不由可怜:“这也太惨了。” 聂文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袋子。 他抬头时却眼泪汪汪,看向祈行夜的眼神热烈而恳切,像是多年来第一次找到了懂自己的人。 是我素未谋面的挚友! 不等聂文抹一把辛酸泪诉苦,后面见势不对的陈默已经慢吞吞走了过来,一股脑接过剩余的所有袋子,顺便拽住聂文外套下的武器背带,不言不语将他往厨房方向拽。 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后面白翎羽和队长,就要揍人了。 那就真的见佛祖了,聂文。 祈行夜一挽袖子,也跟着向厨房方向走。 他自信满满向客厅里几人道:“等着吃吧!一定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全能型人才,完美人类,宇宙之光!” 就连要打下手的聂文和陈默,都在处理好食材,做好准备工作后,就被祈行夜推出了厨房。 美其名曰客人不能动手,放着让主人家来! 转头就迅速掏出手机,搜索:做饭一共分几步。 就连正在总部悠闲睡午觉的明荔枝,也被祈行夜一个电话强行叫起来:“荔枝!荔枝救我!” “急急急江湖救急!” 明荔枝被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纳闷:“还有老板你搞不定的人?不论对方是谁,就算是火星人,也应该是老板挚友吧?” 祈行夜低声哀嚎:“厨房,厨房怎么用啊!开关在哪?怎么热油?做饭,怎么做饭啊我的荔枝啊啊啊!” “……唧。” 明荔枝大惊失色:“老板你是有多想不开才主动进厨房?难不成你被外星人劫持了,你不做饭就要毁灭地球?” 祈行夜:“那倒也不至于。” “区区外星人,哪有厨房恐怖。” 明荔枝挠头犯了难。 从他在侦探社兼职开始,印象中就很难见到老板有什么不会的东西,总是能见他从莫名其妙的地方摸出奇怪工具,拉来助力,身怀来自秦伟伟教导的绝技。 ……除了做饭。 祈行夜做饭,是真的难吃,连秦伟伟都拯救不了。 明荔枝还记得自己刚去侦探社面试的时候,正好赶上秦伟伟打电话怒吼,隔着电话线都能深刻感受到对方的暴跳如雷,控诉祈行夜欺师灭祖的孽障是不是要谋杀亲老师。 虽然祈行夜毕业后并没有从事本专业工作,也在民俗学界默默无闻,似乎是一粒再寻常不过的沙石,不引人注目。 但不知什么原因,秦伟伟却格外重视祈行夜,就算一次次被气得嘎过去又掐人中救回来,为了祈行夜掉了一把又一把的头发,从“长发公主”变成了断情锁爱的“法海”,差点直接秃了头,但他还是一直都认为,祈行夜是他的亲学生,得意门生。 最重要的学生。 不是现代师生,更像古时师生传承如父如子,紧密相连的关系。 秦伟伟执教多年,即便民俗学冷门,但也有几十号学生。可从来没有人,比得上祈行夜在他心中的重量。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算祈行夜总是拿他顶锅,他也一边暴跳如雷骂骂咧咧,一边任劳任怨,让祈行夜下次还敢。 很难说祈行夜坑老师成习惯这件事里,没有秦伟伟的原因。 也因此,偶尔秦伟伟外出考察调研缺人手,或担心遭遇危险时,就会叫祈行夜去帮忙,跟随考察队一起进山下村,保证全队人的安全。 有祈行夜在,确实一路平安。 不论是见钱眼开的懒汉动了歪心思想要在山里谋财害命,劫道的,深山中隐匿的通缉逃犯,还是阴诡厉鬼怨恨索命,抑或是心怀鬼胎的利益相关者……在祈行夜面前,也不过两招制服。 考察队从未因这些问题出过事。 但秦伟伟忘了一件事——没有危险时,祈行夜才最危险。 比如祈行夜的夺命杀人饭。 品种正确也煮熟了做法都对但落在祈行夜手里就是变异的菌菇,没放血就炖的鸡鸭鱼猪,总是碰巧混入了莫名杂质的青菜…… 祈行夜出品,杀人越货暗杀必备。 整个考察队就没有谁没中过招的,上吐下泻,哀嚎遍野。 仅有的两个厕所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前一个刚进去,后一个就已经在捂着肚子敲门,每个人都夹着腿哆哆嗦嗦,面色怪异,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生怕呼吸一重就城门失守,一泻千里。 秦伟伟也不例外。 他恍惚:“看见老子孙子孔子了……” 祈行夜:“?这,这不太好吧,你怎么能当我孙子呢?” “滚!!” 秦伟伟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不要让我看到你这孽徒……” 喊到一半,又捂着肚子冲去厕所。 隔天,除了祈行夜之外,考察队众人都走路姿势怪异,虚得人都飘飘然。 引得不知情路人视线怪异。 但更可怕的是,祈行夜能“杀人”,还能把人救回来。 看到考察队这副模样,祈行夜悠悠闲闲去老乡家讨要了些东西,又进山采了草药,熬煮了一锅堪比魔女毒药的黑色汤药,一人送了一碗。 顺利将众人捞了回来。 考察队:过山车都没有这刺激……做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来了。 秦伟伟纳闷,祈行夜:“老乡家的偏方。” 秦伟伟咂了咂嘴巴,觉得味道怪怪的,像泔水。 嘴欠多问了一句:“这里面都放了什么?” 祈行夜:“我劝你不问为好。不过你既然虚心想知道,那我也不好藏私,有人中黄,还有……” 第一味药材刚说出来,秦伟伟就面色大变冲了出去。 “呕呕呕——!!!” “祈!行!夜!孽畜!你是要谋杀亲师吗!” 从那之后,秦伟伟谈及祈行夜的做饭手艺就色变。 也因此,考察没有结束,祈行夜就被秦伟伟从深山老林里踹了回来。 明荔枝当时还好奇会有多难吃,直到他亲自尝试过…… “老板,你是在准备鸿门宴,打算鸠杀敌人吗?” 明荔枝诚恳:“那你比我 擅长多了,不用问我。” 祈行夜沉默了。 半晌,他才道:“不……就是正常的做饭,真是为了挚友下厨,想好好招待一顿。” “这位朋友是想要无痛投胎吗?” “算了你闭嘴。” 祈行夜冷酷挂断电话,撸起袖子,咬牙切齿:“我就不信我做不好!” 怎么能有他不会的东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祈行夜在厨房内奋战,聂文和陈默就围在厨房玻璃门外,时刻准备着进去帮忙。 聂文是感动于祈行夜的热情好客,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敢干实在过意不去。 至于陈默……“我有不好的预感。” 他默默扭头看向聂文,问:“上帝不可能把所有天赋都点在一个人身上,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 但在陈默的观察中,祈行夜似乎真如他自己所言,是全能型人才。 这让他不由得猜测:没有点亮的技能,到底是什么? 聂文爽朗大笑:“你这个木头桩子竟然也会说笑话了?你的默是幽默的默吧?” “放心,做饭这么简单的事,不可能有人不会。” 他拍了拍沉默肩膀,满怀信任:“祈行夜可是我朋友,这么简单的事,我三岁就会了,他还能不会?等着吃就行。” 陈默:……我就怕是等着吃席了。 他并未被聂文安慰到,依旧趴在玻璃门上,忧心忡忡向里面望去。 顶着两人视线,如芒在背的祈行夜:“…………” 气压一低再低,面无表情连俊容都黑了。 和沉默的担忧不同,白翎羽悠闲占据了自己喜欢的椅子,撕开薯片一副放松模样,津津有味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在新闻频道的背景音里,客厅内,余荼和商南明沉默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 一个半躺慵懒,一个身姿挺拔如松。 沉重威势却在客厅内无声蔓延,针锋相对。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硝烟弥漫。 直到余荼先收回视线。 “商长官看我干什么?” 她轻笑:“我不会对你家小朋友做什么。就算是3队,也不是杀人狂。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从调查学院毕业的,和寻常调查官是一样的晋升途径,只是走了和他们不一样的路。不是嗜血狂魔,逮人就杀。” 商南明漠然:“你杀人,只有一个判断标准。” “对你的任务是否有利。” 而很难说,祈行夜的死亡,会不会有利于余荼。 “祈行夜的所有报告和档案,全线封锁。你是从哪看到他报告的?” 商南明:“你想要用他得到什么?” 余荼眼波流转,侧眸看去时美色惑人,如美人春睡慵懒,但没有半分威胁。 “怎么就不能是我关心新人呢?” 她笑意盈盈:“毕竟是调查局特殊长官的搭档,搭档的存在,甚至可以影响本人的判断,万一你挑的不是适合调查局的搭档,便是百害无一利。” “3队自然要调查清楚。尤其是任何有可能会危及调查局的事情。” 寻常调查官选错了搭档,换一个便是。寻常夫妻不合适,离了就行。 但商南明手握的权力和所在的高度,注定了他举重如轻不可小觑的关键作用。 连带着,他的搭档也与他有近乎一致的权限和关键作用,一旦出问题……自商南明向下所有权限能得到的情报,岗位,战略布局,武器设计图,绝密档案,全都会有暴露的危险。 余荼轻笑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林不之那种人真的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说信任你就真的一丁点不查 了?” 商南明平静:“林不之要求3队彻查祈行夜。你们查出什么了?” 她被问得哑然。 半晌,才无奈摊手:“那就要问商长官,到底销毁过什么了。”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余荼面容上笑意消失,只剩冰冷:“商南明,我不在意特殊长官是你还是谁,局长换一个我也无所谓,谁死都一样,死了再换新的而已,这个位置上不是你我也会是其他人,我们只是被职责裹挟的工具,坐在这个位置上行驶力量的木偶。” “但是,如果你对祈行夜的维护,已经危及到调查局根本……” 余荼声线低沉危险:“我会杀了你。” “包括祈行夜,任何人都一致平等。” 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不论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哪怕是她自己甚至是3队、调查局所有人。 商南明平静对视:“你做得到的话。” “0199案件,你为什么找上祈行夜?”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笃定,早已有了答案:“你不会仅因为对某人感兴趣,就冒着暴露3队存在的风险,邀请他协作未记录案件。” “你找祈行夜,想要的是我。特殊长官权限。” 商南明平静问:“你要什么。” 余荼笑了:“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又不喜欢比我聪明的。哪天死在你们这些老狐狸手里,都是不一定的事。” “商长官,哪天要杀我之前,看在我们往日共事的交情上,能帮我收尸吗?” 商南明没有回答,只漠然注视余荼。 她摊手,惋惜道:“看来是别想从你这里占用一点情绪了。虽然祈行夜之前问过,但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林不之搞出来的未来机器人吗?” 商南明作势起身。 余荼敛下笑容:“真相。” “商南明,我要真相,被林不之掩盖不曾告诉3队的真相。” 她抬头,认真看向商南明的背影:“0199案件,究竟是什么?” 商南明转身,垂眸平静:“这是你的案子,为什么问我。” “徐丽丽在你手里,污染现场和巢穴也在你控制中。你才应该是最清楚真相的那个。” 余荼严肃回望,耐心等一个答案:“你很清楚,我说的不是这个。” 徐丽丽确实被3队牢牢控制。 有宴颓流在,不必担忧徐丽丽说谎欺瞒。 无人知道那间屋子里发生过什么,只有宴颓流走出来时一身迸溅的血迹,身后奄奄一息不成形状的徐丽丽。 以及从徐丽丽嘴里问出的情报。 徐丽丽并非在国内被污染,她是在国外藤校读书时,被某人请去了一场晚宴。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她就发现,自己有了可怖变化。 一开始徐丽丽以为自己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吸血鬼,或是女巫,或是魔鬼崇拜。她把所有可怕的猜测都想了一遍,却怎么都没想到,在神秘之外,还有第三力量的存在。 污染。 就连徐丽丽自己也说不清,缝隙在哪,污染粒子的效果是什么。 祈行夜认为徐丽丽是污染源,可事实是,徐丽丽自己也茫然不知,她甚至对污染也是一知半解。 “徐丽丽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傀儡,工具,随便可以丢弃的一次性产品,工厂流水线上的乒乓球。” 余荼音色微冷:“在她身后,还有国外另一道缝隙,真正的污染源。” “有人在操控她。” “而我的问题是,为什么?” 她认真看向商南明:“选择徐丽丽,但十四年引而不发,只任由她杀害普通 人的理由,是什么。” 污染会影响普通人,毁掉他们平和幸福的日常。 但更残酷的事实却是,除了国内,其他很多地方并不在意普通人的日常。 在书写得漂亮的文件上,普通人没有姓名,也没有人生经历和情感,只是一个冰冷数字。 常年战斗的敏锐感知告诉余荼,徐丽丽只是被推出在前台的诸多乒乓球之一。除她之外,还有很多散落世界各处的“污染源”,在做着类似的事。 “据徐丽丽说,她只见过一次接头人的真身,和教堂里的魔鬼雕像很像。” 余荼严肃:“你想到了什么?” 商南明平静:“十几年前,A国爆发过一次A级侵入类案件灾难,但持续时间极短,A国机构不等监测就已消失。但在那之后,很多人声称,看到了羊角兽头身带黑液的魔鬼。” 余荼点头:“徐丽丽也是如此。” “可以。” 商南明起身:“我会帮你。” “但余荼,下次再用祈行夜威胁我,就是另一种走向了。” 他冷淡道:“我没有追杀同僚的兴趣,但也不惧如此。余荼,希望1队的黑名单上,不会有你和3队的名字。” 余荼重新笑了起来:“徐丽丽,已经放在你的车上了。你可以拿回去检测。” 讯问后,只剩下一滩肉酱的徐丽丽。 宴颓流“贴心”的将那滩黑乎乎液体用特制拘束桶装好,甚至体贴的放在了商南明的车里,只等他回到调查局总部就可以展开调查。 但难说宴颓流在车里时,还看了什么文件。 似乎只是个合理化偷看的理由。 商南明垂眸看去:“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余荼笑得人畜无害,向商南明伸手:“合作愉快?” 商南明无动于衷。 余荼耸了耸肩:“但我看,祈行夜玩得可是很开心,他很喜欢和3队一起行动。你不想让他更开心吗?” “我还是哪句话,你把战士关在牢笼里,只会将他养废掉。商南明,你想看着祈行夜失望的模样吗?” 她笑眯眯:“要不然,就让祈行夜来我这里吧,3队保证好吃好喝招待他。他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会珍惜他的。” 商南明冷呵一声:“余荼,不要得寸进尺。” “你为什么会觉得,在你和我之间,祈行夜会选择你?” 他平静:“我始终都是祈行夜坚定的选择。” “不论何时,何地。” 余荼挑眉讶然。 商南明已经转身,慢条斯理挽起袖子,走向厨房,准备解救被灶台逼疯的祈行夜。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商南明背对余荼:“外交长官和5队将彻查0199,追溯其在A国部分情报。化验科将成立新技术部门,检验徐丽丽污染粒子及污染源。” “不论被藏起的真相是什么,你都会看到。” “但是。” 他漠然:“祈行夜,别想。”:,,. 章节目录 第73章 任凭聂文如何请求,祈行夜坚决不让他们进厨房,始终用自己身躯将料理台挡得严严实实,必不可能让他们发现自己是厨房小白痴的事实。 “祈侦探!我可以帮你煮饭!相信我的手艺,3队在野外都是靠我养活的。” “不用!我特别棒,区区做饭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好家伙,野外生存专家啊,那更不可能让你进厨房了!万一看破我了怎么办? 拒绝了几百次,祈行夜边和不认识的厨具打仗,边坚定将聂文拒之门外,忙出了一身虚汗。 厨房外终于安静下去。 祈行夜刚想松一口气,就忽然听敲门声又起,顿时惊得他汗毛直立,快速切菜:“做着呢我做着呢!不用进来,你们等着吃就行!” “祈行夜。” 平静低沉的声音传来:“我。” 祈行夜“唰!”的回头。 商南明背光而立,袖口挽起露出结实手臂,午后灿烂阳光下,他一身白,光芒在他身周晕开成一片氤氲光晕,那张俊容平静而沉稳,仿佛也被光芒柔和了锋利。 在祈行夜看来,简直是天神降临! 救世主! “商……”他感动得眼泪汪汪。 让正欲踏进厨房的商南明猛顿住了身形。 祈行夜眼含希冀,赶紧推开玻璃门把商南明拽了进来,又迅速落锁。 他做贼般小心翼翼看了眼客厅,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怎么做饭吗?快救个场!江湖救急人命关天啊兄弟,绝不能让余荼他们发现我不会做饭的事实。” 吹牛过头圆不回来怎么办?没事,他还有商南明,好兄弟一定能救场! 虽然祈行夜也没有见过商南明做饭,不知他手艺如何,但就是如此坚定相信着。 ——商南明还有不会的东西吗? 看看这气场十足的,谁信啊。 有他在超安心的好吗。 祈行夜眼眸亮晶晶的将商南明推到灶台前,饱含期待的看着他。 商南明却顿了下,刚刚紧绷的神经放松。 “你那样看我,是想让我做饭?”他平静问。 祈行夜茫然:“对啊,不然呢?” “没事。” 商南明没有辜负祈行夜的期待,很快便上手,单看他在厨房内行云流水运筹帷幄的模样,大有主厨架势。 祈行夜负责在旁边海豹式快乐鼓掌:“不愧是我挚友!优秀!”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在低头时,笑意闪过。 侦探社小楼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凶宅,因为闹鬼而低价,但也耗尽了祈行夜钱包里最后一枚硬币,没有多余的钱大兴土木,除了一些零碎物件和软装修,主体都还是继承自上一任房主的装修。 不是秦伟伟,而是有钱但不信邪,言辞凿凿认为世界上没有鬼的倒霉房主。 房主被厉鬼缠得生不如死,寻死不能,打听许久又托关系,才求到秦伟伟眼前。秦伟伟低价从他手里买过房子,代替他直面凶宅阴气,房主这才松了口气,含笑死了。 刚重新装修好才住过几天的房子,也就便宜了祈行夜。 但在这小楼里,最值钱的,却是厨房。 ——因为这是明荔枝的地盘。 负责做饭的明荔枝头疼于厨房不称手,干脆大笔一挥,重新装了厨房又购置新厨具,焕然一新。 祈行夜不在意,聂文却眼巴巴:“没想到祈老板这么热爱生活,钱全用在刀刃上了。” 祈行夜:“?” 聂文诚恳:“这个厨房所有厨具和管道都是顶级,全套造价下来,怎么也要四五十万吧,还不算祈老板橱柜里 那些杯碟餐具。没想到祈老板看着一穷二白,还是很懂民以食为天的嘛。” 第一次知道自家厨房价格的祈行夜虎躯一震,震惊转身看厨房。 然后沉默了。 祈行夜:不,我不懂……懂的是小荔枝。可恶!这就是富二代的快乐吗? “不知道明荔枝缺不缺儿子。” 祈行夜真心实意:“富三代,想想就快乐——我觉得荔枝会同意当我爸爸,你觉得呢?” 商南明顿了下。 “我不觉得。” “这样吗?嗐,那就算了,反正也吃得起饭,问题不大。” 祈行夜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瞬就将富二代的话题抛之脑后,不论造价多少钱,在他眼里也只有最原始的使用价值。 碟子就是碟子,再卖一万块一只也照样用……卧槽!这个东西一万块吗!? 祈行夜拿着骨瓷碟子,震惊了。 白翎羽纳闷:“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做私人侦探的很赚钱呢,随便挖个墓打个仗捞个船找个宝藏的,钱就轻轻松松到手。” 祈行夜:“你对私人侦探是有什么误解?你说的那叫雇.佣.兵吧!” 白翎羽:“?放.屁!你再骗我?” 她点了点祈行夜手里盘子下方的徽标:“这就是个奢侈品牌,你家还有很多这个牌子的东西。” 3队工作危险,工资也高,几乎是按照买命钱发放的架势。 3队几人也从没有存钱省钱的概念,及时行乐,喜欢什么就立刻去做,想要什么就要立刻得到。 白翎羽的钱除了购买配置规格外的超标危险武器,就是花在了亮晶晶的东西上,奢侈品牌在她这里也只是个今天喜欢明天忘了的物件。 钱只是通往快乐的手段,她只要今天快乐就够了。 她一眼就看出祈行夜家里很多不起眼的小物件,都是价格昂贵之物。 被祈行夜激怒,以为他在故意否认的白翎羽,干脆一口气指着这些物件,报菜名般一一说出品牌或来自于哪位手工艺人,甚至连价格都报得**不离十。 白翎羽一双火眼金睛,更有战斗培养出的经验加持,就连那些手工匠人习惯性留下的打磨痕迹都被她敏锐察觉,只看这些痕迹就能随口叫出它们的来源。 “你是什么毛病?一边买九块钱的毯子,一边买九百万的眼镜。” 白翎羽纳闷拿起长桌上随意摆放在废纸堆里的眼镜,示意给祈行夜看:“这不是你的吗?还是个人生限量版,那位师傅一辈子也就做了十几个吧。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祈行夜:“……我说不知道,你也不信啊。” 问题就在于!他真的才知道他平常工作看资料时用的眼镜,竟然这么贵。 眼镜是明荔枝去年送他的新年礼物。 直接被明荔枝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来扔给他,态度稀松平常,和扔过来一颗白纸没什么两样。 明荔枝没在意,他也没深究价格,只感动于小荔枝好爱他。 祈行夜恍恍惚惚:我单知道荔枝有钱,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他都可以把我的小侦探社买下了吧? 一直对富二代没什么实感的祈行夜,直到面对家里被明荔枝留下的小物件真实价格时,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的兼职生这么有钱 他火速打给明荔枝:“感谢你这么有钱还这么爱我!” “……?” 明荔枝担忧:“老板你是吃了自己做的饭吗?”怎么突然疯了? 祈行夜:“我怎么会那么想不开?” 他将眼镜的事情和明荔枝说了,第一次认真问:“你知道你平日留在侦探社的东西,都很贵吗?” 明荔枝疑惑歪头:“大概……吧?我不记得了。” “难道老板你吃饭还数多少粒米吗?” 他无所谓道:“管它是多少钱呢,反正能用就可以啦。老板你不知道它们价格的时候难道影响使用吗?” 祈行夜:……这话好熟悉,和他自己买九块钱东西时是一个想法。只不过他是九块,明荔枝是九百万。 明·富二代·傻荔枝:“买它和买别的没区别,反正我都付得起。老板你要觉得影响使用,那我下次再买别的?” 越来越常在侦探社留宿,他早就看侦探社家具床被不顺眼了,一直暗搓搓想找个机会把它们换掉——很硌人! 看,借口这不就来了吗? 明荔枝:既然我都买得起,那为什么要思考? 祈行夜:………… 但明荔枝自己都不在意,祈行夜也只是思考了一下,就愉快的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以前怎么使用现在还怎么使用,丝毫不受价格影响。 可怜的眼镜在别人家或许会用保险柜供起来,但祈行夜只是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就又随手扔回了桌子。 “你的助理,是叫荔枝?” 余荼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转眸看过来:“他姓什么?” 祈行夜纳闷:“怎么?” 余荼轻笑:“只是很巧,知道某位很喜欢吃荔枝。” 虽然祈行夜信誓旦旦说要用自己的手艺招待众人,但他只做了两个菜,就被商南明塞了一盘睡过,打发他去客厅里玩,像是在哄小朋友。 祈行夜还颇不放心扒着厨房门伸头看,担忧:“你行吗?” 商南明淡淡道:“我还不准备杀3队。” 祈行夜:“说的我做饭就好像会杀人一样!哼!” 商南明和聂文在厨房里忙碌,祈行夜则拖拉着兔子拖鞋跑回客厅,坐在地毯上悠闲的玩起了彩虹拼图。 陈默眼睛一亮,立刻被吸引过来,乖乖在祈行夜身边坐好:“你的?” 祈行夜不明所以点头。 陈默:“拼成功过?” 祈行夜:“?说什么傻话呢,那不是当然的吗?拼不了我买它干什么?” “但它是一万片,还是彩虹图案,只有颜色变化,没有其他任何指使。像拼成功,很难。” “是很难又不是百分百不可能。再说它要是简单,那我买它的意义在哪?” 祈行夜:“知道我这么穷的买个玩具有多隆重吗?当然要买能玩最久的。” 这副在陈默眼中不可能的彩虹拼图,从祈行夜买回来那天就一直在拼了拆拆了拼,不知道有多少次,祈行夜也越来越快,熟练得让他自己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哪天就不再好玩。 从年少时就父母车祸死亡,亲戚冷眼推诿,祈行夜一直自己拉扯自己长大,每一分钟都格外珍贵,不是学习睡觉,就是想办法努力赚钱,养活自己也供给学业。 同龄人口中的游戏动画片等玩乐方式,祈行夜从未有过,也没羡慕或想要过。 即便是现在,他也对手机和网络上的消遣娱乐方式并不感兴趣,反而是侦探社里堆着高阶魔方,九连环,鲁班锁,彩虹拼图以及围棋象棋跳棋等。 花最少的钱,获得最大程度的快乐,还能顺便放空大脑,忙里偷闲换种思维角度去思考。一举多得。 听祈行夜介绍自己的娱乐方式时,陈默的眼睛越发明亮,紧紧盯着他不错眼,迫不及待想要让他展示彩虹绝技。 看着两个坐在地毯上玩彩虹拼图的人,白翎羽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我的队友怎么能是这些傻子?” “这些?” 余荼转眸看过去,笑意盈盈:“看来翎羽已经接受祈行夜了 。” “没有!” 白翎羽炸毛:“只会玩拼图的傻子!” 彩虹拼图:首先,我没惹任何人,其次,按我的工作时长我应该退休了,而不是被这个人翻来覆去的玩Q皿Q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陈默越坐越近,最后已经紧紧贴在祈行夜身边,认真的听着他传授拼图小技巧,不仅掏出笔记认真记下来,还时不时点头和发问,态度郑重得令人怀疑这简直不是彩虹拼图,而是宇宙存亡的重要课题。 陈默很快就被祈行夜带着一起领略了他常用的娱乐项目,棋子和华容道的木块散落在地毯上,九连环被拆到一半扔在一旁。 沉默寡言的顶级狙击手,在祈行夜身边忽然变成了好奇宝宝,三岁孩童,有问不完的问题,还新奇的上手尝试,仿佛从这一刻起才开始探索世界。 白翎羽不小心从地毯边缘走过,一脚踩中被白色毛毛隐蔽的木块,瞬间疼得表情狰狞。 她气得一把捏碎了木块。 祈行夜:“QAQ我的华容道,十几块钱呢,好贵的。” “小华!小华你怎么小华,你说句话啊!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一步离去,小华你好狠的心呐呜呜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让我也随你一起去吧!” 祈行夜捧着木头块哭得撕心裂肺,眼神真挚深情,仿佛不是木块坏掉,而是他此生挚爱死在他怀里,哭声要多真切有多真切,令人动容,感同身受。 就是干打雷不下雨,一滴泪也没有。 干嚎。 白翎羽:“…………” “买!我给你买!你快别嚎了,我错了行吗!” 她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会有人用九百万的眼镜几十万的钢笔,还会给破木头块哭丧啊!” “那不一样。” 祈行夜理直气壮:“别人的钱又不是我的,内外我还是能分清的。自己的钱当然心疼!” 白翎羽仰天长啸。 她忽然觉得,之前警惕祈行夜觉得他危险欲先下手为强的自己,才是个傻子。 ——会捧着木头块哭得如此情真意切的,怕不是个演员吧! 沙发上的余荼将几人尽收眼底,她勾了勾唇角,在嗡动的终端上迅速打字:[继续留意祈行夜,以及他的助理明荔枝。] 发信人“未知”:[商南明全线封锁了祈行夜的搭档,不论是内外网,全都无法找到相关信息,如果硬要查阅,会触发调查局警戒线,向商南明和枫映堂发出警报,同时报送林不之。] 昏暗的房间内,屏幕冷光投射在那人脸上,映衬得鬼一样苍白。 那人看着快速划过一行行代码又显示出硕大红色警告的屏幕,恨得咬牙切齿:商南明那个偏执狂!疯子!变态! 竟然把祈行夜的加密程度和异常调查局总部相连,只要有人想要采取非法途径访问,就等同于触发了调查局全线警戒,启动一级紧急事态。 ——那是只有当调查局存在的根本都受到威胁时,才会启动的紧急指挥机制,会自动向调查局全体属员报送警告,有权力要求所有在外的调查局全部赶回,保卫调查局。 就连A级灾难时,都没有过这样高的事态命令,却被商南明连在了祈行夜身上。 以调查局的网络安全监察之严密,恐怕全世界能攻破防线,看到祈行夜档案的,不超过三人。 商南明,真是疯了! 发信人“未知”:[按照商南明的设计,只有一种途径可以看到祈行夜档案。就是让调查局总部彻底断电,在备用发电系统的同时,会强制服务器重启,大概时间差为0.1秒。] [唯一的可能,就在那短短0.1秒里。] 余荼沉眸。 这等同于不可能。 虽然3队从不回总部,但事实上,他们才是对总部各级安全防护最熟知的存在。 如果说调查局是污染面前最后一道防线,那3队,就是调查局在规则之外的影子防线。 从来没有太平过。 有的只是被保护者,在保护者于黑暗无声的死亡下,被守卫的日常和幸福。 真实世界里,明争暗斗,炮火连天。 从1999年在A国发生第一起污染事件开始,世界各国陆陆续续有无法发生,各大国也都纷纷组建了自己的调查机构,专门负责对污染事件的防控和调查。 但是,即便A级污染灾难甚至危险到会毁灭整个人类的程度,世界各国也并没有携手合作。 共同抵抗风险只是理想中最理想极限的设想。 余荼愿称之为痴心妄想。 国内一直都在试图向A国E国等表达友好共赢的态度,但A国只想要零和博弈,占据一切。 放眼世界所有相关的调查机构,国内的异常调查局是绝对的第一梯队,佼佼者。在被A国封锁所有情报不予分享的困境里,仍旧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无论是情报,研究,还是技术,都领超各国。 也因此,针对国内异常调查局的刺探和渗透,从未停歇过,抓住一批还有下一批,前赴后继。 总部会建在地下八百米之深,除了隔绝污染,防止缝隙出现在总部内部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防止泄密。 至于让总部停电? 余荼嗤笑:[总部供电按照不同部门区域,划分为二十三块,每一块接入不同地区电厂进行供电,就连这些地区和电厂都是保密。交叉设计,确保任何意外情况下都不可能彻底停电。只要有一处供电,总部的防线就会持续工作。] [想让总部停电,除非国内所有地区全部停电。] 她打出最后几个字时,用力到似乎想要按碎终端:[天方夜谭。] 就算她真的想办法达成如此严苛的条件,拿到了祈行夜的档案。 等待她的,还有商南明,以及林不之。 调查局那个巨大的狐狸窝会被惊动。 不论如何,她都讨不到好。 “啧。” 余荼不快的眯了眯眼,看向厨房内的商南明。 这个人,竟然把祈行夜和调查局紧密相连,存亡相关,用利益牢牢捆绑,让原本会对祈行夜之事袖手旁观的任何人,都会因此而不得不保护祈行夜。 牵一发而动全身。 商南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平静回身望去。 他无声:痴心妄想。 余荼:“啧。” 因为财政部的动议,从宴颓流处知情的白翎羽被彻底激怒,引发了胜负欲,赌咒发誓一定要写一份完美的财务预算报表,让伍长官折服于她的文采之下。 所以在其他人都做饭的做饭,玩耍的玩耍时,白翎羽一撸袖子,气势汹汹向与客厅相连打通的宽阔书房走去,霸占了祈行夜的工作地点,在电脑上疯狂敲击,嘴里还念念有词。 听不清说些什么,但看白翎羽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估计是在诅咒怒骂伍长官。 陈默:……白翎羽什么时候能意识到,隔行如隔山,武器专家很难搞得来财务的事,还是放弃吧。 白翎羽被小数点后十位搞到崩溃,仰天怒吼:“区区数字,能奈我何!” 祈行夜诚恳:“你现在看起来就被它拿捏了。” 白翎羽:“你闭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余荼悠然自得,随意将身上披着的制服外套扔到一旁,为自 己替换起了纱布绷带,重新绑好一身伤口。 最高兴的,当属聂文和陈默了。 聂文从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能有机会出力气而高兴,虽然在厨房里忙得不停歇,但嘴边的笑意也一直都没有落下去过。 他甚至高兴到敢和商南明说话了。要知道他一向是躲着商南明走的,上次A级灾难共事时,商南明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虽然现在他主动搭讪,商南明也根本不回应他。 至于陈默,他被祈行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深深沉迷于彩虹拼图中。 他毫无形象的趴在地毯上,凑近观察一片拼图和另一片之间细微差别,其架势之认真,仿佛在研究高难度技术问题。 结果刚要放进去——“啪!” 祈行夜毫不留情拍掉了陈默的手:“错了。” 陈默:“嗯。” T_T怎么会错了到底哪错了我怎么没有发现祈行夜是怎么做到的他是神吗…… 等聂文兴高采烈的走过来说可以开饭的时候,陈默已经累得瘫在地毯上,他倒在彩虹拼图的碎片中,像搅碎了倒映彩虹的碧波水面。 已经一动不想动。 身体累加精神上的紧绷,陈默觉得自己脑细胞都要烧干了,灵魂要顺着张开的嘴巴飘出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伸过来。 陈默抬头,就见祈行夜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正因为出错,所以才有趣啊。要是全都正确,那不就意味着它是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吗?总做容易的事哪有什么意思?探寻自己的极限并扩张边界,才最有趣。” 祈行夜漫不经心向陈默勾了勾手:“这样你下次就可以继续这个游戏了,直到你完成之后再完美,彻底失去兴趣,就是再换下一个游戏的时候了。” “起来吗?开饭了,你要是继续躺下去,白翎羽看上去要杀人了。” 半晌,陈默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祈行夜的手,借力起身。 一只纯白纸鹤被放入陈默的手掌。 “送你。无聊的时候也可以做做手工,有助于思考。” 他拍了拍陈默肩膀,转身去厨房。 陈默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神。 他抬起头,视线从纸鹤转移到祈行夜的背影上,眸光晃动,眼睛有光。 余荼看在眼里:“怎么,看上祈行夜了?” 她笑得意味深长:“那就要小心商南明。说不准哪天,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排除你的威胁。” 在余荼和陈默擦肩而过时,他终于开口:“队长。” “嗯?” 余荼挑眉。 他希冀看向余荼:“能让祈老板来3队吗?” 余荼摇头啧啧:“我说了什么,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听见啊。” 心思全放在祈行夜身上了。 祈行夜放言在前,白翎羽记仇耿耿于怀在后,嚷嚷着吃腻了聂文的手艺,她今天绝对只吃祈行夜做的饭! 商南明平静看去:“为3队着想,劝你不要选祈行夜的菜式。” 在厨房时,他已经试过了。 沉默咽下去久久都没能回神,站在窗前思考人生。 商南明:“现在让3队丧失战斗力,还太早,不符合我的计划。” 白翎羽:“呸!要你管,我做什么不用你教。” 余荼也好奇会让祈行夜如此自信的厨艺到底如何。 陈默想否定自己“没有完美之人”的观念,证明祈行夜确实是全能全天赋点战士,没有祈行夜不会的技能。 至于聂文,他想起了陈默的理论,好奇想要验证。 几人同时伸筷,向出自祈行夜的 几盘菜。 霎时间,侦探社内一片安静。 祈行夜期待的看着几人:“怎么样?味道好吗?” 死一样的寂静。 一秒,两秒…… “呕——!!!” “水!水呢,快给我!” 呕吐声不断,几人接连起身离开餐桌。 白翎羽被憋得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终于找到水时看上去已经在翻白眼了。 除了余荼能勉强维持平静之外,其他几人姿态各异,狰狞得像是返祖现象,在侦探社里乱作一团。 商南明: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余荼神情复杂,一言难尽:“这是人类能做得出来的味道吗?祈侦探到底对食材做了什么?” 是可以被称作武器的存在。 调查局:我方郑重承诺,不率先使用祈行夜进行打击。 本来悠闲放松的聚餐,顿时变成了“猜猜医药箱在哪里”、“谁在厕所里快滚出来”、“你猜这盒药管不管用”大赛。 一片人仰马翻,兵荒马乱。 商南明微不可察摇头:“听人劝,吃饱饭。” 因为不听人劝的,都吃死了。 聂文哽咽:“我怎么能想得到,原来世界上还有人做饭难吃到这种地步,这真的是碳基生物能达到的水平吗?” 陈默:“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祈老板这也算是超群了。” 白翎羽:“你闭嘴!不许夸祈行夜!呕,呕呕……”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直到祈行夜毅然掏出自己曾从老乡那得到的偏方,去掉了人中黄这味猛药后熬煮了一大锅气味难闻的汤药,几人人手一盆,这才慢慢平息了下去。 终于缓过劲来。 白翎羽虚弱瘫在地毯上,颤巍巍:“活,活过来了QAQ” 上次在数百米高楼玻璃幕墙外撑着重伤追杀目标,都没这更难熬。 聂文恍惚:“我好像看见我早就死去的奶奶了,她说要带我走,向我招手,让我过河……我现在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就是孟婆汤的味道吗?阎王殿,是这里吗阎王殿?” 商南明无声叹了口气,一手拎一个,将他们扔上沙发,又随意翻出早就不用被收起来的被子扔了过去。 别死在侦探社里。 如商南明所料,在不信邪尝试了祈行夜的手艺之后,3队几人战斗力所剩无几,奄奄一息。 别提离开侦探社返回工作了,都怕他们刚颤颤巍巍走出去,就能左脚绊右脚磕死在侦探社门口。 只能让几人留宿,睡一觉缓缓上吐下泻到虚脱的身体。 人太多,侦探社的房间虽不少,但都被祈行夜当做了书房工作间或档案室杂物间,能住人的也就主卧,以及专门为商南明收拾出来从书房改造成的客卧。 处于绅士精神,祈行夜将住宿条件更好的主卧让给了两位女士,自己则眼巴巴委屈的去和商南明挤一间客卧,在和余荼说这个决定时,祈行夜眼里都有泪光。 他两米宽的舒适大床啊! 祈行夜无声哀嚎。 他打电话问了明荔枝新床品在哪,为主卧更换了全部新床品和洗漱用具。 白翎羽瘫坐在主卧窗边的椅子上,死鱼眼看着祈行夜忙里忙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反倒是余荼,她看起来状态良好,虽然脸色还是比之前难看苍白,但行动能力并没有受到干扰。 祈行夜惊奇且高兴:“余队你没事吗?” 这不就说明他的手艺并没有问题,只是那几个人的体质太差不适合吃饭! 余荼双臂抱胸,斜倚在墙上:“我接受过调查局最严苛 的训练,祈老板。包括毒物训练。” 她挑眉:“所有毒物,要么杀了我,要么并不影响我。想克制我的毒物,世界上也没几种。” 祈行夜:“……你已经把我做的饭归类成下毒了吗?” 余荼反问:“不然呢?” 祈行夜受到一万点暴击:嘤嘤嘤~ 至于聂文和陈默,他们的条件就比较差了。 没有更多房间的情况下,只能睡在客厅沙发上。 祈行夜从角落里拽出长时间没用过的被褥,绞尽脑汁在侦探社里寻找多余能用的东西,就连羽绒服和浴巾都没有放过,铺在了沙发上和地毯上,权当做两人今晚的“床”。 陈默认真向祈行夜道谢,还让他不必担忧他们。 “3队很多任务目标都喜欢逃跑,藏身十万大山。我们日常追着他们跑,哪里都去过,睡在草丛里,沼泽旁,都是常事。能睡在有屋顶的地方,已经很幸福了。” 陈默:“我们睡一楼,也正好可以负责警戒。” 祈行夜眼睁睁看着他从不知何处摸出一把大狙,竟然和大狙并排躺进了被窝。 然后长舒一口气,面色青灰发僵,像是被毒死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死法。 ——抱着自己心爱的大狙,在有屋顶的地方,躺在温暖被窝里……死去。 祈行夜:“!!!” “你这样让我很有负罪感啊!” 他人都快惊飞了:“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聂文痛苦捂脸:“有阴影了,以后都不想吃饭了……戒了。” 祈行夜:“不要放弃啊!你醒醒,再努力一下!” “别死在我家啊!侦探社本来就闹鬼,你们要是再死在这,这房子凶名更胜了!” 聂文双手交叉胸前,紧握佛像,眉眼含笑平静,躺在客厅正中央的白色毯子上像在遗体告别:“嗬嗬,让我去死也好过吃祈老板的饭。” “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听商长官的劝说,现在才明白,商长官永远不会出错,你可以永远信任他。但已经太晚了……” 祈行夜:“你们怎么都一副交代遗言的架势啊!” 真这么难吃吗?他怎么不觉得。 他疑惑转身问商南明:“我做饭真那么难吃吗?可能不好吃,但也不至于毒倒这么多人?” 商南明平静:“你的手艺理念太超前,是艺术品,他们无法读懂。” 祈行夜欣慰点头,刚想说什么。 后面聂文垂死病中惊坐起,惊恐声嘶力竭:“祈行夜要做饭了吗?快,快阻止他!世界,世界要毁灭了!” 旁边陈默癫痫般乱颤,口吐白沫:“枪,把我和我枪,一起烧了。” 祈行夜:“…………” 他转身看商南明。 商南明给予肯定:“是他们太脆弱了。” 祈行夜被夸得不好意思,有些怀疑自己:“所以,我做饭其实是好吃的吗?” “……那倒也不至于。” “草,商南明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站在生命一边。” “…………” 侦探社的夜晚,很热闹,一直持续到凌晨。 厕所声音也没有停下。 聂文敲门哀嚎让陈默快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客卧裹在被子里的祈行夜被惊醒,却看到窗外有人影闪过。 一点火光,幽幽点亮在黑暗模糊的院子里,晃动如鬼影招摇,冷风呜咽。 他起身披衣出门。 却见余荼斜倚在廊下,唇间咬着点燃的香烟。 她闻声侧眸,笃定:“你有想问我的?” 祈行夜平静坐下:“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有关于……黑暗中,秘而不宣的真相。:,,. 章节目录 第74章 世间冷暖,人情世故。 祈行夜很早就知道,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世界比书本残酷太多。 任何靶向他人的亲近,都要求回报,或是利益,或是情绪价值。 但余荼却从一开始就不掩饰自己对祈行夜的兴趣。 “你想要什么?余队。” 祈行夜的声线和夜风同样冰冷沉静。 看不出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和3队诸人亲近嬉闹。 或者说,这才是他。 “商南明?不。” 他自问自答,轻笑:“余队是聪明人,知道如果利用我接近商南明,不仅不会达成目的,还会惹怒商南明,得不偿失。” 余荼挑眉,讶然问:“你知道?” 祈行夜:“我与商南明搭档许久,自然了解他的行事方式。耍手腕使手段对他没有用,他不受任何胁迫,只在乎能力。” “如果余队拿出的事实证据说服不了他,再如何,他都不会放行。” 3队隐没于影子,但它毕竟是调查局一员,平日里处理的任务也多牵扯普通人世界。 再如何身背骂名罪孽被称呼为“恶徒”,也还是有一些事务,是3队仅凭自己12人处理不了的。 比如,研发,实验。 用考证得到数据切实验证猜想。 祈行夜也问过自己,3队为什么会找上他。 然后,他得到了结论。 商南明。 余荼想要绕过林不之,借由商南明极高的特殊长官权限,隐秘调查处理她找到的证据。 祈行夜微微垂下眼睫:“我不喜欢被人利用,尤其是我无法从这场利用里达成交易获利的时候。” “余荼,下不为例。” 余荼却反而松开眉头,似笑非笑,还带着几分惋惜。 她嘴上答好,心下却惊奇。 祈行夜………不知道。 不知道他自己档案,和商南明对他无死角的维护。 事情有趣了起来。 没想到商南明那样一个做任何事都首先衡量利益的人,竟然背着祈行夜做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告知他,任由自己做的所有事都隐没于黑暗,只做不说……可以看很久商南明的笑话了。 余荼挑眉,指腹捻灭香烟火光,不紧不慢走向祈行夜。 冬日的京城很冷,余荼却依旧黑色工字背心,外披制服,银色圆章项链在胸前晃过一抹亮色。 “你从未想过,或许我找你,是真的因为欣赏你,想要邀请你加入3队吗?” 余荼:“对自己有点信心,祈老板。” 祈行夜眉眼平静无波:“我相信自己,但不相信我之外的人。比如你,余队。” “抱歉,我会很多技能,听说过许多道理。但至今没能学会的,就是天真。” 他轻声嗤笑,眼神嘲讽:“余队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掩盖得很好,如果只有余队一人,说不定我会试着相信。但遗憾,白翎羽显然没有学到余队的能力。” 3队对他的看法态度,仅从白翎羽身上就有所体现。 这柄调查局插.进最危险黑暗的刀,从来都是……任性妄为,肆无忌惮。 他们站在人类能力最极限的边缘,也站在善与恶的悬崖边,可以是影子守卫,却也可以是,恶徒。 规则?友善? 呵。 祈行夜沉声严肃:“我曾经经手过一起案件,有人在那时告诉我,国外曾出现过污染后的怪物,兽头羊角人身,身披石油,带来上帝的审判。” 那也是祈行夜真正接触污染的开始。 被污染异化的客人努力 保持神智,将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消息都拼尽全力转递给祈行夜。 虽然很多信息都没能传递成功,却为祈行夜指出另一条方向。 即便他进入调查局,和调查官一起行动,拥有合乎规则且正式的身份,甚至亲自参与了数起污染案件,但是他从没有放弃寻找过那位客人带来的消息。 掘地三尺之下,还真的让祈行夜找到了相关联的消息。 事情起源于十几年前发生在A国的高等级污染事件,但在官方层面,这起污染案没有得到任何切实的记录,如阳光下的露水般蒸发。 反而是民间小道消息,一直未曾断绝。 不断有人声称自己看到了兽头人身羊角的黑色怪物,嚷嚷着那是撒旦的使者,女巫的诅咒,吸血鬼与人的混血,恶魔的化身……弥漫着硫磺和沥青混合的难闻气味。 人们或许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他们能够肯定一件事——有羊角怪物出现的地方,必定有死亡。 国外很多秘密隐藏在网络深处的黑色网站,也是从十几年前那起之后开始建立,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也有人将自己的目击证词和视频上传了这些网站。 祈行夜就是在那找到的另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人惊恐呼救,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是黑色粘稠的怪物,四肢都在奔跑途中逐渐融化,错位,重新粘合成诡异非人的模样,轮廓狰狞,身披黑液。镜头剧烈晃动,戛然而止于尖叫声。 这是哪个账号最后一个上传的视频,从那之后,再没有登录信息。 让人不由得在猜测,是不是……视频中的人,也就是该账号的主人,已经………… 主流的声音一向排斥这些秘密网站,认为那不过是无聊的阴谋论,发疯的前兆,躁狂症或被害妄想症患者才会相信这些东西,比什么外星人传闻还不靠谱,可笑至极。 直到徐丽丽出现。 祈行夜知道,那绝非阴谋论。 因为徐丽丽等污染物的模样,和传闻中的如此相近,只是不论威胁等级还是外观异化程度,相比视频里的,都有所下降。更像是同源但迭代削弱。 这让祈行夜产生了新的猜测:余荼,知道这些吗?为什么就那么巧合,选在了徐丽丽的案件找他帮忙? “关于徐丽丽,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余队。” 祈行夜问:“你都知道什么?为什么会锁定她?” 余荼慵懒向后靠去,她坐在廊下藤椅,身后就是柔软厚实的靠垫,双臂自然落在扶手上,大马金刀横坐,如横刀阵前。 “你知道3队的职责吗,祈行夜?”她懒洋洋随口问。 祈行夜:“?” 他虽满心疑惑,不知余荼意图,但还是回答:“调查局处理不了的,你们来处理。” “说对一半。” 余荼侧眸随意投来一瞥,勾唇笑道:“3队还负责,处理背叛者。” 调查局里,到处都是眼睛。 监视者身后,仍有监视者。督查背后,是另一道督查。 任何会被捕捉的影像音频,都会被记录在案,层层监督和替补尽可能想要确保调查局事务万无一失。 但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调查局面对的敌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世界其他国家的同行们,和想要利用污染达成自己野心的人。 必须要有人,能够逃离这层层扣环,以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局外人身份,冷眼观察,准确截杀叛徒卧底。 “徐丽丽的污染,不是主动,而是被动。” 余荼从制服里掏出烟盒,漫不经心敲了敲盒子,抽出另一支香.烟:“她是人为产物,祈行夜,你能明白人为和自然形成的性质区别吗?” 天灾与**是截然不同之物。 但要是让余荼说哪个更危险……她厌恶**。任何导致**的,但凡被她所知,都被毫不留情一枪崩碎,埋葬于黑暗。 更令她不得不严肃对待的原因——“我们怎么能够确定,世界上没有其他‘徐丽丽’?” 余荼歪头点燃香烟,在一点明灭跳动的红色亮光中,仰头,红唇吐出漂亮烟圈,缓缓上升,湮灭。 她低低笑出声:“我很好奇,为什么徐丽丽能够隐匿十四年。究竟是它的污染效果太霸道,远超科研院的技术无法被检测,还是……” “有人在帮她?” 祈行夜惊讶挑眉:“所以你认为,我是帮助徐丽丽的那个叛徒?” “十四年前我才十一岁,都没有进入调查局,更别说接触污染。你认真的吗?” 余荼不置可否:“聪明人即便一岁,也是聪明。蠢笨的就算八十,也依旧蠢笨。” “你今年能杀徐丽丽,那十四年前,也做得到。” 祈行夜:“……你们3队查案子的风格真是够狠的,你怎么不查查我上辈子干什么的呢?” 余荼:“规则之外,无所不用。这就是3队。” “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没查过上辈子?” 祈行夜:“!!!” 余荼摊手轻笑:“开个玩笑,骗你的。” “你刚刚的表情可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祈行夜问:“那你查到什么了?还认为我和徐丽丽是一伙的吗?” “不知道。” 余荼干脆:“要等商南明将数据分析结果告诉我,我才能知道该杀谁。” 她很清楚,祈行夜既然能找过来,就意味着对徐丽丽一事已经起了疑心,甚至有可能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猜想,只是藏得极深,没有说出来。 和祈行夜这样的人打交道,最好不要在他已经看透你时,还试图说谎欺瞒。 那只会让他觉得你是傻子,嫌弃远离。 客厅落地窗外的木质屋檐下,火炉噼里啪啦烧着,火焰跃动明亮。 两人坐在火炉旁,随意聊着天姿态悠闲。 如果不细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单从他们慵懒或昏昏欲睡的模样看,真的会以为他们是在稀松平常的聊天说地。 而不是谈及杀谁留谁的严峻话题。 “嘶,冷死了。” 祈行夜跺了跺脚,率先起身拢了外套要回小楼:“不聊了,回去睡了。再不回去,商南明该发现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就走,可不是好习惯。” 余荼的笑声从他身后传来:“这次聊不完的,下次有时间再找祈老板问。只是不知道那时是不是带着刀枪,激动起来做些什么。” 3队传统技能——潜入暗杀。 说不准哪天睡觉时迷迷糊糊一睁眼,就能看到3队的枪口正指向自己心脏。 祈行夜耸了耸肩,才不受威胁,毫不惧怕的笑眯眯道:“那就到时再说吧,希望那时候我能改掉睡觉时的坏毛病,不要再梦游起来杀人了。” 你敢来,我就敢杀。 欣赏余荼是一回事,但如果她妨碍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 “祈行夜。” 余荼叫住他,声音回落平静:“我是为了找徐丽丽同伙,你呢,又为了什么?” 祈行夜脚步顿了顿。 他勾唇:“我没有说过吗?我不喜欢未结案件。客人虽然死了,但他的案件,可还未完结。” 甚至在侦探社的文件柜里,还有很多失去了下文的案卷。 他转身,笑着冲余荼眨了眨眼眸:“我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余队。付了钱,那就算追到天 涯海角,我都会把罪魁祸首翻出来,了结案子。” “只为了二百块钱?” “就为了这二百块。” 余荼平静看着祈行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客厅落地窗白纱帘之后。 她转过视线时,身边已经坐了另一人。 “队长。” 宴颓流像未化的冰霜:“查过秦伟伟登记在案的地址了。样板间。明荔枝的,也是。” 并非假地址。 房子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在网络上查询,一应手续俱全,没有半分破绽。 但如果实地去看,就会发现那房子里没有一点人住过的烟火气息,更像是售楼处样板间,处处精致漂亮,却没有人气。 没有吃到一半的零食,没来得及洗的衣服,凌乱的沙发床铺,冰箱里的食材……像是没有人在那里生活过。 宴颓流:“就算再往下追查,对质,得到的答案也不外乎那几种,糊弄人的东西。” 左右不过是明荔枝房子多不常住,秦伟伟常年在外不常回家这些借口。 “队长,接下来怎么办?” 她问:“要我去追秦伟伟吗?追查他和祈行夜通话的发射信号塔位置,在西南密林。” “不用了。” 余荼淡淡道:“祈行夜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祈行夜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有商南明在,不会出问题。如果祈行夜真的想对调查局不利,以现在商南明赋予他的权力,3队也鞭长莫及。” 她道:“去监视5队。” “好。” 风吹过。 廊下只剩余荼一人。 像身边从未有人来过。 余荼微微垂眼,看着指间夹着的香烟火光出神。 她不曾告诉祈行夜或商南明的另一件事,是徐丽丽的案件,并非调查局送到3队,而是3队捅到调查局眼前。 上一场战斗中,濒死的敌人被她踩在脚下,已经是败家之犬,却还在笑。 ‘就算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吧。为你们准备的末日审判,齿轮已经启动。’ 全副武装的大兵咧开嘲讽笑容:‘Death……ing。’ 随即在枪口下,血花飞溅,死不瞑目。 大兵死在了异国他乡,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作战服下的写着假名和代码的项链,他的尸体或许只会烂在沼泽里。 赢下战斗,走出沼泽的余荼,却将那大兵死前的话记了很久。 她仰起头,轻轻呵气吐出烟圈。 白雾缭绕了她的眸光。 “祈,行夜……” 余荼低低呢喃。 被风吹散。 祈行夜却没有回到客卧,而是转身去了另一边,拨通熟悉的号码。 长久的嘟声等待中,他的神情逐渐严肃,冰冷低沉。 对面接起电话:“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祈行夜直接控诉:“我差点以为你被人杀了,正打算给你哭坟呢。” 被电话铃声吵醒,不得不从温暖被窝里爬出来的秦伟伟:“……?” 他:“离谱!零下的温度从被窝里出来接你电话,这还不算爱你吗?!” 知道冬天的被窝有多珍贵吗!尤其是凌晨两点半的睡梦。 要不是打电话的是祈行夜这个祖宗,就算地球爆炸他都不会从被窝里出来——A国总统都不行! 祈行夜理直气壮:“我还凌晨给你打电话呢,这么看,果然还是我更爱你一点。” 秦伟伟额角青筋迸起:“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要是大半夜打过来只是为了比一比谁跟爱谁,他不介意亲手送走自己的学生! 祈行夜轻笑,眼眸却冷了下来:“伟伟~有人对你很感兴趣哦。” “希望下次我去挖墓,不会是去挖你的坟。” “知道了。” 秦伟伟揉了揉鸡窝头,叹气:“习惯了。还有……” 祈行夜:“嗯嗯!我知道,是想感谢我是吗?太感动了?诶呀我懂,毕竟我这么棒棒,谁会不爱我呢?” 秦伟伟假笑:“还!有!哪有人像你这么咒老师死的!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会是被你气死的,死那天一定把你带走!” “哼!” 对面气愤挂断电话。 徒留祈行夜和手机黑屏在深夜里大眼瞪小眼。 他抖了抖,赶紧顶着寒风往回跑,呲溜钻进被窝。 被温暖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才猛地惊觉身边有人——坏了,他习惯性以为还是只有自己,忘了商南明也在了。 祈行夜小心谨慎的一点点,一点点扭头,去看身边人。 商南明还是和他离开之前一样,双手交叉安详放在胸前,标准的遗体告别姿势,呼吸平缓规律,没有苏醒的迹象。 祈行夜这才放下心来,美滋滋入睡。 久到祈行夜已然入睡。 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伸过来,轻轻为祈行夜掖了被角。 祈行夜顺势靠住那只手掌,睡得暖呼呼蹭了蹭那手掌。 呼出的气流温暖,落在皮肤上时微痒。 一路痒到了心间。 手掌的主人僵住。 黑暗里,垂眸长久注视。 等祈行夜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太阳暖融融的照进来,将客卧染成浅金色明亮。 身边商南明早已经消失不见,被子整齐叠在一边。 祈行夜只看了一眼,就愉快霸占了空出来另半边床。 ——虽然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留给商南明的空间,也只剩下不足半米。 但一米五的床怎么就不比一米的舒服了呢? 祈行夜蹭了蹭被角,毫无负罪感的笑眯眯赖床。 还是商南明敲门,将他叫了起来。 余荼等人凌晨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身影。 就连侦探社内也被清洁一新,所有印有他们指纹,或是脱落毛发等有可能查出DNA或进行资料数据比对的物品,都被他们清理得彻底,不留一丝意外发生的可能。 像3队从未出现过。 祈行夜对此并不惊讶。 他扫了眼,眼尖的注意到唯一不同的,是工作长桌上他随手放的纸鹤,少了一只。 陈默拿走的吧,昨日就说想要学,可惜饭后大家都很忙碌,也没时间教陈默。 祈行夜百无聊赖的想着,踩着兔子拖鞋被商南明拽走。 收拾好东西后,他们也是时候回调查局总部了。 年关岁末,调查局最忙的时候,商南明能消失两天都是极限,堆积的工作山一样高。 就连堪称副官教科书的枫映堂都逐渐吃力,对一些过高权限的文件束手无策,只能边和等身高的资料堆大眼瞪小眼,边打电话委婉询问商长官什么时候能回来工作。 商南明还没有换副官的想法。 他很快就带着祈行夜踏上返程,路上也快速处理了口头指令,让枫映堂可以稳妥计划好时间。 “工作这么辛苦吗?” 商南明在办公室内听取各部门汇报时,祈行夜就在枫映堂的办公室躲懒,趴在办公桌前好奇询问。 枫映堂累得笑容都透着狠劲 ,前来签字的调查官和助理们一看到这副表情,立刻大气都不敢出,赶紧签完字赶紧离开,跑得像被老虎追的兔子。 “光是一份技术文件就有五百万字,化验科用小推车推来的。” 他假笑:“像这样的资料,化验科一共有五吨。” “这还只是一个科,化验科甚至只是情报分析部下辖科室。其他还有很多部门,他们送来的审查资料,现在都堆在机动1队的大会议室里。” 挑高六米占地面积三百平的会议室,堆得满满当当,连老鼠都别想从里面过。 祈行夜:“……你加油。” 他迅速转身想要溜走,却被枫映堂早有预料的眼疾手快抓住:“来都来了,不带几份工作回去吗?” 枫映堂笑眯眯;“所有人都在忙的时候,祈侦探还这么闲,你好意思吗?不觉得羞愧吗?” 祈行夜奋力挣扎:“我为什么要羞愧!休想道德绑架我,我不接受规训!” 放他走!外面的大草原才是他的自由天地! 枫映堂死死抱住祈行夜劲瘦的腰身,打死不松手,任凭他拖着自己一步一停也不放弃:“不行!祈侦探你大脑借我用用,你不是在京城大学替过不少课?一定能看得懂所有资料,调查局就需要你这种人才,机动1队的生死存亡就看你的了!” “呸!别给我扣帽子,你这都是我玩剩的了。能看懂我也不看,我要出去玩,让我出去玩!” 祈行夜死死扒住门,仰头嗷呜嗷呜嚎叫:“别想用文件谋杀自由的灵魂!” 办公室外人来人往的等候厅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 所有人直愣愣注视着办公室门口两人,目瞪口呆。 只有后勤部的一位小负责人鼓起勇气,见缝插针毅然上前,趁着其他同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冲到办公室门前。 刚刚还在看热闹的助理一惊,赶忙以身挡在枫映堂两人面前,警惕瞪视小负责人。 差点以为是来刺杀的。 小责任人扬声喊:“枫副官,枫副官!你要是不肯帮帮我们,整个调查局都要死了。人命关天啊!”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哪个部门的?敢说这种大话! 年末的时候,谁不想得到长官的重视,感慨解决自家的问题。但也没见过谁敢大放厥词说自己重要都这种程度的。 众人视线若有若无的嫌弃不相信。 枫映堂却迅速抬头:“你哪个部门的?什么事?” 小负责人:“后勤部。” 顿时有人不屑嗤笑,等候大厅内低声谈论嘈杂。 “具体来说。” 小负责人诚恳:“是食堂。” 祈行夜眨了眨眼:“没毛病啊,民以食为天嘛。” 其他人不在意,祈行夜却来了兴趣,趁着枫映堂被转移了注意力,猛地挣脱开他的束缚,哥俩儿好一般亲近揽着小负责人的肩膀。 “什么事?放心,交给我,包你满意。” 祈行夜拍胸膛保证。 小负责人却不确定,犹豫道:“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如果办砸了,明年整个调查局都别想有饭吃了。” “还是局长亲自到食堂交待的呢。” 此话一出,刚刚还没放在心上的众人顿时齐刷刷看过来,惊愕又好奇。 就连枫映堂也皱眉看去。 年末的调查局到底有多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这些高级别权限的长官们,整个调查局的运行都需要他们来决策和放行,即便各部门负责人和长官助理秘书们层层筛选截留,但最终汇聚到长官们手里的文件,还是多到令人窒息。 也就只有商南明这 种机器人般的“工作狂”,能够在这种时刻依旧有条不紊的快速处理工作,平静理智,一针见血。没有任何心浮气躁。 至于局长林不之,他简直可以算是调查局里最忙的人类。 本应该被拴在办公桌前签字的人,怎么跑出来了? 枫映堂皱眉,扬了扬下颔示意小负责人具体说明。 对方如实汇报。 林不之确实亲自去了食堂,和几位掌勺大厨聊了很久。 大厨们听之前摩拳擦掌,听之后蔫头蔫脑。 虽然财政预算申报眼看着就要临近终点,国内各机构都已经松懈了戒备,但很明显,这里面不包含林不之。 他不仅继续积极申请,和各领导联系,叙旧聊感情感叹现在世道艰难贫穷,还真的在这么忙的时候,把其中一位重要领导请了过来,说要请对方吃顿饭。 而饭食,就由食堂的师傅们负责。 祈行夜纳闷:“食堂的师傅不都是身藏绝技,好几个之前都是负责国宴的跑总部来隐居来了。让他们负责一顿饭,有这么难吗?” 小负责人苦笑:“做好吃了,肯定简单。问题也就在这里。” “局长的要求是,能做多难吃就做多难吃啊!” 一声吼饱含绝望。 等候大厅内人人侧目。 小负责人悲愤:“让国宴厨子做难吃,简直比让顶级歌唱家唱跑调了还难。这不是难为人呢吗?局长要是觉得食堂厨子太多想要削减岗位,可以直说嘛,干什么这么刁难我们?” “什么破工作,还能不能干了!” 厨子的手感,刀工,火候掌握,到国宴师傅这个级别,已经是行业最高点,刻入DNA的清晰,肌肉记忆,手都有它自己的想法,就算忘了自己的姓名人生,都不会忘记一道菜的做法。 做好吃了,很简单,那是师傅们的拿手好戏。 但难吃……? 师傅哽咽:六十年了,我做了六十年的饭,第一次有人告诉我要做的难吃。要不你还是杀了我更痛快! 小负责人:“我们食堂真的做不到啊!怎么会有人不会做饭,那几样食材往锅里一扔到底能难吃到哪去?” 祈行夜了然,笑着压低声音:“这就是你不会领会上意了吧?去年晋升是不是没有你?” 小负责人:“那不是当然的吗?要不是领导们有眼无珠,看不出我是多优秀的人才,我会待在小小食堂吗?” 祈行夜:“…………” 他眼眸转了转,看到依旧虎视眈眈的枫映堂时,心里有了想法。 他笑着把小负责人拉到一旁,嘀嘀咕咕。 林不之并非刻意刁难食堂,而是他有所图谋。 请重要领导吃饭,却要求做的难吃,这叫什么?这叫卖惨,叫要钱,叫演戏要演到最后一秒! 这么穷的地方,怎么能吃那么好的呢?一点说服力没有。 祈行夜:“得让领导切身体会一下我们的艰苦卓绝,百折不挠,就算吃着全天下最难吃的食物,也依旧坚持在最危险的岗位。” 他语重心长:“直接捧着碗说‘我穷,打钱’那叫乞丐,让人反感。一边过苦日子饭都吃不起了,一边还坚强拒绝援助,这才是要钱的最高境界。” “你都不用开口,领导一心疼——欸,这钱不就自己来了吗?” 自己发自内心想要给旁人钱,对方还反复推拒,反而体贴理解自己的难处,体贴自己。 这谁能受得了?必须把这钱给出去!不收不行! 别推了,红包都是给孩子的。 祈行夜说得口干舌燥,一点点掰碎了解释,小负责人这才恍然大悟。 “哦!卖惨啊!” 他点头:“嗯!” 随即心累。果然,除了怀才不遇之外,没得到晋升也有其他可能…… 小负责人只高兴了几秒,就又愁眉苦脸:“可是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的难吃,往灶台前一站,菜就自己做出来了。” 祈行夜图穷匕见:“我啊!我愿意帮你们这个忙。” 他笑得眯起了一双丹凤眼,看不出眼中真实情绪:“我和食堂大师傅们都是挚友故交,他们需要帮忙,我怎么能推拒呢?” “放心,虽然这件事非常难,但朋友的忙说什么也要帮。” 祈行夜拍了拍胸膛,信心十足:“包在我身上!” 小负责人感动得眼泪汪汪:“祈侦探……没想到祈侦探这么义气,简直是食堂的大恩人!” “祈侦探要是这次帮我们搞定难题,以后想吃什么随便点菜。食堂就是你忠实的好朋友,支持者!” 祈行夜骄傲挺胸:“我不是为了感谢,就单纯是为了帮朋友,让我做难吃也很难呢。” 小负责人:“我懂,我都懂!” 旁边的枫映堂:“…………” 祈行夜早就拽起跑路借口……啊不,是小负责人,一溜烟跑了。 他背对着枫映堂遥遥招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风紧,扯呼! 谁要看几吨重的资料啊,当然是走为上计了。 祈行夜快乐的哼着小曲走进食堂,就看到几位大师傅对着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愁眉苦脸。 好像他们眼前的不是美味,而是毒药。 祈行夜顿时精神抖擞:来活了! 昨天没有给3队的发挥好,今天一定努力发挥。 他一撸袖子,气势十足的在厨房里切肉洗菜,认真准备,还不忘拍了照,发给聂文。 [看,调查局都知道我做饭特别好,特地邀请我给局长做饭。] 收到消息的聂文:“…………” 他转头告诉余荼:“队长,商南明好像是功高盖主,想要谋权篡位。” “他打算利用祈老板神不知鬼不觉杀死林不之,自己取而代之。” 余荼挑眉,却了然。 “商南明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要谋权篡位的事。” 造反。 但造反的主角不知道自己要造反。 祈行夜哼着歌对着手里的面团乒乒乓乓打了一整套拳法,又甩起面抻面如甩鞭。 单看动作行云流水虎虎生风,仔细一看——哦,原来手里还有面团,做饭呢。 这竟然是做饭! 一个个小脑袋从门外升起。 师傅们挤在一处,担忧的伸头往里看:“能行吗?小祈侦探看起来很会做饭的样子,别把局长的交待搞砸了。” “没事,让祈侦探自由发挥吧,说不定有奇效。” “竟然还要做得难吃,真是辛苦他了,果然是好兄弟!” “哈哈没事,反正吃不死人。” 师傅轻描淡写:“人做的东西,难吃能难吃到哪去?” 旁边另一位大厨附和:“也对。真有人能把食物做到难吃吗?那也太厉害了。” 祈行夜: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吃过我做的饭的,都感动到哭了,连白翎羽聂文这些都哭着喊着说死都不会忘记我。 铮铮铁骨3队,琼浆玉露小祈。 枫映堂看着逃班的祈行夜,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奋战于资料堆。 助理不放心:“副官,不用向商长官汇报吗?” 枫映堂忙得脚不沾地,没放在心上,随口道:“能出什么事,祈侦探还能吃死人吗?长官那么忙,这点小事不用在意 。” “……是。” 守卫小队很快护卫着一辆黑车驶向调查局总部,车队浩浩荡荡。 林不之与领导走过调查局总部不少地方,并笑着邀请领导留饭。 “我们不搞特殊化,调查官吃什么,我们今天就吃什么。” 领导微笑:“我也很好奇你们的伙食怎么样。” “放心,就是一顿便饭。” 林不之笑着引路。 一抬头,就撞见祈行夜的俊容。 祈行夜爽朗热情的举起饭勺子打招呼:“局长!” 林不之心里咯噔一声。 这不好的预感……:,,. 章节目录 第75章 林不之见势不妙,果断向后退出食堂。 却刚有动作就被祈行夜看在眼里,立刻猛冲过来眼疾手快一把挽住林不之手臂。 “局长,来吃午饭呐?” 祈行夜招呼得热情洋溢,超大声确保旁边的领导绝对能听得见:“快,今天伙食特别好,有肉吃!” 林不之头皮发麻,虽然不知道祈行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侦探跑来食堂装厨子,但他的本能察觉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还是祈行夜这个不安定因素。 他干脆利落的拒绝:“不用!既然有肉菜就都留给你们吃吧,你们工作辛苦了。” 林不之转身挂上笑容:“领导,这边人多,不然还是到我办公室……” “局长!” 祈行夜猛地大吼,石破天惊,震得食堂天花板都抖三抖,领导惊奇看过来:“林局长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菜吗?快来,千万别客气!” 林不之试图挣脱:“不用……” 祈行夜另一手果断挎过领导的手臂,一边一个雄赳赳往食堂里冲:“凉了就不好了,趁热吃!” 后面的随员都没反应过来,祈行夜已经带着两位在场最高权限的大人物冲进了食堂,秘书和护卫们俱是一惊,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过分主动,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追上去。 随身保镖更是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调查局总部如此卧虎藏龙,就连食堂师傅身手都这么好,快到他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近了领导的身。要是对方心怀鬼胎……不堪设想! 他连忙跑过去,戒备试图隔开祈行夜和领导。 祈行夜却敏捷一侧身避开,反手一把将林不之两人按在座位上。 “局长等着,我去给你们盛饭!” 他笑得阳光明媚,热情又真切的打动人心,让人难以拒绝:“两份对不对?其他人呢,不一起吗?” 领导笑呵呵:“可以吗?会不会我们抢了午饭,就要让你们饿肚子了?” 祈行夜拍了拍胸膛,底气十足:“放心,咱们食堂不说有多好吃,肯定是量大管够,吃多少都没问题!”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祈行夜这样热情又质朴的欢迎,让人更是难以拒绝,“不”字刚起了一个头,就已经被他大力按在了桌子前,款待的话语中带着期盼,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种好意,不忍看他伤心。 秘书更是觉得眼前一晃,再回神时,就一脸懵逼的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秘书:“……?”我到底是怎么坐下的? 可这饭桌上的座位,一旦坐下去,就很难再起来了。 不少人都一头雾水的坐下,满脸懵逼的看着桌布,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坐也不是起身也不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陪坐。 在祈行夜过分热情的招待下,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入座,不知是他有意无意将个人按下去的座位还恰好被安排得刚刚好,主次高低皆适宜,照顾到了所有人的身份职责。 就比如会议秘书就被安排在了领导身边,方便领导和林不之谈论工作时可以迅速记录,领导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快速得到解答。 这下连最后一个站起来逃跑的理由都没有了。 秘书: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调查局总部的人:为什么祈侦探会在这……商长官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在无声表达不满吧? 就连局长助理都在低头思考,最近是否有什么可能让商南明不快的事情。难不成是请领导过来视察没有提前告知商长官? 一桌人,除了主位上的林不之和领导,其他人各怀心思,忐忑不安,像灾难来临前躁动的小动物。 林不之看 起来笑得风轻云淡,笑眯眯和领导闲话家常,说起了轻松话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心里却止不住的打鼓。 他眼角余光瞥过玻璃窗口后正在灶台前忙碌的祈行夜,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不大妙。 像有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本来说是要招待领导一人,现在却忽然多出这么多,其他食堂师傅也纷纷过来帮忙。 一群国宴厨子,却在祈行夜这个一年到头进厨房次数屈指可数的外行的指导下,懵懵懂懂努力按照祈大厨的配方做出一锅难吃的菜。 师傅累得一身都是汗,感慨:“年轻时做几百人大锅饭时都没有现在累,做难吃的东西可太不容易了。祈小兄弟,真实为难你了。” 祈行夜谦虚:“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我们是好兄弟嘛。” 祈行夜在食堂玩得高兴,明荔枝却惊觉大事不妙。 晋南等队长早就被文件淹没,不知白天黑夜,就连吃饭也是匆匆去食堂打包拎走,回会议室边吃边继续看,这些队长连带着各队下属吵得不可开交,为了哪队明年多拿两杆.枪争吵不休,寸步不让。 明荔枝过来找枫映堂签字处理祈行夜案子的时候,碰巧路过1队的会议室,被吸引了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1队这么缺钱吗?” 明荔枝丈二摸不着头脑,小小声向熟人晋南问:“你们队很缺钱吗?我有啊,我可以借给你。” “这不是一个性质!一分钱都不会让给他们!” 晋南坚决大手一挥:“想都别想!我们队今年处理的案件最多,尤其是高级别案件,B级将升A级污染类案子我们都参与了,明年我们才应该拿最多!” 明荔枝不管三七二十一,刚准备因为和晋南熟悉就无理由支持他,就听晋南身后会议室里传出的怒骂。 “我呸!你个晋老西,你放屁!” “你个勺子颠颠的,明明我们队才是今年综合第一!” “滚滚滚,明明是我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休战的会议室重新争吵起来,脸红脖子粗,甚至不少调查官都袖子一撸,直接冲上会议桌开始打架,试图以理服人。 晋南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自己刚打回来的盒饭,明明是他掀起的战争,此时却轻松置身事外,蹲在会议室门口边快速扒饭,边和明荔枝说话。 “这不仅是钱的问题,你总不能因为有钱就给足球运动员一人发个球吧?” 晋南摇头:“你家祈老板不也很重视这个?这年头除了祈老板,还有谁会为了二百块而为委托案拼命?” “不过,他怎么在食堂帮忙?” 去过侦探社,还兼职过一晚祈行夜保姆的晋南纳闷:“不是说他做饭不好吃,一般不让他进厨房吗?” 明荔枝:“…………” 他面容呆滞,看着晋南好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啥?!!” 他的声调猛然拔高:“你说谁在厨房?” “?” 晋南不明所以:“你家祈老板啊。” “我家老板在哪?!!” “厨房啊。” 晋南丈二摸不着头脑:“刚刚不是才说过吗?” 明荔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空气噎得翻白眼。 惊得晋南赶紧扔了手里的饭,扑过去人工急救:“明荔枝?明助理!你还好吗,没事吧,是不是咖啡喝多了?!” 老父亲担忧。 明荔枝一把推开晋南,火烧屁股般一蹦三尺高,踉踉跄跄转身就往枫映堂办公室冲。 办公室大门被猛地踹开,一道人影闪进来,快得连守门的助理都没抓住。 本来在商 议的负责人们纷纷回头看向大门。 枫映堂也眉头微皱,威严责问:“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在外面等……” “你怎么能让我家老板去做饭!” 明荔枝不可置信:“你们调查局是终于活腻歪了想给自己找点刺激的吗?你对调查局到底多大仇多大怨,竟然还敢让老板进厨房,是想团灭吗!” 枫映堂皱眉:“你在说什么?” 慢了几秒,他终于从塞满了资料和代办事务的大脑里,拽出了祈行夜的去向:“哦,食堂的需要一个帮手,你家老板毛遂自荐,也就随他去了。” 枫映堂冷哼:“都是躲避工作的借口。” 明荔枝大惊失色:“那是躲避工作吗?吃了我家老板的饭,怕不是躲避人生吧?请问你们是对生命过敏吗,想快速直通下辈子,春节插.队投胎?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他快速将祈行夜过往战绩过了一遍,从邻居家老头吃了祈行夜的饭不瘫痪了,隔壁小孩离家出走,吃了祈行夜饭哭着喊着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死活要回家再也不出门了,到生无可恋想要自杀的年轻人吃了饭哭着说死太痛苦了还是活着吧…… 战果累累,金光闪闪。 阎王不送祈行夜个“医者仁心,妙手回春”的锦旗都说不过去。 枫映堂:“…………” 他沉默良久,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难吃的饭,到底能难吃到哪里去?不都是食材吗?” 明荔枝斩钉截铁:“那你一定要试试我家老板的手艺,那可是灾难级别的难吃,吃过之后再看什么都特别美好!” 因为不会再有比那更糟糕的东西了。 枫映堂:“。” “。” “。” “可是祈行夜是去给局长做饭啊——!!!” 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枫映堂大惊失色,猛地起身连椅子被带倒在地也不在意,疾风般冲了出去,拽着明荔枝就往食堂赶,争取要在局长尝试祈行夜的手艺之前赶到。 枫映堂:刀下留人啊祈老板——! 第一时间得到枫映堂传递来的消息,商南明签字的手微顿,钢笔尖悬停在文件上。 他抬首,平静低沉问:“什么?” 助理大气不敢出:“枫副官说,祈侦探正在食堂做饭,款待局长和来上面来视察工作的领导。” “局长秘书也从食堂发来询问,问祈侦探的手艺到底如何,能不能用来招待领导。” 局长秘书担忧祈行夜的饭不够难吃,突显不出调查局的艰苦卓绝。 而商南明:“…………” 那是吃苦吗?那是找死。 他猛地起身,迈开长腿大跨步向食堂方向走去。 情报部张长官拿着文件惊愕追赶:“商长官,商长官!商南明!你他妈的干什么去,这正开会需要你签文件呢!” 商南明掷地有声:“救人,调查局生死存亡。” 张长官:“…………?” 他惊疑不定,转身问商南明的助理:“你们长官要去哪?” 你最好是世界毁灭的大事。 助理:“呃……去,去食堂?吃饭?” 张长官勃然大怒:“好小子!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是躲我呢,我穿小鞋让我完成不了工作,商南明你他哔哔哔哔——” 吃饭?吃饭是人命关天生死存亡的大事?骗鬼呢吧! 张长官掀桌。 ……掀不动。 “墩”的又默默放了回来。 助理:呃……我该不该看到? 张长官沉默转身,沧桑:“走了。” 长官制服下,手臂在 抽筋。好重——QДQ 眼看着就要到午饭时间,留在总部的属员们也都陆陆续续向食堂出发,像平日一样准备吃午饭,丝毫没有察觉到今天有什么不同。 领导难得看到这样的景象,也乐呵呵看得开心,看到调查官们积极打饭心里高兴,比自己吃都高兴。 外勤调查官们平日里高强度训练,出外勤时任务量也很重,单只是全副武装的装备就有上百斤之重,相当于日常负重,更别提一旦动起来,身体消耗更大,对食物的需求也更高,饭量以斤为单位。 年末的会议和舌枪唇战,你争我抢为明年做准备,并不比出外勤更轻松,众人累得一个个脑子嗡嗡作响,全指望着食物恢复一点力气,捧着盘子连找座位都等不及,就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 领导又欣慰又心疼,连连嘱咐林不之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些战士们,千万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林不之笑眯眯点头:就为了这个目的才请你吃饭的不是吗? 但很快,领导发觉不对:“怎么大家都吃上了,我们的还没有上来?” 他转身看了一圈,怀疑林不之:“你该不会开小灶,要给我搞特殊化吧?” 领导严肃,指着外勤调查官:“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许变动。我就是来体验你们调查官日常的,你要是搞特殊化,我可是要批评你的。” 林不之:我怎么会知道祈行夜为什么会这么慢…… 常年和危险狡诈敌人打交道的林不之,忽然有种危险将要到来的感觉,直觉在催促他: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来嘞——刚起锅还热乎着的。” 祈行夜端着大盘饭菜走过来,笑呵呵将菜式一一摆上桌:“领导,快尝尝我的手艺!我家邻居们可喜欢我做的菜了,小孩老人都吃得热泪盈眶,特别感动。” “哦?” 领导惊奇:“你做的饭,还会让人感动?” “那当然!” 祈行夜拍胸膛做保证:“领导你可别小看了做饭,这可不是有手就行那么简单,最重要的不是做饭的技巧,而是感情,为了让人吃到热腾腾饭菜时感动的那份心意。” 他笑眯眯:“我就希望,吃了我做的饭,大家都能远离危险和死亡,平平安安。” 林不之警惕:总觉得吃了你的饭,就平安不了了…… 领导倒是被说到了心坎里,心情大好连连点头认可:“应该,应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论什么时候,我们的伙食和后勤都必须得到最优先保障。” 说着,他就已经抽出筷子,准备品尝自己面前的这份饭菜。 林不之也笑眯眯拿起筷子,却觉得手里两根木棍,像两座泰山那么重。 按照礼数,领导动筷子之后他也要陪着一起,不能让餐桌上的气氛冷下来。但不知为何,他看着自己面前餐盘里的饭食,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 率先动筷子的领导,已经愉快的夹了块红烧肉。 林不之紧紧盯着领导的表情,笑着问:“怎么样,领导?我们调查局的伙食还不错吧,调查官们都很喜欢食堂的饭菜,这是家里的味道。” 领导笑着点头,红烧肉送入口中。 瞬间瞳孔剧烈震动,猛地坐直了身躯脊背僵直,一动不动。 沉默。 漫长的沉默。 林不之:“……?” “领导,领导?” 他试着唤了两声,对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像石化在了原地。 “怎么了,是太好吃了?令人感动的味道。” 林不之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但还是坚持按照剧本演下去。 一分钟。 两分钟…… 领导微微颤抖起来。 他放下筷子,红烧肉在嘴巴里吐也不是更不敢咽下去,一言难尽:“这,是,好吃的味道?” 领导看向林不之的表情复杂:“调查官们,都喜欢?” 林不之点头。 领导再次陷入沉默。 他低头看着餐盘,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狼吞虎咽吃的开心的调查官们,陷入了对人生和世界认知的怀疑中。 所以,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难吃吗? 领导又向自己的秘书:“你的给我尝尝。” 他不信邪的一筷子下去……又沉默了。 林不之心头疑起,自己也赶紧尝了一筷子。 下一秒:“…………” 林不之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克制力,才没有让自己表情失控,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嗯……嗯。” 他咬紧了后槽牙,放在桌下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强颜欢笑:“好,好吃!” 林不之从没觉得说谎如此艰难:“是,调查官,都喜欢,的,好味道。” 领导努力试图下咽,但喉咙有它自己的想法,最后还是愧疚的以纸巾掩饰,吐了出来。 喉咙:我有什么错,我只想活着! 领导看向林不之的眼神复杂,他动了动嘴巴,本来想说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吃糠咽菜甚至观音土都比这个要强。但话到嘴边,他留意到周围的调查官们都吃得不亦乐乎。 于是这句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反而陷入了沉默愧疚的反思。 他是不是吃的好味道太多,以致于脱离了调查官的角度? 他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却是调查官们吃得喷香幸福的日常食物……是不是,是他高傲了? 领导满心愧疚,心情复杂的拍了拍林不之的肩膀,长长叹息一声,道:“辛苦你们了。你们……怎么有困难也不和我说呢?” 林不之点头,愧疚道:“是我没能读懂老领导的意思,惭愧。” “只是大家这些年都不容易,我总是想着,只要我们调查局还能克服,就绝不让领导为难,能咬牙撑下去就撑一撑,还有更多比我们更需要帮助和扶持的部门,各个兄弟单位的日子都不好过,哪能我们苦一点累一点就麻烦领导呢?那就太不懂事了。” 他握住领导拿着筷子的手,恰到好处的哽咽:“老领导你放心,不用担心我们,我林某人就算勒紧裤腰带饿死自己,也绝不会让一个调查官饿肚子!” “调查局明年也会一如既往的坚决听从京城指挥,替国分忧。只要有我们在,污染就别想危害到人民!” 领导长叹一声,仰头时鼻头发酸。 祈行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不显,心里乐不可支。 他将林不之的意图看得清楚,知道林不之是为了要钱,因此特意选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菜式,原模原样专门为了林不之几人做了一份。 因为人数众多,也刚好是其他调查官的午饭时间,因此祈行夜负责的只是林不之和领导,再加上领导的贴身秘书助理,避免回去后领导和周围人一对口供露馅。 但他还特意坏心的将领导其他随员的饭食,都用的是出自师傅之手的正常饭菜。 等领导回去后问起身边人感受,就会发现一半人说难吃,一半人说好吃,他自己的难吃也会因此而变得格外真实,不留任何破绽。 至于其他人,都是食堂师傅们按照祈行夜的指导做的,但没那么成功“难吃”。 安可咂了咂嘴巴,满脸疑惑问旁人:“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饭味道怪怪的,红烧肉怎么是苦的?” 旁人埋头干饭:“不知道,我觉得都 行?反正比营养剂好吃。” 安可满头问号,嘀咕着转头,却见祈行夜就在不远处笑得灿烂。 他顿时眼前一亮,兴奋摇手打招呼:“祈老板!老板!” 安可身体比脑子快,都已经冲进了祈行夜的视野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祈行夜旁边,坐着的就是局长林不之。 还有局长助理小组的二秘三秘,以及几个负责人作陪。 而在林不之身边,还有位黑色中山装,身边同样围满了随员。 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因为安可那一声,众人都纷纷抬头向他看来。 众多视线看得安可头皮发麻,压力很大。 他艰难咽了口唾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嗨~局,局长中午好,各位吃着呢?” “那我就不打扰大家了,再见……” 安可转身就要逃跑。 却被领导叫住:“小同志是来找咱们食堂师傅的?不用在意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都是自家人,别这么拘谨。” 领导又温和出言:“我问你个事,小同志,你觉得食堂的饭,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吗,有没有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乐呵呵鼓励:“你不要怕,只要你说,我现在就让小林去解决。” 他转头问林不之:“能做到吗?” 林不之轻笑点头:“老领导放心,你都认识我多少年了,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缺点多少年都改不了,办事总是太实在。” 安可却怎么都觉得,局长看他的眼神沉重而充满警告意味。 倒是祈行夜站在林不之身后,不仅不畏惧林不之等人的强大气场,还笑眯眯在林不之头顶冲他招手:“照实说就行,说你真实感受,我们食堂师傅做饭好吃吗?” 祈行夜的手在林不之头顶,怎么看都像是给他加了个兔耳朵,硬生生让原本威严的局长变得可爱起来。 安可:“噗……” 他赶紧收拢笑意,但也被冲淡了刚刚的畏惧,回答起来也更从容:“好吃,当然好吃!” 安可:“调查局总部的食堂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了,死之前不吃一口师傅的白菜汤我都不会瞑目的。” 开玩笑!这可是国宴厨师,在外面挥舞着钱都不一定吃得到,这样的厨师掌管食堂饭菜,能不好吃吗? 问调查官:有这样的厨师在,你愿意回家吗? 调查官:开玩笑!我直接在食堂打地铺好么。 祈行夜又问:“那你喜欢食堂吗?” 安可:“喜欢死了!这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地方。” 祈行夜:“你觉得食堂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已经很好了,但硬说的话……如果食堂提供更多饭菜就更好了,人一多,我就吃不饱。” 安·在搭档眼中正长身体的小朋友·一顿两斤饭·可:像我这么能吃的,我们队里还有十八个!我眼睛一眨,饭盆就空了QAQ 但这话听在不明就里的领导耳朵里,就变成了:家里穷,人还多,都吃不饱。 领导看向安可的眼神顿时心疼起来:“这孩子!怎么吃不饱也不知道和局长说,可不能这么乖给你们局长省事。” “还有没有其他难处,说!都说,不说我不高兴!” 领导一拍桌子:“今天趁着我在这里,非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不可!” 他一瞪林不之:“也不知道你们局长平时是怎么做事的。” 林不之一副愧疚模样,连连点头称是自己的错。 安可茫然,被领导期待的视线盯着,觉得自己毛都快炸开了,活像被老虎盯上的小鸡崽子,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只想扑腾着翅膀跑路。 祈行夜却笑眯眯问:“你之前不还抱怨说冬天衣服太薄了,出任务时冻得不行吗?” 安可:“啊?” 领导震怒:“还有这种事?!” 他扭头:“小林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在衣服上面省钱?换,都换上更好的!” 林不之试图表达调查局的坚强:“其实我们的制服已经很好了……” “有多好?像你们的饭菜一样好吗?” 领导大手一挥:“听我的!大过年的,全换新衣服,不要算成本,一定要到让我们的调查官吃饱穿暖!” 祈行夜微笑:“诶呀,你上次不还说武器型号太老旧了,出任务时都只能依靠肉身搏斗吗?快,领导在这,他能给你做主,你快问问他能不能换一批好点的。” 安可:“啊??”我说过这话吗? 领导:“对!说!你不说我是要生气的!” 祈行夜抹眼泪:“还有那次,你重伤都没个医疗车,只能徒步捂着肠子走回来,把医疗车让给伤更重的同事。我一个做饭的看着都心疼。” 安可满脸懵逼:“你说啥?” 领导:“怎么连医疗都省?这怎么可以!记上,都给我记上,整改!拨钱!下次我再来必须解决好!” 祈行夜哽咽:“要说可怜,哪有常年在外奔波的外勤可怜?听说你们出任务都没办法吃东西,一埋伏就是三四天,全靠意志力硬撑,装备跟不上,就靠人完善,这工作环境太心酸了!” 领导:“怎么能这样!” 祈行夜呜呜哭泣:“太惨了太惨了。” 领导:“是啊是啊。” 祈行夜哭得满腹委屈:“穷啊,柴米油盐样样都得精打细算着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林局长还总教导我们,说不能总让领导们担心,要体谅领导们的难处,有什么事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更要照顾其他更需要帮助的机构组织,我们可以的。” “林局长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的,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呜呜呜。” 领导谴责林不之:“你怎么能这样对你手底下的人呢?” 祈行夜嚎啕,一把握住领导的手:“这位不认识的大叔,你要是认识那些领导,能不能让他们过年给我们发几头猪,几袋米?我们不要多,就想让大家辛苦一年了总算能敞开肚皮吃一回!” 领导被祈行夜感染了情绪,哽咽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放心!” 祈行夜深知林不之想要什么效果,游刃有余的掌控着谈话节奏,引导安可说出林不之想要的回答。 他眼不错珠的观察着领导的情绪,适时做出相对应的改变,一击击中领导,令对方与他感同身受,情绪共享,谨慎而仔细的一步步引领导踏进“圈套”。 用完就被丢的工具人安可,满头问号:“…………?” 他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了?食堂什么时候吃不饱了?调查局没那么穷吧? 而林不之,他讶然看着祈行夜,眼睁睁看着领导和祈行夜抱头哭作一团,不像公务上的上下级,更像关系亲近的爷孙。 等商南明和枫映堂先后赶到时,就看到领导紧紧握着祈行夜的手,郑重承诺一定会落实解决问题难题,调查官们流血流汗,但绝不能让调查官们在自家流泪! 要是连饱饭都没法让调查官们吃饱,那他也不用做这个领导了! 领导满含热泪,声音哽咽:“这么难吃的饭菜,调查官们都吃得这么香,你们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林不之适时低头:“惭愧,惭愧啊……” 领导果决挥手,板上钉钉:“你立刻把预算表给我交上来!不要你先前那份,报喜不报忧的,连食堂做饭的都知道你这些坏毛病!” “需要什么就说,必须如实说!有困难,我来解决,预算不够,我来批!不用你体谅我,我自己的难题我自己看着办,先把你们的事解决再说,一线的补给粮草,就是重中之重!” 林不之被训斥得满脸愧疚,连连点头。 却在低头时,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再抬头,依旧是那副为他人着想的纯良模样:“老领导,我没敢骗您,我们真的不需要钱……” 领导:“不!你需要!” “这钱,你是非要不可!” 林不之苦恼:“那我们就追加1%的预算?” 领导:“不行!2%……10%!先把后勤问题解决清楚,不够你再打报告来要。” “有什么困难,必须告诉我,否则就算你林不之的帐!” 有一种穷,叫做领导觉得你穷。 领导又感动又辛酸,带着记了满满一本的问题返程时,还在感叹:调查局,就是太乖太老实了,不像其他部门变着花样的要钱,才一直被欺负,也不学学哭,哭的孩子才有糖。 不过算了,林不之不会哭,那他就来替他做这个决定吧。 领导摇了摇头,郑重:“调查局的预算,要多少就批给他们,还要再给他们追加。” 秘书:“是。” 京城的小会议室里,领导将所见所闻和其他人分享,语重心长:“不能因为人家老实就欺负人家,他们是为了我们着想,但我们也要看清他们的困难,给予足够的支持嘛。” “钱,不是这么省的。现在不花在刀刃上,难道留着以后被A国抢走吗?!” 预算大会上,流言无声息的迅速传开。 ——今年唯一一个拿到全部预算,甚至超额获批的,就是异常调查局。 林不之要一亿,领导硬给了他两亿,还心疼的问他够不够,不够再来。 仿佛生怕孩子吃不饱饭还不吭声的爷爷奶奶。 众人:“…………” “林不之!你这个老狐狸!你到底给领导吃了什么**汤,太狡猾了!工作怎么能这么干?还给不给兄弟单位留活路了,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也穷啊!” 电话那边传来怒吼。 林不之轻笑,被岁月赋予底蕴的俊颜温润如玉:“我记得,你们上个季度才拿到国际订单?赚了不少吧。穷,可形容不了你们。” 他笑眯眯:“我可什么都没做,相反,上面要给,我们还想拒绝来着,奈何上面太热情,不拿也不好。” 对面:“…………” 林不之笑道:“你可是冤枉我了。” 对面勃然大怒:“呸!冤枉谁也冤枉不了你,林狐狸!” 电话挂断。 林不之笑意微敛,却抬头,看向对面的祈行夜。 “看来,要给你记一功了。” 祈行夜单手撑着脸,笑嘻嘻道:“那局长,明年预算,1队能多给点吗?我们也穷啊。” 林不之正待婉拒。 却见商南明迈开长腿气势威严而来,坐在林不之另一边。 他微微垂眼,看向林不之面前没有动的食物:“局长,不打算试试吗?” 林不之皱了下眉,回忆起领导刚刚因为食物的剧烈反应,本能想要拒绝。 商南明却先一步看穿他的想法:“祈行夜专门为你做的。他一个半路出家进调查局的,都能做到这份上,你却不愿意吃一口?” 他的声线平淡,像是只阐述了一个事实。 无形的压迫感却扑面而来。 林不之微笑:“我就不了。既然是祈行夜特殊顾问侦探对你的心意,那还是由商长官来接受比较好。” 祈行夜笑嘻嘻靠近:“局长,别害羞,要我喂你吗?啊——张嘴。” 身后的秘书眼神惊恐,欲上前救场,刚动作却见一道人影闪过来。 枫映堂伸开双臂,笑眯眯将所有人挡在外:“这是局长和商长官的谈话,恐怕各位没资格参与。” “想越过我,除非杀了我。”他轻笑警告。 祈行夜和商南明一左一右夹击林不之。 “要么同意1队的全额预算,要么试试我的手艺,怎么样?局长。” 祈行夜唇角勾起笑容:“见者有份,是吧局长?” 林不之:“南明,你也认同祈行夜的说法?” 商南明平静,理所应当:“他是我的搭档,生死与共,自然想法也一致。” 场外求助失败的林不之,无奈叹气:“南明,印象中,你从前很维护我这个局长的。” 有了新娘忘了旧娘啊。 商南明面无表情:“哦。” 祈行夜倾身向前,笑眯眯靠近:“来,局长,啊——” 他的影子投下来,笼罩在林不之身上。 林不之:“…………” 至于旁边的安可,他依旧一头问号的茫然。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我只是来吃个饭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么恐怖的事情啊啊啊!长官们的气势好可怕!商长官该不会真的要篡位吧! 杀局长啦,祈老板杀局长啦!有没有人管管啦! 被枫映堂挡在外面的秘书助理们:“让我进去!局长,局长!” 林不之艰难下咽,脸色瞬间苍白如透明。 他从没觉得,食物这么恐怖过。 祈行夜笑着自己吃了一口,对自己给予了高度评价:“嗯,好吃,人间美味!” 林不之:“……祈侦探,性格非常乐观。” 商南明:“…………”不太能夸得出来。 “祈行夜对食物的理解和诠释,深刻,并且超前,处于人类无法理解的另一维度。” 祈行夜满意点头:“没错,我也觉得自己简直是厨艺艺术家。” 他突发奇想:“你们说,我去当国宴厨师怎么样?去开个餐厅也行?肯定能咪其林三星。” “必不可能。” 商南明漠然:“你可以考虑许愿世界和平。” 做饭,就算了。 祈行夜:“啧,你不懂。” “人类都懂不了。” 祈行夜:Q口Q我讨厌商南明! 很快,总部各位长官都从各渠道得知了财政部门的动向。 据说,局长林不之亲自决定,大幅度提高机动1队今年的预算。 长官们:“凭什么!” 林不之微笑:“治大国如烹小鲜。而机动1队。”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温润笑意扭曲一瞬:“烹饪方法特别独特。”:,,. 章节目录 第76章 “我做的东西真有那么糟糕吗?” “咔嚓咔嚓”杂音从办公桌前方传来:“我觉得还行啊,我还挺喜欢吃的。” 办公桌后的枫映堂额角跳了跳,努力强迫自己忽视杂音,深呼吸一口气试图专心工作。 斜倚在桌前的祈行夜端着盘食堂大师傅热情塞给他的猪油渣,一口一个当小零食:“我吃我自己做的饭这么多年,没觉得哪里不对诶。虽然说家常菜肯定比不上国宴师傅的手艺,但正常吃是肯定没问题的。” “要不你看,我能长到这么大吗?” 祈行夜端起手边的白瓷茶杯,清爽茶水瞬间解腻,舒服的长出一口水:“呼~~糖糖你这里茶不错嘛。” 枫映堂额角青筋迸起,皮笑肉不笑。 祈行夜恍然未觉,依旧悠闲而懒洋洋的当着枫映堂的面,继续边吃零食边聊天,就差给他搬个壁炉过来,权当是林间小屋冬日度假了。 在祈行夜的“骚.扰”下,枫映堂面色逐渐发黑。 骇得办公室内等待签字或汇报的负责人们大气不敢出,惊恐看着祈行夜:这位到底什么来头?怎么敢在太岁头上蹦迪? “诶呀,真是太悠闲了,这日子真舒服~” 祈行夜笑眯眯向后仰去:“尤其是其他人都在忙的时候,就显得更舒服了。” 下雨天很美妙。 但比下雨天更美妙的是什么? 是自己在屋内火炉边暖呼呼的躺被窝,看着窗外行人凄风苦雨。 祈行夜感叹:“真美好啊,你觉得呢?糖糖。” 枫映堂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假笑着抬头看他:“祈侦探就没有别的事情了吗?非要在我这里吃?”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答得一点犹豫都没有:“嗯!” 他诚恳:“看你们累死累活的,格外下饭。突显的我更快乐了。” 枫映堂:“…………” “工作!有没有什么工作能给祈行夜的!” 他转头咆哮:“你们手里的项目呢?拿过来,都给祈行夜!” 不要再闲的没事在这骚扰他了! 负责人们瞬间齐刷刷低头,坚决不抬头看一眼,更不敢接话。 开玩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没看到连枫副官都拿这位没辙吗?枫副官都没办法,他们更别提了。 祈行夜笑单手支头,笑眯眯侧眸看着枫映堂:“可是我刚做完好多工作,好累诶,不想再工作。大过年的还不让我休息一下?糖糖你是糖扒皮吗?” 他装作不经意的抽出一份文件:“咦,这是什么?财务预算批准草稿?” “哇,好多钱,机动1队明年好多钱啊。” 枫映堂:“…………” 他深呼吸一口气,疯狂默念“我叫不生气不生气打不过也不能打这是上司是长官搭档……” 祈行夜说的没错,他确实不必再工作。 即便随着年关临近,所有人越发忙碌。 作为帮助机动1队拿到大笔预算的功臣,祈行夜那一日的工作量,足以顶上其他人一整年的工作成果,他有充足的理由拒绝工作。 也因此在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时,他依旧悠闲的在总部到处乱窜闲逛,和“老朋友”们叙旧,还悄无声息潜入了隔壁监狱,又去化验科兴致勃勃参观新科室建设。 早出晚归。 但是为了玩。 食堂的师傅们也都很喜欢祈行夜——谁会拒绝一个有真才实学,关键时刻能顶事帮忙,平日里还性格好聊得来的开朗俊后生呢? 没人会不喜欢开朗小狗狗,一眼暴击!无法拒绝。 师傅们 守着灶台,总能变着花样的做食物,以前是自己拿来下酒,现在则把祈行夜也算进了自己人的范围,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了叫他去。 其中的主厨年迈大师傅,更像是疼惜小辈的长辈,有事没事就往祈行夜口袋里塞零食,连一包瓜子都要给他抓一把,像炸物或炼猪油剩下的香脆猪油渣,更是都当小零食塞给了祈行夜。 吃得他最近越发容光焕发。 在所有人都累得无精打采眼圈青黑时,祈行夜反而白得发光,春风得意。 而显然,祈行夜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商南明或枫映堂的办公室。 他就像个漂亮挂件,到处跟着两人走,别人在开会,他就歪在旁边咔吃咔吃啃苹果嗑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这几日下来,商南明已经练就了头也不回,就能伸手准确拽住祈行夜衣领的技能,随时随地看顾身边的挂件,避免他睡着了滑下椅子。 甚至还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给祈行夜当被子盖。 与会人员:卧槽!发生了什么?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能让商长官这么特殊对待! 但象征着不朽权威的长官制服,对祈行夜来说,只是硬邦邦难盖的不合格被子。 祈行夜:差评!嫌弃,还不如我九块九的毛毯呢。 于是一向一丝不苟,连扣子都会扣到最上面一颗,制服平整利落不会有一道皱褶的特殊长官商南明,难得第一次,以“衣衫不整”的形象出现在外。 见者惊悚:“!!!” 商南明自己仅穿衬衫与制服羊绒马甲,倒没觉得有什么,依旧平淡从容。 反而是看到他的众人,惊得下巴砸地上了。 特殊长官商南明,出了名的冷肃威严不可冒犯。谁见过这种时候?! 祈行夜之名迅速在机动1队里传来。 大半个调查局都有所耳闻。 哪怕从没见过祈行夜本人的,也大抵对他的“光辉事迹”有所耳闻。 从林不之到商南明,上蹿下跳,招猫惹狗,到处流传着祈行夜的英勇传说。 当然其中最突出并且被众人尤为好奇的,还是祈行夜身为商南明搭档的身份,以及传说中祈行夜“逼宫”林不之,不仅帮助调查局从上面斩获超额预算,成为年度黑马一骑绝尘,更使得机动1队被林不之刮目相看,批了1队更多预算。 虽不知消息真假,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局长助理小组对祈行夜严防死守,坚决不让祈行夜踏进局长周围百米距离,就连局长的武装随员都多增加了一倍。 就差没把“祈行夜与狗不得靠近”的牌子贴脸上了。 众人啧啧称奇:“祈行夜真那么厉害吗?不是说他没上过调查学院,是半路出家吗?” 罗溟冷哼:“半路出家都比你们这些科班生优秀,你们不反思?” 并非所有人都会一直待在总部,绝大多数外勤人员一年到头都会在国内天南地北的跑,对总部内部的消息获取是滞后的。 这次回家,他们还像往日一样和老朋友老同期们打招呼叙旧,知道这次见面后,下一次再见可能就是明年过年了。 但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的谈论祈行夜,无论是正式还是饭后闲聊,或是随口八卦风暴眼中心的机动1队,都逃不开这个名字。 仿佛这是现在调查局总部最流行的话题。 于是,就连本来不感兴趣的人们也慢慢被勾起了好奇心,主动或被动的加入谈论八卦的队伍。 总部一声叠一声的“祈行夜”,听得局长秘书血压飙升,噩梦重现,再次回忆起了食堂逼宫那一日。 ——祈行夜和狗,我的一生之敌! 祈行夜深情:“狗狗有什么错 呢?” 局长秘书冷酷:“嗬嗬,小狗狗没错,你就不一定了。” 更别提还有个到处宣扬祈行夜事迹的安可。 “你们是没有看到,那一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就见祈行夜猛冲到阵前大吼一声‘放着我来!’,抄起饭勺子就对领导发起了攻击,以理服人,说得老领导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当即就承诺让祈行夜当局长!” 安可向围在身边的刚回家众人绘声绘色描述,说到激动处更一脚踩在桌子上慷慨激昂:“祈行夜!1队之光!调查局未来之星!” 众人鼓掌:“哦哦哦!” “不小心”路过的局长秘书,血压当场爆表:“…………” 你们怎么不干脆说狐狸喊“祈做王,大楚兴”呢?! 正想着,就听安可猛地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们没听过另一个传闻吗?” “祈行夜……可是出身京城大学民俗学,他是民俗学侦探。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不由自主屏息凑近:“什么?” 就连转身欲走的局长秘书也不由得竖起耳朵。 安可声音低哑,像从远古传来般的神秘缥缈:“祈行夜,不是人。” “他是狐狸的化身,善巫蛊,弄人心。或许,你们还听说过他另一个名字——苏妲己。” 众人:“卧槽!!真的假的?” 安可冷笑:“那当然!你们要不要这么固步自封,就允许你们知道污染是真的,就不允许精怪鬼神魑魅魍魉存在?” “要是祈行夜不是狐狸,你怎么解释商长官?” 他放出大招:“商长官是什么性格,是你不知道还是我不了解?你觉得正常情况下,他有可能对谁的态度格外与众不同吗?那可是人类理智巅峰!就差几根电线就可以应聘电子机械人工智能了。” “还不是因为祈行夜是狐狸?以前做苏妲己,专克商纣王。现在化身祈行夜,攻克商南明。” 安可:“不是还有传闻,说祈行夜想要谋局长之位以代之吗?这不是苏妲己是什么,几千年前的历史重演!” 众人:“哦哦哦!!是的诶!” 安可语重心长:“所以说,要多观察,你们才有可能掌握真相。” “那京城大学民俗学,是什么简单地方吗?自古以来就是个神秘的地方,相传,只有最危险最恐怖的存在,才能在那里生存。” 他眯眼压低声音,嘶声道:“祈行夜,以及他的老师秦伟伟,就是最好的例证。你们见过这种全能型人类吗?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有人疑惑:“秦伟伟?谁?他也不是人吗?那他是什么?” “去翻翻《山海经》吧。” 安可眼神怜悯,像施舍般挥了挥手:“那里面最危险,最不引人注目,藏在被你忽视角落里的……就是秦伟伟的真身。” “你也不想想,苏妲己……啊不是,祈行夜的老师,能是普通人吗?” 安可嫌弃。 众人一高一低过山车一般听得刺激,却忽然觉得背后发凉,冷意顺着脊背窜上来,鸡皮疙瘩慢慢起了一身,像危险在逼近…… 他们面色惊恐,悚然:难不成还是真的?!他们谈论祈行夜的真相,对方不高兴,所以要来灭口?! 却听身后幽幽传来一声:“你们,在说什么呢?” 阴恻恻带着冷意,顺着冷风吹拂而来。 “…………” 众人猛地惊起抱团:“啊啊啊啊啊!!!” “鬼,鬼啊啊啊啊!” 安可也被吓一跳,往后厥过去手忙脚乱从桌子上掉下来。 却被一个宽厚温暖胸膛接住。 胡未辛一手揽着安可,头疼道:“吓人也挑个时候,安可的伤还没好全,再摔一下又要去医疗部。” 局长秘书冷哼一声,不快看向惊恐抱成一团的外勤人员们:“你们工作做完了?还在这听故事。说长官的八卦很有趣?” “嗯?” 众人顿时惊做鸟兽散。 不远处恰好路过的祈行夜:“…………?” 你们在外面,就是这么宣传我的? 他摸了摸下颔,瞬间快乐: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好耶! 祈行夜转身冲向商南明办公室:“大王,大王我是白狐啊!” “你忘了我们当年的海誓山盟了吗?” 商南明笔尖微顿:“…………” 他默默转头,无声问枫映堂:谁教他的? 枫映堂惭愧:是我教导属员不利。 他转身撸袖子气势汹汹冲了出去,大吼:“安可——你给我过来!” 胡未辛果断将安可藏在身后:“枫副官,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办公室外,一团混战。 办公室内,祈行夜树袋熊一样扒在商南明身上左摇右晃,商南明自佁然不动,在暴风雨摇晃中仍旧稳稳签名,抬手将文件递出去,丝毫不受影响。 下属颤巍巍接过文件,眼里满是惊叹。 要不然人家怎么能做长官呢?看这毅力,谁有? 普通外勤人员被流传在总部的诡异妖魔·祈行夜传说所吸引,津津乐道,成为广受欢迎的话题,在繁忙工作中变成放松的好手段。在没什么时间娱乐的工作人员们中,八卦祈行夜的时间就是娱乐。 就连因为工作繁重而火气上升的后勤人员们,只要你和他说起他没听过的故事版本,他就会吸引,连带着把你带来的文件都处理得飞快。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一点,有关祈行夜的“志怪故事”,已经变成了年关前总部内的硬通货币。 只要支付一个故事,就能得到工作对接人员的热情和耐心。 工作人员诱捕器:祈行夜。 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好用! 讲故事嘛,就算没听说过,也可以现编。 众人口口相传,把这条奇特的过年办事经验传授给后辈或同事,在各个部门科室间流传,最后已经变成了共识。 而祈行夜,也成了一个热火大IP。 他的故事,包罗万象,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讲到未来太阳爆炸。在不同人的口中,他被赋予了各种形象,无所不能,步步拔高——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疑惑,他和盘古是什么关系? 调查官一摊手:“不知道!反正只要是故事,再加上祈老板的名字,就能当货币用。真真假假不重要,听故事你还那么较真,开心就行呗——快乐完之后记得把我的申请批准了。” 再传回祈行夜这里时,就连他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故事里自己的形象,差点以为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或是祈·蝙蝠侠、祈·姜太公、祈妲己。 祈行夜摸下巴思索,愉快决定:“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我就是这么厉害的侦探。” 小祈小祈,世界第一! “但你们怎么不说我是福尔摩斯转世?” 他纳闷问:“这个才更接近我的真实形象吧?” 后勤人员:“不,我就喜欢听祈狐狸魅惑商长官的故事!” 有什么比长官们的八卦更有趣呢?不会有了! 至于其他那些还在为了明年预算,试图做最后挣扎的人员,则疯狂嚎叫为什么祈行夜不是他们部门的。 运输部羡慕得眼睛滴血:“能不能让祈行夜来做我们运输部的长官!我们已经穷得快死了,怎么能有我们 长官这样说话都不利索的!再这么下去,就等着马拉车吧!” 运输部长官哽咽:“这是我的错吗?我也不想啊,谁让我天生一吵架就自动流眼泪Q-q” 还真有不少部门向祈行夜发出了邀请。 有的准备的是副官职位,有的干脆说条件好商量来就行,诚挚邀请祈行夜跳槽。 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有祈行夜在,就等于财神爷在,谁不想要! 商南明冷呵一声,冷酷无情推拒了所有邀请函。 雪花般的邀请被统统挡在了机动1队的大门外,连祈行夜的面都没见到。 一边忙于工作,一边忙着防范有人来偷祈行夜。 商南明:十面埋伏。 枫映堂更是严防死守,笑眯眯却毫不客气:“死了这条心吧,祈侦探是我们的。” 但只要有人,对祈行夜而言,就存在安全漏洞。 他很快得知了邀请的事,转身得意洋洋向商南明道:“看到没有,我很抢手的——所以明年涨工资吗?商长官。” 商南明:“……加。” 就是神情中,有祈行夜没看懂的失望一闪而过。 祈行夜本以为自己直到过年都能在总部悠闲待到过年,都已经眼巴巴的和大厨说好了自己的新年愿望。 比如一桌格外丰盛的菜肴。 大厨拍着胸膛向他保证:“祈哥你放心,咱爷俩儿没得说!你说要吃什么,肯定就有!” 安可流口水凑过来:“我想喝白菜汤!” 大厨嫌弃:“一边去,谁管你想吃什么。” 安可:“QAQ~” 祈行夜安排好了的冬季度假计划,却被一通电话打断。 “祈老板,你那个侦探社还开着吗?” 对面担忧而惊慌:“人命关天的大事啊,祈老板你一定要帮帮我,只有你救得了我!” 祈行夜瞬间严肃,方才的嬉笑消失不见:“怎么回事?” 打电话的,是祈行夜的老朋友,算命先生李龟龟。 李龟龟常年带着三个徒弟在江南区街头大树下摆摊,给人算命改名看风水,墨镜一带,仙风道骨,还真是那么回事。 常有人指指点点说这就是街头骗子,假冒天师。 但以祈行夜和李龟龟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位一直对外宣称自己叫“李龟年”、是袁天罡是三十代孙的算命先生,还是有真本领的。 不然也不会多年守在同一个地方不挪窝。 要是算的不准,早跑路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继续骗了。 李龟龟经常掐指一算故作高深,说他和祈行夜不方便过多接触,否则他们两个中,一准有一个要克死另外一个。 所以这些年,他们都秉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准则,只在祈行夜溜达着从街头走过时打个招呼便算。 或者祈行夜帮李龟龟驱赶来玩闹捉弄他的小学生们。 当然,李龟龟不准祈行夜提这茬丢脸事。 他能主动给祈行夜打电话,而且还这么急,是祈行夜没想到的。 但随即从李龟龟口中叙述的事,却让祈行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祈老板,我接了个活儿,是给老人来殡仪馆送葬,但一路上一直出问题,先是准备的香全折了,又是纸钱自燃,接近着连棺材都在中途摔在了地上,老人家亲属伤了好几个。” 李龟龟声线颤抖:“好不容易拉扯到殡仪馆,以为总算结束了,没想到,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死尸……复活。 停灵厅里,半夜棺木砰砰作响,吓得值夜班的工作人员魂飞魄散。 等家属拽着李龟龟大着胆子进去查看, 却愕然发现,棺木里的尸体,不翼而飞! 不仅是这一家,这一具。 殡仪馆五个停灵厅,六个告别厅,甚至还有焚烧炉前排着队的几具棺木,这一共十几具尸体,全都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我要是能支撑下去,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但这次实在是出大问题了!” 李龟龟急得快哭了:“没鬼啊,真的没鬼!我开天眼看了,根本不是闹鬼事件,要有的话还正好专业对口,我就能处理了。但所有的符咒都不起作用,我想镇都镇不了。” 现在那十几具尸体,不知去向,隐没于黑暗中,不知在何处,无声息的隐匿,像是耐心而漫长的等待。 李龟龟一人,已经逐渐无法控制场面,又惧又怒的家属们大吵大闹,几乎要掀翻了殡仪馆,任由李龟龟如何费尽口舌劝说也不听,跑得没有影子。 现场只剩李龟龟带着他两个徒弟,勉强支撑了两天时间。 但所有向外发出的求助,都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弹尽粮绝,逐渐绝望。 更雪上加霜的是,今早一睁眼,李龟龟愕然发现,自己的徒弟,丢了一个! “祈老板,我做了个梦,梦里你带着人踏着五彩祥云来殡仪馆救我。” 李龟龟哽咽:“死人……梦里到处都是死人,只有你能帮我。” 祈行夜迅速记下殡仪馆的位置,转身大步流星向商南明办公室走去。 “老李你坚持住,等着,我就来救你了。” 祈行夜严肃:“在我到之前,你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就算有鬼,也不要出去,更不要去碰那些死尸,懂吗?” “绝对不能碰!小心变僵尸。” 李龟龟本来还不明就里,一提到僵尸,瞬间懂了。 他郑重点头:“放心,你来之前我绝对不会死的。” 祈行夜拽起开会中主位上的商南明,离开会议室,任由情报部张长官在后面骂骂咧咧也绝不回头。 商南明皱眉:“发生什么了?” 祈行夜停下脚步,转身将李龟龟的事大致说明,随即道:“我要带着荔枝出去一趟,你就在调查局开会吧,等我回来给你买糖葫芦。” 他轻描淡写:“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想着我们既然是搭档,那我出门前,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说罢,祈行夜就准备回宿舍收拾行李,明荔枝也得到消息火速跑了过来。 “老板,是委托案吗?” 明荔枝摩拳擦掌,欢呼:“有糖葫芦吃了!” 商南明却握住了祈行夜的手,没让他走。 “你以为,什么叫搭档?” 商南明慢慢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自己去?” 祈行夜眨了眨眼:“我能搞定,而且你很忙……” “走吧。” 商南明已经利落向前,淡淡问:“目的地是哪?” “京郊殡仪馆。现在就要出发,现场情况不明,就怕李龟龟撑不住。况且。” 祈行夜皱眉:“如果李龟龟说的没错,殡仪馆的死尸复活确实不是闹鬼……那就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两人视线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出了对方想法。 污染事件。 影响类案件,死尸“复活”,实则是堕化成了污染物。 商南明果断:“具体如何,亲自去现场一看便知。” 年关将近,所有在外的外勤人员都往总部赶的时候,却有一辆重型越野作战车,快速从总部驶离。 挂的车牌,是商南明的长官车牌。 得到消息的情报部张长官:“…………” 他大怒拍桌:“商南明是在针对我吗 ?一到情报部的会议他就跑!看我不制裁他!” 助理小心翼翼:“长官,商长官的权限,在你之上。” 只有他制裁你的份,你拿他无可奈何。 张长官:“…………” “连你也针对我?!我会不知道吗,用你告诉我!” 他骂骂咧咧拍桌,转身走人。 手掌藏在制服袖子下面,攥拳头都不敢。疼,好疼好麻Q﹏Q 旁边的枫映堂:“…………” 有我惨吗?长官跑了,他就要代替承担所有工作了。 枫映堂沧桑叹了口气,转身时重新打起精神笑眯眯:“好,我们继续开会。” 众人惊恐:副官,你已经在咬牙切齿了啊! 载着祈行夜三人的车辆,迅速驶向京郊殡仪馆。 还没有下高速公路,远远的,就能看到通往殡仪馆的省道被浓雾覆盖,昏暗如深夜。 一路之隔,却像白天黑夜的区别,天堑般令人心生俱意。 祈行夜神情严肃,率先下车查看:“你们在车上等着,我去看看前面什么情况。” 浓雾四合。 像闯入死亡的不归路。:,,. 章节目录 第77章 在高速公路上看时,拐下来进入小路的省道空无一人。 但当祈行夜走近时,才忽然发现,聚集在此的车辆和人数远超预料。 红蓝闪烁的光照亮昏暗雾气,救护车和警车都堵在前面,地方搜救队甚至还有几个道士也都在这里,还有几辆车陷在了前方拔不出来,现场一片混乱。 祈行夜一直没有挂断李龟龟的电话,从调查局总部到高速公路,始终都在持续确认李龟龟的情况,尽可能确保不会错过现场动向。 当他说起堵在这的车辆和人员时,李龟龟沉默一瞬,随即:“怪不得两天都没有人来找我们啊!!所以是鬼打墙了吗!” 所有人打的所有电话找来的外援,都堵在了浓雾之外,连通往殡仪馆的小路都没能踏上。 祈行夜:“现场还有几个道士。” 李龟龟响亮的抽泣了一声,不知是害怕还是高兴:“是我师父来救我了,师父还是爱我的呜呜呜。” 祈行夜:“……那你这份爱,来得可有点漫不经心啊。” 徒弟都快要死里面了,师父还在外面逮住个警察小哥一定要给人看手相。 有爱,但不多。 警察小哥一脸为难:“道士同志,我相信科学,不信这个的……你顶多能看出我小时候看农活,一手老茧。” 老道士被拒绝了也不恼,拎着自己鼓鼓囊囊的棉质道服转身就去给下一个看。 护士:“……老人家,那你只能看到我血管长得漂亮,又直又.粗,特殊适合扎针。” 祈行夜忍俊不住,主动走上前,进入了警察的视野。 小哥一惊,赶忙伸手制止:“这位同志,前面过不去,你赶紧换条路吧。” 祈行夜笑眯眯上前,掏出自己临下车时从商南明那里顺来的证件,一晃而过:“你好,我就是来负责这起案子的。现场由我们接手,稍后可以向你上司查证。大过年的你们这么忙,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小哥愕然:“什么……调查局?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个局啊。” 祈行夜打了个手势,让他稍等,自己则终端联系了商南明。 或许是因为浓雾影响,附近的信号极差,小哥等人手里的普通手机干脆直接显示没有信号。 祈行夜手里科研院出品的卫星定位终端,也艰难的耗费许久才从没有信号的荒原杀出一条血路,联系上了商南明,将现场的情况说明。 “我知道了。” 商南明平静的声音从终端里传来:“我会处理。”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商长官果然靠谱。” 商南明似乎笑了一声。 随即,在小哥好奇的注视下,不出三分钟,商南明将案件现场授权文件发到了祈行夜的终端上。 虽然并没有成功进入污染现场并取得切实证据,证明殡仪馆存在污染粒子。但它只要是疑似,就有可能会对群众造成影响,需要由调查局接手,普通人撤离。 祈行夜笑眯眯展示给小哥看。 授权文件最下方签名的,刚好是小哥上级的上级的上级。他惊了一下,看向祈行夜的眼神也变得探究:“你们究竟是……” 祈行夜摊手:“啊,我家长官不让我说来着,他就在后面监视我,我想说也没机会。” 他笑着晃了晃终端:“要不你把手机号告诉我吧,等我出去之后就联系你,你要是好奇案件进展,我也可以视情况告诉你。” 小哥稀里糊涂就报了自己的手机号,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祈行夜已经将他所属分局家庭住址家里几口人……所有个人信息问了个遍,闲聊时的轻松让人根本不设防。 “你们是什么时候过来 的?也是殡仪馆里的人给你们打电话求助的吗?” 祈行夜冲浓雾里的混乱场面扬了扬下颔:“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哥很快就从上级那里得到回答,他们所有人撤离,现场交给祈行夜等人接手。 而他们甚至不允许靠近殡仪馆。 他好奇还有点生气,觉得自己要负责的案子怎么被其他人抢了。 祈行夜从小哥的表情看出他心中所想,了然的笑道:“这样吧,等殡仪馆那边事情结束,不论怎么样,我都把现场照片发给你,给你报个平安。”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且大度,倒显得小哥有几分稚气。 小哥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因为祈行夜的做饭而怒气全消,反而有几分愧疚。 情绪趋势下,他知无不言。 殡仪馆内“闹鬼”的事情,李龟龟并没有在报案求助中说明。 他做算命先生多年,深知很多人是不信鬼神传说的,如果说闹鬼,本来严重的事情也反而会被人当做开玩笑或精神不好。所以,他干脆就说殡仪馆死者家属情绪失控,上百号人打起来了,连尸体都掀了。 但打电话的,不仅李龟龟一人。 殡仪馆丢失十几具尸体,涉及的家属足有上百人,各人在愤怒或惊恐之下,纷纷向外打电话,医护和警察接连赶往。 但无一例外的,所有人一下高速,都在进入小路前,迷失在了这片雾气中,鬼打墙一般找不到路。 还是后来赶过来的两个道士,将众人引出雾气,退到了祈行夜看到的地方。 即便如此,还有几辆私家车陷在泥地里,现在还在努力□□。 他们都是各个死者的家属,得到电话说自家老人的尸体在殡仪馆丢了,立刻急吼吼赶来。 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 他们被硬生生困在浓雾里两天,被找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又饿又怕,被吓得神志不清了。 本来是要去救援殡仪馆的众人,反而在半路上把这几位家属救了回来。 趁着没人注意,祈行夜检测了污染系数。 在场所有人都还是零。 如果殡仪馆是污染现场,那污染粒子也还没来得及扩散到这边。从地图上看,小路转进去还要七八公里才能到殡仪馆。 现在撤离,还来得及。 再迟,就不一定了。 祈行夜果断扬声,严肃让所有人撤离。 医护惊讶:“但我们还要进去……” “不用,我们自己的医疗队很快就会赶到,他们针对里面的事情更有经验。” 祈行夜:“你们先带着这几个救出来的赶紧回去。” 那几人两天食水未进,身体和精神双重摧残,人都面黄肌瘦一副青黑脸色,病恹恹歪在担架上吸氧打葡萄糖,连说话都费劲。 两个老道士最赞同祈行夜的决定,连连点头。 祈行夜立刻转身看两人:“恐怕两位道爷也要委屈下,先离开这里。” 其中一人不干了:“我师侄在里面,他那个豆腐脑子哦,连个鬼都看不出来,我要是不去救他,他怕是直接能在殡仪馆烧了。” 另一人却捋着长胡须沉吟,皱眉看着祈行夜的脸思索,似乎是在努力回忆。 “你是……” 老道长眯了眯眼睛,从怀里摸出一副歪歪斜斜连鼻梁都断了的老花镜戴上,凑近了看祈行夜:“秦伟伟?” 祈行夜:“…………” “道爷您是什么眼睛!伟伟那么老,哪有我年轻帅气!” 祈行夜委屈:“这您也能认错!” 老道长:“哦哦哦,年纪大了,只看得出面相,不记人了。” 有了秦 伟伟这个共同的熟人,两位道长顿觉亲近,也和祈行夜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比如,在场诸人皆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但是很奇怪,他们的结局不像是死,反倒是……像僵尸,或是巫蛊那一类。” 两位道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死,但也活着。” “并且,这种状态将要发生的时间非常统一,都在十几个小时之后。” 老道长刚刚到处给人看手相面相,不是为了现场摆摊算命赚钱,而是想要通过个人的命运,推导出殡仪馆和此处浓雾到底会发生什么。 他们自认道行不够,算不了大局,只能挨个看个人小的命数。 如果在场所有人都有血光之灾……那就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环境导致。 将有一场灾难降临,在场所有人都逃不掉,全都会变成僵尸。 生,且死。 两种状态同时存在。 老道长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祈行夜却在听到对方的描述后,很快意识到了问题。 污染,是污染! 李龟龟说的没错,殡仪馆不是闹鬼,而是影响类案件在发生。死尸复活,是堕化成了污染物! 祈行夜瞬间严肃,迅速给情报部外围专员打了电话,说明此处情况,要求支援协助。 专员小王点的汤面刚热腾腾的上来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他惋惜看了一眼,匆匆起身:“祈侦探放心,我这就赶往京郊殡仪馆。” “确定污染案件的等级和类别了吗?立案了吗,我这好写记录。” “呃,我还没来得及进污染现场。” 祈行夜诚恳:“说来你不信,我连一个污染粒子都没检测到。” 专员小王:“……你就不怕弄错了?祈侦探知道要是案件甄别错误,需要写几米高的报告吗?” 祈行夜:“我说是直觉,你愿意信我吗?” 小王冷酷拒绝:“感情牌对我没用。” 祈行夜:“QAQ。” 小王:“……好,好好。” 他叹了口气:“我信,信你!这就去。” 祈行夜有条不紊的快速安排好了一应后援计划,确保这起尚未被正式确立的污染案不会向外波及影响。 他的声音虽然带着笑意,令电话对面的人本能相信他,接受调动,但他那张俊容却严肃且认真。 如果有调查局的人在这里,他们会惊讶的发现,此时的祈行夜,和商南明何其相似。 仿佛从根本上,两人就是同一类人。 只不过在祈行夜的理智外,又被他用笑容裹了一层甜蜜的谎言。 商南明伫立不远处的雾气中,沉默注视祈行夜。 半晌,才迈开长腿走过来。 老道长看着祈行夜沉思良久,忽然指着他眼前一亮:“哦哦哦!”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祈行夜手一抖,终端差点掉下去。 老道长一拍大腿:“你是秦伟伟的学生,总坑他的那个祖宗!是吧?” 祈行夜:“啊……我的名气已经这么大了吗?” 老道长身边他的师弟也恍然大悟:“哦哦哦我记起来了,伟伟那个叛逆做侦探的徒弟。去年过年伟伟还来咱们道观里许愿,希望今年他徒弟不要再拿他顶锅了。” 他感慨:“伟伟刚说完话,三炷香拦腰折断。啧啧啧,祖师爷都觉得他这个愿望太离谱,当场冷酷拒绝了。” 祖师爷冷漠:许愿学生不坑你,你不如许愿世界和平,还容易点。 祈行夜默默回想了下自己一年来对秦伟伟的所作所为:“……那你们道观还挺灵验的。” 污染相关的一应消息都有保密层级跟着, 祈行夜无法将这些情报告知道长们,只能好言相劝,让他们放心,自己一定会把李龟龟全须全尾的带出来。 老道长却不太在意这个,一挥手:“嗐,那倒不用操心。” 祈行夜:“……?” 那你坚持不走是为了什么?欣赏景色吗! 老道长:“我徒弟这个名可是我给改的,他以前叫李龟年。啧,一听就是个短命鬼,叫龟龟多好。” 他神情自然极了,顺口道:“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死他还在。” 祈行夜:“…………” 所以李龟龟竟然没有说谎,他以前真的叫李龟年?那他说自己是袁天罡三十代孙的事……真的假的? 电话那边一直在旁听的李龟龟:“…………” “师父啊!!” 李龟龟哭鸡鸟嚎:“我可是你徒弟,亲的,唯一的徒弟!你两个徒孙还在我手里呢,你就这么放弃我了吗!” 老道长默默退开两步。 嫌弃,不大想要承认这个乌拉哇啦的是自己的徒弟。 见老道长执拗坚持,祈行夜无法,当场给秦伟伟打了电话。 秦伟伟暴跳如雷:“祈行夜!你这回最好是真有事!不让等我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你!” 接听电话的老道长:“…………” 他欣慰点头:“嗯!看来祖师爷说的没错,你的学生必不可能不坑你,伟伟。” 秦伟伟:“?” 他愣了半晌,随即惊喜:“张道长!你和我家那个孽畜在一起?” 祈行夜无奈:“老师,像我这么好的学生你上哪还能找到?你再这样,小心失去我。” 秦伟伟狂喜:“还有这种好事?!” 祈行夜:“……伟伟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子了!你不爱我了呜呜呜!” 秦伟伟冷漠:“哦。” “…………” 祈行夜啧了一声,随即严肃将殡仪馆的事大致说明:“老师,两位道长都在这里赖着不走,但这次的事,不是鬼神能作用的范围,我需要你帮我劝两位道长离开。” 秦伟伟愣了下,似乎想到什么。 良久,他心情复杂的问:“你之前说的,接了个大委托,到底是……算了。” 秦伟伟叹息一声:“你最好是活着等我回去揍你。” “电话让张道长接听。” 不知秦伟伟和道长们说了什么,原本倔强的老道长逐渐软化,频频皱眉向祈行夜望来,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在授权和秦伟伟的双管齐下中,现场众人很快离开,专员小王也在赶来的路上,将会负责看守在浓雾外,制止无关人等进入导致被污染影响。 只不过,老道长临走前一直眯着眼凑近祈行夜看个不停,两人一起在祈行夜身边转来转去,让祈行夜窒息觉得自己是旋转木马。 “道爷,您这是看什么呢?” 他努力挂起一个笑容,伸手试图将老道长推开距离:“您放心,等老师回来,我一定和老师一起到观里看望两位道爷。” 老道长摸了摸胡须,纳闷:“你看着也不像个活人啊,怎么还活着的?” 师弟接话:“怪了,这种面相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兄弟,你八字报一下,我给你看看命盘。” 他不由分说拽过祈行夜的手掌,低头一看:“……?” 大惊:“卧槽师兄!我可能是瞎了,这人的伴侣怎么是个男的!” 师弟再凑近想要看个清楚,更惊悚:“红鸾星动,伴侣还在旁边——卧槽!该不会说的是我吧!” 老道长嫌弃一脚踹去:“滚滚滚,这是伟伟的学生,小心他骂你。” 祈行夜趁机抽回手,一蹦三尺远,警惕看着两人:“道爷您可别乱说啊,我怎么会有伴侣?我可是单身主义,我都为了伟大的侦探事业献身的!” “你看福尔摩斯什么时候有过伴侣了?” 祈行夜:福尔摩斯是单身=伟大的侦探是单身,所以,想成为伟大的侦探,就要单身。没毛病! 不远处的商南明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走过来,修长威严的身影山一般隔在两位道长和祈行夜之间。 “二位多停留一分钟,对殡仪馆里的活人死人,就多一分钟危害。” 商南明平静垂眸:“二位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李龟龟和一百多名死者家属死亡也没关系?” 老道长瞬间闭口不言。 半晌,他点点头:“那我们就在外面等。” 转身前,老道长眯着眼瞥过祈行夜,淡淡道:“小侦探,你说的没错,确实很危险。” 他看了之前在场大多数人的面相,每一个,都会变成僵尸。 但那道黑气,却在祈行夜赶走他们之后,消散了。 离开的人们重获安全。 “是你救了他们。” 老道长:“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他一拢袖子,转身,弓腰走进浓雾:“师弟,走了。” 祈行夜微松一口气,却又随即皱起眉:“怎么感觉,他们知道点什么?” 商南明不以为奇:“1999年,污染刚起,人们对它的认识不足,一度将它归类为玄学事件。” 不等祈行夜再问,商南明已经平静伸手将他带进浓雾:“走吧。路况未明,车开不进来,我们还要徒步走八公里到殡仪馆。” 他顺手将近百斤重的装备金属箱交到祈行夜手里。 祈行夜一时不察,差点被重量坠向地面。 他赶忙倒了一口气,重新拎着箱子直起身:“你就不能说一声再给我!” 商南明:“哦。” 祈行夜:“……啧。” 他愤愤道:“要是刚才那两位看见你,一定会发现你是注孤生的命盘!这辈子绝对别想找到伴侣,否则我就跟你姓,哼!” 商南明:“呵。” 祈行夜:“…………” 啊啊啊啊! 他内心疯狂扎商南明小人,左勾拳!右勾拳!哼。 污染情况未明,无法根据污染类别决定针对武器,祈行夜也只好将所有武器装备都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就连明荔枝都被分配到了两只拘束箱,五十斤的重量累得他浑身发抖,颤巍巍一步一步挪动。 “老,老板,我们还要走多远啊?” 明荔枝快哭了:“我觉得再这么走下去,我就要半路殉职了QAQ.” 祈行夜无奈转身,从明荔枝手里拎走一只箱子:“算了,我来吧。” 他一身负重,也有上百斤,看起来却脸不红气不喘,和明荔枝天壤之别。 商南明负重更甚,却也面色如常。 他瞥向明荔枝时眉眼无波,但明荔枝却愣是看出了他在嫌弃自己。 明荔枝哽咽:“不能负重五十斤跑八公里真是对不起了。” “我一个连大学体侧三千米都累死累活的,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能负重八公里?”不要对他期待过高啊呜呜呜QAQ 浓雾后面的小路,空无一人,能见度不足半米。 雾气将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全部遮盖,走在其中,如同被世界遗弃,一切都不存在的心慌。 就连科研院的导航,都在越向小路深处时,信号越弱。 直到完全不动。 祈行夜四下看去,入目所及却只有白茫茫雾气,根 本没有任何可以当做地标参考的标志物。 他叹了口气,果断给秦伟伟打电话:“老师,我迷路了,快帮我算算!” 秦伟伟:“…………” “我是你的奴隶吗!”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真的算起了方向,远程指导,带着祈行夜左拐右拐,避开数次岔路口,选择正确方向,逐渐靠近殡仪馆。 远远的,祈行夜就敏锐察觉到了雾气深处隐藏的危险。 冰冷,阴郁。透着死亡的气息。 像死尸与自己亦步亦趋,紧贴在他的身边,始终用那双涣散浑浊的眼珠,冷冷注视着他。 无声无息…… 直觉在向祈行夜疯狂示警。危险,会死,快跑! 明荔枝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得肌肉僵硬四肢不协调,同手同脚还差点绊倒自己。 秦伟伟的声音在终端中无限卡壳。 “祈,祈,祈祈祈死死死死死……祈行夜,死,殡仪馆…………” 那声音冰冷又扭曲,夹杂着滋滋啦啦电流声,传输丢失得辨认不出是秦伟伟的声音。 更像是来自黑暗阴郁恶意的诅咒,令人毛骨悚然。 厉鬼狞笑,注视活人踏进死者的坟墓。 同一时刻,污染计数器也发出尖锐示警声。 在空旷安静的浓雾中,警报声让人心中发慌。 明荔枝惴惴不安,大气不敢出。 祈行夜却平静挂断了电话,按灭计数器。 “什么垃圾,也想吓我?” 祈行夜冷笑:“这都是你前辈玩剩下的,有本事就和我回侦探社,你和其他鬼碰一碰,打赢了的来杀我。” 安静没有声音。 仿佛刚刚的异常,只是因为信号不好的卡顿。 李龟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却猛地从电话里传来。 “祈老板,祈老板!” “滚,滚啊!!!”:,,. 章节目录 第78章 祈行夜被电话中的惨叫惊得一顿,厉声低喝:“冷静!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如当头棒喝,将李龟龟从惊慌混乱中拽回神智。 “尸体,尸体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惊恐。 祈行夜皱眉:“你能坚持住吗?我已经在殡仪馆门外,很快就到。” “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去找你汇合。” 李龟龟不住点头,像慌乱中找到了主心骨,按照祈行夜的指挥去做。 “祈,祈老板。” 他牙齿打颤:“它们,来了。所有的尸体……” 话未说完,信号断开。 电流声爆鸣,终端页面一片空白。 只剩嗡嗡作响的白噪音。 以及映在祈行夜脸上,格外冰冷的白光。 他的脸色严肃得可怕,紧紧抿着唇,半晌,才抬头看向商南明。 污染计数器已经得到结果。 C级。 但结果无法向外传递。 ——无论是祈行夜还是商南明的终端,以及所有电子设备,都失去信号,彻底和外界断开联系。 白雾安静,死一样的阴冷,幽幽散开又聚拢。 身后的来时路已经全然消失,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渐渐浮现在眼前不远处的殡仪馆。 除他们之外,再无另外的活人,连一丝活人气息都没有。 殡仪馆的中式翘檐绿瓦在昏暗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从久远的旧日深海浮现,不属于现世,阎王引路。 仿佛他们真的被世界遗弃在这片浓雾深处。 祈行夜眼眸冰冷,失去了笑意的俊颜锋利。 他沉稳站在殡仪馆前,仰头看去。 良久,他轻呵一声,率先迈开步伐:“走了。” “还有人在等我们。” 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被浓雾掩去。 冬季对生命而言,总是残酷。 年关,也是另一重关。 没能迈过这道关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个冬天,以火焰和纸钱送行。 即便临近年关,殡仪馆却没有因此停摆,依旧热闹。 以往,这也是李龟龟最赚钱的时候。 不论是给人看新年风水,算命看新年运势,改名,还是临时兼职阴阳先生,他都忙得脚不沾地,来殡仪馆更是和回家一样,熟悉得从容自在。 这一次,却都落了死寂无声。 按照李龟龟所说的现场情况,殡仪馆内应该有几十个工作人员,一百多名家属,另外还有从旁辅助的阴阳先生、白事乐队、请来哭丧等人,以及附近前来讨钱的村民。 大概算下来,也有三四百人。 可呈现在祈行夜眼前的殡仪馆,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门前几辆私家车撞得惨烈,地上还残留着深深车辙和飞溅的泥土,甚至还有血迹,从大开的车门里一直延伸到殡仪馆大门处。 戛然而止。 纸钱和香烛杂乱散落,阴冷的山风吹过,哗啦啦吹起白色纸钱飞过。 沾了血迹的白纸,触目惊心。 明荔枝艰难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祈行夜挪动,拽住他的袖子躲在身后,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祈行夜平静环顾四周,立刻迈开长腿走向那几辆私家车。 车里虽然凌乱,但还是能看出,所有的东西都在。不仅是白事所需的各类物品,还有家属们本人的外套拎包等等。 除了人不在,其余什么都没有拿走。 仅凭借着现场痕迹,祈行夜就迅速判断出可能性的事发。 失 败的逃命行动。 尸体丢失后,慌不择路的家属们想要尽快远离殡仪馆,但在院子里一圈圈驶过,却鬼打墙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最终更是失控一头撞向大门。 家属们带着伤弃车逃跑,最终的痕迹,留在了大门处。 自此消失。 祈行夜在大门内外检查了一下,均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或活人。 就像那些人在穿过大门的瞬间,凭空蒸发。 正当他不解时,却听明荔枝惊呼:“老板!怎么回事,我出不去了。” 祈行夜转身去看,就见明荔枝不断试图向大门外走去,却像是撞上看不到的墙,一次次又退了回来。 一道门,隔开两个世界。 更骇人的是,明荔枝本人虽没能走出大门,但他手里拎着的装备惯性向前,在触碰到空气墙时,竟生生消失了! 明荔枝骇然看着自己两手空空,又颤巍巍试着捡起石块扔过去,石块也是同样的命运,凭空消失在眼前。 他想起自己刚才同样试图穿过大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真的成功穿门离开,会不会……也和石头是一个下场。 他不知原因,茫然无措的求助看向自家老板:“老板,我,我好像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一瞬间,无数糟糕结局在他脑海中飞驰而过,眼泪都涌了上来。 祈行夜皱眉沉吟两秒,果断拽住身边商南明向大门方向甩去。 没有防备之下,商南明几步越过大门,最终在大门外站稳身形。 无语转身望来:“…………” 祈行夜眨眨眼,指给明荔枝看:“谁说的?这不还是能出去吗。” 对用商南明做实验的事,理直气壮。 反复试验几次后,祈行夜恍然大悟,算是明白那些家属为什么都不在这里了。 他和商南明,以及从他们手里扔出去的物品,皆不被空气墙影响。 但明荔枝是人被留下,扔过去的东西被空气吞噬。 那些想要逃离的人们,恐怕是另一种情况:连人带物,一起被吞噬。 对于仍旧留在殡仪馆内的人,同样也是如此。 祈行夜挑眉:“嗯?我还第一次看到这么热情的邀请。不杀了它们,是不让我从它家离开了?” “C级污染案件,CC2777,正式立案。”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平静道:“内外分离,污染源已经建立巢穴。极有可能具备二重世界趋向。” “祈行夜,我们没有后援。” 他垂眸:“如果确实形成二重世界,那便直到污染源被拘束之前,外人都无法进入。我们,也无法离开。” 祈行夜不仅不惧,反而笑着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那不是正好了吗?” “看,朋友多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就大海捞针捞到个污染案件。” 他歪了歪头,笑道:“趁它还没有影响到外面的人,赶紧解决它吧。” 李龟龟就藏在殡仪馆正厅的柜台下面,他在寒风中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 直到听到耳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才警惕的慢慢伸出半个头,小眼睛戒备向建筑玻璃门外看去。 几乎是与信号变弱同步,殡仪馆也足足停了两天的电,大厅内外一片昏暗,模糊不辨容颜,只能隐约看到几人站在雾气边缘的身形轮廓。 李龟龟不敢确定那究竟是来救他的祈行夜,还是另一具死尸。 直到熟悉而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泪水瞬间喷涌。 身体先意识一步,已经有所行动,本能依赖来者。 “祈老板,祈哥!” 李龟龟激动冲了出去,深情 :“你来救我了!” “卧槽!” 祈行夜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一下,战斗本能反击接近者,一拳正中对方面部——“砰!” 结结实实一拳。 那人瞬间被掀翻在半空中,翻滚数圈才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十几米最后才终于停下。 俯面朝下,满头乱发,看不出模样。 倒像是长裙长发女鬼。 风吹过,枯叶扑簌簌从地面滚过,聚在那“女鬼”旁边。 祈行夜:“……?” 他歪了歪头,疑惑:“声音,是不是有点熟悉?” 他试探:“鬼鬼,李龟龟?” 那人瞬间拔萝卜般拔起脑袋,幽幽怨怨看向祈行夜:“祈…老……板………” “你为什么,要打我?” 李龟龟哽咽:你知道一个**兜对你快乐的朋友来说,是夺大的伤害吗? 祈行夜定神一看。 还真是! 他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拎着李龟龟后脖颈把他从枯叶堆里拽起来:“殡仪馆里面这么危险吗?看看你都被揍成什么样了。” 祈行夜心疼:“真是辛苦你了,龟龟,这么危险——得加钱。” 李龟龟当场爆哭:“鬼没揍我,你揍的我!” “你比鬼危险多了祈老板!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为了涨价就先证明危险,所以先揍客人一顿是吗?” 祈行夜:“咳,我还以为你是污染……鬼。” 李龟龟被放下来,打了个晃才哆哆嗦嗦站直,面如金纸眼神发飘,状态差极了。 祈行夜担忧:“你别真的被我打死了吧?” 他晃了晃手掌:“这是几?” 李龟龟:“滚。” 祈行夜语气肯定又悲戚:“完了,龟龟真被打傻了。” 李龟龟悲愤:“说好的是朋友呢!你就这么对你朋友的?” “是。主要是我朋友有点多,保守估计有八十亿。所以……你懂吧?” 祈行夜笑嘻嘻:“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给每个人都送个我这样优秀的朋友罢了。” 李龟龟:“…………” 但他轻松从容的态度,还是让李龟龟慢慢放松了一口气,不再像之前紧绷得草木皆兵。 祈行夜一边询问殡仪馆现状,边不动声色测量李龟龟的污染系数。 E级边缘。 还好,只是长时间身处污染现场,有污染粒子落在李龟龟表层而已。还没有切实造成污染。 祈行夜松了口气,让明荔枝倒了杯水过来,兑了几滴阻断剂进去,让李龟龟喝下去。 短时间内是别指望医疗队能进入C级巢穴了,还不知道要在殡仪馆坚持多久,还是先用这个笨办法快速压制一下,等出去再说。 完全不了解污染的李龟龟:“?” 他看了看杯子里浑浊发蓝的水,又看了看祈行夜:“这是什么?” 祈行夜:“祈氏符水。” 瞬间专业对口的李龟龟:“哦。” 乖巧仰头喝下。 “呕——好难喝。” 李龟龟面色难看,干哕不止:“有,有吃的吗?我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祈行夜赶快喊明荔枝拿着干粮过来。 李龟龟抓了两包饼干香肠,连皮都没完全撕下去就开始狼吞虎咽,饿死鬼一般凶狠,噎得拼命捶胸也坚决不撒手,饥饿让他对食物格外执着,像护食的狼崽子。 “没人和你抢。” 祈行夜无奈,将剩下半瓶水递给他:“怎么饿成这样?没带干粮吗?殡仪馆里也没有?” 李龟龟两腮鼓鼓囊囊像屯 粮的松鼠。 他闻言苦笑:“我怎么会知道这趟活儿会被困在外面这么久?再说那些尸体……有那些尸体在,就算殡仪馆里还能看见吃的,我也不敢吃啊,谁知道它有没有沾到那些尸体。” 没人会在尸体堆里翻吃的。 尤其是那些尸体“死而复生”,诡异而超出寻常认知的时候。 李龟龟在殡仪馆里经历了足足两天的混乱,担惊受怕。 一开始他还试图控制场面,想要联合其他阴阳先生找出作祟的鬼怪,平息殡仪馆的危机。 但他说得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架不住一群人里只有他一个想要真正根治问题,其他阴阳先生只想赶紧逃命,根本不在意什么联合不联合。 其他人生生死死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只是正常拿钱办事,又不是真正的有阴阳眼,大多数都只是熟知殡葬流程,干的是服务行业,相当于引导员而已。为什么要为了几百块钱搭上自己的命! 李龟龟无奈,只能转头去尝试说服被困在殡仪馆的人们,再怎么危险,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总有出路吧? 就算再危险,一百个人里死一个,其他人也总能有机会活下来。 但他忘了一件事——谁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其他人的命? 他被果断拒绝。 “要死你去死!不要拽上我,我才不会为了你们去找死呢,别和老子谈牺牲,牺牲个屁!” 现场人数虽多,但一盘散沙,各自逃命。 当人们发现向外的求助电话没有效果后,这种恐慌达到了极点。 争吵不休的混乱,各自为营的逃离。 如祈行夜在院子里看到的遗留痕迹。 那些死者家属想要开车逃跑,却像陷入了**阵,无论如何也出不去,更有人被困境逼得绝望,崩溃狂奔消失在浓雾中,不知去向。 这个时候,之前还被其他人谩骂泄愤的李龟龟,忽然就变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救世主,拼命要求他救自己。 “救我!你不是什么天师吗,你得救我,不然等我出去就在网上曝光你,让你以后干不下去!” “大师,大师啊先救我,我有钱,我给钱!你救我!” “你不是说得有人为了大家牺牲吗?好啊,那我现在给你牺牲的机会,你去找那个鬼谈判,求求它放过我行吗?” “天师,道长!” …… 李龟龟被求救声包围,一道道看向他的视线热切。 可他的心却发冷,像破了个大洞,怎么都捂不暖。 他其中一个年轻徒弟愤愤:“师父你听不见大家在求你吗?你怎么能铁石心肠,我对你太失望了!” 徒弟年轻,有冲劲,有热情和理想。 却没有足够应付危机的能力。 刚冲过去救人,就被对方死死抱住大腿不放手,连带着把他也一起拖进了殡仪馆四周的空气墙,像在沼泽中下陷。 李龟龟赶忙过去,拼命把徒弟连同那个家属一并拽了回来,避免了他们消散在空气墙后的危险,但自己也因此而受伤。 即便如此,年轻徒弟对他还是失望不肯原谅,转身去和那些家属们待在一处。 李龟龟一开始还循着呼声去救那些陷入危险的人,但到后来,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体力消耗严重也无法支撑他再做更多动作,连站着都吃力。 没有医药和食水补充,他的状态下降迅速,只能说,还在活着喘气。 最后一根压垮李龟龟的稻草,是徒弟的失踪。 他不过是累极了实在撑不住,缩在柜子下面囵囤睡了几分钟,再一睁眼,就惊愕发现到处都找不到徒弟。 就连那些家属也 都消失不见了。 闭眼前还吵吵嚷嚷一片混乱的殡仪馆,忽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死寂得可怕。 像是在他昏睡过去的短短时间里,柜子外世界末日,世界抛弃了他,让他独自一人活在不见天日的殡仪馆里,清醒着等待死亡。 绝望之下,李龟龟打给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祈行夜。 他们相识于祈行夜的一次委托。 邻居大姐家的初中女生,在李龟龟这个街头算命摊买了个招桃花的符咒,很快就和同班同学坠入热恋。 考试成绩的下降让邻居大姐发现这个事实,她暴跳如雷,撕了符咒,女生哭着摔门跑出去离家出走。大姐就拜托祈行夜帮忙寻找,同时也咬牙切齿要祈行夜找出卖桃花符的家伙,她一定要手撕了对方。 祈行夜将女生护送回家,但隐瞒了李龟龟的事,只说符咒是流动小推车卖的。 李龟龟感动极了。 转天就在算命摊子前多加了硕大一行字:未成年与祈行夜不得靠近。 这次殡仪馆遇险,李龟龟打给祈行夜时本已经对得救不抱希望了,只想着祈行夜从前只要给钱什么活儿都接的架势,想让他在自己死后,帮着把他骨灰送回去。 殡仪馆去世,原地火化升天。倒也是一条龙服务了。 没想到,祈行夜不仅真的来了,还突破了浓雾,成为两天来唯一一个成功进入殡仪馆的外界救援! “太好吃了,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压缩饼干这么好吃,水也好喝。” 李龟龟眼里全是泪,哽咽:“琼浆玉露都不换!祈老板你买的这是什么牌子?等我回去一定买几箱,走哪背到哪。” 饿怕了。 报复性囤积。 外援没来之前,李龟龟只能强撑着顶在前面,做徒弟们的“天”,就算自己的状况也已经糟糕到极限,也不敢表露出来,苦苦压制。 直到祈行夜出现。 他就像看到家长来接的幼儿园孩子,被压制的情绪爆发,所有的委屈瞬间倾泻,喉咙酸涩哽咽,嘴唇颤抖,嘴巴里塞满了食物还是忍不住咧开嘴,泪水咸咸涩涩,哭得没有声息。 祈行夜哭笑不得,将明荔枝手里的干粮包拿过来,一股脑塞进李龟龟怀里:“给你,全给你。” “别怕啊老李,我在这呢。放心,你只要给我钱,我接了你的委托案,就一定保你平平安安走出去。” 李龟龟立刻蜷成一团,将干粮护在自己身体下面,警惕旁人抢夺。 明荔枝看得心酸:“李老板怎么都这样了?” 李龟龟的算命摊就在侦探社门前大路尽头的槐树下,一年四季出摊,大晚上还戴墨镜加冬天摇扇子的操作,让明荔枝对他印象深刻,也算是熟人,是生活日常里的一部分组成。 那时候,李龟龟再怎么被人骂是江湖骗子,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从容悠闲在,和现在的狼狈形象对比过于鲜明。 让明荔枝也看得不由鼻头发酸。 祈行夜摊手:“天天吃饱饭的孩子,这就不懂了吧?要是饿你两天还把你扔进鬼堆里,你比他状态还差。饿过一次,试试就知道了。” 明荔枝乖巧点头:“好,等回去我就试试,体验一把。” 李龟龟听见声音抬头,正对上明荔枝明亮又担忧的眼神。 他恍惚了一瞬,在祈行夜等人的包围下,终于慢慢缓过来,意识到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再艰难的事,有祈行夜在身边一起抗,好像天就塌不下来。 李龟龟胡乱擦了把眼泪,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哈,哈哈!吓到了吧,我逗你玩的。” 祈行夜:……你要是笑得没这么难看,我就信了。 “荔枝怎么也来了?” 李龟龟担忧又谴责:“祈老板,这里太危险了,你怎么能把荔枝带进来?我师父呢?应该让他们来。” 祈行夜:“那也得你师父能进的来才行。” 要是真把那两位老道长放进来,恐怕李龟龟家学就要彻底死一块了。拜师时怕不是说的“但求同年同日死”。 确认李龟龟没有被污染后,祈行夜也放下心来,将污染相关的情况大致加工处理了一下,说给他听。 毕竟是要一起行动的临时伙伴,虽然污染的事不能随意告知外人,但李龟龟要是真一点都不知道,反而会造成麻烦。 只不过,污染源被说成了鬼王,污染物变成了小鬼。 祈行夜用李龟龟更好懂的方式,简单粗暴的翻译了一下。 李龟龟恍然大悟:“哦哦!所以我们是在一个特别厉害的老鬼家里,它比我强,我才没能看出有鬼?” 出不去是因为鬼打墙,尸体消失是因为被鬼王招聘了,失踪的徒弟和家属们是被鬼王带回了盘丝洞当储备粮。 祈行夜毫不犹豫点头:“没错,老李你真聪明。” 反正污染是被列为科学与玄学之外的第三力量,这么解释也没毛病。 祈行夜将医药箱扔给李龟龟,等他简单处理好伤势后,又将防护服和几把基础的对污染特制武器递了过去,示意他装备上。 李龟龟:“?”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纳闷“这是什么?” 和拥有特殊体质的祈行夜不同,任何人想要切实有效的攻击伤害污染物,都只能依靠特制武器,也要依赖防护服确保自身不被污染。 李龟龟虽然被忽悠得相信了鬼王说辞,但污染的事实不会改变。面对污染源,他那些符咒阵法不会起作用。 祈行夜脸不红心不跳:“我老师给的,专门用来对付这种鬼。” 李龟龟挠头:“那你师门的传承可够奇怪的。我们都传罗盘招魂幡,怎么你家传承防弹衣枪.械手.榴.弹?” 这得是个什么祖师爷啊?加特,林导.弹.炮菩萨吗?核.打.击一发火力超度。 祈行夜骄傲挺胸:“家学传承,恕不外传。” “想学?可以啊,那你报考京城大学民俗学吧,认准秦伟伟。民俗学欢迎你。” 李龟龟目瞪口呆:“……你们师门,这么正规?” 秦伟伟?有哪位祖师爷叫秦伟伟吗? 他心里疑惑,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嘀咕着等出去之后,得打听一下这么牛的传承到底是谁家的。 远方的秦伟伟:“阿嚏!” “臭小子!又念叨我。” 他沧桑的摸了摸自己头顶所剩无几的呆毛,眺望远方。 旁人:“?秦老师,你想家了?” 秦伟伟:“不,我在诅咒我家那位孽障。不过祸害遗千年,他估计是死不了了。” 旁人:“?” 秦伟伟思索片刻,果断转身:“不行,我还是得回去一趟。那孽障也不知道找了份什么新工作,一天天和闹猫似的。” 探索队领队大惊失色:“秦教授!秦老!我们这才刚找到门路,您可不能现在走啊!” 秦伟伟果断:“不行!我要再不回去,祈行夜那家伙非要把京城炸了不可!再这么拖下去,家非得被那孽徒烧了。” 一天不见,上房揭瓦,杀人放火!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总要亲自看一眼才行。 最关键的是——他要是再不回去,就要被祈行夜霍霍得没朋友了! 老道长打电话念叨他大半小时,中心思想就一个:你学生要是救不回我徒弟,我就把你送去见祖师爷,你亲 自和祖师爷解释。 秦伟伟强颜欢笑,努力乐观:朋友总是这么惦记我呢,真好。 但被秦伟伟咬牙切齿惦记的祈行夜,倒是真正乐观,笑眯眯拽着李龟龟往殡仪馆正厅走。 停电后,只剩下紧急指示牌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绿光,却没能起到引路的作用,反而将殡仪馆衬得像阎王殿。 传统建筑风格在黑暗阴冷中泛着绿光,映照在两侧墙壁上的菩萨神像上,数不清的巨大彩绘雕像居高临下垂目看来,眼珠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明荔枝惴惴不安,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呼吸连稍微重一点都不敢。 他想要靠近商南明寻求安全感,但商南明只淡漠扫过来一眼,他顿时怂了,一时不知道鬼和商南明哪个更可怕,还是灰溜溜小跑了几步,拽住了祈行夜的大衣下摆。 猛地坠住一个小尾巴的祈行夜:“?” 他转头看明荔枝,纳闷:干什么? 明荔枝抖了抖,愁眉苦脸:老板,我,我怕鬼。 祈行夜嫌弃:呵,像我不怕一样。 “就是这。” 李龟龟压低声音,指着前方用气音说:“我负责的那位死者,就是在这出的事。” 停灵厅大门洞开,黑黝黝看不清房间深处。 却有冷气从其中吹出来,从脚边缓缓吹拂而过。 像有人无声无息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带起阵阵冷风。 明荔枝已经一身鸡皮疙瘩在阿巴阿巴了,所幸他身后还有商南明,他不是走在最后面的。 这让他心中稍定,似乎找回了一些勇气。 祈行夜打开手电筒,光亮在照亮停灵厅内情况的同时,也驱散了些许因为黑暗带来的恐惧。 停灵厅中间的台子上还摆着木质棺材,棺材盖已经打开,歪歪斜斜一片凌乱,本来盖在棺材外面的黄布也落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好几脚满是黑泥脚印,蹂.躏.得抹布一般不成样子。 而厅内四周还散落着不少纸钱,遗像,香烛等物,都是李龟龟和家属们带来准备用在白事上的,现在也无人看管,更没人再有心思在乎死者。 一靠近棺材,污染计数器就立刻发出示警,指向D级边界。 和猜测一致,死尸复活是堕化成了污染物。 只是被污染时间不长,污染系数还没有上来…… 祈行夜面色严肃:“污染源在殡仪馆,缝隙也应该在这。” “商南明,你说……” 他转身想问商南明的想法,却在看到自己身后空荡荡不见人影的瞬间,瞳孔紧缩。 本来就走在他身后的商南明……消失了。 明荔枝也不在。 记忆中,本来拽住他大衣的明荔枝不知去向,反而是停灵厅的把手挂住了他的衣角,像有人在身后拽他。 祈行夜立刻转头想问李龟龟,下一秒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李龟龟也消失了。 他握在手中,李龟龟的手臂……也变成了棺材内衬的黄布。 祈行夜呼吸一滞,不过一秒,他已经大跨步迅速向停灵厅大门冲去,猛地推开大门—— 但走廊上,仍然空无一人。 他转身,身后也没有人。 踏上走廊,也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祈行夜愣了愣,扶住门框的手掌慢慢滑下。 任由折射着阴冷绿光的金属大门,缓缓自动闭合。 他直视近在眼前的门扉,脑海中快速回忆刚刚的一幕幕,像灵魂从身体里飘出去,从远高于自己的天空视角,向下冰冷审视。 整个停灵厅内阴冷死寂,只有他一人,站在棺材旁,自言自语。 无边的孤寂和黑 暗涌过来。 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人进入殡仪馆,一人自言自语。 没有商南明,更没有和李龟龟汇合。 不对。 在长达两天的困境中,本来就心软还拖着两个徒弟的李龟龟,真的能在那样群鬼环伺之下还活着吗? 李龟龟给他打了电话,一路上也一直没挂断,似乎那时还是正常的。 但是中途,电话失去过一次信号,他断开了和李龟龟的联系,也听到了李龟龟的惨叫。 是否那个时候,李龟龟根本就已经死了? 他后来看到的,只是自己大脑欺骗自己的幻觉。 他左手递出去医药箱,被右手接住。他站在大门口对着空气说话,又向外面扔出石头。他安慰空气,将干粮和水递给树木…… 一切都是污染粒子的效果,欺瞒了大脑,让他信以为真。 以为李龟龟或商南明,都是真实存在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在殡仪馆大门时,所有人就已经消失了,只剩他一个。 只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滴答,滴答……” 水滴缓缓落在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空洞回响。 祈行夜周身温度急剧下降,俊颜上笑意消失,眉眼却锋利。 他迅速抽出长刀握在手中,屏住呼吸,敏捷而轻易向声源处快速靠近。 转过停灵厅后墙,水滴声就从门后传来。 大门下方,已经积累成小水洼,缓缓从门内流淌出来。 门上挂着金属牌,被应急灯照亮些许。 上面写着:冷冻间。 殡仪馆停电,原本应该冷冻尸体的冰柜也不再制冷。 即便是冬天,两天时间,也足够让原本的冰柜化冻。 那这水声…… 是化开的尸水,滴落的声音。 祈行夜屏息推开半掩着的冷冻间房门,肌肉紧绷,防备着从门后突然冲出的尸体。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走廊里缓缓回荡。 冷冻间的模样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但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出现,并没有复活的尸体躲在门后等待。 他微松一口气,环顾室内确认没有可见的危险,迈进冷冻间。 李龟龟在电话中说起了死者家属数量,以及十几具等待告别和焚烧的尸体。 但显然,作为阴阳先生出现在殡仪馆的李龟龟,忽略了殡仪馆原本就保存在冷冻柜里的尸体。 如果算上那些数量……可就更多了。 消失后隐匿黑暗的污染物,很可能远远不止十几具的数字。 祈行夜迈过一地尸水,伸手向冷冻柜把手,想要确认那些尸体依旧保存在冷冻柜里。 但就在他从四周收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在冷冻柜时,眼角余光中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 他心中一惊,连忙抬头。 却见一排排柜子深处,微弱灯光照不亮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人站在那里。 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 章节目录 第79章 祈行夜就走在前面。 商南明走在最后方,看着明荔枝缩在祈行夜身边像个挂件,李龟龟还在说着他在殡仪馆内所看到的异变。 四周很安静,但不会让商南明放松警惕。 他侧眸环顾,始终将前后环境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随时准备与冲出来的污染物战斗。 突然之间,他眼角余光瞥见明荔枝竟然手中高举匕首,要向祈行夜后心口刺去! 商南明眸光一凛,迅速抽刀向前格挡,同时将祈行夜拽向他,用自己的身躯牢牢护住还对身后异变一无所知的祈行夜,长腿重重踹向明荔枝。 “锵——!” 金属相撞嗡鸣不止,长刀狠狠插.进明荔枝拿匕首的手臂。 却没有鲜血溅出。 商南明皱眉,随即意识到不对,快速起身后退,将祈行夜护在自己身后。 他垂眸,便看到刚刚还鲜活的明荔枝摔倒在地,融化成一滩肉粉色泛着泡沫的粘液。 血和脂肪融为一体,在幽幽绿光下,油光黏腻诡异。 “祈行夜,抱歉,你的助理……” 商南明蹙眉正待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南明。” 商南明瞳孔紧缩。 是祈行夜的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亲近。 身后依旧源源不断传来温度,掌中握着的仍然是祈行夜的手腕,熟稔于心的气息和触感。 却让商南明的心脏,无限下坠,如同置身冰窖。 “南明,怎么办,明荔枝死了,我很害怕。” 那声音仍在传来。甚至,身后的温度还在靠近,搭在了他的脊背上。 商南明却冷了眼眸,迅速回身如疾风吹飞雪,电光火石之间手掌已经死死扣住身后人脖颈,毫不留情抓握而起向地面掼去。 只听“砰!”的一声重响。 在那东西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商南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它,另一手已经抽刀而出,刀尖向下,重重贯.穿了它的心脏。 将它彻底钉死在地面上,不留任何挣扎反击的可能。 他居高临下,漠然望来。 “祈行夜,从不畏惧……也不会对我正经亲昵。” 笑嘻嘻的世界第一侦探,只会快乐的喊他官人长官,随心而动。 商南明看得分明,他知道,不论祈行夜身处何种困难危急的境地,也绝对不会绝望。 他只会硬生生踏出一条路来,赢得胜利。 然后,踩在败落敌人的尸体上,骄傲宣告自己是胜利之主。 那才是商南明印象中,祈行夜的模样。 他俯身,利落切开那东西的胸口,搅碎一团心脏。他面无表情,却无端像是在嘲讽。 商南明漠然:“下次伪装,多了解你的敌人再行动。” “你不会有下次。” 那东西迅速失去人类轮廓,“祈行夜”的脸皮也在一滩血液脂肪粘液中融化扭曲,向地面渗漏,蒸发,缩小。 眨眼之间,便已经消失。 只剩空荡荡的地面上,长刀嗡动。 刀尖已深深没入地砖,无法拔出。 商南明站直身躯环顾四周,不论是祈行夜还是明荔枝,抑或是李龟龟……所有人,所有物品,全都消失不见。 只剩他一人,站在殡仪馆弥漫着雾气的昏暗院子里。 不知是环境迅速转换,还是从一开始的深入步履就是错觉,就连同伴的存在都不过是眼睛的欺骗。 远处寒鸦嘶鸣,山野荒芜凋零。 商南明只皱眉惊愕了一秒,就迅速定神,开始检查自己目前的装 备情况和环境不利因素,立刻进入了战斗准备状态。 对外信号已经全部断开,就算是科研院出品的终端也无法联系上外界。好在补给装备俱在,单兵也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支撑很久。 李龟龟已经消失不知去向,甚至有可能,连同祈行夜等人以及至今为止在殡仪馆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污染源的欺瞒。 浓雾堵住了去路,让外界的救援包括警车医护在内,全都无法跨过那堵墙进入。 偏偏只有他们成功进来…… 或许从那时起,污染现场的欺瞒就已经发生。 他们陷入污染源的巢穴,被污染制定的规则戏耍。 但商南明还记得他们在赶来的路上时,李龟龟所说的殡仪馆情况。那时他们尚未进入污染范围,信息可以锁定正确。 他思索片刻,果断废弃所有进入污染范围后得到的信息,仅凭着李龟龟在电话里所说的些许文字信息,一一与眼前的殡仪馆环境对上,很快就走进殡仪馆大厅,确定了前进方向。 祈行夜本意是担心挂断电话后与李龟龟失去联系,无法获知对方生死。 却在此时起了另外一重作用,使得商南明不至于对周围环境全然无知。 越向殡仪馆深处走,就越是昏暗,冷意森森。失去了建筑外模糊晕开的月光照亮,只剩幽幽绿光的应急灯,指出走廊的方向。 战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离商南明最近的,就是位置靠外的停灵厅。 以京郊殡仪馆的流程,等待期间,新收入的遗体会暂时停放在停灵厅,在这期间,家属可以办理手续,缴费,排队,与殡仪馆人员确认流程和时间,确定需要使用那间告别厅,要用几天,需不需要哭丧或乐队服务等等。 如果赶上殡仪馆忙碌,告别厅全被占用的时候,停灵厅也会起到缓冲作用,让遗体和悲伤的家属们有个能暂时歇脚的地方。毕竟死者为大,棺木停在灵车上或露天在外,总觉不够尊敬。 像冬季和年关这种白事较平日更多的时候,停灵厅也会几家紧凑着用。 等一切确定好之后,工作人员就会告知阴阳先生,同时起灵,前往告别厅,做最后的瞻仰和守灵,然后前往火化焚烧。 李龟龟这次虽然接的是阴阳先生的活儿,但在这个行业,他也只能算是兼职,对京郊殡仪馆,并不及其他常年吃白事饭的人更熟悉。 事出突然,他没来得及查清楚告别厅里具体的尸体数量,向祈行夜报的也只是估算。 实际上,很有可能会有更多尸体。 在踏上一排停灵厅所在的走廊之前,商南明已经做好了将会遭遇污染物的准备。 枪已上膛。 停灵厅内,摆着一具具的棺木,像一排排站岗的士兵,一直延伸向深处。 它们在昏暗无光的室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纵深向最远方的黑暗,查不清究竟有多少具棺木和遗体在这里。 商南明脚步顿了下。 数量……过于多了。即便是在最繁忙的时候,一个停灵厅里也不可能摆下上百具尸体。京郊殡仪馆一共只有八台焚化炉,几个停灵厅加起来近千具尸体,显然早已超出殡仪馆所能承受的极限。 停灵厅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面积。 商南明并没有贸然冲进去,而是站在门外静静观察半晌,才重新迈出脚步,从棺木之间留出的小路轻轻走进去。 一排排棺木紧闭,看不见里面情况,只有些许黄绸缎从棺材缝隙间露出。 经身而过,掠起一丝冷意。 污染计数器一直都在嗡鸣示警,指针始终在D和C之间徘徊,停灵厅内的污染浓度在缓慢爬升。 哪怕 不掀开棺材,也知道其中必定寄宿污染物。 不论事发时殡仪馆内停放了多少具尸体,甚至是活人,经过漫长两天的持续侵染,都已经使得污染范围内的人,堕化为污染物。 污染环伺,商南明第一反应却是寻找祈行夜的踪迹。确定对方不在这里之后,他才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离自己最近的棺材。 他没有直接上手,而是抽出匕首做辅助。 薄薄刀片嵌入棺木缝隙,随即猛地一发力—— 棺盖砰然掀起。 但本应该躺着遗体的棺木内,却空荡荡没有尸体。 只剩些许照片和死者遗物,还有家属寄托哀思而堆放的花束和金元宝。 曾有尸体在这里,却已“复活”,不知去向。 商南明随机检查了周围几具棺木,每一具皆是如此。 不知多少停放在这里的尸体,已经藏匿进黑暗。 那一瞬间,商南明突然有种直觉,就在他身边那片黑暗,无数眼睛一双接一双睁开,从四面八方齐齐向他看来。 就连房间内的温度也在急速下降,呼出的气化作薄薄白雾散开。 ——如果大脑能够骗你一次,那为什么,不会骗你第二次? 你以为的真实,真的切实存在吗? 你的眼睛看到的,和你实际所身处的环境,是否一致? 或许,他也根本不在停灵厅,而是停尸的冷冻柜…… 和尸体共处。 商南明瞬间握紧了手中枪械,警惕看向更深处的黑暗。 绰绰人影逐渐浮现在眼前。 一个……不,一排。 数不清多少人整整齐齐的站在墙角,身形半隐没于黑暗,无神空洞的眼珠歪歪斜斜向商南明的方向看去,僵直而诡异。 商南明敏捷跨过一具具空棺,从半空缩减距离直取向那些人影,不等站稳手中枪.械已然开火。 那排人影却佁然不动,别说反击,就连躲避的动作也没有,只在原地晃了晃。 火光照亮黑暗,也照亮那些人的脸。 商南明瞳孔一缩,猛地停下火力。 刹那间的照亮下,他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 脸色惨白僵硬,两腮鲜红,四肢不协调的僵直,眼珠漆黑无神,直勾勾向他看来。 ……那哪里是人。 分明,是一排排纸扎人。 他们站在黑暗里,鲜红嘴角咧开到耳根下,一张张高兴的脸与商南明对视。 “吱!嘎……” 摩擦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商南明立刻转身向后看去,却只来得及捕捉到房间大门的扇动,似乎刚刚有人经过。 冷风经身,吹拂起他的衣角发丝。 什么东西猛地从身后靠近他,死死贴在他的后背。 商南明皱眉,反手刺向身后,却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他身边未打开的空棺里,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像有人从棺材内部敲击,试图掀棺而起。 那声音回荡在阴冷空旷的殡仪馆里,格外响亮。 “砰!” “砰——!” “砰!”………… 一声接一声,像砸在心脏的重锤,死亡的脚步逐渐收紧靠近。 整个停灵厅里数不清的棺材,全在发出巨响,开始剧烈颤抖。 有什么关在棺材里的东西,想要冲出来。 终于“砰!”的一声巨响。 一只惨白手臂掀飞棺材盖,从棺木里直挺挺伸出指向天空。 那手掌抓住棺材边缘,慢慢从里面坐起身,一身寿衣,寿纹红得刺眼。 死去不知多久 的老人面色灰败,早已涣散的眼珠迟缓转动,看向商南明。 紧接着,所有棺材齐齐掀飞棺盖,死尸从棺材中起身,从四面八方摇摇晃晃,走向商南明。 老的,少的……这些刚刚还消失不见的遗体,突然间全都回到了这里,就连商南明已经检查确认是空棺的棺木,也凭空出现了尸体,此时成为了围困他的一员。 像被操纵的木偶人,将所有退路堵死,围得水泄不通。 商南明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皆是惨白青灰的死人脸,数不清的眼珠在注视着他,仿佛足有成百上千没有尽头,就连大门看上去都那么遥远像在天边。 想要突围出去,似乎成为了不可能的事。 最糟糕的是,商南明敏锐察觉到自己身后同样传来异响。 那些在黑暗中被开枪打中也一动不动的纸扎人,也同样“复活”,撑着两根竹竿腿,“哒……哒”的向商南明走来。 商南明眸光微沉,迅速从战术背带中拔出重型枪械,双枪在手,漠然指向那些缓慢向他而来的死尸。 他能感觉得到,就在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紧贴着他,冰冷气流仿佛透过制服打在皮肤上,一阵冷意窜上脊椎。 有什么东西,正逐渐包裹住他。 像冰箱中的冰层,隔绝外界空气和热量,甚至连对冰层外的感知也在迅速模糊消退。 商南明感觉自己像是割裂成了两个。 一个站在这里与污染物对峙。 另一个,却在大脑中向他发问:你真的还活着吗?或许,你就躺在停尸格的冰层里。 商南明眉眼锋利,在大脑向他发问的瞬间,果决开枪。 “砰!砰砰砰!” 子弹如火蛇呼啸。 纸扎人在火焰中燃烧。 那张画在白纸上僵硬诡异的脸,却被映得通红,仿佛鲜血泼洒。 它在笑。 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无神眼珠也像是被火焰点燃兴奋,死死盯住商南明的背后,向他伸出手…… 祈行夜猛地停下,疑惑向身后望去。 他怎么觉得,商南明就在这里?:,,. 章节目录 第80章 祈行夜站在冷冻间内,忽然觉得刚刚还空旷冰冷的空间内,瞬间挤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看不到的人。 他听到了商南明的声音,对方在说——“祈行夜,抱歉……” 紧接而来的就是连绵不绝的枪声,重物砸落在地的声音。 但再仔细侧耳倾听,又什么都没有,只有化开的尸水顺着停尸格流淌落地的滴答声。 商南明也并不在他身后。 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眼前的才是真实。 祈行夜皱眉,觉得古怪。 商南明可不是会说抱歉的人,从来只有别人向他低头的份。他就没有出过错,没有机会道歉,也没有人敢让位高权重的特殊长官低头。 就算是错觉也过于离谱了。 还是……发生了什么? 祈行夜驻足侧耳,半晌才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向一排排冷冻柜的最深处走去,逆行步入黑暗。 如同成长于旷野,遵守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天生狩猎者。 他在靠近最尽头一闪而过的人影,落地时却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仿佛与身周暗影融为一体。 人未至,长刀已至。 刀尖抵在那人心脏处,传回来的触感柔软下陷,并非墙壁冷硬。似乎,就是人。 祈行夜眸光微闪,毫不犹豫刺下。 预想中切割皮肉的声音没有响起,反而触感更软,更闷,没有从人体穿过时遇到筋骨肌肉的阻力感。 像……陶泥人俑。 短暂两秒间,确定那东西不再具备威胁,祈行夜才靠近。 应急灯的微弱光线照过来,勉强照亮那人的模样。 身穿黄色长袍,手提元宝,面色僵硬惨白,只有两腮和嘴巴红彤彤鲜艳,在绿光下泛着血色感,笑着张大的红嘴巴露出里面的牙齿,红色同样挂在了白惨惨牙齿上,像刚吃完生肉,尚有血迹未擦干。 冷冻间冰冷阴森,他却兀自大笑,拱手作揖的热情,像在欢迎大家入住停尸格。 ……或者说,那是具备人类外形轮廓的物体。 祈行夜端详半晌,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 守墓陶俑。 黄袍边角没有封边,粗糙布料上还印着福寿字纹样,菊花仙鹤松柏等等好寓意的图案俱在——只是,是对丧仪来说的好寓意。 有些富贵人家不吝于在自家葬仪上多花钱,或为了寄托小辈们的哀思,让长辈在黄泉下也能和现世一样得享富贵平安,或是为了庇护后辈,阴宅吉利旺家族财运。 他们也会效仿古代王公贵族,不仅将陵墓修得奢华大气,也会将陶俑和阴兽雕像放在陵墓两边,像曾经帝王的军队一样,守卫阴宅主人,不让孤魂野鬼和偷盗者靠近。 不过眼前这陶俑,不知是哪家寿材店搬来殡仪馆做的广告,抑或是谁家将陶俑遗落在此,最后塞进了冷冻间的角落,堆积废物一般遗忘。 陶土俑人胸口仍插着刀,长刀微微上下抖动,但不妨碍它过于灿烂却无比僵硬的笑容。 祈行夜完全凭借对人体的熟悉与直觉进行判断,认定陶俑是“人”,并准确当胸一刀。 此时靠近检查,不仅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警戒更深。 直觉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什么守墓陶俑,而是“人”,是能动能跑能杀人的污染物。 大脑判断和眼睛感知出现了误差,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对冲,让祈行夜疑惑的同时,也没有放松戒备,谨慎向四周看去。 冷冻间最深处的温度足有零下十几度,地面积累了厚厚一层灰,气味潮湿发霉,平日里鲜少有人涉足于此。 殡仪馆的人也将 用不上又不舍得扔的东西,一股脑全塞到这个阴暗无人的角落。不仅是守墓陶俑,还有其他所有杂物。 祈行夜看到了没有用完的十几个小半袋金元宝、黄纸、冥币,还看到了披麻戴孝的孝布、碗、香烛线香,以及白黄相间的花圈,折断了脖子的纸扎人,被水泡得变形的纸扎房子车子猪牛羊…… 所有东西都杂乱无章的塞在这里,分不清谁是谁。 纸扎人扭断的脖子软塌塌垂下来,从白花圈的缝隙里只露出黑漆漆的眼珠,阴诡望来,视线扭成诡异的角度。纸钱和香烛台滚落一地,砸碎的黑白遗像上,慈祥的笑容忽然平和得狰狞,毛骨悚然。 一张张似人非人的脸被埋进黑暗,忽然难以分辨谁是人,谁是鬼。 污染计数器也异乎寻常的安静,似乎并无危险。 祈行夜刚刚就是把这堆东西,错看成了闪过的人影。 直觉错了吗? 可是四周又实在是安静,看不出任何靠近的危机。似乎由不得他怀疑。 他皱眉,并未就此真正相信自己的眼睛,将信将疑把长刀从陶俑中□□,静立片刻,确定那陶俑果真没有任何“复活”和移动的迹象,这才转身向旁边冷冻柜走去,继续循着滴落水声查看。 走出几步,本已经伸手作势要拉开冷冻格的祈行夜,突然间迅速甩头重新向后。 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陶俑。 陶俑依旧大笑得灿烂,鲜红的嘴巴和两腮在黑暗中刺眼,令看到的人古怪的不舒服。 但就是没有移动。 祈行夜严苛审视的视线将陶俑从头看到脚,就连旁边堆放的纸扎人和遗像都没有放过。 虽然刚才时间短暂,但他还是准确记住了这些类人形物摆放的每一个角度和距离,就连衣褶的走向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有一丝遗漏。 他本想要用这些细节来证明陶俑是污染物,可此时,却成了证明它清白的证据。 他也只得“啧!”了一声,遗憾转身。 可祈行夜没有看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被黄白花圈淹没的角落里,一对眼珠忽然转了转,像是在笑。 从缝隙里露出的眼珠黑白分明,颜料勾画粗糙,却紧紧跟随着祈行夜的移动而转变,阴冷而僵直的注视。 冷冻柜下方已经积累了一滩发黄的污水,柜角凝结着要落不落的水滴。 祈行夜就近拉开身边的冷冻格,阴冷寒气立刻扑面而来。 冷雾散开,露出里面那张结了霜的惨白面孔。 却在看清的瞬间,让祈行夜瞳孔紧缩。 是……认识的人。 李龟龟其中一个徒弟。 或许是对李龟龟失望而和家属们同行的那个,也或是失踪成为压垮李龟龟精神最后一根稻草的。但不论是两个徒弟中哪一个,都不应该出现在殡仪馆的停尸格里。 死尸中出现熟人的情况,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料,心脏沉了沉。 祈行夜触手去试探,核心温度低得他一激灵。 不是刚死被塞进冰柜里,而是在冰柜里长久停放,尸体内部已经冻得结实成冰块,因为停电失去冷藏,尸体边缘和皮肤才化冻变得柔软。 以冷冻间的设定温度,这具尸体最少也应该冻在这里十几天了才对。 可那个时候,徒弟还跟着李龟龟在街头算卦摇签,怎么可能出现在殡仪馆?时间根本就是矛盾的。 祈行夜的俊颜上有迷茫一闪而过。 他带着疑惑,继续拉开旁边冷冻格,在没有人声的安静冷冻间内一一检查过去,和数不尽的尸体共处一室、 一个,两个…… 每一个冷冻格内都存放着尸体,男女老少 甚至是几岁的孩童。 尸体脸上的神情并不安详,甚至可以说是狰狞。 不少人的表情定格在歇斯底里的恐惧,被冰层封住又化冻,青白的皮肤软塌塌泛着不正常的红,一碰便皮肉烂成一团向下掉,露出森森白骨。像炖太久而皮肉软烂脱骨的排骨。 而这些人,他们身上,都披着粗布系着孝带,衣服或黑或白,没有鲜亮颜色,更别提寿衣。 ……不对。 他们不是被运往殡仪馆,等待火化的死者。 而是死者家属,前来送死者最后一程。 却反而连自己也身死于此。 李龟龟所说的那一百多个不知去向的家属,找到了。 只是,已经死亡。 不仅是家属,还有穿着殡仪馆工作服的人,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们,却全部以这副模样死亡。 殡仪馆大门处那道看不到的墙,通往哪里? 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忽然间,祈行夜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冲向旁边的冷冻格,动作迅速中甚至带着些慌忙,拉开冷冻格时手掌都在颤抖。 如果,如果殡仪馆内的所有人都在这里,那商南明他们呢?明荔枝呢! 一张张脸在冷雾中闪过,最后,定格在熟悉的五官上。 依旧是那张看了几年面孔,眉眼恬静平和,嘴角还带着笑意,两个小梨涡依旧甜滋滋的,似乎只是陷入了一场香甜的美梦。 等他醒来,还会像以往那样委屈抱怨床垫太硬毯子太粗糙。但再不快乐也会去厨房准备早饭,整个侦探社都飘散着食物香气,他会边手忙脚乱的看着油锅,边絮絮叨叨老板你不能再熬夜看案子了。 但现在,已经习惯的日常,变成了眼前冰冷的尸体。 ……明荔枝,死了。 就在他眼前。 祈行夜手握住冷冻柜边缘,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和所有人走散之后,最让他担忧的,就是明荔枝。 几人中,明荔枝是最薄弱的环节,就连李龟龟都比他要懂得如何自保。 哪怕没有对污染特制武器,但李龟龟常年在街头摆摊算卦,地痞流氓大爷大妈,有意无意来闹事的,就没有他摆不平的,早就被生活磨砺得圆滑。而如果他们是在汇合后走散的,那李龟龟手里还会有特制武器,更能令他支撑些时间,知道重新被找到。 但明荔枝…… 这个傻乎乎的大学生,似乎最突出的优势就是有钱。但有钱不会让污染物大发慈悲。 祈行夜喉结滚动酸涩,眼睫凌乱微颤搅碎了眸光。 他伸手,微凉的手掌搭在停尸格内明荔枝的额头上,顺着掌心传来的寒意几乎冻伤心脏。 他闭了闭眼,一时心情沉重,难以言喻。 但祈行夜并不允许自己在污染现场长久沉浸于情绪中,他只给了自己一分钟,很快便重新收拾好心情,压制所有翻滚的悲伤和愤怒。 再睁眼时,眉眼冷肃锋利,依旧是那个无所畏惧的顾问侦探。 确定明荔枝死在冷冻柜里之后,祈行夜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其他冷冻格上,严肃而快速的检查每一个冷冻格。 越检查,就越触目惊心。 不仅是明荔枝,就连李龟龟,还有李龟龟另外一个徒弟,其他所有曾经存在于殡仪馆内的人……都在这里。 这个隐没于黑暗的冷冻间,像是所有人生命的最终点,看不清的纵深延伸向更深处,数不完究竟有多少尸体停放于此。 那些死尸脸上狰狞可怖的神情,似乎在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当尸体的数量数到二百时,祈行夜觉得自己已经麻木,被过多的死亡带 走了身为人仅剩的温度,无论怎样惨烈的死亡,也无法激起他更多的情绪波动。 二百零一…… 祈行夜动作突然顿住,心中默念的数字也戛然而止。 他垂眸愕然看向新展现在他眼前的死尸,一时震撼无法言语,只剩满心问号。 半晌,祈行夜刚刚还紧绷的心弦忽然松懈,他慢悠悠挑眉,意味深长的看向冷冻柜的白雾。 ——商南明,就躺在那里。 商南明依旧是一袭调查官制服,肩扛黑星,权势威严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安静躺在弥漫的雾气中,和平日里能在调查局总部或现场看到的模样,如此相似,俊美眉眼没有一丝柔和,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就算他现在躺在这里,似乎已经死亡,也令人见之生畏,不敢造次。 ……除了祈行夜。 “哟,商大官人,没想到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倒好,找了个清凉地方躲懒呢?” 祈行夜手臂随意搁置在冷冻格边缘,笑眯眯的抬手,和已经死亡的商南明尸体打了个招呼。 他不仅没有惧怕或悲伤,反而摩挲着下颔,兴致勃勃的凑近查看。 “怪不得我觉得你平时看起来那么眼熟呢,原来你就是大家说的死人脸嘛。看看隔壁人家的,再看看你,死了和活着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祈行夜离得极近,他向前俯下身,几乎是与商南明脸贴脸的距离,甚至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他在笑,可双手却摸向身后战术背带,抽出长短双刀。 “商长官,你和我印象中的简直一模一样。但怎么……” 祈行夜歪了歪头,丹凤眼渐冷:“怎么你死了之后,反倒不喜欢遗体告别的入睡姿势了呢?” 他所熟知的商南明,行动一板一眼,自由章法,是规则的制定者也是执行者,习惯绝不会轻易改变,不论看多少次,商南明在入睡时,也都会用那个被他嫌弃死的遗体告别姿势,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那也是最戒备,在睡梦中也可以快速反应护住致命处的姿势。 而冷冻格里的——“粗糙的假货。” 祈行夜嗤笑,缓缓直起身,眼眸居高临下冰冷看去:“你像假冒商南明?那你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再学一百年也学不完!” 话音未落,祈行夜猛然发难,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又直冲而下,对准了“商南明”的胸口。 即便那东西有着和商南明一模一样的脸和体型,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眼眸一眨不眨,眼睁睁看着刀尖没入假货的胸膛。 他没有就此止步,而是一鼓作气直搅烂了那东西的心脏不说,还继续向下。 锋利而纤薄的刀片吹发可断,落在刀法极佳懂得使用的人手里,更是威力倍增,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切割开所有的肋骨筋肉,沿着当中间划开胸膛——! 生生将那东西劈开成了两半。 就像在斩杀一只兔子一样轻松自如。 “商南明”发出尖锐难听的嚎叫,猛地睁眼用一双赤红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祈行夜。 祈行夜却只是无聊的揉了揉耳朵:“啧,谁家烧水壶开了?” 他嫌弃,抬起另一手中的匕首,干脆利落的一刀插.进那东西的头盖骨中,用力之大,死死将它钉死在冷冻格的金属板上。 “不要顶着商南明的脸,做这种愚蠢的举动。” 祈行夜声线冰冷:“他可是我的搭档,怎么可能会是你这种丑陋无能的废物,少开玩笑了!” 一张与商南明十足十相似的脸,很快就在他手里被划烂成一团粉红深红的烂肉,像是孩童随意捏造的红色橡皮泥,脏兮兮变成一滩,从尚且完好的脖颈上缓缓流淌向下,发出“咕叽 ……咕叽”黏腻的轻微声响。 浑浊眼珠从眼眶脱落出来,筋肉血管仍连在眼眶骨深处的漆黑中,随着红色烂肉慢慢坍塌,却不甘心的依旧死死向上盯着祈行夜。 似乎在疑惑:为什么,你能看出我不是商南明?为什么你能如此果决的杀死你亲近的身边人,你难道不是人,没有人的情感吗? 见这东西彻底失去反击的力气,祈行夜利落从烂肉泥浆中抽出长刀,漫不经心将刀锋上的肉泥抹在“商南明”的黑色长制服上。 霎时间,就像是泼洒了浓硫.酸水,制服被腐蚀冒着白烟,甚至向没有被泼溅到的地方蔓延而去,很快就将那身象征着威严权势,更代表着责任和死亡的制服,纷纷剥落。 露出里面的丑陋的真实。 ——只是一身用黑纸粗糙剪裁的纸衣服而已。 在祈行夜锋利的刀下,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隐约露出下面的红泥烂肉,像一团被人丢弃在这里的垃圾,丑陋得令人发笑。 祈行夜神情嘲讽:“一团废物,也敢冒充商南明?” 他毫不犹豫一把将冷冻格摔回去,“砰!”的一声重响,在安静的冷冻间里格外清晰。 但祈行夜的眉眼,比死亡更冷。 他缓缓扫视眼前一排排延伸向深处的冷冻柜,以及每一格被抽出来停放在半空的格子,冰冷白雾缭绕中,一张张死人脸青灰惨白,依旧是死亡的墓地。 却再也不能使祈行夜动容半分。 失去了生命的重量,只是一团纸糊的人形物而已,没有资格得到祈行夜的丁点情绪。 手起刀落。干脆果决。 再抬眸,尸体已经被切分为二,露出皮囊下面掩藏的真相。 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团白白红红的蜡质。 像用牌位灵台前点燃的蜡烛融化重新塑形,捏成人的形状轮廓,精细到就算凑近查看,也看不出任何错处,复制粘贴般的相似程度。 但那东西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到祈行夜这样一个人形自走漏洞,凭着对商南明深入骨髓的了解,在看到“商南明”的瞬间,就恍然明白了一切。 祈行夜果断搅碎捣毁了眼前几具尸体的脸。 就在失去人类外表所赋予的身份的瞬间,那几具尸体,都如高温下融化的蜡烛,迅速失去形状,皮肉翻卷,坍塌。 变成冷气中一团红白交缠的冷凝蜡质,被纸裁的衣服包裹。 祈行夜生生气笑了。 “就用这种东西,就想骗过我?” “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在轻视我?垃圾。” 长刀重重一甩,残留的污血飞溅两侧。 祈行夜手中刀光纵横交织,尸块飞舞,如狂风过境,顷刻间推平眼前所有停尸格,一具具残破尸体蜡块啪嗒啪嗒砸落地面,让开一条直通向冷冻间外的路。 所有停放在此的尸体都被彻底破坏,就连“李龟龟”甚至“明荔枝”也没有逃过,全都在刀下失去人形,黏腻融化成一滩凝固的蜡质。 红红白白,堆积了满地,与尸水混合在一处,一直蔓延到祈行夜脚边。 祈行夜凭着手中两把刀杀穿了整个冷冻间,数百具尸体被毁,露出原本的丑陋模样。 甚至长刀都卷了刃,刀锋发钝。 长刀在他手中转过漂亮干脆的弧度,随即利落收刀转身,看向身后的杀出的血路。 发丝飞扬在冷雾空中,略过锋利眼眸。 一气呵成的流畅。 “滴,答……” 良久,才有另外的水滴砸落声,在冷冻间内再次响起。 蜡质糊满了刀口,不复锋利。 祈行夜只垂眸看了一眼,便利落抬腿折 断长刀让它破碎成数段碎片,随意抬手丢弃一旁,再次抽出新的刀。 他不需要的武器,会为了减负丢弃,但也绝不会让其成为敌人指向他的刀。 祈行夜漠然瞥过一圈,转身,向冷冻间大门走去。 却听在黑暗中,忽然有细碎声音响起。 “唰啦!唰啦……” 像有人拖拽着窗帘,从泥土路上走过,布料勾住石块。 祈行夜缓缓转身,手中握紧长刀。 一条腿,最先出现在他视野内。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人类的腿。 细细如竹竿的腿上套着黄绸布,一瘸一拐,摇摇晃晃,从满地红红白白蜡质中踩过,声音泥泞黏腻,像是踩过满地破碎的血浆内脏,蜡块被轰然踹碎。 而那“人”的模样,也越过挡住视角的冷冻柜,转过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直愣愣与祈行夜对视。 祈行夜先是皱眉,随即在看清来者后讶然松开眉头,却是轻轻笑了。 是熟“人”。 堆放在停尸间最深处潮湿角落里的纸扎人。 或许是在搬运时出了意外,纸扎人的竹竿脖子折断,纸糊的头颅软软垂在胸前,以诡异的角度自下向上看着祈行夜。 在它的手里,还死死抓握着一根白惨惨的大腿骨,从地面拖行而过,经过凹凸不平的蜡质发出杂音。 它眼珠转了转,像是锁定住了祈行夜。 随即,鲜红的嘴巴向上勾起,咧开到耳根,红白鲜明的脸蛋被幽幽绿光勉强照亮,阴诡森冷。 像乱坟山岗勾魂的鬼。 祈行夜却挑了挑眉头,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不是纸人兄吗?几分钟未见,就这么想找死了?” 他漫不经心转身,迈开长腿向纸扎人走去:“我说,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吧,嗯?” “你这样的东西,我见得多了。” 祈行夜嗤笑:“小小污染物,也敢假装成上身厉鬼来吓唬我?谁给你的胆子,你家污染源是谁,让它滚出来。” 祈行夜并非不怕鬼,随秦伟伟一同出门实习科考期间,他所遭遇的诡异危机,是寻常人几辈子加起来也远远追不上的。 纸扎人复活……他实打实的经历过。 鬼魂失去身体后,再想要留在人间,对阴气的消耗极大,它需要一个承载物。 而具备人形,和生人的模样极为相似,却腹中空空,并出现在灵堂前的纸扎人,往往就是鬼魂的最好选择。 不愿离去的鬼魂会寄宿在纸扎人中,借由纸糊的眼睛,重新看向人间和活人。 经历过一百分,又怎么会被六十分的东西吓到? 更何况眼前的纸扎人并不是鬼,而是污染物。 祈行夜:我怕鬼,但我没说我怕污染物啊——能打得过杀得了的东西,为什么要害怕:) 纸扎人胸前的脑袋摇摇晃晃,似乎在因为祈行夜的态度而疑惑。 但它也没有想清楚的必要了。 不论纸扎人实际想要做什么,祈行夜都没留给它反应的时间,直接先下手为强,长刀削掉它的脑袋又暴力拆解。 等祈行夜收手后退时,纸扎人停滞在原地几秒,随即“哗啦!”一声响,轰然散落成无数块倒塌在地。 尘埃飞扬。 祈行夜没等放松神经,忽然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掀了掀眼睫,冰冷回望而去。 ……满地的蜡质,在消失。 红白蜡质在缓慢的蠕动,渗透,混合,像有神智思想的红白蛆虫一般,向远处蠕动前进,汇聚在不远处黑暗中人影的脚边,然后像被吸收了一样,凭空消失。 那人静静站在黑暗中,一双白惨惨眼珠格外显眼,冰冷而专注的看着祈行夜。 却不是他先前看到的守墓陶俑。 而是真正的,“人”。 那人身上还穿着黑西装,头发被仔细拢在脑后,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严肃又庄重,像是来参加葬仪的正式装扮。 但年轻男人已经不再是人了。 而是污染物。 污染计数器在嗡鸣示警,指向C级。 祈行夜眉头微皱。 他和污染物隔着诺大的冷冻间对峙,谁都没有率先动作。 从计数器显示数据开始,祈行夜就意识到,眼前的年轻男人和刚刚的蜡人有本质上的不同。 蜡人只是最外围的伪装,是污染的“伴生”和利用工具,可以杀死贸贸然一头闯进来的普通人,像织网的蜘蛛吃掉猎物,而将污染的事实继续隐匿黑暗,不为人知。 年轻男人,才是真正的污染物。 它冷冷看着祈行夜,虽然有人的外形,却不具备人的温度和情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它站在墙角,半溶身于黑暗。 似乎有红色的线,无声无息从它的衣服里长出来,像种子破土发芽,肆意生长。 红线像有生命的铁线虫,从男人的袖口,领子,甚至穿破衣服涌出来,慢悠悠缠绕在它身上。 祈行夜眼睁睁看着那红线迅速得以壮大,像扎根肥沃土壤贪婪吸收养分的植物,很快就缠满了男人的身躯并不知足的吸取。 男人在迅速干瘪,本来强健的身体像漏了气的气球空洞下去,衣服也软塌塌的落下去,反而是缠绕在身上的血线肥胖粗壮,养分饱足。 祈行夜刚想要有所动作,忽然又看到刚刚才干瘪下去的男人竟然重新撑了起来,像又被充了气的气球,而那些血线在快速回缩。 男人衣服下面凹凸起伏,像有蛇游走,啃噬皮肉脏器。 他再也承受不住极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如癫痫发作,血沫堆积在嘴巴旁边,眼球骨碌碌滚动乱翻,瞳孔不知去向,只剩青白布满血丝的眼白。 突然间,男人静止一瞬。 所有的动作和颤抖都消失不见,归于平静,好像刚刚的问题已经被平息解决。 下一秒—— “砰!” 男人轰然炸开,血浆碎肉纷飞,溅满墙壁和冷冻柜。 祈行夜在异变刚起时就敏锐捕捉到它的动向,迅速躲向旁边柜子,借由柜子挡下了飞向自己的血肉,避免了一身狼藉污血的惨样。 但显然,年轻男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它的头颅脸皮,被炸得好远,好远。 正好戳挂在纸扎人的头上,被细长竹竿撑起头顶一点,重量将整张面皮都坠得变形,拉长到扭曲。 年轻男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一团张牙舞爪纠缠蠕动的血线,像红色的蛇缠绕成团翻滚,沿着惨白骨架重新绕成四肢和躯干,重新组成人的轮廓,声音黏腻阴冷,令人毛骨悚然。 可年轻男人的脸…… 眼球骨碌碌滚落在地,撞在祈行夜旁边的冷冻柜角,慢慢停了下来。 晃了晃,停在了仰头直视他的角度。 不知是否是错觉,祈行夜觉得,自己从那对眼球里,看到了痛苦的绝望。 冷风呼呼吹过挂在半空中的脸皮。 像绝望的嘶吼——杀,了,我! 杀了我,我疼,疼,我是什么东西! 杀了我啊!!! 可祈行夜却是冷眼旁观,没有被年轻男人的情绪影响分毫。 从第一天遭遇污染,商南明就在提醒他,不要相信污染物的人性,不要认为污染物还有残留的神智和情绪。 在痛苦的堕化过程中,寻常人几乎不可能坚持下来。 死对于污染物来说……都是解脱。 祈行夜握紧了手中长刀,手腕一抖一挑,就将那脸皮从竹竿上荡到了刀尖上。 随即另一手匕首划过,刷刷几声过后,只剩被切割到细碎的皮肤,洒落满地。 虽然年轻男人已经被严重异化,就连身躯都已经失去无法发声,但风为他带来了口信。 ……谢谢。 但也就是在那一刻,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碎了。 那团血蛇组成人在颤抖,它那双被血色包裹的眼眶转向祈行夜,因他的所作所为而震怒,发出愤怒的嘶吼嚎叫声。 整个地面都在颤抖,殡仪馆在摇晃。 祈行夜迅速握住旁边冷冻柜边缘站稳身形,就在那一错眼的一秒钟,当他再抬头,却惊愕发现原本就站在不远处的人形血蛇团,竟然消失了! 比虫子在眼前,更可怕的是什么? ……虫子,消失了。 它隐匿进了不知名的角落,融身黑暗,无声无息的等待下一次袭击你的机会。 而你不论如何惴惴不安,在它不主动现身前都无法找到它,杀死它,甚至连它存在于何处都不知道。 祈行夜肌肉紧绷,一手长刀一手握枪,警惕着四面八方的黑暗。 视觉死角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直觉在提示他危险的到来,戒备提升到极点的状态下,就连五感也被迅速提升,周围的所有事物都被无限放大。 一缕风,一滴水的声音,潮湿发霉的味道…… 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逃脱祈行夜的掌控。 整个冷冻间,都是他主宰的地盘。 可不论他如何戒备,那前一刻还暴怒的污染物,却死活不出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 它没有离开。 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 一滴冰冷的水滴,忽然从上方滴落,砸在祈行夜额前。 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慢慢仰头,向自己头顶看去。 猝不及防与一双黑黝黝的眼眶对上视线。 祈行夜一惊,心脏跳停半拍。 红色蜿蜒爬行,遍布整个天花板,占据了制空最高处。 污染物不会离开。 它会藏身于你看不见的死角,眼睛的余光。 然后,在你放松警惕的瞬间—— 扑杀!:,,. 章节目录 第81章 巨大一团红色从头顶上方猛砸下来,祈行夜瞬间本能闪避向旁,却意料之外的撞上黏腻湿冷的“墙”,被生生阻断了去路。 猝不及防的撞击造成震动,祈行夜手中刀锋微偏,就像早被计算好一样,刚巧与红色怪物擦身而过,长刀歪了出去,反而胸前防护洞开,危险近在咫尺。 他眼睁睁看着怪物化作一张红色的血肉之网,向他扑来。 祈行夜想要修正自己的攻击角度,将被打偏的长刀重新指向怪物。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等他反应,刚刚撞到的那一堵“墙”已经融化,整团血肉迅速延伸出数不清的粗壮触角,狂乱张扬,全角度封锁了祈行夜所有可能的行动,左冲右突也只能撞上红烂长蛇,并在与皮肤相接触的瞬间顺势缠绕而上,死死抓住祈行夜的四肢。 只错失一秒,就失去所有优势,陷入无序乱战。 那怪物湿滑软烂,像被捶打成细细肉糜又重组成一团的沼泽,一旦陷进去,整个人都会被巨大的吸力抓住抓住,越试图向外挣扎,就越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肉在自己眼前闭合,掩盖所有能够逃出的缝隙。 就连空气也彻底隔绝开外。 视野内,只剩鲜红发黑的一片,被血蛇挤压缠绕,几乎要勒死到窒息。 污染计数器疯狂示警,嗡鸣声不停,紧促的节奏令人心慌不安。 祈行夜只惊愕一秒,立刻就从攻击计划被打乱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在尝试后意识到挣扎无用的瞬间,果断放弃了突出重围。 他停止一切尝试挣脱血蛇缠绕的举动,放开手脚,任由自己向无底洞般的血色深渊坠去。 只有一双眼眸,一眨不眨的沉沉看向前方,冰冷直视黑暗。 他精细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平缓呼吸无限趋近于死尸,心跳下降后,周身温度也在规律降低。 像进入最低电量节能运行的机器人。如果不凑近查看,甚至很难发现这还是个活人。 当祈行夜不再动作,屏息安静片刻后,似乎拥有神智的怪物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怪物静静等待了片刻,原本缠绕在祈行夜四肢身躯上的血蛇,也迟缓移动,从肢体末端向上方游动,凑近祈行夜的面容,触碰他的动脉。 那触感阴冷,粘腻,没有生命的温度,只稍微触碰就有种自己的生命力在被吸取带走的恐慌。 身体求生本能在叫嚷逃跑,慌乱挣扎是不可避免的反应。 祈行夜却硬生生压下了所有对外反应,同时憋住气停止呼吸,手臂收紧去找卡在腋下的刀柄。在刀柄紧锁住动脉处的瞬间,心跳应时停止。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温度降低。 和死人无异。 只睁着一双沉着眼眸,冷静直视凑近的怪物,一眨不眨。 血蛇飘摇在肉泥血海中,像摇摆的水草,在祈行夜眼前忽远又忽近,甚至紧贴在他的脸上。似乎是在嗅闻他的气味是否与死亡一致。 任凭血蛇在他身边如何动作,祈行夜无动于衷,真如死尸一般。 血蛇沿着他上下盘旋缠绕,嗅闻半天,好像已经确认了他的死亡,逐渐放开了警惕,缓缓向后退去拉来距离。 怪物的模样,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它开始融化。 像放松了戒备的士兵脱下盔甲,慢慢露出不设防备的柔软内里。 在祈行夜死亡后,怪物改换了应对方法,不再敌对,转而融入。 长蛇般的粗壮触须化作一滩烂泥血肉,向他蔓延,将要包裹,将死亡的尸体接纳为自己一员。 祈行夜眼眸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它的动作。像耐心等待潜伏的捕猎者。 突然之间! 那血肉猛地凑近祈行夜,原本融化的皮肉也重新凝实成乱舞的血蛇,尾尖锐利,齐齐指向各处致命点,作势要刺。几乎同时,蛇头突然张开缝隙,伴随着粘腻切割声,硕大眼球从血肉里出现。 那眼球骨碌碌转动,最终锁定住祈行夜。 蛇头上,血肉逐渐分割,其他五官浮现。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祈行夜心中一悚。 ……那已经很难被称为蛇脸了。 分明是,人的脸。 无数张脸挤成一团,眼睛叠着眼睛,嘴巴和嘴巴相连,五官模糊不清,被拉扯扭曲成古怪的形状,像被人随手将数个泥人捏成一团的诡异,数不清多少张嘴巴在大大张开着。 无声却歇斯底里的嚎叫。 看得人头皮发麻。 为超过人类认知范围的诡异而冲击眼球,精神不适。 那人脸捏成的硕大蛇头缓缓低垂,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将他吞噬。 可忽然间,因为惊讶,祈行夜的心跳停了一拍。 突破了原本的平缓。 ……还是活着的人。 蛇头一愣,似乎也没想到它反复确认试探过的死尸竟然死而复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秒! 祈行夜猛地抽出长刀,毫不犹豫斩劈而去。 刀光重重乱舞中,缠绕住祈行夜四肢的血蛇纷纷被斩断,因为反复确认了安全就掉以轻心的怪物放松了力度,此刻弱势凸现得淋漓尽致。 血肉纷飞,缭乱视线。 他一刻没有停顿,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在双手间交织成天罗地网,将所有扰乱视线的血浆碎肉打飞向怪物,反而模糊了怪物的视野。 他自己则藏身于肉块之后借此隐匿身形,借力打力,脚踩住肉块猛地一蹬,一口气直冲向怪物。 因为想要吞吃尸体,蛇头距离祈行夜极近,他甚至能清晰闻到怪物俯身时吹来的腥臭的风。 现在,却反而只是方便了祈行夜。 他没有任何犹豫,趁着怪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的瞬间,准确把握时机,长刀狠狠送进怪物硕大的眼球。 霎时间,伴随着“噗嗤!”一声巨响。 眼球爆裂,血浆纷飞。 祈行夜却没有就此停手,长刀一路斩劈向下,沿着蛇头将怪物从当中彻底一分为二,竖劈到底。 帆布鞋也终于踩住了坚实地面。 一直腾空带来的踩空感消失。 祈行夜仰头向高空中巨大的怪物看去。 断肢纷纷落下,血蛇在脱离怪物主体之后也失去了原本模样,像被从真空包装中拿出的压缩品接触空气迅速膨胀,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是人。 真正属于人类的尸体。 刚刚在冷冻间内如蜡烛融化的死尸,此刻重新出现,砰砰砸向地面。 祈行夜眼疾手快,长刀舞过头顶,将原本砸向他的死尸打飞出去。 像撑起一把无形的伞。 只有他所站立之处,形成了一片尚且干净清爽的真空地带。 在这个圆环之外,尸体一具叠一具,模样凄惨,仿佛刚结束了一场惨烈战争。 而怪物本身,也在严重受伤的情况下开始崩塌,伴随着剧烈声响,缓缓向地面坠去。 祈行夜这才有时间喘了口气。 他眯了眯眼眸,刚刚那张严肃锋利的俊容,终于重新有了笑意。 视野内的遮挡物逐渐消失,在怪物彻底崩塌成满地凌乱堆叠的死尸后,尸山血海中,只有祈行夜一人独自站立。 如鹤立鸡群,青松云柏,赏心悦目。 祈行夜低低笑出 声,长刀在手中悠然转过一圈,甩落血污碎肉,怡然自得的看着那怪物逐渐缩小,乃至消失。 也露出了原本被怪物挡住的空间。 冷冻间不知所踪。 纸扎人,守墓陶俑,花圈,冷冻格里的尸体,甚至是所熟悉和关心的人们死亡的面孔……全都消失不见。 出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停灵厅。 ——就在祈行夜印象中,最初与所有人走失之地。 同样也是李龟龟所负责的死者出现异变,殡仪馆诡事最开始之处。 祈行夜环顾四周,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还是空荡荡的冰冷,正中央放着打开的棺材,遗体不知所踪。 但是比记忆中多出的,是地面上淋漓的浅红色蜡质。 像冰冻后又化开的血水胶体,和祈行夜方才在冷冻间看到的尸体异状极为相似。 从棺材里,一直蔓延到停灵厅大门外。 甚至就连棺材边缘,都遗留着残缺的血手印。 似乎是遗体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走向大门离开。 门外依旧没有遗体的踪迹,也不见李龟龟等熟悉的人。 但走廊上的长椅,却忽然出现了一排人。 祈行夜皱眉驻足。 放眼望去,那些人足有几十个之多,所有人都身穿黑衣,头戴白布,腰间系着的孝布一直拖拉到地面上,姿势统一的坐在长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垂头向下,面孔隐没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不知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那些人无声无息的坐在阴影中,只有紧急灯光的一点绿色,幽幽照亮他们的五官轮廓,却没有令人心安,反而平添诡异之感,皮肤五官粗糙,僵硬得不像是活人。 倒像是………蜡质的雕像。 祈行夜静立在旁观察多久,那些人就坐在原地多久,一动也不动。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他举目四望,沉吟半晌,确定周围没有另一只怪物出现,污染计数器也没有再次示警,这才谨慎的迈开长腿,慢慢沿着走廊向那群人走去。 一步一顿,筋肉紧绷,防止任何时间和角度的突袭。 ……整个殡仪馆,都已经沦为C级污染源的巢穴,规则和物理法则都被污染源握在手里肆意篡改,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就连祈行夜自己,都真有一瞬间以为明荔枝和李龟龟等人已死,真心实意的悲伤。如果不是他确定商南明绝对不会死亡,冷冻间的幻觉,甚至会让他信以为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察觉不对而醒来。 即便他现在已经脱离困境,杀死污染物离开冷冻间,但仔细想想,依旧有些后怕,冷汗直冒。 太逼真了。 不论如何查看都无法看出任何破绽,就与现实一模一样,无论是声音嗅觉还是视觉,无一错漏。那里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现实。 唯一的不同,是商南明。 他独一无二,不可复制,也无法被模仿。 任何人或物就算能粘贴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也无法揣摩得到商南明最为重要的内核。 在污染源所构建的世界里,没有商南明。 它还追不上商南明的高度,无法将他囊括其中。 祈行夜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搭档选的真对——不愧是他祈行夜的搭档,华生在世! 想到商南明,他眉间冷意缓和,唇角重新勾起笑意。 等和商大官人汇合之后,暂且夸夸他吧~~看在大官人为他提供线索,看出破绽的份上。 但是走廊上不会有第二个商南明。 犯过一次的错误,污染物没有再犯,不会给祈行夜再一次看出破绽的机会。 他只能步履轻轻,谨慎观察 着目之所及之处的所有人,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靠近之后,才发现,那些人并非祈行夜见过的殡仪馆中人。 在冷冻间时,上百家属和工作人员的尸体,就被封装在冷冻格里,他虽然只是随手翻过,但也清晰记下了自己看过的每一张脸。 而那其中,没有眼前这些人。 ……他们是另外的“死者家属”。 这些人面目僵硬,整个人都散发着森森冷意。 当祈行夜从他们之中走过,只觉寒气扑面而来,像走在冰窟中一般,就算穿着羊绒大衣也让寒气侵入皮肤,涌向四肢百骸,手脚发凉。 他皱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 不对。 如果是死者家属,为什么会这么年轻? 年龄……对不上。 不论死者到底是谁,什么身份,什么年龄,前来为其送最后一程的家属,必定会遵循年龄布局,有老少男女之别,长辈,平辈,晚辈。 甚至如何是老人去世,或许还有年幼的孙辈太孙辈。 这样的年龄梯度,才是在殡仪馆最常看到的阵列。 而不是如祈行夜现在眼前所见的这样,所有的家属,齐齐都处于二三十岁的年纪,不仅年纪相仿,就连身上的穿着也出奇的一致,都是合身的西装。 作为民俗学学生,多亏了秦伟伟生动活泼的教学理念,认为学生们不能只在教室里死读书,还要到田间地头,山野墓地中,去切身体会民俗学在日常生活和社会层面的体现表达。 因此,历届以来最优秀无敌的民俗学之光——他自封的,秦伟伟翻着白眼但因为没有说话而被祈行夜视为默认。祈行夜一向不会缩在教室里,而是向往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撒欢,尤为积极的参与社会实践和民俗学实习活动。 不论是殡仪馆还是墓地,抑或是深山老村,祈行夜都一一走过,深入其中,以参与者或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社会和人类。 他的热情甚至惊到了秦伟伟。 本来坏心想要捉弄学生,用实习的艰苦和难度劝退祈行夜,逼祈行夜承认自己不是民俗学之光的老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甚至差点撒手没,拽都拽不住。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祈行夜对殡仪馆也并不陌生,对这个被寻常人所忌讳的生命最终驿站,了解得不比李龟龟少。 也因此,他得以在此刻一眼看出眼前这个送葬队伍的古怪之处。 不仅是年轻,还有,他们太不“传统”了,没有丝毫的“迷信”。 没有香烛纸钱,手边更没有死者的遗像。 反而是不少人手里都拎着公文包,或是实验包,或是口袋里插着笔记本和笔。 一副随时准备记录和收集的架势。 祈行夜看到过类似的队伍。 在京大的实验室。 那些长期奔波于外勤和实验室之间的人们,他们就是这样的装扮。 甚至不需要凑近去检查皮包里的东西,祈行夜也知道那一定是瓶瓶罐罐的化学试剂,以及简易便携的测量仪器。 问题在于——为什么一支送葬的队伍,会以这副装备模样出现在殡仪馆? 祈行夜自认见过足够多的死者和死者家属,人生百态已经熟悉到可以平静应对的程度,但还是没有见过这种架势。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沉吟片刻,本来还警惕着这些人的祈行夜,愉快决定果然还是要亲自检查才行。 祈行夜小心试探着向长椅上其中一人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试探着呼唤:“哥们儿?” “兄弟?” “还活着吗?” “嘿,冥想打坐 呢?” 没有反应。 祈行夜这才更近一步,伸手小心触碰那人肩膀,然后,大胆将他推向旁边。 硬生生在长椅上给自己找了个位置。 “哥们儿,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祈行夜笑眯眯坐在那人身边,毫无疏离边界感的从那人的西装口袋里抽出笔记本。 那人被祈行夜推得微微一晃,但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垂首看向地面的僵硬姿势。 而祈行夜,已经翻开了笔记本。 皮质的笔记本磨损严重,可以看出主人常年使用和翻阅,留下诸多划痕,甚至还有强酸强碱等化学试剂泼洒过的腐蚀痕迹,像是随手放在试验台上的结果。 而在笔记本角落里,印着一行小字。 《大洋科技,创造未来》 其字龙飞凤舞,锋芒毕露。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若有所思。 大洋科技……他有印象。 来源于明荔枝。 他虽然会诸多技能,兴趣爱好广泛,但凡是遇到的都会三分钟热度的学一学,反正学得会又有趣,他不介意在大脑中开辟出一丁点地方存放新知识。 但他的注意力和兴趣点,却出人意料的集中。 只对委托案抱有不竭的热情。 不管是给老大爷做饭,辅导小学生做功课,帮写寒暑假作业和日记,还是蹲在围墙上学着猫喵喵叫着找邻居家离家出走的猫,这些在寻常人眼里无聊枯燥的工作,祈行夜总是干劲十足的完成,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过这样做的坏处也很明显。 他,穷。 穷得只能他吃烤肠明荔枝闻味道。 有一段时间,邻居大姐痴迷炒股,甚至请了假蹲在家里天天看着股票曲线图,不眠不休。 她知道侦探社的日子紧巴巴,就好心和祈行夜说,让他侦探社里能用的流动资金,都投进股市去,等上几天几周的时间,就能一变二,二变四。 而邻居大姐极力推荐的股票,就是大洋科技。 “祈老板没听过大洋科技的广告吗?‘大洋科技,创造未来,技术引领时代’,地铁和公交站哪哪都有。咱们生活里用的很多不起眼的小东西,小到洗衣粉大到手机汽车,全都有大洋科技的呢。有不少大洋粉都说,大洋科技的创始人就是当代的国内焦布斯。” 邻居大姐只扔进去一千块想要试试水,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变成了五千块。 这是从不可能有的高额回报率! 但也因此而让邻居大姐无比痴迷。 祈行夜却有些迟疑,并没有听从大姐的建议杀进股市,而是查阅了巨额资料,试图了解大洋科技以及当时它所引领的科技板块。 他在京城大学学习到很多技能,甚至因为要赚钱而给各专业学生替课,记课堂笔记,代写论文作业绘图,划重点……他比很多专业的本专业学生,都要熟悉和了解这个专业。 可其中,并不包括金融。 倒不是祈行夜没有帮金融学生替课写作业。 相反,就是因为他听了太多金融课,所以才会对金融学院的教授们众口一致的劝告,牢记于心。 ——没人能笑着离开投资市场。 你以为你很专业,书本背得滚瓜烂熟,以为世界一切自有规律,潮起潮落?现实会告诉你,你错得离谱。 教授在第一节课时,就平静要求每个学生在口袋里缝上一张一元纸币。 学生奇怪问起,教授:‘当你有一天贸贸然热血扎进金融投资市场,以为自己可以大放异彩大施拳脚,最后却倾家荡产,赔得万念俱焚时,这一块钱,将是你最后的财富和救赎。’ ‘你可以用它坐车回到城市,撑住压力重新开始,也可以跳上反方向的公交,驶向城市边界的终点站,找个清静地方自杀。’ 教授说:‘我能给你的唯一忠告,就是别跳楼。跳楼容易砸死人,还血肉炸得到处都是,给清洁工添麻烦。’ ‘这一块钱,可以是你最后对世界告别的温柔。’ 祈行夜大受震撼,并将教授的告诫记到现在。 明荔枝回侦探社时,就看到了他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大洋科技资料。 当得知邻居大姐的建议时,明荔枝竟然破天荒的点了头:‘可以啊,老板你要是想买就买呗,你把今天的饭钱扔进去,等下周一,我们就可以去吃烤鸭了——我能再加个羊肉吗?’ 祈行夜大为震撼,没想到明荔枝竟然会用这样轻松从容的语调,说出如此笃定的话。 明荔枝对此的解释却是:我说不会赔,就不会赔。我会小明魔法。 祈行夜最终还是没有进行这笔投资,即便最终结果一如明荔枝所料。 就连什么时候跌停,也被明荔枝准确预测,并在买菜时漫不经心告诉了邻居大姐,救了把全部身家都砸进去的大姐,也让大姐从此对他格外热情关切,感激于救命之恩。 祈行夜知道,自己无法赚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也干脆封心锁爱,绝不动心于高昂受益。 但他却将这件事记了很久。 大洋科技蒸蒸日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高高在上,和穷得连鬼都嫌弃的侦探社根本搭不上关系。 直到今天,祈行夜才在送葬人口袋里的笔记本中,再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洋科技。 他简单翻阅了一下笔记本里的内容,到处都勾画着对实验的设计,结果的记录,以及随手写下的灵感和潦草公式计算。 像疯狂科学家的手札。 只不过不同的是,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被重重写下一行字。 [他死了…… 实验第三百次失败,就连实验室也和他一起葬身火海。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字迹写得格外郑重且用力,笔尖甚至扎破了纸张,墨迹渗透到下一页纸,留下痕迹。 字里行间里的迷茫和绝望,却扑面而来。 像走错路的孩子,无措站在岔路口,试图向每一个经过的人问路寻求帮助,找到正确的方向。 祈行夜翻过一页,发现后面的笔记本页上,并不再像之前一样充满热情和激情的设计实验,记录数据。 只有无意义的乱涂乱画。 似乎绝望之下,放弃了所有挣扎,开始胡乱涂抹,无声反抗。 祈行夜学过一段时间生物化学,也因此看得懂笔记上的内容。 总体而言,这是一次**实验。 研究人员需要从某个**上提取细胞并培养,再将培养得到的新细胞库重新放回与原主**一致的生存环境中,等它成长到一定程度,可以检测到某种数值,就可以进行移植嫁接,到实验用的**大白鼠身上。 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是证明这种物质可以在体外生存,并进行自主传播,在人体内伴随DNA稳定复制增殖,最终的进化方向,是大脑和各人体器官。 目的,是靶向修复。 似乎是一次癌症特效药的制药实验。 但祈行夜从另一人手中拿过的实验包里,却还装着别的东西,让他起了疑心。 一管被封装的鲜血。 还有被记录的从B到E的数值分布区间。 眼熟吗? 祈行夜迟疑几秒,慢慢意识到,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负压装置方式的鲜血。 ——津门饭店,徐丽 丽。 白翎羽拆除的炸弹中,很多都装有这样一管血。 当时3队和他共同给出的结论,是徐丽丽的追随者为了扩大污染面积,而将徐丽丽的血液装进炸弹中,做成了脏.弹,任何触碰到它的人,都会被污染,堕化成污染物。 既然如此,那徐丽丽的鲜血,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洋科技的研究员手里? 这些研究员又为什么会成群结队的出现在京郊殡仪馆,甚至披麻戴孝,一身隆重。 祈行夜疑惑戒备的看向身边男人:什么情况…… 你们都死了同一个的爹??? 祈行夜起身,悄咪咪从一排排人身前走过,抱着几本笔记本还想去拿另外一人的公文包。 领头之人身边放着公文包,怀里却捧着一个小小的罐子。 像是骨灰罐。 他将所有东西都放在地面上,却唯独将这个罐子牢牢抱在怀里,可见死者对他的重要性。 祈行夜:那这些不需要的东西,就捐赠给更需要它的人吧~比如我。 他修长手指夹住公文包包带,小心将它从领头人腿边拿起来。 但再如何轻微的动作,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明显还是有难度,做不到对方一点感应都没有。 就当祈行夜以为这位领头人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在意别人的触碰甚至拿走东西时,领头人的衣服,动了下。 抱住骨灰罐子的手指轻轻颤动。 祈行夜瞬间身躯僵硬,不好的预感升起。 他慢慢抬头,屏息向上看去。 却见刚刚还对外界一无所感的领头人,眼珠缓缓从骨灰罐上抬起,视线转过一圈,在锁定住祈行夜。 在沉沉黑暗中,向他望来。 那视线如此冰冷,充满死亡的气息。 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意,任何属于人的情绪都不复存在。 就好像他看着的并不是祈行夜这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雕塑,人形的物件,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命的死物。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任何生机,是死的。 只是工具,雕塑,唯独没有生命。 在与那样的目光对视瞬间,祈行夜眼瞳一缩,只觉得心脏都被冻住了,冷意顺着脊背向上窜去,直延伸向四肢百骸。 战斗本能在疯狂咆哮,预警危险的到来。 祈行夜在原地只保持着那个拿起公文包的姿势,僵持站立了几秒钟,就立刻反应过来,顿时也不在乎动作轻不轻,会不会惊动这些人了。 他迅速的抄起公文包抱在怀里,反向冲刺,将沿路所有能触碰到的包裹或笔记本统统搂进怀里,像农民在玉米地里疯狂奔跑,享受丰收的喜悦一般,疯狂收割农作物。 祈行夜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厉风从耳边刮过,撞向墙壁发出“砰!”的一声重响,随即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划痕。 血线也在祈行夜耳廓上缓缓浮现,血珠渗出,滑落垂在耳垂处,像红宝石耳坠。 祈行夜根本不浪费时间去反击或坚守阵地,他完全遵循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唯一一个目的,就是将战利品顺利带回到安全之地。 他意识到,这支不寻常的送丧队伍……极有可能,就与殡仪馆的污染有关。 身后传来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踩下去都令地面颤抖,伴随着瓷砖碎裂的清脆声音,像一声声敲击在心脏上的鼓点,令人慌乱紧张。 祈行夜大脑中飞快调出殡仪馆地图,努力寻找能够摆脱身后追兵的路线。 因为在来殡仪馆的路上,他们并没有实际看到殡仪馆的情况,李龟龟因为挂念死者家属们和徒弟们,也没有看清殡仪馆内所有的事情,无法准确向 祈行夜传递殡仪馆确实已经被污染的讯息,一切都只在祈行夜的合理怀疑中。 因此,当时的殡仪馆并不算上是污染现场,也无法以此立案,合乎规则的获得情报分析部的支持。 所以殡仪馆的地图和设计图纸,祈行夜并没能来得及拿到手。 如果是寻常时间,他还能凭借着自己和情报分析部人员的交情,让他们帮忙查看资料给自己发过来。 但巧就巧在,现在还是年关,大家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自己的工作都做不完,怎么还有时间精力腾出手来帮别人? 关系再好也不行! 因此,祈行夜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从李龟龟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以及他一路从大门走进殡仪馆的亲眼所见。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就绝不会忘记地形地图,再让他原路走一次也不成问题,甚至他还能准确说出沿路都有什么东西,墙上裂了几条缝,地上有几片碎纸。 可问题就在于,身处于污染源的巢穴中,甚至刚刚经历过一次大脑认知混乱,就算是祈行夜,也无法在这个所有规则和物理法则都被另一个非人之物掌控的古怪世界里,确认自己经历的,到底是真实,还是只是另一场被大脑懵逼的幻觉。 他记住的路线,很可能只是污染源想要让他记住的。 说不定跑到最后,反而是主动送外卖上门。 祈行夜含恨:我恨巢穴!我恨二重世界! 他突然深刻理解了,为什么调查官最厌恶最不想要发生的,就是二重世界。 这种连自己的大脑都无法依赖的无助感,前所未有。 但祈行夜丝毫没有放松逃跑的速度,任由身后的“人们”如何追赶,他都死死盯住前方,只要有路就冲,没路也硬生生创造路,破窗而出! 就算心跳加速快到几乎要从胸膛蹦出来,祈行夜也没有停下一步,更没有慌乱。 整个殡仪馆在他眼中,忽然变成了大型逃杀迷宫,唯一的幸存方法,就是带着所有证据,找出出路! 快速转过楼梯转角后,祈行夜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 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毫不犹豫拔刀。 却不等落下,就听前方惊恐喊叫:“别杀我!别,别杀!” 嗯? 祈行夜皱眉,定神一看,脱口而出:“龟龟徒弟?!” 是个熟人。 但怎么还是个活着的??? 祈行夜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问的。 被准确喊出师父名字,刚想要高兴的徒弟,顿时:“…………” 他一脸无语:“不然呢?难不成死人还会说话?” 祈行夜迟疑:“啊……那可就说不准了。” 光是他看到的,就不少呢,刚刚还在那堆死玩意儿做斗争对峙。 “死人不止会说话,还会跑会跳会杀人,还会再死一次呢。” 祈行夜诚恳反问:“你没见过吗?” 他发问的出发点非常真诚,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阴阳怪气的嘲讽——你一个算命算卦的,连死人说话这种小场面都没见过?呵,垃圾。 不熟悉祈行夜而脑补了一场大戏的徒弟:“…………” 他幽幽发问:“你不是我师父的朋友,是敌人吧?” 是吧?肯定是吧? 不然谁看到朋友的徒弟会嫌弃对方是垃圾的啊! 祈行夜却没有更多时间和龟龟徒弟叙旧。 他一把拉起徒弟就跑:“风紧,扯呼!” 猛地被拽跑,在半空变人体风筝的徒弟:“???” 这对李龟龟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 恨,才会对他徒弟这么狠啊! 人在半空飞,魂在后面追。 脑子一团浆糊,左右晃到均匀。 徒弟飞得晕头转向,恶心得像是晕车……晕人体风筝。 他本来想要求祈行夜放他下来,冤有头债有主,有仇去找李龟龟不要找他。 结果他不小心回头一看—— “卧槽!” 徒弟瞬间有了动力,疯狂猛冲向祈行夜的方向,不再依赖于祈行夜的拖拽,他自己就拼了命的疯狂向前跑。 祈行夜纳闷:“嗯?这么快就爱上我了?” “你为什么追我?我们是不会有结果,你死心吧。” 徒弟:“卧槽这谁敢不跑!” 后面都他妈的是僵尸啊啊啊!!! 僵尸追你,你敢不拼命吗? 鞋底子都能跑出火星子了! 他无声大吼:师父,你这是接了个什么活儿,整个殡仪馆都尸变了吗! 徒弟眼泪都飙出来了,哽咽:“我错了,我单知道僵尸都是穿清朝官服的,没想到现代僵尸竟然还有穿西装的吗?!这进化得也太快了!” 比他们都正规!僵尸都有编制和制服了,他们还没有! 徒弟:突然觉得输了……输得很彻底。 街头算卦队,和现代西装僵尸队。 这一局,街头算卦队,输! 祈行夜:“…………” 他看向李龟龟徒弟的眼神怜悯:完了,这倒霉孩子,被吓疯了。 但徒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现代西装僵尸并不会主动攻击人。 他们追他的原因……是因为祈行夜抢了人家的东西就跑。 除了一个骨灰坛和那些“僵尸”身上的西装,祈行夜是半点没给人家留,连人家西装口袋里随手写上一串数字的小纸条都搜刮走了。 这不追祈行夜追谁。 徒弟仰天长啸:“他们为什么要追我!” 祈行夜:“因为他们都想得到我——对不起,是我太优秀了!”:,,. 章节目录 第82章 祈行夜拽着还一头雾水的李龟龟徒弟一路狂奔,一口气没停直冲上楼梯高处,又在身后污染物将将追上来时,猛地撞向旁边窗户,纵身一跃—— “啊啊啊啊啊!卧槽,卧槽啊!” 龟徒惨叫。 祈行夜在半空中迅速调整姿势,将徒弟抛向半空中,自己则率先带着带着搜刮来的证物坠向地面,准确无误的踩中早就在跳下来之前就已经看好的矮楼边缘。 他稳住身形,抓紧时间迅速换了口气。 刚好这时,徒弟也惨叫着坠落接近他。他眼疾手快一拽,就牢牢抓住徒弟的臂膀,随即也徒弟向下坠的惯性一起跳下矮楼。 有了高度落差的二次缓冲,使得多一个人重量的冲击被消弭,祈行夜得以带着另一个完全没有逃亡经验的人,轻松自如的行动。 在落地之前,祈行夜伸出手臂,将徒弟抱在怀中,自己则在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屈膝卸力,然后,缓缓站直身躯。 平安落地。 徒弟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他愣愣抬头看着祈行夜和就在自己身边的结实胸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就在祈行夜的怀抱里。 公主抱。 徒弟迟缓眨了下眼睛,脑子仍旧是一团浆糊,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直到祈行夜低头,笑眯眯看过来:“怎么样,跳楼机刺激吧?” 不等徒弟回答,他已经自顾自抬头,悠闲看向他们刚刚跳出来的窗口。 祈行夜选的落地点差不多是告别厅所在大楼的视角死角,旁边低矮的二层小楼将周围一圈遮挡得严严实实,如果站在高处向他所在之处望来,只要他不主动出声,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而那些大洋科技的送葬人员,显然也没能发现祈行夜的真正去向。 他们在最后捕捉到祈行夜身影的楼梯间打转,像是出了bug丢失目标的机器人,一圈圈绕圈子却找不到祈行夜究竟去了哪里。 祈行夜也从窗户的反光中看到了模糊的人形轮廓,大致猜到了那些送葬人的情况,于是立刻捂住徒弟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垂眸,笑眯眯看向被他死死勒在怀里的徒弟,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手刀比住自己的脖颈,笑着轻松做出斩首的手势。 瞬间,徒弟惊恐:“!!!” 祈行夜喜欢迅速解决一件事,形成闭环。但他也并不缺少耐心。 不知那些科技人员究竟在做什么,他就拽着徒弟,静静藏身于屋檐下,仅从旁边的玻璃反光中的身形轮廓,勉强猜测那些人的动向。 十几分钟后,终于,玻璃里只剩倒映出的一片绿光,再不见人形影子。 祈行夜又耐心的多等了片刻,这才缓了口气,松开了手里的徒弟。 徒弟被迫保持一个姿势,被祈行夜卡着脖子擒拿还不准许出声,相当于扎马步将近半小时,已经两股战战肌肉抽搐,累得翻白眼了。 到后面几分钟,已经不是祈行夜在“劫持”他,而是热心侦探社老板帮助残废不能自立的小伙站立。 祈行夜一松开手,徒弟顿时软软委顿在地,死里逃生一般大口大口呼吸不算新鲜的空气,从脚掌到腰全都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撑着地面,却想爬都爬不起来。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被人“公主抱”,是这么累的事情。 徒弟眼含热泪:致我那不知道在哪的师傅——您到底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啊!怎么会有人对好朋友的徒弟做这种事,扎马步半小时,这是人能干的事情吗! 但任凭他心中咆哮,外表却还是乖巧不敢吭声,祈行夜不先说话,他打死都不会开口。 绝不会留给祈 行夜杀了他的理由! 祈行夜刚刚的飞檐走壁行于险地的举动,明显在徒弟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那张笑眯眯低下头威胁他的俊颜,在他的脑海中变成一片阴云,哪怕稍微想想都会颤抖。 对徒弟而言,从此阎王爷有了脸。 “刚刚真是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呢。” 祈行夜笑着低头,看向徒弟:“嗯?你怎么跪在地上?快起来,不用行此大礼。” 徒弟:“…………” 您听听您说的是人话吗!我也得能起得来才行啊! 论当代年轻人的体能。 徒弟觉得从自己跟着李龟龟吃上这碗阴阳饭开始,所有时间全算上,也没有今天一天更累人。 “您……您真的是我师傅的朋友吗?” 徒弟小心翼翼的警惕:“我师傅,会有这么开朗的朋友吗?” 祈行夜惊奇:“你没见过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徒弟:“???” 他如履薄冰:“您,您今年高寿?” 该不会是那些正统道门里高高在上的牛逼人物吧! 那种修炼成仙驻颜有术的大天师,八十也长着十八的脸? 以他师傅天天在路边摆摊的江湖骗子地位,真的能认识这种人吗? 但一想到刚刚祈行夜毫不犹豫就从楼上跳下来的举动,徒弟又有些犹豫了,不敢真的全部否定。 祈行夜挑眉,看出了徒弟的想法,随口胡诌:“八十。” 徒弟:“!” 祈行夜在自己身边比量着高度,煞有介事:“你当年才那么小,还没到我小腿高,我就知道你一定和你师父有缘分,注定是他徒弟,你不记得我了?” 徒弟满眼惊奇发亮,一副看到了宝藏的架势。 可是:“那,那我得才几岁啊,上哪里去记得。”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嗯,记不住是正确的。” “因为我骗你的。” 他诚恳:“我是你摆摊那条街上开私人侦探社的,今年和你师父同岁。” 徒弟:“…………” 草,可他真的相信了啊!你这样就显得说什么都信的他特别蠢啊! 戏弄完朋友家徒弟的祈行夜浑身畅快,没有丝毫愧疚感,反而态度自然的问起了徒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单是从徒弟刚刚说起李龟龟时的态度,就足够让祈行夜分辨出,他是两个徒弟中的哪个。 一直跟在李龟龟身边,坚定的维护和相信他,却又在后面失踪,令李龟龟焦急的那个。 徒弟被祈行夜戏弄几次,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最后已经心累到说不出话,一脸沧桑。 他也没有更多精力去想怎么欺骗祈行夜的事,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弃,问什么说什么。 在徒弟这里,祈行夜收获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和李龟龟并不相同。 异变,并不是从停灵厅开始的。 而是火化炉。 京郊殡仪馆是几栋楼互不相同的格局,整体坐落于两座山之间的山谷中,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有向外的道路和住人的村落。 停灵厅,告别厅,火化炉子。按照这样的顺序逐渐从外向里。 而火化区,因为被生人忌讳,也因为葬仪需要,因此距离最近的告别厅也非常远,足有一公里之长。 还与前面的建筑互相消息不通。在这里想要前后照应,最快的方式就是原始的跑腿。 徒弟也因此被李龟龟打发去火化区看看情况,询问最早能排到的火化时间。 他到那里时,前面刚刚在烧一具遗体,焚烧间大门紧闭,亲友都等在外。 更早之前已经烧完的,更是哭声一片,甚至有的场面混乱,有家属哭昏过去被急救。 徒弟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像被路上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忘记去打酱油的小孩。 等昏迷过去的家属被抬走到旁边,徒弟又被另一边吸引去了注意力。 一具遗体刚推进去,焚烧炉紧闭的门,就突然响起“砰砰!”巨响。 像是有人在里面疯狂敲击大门,拼命向外传递信号,想要出来。 工作人员头皮发麻。 周围等待的人们也纷纷闻声错愕望来,惊疑不定。 见工作人员站在焚烧间外犹豫,其他实际上和这具遗体并不相关的人们被激怒,大声要求工作人员赶紧停下焚烧,查看情况。 万一是死者实际为假死被误判,在焚烧炉里醒了过来呢? 如果是自己在那个炉子里,一睁眼就看到四面都是铜墙铁壁,眼睁睁看着火焰喷出,灼烧自己…… 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在这样的情绪驱动下,不少人都为炉子里“死而复活”的死者感到担忧,甚至感同身受的绝望。 工作人员不愿打开炉子,试图解释说炉子的温度非常高,就算是活人推进去,烧了几秒钟的现在再想要关炉子救人,也是不可能的了。 哪怕还有一口气在,最高等级的烧伤带来的感染和痛苦,也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但群情激愤之下,工作人员只能硬着头皮报告主管。 主管以最快的速度按下紧急停止按钮,命令打开焚化炉大门。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闻讯围了过来,好奇的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是人烧一半醒过来了? 不仅有其他死者的家属,还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和附近村民。 他们都好奇的围在不远处,伸头向这边望来。又害怕,又好奇想要看。 顶着压力,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害怕但又不得不做属于他的工作,颤巍巍靠近,打开。 就在焚烧炉打开的瞬间,尚未完全熄灭的超高温火焰从炉子中冲出来,直扑向前。 一个什么东西燃烧着火焰,猛然飞溅出来,撞在金属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随即迸飞。 下一秒,惊呼尖叫声响起。 那裹挟着火焰的不明物,竟然直直砸进了距离最近的工作人员大脑上! 火焰和重击之下,毫无防备的工作人员被突然爆头,血肉头骨四处飞溅炸开,血液混合脑浆,红红白白一片。 离他最近的主管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愣愣看着他,无法回神也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场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向那工作人员,大脑停止思考,一片空白。有的人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止了。 失去了大脑的工作人员僵直站在原地,脖颈血肉模糊,不平整的断口处皮肉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甚至还能看到一团鲜红中的白骨。 血液像喷泉一样在滋滋向外喷射,很快就在他脚下身边汇聚成一滩血泊。 随即,失去了支撑的工作人员,轰然坠向地面。 发出“砰!”的巨大一声。 尚且滚烫的血液飞溅到旁边围观人群的身上。 那些人被溅了一脸一身血,这才慢了数拍的反应了过来,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歇斯底里的拼命尖叫大喊起来,刺耳的高音回荡在空间里,让刚刚被吓到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回神,如梦初醒。 随即也跟着一起惊声尖叫起来。 眼前的无头尸,满地血液脑浆,不远处仍旧燃烧着余焰未熄的焚烧炉 ,以及…… 从焚烧炉里面,颤颤伸出来的焦黑干枯的手掌。 “嘭!”的一声,那被烧焦得黑黢黢干瘪的手掌,猛地拍在炉子大门边,死死抓住边框,借力向外。 更多的手臂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像是那“人”,真的在焚烧炉内惊醒,还保留着一口气,想要将自己从焚烧炉里拽出来。 那人的全貌,终于彻底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内。 四肢残破不全,浑身黑黢黢焦黑,随着动作有黑色的粉末扑簌簌从身上落下来,烧焦开裂的皮肤下面,却是鲜红的血肉,在黑色皮肤间形成粉红色纹路,一块块沿着纹路龟裂,像干涸的大地。 只是这一次,干涸的,是人的身躯。 那张脸,更是已经被烧焦得脸皮紧紧贴在骨头上,所有血液都被烧干,将骷髅的模样绷紧显露在皮肤上。 已经焦黑的活骷髅睁着一双赤红眼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死死看向焚烧炉外的人们。 然后,它颤巍巍伸出手向人们,似乎想要抓住谁,将他拖进和自己同样的绝望中。 所有人终于反应,彻底明白了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们尖叫着转身就跑,拼了命的远离焚化炉,不想和诡异可怖的骷髅共处一室离得如此近。 就算他们知道焚烧炉的那个复活者也是痛苦绝望的受害者,但在这种距离下,没有人有时间精力去同情他,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 也有的人被吓得太狠,大脑彻底转不过弯,愣愣僵立在原地,连跑都不知道。 前面的人转身跑过来,冲到静止不动的人们身上,不同的洪流相撞,有的人被裹挟向前,有的人踉跄无法站稳,甚至在拥挤人潮中被架离了地面,悬空连绷起脚尖都够不到地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推搡着扔向前,又无法躲避的撞上没有回神的人身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有人摔倒,想爬起来却又被新涌过来的人撞击跌回去,有的人与家人分散,本能想要重新靠近汇合,却又在行走时造成了新的洪流,打乱了人潮中原本的规律,让本就慌乱的现场乱上加乱。 哭嚎声,尖叫声,求助声。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但因为职业,徒弟一直都在注视着焚烧炉里的“幸存者”。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咬紧牙关压制惧怕,死死盯着那具烧得凌乱狰狞的人类身躯。 无论那到底是死是活,他想要帮忙。 但场面太过喧闹混乱,徒弟一个人无法对抗洪水,只能被裹挟着推远。 他只隐约分辨出了那人模糊不清的几个字。 “……我……救…………” 徒弟猜测,那人想说的是“救救我”。 他急得焦头烂额,第一反应就是给师父打电话求助,让师父李龟龟过来看看这场面,救回那人。 可火化区太过靠近深山,信号本就不行,现在更是信号栏一掉再掉,最后只剩一片不可用的灰色。 与世隔绝。 浓雾不知从何处涌了过来,渐渐掩盖了火化区。 在所有人都着急逃命时,却有一支黑色的队伍,逆行而上,沉默的形成一股黑色的洪流,分开人潮,直指向焚化炉。 这些人统一穿着黑色的衣服,身前别着模样奇特的胸针样装饰,在灯光下闪烁寒光。 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焚化炉。 “我本来想要救那个人的,虽然他看起来真的被烧得很惨……但最起码他还活着,说不定赶紧送去医院,还能有一线生机。” 徒弟惋惜又愧疚道:“但是人实在是太多了,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靠近炉子,有心无力。”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群裹挟,渐行渐远。 直到离开火化区到外面的广场上,才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 徒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焦急的站在原地张望,想要等人少一些之后再冲回去。 所有人都忙着逃命,但他想要尝试去救那个人。 哪怕理智告诉他,烧成那种程度,整张皮都焦炭化露出下面的血肉筋骨,像被剥了皮的肉块……已经没救了。 那人能自己从焚化炉里走出来,都是个不可能的奇迹。 等人散开了些后,徒弟重新冲进了火化区,视线四下寻找。 但大厅里,只剩被打碎了脑袋当场死亡的工作人员。 他也终于看清了杀死工作人员的,究竟是什么。 一块被烧焦的人骨。 焚化炉温度很高,人在其中油脂丰富就像油锅炸开,骨头这种硬物也有被油脂崩飞的可能,就像炒菜时从热油锅里跳出来的鸡骨头。 可是这块裹挟着火焰的人骨,远比食材更具有杀伤力。 因为想要救人而冒险被焦急打开的小小焚化炉,因为内外温度压强差不同,而成为了一个小型动力炉,和爆炸的威力相当。 而倒霉的工作人员,就被这块大腿骨,砸碎了脑袋。 至于焚化炉里,空空荡荡。 只有一片焦黑和燃烧时迸溅到内壁上的油脂皮肤,还有些已经在高温下焚烧的灰烬骨块。 徒弟迷茫,四处去看。 只来得及看到那支黑色的队伍,围绕着什么东西离开的背影。 “黑衣服?” 祈行夜一皱眉,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问道:“和刚才追我们的那些人相比呢?有几层相似?” “啊……祈老板你刚才带着一群黑色黑压压跑过来气场太吓人了,我没顾得上看。” 徒弟挠头,努力回想比对:“但如果要说的话,还确实,有那么几分像。” 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人胸前别着的胸针。 冷光晃了他的眼睛。 祈行夜低头从自己缴获的证据里迅速翻找,拿出一个别针标识。 “是这个吗?” 徒弟眯了眯眼,凑近看:“我不记得具体样子,但就是这种东西。很像。” 祈行夜猛地抿紧了唇,用力到泛白。 这不是胸针,而是大洋科技的身份别针,被铸造成了大洋科技的图纹模样,每一个研究员胸前,都别着它,象征自己的身份。 而与它一模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另一群黑衣服身上……已经不是用巧合能够解释得了的了。 “可李龟龟并没有提起你说的这些。” 祈行夜疑惑:“你没有告诉他吗?” 徒弟委屈:“我倒是想啊!谁愿意在这破地方一个人到处乱跑,要是有师父在我身边,我也更安全不是?” 谁愿意做承担所有责任的那个人呢?他很愿意在天塌下来的时候,有他师父为他撑着。 可问题就在于,徒弟回去找李龟龟的时候,却根本找不到他! 那些家属受到了惊吓,已经拿到骨灰的人匆匆驱车离开,也有的人根本等不及,干脆丢弃所有逃跑。 焚烧炉发生的意外也随着这些人的四散,很快传播到了各处,不论是停灵厅还是告别厅,人们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到处都是惊恐的讨论和混乱。 徒弟努力挤回他们所在的三号停灵厅,可李龟龟并不在那里。 不仅如此,就连死者家属们也不知去向。 只留下满地狼藉。 以及停灵厅中央打开的棺材里,露出的老人遗体。 “我以为我师父和那些家属们听说焚烧炉的事,就赶紧跑了,连老人遗体都不要了。所以我就把遗体重新整理好,然后去找他们。” 徒弟委屈:“但我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都去哪了。” “我想离开,但也走不出殡仪馆,就和鬼打墙了一样,师父给我的符咒,教我的咒语也不好使了。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 徒弟眼巴巴看着祈行夜的大衣口袋:“你,你带吃的了吗?我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饿得快死了。” 他的肚子适时发出巨大的咕噜一声。 祈行夜:“…………” “在这一点上,倒是能看出你们是亲师徒了。一模一样。” 他无语,但还是将压缩饼干和水递过去:“你师父见我的时候也说要吃的。龟龟是因为担心殡仪馆里的食物被污染,那你呢?” 李龟龟的徒弟太年轻,还是个学徒,懵懵懂懂,没有独自处理过危险事件,更没有成熟的应对方式和警惕心。 那徒弟到底是为什么也饿成这样?殡仪馆里一丁点吃食都找不到吗? 徒弟接过食物就赶紧狼吞虎咽起来,匆匆撕开包装纸就咬,甚至连外包装都一起吃了下去也不在意,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 他一个人,在殡仪馆里和没来得及焚烧的几十具尸体共处,除了他之外不见一个活人不说,熟悉并依赖的师父也不在身边,像被世界遗弃在浓雾深处的角落里。 没有电,手机很快就关机,无法向外求助,甚至连时间也无法获知。 徒弟浑浑噩噩的在殡仪馆度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已经逐渐麻木得幽魂一样。 一开始还有点警惕心,想着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要等师父来救他。 但后来,又冷又饿的徒弟满心惶恐,已经丧失了斗志和坚持。 饥饿的痛苦摧毁了一切。 他用裹尸布披在身上取暖,缩在楼梯间狭小封闭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他没有力气做更多动作了。要么等死,要么获救。 然后,就被祈行夜撞见,并顺便一起带走了。 徒弟:“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现在相信你是我师父的朋友了,祈老板!大好人啊我爱你啊啊啊! 祈行夜:“……请打开麦克风,说人话交流。” 徒弟看见了食物就停不下来,直到将一整包压缩饼干都狂吃猛塞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才一边灌水一边猛敲胸膛,将饼干咽了下去。 这时,他才腾出嘴巴说话。 “不是我不想吃啊,我想!怎么不想,就算这时候谁给我一块人肉,我都敢吃。” 徒弟提及此事就一副后怕的模样:“可问题是,我根本吃不进嘴巴!” 殡仪馆内,还是有很多家属带来的供奉用食物,以及家属们自己准备的吃食。 毕竟要守灵,荒郊野岭不可能半夜出去买东西吃,当然会自己带。 徒弟也知道这点。 他在告别厅顺利找到了食物,以往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大馒头,此刻却成了人间美味,令人口水直流。 徒弟伸手去拿,可白馒头却在他手里融化,发黑。 变成黑色液体,流淌在他手上。 徒弟吓了一跳,但饥饿的痛苦很快就战胜了恐惧,他鼓起勇气摸向旁边的苹果。 结果下一秒,苹果也发黑融化了! 任何食物,都会在触碰的时候就融化成黑色液体,根本无法送入口中。 就好像它本来就已经被摧毁了原本的分子原子构造,只是因为没有外力影响,才勉强维持着原本的形状。 直到平衡被破坏。 食物也变成了脏水。 徒弟:已黑化。 祈行夜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难为你了。” 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就算是死也想要吃一口,结果却连这个愿望都不给满足。 太惨了太惨了。 徒弟爆哭:“呜呜呜!知己!你懂我。” 祈行夜:“差辈了兄弟。” 但徒弟和李龟龟截然不同的视角,还是让祈行夜产生了疑虑。 在李龟龟口中,时间过去了两天,徒弟也陪伴了他两天,家属们更没有离开,而是在尝试离开的路上反复受挫并失踪。 至于尸体,更是全都不翼而飞。 可在徒弟的视角里,却差不多都是反的。 两个不同的故事,孰真孰假? 祈行夜想到了自己在告别厅和冷冻间的经历。那时他也一样,情形变化迅速且巨大,让他一时间根本无从分清什么是被蒙蔽产生的幻觉,什么是真实。 好在,在那场幻觉中,他有独属于自己的锚点。 商南明。 只要商南明在,祈行夜就像被牢牢牵住的船,不会在暴风雨的大海中迷失方向。 “你看到的,可能是殡仪馆真正发生的事情。” 祈行夜严肃:“尽力回想,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你记起更多,我就越有把握找回你师父!” 徒弟毫不犹豫点头:“要我死都行。” 祈行夜最先遇到的李龟龟,他也在电话中尽可能说明了殡仪馆的情况。 那时,他以为并不在污染范围内的自己没有受到影响,听到的都是真实。 但现在看…… 或许,从李龟龟这个源头,就是错误的呢? 祈行夜确实没有被影响,但是身处污染巢穴的李龟龟,自己也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了。很有可能,李龟龟向他说明的,是自己看到的幻觉。 ……最深处的恐惧,具现化成为了“现实”。 徒弟带着祈行夜向远在更后面的焚化炉方向走,那里在徒弟的印象里,是一切发生的源头。 好在祈行夜刚刚破窗而出,刚好就站在通往后面的小路上,避免了遭遇更多污染物的可能。 如果CC2777污染案真的与大洋科技的那些送葬人员有关,那他并不想过早与他们碰面。 他已经意识到,或许真相,就藏在大洋科技的人们,和焚化炉里死而复生的那人身上。 祈行夜迅速确认了周围并没有追过来的污染物,随即带着徒弟快速离开。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走向山间远处的路。 至于还没有找到的明荔枝和李龟龟……他相信,既然商南明在这里,那商南明一定会寻找并保护他们。 更重要的——擒贼先擒王。 从源头解决问题。 “祈老板,你真的能找到我师父吗?” 徒弟担忧说:“我师兄也丢了,你能帮我找他吗?” 诺大的殡仪馆和旷野间,只剩祈行夜和徒弟两个活人。 徒弟满心忧虑,草木皆兵的恐惧。 祈行夜却笑眯眯:“放心,你眼前的可是世界第一侦探。要是找不到李龟龟,那不是砸了我招牌吗。” “当然,虽然你是熟人,但委托费还是要给的。二百块,承蒙惠顾。” “啊?” 徒弟傻眼:“你不是我师父的朋友吗?” 徒弟:“还有,世界第一……世界第一侦探,是福尔摩斯吧?还是阿加莎?反正不是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祈行夜:“…………” “嗬嗬。” 他皮笑肉 不笑:“这孩子,真会说话。第一天长了嘴巴,不说话难受是吗?” 徒弟茫然:“啊?” 他心惊胆跳:“祈,祈老板你别笑了,你笑得我害怕。” 祈行夜微笑:“放心,等找到你师父,就吃了他。” “谁让他有个好徒弟呢~” 徒弟:“!!!” 有祈行夜在,之前还被吓得半死不活的徒弟,很快就被从精神崩溃的边缘上拉了回来。 两人走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浓雾覆盖了旷野,寒鸦惊鸣,空山寂寂。 当祈行夜发觉不对,脚步停下时…… 前后皆无路。:,,. 章节目录 第83章 通往火化区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能看到满地飘落的纸钱香烛,以及前人留下的痕迹,脚印在泥泞土地里凌乱。 这条路只有死者家属运送尸体去往焚化间时会走,唢呐开路哀戚送行,纸钱纷撒孝子低眉。 长年累月积攒下来,就连土壤都沁满了香烛味,残破纸钱半埋在土里不知道叠了多少层,山间冷风一吹,哗啦啦作响如厉鬼哭嚎低泣。 李龟龟的徒弟越向里走,就越是惊恐,胆战心惊的紧紧贴在祈行夜身边,攥着他的袖子大气不敢出。 祈行夜哭笑不得:“你不是吃阴阳饭的吗?还会怕这个?” 徒弟默默看了他一眼:“……谁说干这行的就不能怕鬼了?别人害怕,那是因为他没见过鬼,我害怕,那不就是因为我真的见过鬼吗?” “那老虎还吃饲养员呢,怎么鬼就不会杀我了?再说。” 他看起来真诚极了:“我这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吗,我连我师父都比不过,怕死不是正常的吗?” 祈行夜:“……无法反驳。” 徒弟缩了缩脖子,明明也是成年男性的体型却对此毫无清晰的认知,死活要往祈行夜的方向贴,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团吧团吧塞进祈行夜的衣服里。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真的见过从焚化炉里走出来的那东西,知道它究竟是何种模样。 被困在殡仪馆的这些时日里,他甚至连睡觉都不敢,一闭眼睛就能看到那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嘶哑吼着向他伸出手,让他救自己。 被惊醒后,只剩一身虚热的汗和砰砰狂跳的心脏。 几次下来,徒弟对睡觉都有阴影了,甚至连闭眼睛都不敢。稍微闭上些眼睛,就会觉得自己身边有人靠近。 那种感觉,现在同样出现了。 浓雾遮盖视野,让人根本无从看清在自己四周的到底有什么。 但越是惧怕,大脑究竟越是要深究:浓雾后面,到底有什么?烧焦却还活着的尸体,被砸烂了的头的倒霉人,追杀的黑衣神秘人,还是……其他东西,在静静潜伏? 只有山风吹过来,带来烧柴般的烟火气味。 徒弟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问:“祈老板,你说人死了之后,真的能复活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还能离开殡仪馆了吗?该不会是一直要被困在这里了吧。” 祈行夜却没有更多精力去安慰徒弟。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围环境上。 安静,太安静了。 就算是荒无一人的山上,也不应该安静到这种程度,就算冬日不会有鸟鸣,也应该又枯枝落叶被风吹起时哗啦啦的声音。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环境底音,全部消失不见。 祈行夜立刻想到了冷冻间。 污染巢穴能戏弄他一次,就也能戏弄他第二次。之前那一次,也是如此,被彻底隔绝在环境之外,安静得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无法找到第二人。 他停下脚步,站在小路上举目四望,神情严肃。 心底却有一缕不可忽视的茫然。 他就像是在大海中颠簸无法找到方向,失去锚定点,失去了判断的基准线,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李龟龟和他徒弟口中不同的故事,似真似假的环境,本应该被3队销毁却出现在这里的来自徐丽丽的血……真假交织成迷雾。 祈行夜只一瞬间的晃神,随即立刻砸定下思绪,重新整理自己所获知的所有情报,抽丝剥茧后,唯一的真相呼之欲出。 他的心底升起猜测。 如果把所有人口中的事件捋顺进同一条时间线, 徒弟的遭遇,其实的最早的,焚化炉里死而复生的遗体,以及带走它的黑衣人,大洋科技这支奇怪的送葬队伍,或许才代表的是现实。 污染巢穴的一切都像是被打乱重组的拼图,很难分得清究竟什么是什么,但奇怪的是,污染存在与大洋科技的人身上,却更像是在躲避他们。 大洋科技送葬人,就是巢穴中的锚定点。 找出这个原点后,祈行夜心中大定,重新走向火化区。 越向前靠近,周围的环境就越是死寂,像是连风都已经死亡,万籁俱寂。 就连神经大条的徒弟都发现了不对劲,一句话不敢说,紧跟在祈行夜身边亦步亦趋,唯恐稍微落后一点就与祈行夜失散。 祈行夜忽然瞥见,浓雾中,隐约有人形闪过,随即又被浓雾掩盖。 他皱眉。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他向徒弟打手势,示意自己要去看看情况。 徒弟一脸懵逼,气音问:“啥?”看不懂呢。 祈行夜:“…………” 李龟龟没被你气死,真是亏了他脾气好。 他无奈,只能拽着毫无默契的徒弟,嘱咐对方不要给自己拖后腿,如果自己受伤或不再具备战斗力,一定要记得丢下他赶紧跑。 徒弟:“懂了!” 祈行夜无语:你是间歇性听得见吗?只能听见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但只有一人带一个不中用小废物情况下,祈行夜还是比往日更加警惕,靠近那浓雾后的人形之前,他已经将本来抱在怀里的证据一股脑塞给徒弟,腾出双手紧握武器,做好了应战准备。 慢慢靠近后,祈行夜逐渐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人。 坐在长椅上,低垂着头的人。 一袭黑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低垂着头坐在殡仪馆郊外的休息长椅上,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就像路边的铜质雕像,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祈行夜握紧手中刀柄,轻手轻脚走向那人背后,瞬间爆发力量冲向那人,没有任何询问和确认,手中的刀刃已经抵住了那人的喉咙和心脏,所有对于人和污染物是致命处的部位,都被他死死掌控住。 先发制人。 他的手指无意间从那人的脖子上划过,立刻被冷得抖了抖,眼眸大睁。 那已经不仅仅是温度的冷……而是死亡,只要稍微触摸,就像是所有生命力都在被抽走,自身越发虚弱并且无法挣脱的恐惧感。 祈行夜仔细想了下。 上一次他有这种感受,或许还是他前几年舔冬天的铁栏杆结果被粘住。 “这位先生,大冬天的坐在荒郊野岭死人堆里,你是有什么独特的爱好吗?” 祈行夜笑眯眯:“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用不用我帮你?保准直达地府。” 不需要那人回答什么,祈行夜手中的刀刃已经下陷几分,甚至刺破了那人的胸口皮肤。 可从刀尖传回来的触感,比起血肉,更像是将手指.插.进了大米堆的感觉,松散,轻盈,似乎一碰就会坍塌的灰烬。 果然。 祈行夜眼眸微沉。 和他猜测的一样。不是人,而是污染物。 他作势要将长刀更深的刺下去,却忽然间察觉到了阻力,生生被阻拦了下来。 祈行夜低头看去,随即眯起了一双丹凤眼。 嗯?污染物还没有彻底失去神智? 那人不知何时伸出手,握住了刀尖,任凭祈行夜如何用力,都没有让它有机会再进一步。 问题在于,祈行夜的体术和刀法在调查局所有外勤调查官中,都是排得上号的,就算在那些疯狂淬炼体魄几乎已经到可怕地步的外勤人员里 ,他都是怪物级别的恐怖,常常令调查官惊叹。 就连他手中的刀,都是科研院耗费大力气研究,用最顶尖的合金材料和特殊设计的外形,来确保调查官们可以在危机重重的战场上,用冷兵器和污染物抗衡。很多时候,冷兵器已经是调查官的最后一搏。 可就是这样的顶尖配置组合,此刻却奈何不了一个C级污染物。 祈行夜皱紧了眉头。 那人也在他的视野中,缓缓转头望来。 祈行夜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狰狞扭曲,已经失去人类五官模样的脸。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黑西装男人,竟然意外的年轻,且知性。 完全不像印象中的污染物,更像是大学里文学院的教授,稳重清雅。 比起握刀,黑西装男人更应该捧着书,岁月温柔平和。 “……你…………” 男人张开嘴,声音嘶哑含混,难以辨认:“死……救……” 像长时间不说话之后,已经忘记了如何使用人类语言。 祈行夜视线下移,定定落在他胸前别着的徽章。 大洋科技。 又是一个大洋科技的! 但是令祈行夜感到奇怪的是,稍早之前他在停灵厅外见到了那些黑衣人,就在看到的第一眼时,记住了所有人的脸。 他可以肯定,那些人里绝没有眼前的男人。 男人还在磕磕绊绊的吐出音节,但在嗬嗬气音中,所有的字节都被模糊成浑浊的水面,辨认不清究竟哪个字是哪个字。 “你,杀……死,我,你……死死死死死……” 男人卡碟般反复重播卡顿的声音嘲哳刺耳,突然间在某个节点,就像打通了关节,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想,杀了我,是吗。” 他平静望着祈行夜,终于能吐出完整的话语。 祈行夜轻笑掩去眼中冰冷的警惕:“嗯?难不成你对自己的死法还有要求?还是有遗言?” 男人却不仅没有像祈行夜以为的那样敌视,反而握紧刀尖又向前送了送:“杀,我。” 他漠然平静:“杀了,我。现在。” 祈行夜错愕。 男人却仰头,眼中似有哀求:“我求,一死。” 如果污染物反抗甚至攻击,祈行夜绝对毫不犹豫的斩杀。但……在男人眼中,他清晰的看到了深重的哀愁。 那不是对生命的平静漠视,更像是被砸进人生绝望的谷底,再也爬不起来,深知自己无法再得见光明后,放弃了一切挣扎的麻木。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却果断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他松开长刀,反而在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黑西装男人静静看着长椅另一端的祈行夜,不知他要做干什么,但也没有发问,只是无所谓的看着,像是他自己已经放弃了对世界的探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能激起他的情绪表达。 “你是大洋科技的。” 祈行夜指了指男人胸前的徽标:“我不明白,如果你是想要寻死,为什么要来殡仪馆?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人组队来。” 他惊奇道:“这是我见过最离谱的团建了。” 得是什么公司,才会组队到殡仪馆团建?团建题目是体验死亡? 他挑眉:“你想让我杀你?” 涉及到自身死亡的话题,男人才终于给出了反应,轻轻点头。 “你妈难道叫祈行夜?” 祈行夜笑眯眯问:“哥们儿,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点?你平时也是这么指使其他人的吗?凭什么我就要费心费力的杀你,你哪位?我的好大儿?” 男人没想到会有这种问题,猝不及防之下愣住了。 祈行夜却歪了歪头,半托着腮直视男人:“你平时买东西都不付钱的吗?需要钱的时候就抢个银行这样?” 他悠闲道:“有来有往,有得有失,才叫交易。” 男人似乎陷入了沉思,表情一片空白。 趁着男人思考到大脑cpu都要烧冒烟了的时候,祈行夜也终于有时间可以仔细检查对方的情况。 他迅速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徒弟拿着证据过来。 祈行夜的意思:过来,我需要让这人确认下你手里的证据。反正都是大洋科技的,他说不定能看出来那些笔记本里记录的都是什么。 徒弟看到的:快跑!快跑! 徒弟:哦哦哦! 他抱着证物毫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 边跑还边掉东西,怀里琐碎繁多的证物跑一路掉一路,噼里啪啦作响,活像狼狈的逃命。 祈行夜:“?” 他听到身后异响察觉不对,迅速回身看去。 然后震惊在当场。 “卧槽大哥,你跑什么!” 祈行夜目瞪口呆:“你当我是聂小倩,还是他是黑山姥姥?你这可倒机智的哈,别的不会,专注轻功水上飘!” 要是放在恐怖片里,绝对能活到最后一集! 不对……在李龟龟生死未卜的时候,这倒霉催的徒弟确实已经算得上是幸存了。 徒弟委屈:“不是你让我跑的吗?”我多听指挥啊。 祈行夜:“呸!我那是让你过来!” 从没这么喜欢过荔枝——果然还是要有对比才会发现自家荔枝有多好,要是换成这徒弟,侦探社还在不在不说,他应该早就被气死了。 徒弟“哦”了一声,乖乖巧巧往回走,走一路捡一路。 狗熊掰苞米。但是倒放。 祈行夜:“…………” 他想说什么,但看到徒弟那副认真样,忍了忍又硬生生咽下去了。 ……太实诚了这倒霉孩子。 虽然做错了事,毫无默契的领会错了意思,领导开门他上车,领导举杯他吃菜,但他实在是太真诚了。 因为证物太多,笔记本钢笔胸针U盘身份磁卡等等小物件散落了一地,实在是不好抱着这一堆东西移动,所以徒弟干脆脱下了自己的连帽羽绒服,拉上拉链当做大口袋用,捡到什么就把什么扔进去,不让证物再有遗落的可能。 勤勤恳恳捡垃圾人,努力给所有证物一个家。 甚至有的证物上粘了泥巴枯草,徒弟还将它在自己身上蹭干净,再小心装好。 荒山冬夜,零下的温度里看,徒弟边吸溜着鼻子边干活,连件外套都没穿,手指很快就冻得像胡萝卜一样。 祈行夜:这是什么奇怪的灰姑娘和后妈.的既视感…… 徒弟:做错事,没眼力见,理解能力还不行。但乖。 祈行夜终究没忍心揍这倒霉孩子,只翻出之前自己看过的那本笔记,转身示意给男人看。 在看到大洋科技徽标胸针的瞬间,男人瞳孔紧缩,一双转动迟缓的眼珠里几乎没有了瞳孔只剩白茫茫一片眼白,茫然看向祈行夜。 虽然男人的面部并无变化,但祈行夜就是觉得,他从男人眼中看到了悲戚和无力的绝望。 “你……从哪,找到它,的。” 男人颤抖着伸出冰冷青白的手掌,握住笔记本一角。 “我遇到了很多和你相似的人,交谈甚欢,他们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了我。你们都是大洋科技的研究员,是吗?” 祈行夜平静问:“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为什么会跑来殡仪馆。这里有什么,是你们想要的?” 男人死死握着笔记本,用 力到纸张褶皱。 他满眼痛苦:“死亡。” “是我,在,追,寻,死亡。” 他说:“我以为,死亡会,终结,我的痛苦。活着,太疼了。” “可我,失败了。” 祈行夜眉头微动。 他回想起了徒弟所说的焚烧炉,再看向男人时心中惊疑,面容上却半点不显。 他问:“那他们呢?你的同事们,他们也和你一样是来找死的吗?” 男人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不。” 他说:“他们,爱,我。他们,来见证,我的解脱。” 看到笔记本和熟悉的徽标之后,这些熟人的物品带给男人极大的熟悉感,再加上祈行夜说和那些同事们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男人深信不疑,逐渐在祈行夜不动声色的引导下,说明了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正如男人自己所说,他是来追寻死亡的。 并且,他一度已经成功。 “我,想,死亡。” 男人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可,地狱,也不要我。” 身后忽然传来徒弟的惊呼。 祈行夜回身,就见徒弟错愕的指着男人,手里的羽绒服大口袋都无意识脱手掉在了地上。 “你,你不是焚烧炉里的那个吗?” 徒弟急急抓住祈行夜的手臂,试图让他相信自己:“祈老板你相信我,我没疯!我真的看见了,他就是焚烧炉里爬出来的那个,有遗像,他和遗像上一模一样!我真的没有看错。” 说着,徒弟还抖着手慌忙翻手机给祈行夜看。 当时一片慌乱中,他不小心按到了手机拍照的快捷键,留下了一张角度奇怪的模糊照片。 照片的最角落里,沉沉黑色挤压本就不明亮的光线,黑白遗像被拉花成黑白交织的闪电,却还依稀能辨认出遗像上的人像眉眼。 遗像上的人瘦得颧骨高耸,像长年缠绵病榻后的油尽灯枯,皮包骨的骷髅模样。 但那双眼睛,依旧是明亮且坚定的。 饱读诗书后的沉淀,在自己领域内的自信和从容,气质清雅卓绝,无关样貌。 祈行夜只对比了一眼,立刻肯定,遗像人就是眼前人。 只是眼前的男人比起遗像上的沧桑衰老,他现在看上去,要更年轻。 可那双眼睛……却要清澈干净太多,像刚刚走出大学校园,还有梦要追,还活在理想里。 而不是被岁月和工作磋磨后的疲惫麻木。 祈行夜心弦颤了颤,迟疑着问:“你……在焚烧炉里活了?” 男人闭了眼睛。 长长叹息,疲惫到连说话都是艰难。 男人叫许文静,是大洋科技的研究员,京城大学生物制药专业博士。 从入职大洋科技之后,他就一直负责一项国外技术的破解和复制,从组员到组长。青年才俊,前途无量,这些词总是会被旁人用在他身上。 但痛苦只有许文静自己最清楚。 他负责该项目组的三年,身体每况愈下,从一开始的偶尔心律不齐,肌肉酸痛,到后来已经是经常性的流鼻血,心脏绞痛如刀割。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工作劳累熬夜,到越来越撑不住,还是去了大洋科技下属的医院做职工福利的免费检查医治。 数据一切正常。 医生告诉他,是他想多了,幻想自己得病疑神疑鬼,身体才会出现响应的症状。只要多睡觉多喝热水,什么事都不会有。 许文静信以为真,回到项目组继续工作。 可扫地阿姨的一句随口闲聊,却让他起了疑心。 阿姨说,这个项目组存在十四年了,几乎每隔几年:,,. 章节目录 第84章 出于许文静的视角,祈行夜对组员们的初始好感不低,但也没有真的因此而放松警戒,尤其是他深知手里证物的重要性。 在为首的送葬人发难的瞬间,祈行夜就已经迅速反应并躲避。 不等众多送葬人群起而攻之,他已经率先预判并反应,手中长刀如长鞭甩过,轻盈却锐利,将所有试图靠近他的送葬人全都斩碎成肉块。 骨裂声清脆,血浆纷飞。 送葬人前赴后继的冲过来,没有痛觉更不畏惧所谓死亡,面孔苍白僵硬,一双眼珠死死锁定住祈行夜。 不论他移动向何处,都自动定位向他新的位置,不杀死他誓不罢休。 被砍断双脚,就在地上爬,被腰斩成两节,仍旧拖着残躯执着索求,只剩下手臂也绝不放弃,哪怕只有眼珠骨碌碌滚在泥浆里,也要靠近祈行夜。 来自于污染物的本能,更多的污染和吞噬,扩大污染物的范玮。 祈行夜尚且接受良好,面无表情的斩断所有敢伸向他的爪子,血液迸溅斜斜落在他一张冷酷俊颜上,衬得那双眼眸更加沉定雪亮。 他曾陷于更无望的境地,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敌人,却也没能令他绝望分毫。 有一个敌人就杀一个,有成千上万,数之不尽涌之不竭的敌人,那就一个个杀过去。哪怕只杀一个,也有那一个的愉悦。 祈行夜一边要看顾着徒弟和证物,一边却动作未停,没有稍慢一点,很快就将被围困而陷入苦战的战局,硬生生靠着力量彻底翻转,手中两把长刀杀穿全场,重新将局势掌握在手中。 他游刃有余的从容,甚至还有时间转眸问许文静:“你能操控住他们吗?你不是组长吗?” 最关键的是,污染源理应可以掌控污染物。 看这群送葬人毫不在乎敌友,提线木偶般无差别攻击的架势,根本就没有把许文静这个组长甚至是污染源放在眼里! 祈行夜爆了句粗口,一旋身抽飞身后送葬人。 这是见证死亡??这踏马的根本是和许文静有仇要弄死他吧! 许文静却一脸空白的茫然,像根本反应不过来祈行夜所说的意思,也不认识眼前这些组员一般。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在祈行夜再三询问催促之下,许文静吞吞.吐吐,缓慢表达自己的意思:“他们,吃了,我,友。” “怪物,吃,死……” 随着许文静的外表迅速腐烂焦化,他的声带也异化得越发严重,呕哑含糊难以分辨出每一个音节。 但他生怕祈行夜无法理解,格外重视自己的朋友们和怪物之间的区别,一遍遍重复。 不仅是许文静变成了污染源,其他组员也都被污染吞噬,失去理智,变成组成污染一部分的污染物。 可是许文静不知道——他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也根本不是人了,只以为是怪物在威胁他们。 他还在断断续续的求祈行夜,帮帮他的朋友们。 徒弟听得泪水涟涟,祈行夜却只冷哼了一声,没有因许文静的求情就放松力道。 “你想救他们?你怎么知道,你会变成这副模样,没有他们的原因?他们倒想杀了你!” 在战场上,任何的犹豫心软,都会害了自己。 祈行夜身姿轻盈敏捷,仿佛他本身也与长刀融为一体,快速将周围一整片全部扫清成真空地带。 刚刚还围困在侧的送葬人已经无一站立,尸骸遍布。 战场上唯一还站立的,只剩祈行夜一人。 他这时才得以喘了口气,转身瞥向许文静:“走吧。” 异化到这种时刻……就算他不想,也必须要去一趟 焚化炉,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文静现在对祈行夜已经称得上是全身心的依赖信任,说什么是什么。闻言立刻就抬脚,准备跟上祈行夜的步伐。 但就在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满地已经化作污血碎肉的尸骸,忽然间发出黏腻细碎的声音,它们在蠕动,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彼此粘合,吸收,吞噬,从一块块小碎块逐渐汇聚成庞大的一整块,并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而是继续融合,像要最终将所有碎块全部拼接成一个。 祈行夜瞳孔紧缩。 这……他见过类似的场景。 就在冷冻间里,所有被虚构出来的尸体,都在破碎之后汇聚成了同一个巨大的血蛇球。 仿佛那才是污染物的最终形态,每一个个体,只是力量暂时的承载。 而现在,同样的情形上演。 那些送葬人抛弃了本来的个体存在,转而向集体靠拢,变成更大的污染物……像蛇。 数不清的血蛇缠绕,蠕动,逐渐在他们眼前成形。 徒弟对此毫无心理准备,猛地惊呼出声。 就连许文静也愣愣站在原地,仰头痴迷的看向那团血蛇,像是听到了来蛇群的呼唤,痴痴伸出手,一步一晃的撑着那具高度焦化的身躯走向血蛇。 祈行夜立刻捕捉到了许文静的异动,他伸手去拽,却被对方避开。 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让祈行夜无法触碰到对方。 “祈侦探……你说,你是私家侦探,可以帮我,找到死亡。” 许文静声音恍惚:“我很,感谢你。” 祈行夜死死盯着他的后背,新鲜紧绷。 “但……” 祈行夜心中一突:来了!转折句式。 许文静仰起头,痴痴注视着越来越大的血蛇团,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天外之音。 他那张烧焦得几乎焦炭般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狂热,像是信徒找到了他的归宿,追寻他的同类。 “他们来接我了。” 许文静的声音很轻,几乎风一吹就散。 他的嗓音忽然恢复了正常,沉定的声线一如祈行夜对他印象的猜测。 “他们来迎接我的死亡,在那里,他们将会帮我,陷入永恒的安眠……那才是我一直寻找的事物。” 许文静缓缓转身,望向祈行夜:“谢谢你,祈侦探,我不会忘记你的好意。总有一天,我会感激你的帮助。谢谢。” 他站在已经汇聚成足有七八米之高,并且还在继续扩张的巨大血蛇团之下,显得如此渺小,像用积木堆成的小人,轻轻一推就会坍塌的脆弱。 祈行夜仰头屏息,将巨蛇团看在眼里。 他看到,无数个头颅在其中翻搅涌动,无数张脸忽隐又忽现,像在水中沉沉浮浮,浮向血蛇团的外壳,继而又下沉。 但更令祈行夜惊愕的,却是许文静本身。 许文静看起来如此正常,才最不正常。 ……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类似于幸福的迷醉笑意。 像是在欢乐的时刻喝多了酒的人,痴痴傻傻不知去往何处才是,放松又茫然的,恍惚着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幻想,用酒精麻痹了神经后的幸福。 许文静幸福的轻声道:“他们来接我了。” 祈行夜:“谁?” “我的朋友们……他们和我一起奋斗,工作,在同一个项目组里,齐心协力,我甚至曾经以为,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许文静脸上浮现恬淡笑容:“有好的学历,聪明的大脑,稳定的工作,前途和财富,事业坦途,身边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一群人。世界那 样爱着我啊……” “我怎么能不幸福。” 他转身,机械的缓缓仰头,看向巨蛇团。 从巨蛇嘴巴里呼出的腥臭气息几乎熏得人头晕,可许文静反而张开双手,像在迎接拥抱着巨蛇的来临。 “我的朋友。” 他在笑。 身躯却越发迅速的焦化干瘪,仿佛他身边还有不曾熄灭也无法被其他人看见的火焰,在不曾停歇的灼烧他的身躯,失去所有水分,最终焦化干枯成一具黑漆漆的焦尸。 许文静稍有动作,立刻就有黑漆漆的碎末掉落下来,循着他的脚印,一路蔓延向巨蛇。 巨蛇张开大嘴,露出獠牙,一口将许文静吞噬! 祈行夜想要阻拦,但他刚有动作,巨蛇立刻抬眼投来视线,死死盯住他,像是冰冷的警告。 与此同时,祈行夜感觉到一阵眩晕。 像是真的被蛇毒咬中一般,整个人发麻发僵,僵立在原地连动也不能动,看不见的墙封锁了他的去路,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文静被吞吃。 直到许文静彻底消失不见,那僵麻之感才缓缓消退。 但巨蛇团也发生了变化。 就像一罐中药得到了最关键的那味药引。 刚刚还平静无波的巨蛇团忽然间开始剧烈沸腾,颤抖,几近透明的外壳皮肤下能够看到无数道力量左冲右突,像是要突破外壳的限制一般。 巨蛇团整个外壳凹凸起伏不停,它状若痛苦的翻滚,嘶吼,原本由无数条巨蛇组成的庞大蛇团开始融化,逐渐融合粘连。 最后,竟然形成了同一具身躯! 祈行夜不得不抬手挡住那巨蛇团四下溢散开的力量吹卷起的风沙,他半眯着眼,艰难向浓雾深处看去。 触目惊心。 巨蟒通体殷红如血,每一片鳞片都栩栩如生,像是真正存在于自然界的蛇,没有任何后天的成形和雕琢,仿佛它就是大自然的生灵,被触怒而出现在深山之中,向冒犯者示威。 徒弟甚至被吓傻在当场,魂不附体,磕磕绊绊的问祈行夜:“祈老板,祈老板我们是不是惊扰蛇神了!” “是不是冬眠的蛇被我们惊醒了,它来报复我们了?” 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污染的徒弟,已经在哆嗦着手试图去掏符咒和香烛,想要请鬼神息怒。 可祈行夜却在细看之下……看到那每一片鳞片上,都存在着一张人脸。 不,那哪里是鳞片? 那根本就是一颗颗被风干枯萎的头颅,骷髅头组成的蛇身。 甚至上面的许多面孔,祈行夜还认得。 就在稍早之前的冷冻间里,他看到了这些人的“尸体”。 死者家属,殡仪馆人员,甚至还有跑来殡仪馆附近的村民………恐怕当污染发生时,所有在殡仪馆的人们,都没能幸免,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污染。 与世隔绝的两天时间,足够将那些人密闭在这个天地罐子里,彻底腌制入味,成为了污染一员。 也成为了巨蟒的鳞片。 一眼望过去,掀起惊涛骇浪。 那一张张扭曲狰狞的干瘪脸皮,刺痛祈行夜的眼,点燃怒火。 他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如果污染源不动寻常人,或许他还会想要帮他们一次,但以现在看到的……没有再留下他们的必要! 巨蟒低头,硕大得足有一层楼高的眼球冰冷紧盯住祈行夜,像在看无生命的死物。 它的成长速度在放缓,像是接近了尾声,却也已经有十几米之高。 任何的人或物在它身前,都如此渺小脆弱。 徒弟仰头看着巨蟒低头缓缓靠近他们,感觉自己已经 从那眼球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凄惨的死相,心中不由一阵绝望。 “祈老板……” 他喃喃:“我们,是要死在这了吗?” 祈行夜却在巨蟒猛然发难的瞬间,眼疾手快扯起徒弟迅速向后退去。 “锵!”的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祈行夜抬手,长刀格挡,刀背抵在巨蟒坚硬的人头鳞片上,咬牙切齿:“死什么死!我可还要给我老师送终的,事情还没做完呢,现在就说放弃是不是太早了!” “死个屁!要死你自己去!” 祈行夜拎着徒弟的后脖颈,为了弥补因为要搬运他而被占用的战斗力,生生将徒弟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抡圆了几次重击蛇头,将低头探脑过来的巨蟒抡偏了出去。 一人一刀,生生将巨蟒拦在路上,独守要塞! 至于徒弟……“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啊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呕!妈,妈呕!” 被当做武器使用的徒弟,从没觉得生命如此痛苦过。 就像免费做了一次空中大摆锤,惊险刺激,保准拥有前所未有的体验。 甚至几次,徒弟都与鳞片上狰狞的骷髅脸对脸,近到可以清晰看到紧绷在那骷髅头上皮肤的每一道皱褶和毛发,手指还被骷髅凸出的牙颌骨划破。 徒弟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吐得隔夜饭都出来了。 祈行夜也没有放下他的想法。 徒弟哽咽:这大概只是对他比较危险,对祈老板来说,殡仪馆之行似乎不仅不危险,还很有趣。 毕竟被当做武器使用的不是他啊啊!!! 祈行夜笑眯眯:“哦,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我也不好逼迫你,要不我这就把你放下?” 徒弟都没来得及点头,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巨蟒。 顿时头皮发麻,忙不送迭道:“不不不用了!辛苦祈老板救我!” 祈行夜这才笑着点头:“乖徒弟。” 在吞噬了许文静之后,巨蟒明显对比之前有了本质的提升,打起来更硬,更吃力。 祈行夜一共也就随身携带了六把刀,光是这一时半刻为了对抗巨蟒,就已经报废了三把刀,特制材料锻造的刀卷了刃,断了身。 换来的却只是巨蟒身上的人头鳞片脱落数片,巨蟒虽然被迫减缓了速度,看似狼狈受制,可纵观全场的祈行夜却看得分明,巨蟒最关键的致命处,始终没有被攻破。 这也就意味着,到目前的一切伤害,都不过是皮毛。 整个战局都在祈行夜脑海中迅速成形,一眼看到了十几步之后,乃至终局。 虽然对峙战斗仍在继续,甚至祈行夜依旧在轻松压着巨蟒打,可他却看出,很快,当他体力耗尽开始衰退的时候,就是局势翻转巨蟒反攻之时。如果到那时再试图挽救……事倍功半,难以回天。 于是下一秒,祈行夜果断作出决定。 趁着局势还有利于他,立刻见好就收,赶紧撤退! 啃不动的硬骨头,那就换一副钢牙再来啃。 祈行夜心中有了决意之后,立刻在战斗中边反击边向火化区的方向撤退。 因污染而起的浓雾,反而被他利用,借由周边地理环境,不论是一座塔还是一棵树,都成为了他最好的藏身处,像在迷宫中反复变换方位,隐匿身形,声东击西,给敌人造成错觉。 很快,在看到火化间大门时,祈行夜也顺利甩掉了巨蟒。 就在那错失的几秒时间差内,祈行夜瞅准时机,立刻拽着徒弟猛冲向火化间大门。 与此同时,巨蟒也缓缓转过头,硕大的眼球向祈行夜的方向扫来,似乎……看到了什么。 祈行夜顿时寒芒在背,一阵阵头皮发麻 ,直觉在疯狂嘶吼着危险的靠近,提醒他立刻躲避。 他没有一丝犹豫,果断遵循本能,一矮身从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滑过,贴地降低自己高度的同时也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让自己顺利隐匿于建筑死角和浓雾之后。 随即他手紧握住门框,强行让自己在滑行中更改方向,带着徒弟侧转向旁边大门的下方。 两人就像被投掷出去的标枪,重重撞击在冷硬的墙面上,但也顺利冲进了三角形死角里,全方位的避免了任何玻璃窗或透光处的查看。 整个过程,甚至不足一秒。 徒弟的状态却没那么好了。 他被重击得猛然张开嘴,本能想要痛呼出声。他觉得自己撞上墙的那一下,几乎要把心肝肺全都震出来,顺着嘴巴吐出去。 祈行夜立刻发现了他的趋势,赶紧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绝不让他有机会发出任何声音! 开玩笑,污染物还在外面呢,废了这么大力气才甩掉那东西,就差一步就成功了。这时候出声,不是找死呢吗! 祈行夜猛然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呼吸,强行压制自己的本能在降低心跳,让自己尽可能的平缓融入环境。 徒弟则被勒得快要翻白眼了,双脚乱蹬想要窒息过去。 祈行夜也没有松开半分力度。 巨蟒低下头,眼球凑近了大门上方的中式木头雕花玻璃窗,骨碌碌滚动着,透过栅格向里面望去,似乎要看清每一道石柱后面是否藏着祈行夜两人。 但左看右看,半晌都没有看到人影。 徒弟已经在翻白眼了,连挣扎都没了。 祈行夜也憋气几分钟快要到达极限。 终于,那巨蟒确认了目标并不在这里,缓缓抬起头,转身融入了浓雾中,向其他方向而行。 等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之后,祈行夜这才松了口气,也放开了捂住徒弟的手掌。 徒弟:已死,勿扰,烧纸左转,随份子扫码,谢谢。 祈行夜喊了对方两声都没得到回应,他摩挲下颔想了想,果断扬起手掌——“啪!啪!” 左右开弓,一气呵成。 徒弟瞬间睁眼。 祈行夜打得意犹未尽,还待再落下巴掌,就见徒弟惊恐举手。 “我活着,我活着!不要再打了。” 徒弟赶紧出声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只觉得自己两边脸火辣辣的疼,又疼又热,逐渐发肿,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圈。 他很怀疑,如果再让祈行夜打两下,就算自己还活着,也要变成死的了。 徒弟哽咽:我师父到底是从哪找的这么个挚友……太可怕了! 祈行夜则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徒弟还以为祈行夜是要安慰自己,却没等扬起一个笑容,就眼睁睁看着祈行夜将他甩了出去。 “既然你醒了,那就不要压在我身上,很重,腿都麻了。” 徒弟:“QAQ” 但好在,他还活着。 徒弟这样安慰自己。 祈行夜则不动声色的检测了徒弟的污染系数。 E级最低。只是待在污染现场沾染到的一些浮土。 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测定周围环境的污染系数。 徒弟惊奇:“祈老板,你用的这是什么罗盘?我之前从来没见过。” 祈行夜皮笑肉不笑:“嗬嗬,你没见过的多了,这叫南无加.特林罗盘。” 徒弟:“?” 祈行夜一本正经:“南无加特林罗盘,专管在殡仪馆闹事的鬼。” 徒弟:“!” “真的假的,你是在骗我吗?” “看我真诚的眼 睛,你自己觉得呢?” “……像,像真的。” 徒弟: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架不住祈老板实在是太真诚了啊!该不会真有这么个专用罗盘吧? 本来也只跟在李龟龟身边学得半吊子的徒弟,一时也拿捏不准到底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怎样,最终放弃了思考,只跟在祈行夜身边当个人形行李架,乖乖捧着羽绒服大口袋,拎着证物当个挂件。 担心祈行夜对京郊殡仪馆不熟悉,徒弟还充当了向导的职责,为他介绍起了火化区的布局。 最重要的是,出事的那焚化间。 见过许文静之后,祈行夜已经基本确定,他就是殡仪馆异常的源头,徒弟口中的事情经过,才是真实。 至于李龟龟,他当时距离事发地有些距离,污染粒子的传播速度明显更快于消息传递的速度,当李龟龟意识到出事的时候,其实已经身处于污染现场。 在那时,巢穴就已经开始形成,并将李龟龟等所有人囊括其中。 他看到的,只是污染源修改了巢穴内的法则,形成的幻觉。 祈行夜现在甚至没办法确定,真正的李龟龟到底有没有被污染,现在又是死是活。 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到破除巢穴的方法。 越早打破污染源的操控,就能越早释放被困在其中的人。或许,还有生机。 焚化间依旧保留着众人逃命离开之后的混乱模样。 没有电,祈行夜就用自己的手电筒勉强照亮空旷挑高的大厅。 大厅四面皆贴着瓷砖,反射光线倒映身影,手电筒的灯光打过去时光线折射,将祈行夜两人的身影切割成无数份,似乎整个黑暗中都站满了人,影影绰绰,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影子。 手电筒虽然带来光亮,却无法彻底照亮整个空间,直照时能看到一处的场景,可当光亮转换后,那看起来并没有异常的光亮处,又重新没入黑暗……它真的,毫无异常吗? 不会在失去光明和注视之后,重新浮现人形,静静站立在墙边? 徒弟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四周很冷,冷得他打摆子,本来就没了外套的他更加冷得连牙齿都在颤抖着咯咯撞击。 他从没觉得,自己待过并相对熟知的地方,会令他惊恐到这种程度,毛骨悚然,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说,有个工作人员被杀了?” 祈行夜的声音打破冷寂。 他疑惑看向地面:“尸体呢?” 当时所有人都在逃命,更是陷入了各位阵营的混乱求生。 一具无头尸,总不能还有好心人专门回来帮他敛尸吧? 要是真有人在这种时候还记挂着一具尸体的安危,那祈行夜也是佩服对方是真正舍己为“人”的善良。 “就在那啊,焚化炉前面……” 徒弟闻声一低头,本疑惑的想要为祈行夜指出位置,却在看清空荡荡只剩血迹的地面后,瞳孔一缩:“啊?” “咋回事?尸体呢?” 徒弟赶紧小跑过去,在那周围到处查看。 还有残留的血迹留在地面瓷砖上,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 可真正的那个倒霉蛋,却不知所踪。 徒弟丈二摸不着头脑:“诶?不能啊,怎么没了?总不能尸体自己长腿跑了吧……” 他习惯性的调侃,却在话说到一半时猛地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悚然回身看向祈行夜。 “祈老板,你说,该不会那尸体,真的自己跑了……吧?” 徒弟的声线颤抖,听起来快哭了。 祈行夜却只是一摊手:“你刚才不是才见过大变活人吗?” “焚烧炉里烧到 一半的都能活,更何况没了头的。只是没了脑袋而已嘛,问题不大。” 徒弟:脑袋都没了还问题不大!! 他惊悚,不知祈行夜到底经历过什么,肃然起敬。 祈行夜却没时间顾得上徒弟的崇拜眼神,只吩咐他保护好证物站在此地不要动,他去买几个橘子,啊不是,去找找尸体。 徒弟:“?祈老板你刚才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祈行夜:“你听错了。我是那种人吗?” 徒弟挠头:“确实不像。祈老板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要让徒弟再跟着祈行夜到外围查看,他自己也心肝颤颤没有勇气。留在这等,他求之不得。 徒弟感慨,当年刚拜师的时候,师父说这碗饭不容易吃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还不服气觉得街头摆个摊说人有血光之灾要花钱免灾,到底有什么难的。 现在他却懂得了师父的良苦用心。确实很难啊!他都快要吓死了,刚刚要不是祈老板,他觉得自己都快死了。原来现在连街头摆摊当江湖骗子都是这么难的吗? 徒弟热泪盈眶:我爱师父! 李龟龟:……?我是,这个意思吗?? 祈行夜很快就将整个焚化间外的大厅全部检查了一遍。 和徒弟所说的情况,基本一致。 从现场地面上到处散落凌乱的物品,丢失的手机被踩断的鞋跟,甚至被拽掉的衣服和杂物,都能看得出来当时情况之慌乱。 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想要迅速逃离这个死了人的诡异地方。 看别人热闹是一回事,但要是轮到自己头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祈行夜很快确定,和徒弟话语间对不上的,只有两处。 一处是那倒霉被爆了头的工作人员尸体,不知去向。 还有一处,就是焚化炉。 长年累月的工作,就算是自家烤箱炒锅也会包裹上一层厚厚的油垢,难以清理,更何况是温度更高的焚化炉。 烧灼后干巴巴的人体组织和油脂都不容易被清理,时间一长,就应该积攒在炉子缝隙里,再如何仔细也无法做到光洁如新。 再加上这是冬季,本就比其他季节更容易带走一批生命,焚化炉更是不眠不休的被使用,根本不会有时间去做大范围清理。 可祈行夜看到的,却分明是崭新的焚化炉,银光锃亮,没有一丝污垢,连一个指纹都没有,完全没有被火焰烧灼的痕迹。 他摩挲下颔,绕着焚化炉走了一圈:“你之前看到炉子,也是这样的吗?” 徒弟茫然:“啊?焚化炉不都是这样吗,脏兮兮的。” 祈行夜:“?” 他回头直视徒弟:“你说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你把你看到的焚化炉,向我叙述一遍。” 徒弟被祈行夜的严厉吓了一跳,立刻快速说了一遍自己眼中那个脏兮兮满是被使用痕迹的炉子,甚至就连焚化炉旁边积攒的灰尘和油脂混合的污垢,他都没有放过,在“严师”的督促下,前所未有的细心。 徒弟:我连算命摊对面便利店老板叫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却连一粒灰尘都有了姓名…… 祈行夜很快确定,徒弟和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一样的情形。 是因为徒弟根本不知道污染吗?还是特殊体质的缘故? 祈行夜满头雾水,却没有掉以轻心,只嘱咐徒弟站在那里等自己,便轻手轻脚向焚烧炉走去,静立在近处,仔细观察。 忽然间——“咚!” 极其细微的声音,从焚化炉里响起。 很小。 像一滴水砸在灰尘里。 却没有逃过祈行夜的耳朵。 他迅速拔枪直指向焚烧炉大门,满心警惕的靠近,在打开大门之前,就已经找准了藏身处。 那倒霉工作人员,就是这么被爆头的。 也或许有可能,被污染物吞噬的许文静,重新回到了焚化炉中。 不管是哪个,祈行夜的手指都已经扣在了扳机上,在猛地拉开大门的瞬间,已经指向焚化炉内! 可焚化炉内,却是一片空荡。 没有火焰,更没有想象中张牙舞爪攻击的焦尸或污染物。 祈行夜眉头紧皱,视线缓缓下移。 终于借着手电筒亮光,看清里面情形的祈行夜:“……?” 他犹豫着,却还是轻声试探着问:“商,商大官人?” “是你吗?” 焚化炉内,一具修长人形平躺其中,黑色制服散落身边,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就像被以告别的姿势庄严推进焚化炉准备火化的死尸。 这熟悉的睡眠姿势,不是商南明是谁? 祈行夜犹疑伸出手,戳了戳那人靠近焚化炉边缘的小腿。 嗯,软的,热的,好像还活着。 “商长官?” “商大官人?明明?官人?” 商南明在一声声呼唤中,缓缓睁开眼,直视头顶。 入目就是一片黑黢黢的极低天花板,像是被人装进盒子里活埋。 商南明眉眼无波,身处的环境无法影响他分毫。 但影响他的……是从尽头处传来的嬉笑呼唤。 那个熟系的声线带着笑意,越称呼就越过分。 如果再不回应,对方怕是要编出宇宙银河商长官开机甲打秦朝小怪兽的故事。 商南明:“…………”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祈行夜。” 他说:“你闭嘴,我还活着。” 但你再说下去,就不一定了。 在焚化炉里开机甲征服宇宙,确实很难活下来。 祈行夜惊喜:“哦哦哦!是商大官人!” 也只有商南明面对这么优秀的他都能保持平静了。 刚刚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 就像暴风雨中在波涛汹涌海面上起伏的远征船,忽然有了锚定点,绝不会迷失方向。 祈行夜抬手半搭在焚化炉大门上,弯腰垂眸,笑眯眯的向炉子里看去。 “怎么了商大官人,还没醒吗?起床了,该打小怪兽了。” “还是说……” 祈行夜一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唤醒,嗯?商美人?” 商南明:“…………” “你试试。”:,,. 章节目录 第85章 祈行夜倒是不担心商南明的安全问题。 异常调查局唯一一个现场指挥长官,怎么可能连在污染现场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焚尸炉里看到商南明。 “真是特别的缘分让我遇到特殊的你啊,商美人。” 祈行夜乐不可支,斜倚在焚尸炉前一扫刚刚的紧张,咧嘴笑得一口白牙:“什么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就算你在焚烧炉里,我在外,都能碰到。在焚尸炉里睡得怎么样啊商美人,是不是有种回了老家的亲切感?”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还掏出终端“咔嚓咔嚓”一顿狂拍留念。 这也就是污染巢穴内现在的信号不好,无法和外界联系。可以预见到,等信号一旦恢复,商南明“睡”在焚尸炉里的照片,势必会在调查局的各个频道和朋友圈内刷屏。 祈行夜在狂笑。 商南明无奈。 很显然,是不用指望着外面正快乐的那位搭把手,把他拽出去了。 他正准备抽身离开,却在无意间瞥过焚尸炉上方内壁某个角落时,忽然严肃了面容。 “祈行夜。” “嗯?” 祈行夜试图收敛笑容但失败,掐着自己两腮努力克制:“你放心,我没笑,刚才是李龟龟他徒弟笑的。真的。” 不远处的徒弟:“?” “不……你随意。” 商南明无奈,敲了敲炉膛内壁示意:“炉子里面,有东西。” “嗯?什么东西?” 祈行夜皱了下眉,迅速严肃下来。 他将手电筒顺着炉膛扔进去,让商南明可以照亮,看清那东西的真身。 但实在是太过微小。 那东西就卡在内壁焊接点的狭小缝隙里,甚至如果不是对污染经验丰富的商南明,其他人就算在炉子里躺到死,也很难发现那直径不足一毫米的小小颗粒。 只有在强光照射下,它才显示出了荧光反应。 微微泛着粉红色的光芒,像是害羞的小兔团。 污染现场很少能看到美丽的东西,大多污染物都在堕化后人形融化,变成狰狞可怖的模样。 但也正因为此,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 无法清晰判断出它的效果和来源。 商南明让祈行夜将装备袋中的采集工具扔给他,他好将微粒盛装起来。 祈行夜看不到那微粒到底长什么模样,又见商南明慢吞吞的精细操作,顿时也等不及了,干脆一撸袖子,自己上! 商南明手一抖,僵硬在原地。 他感觉到祈行夜握住了他的小腿,甚至还在从炉子外面逐渐靠近,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向他示意两人离得是如此之近。 “祈行夜。” 商南明声线严厉:“你在干什么。” 祈行夜:“等你?世界末日了都装不起来,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半俯身在商南明上方,小心翼翼的从本就不甚宽阔的炉膛里慢慢向里移动。 炉膛空间虽然比棺材要大,但躺着商南明,又要顾及不能蹭到后背上的炉膛内壁,沾染或将微粒震动下来,简直像避障赛道,这让他每挪动一步都很是小心,不远的一段路,却肌肉紧绷,额角隐隐有汗。 商南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祈行夜的意图。 他僵在金属板上,一张俊容依旧冷酷平静,看不出任何不对,可他握着超细镊子的修长手指却用力到泛白。 殡仪馆很冷,像一个巨大的金属木头陵墓,山风呼啸,阴暗难以视物。 可祈行夜的温度,却热得像太阳。 靠近时,平缓的呼吸气流落在身上,像轻轻吹起一根毛发拂过心间,痒痒的,像拂开却又隔心脏。 极近的距离下,就连心跳声也如此清晰。 “哟,商美人。” 祈行夜那张俊颜猛地出现在商南明眼前,唇角咧开笑意:“怎么样,在棺材里睡得开心吗?” 商南明定了定神,抬眸看去时,眉眼无波:“呵。你可以自己在这体验。” 祈行夜微微耸肩:“是啊,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他姿态自然的拍了拍商南明的肩膀,让他给自己让个位置,毫不见外。 两人并肩躺在炉膛里,仰头看向上方内壁。 对一个人来说算得上宽阔的炉子,对两个成年男性而言,就显得拥挤了起来。 商南明皱眉,想要向旁边再移动,却也不可避免的一侧身体与祈行夜紧挨着。 祈行夜不快的拍了他一下:“干什么呢?不要动,举好手电筒,要是撞得我手抖没拿稳,就算在你账上。” 商南明无声叹了口气,放弃移动,安静的当个灯架,帮祈行夜照亮微粒所在的那一点空间。 祈行夜屏息抬手,小心靠近那微粒,手势极稳,甚至惊不起一点灰尘。 很快,微粒被夹下来,迅速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密封管里,又被以最快的速度拧上盖子,防止微粒在晃动间飘出去。 做完这一切,祈行夜才终于有时间喘了口气,重新举起密封管到眼前,在灯光下仔细观察那一点点粉红色的荧光。 “这是什么?污染粒子?” 祈行夜疑惑:“有这样的污染粒子吗?怎么没有见过。” 商南明视线移动,落在管子上。 在高度密封的三层玻璃管内,粉红色的一点微光像是萤火虫一般,轻盈飘动着上下起伏,可爱又美丽,如果出现在现实中,或许会被不知情况的人们当做基因突变的珍贵粉色萤火虫,靠近和拍照。 可事实上,它却是被遗落在许文静焚烧之处的唯一之物。 从污染源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就算暂时不知道它的身份,也没有任何调查官敢掉以轻心。 “难道污染源身上的污染粒子,还有这种不同吗?” 祈行夜纳闷:“我以前见到的污染粒子,绝对不是这样的。” 商南明却平静开口:“我见过。” “嗯?”祈行夜疑惑转头看去。 商南明伸手,平静将祈行夜的俊容转了个角度,不让他看着自己:“说话不需要用到眼睛。” 祈行夜:“???” 他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般拖长音:“哦~~~该不会是商公主害羞了吧?嗯~美人?怎么,怕看到我就会爱上我?” 商南明不理会祈行夜的调侃,只道:“在A国,二十年前,B级影响类案件,出现过和它外形极为相似的微粒。” “但具体的分析数据和测定工作,还需要科研院来接手。” 祈行夜皱了下眉:“污染案件的粒子效果各不相同,唯一一致的,就是污染粒子存在本身,怎么还会有这种案件,连微粒都一致?” 商南明“嗯”了一声:“所以,它们是同一案件。” 祈行夜:“…………” “!!!” 他反应过来,大惊:“卧槽!不会吧,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商南明被过于激动的祈行夜一掌按在胸口,闷哼一声。 他皱了下眉:“我不知道你在想的是什么意思,但我希望,你能先松开手。” 祈行夜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哦。” 他拿开手掌,重新躺回到商南明身边,还不忘笑眯眯调侃对方:“还真的变成商公主 了?还是你被荔枝夺舍了,变成了豌豆公主?” 商·睡美人·豌豆公主·南明:“我肋骨上有伤。”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毫不在意的道:“你正好按在了刀口上。” 几乎是与此同时,血腥的味道也慢慢在两人间弥漫开。 祈行夜借着灯光一看……果然。 自己的手掌上带着轻微血红色,而商南明的肋骨处,更是已经慢慢有血迹渗透了出来,浸染了长官制服衬衫。 祈行夜:……好,好愧疚。 他假咳了一声,努力弥补:“等一会,我重新帮你包扎。” 商南明:“嗯。” 祈行夜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试探着又提出:“那,等回去之后,你养伤期间的工作我都帮你做?” 商南明:“嗯。” 祈行夜紧张:“大不了我可以照顾你生活嘛,你睡宿舍床上,我睡地板,你的专属护工。” 商南明:“嗯。” 祈行夜终于忍无可忍:“可以了商南明!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一直面容无波的商南明这才侧过头看他,眉眼平静,丝毫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我并没有在意。” “是你自己在弥补愧疚,想要借我来消除你自己的情绪。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说什么。” 商南明淡淡道:“战场上受伤,难道不正常吗。” 祈行夜:………… 总觉得,好像这么一说,让人更愧疚了。 这叫什么?这叫苦主根本不在意,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反倒更令人愧疚啊啊啊! 祈行夜自暴自弃:“算了,等出去之后,我先帮你重新包扎。” 本来的绷带都已经沁满了鲜血,就算不是因为愧疚,商南明这副身体状况也不能继续下去,要不然等对上污染物动作幅度一大,很有可能血流过多休克。 啊,还有可能死亡…… 祈行夜:完了,这么一想更愧疚了…… 而被人主动愧疚的苦主·商南明,依旧眉眼不动,似乎什么都不知情。 戏,要演到最后一秒。——林不之……商·不之。 “微粒,并非CC2777案件始发。” 商南明严肃:“它是AB0009案件的遗留。除了特定编码外,A国调查局对它还有另外一个称呼——衔尾蛇。” 衔尾蛇,头吞噬尾。 无限,无尽处,贪婪。 AB0009案件发生得太早。 二十年前,全世界所有发生污染事件的国家,都对此认知不足,还处于对新事物的摸索和尝试认知阶段,如稚儿蹒跚学步,依旧停留在野蛮粗犷的处理模式中,尚未形成完善的体系,和如今已经成系统的污染应对处理模式,不可同日而语。 而AB0009案件,就像落在所有调查官心上的一击重锤。 那场灾难,从A国某个人烟稀少的小镇而起,经历长达一年时间的潜伏,传播,吞噬,最终蔓延到整个州市。 被影响人数高达三百万,死亡以及失踪人数四万多,为此而殉职的A国调查官、警察、士兵以及当地民间集结的童子军互助队成员,高达一万余人。 在影响类案件的历史中,留下尤为惨烈的一笔。 几乎是以人命去填,经过一年多时间,才勉强扑灭了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火”。 但即便如此,当年被影响的人们,也不得不面临后续长达二十年的持续微污染折磨,像不死的癌症,不会致命,却也令人被折磨到绝望,失去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有的人不堪其苦,选择自杀。 他们,在融化。 进程极缓慢,每一天,每一年,一 点点的在失去人类的形状,五官坍塌,和皮肤粘连相融,五根手指粘合成一团,身体畸形。 像高温融化坍塌又冷凝的蜡质小人,变成丑陋的“怪物”,被外界视线惊奇或恐惧的注视,也会被小孩追着砸泥巴尖叫是恶魔。 饱受身体和精神双重的折磨。 也是从那一次之后,因为过大的影响范围带来经验,期间错误的指挥和决定被当做反面教材有迹可循,调查官们才开始对影响类案件逐步确立了应对机制。 正如刚进调查局时,罗溟对祈行夜所说:每一条规则背后,都是一条血淋淋的生命。 而因为AB0009案件波及广泛,涉及到的所有人难以被全部管控,彻底清除污染粒子,因此,时至今日,偶尔仍旧能在当时缝隙的附近地区,检测到与当时一致的粒子。 也会有漏网之鱼,继续在A国各地时不时出现。 “负责国际事务的外交长官,因AB0009事件,多次向A国进行抗议和严厉制裁,要求A国对该影响案负责到底,与诸国共享资料。最终使得该粒子被列入我国海关检测范围,从A国入境的所有人或物,必须要确保不会携带该粒子入境导致污染入侵。” 商南明:“当然,就连检测该指标的海关自己,也不会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进行。 可曾经出现在AB0009的粒子,还是出现在了国内,就在这个殡仪馆中,影响了当时在殡仪馆的所有人。 商南明无声的叹了口气。 “等科研院证实两种粒子之间的关联性之后,就可以证明CC2777并非独立案件,而是AB0009的后续关联事件。等我们找到源头后,此案后续会移交负责国际案件的5队。” 商南明淡淡道:“我们只负责一线现场和国内部分。至于其他的,只需要听取5队的报告就好。” 祈行夜狗狗眼满是泪光:“QAQ” 察觉到不对一转眸的商南明:“…………” “怎么?”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商大官人,这可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啊!” 祈行夜痛心疾首:“你怎么舍得把它扔给别人?你就不想亲自见证它的成长和结果吗?” 商南明面无表情:“呵,不想。” 祈行夜:“……铁石心肠!冷酷无情!虎毒不食子!” 商南明漠然:“哦。” 要是负责的每一起案件都是调查官的“孩子”,那调查局人人都是爹,尤其是林不之……以及他。 取到微粒,并大致判断出它的属性后,被商南明虎毒食子行为伤透了心的祈行夜,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就要往外冲。 “商南明!今日我就要跳进这炼丹炉里,让你只要看到炼丹炉就想起我,痛不欲生!” 商南明冷漠:“我为什么要来看焚尸炉?” “少看点影视作品,祈侦探,你以为自己是孙悟空?” 祈行夜:“……你没有娱乐生活吗?你才是孙悟空!还要烧七七四十九天是吧?我这叫断情绝爱仙侠剧!” 商南明:“哦。” 他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那你继续跳,我不打扰你了。” 祈行夜:“…………” 说话间,半晌不见祈行夜出来的徒弟,也颤颤巍巍挪到炼丹炉……焚尸炉外面,担忧又害怕的向里面望去:“祈老板,祈老板?” “你在里面吗?还活着吗?” 祈行夜:“活着炼丹呢!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来找我!” 徒弟大惊:“啊???” 本想要负责此案到底,瞬间见识下源头案件却被拒绝的祈行夜,气鼓鼓的 从焚尸炉里出来,还故意狠狠踹了商南明小腿一脚。 “诶呀,商长官不疼吧?” 祈行夜笑眯眯:“不好意思啊,我伤心欲绝,没站稳。” 他甚至作势要去关焚尸炉的门:“诶呀,手怎么突然没力气了,就往旁边歪呢?” 商南明:“…………” 他从焚尸炉里出来,微不可察的叹气。 现在倒不是祈行夜愧疚的那时候了。 祈行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秒钟变脸翻脸如翻书。 “你的级别权限在那里。” 商南明抚平身上制服的皱褶,淡淡道:“你可以自己去查。有需要,也可以问枫映堂。” 本以为没希望,结果峰回路转的祈行夜:“哦哦哦!商长官你是全世界最帅的长官!” 商南明:“谢谢,不用。你少看点西游记。” 祈行夜:“啧。” 他将两人走散后发生的事简要告知了商南明,尤其是有关于许文静的事,包括大洋科技和那个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实验室。 商南明一一记下:“等回去之后,我会查查大洋科技。” 祈行夜倒不担心这个,他环顾一周,却没看到明荔枝身影。 “?” 祈行夜疑惑:“荔枝呢?他没和你在一起,还是你没有找到他?” 商南明也向周围看去,慢慢皱起了眉头。 和祈行夜汇合时,倒把明荔枝忘了。 “我捡到了明荔枝。” 他道:“他和我同行,应该就在这附近。” 但焚化间内,安安静静,除了一个尚且状况外的徒弟,再无其他人影。 祈行夜大怒:“我的荔枝啊啊啊!商南明你要是搞丢了我的荔枝,我……” “砰!” 一声重重的敲击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祈行夜的话语。 祈行夜立刻收声,警惕向旁边看去,用口型无声问:你听见了吗? 似乎是安静回应了那敲击声,很快,又有敲击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急促,却越来越小,像是发出声音的人逐渐失去了力气。 祈行夜环顾四周,快速找到了声音来源——正是焚尸炉。 另一个焚尸炉! 他大惊:“卧槽,该不会是荔枝吧!” 祈行夜赶紧冲过去打开焚尸炉的大门。 商南明却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向祈行夜,以及他身后的焚尸炉。 他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 门一打开,一个浑身黑漆漆的身影就立刻扑了出来,直冲祈行夜。 祈行夜吓了一跳,但出于肌肉记忆的熟悉,还是张开双臂迎接。 商南明皱眉,手指微微下陷,已经将要扣动扳机—— “呜哇!” 那一团黑猛地张大嘴,开始哭哭啼啼的嚎:“老板,老板啊!” 一团黑里,就看到一口白牙。 商南明眉头微松,放下武器。 祈行夜大惊失色:“荔枝?卧槽你怎么这么黑了,你都经历了什么?” 明荔枝伤心欲绝,在祈行夜怀里大哭抹眼泪:“呜呜呜!下次我再也不想跟着商长官了,太恐怖了,这一路上就在半空中飞了,感觉像在鬼屋里太空探险!” “最后还探进了焚尸炉!” 商南明和祈行夜分开之后,并没有急着去寻找其他人,而是在收拾试图袭击他的污染物。 所有死去的尸体,甚至是死者家属和殡仪馆工作人员,所有“人”都在向他进攻,杀死一批,又会摇摇晃晃 重新站起来,没有止境。 商南明不像祈行夜那样不被污染的体质,他仍旧需要依靠防护服来防止被污染,有限的防护时间中,但求速战速决。 而明荔枝,就是在尸体群中找到的。 商南明看到他时,他已经是微污染状态,像喝醉之后迷迷糊糊的状态,被尸体环绕架着走,眼看着就要被其他污染物包围,明荔枝却还是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傻乎乎的。 还在说着醉话。 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可怜巴巴的喊“老板!烤肠给我留一口,就一口”。 商南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明荔枝提起祈行夜时,伸手去救了他,塞了一支阻断剂过去。 污染系数归零,明荔枝人也清醒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就在鬼门关内外游了一圈,全靠祈行夜这个场外救援拉他回人间。 但接下来和商南明的路程,也没有让明荔枝舒服到哪去,想撞撞脑袋一头昏死过去的想法挥之不去。 ——虽然祈行夜偶尔也会扛着他在委托案件现场狂奔,但最起码还会顾虑一下他是个活人,考虑他的感受。 至于商南明,那根本就是在拽着一个麻袋的架势!就没把他让活人看啊! 商南明和祈行夜分开多久,明荔枝就遭了多久的罪。 他惊恐的意识到,商南明本身果然是符合他最初的恐惧的!只是因为之前他见到商南明时,身边总有祈行夜,所以商南明才有所收敛。 当祈行夜不在身边时,商南明的耐心和微不可察的温柔,也消失殆尽,只剩冰冷理智。 对明荔枝……嗬嗬,耐心?耐心个鬼。 明荔枝眼含热泪:我家侦探社的女鬼姐姐为了吓我,都比商长官更耐心。 “老板!老板我好想你啊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荔枝抱着祈行夜嚎叫:“我不想再和老板分开了!我们就是牛郎织女……” 他嚎到一半,忽然抖了抖,浑身发冷,像有死亡视线向他冰冷看来,求生本能让他硬生生将没有说完的话又咽了下去。 明荔枝惊恐抬头,就看到在不远处,商南明注视着他,眼神平静。 他:啊啊啊商长官杀人啦!! 祈行夜正安慰着明荔枝不住点头,却忽然发现自己怀里这倒霉孩子哭得开始一抽一抽的,但就是没声音。 祈行夜:“?” 他纳闷抬头:“完了,荔枝该不会被吓傻了吧?商南明!” 商南明漠然回望:“这不是还活着吗。” 活着就行。 对明荔枝,不必有其他更多要求。 明荔枝:“QAQ。” “咦?小明?” 徒弟却疑惑凑近过来,将信将疑的看向明荔枝,几番确认后,才惊喜又不可置信:“明哥!你怎么在这?” 明荔枝抬头:“嗯?哦哦哦!你是李龟龟的徒弟来着,怪不得你在这。” 祈行夜:“?你们认识?” 有明荔枝在旁边,徒弟明显放松了不少,像找到了小伙伴一般亲切。 因为明荔枝经常要跑腿买东西,还要去各个邻居家取热情邻居们准备的小菜,因此没少从街头走过,一来二去,也就和李龟龟的几个徒弟熟悉了起来,几个人没事就蹲在一起嘀嘀咕咕。 李龟龟在前面张口这位客官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几人就蹲后面榕树下看蚂蚁搬家。 只不过李龟龟的徒弟明显比明荔枝要心大太多,他至今都不知道明荔枝是在侦探社兼职,还以为他是住在附近的居民。 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明哥你在这。” 徒弟:“没想到连辣条都没吃过的傻子,竟然是和祈老板一家侦探社的。” 明荔枝:“你说谁是傻子!我呸!” 他挂在祈行夜臂弯间,努力蹬腿去踹徒弟却踹不到,活像愤怒的柯基。 祈行夜:“…………” 他默默松开手。 明荔枝大惊:“老板你怎么不拦着我,快拽着我啊!” 万一真打起来打不过,不就丢人了? 祈行夜:“嗬嗬,我就爱看你打不过的戏码。” 明荔枝:“QAQ。” 这倒霉的小傻子其实比商南明醒来的还早,但一看自己在黑漆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四面八方还狭小有壁,像被活埋了的棺材里,他顿时就慌了神,到处摸想要找出口,但以失败告终。 然后他又想起祈行夜对他说的,越是慌张,氧气流失越多,死得越快,于是这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焚尸炉里安静又慌乱的试图假装自己是祈行夜,从祈行夜的角度去寻找生路。 当然,又失败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明荔枝听到了外面祈行夜和商南明交谈的声音,就赶紧疯狂撞击炉膛内壁求救。 人是救出来了,但又饿又疼,还蹭了一身黑灰。 好好的明荔枝·豆·公主,活像刚从山里挖煤回来。 等找到明荔枝的欣喜平息之后,祈行夜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衣服上印着的一张黑乎乎人形。 ……明荔枝把自己身上的炉膛黑灰,全都蹭在了祈行夜的大衣衬衫上,在米色大衣上如此显眼。 祈行夜默默抬头,看着对面正狼吞虎咽又把阻断剂对管吹豪饮的明荔枝,努力克制自己打人的冲动。 “世上只有老板好,没有老板像根草。” 明荔枝感动哽咽:“我爱老板一辈子!” 就算他被商南明威胁,被埋在焚尸炉里,他也要发出嘶吼——老板最棒! 祈行夜:………… 他欣慰点头,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放下去:算了,荔枝只是个傻子,他懂什么呢?又不是故意的——回头就让明荔枝这倒霉孩子给他买一车,不,一商场衣服! 明荔枝和徒弟缩在一起嘀嘀咕咕,活像刚逃难出来的难兄难弟,说起自己的凄惨遭遇,听得对方泪水涟涟。 像两只脑袋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小兔子。 祈行夜:“……揍这种,会让我有种在欺负傻子的负罪感,甚至还想给他们买两斤瓜子。” 商南明唇角勾了勾。 在祈行夜向他看来时,已经重新正色:“许文静,恐怕不是污染源。” 祈行夜皱眉:“为什么?关联案件的缘故吗?” 商南明点点头:“对污染源的判定条件之一,就是最先接触缝隙的存在。但CC2777的缝隙,其实是二十年前AB0009的缝隙,这一次的污染案中,并无缝隙,也没有污染源。” “只有一个污染路径的源头。” ——大洋科技,实验组。 不论是许文静,为他送葬的组员们,还是传言中十四年来不断死去的实验室人员,恐怕都是因为被污染。 可问题在于:尸体去了哪里? 污染物无法被彻底杀死。 就像许文静,他想要追寻死亡,相近了办法捣碎自己的心脏又跳楼,最后却仍旧在焚尸炉中“复活”。 在他之前,十四年间的所有死亡人员,也会和他是一样的遭遇。 但为什么对外界从没有走漏风声?是谁在秘密处理那些尸体?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使得殡仪馆发生异样的,是许文静。” 祈行夜心脏沉重:“他不是污染源,但是,是本次污染的源头,如果殡仪馆内有死亡,那所有的受害者……都要归结于许文静。” 即便许文静并无伤害他人的想法。 但伤害的事实已经造成。 可如果不是许文静一心求死,他的组员们出于对他的爱戴而按照遗嘱,将他送来殡仪馆火化,这起隐匿了十四年的长期污染案,也不会被李龟龟恰好捅到祈行夜眼前,被调查局获知并处理。 祈行夜闭了闭眼,轻叹一声。 再睁眼时,已经不见刚才思绪。 “许文静和他的组员在一起,所有的。” 他道:“恐怕,还不仅是他们。商长官,你不觉得,现在殡仪馆安静得过分吗?” 太安静了。 对于以吞噬为本能的污染物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温驯安静。 除非…… 祈行夜声线低沉:“所有尸体,都被卷入了污染融合物。” “他们在成长,开始新一轮的异化。” 尸体复活,只是第一轮个体异化。 而紧接着,就是第二轮,所有污染物融合成一处,组成共同的集体,不再分彼此。 就像祈行夜看到的那个接走许文静的血色巨蟒。 在他面前,送葬人变成血蛇,又融合成巨蟒,硬得劈碎了他三把刀也没能击退,反而要躲到火化区来。 祈行夜:“你之前说的那起AB0009案件,威胁力是指数型爆炸式增长吗?” 商南明点头:“潜伏一年,影响十八具尸体,爆发三个月,迅速增殖为三百万。” 祈行夜笃定:“那这次案件很有可能也是一样的规律,人数,人数越多,带来的变异和增殖越多。” 恐怕,那巨蟒吞噬了所有尸体之后,会越发强壮难以应对。 祈行夜俊容严肃:“要在它最终冲出殡仪馆,离开巢穴威胁周边地区之前,杀死它。” 两人迅速清点好剩余的武器,检查弹药装备,简单补充了营养剂。 商南明主要使用热武器,冷兵器只是为了在所有子弹消耗殆尽后托底,便将他的几把长刀都给了冷兵器损耗严重的祈行夜。 而祈行夜则将防护服给了商南明。 他不惧怕污染,比起自己防备,还不如让搭档多活几天。 明荔枝和徒弟深知自己只是个包袱,因此乖乖呆在一边,听指挥让做什么做什么,做个移动的“马”,带着证物和干粮。 祈行夜收拾好所有装备,重新准备妥当,准备出发寻找污染物集合。 在踏出焚烧间之前,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商南明。 “商长官,如果我们失败,怎么办?” 祈行夜笑着道:“有可能死在这里哦。” “要不干脆就一起殉情吧。” 商南明眉眼无波:“你不会死。”:,,. 章节目录 第86章 焚化间外,早已经变了天地。 祈行夜刚一踏出等候大厅,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周身温度的变化。 冷。 身处冰窖。 就连焚化间外面的四处墙壁也都结了冰霜,一直蔓延到天花板,像冰封的世界。 不允许活人存活,是死尸的狂欢场。 但有了商南明在身边,就算要拽着李龟龟徒弟这个小包袱,祈行夜也轻快许多,并肩而行的搭档带来安心感,就连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二十年前那起影响案,既然被称作衔尾蛇……头吞尾,循环,也是贪婪。” 祈行夜微微歪头,轻笑着看向身侧的商南明:“商长官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吗?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A国调查局说它是衔尾蛇,取的是那一重意义?” 循环? 还是……贪婪? 商南明唇边闪过一瞬间的笑意。 为祈行夜的敏锐。 只是一个外号,就已经猜到污染效果了吗? “取,贪婪之意。” 商南明沉声道:“任何身处污染范围内的人或物,都会被吸引至同一处。” 像不可违抗的磁石。 就算沾染了污染粒子,只是处于E级最低微污染阶段,并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污染物,只要及时阻断就可恢复正常,更别提堕化。但就是这样,在AB0009衔尾蛇中,仍旧会被污染源头吸引。 如滚雪球,越滚越大。 最后壮大到不可抵御的地步。 二十年前的那起案件之所以会呈现指数式爆发的伤亡情况,正是因为如此。 商南明寥寥几语,祈行夜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在明确了污染效果后,他微蹙的眉头重新舒展,笑着向商南明扬了扬眉:“商长官,队里的预算还够用吗?” 商南明刚下意识想要点头,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想做什么?” 祈行夜笑得意味深长:“谁会嫌弃钱多呢?反正机动1队上下五百多张嘴要吃饭,做家长的,怎么能不多为粮草做打算?” “怎么样,商长官,有没有兴趣玩票更大的?” 商南明唇角微勾:“比如。” 祈行夜笑得人畜无害:“比如,向罪魁祸首要赔偿。” “我这个人啊,穷,最心疼钱了,自家的钱怎么舍得花呢?但是别人的就不一样了。” 他笑眯眯道:“既然CC2777案件是AB0009的延伸案件,那所有任务中的消耗,都应该A国调查局来出才对吧?”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张底牌。” ——CC2777的胜利。 祈行夜早就从枫映堂那里打听过了外交长官的负责范围,也听说过国际事务的艰难。 国内调查局愿意友好向世界共享污染事件的资料,分享国内经验。但是国际上尤其是以A国为首的一些国家,却并不想要互利共赢,团结互助。 这就使得外交长官的工作尤为艰难。 祈行夜再如何从外表看总是一副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但真正熟悉他的人却都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有仇必报,绝不肯在这一方面吃亏的性格。 惹了他,很难全身而退。 外交长官有自己的考量,有时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好脾气”。 祈行夜却不同。 他“睚眦必报”,并且,很乐意帮同僚们一个忙。 比如,送到面前的现成借口。 只要CC2777被圆满解决,带走发现的微粒甚至是“衔尾蛇”已经成型的巨蟒,得到足够的案件 信息。那延伸案件的情况,也可以反哺到初始案件上。 衔尾蛇至今没能被彻底解决,A国调查局为此焦头烂额,他们会想要CC2777案件的资料的。 ——当然,要花费高昂代价。 比如钱,机密档案,技术资料,或是其他任何国内调查局需要的事物。 祈行夜还没有做慈善圣人的兴趣。 一线外勤的卓越表现,永远都是外交长官最大的底牌。 “多有趣啊,何乐而不为。” 祈行夜笑眯眯道:“正好过年了,A国不来给我们拜拜年,包几个红包吗?那多说不过去。”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笑意。 “嗯。” 不小心旁听了几句的明荔枝惊恐:幸好我不是老板的敌人,不然就算再有钱也都会被老板坑走的吧! 祈行夜笑眯眯:这倒霉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那叫帮助钱使用在正确的地方。这么一看,我还是正义大使呢~ 有了目标之后,祈行夜动力更足,整个人都仿佛在熊熊燃烧。 那是可怕的污染物吗? 不,那根本就是行走的钱!是他的亲亲小可爱~^3^ 打定主意,祈行夜愉快的吹了声口哨,不再像之前一样尽可能无声息行动,反而毫不在意声音与否,甚至还口哨哼着歌,断断续续的回荡在诺大的殡仪馆中,恨不得现在立刻招来污染物和巨蟒。 殡仪馆一如祈行夜之前所见的那样死寂冰冷,但是因为商南明在身边,他的心态和应对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永远有人在身后支撑他所有举动的信任感。 祈行夜长刀在手,漫不经心的耍着刀花,视线笑眯眯环顾周围,磁性低沉的声线带笑:“是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吗?” “猜猜看,你在哪~” “哼,哼~我亲爱的小钱钱~你躲在哪,猜猜看~猜中就……杀掉你。” 断断续续的曲调空旷回响,在殡仪馆内一圈圈荡开,更添寂寥悠远之感,虚无缥缈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而随着歌声……水滴声,悄悄响起。 滴,答。 滴,答…… 水滴顺着墙角砸落在地面,水流从瓷砖上蜿蜒流淌而下。 很快,那本来清澈没有颜色的水流,逐渐染上了红色,从浅红,一直到深红。 像血。 汩汩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泊,红得发黑。 本来清澈的血水开始变得粘稠,难以流动,像粘液,小小水潭中央形成漩涡,所有血液都向最中间旋转着被吸引而去,如龙吸水,一场风暴将要在无人的角落里成形。 咕嘟,咕嘟…… 血水表面泛起浓稠泡沫,堆积在边缘处,破裂又融合,产生新的血沫。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血泊中逐渐成形,一条条向外延伸,顺着瓷砖之间的缝隙缓慢游动,像血红色的蚯蚓。 但它并没有停止胀大。 血液源源不断的从血泊处供给向蚯蚓,使得其越发拉长,粗壮,最前面的脸也被血液撑得圆滚滚五官被纵横撕扯,拉长成诡异的模样。 那已经很难被称为蚯蚓的体型了。 更像是,蛇。 蛇头上的,却是一张张人脸。 无神而僵直的五官被拉扯变形,浑浊的眼珠不见瞳孔,只有一片青灰的眼白,没有着落点的落在远处的黑暗里。 从遥远处传来的曲调,是这一片昏暗中,唯一可以锁定的目标。 一条条血蛇从血泊中成形,齐齐对准曲调传来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即,血蛇沿着地面,墙壁,天花板, 甚至是墙壁后面的瓷砖与混凝土间隙中游走,缓慢向声音来源处进发。 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身躯也随之壮大,很快就超过了寻常能看到的蛇身体型。 整个无人可见的黑暗中,殡仪馆都在流血,形成的血泊中诞生出越来越多的血蛇。 它们隐没于地面,藏身于砖瓦缝隙,与黑暗和建筑融为一体,除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声音外,再没有任何可以判断它们存在的依据。 血蛇彼此纵横交织,密密麻麻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整个殡仪馆都从外到内锁进其中,不得出入,与外界彻底隔绝。 祈行夜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停顿下脚步,微微侧首,站在二楼高台,居高临下向中庭望去。 中庭的一排排告别仪式长椅上,无声坐着身着黑衣的人。 那人一身黑色,低垂着头,手拿白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无法被辨认出来。 就连脸,也无法被看清。 或者……那张沉入黑暗的脸上,到底有没有五官。 祈行夜挑眉,懒洋洋斜倚在栏杆上:“哟,哥们儿,在这看风景呢?” “大半夜睡不着觉,殡仪馆果然是乘凉的好去处。” 他长腿一迈踏上栏杆,随即如飞鸟投林般,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风吹起他的发丝,露出俊美的五官,眸光雪亮如长刀划过。 “只是一个人,是不是未免寂寞?” 祈行夜落在地面的瞬间微微屈膝卸力,随即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向那人:“我来送你一程,怎么样!” 话音未落,长刀已至,横扫出一片刀光。 那人头颅应声斩落。 “咚,咚……” 跌落地面,骨碌碌滚动,一直撞到祈行夜的脚边。 他低头,却在看清那张脸时,眯了眯眼眸。 李龟龟的脸。 是熟人。 但有过冷冻间经历的祈行夜已经不再相信眼前的影像,完全放开了自身限制,意识下沉,将指挥权移交给了直觉。 无法判断是虚假的幻影还是现实? 那就干脆不判断! 眼睛欺骗,就舍弃眼睛,大脑无助,就扔掉大脑。 不必有任何迷茫,灵魂的直觉会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祈行夜毫不犹豫抬脚,用力,李龟龟的头颅就在他脚下不堪重负的碎裂,那张脸逐渐被破坏而模糊。 与此同时,还留在长椅上的身躯,也立刻失去了原本的人形,外壳破裂,内里的污血碎肉轰然垮塌,肉块噼里啪啦坠落,发黑的腥臭血液流淌满地。 那血液沿着瓷砖缝隙蔓延,像一条条血蛇,指向祈行夜的方向。 祈行夜眼角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了身边的异常。 ……就在视野边缘,竟然凭空多出了一双脚。 不,不是一双。 而是整整齐齐的一排,像工厂流水线生产出的工艺品,横平竖直,齐齐一条线过去一个挡一个,乍一看就如只有一个而已。 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僵了僵,缓缓抬眸看去。 随即猛地屏住了呼吸。 是人。 一排排的人。 不知何时,本来还空荡荡的长椅上,竟然整齐坐满了人,没有留下一个空位。 他们像是没有自己思维的纸扎人一般,面色青白僵硬,五官勾画粗糙,两腮上重重打着鲜艳两团红腮红,无论男女老少都嘴唇殷红如血,一双眼球黑白分明,就连眼眶,都像是被人随意用黑色马克笔画出的菱形。 像人,但又绝对不是人。 细微的冲突使得眼睛和 大脑产生矛盾,疯狂向人体本身示警危险,要求逃跑。 那一个个人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就连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端庄肃穆,仿佛他们真的是来为某人送行告别。 可祈行夜,却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从那一张张面容上,辨认出了他们每个人的身份。 正是那些死者家属,死者,殡仪馆人员,附近村民…… 被污染巢穴囊括在内的所有人。 就在祈行夜意识到他们身份的瞬间,这些人也似有所感,刚刚还没有反应的木头人般立刻缓缓转头,无数道视线整齐划一的齐齐看向祈行夜。 视线交织成点,冰冷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祈行夜却勾唇,忽然扬声:“商南明!来干活了!” 一道修长身影随即出现在二楼高台的栏杆后,在现身的瞬间,枪械已然开火,如流星雨般倾斜而下,子弹射向祈行夜周围一圈的人们,火光照亮黑暗。 先下手为强! 几乎是与开火同一时间,祈行夜也默契的迅速出击,压低身躯猛然向前疾驰,长刀在身侧交叉飞舞,锋利的刀片就像绞肉机一般迅速切割任何经过的事物,所有嗅闻到活人气味而想要靠近祈行夜的“人”,都很快就化作了刀下碎肉,在枪口猛烈火力之下爆炸开来,污血残肢纷飞。 直到祈行夜在长椅末尾停下,他转过身,背对挑高肃穆的黄铜大门,随手甩掉刀刃上坠挂着的血肉,笑吟吟欣赏自己的战场。 横尸满地。 到处都涂抹着血肉。 这二三百人,竟无一人能近得了祈行夜的身。 此时,更是无一人再或站或坐。全部化作了地面上狼藉交融的碎肉尸块。 祈行夜吹了声口哨,眉眼含笑的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商南明,与他遥遥对视,吊儿郎当的抬手行了个不规整的礼。 “商长官,干得漂亮!” 他也不着急离开,反而趁着这时候迅速重新整理战备,将卷了刃断裂的刀随手折断丢弃,换上新的长刀。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伸了个懒腰,抻抻筋骨。 商南明眉眼无波,单手快速换弹夹,眼都没眨一下,就已经重新将刚刚清空的枪械填满,再次指向楼下中庭。 祈行夜,始终在他的瞄准镜中。 任何进入瞄准镜边缘想要靠近祈行夜的东西,都会被他快速一击毙命。 旁边的李龟龟徒弟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连两秒钟都没有,等他仔细看去时,商南明已经重新恢复了先前的瞄准姿势。 徒弟惊恐:“!!!” 这,这祈老板和他的朋友们到底都是什么人呐!怎么还能有枪?? 明荔枝眼疾手快将被惊得本能想跑的徒弟拽回来,一把按在地面上,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用体重压住对方,不让对方有再挣扎的余地。 徒弟伸手蹬腿,像搁浅的乌龟一样乱挥舞:“放我呜呜呜……” 明荔枝一把捂住徒弟的嘴巴,压低声音警告:“你可千万别动了,你以为现在看护着你的还是我们老板吗?” “你要是碍了商长官的事,他绝对会为了局势而一枪崩了你。” 明荔枝:为什么会有如此蠢笨的小伙伴!也不看看这是能挣扎添乱的时候吗! 这些年跟着祈行夜到处跑委托案现场,毫无战斗力的明荔枝摸索出一条生存法则,就是——抱紧你的靠山,并且永远不要妨碍他。 只要够乖,就能活下来。 为了保住徒弟一条小命,明荔枝觉得自己用出了此生所有的力气。 徒弟疯狂翻白眼,扒拉明荔枝的手掌:快松手!我不跑了还不行吗,不然不等别人杀了我,你就先捂死我了! 商南明早就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漠然向这边瞥来一眼。 明荔枝立刻求生本能的挤出一脸笑意,讨好的向商南明点头示意:我乖!我们都超乖!绝不给大佬们拖后腿! 商南明平静收回视线。 楼下中庭的满地碎肉血浆,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 本来在抻懒腰的祈行夜立刻眼前一亮:“哦哦!果然,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 衔尾蛇。 贪婪吞噬所有能见到的生命体。 不论是人,动物,昆虫,植物……任何还活着,拥有生机的存在,都会被污染最中心的源头所吸引,就算并非自愿,也会像磁石一样,根本无法逃脱吸力,成为庞大污染集合体的一员。 可祈行夜之前看到的血蛇,却并非单独存在,很难看到血蛇单独行动,往往是所有人死亡后的血肉融合。 而他在冷冻间时,也是第一次因为不了解这次案件的污染特性而差点踩进陷阱,完全是凭借着武力强行突破。 因此,祈行夜有了猜测:先杀死所有污染物,毁掉它们的个体,才能逼出最终的融合体。 恐怕二十年前那起影响类污染案,也是因此而造成了更多伤亡。 越是慌张的想要杀死污染物,越会加快融合体的出现,从而落进了自己个人根本无从对抗的绝望境地,最后死亡,污染,融合。 只是与现在不同的是,祈行夜要的,就是融合体的出现。 瞎说,这哪是污染物?这分明就是他金光闪闪的钱呢~ 就在祈行夜眼前,所有散落的尸块碎肉,开始向同一个中心蠕动,粘合,越来越大。 他不仅不阻止,反而欢快的哼着歌,兴味十足的拍手等待着融合体的最终成型。 那血色的一团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十几米挑高的大厅已经逐渐无法盛装它巨大的体积,天花板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声音,石块顺着裂缝纷纷砸落下来,发出巨响。 祈行夜耳朵动了动,敏捷听声避过,眼带赞叹的注视着那一团血肉中逐渐出现了纹路,黑红之间明暗交界。 那不再是完整一团的血肉,而是分成了一条条的蛇身,从融合体,重新变作血蛇个体。 无数血蛇在蠕动,翻涌,彼此之间缠绕,发出黏腻声音。 每一条血蛇的蛇头,顶着的都是死人青白僵硬的脸。 灰败的脸上五官僵硬,失去控制力的半张着嘴巴,一双双浑浊眼珠在血团中时隐时现,却都死死盯着祈行夜的方向,仇恨而冰冷的死寂。 像是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祈行夜,生生拽入污染之中。 祈行夜悠闲摊手:“谢邀,但恐怕不行,你再热情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轻笑着歪了歪头,声线磁性:“谁让我,是不会被污染的体质呢。” 比敌人更愤怒的是什么? 是笑嘻嘻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的敌人。 血蛇被激怒,更快速的彼此缠绕,张开大嘴吞噬掉自己的尾巴,打成一个个死结又紧紧缠绕勒紧,所有血蛇之间再无任何缝隙,就连空气都无法进入。 然后,蛇皮崩碎,血肉交融。 外壳重新由所有血蛇的蛇头组成,化作一片片鳞片,将逐渐从血色中出现的巨蟒武装起来。 天花板悲鸣着,终于在一声巨响中,轰然碎裂。 巨蟒冲出房顶,庞大的身躯继续迅速挤压周围的空间,直到殡仪馆的建筑再也不能承装它的巨大,四周墙壁都开始吱嘎作响,岌岌可危。 那巨大的怪物猛然摆尾,更是将商南明本来站立的二楼高台硬生生从中间劈碎。 似乎坏心的故意要杀死商南 明,更让祈行夜慌乱救人失去冷静。 可惜,商南明眼疾手快,早在巨蟒开始摆动身躯的时候就猜测到了它的意图,提前预判,拎着明荔枝和徒弟的后脖领迅速跃身向上,另一手攀住房梁借力将自己甩向上空,敏捷躲避开了巨蟒的攻击,让自己的行动轨迹彻底因违背常态惯性,而消失在巨蟒视野中。 反而稳稳踩在了房顶上,重新占据了制高点。 祈行夜更是闻声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收回视线。 他反而还流里流气的吹了声口哨,抱怨道:“你能不能行啊哥们儿,这么慢?” “多摇点人啊兄弟,你就找这么几个,够谁打的?” 祈行夜嫌弃:“你是在看不起我吗?还是你一共就这么点?” 作为融合体的巨蟒就算失去人的理智,无法理解祈行夜在说什么,却也能听懂他的语气,顿时愤怒到发狂,狠狠一摆尾砸向祈行夜。 就在那一刹那,一直都笑嘻嘻没个正型的祈行夜猛然严肃,沉下的眉眼失去笑意,锋利得像瞬间出鞘的刀。 他跃身而起,踩住巨蟒的尾巴随之而上,依靠着鳞片上的骷髅头作为落脚点,快速攀岩猛冲向巨蟒头颅。 在巨蟒全然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直击巨蟒硕大眼球。 巨蟒惊愕,没想到祈行夜不仅不惧反而主动出击,它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想要向后躲避,但时间差一旦拉开就难以再追赶。 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刀尖越来越靠近自己的眼球,越来越近,然后—— “噗呲!” 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祈行夜却没有停下攻势,而是顺势继续向前,两把长刀生生捣碎了眼球,为自己开拓出了一条直通向巨蟒内部的路。 巨蟒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祈行夜已经猛地一头扎进它体内,顺着血肉游走,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巨蟒惊愕,在短暂的愣神后终于被疼痛唤回神智,愤怒嘶吼。 大地在颤抖。 整个被污染占据而形成巢穴的殡仪馆,在迅速发生变化。 建筑物轰然倒塌,露出它真实的模样。 没有砖石钢筋,只有一根根白惨惨骨骼,一具具骸骨彼此支撑搭建成了殡仪馆的建筑模样,每一道墙壁,根本都是由死尸本身组成,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死亡。。 墙皮剥落,瓷砖碎裂,障眼法消失,虚幻和现实彻底分割开来。 留在巨蟒外的商南明等人,终于看清了污染巢穴内的模样。 尸山血海。 大地化作翻涌的血海,一张张脸在水波下起伏,潮起又潮落。 那些脸孔定格在死亡的最后瞬间,死不瞑目的绝望和哀求,似乎还在血海之下试图伸出手,求外面的人救救自己。 而他们一直所在的殡仪馆……根本,就是在尸体之间行走。 那些失踪的人们,究竟去了哪里? 恐怕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尸体一直就在这里,在他们的身边。 是墙壁,是地面,是天花板。 当他们从建筑物中走过,惴惴不安警惕着黑暗中的袭击,防备尸体的出现时,殊不知,一双双死寂无神的眼珠,一直都在盯着他们。 黑暗里,没有声息。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冷意顺着皮肤慢慢向上攀爬蔓延,汗毛直立,令人心生出无限后怕之意。 如果他们不小心触摸到了墙壁,依靠在墙壁上,坐在地面上……是不是,根本就是和尸体毫无间隙的接触?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在没有防备的每一刻,都有可能被尸体抓住,一转头,就是与尸体脸贴脸。 为什么会那样冷?像身处停尸间。 并不是因为温度。而是因为,那是尸体的冷冰。 墙壁和瓷砖很冷,冷的却是尸体。 徒弟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惊恐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抬手颤巍巍的指向自己脚下踩着的尸体,一低头,却正好与一双青白浑浊的眼珠对视。 徒弟再也忍不住,终于胃袋里翻江倒海,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呕!!” 明荔枝的脸色也不好看。 但他很显然清楚求生之道。 现在身边看顾着他们的不是自家老板,而是商南明,不会纵容和心疼,哭泣也换不来安慰,反而会推向死亡。 明荔枝硬生生憋回去了自己的恶心和不安,强作镇定, 商南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身边两人,任由天地震动,巢穴从伪装中浮现,却依旧始终注视着巨蟒。 祈行夜,在那里。 眼睛对很多存在都是脆弱无法武装的弱点,巨蟒也不例外。 祈行夜的攻击正中要害,巨蟒吃痛,疯狂撞击山体,翻滚着怒吼,想要生生将祈行夜绞死在体内。 但祈行夜却觉眼前徒然一红,坠入了血肉之海中,沿着每一道力与力之间的缝隙游走向前,顺着空气越发稀薄之处前行。 恐怕在所有调查官中,敢如此深入污染物深处的,只有体质特殊不受污染的祈行夜了。 在污染计数器因为数值均衡而失去示警效果的现在,他完全将自己作为人体计数器在使用。他无法被污染,也就意味着空气中污染粒子越浓郁,他所能获得的氧气就越少。 而越是空气稀薄处,就说明,那是污染系数更高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污染源头的所在地。 许文静。 以及他的组员们。 祈行夜在血海中仍旧努力寻找大洋科技那些研究员们的身影,知道在巨蟒成形并且近乎完整体的现在,殡仪馆最初污染源头的存在,一定在这里,作为融合体的最核心。 这一切,都起源于许文静的死亡。 许文静被污染而不自知,求死而被焚烧,却反而波及了整个殡仪馆,无意识将殡仪馆所有人污染,堕化成为污染物,而这附近一整片区域,也被那些送葬的组员们变成了巢穴。 祈行夜看得出来,许文静本身的意识,对此一无所知。 他就像是死亡得太过迅速而糊涂,以致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亡的厉鬼,浑浑噩噩飘荡,甚至会向人求助,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鬼。 祈行夜在室外长椅上看到的许文静,是许文静因为自杀行为而残留的最后一缕意识。 然后,被吞噬。 作为污染传播源头的许文静,反而被自己造成的庞大污染物吞噬,成为融合体的一员。 祈行夜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和组员们。 并且,杀死它们。 即便是污染物,也因为污染迭代层级和浓度系数高低而有不同。 而作为源头,许文静无异承担了融合体最关键之处,是力量的“脊骨”。 祈行夜逼出巨蟒,硬是耐心等着它在自己面前膨胀到巨大的地步,就是为了能一举清扫所有污染物。 最好再无遗漏。 任何的逃窜……都有可能继续造成连带污染案件。 祈行夜眼眸坚定,快速在血海中搜寻起许文静等人的“脸”。 血肉太多,像水草一般紧拽住祈行夜的脚踝,试图绊住他不让他离开。眼前也越来越多血色长绳从内壁生长成形,招摇乱舞着挥向他,想要将他困住。 巨蟒虽然慢了几拍,但也出于生死存亡的危机而意识到了祈行夜的意图,焦急想要阻拦他。 祈行夜却早有准备,长刀毫不留情切割开所有“海草”,快刀斩乱麻,根本不给那些血线彻底捕捉到他的机会。 血线从四面八方冲向他,试图将他溺毙于血海之中,却都被他灵巧一蹬腿,如游鱼摆尾般敏捷躲过,并且快速绕着血肉中间的蛇骨绕圈,几圈下来,那些血线不仅没能追上他,反而自己和自己打了结,死死缠绕在蛇骨上,动弹不得。 祈行夜笑眯眯看着这一幕,随即得意的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向前游动。 黏腻液体本就不是人类生存的幻觉,不接触大地也无法提供更多力量,比起空气中,在血海中挥刀时明显阻力增加。 祈行夜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流失,肌肉已经有了疲惫酸痛之感。但他根本没有理会肌肉的抗议,意志力强行压制所有反抗,继续像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般挥舞着长刀。 在这种环境下,冷兵器成了无敌的存在。 祈行夜慢慢发现,那些血线在试图保护某一个方向。 不论有多少污染物冲过来想要杀死他,总有一个方向的污染物一动不动,像一堵墙般,拒绝任何人跨过它看到它身后的东西。 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果然是C级,污染物再难缠,脑子也是笨的。 祈行夜唇边微微勾起笑容,借力一蹬,迅速向那个方向旁边冲去。 本来堵在那里的污染物立刻想要拦截,向旁边微微偏过角度。 祈行夜立刻看准时机,顺着污染物离开原地而松开的那一缕缝隙,猛冲了过去! 污染物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扭头再想追祈行夜时,他却早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果然如他所料。 越过那堵墙后,展现在他眼前的“鳞片”,就属于许文静和那些组员们。 一如之前第一面见到那些送葬人。 他们依旧一袭黑衣裹身,胸前别着大洋科技的徽章,五官平静无波,视线僵直看向前方,像一具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般,悠悠漂浮在血海周围,沉沉浮浮间,血肉从他们面前略过,试图将他们包裹。 而许文静,就“躺”在他们身边。 他一身实验白大褂,胸前同样别着大洋科技的徽章,平静的闭着眼,随波漂浮。 拼命试图逃离的一切,却在死亡的最终,又重新牢牢将他抓住。 许文静和其他人的头颅,全部镶嵌在外壳上,似乎并无自保之力。 祈行夜握紧长刀,屏息靠近。 突然间! 许文静猛地睁开眼,赤红眼珠直直看向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87章 “这都进入多久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浓雾外,身穿黑色制服的调查官焦急踱步,时不时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山野,期待又落寞。 专员小王叹了口气,也难得烦躁,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晋南队长已经带人往山里去查看了,试试能不能找到进入的方法。但据他说,从现场情况来看,十有**是形成了巢穴。” 而一旦形成巢穴,就意味着内外阻断。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调查官最讨厌的情形之一。 可问题是,碰到这一情形的,恰好是特殊长官商南明。 而且只带了搭档祈行夜一起,除他们几人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调查官跟随。 就连专员小王都是祈行夜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才被叫过来的。 他赶到时,早已经不见了祈行夜等人。 只有被遗弃在小路上的车子。 以及不远处揣手蹲在路边的两位老道长。 从老道长那里,专员小王大致得知了之前的事由。包括这起看起来并不起眼,地处偏僻的污染案件,是怎么捅到祈行夜面前,直接上达“天听”的。 “真是……” 小王第一万次叹气,忍不住扭头把自己名片塞给了老道长:“道长,下次您或者您徒弟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麻烦给我打电话行吗?别再给祈侦探打了。” 一个电话,就直接把特殊长官在年终大会前几天拽走,缺席了数场重要会议不说,还至今杳无音信,安危不明。 小王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换商南明出来。 因为特殊长官的无故失踪,调查局内的长官和负责人们,或多或少都将目光转向了这起案件。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商南明,失踪整整三天,至今动向不明。 从祈行夜接到电话前往殡仪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等待他们的人员也从小王一人,到一整支被枫映堂紧急调派过来的小队。 他们沿着殡仪馆所在的山林地毯式搜山,想要寻找商南明和祈行夜的所在,却连殡仪馆都没有看到! 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京郊殡仪馆,竟然就这样从他们眼前蒸发了! 明明卫星定位还能看到商南明两人的终端芯片信号,但任由晋南等人如何在定位处搜查,掘地三尺,上天入地,都没能找到任何有关两人留下的线索。 原本殡仪馆所在的地点,变成了荒芜人烟的田野和空气。 晋南等人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整个通往殡仪馆的山路,全都被雾气笼罩,又被调查官们封锁,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晋南逐渐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殡仪馆里的东西,能让唯一一位拥有现场指挥权的特殊长官杳无音信,就连打破了调查局二十年惯例的祈行夜也被吞没其中,那它所具有的威力,同样足以威胁到浓雾外的人们。 绝不能让那东西跑出浓雾! 而调查局内部,最初因为特殊长官缺席的好奇,也都转成了担忧和审视。 枫映堂的通讯被打爆,几乎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的询问商南明的情况,等待批复的文件堆积得山一样高。 就连林不之,也在会议室时似乎无意的拦下枫映堂,笑眯眯随口问了一句商南明的情况。 也逐渐开始有其他机动队意有所指的借题发挥,说机动1队配不上高昂预算,连一起案子都处理不好,凭什么敢要超额预算。能者多得多劳,机动1队如果才不配位,就应该把高于其他机动队的位置让出来,也把预算分给其他队。 人都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只 有最临近结束的记忆。 即便一整年的工作做得再优秀,年关收尾时最后一起案件失败,也会给所有人留下“无能”的印象,对机动1队颇有微词。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向京郊殡仪馆派去了大量的外围专员,将那附近一片问了又问,筛了又筛。 在年终最忙的时候,抽调了小半个情报分析部的人出去,就为了商南明的案子。 枫映堂代替商南明参加会议。 他站在属于商南明的空荡荡高背椅侧后方,手捧文件,笑容灿烂,不卑不亢,眼神坚定:“污染起始至今二十余载,诸位依旧英勇奋战在与污染对阵的第一线,商长官深入污染现场三天,相信,诸位可以和我一起见证商长官的凯旋。” 言下之意:急个屁! 任由局势如何动荡,暗流涌动中,枫映堂都是机动1队所有人的定心丸。 有他在,因为长官失踪而急躁的机动1队的属员们,就会知道自己依旧有归属,“家长”依旧在,天,塌不了。 而任何人,任何部门,也别想因为商南明不在就欺负机动1队,从他们手里抢东西。 这个大学生一样总是笑得清爽又灿烂的年轻副官,像护犊子的雄狮般,坚定立于浪潮中。 只有晋南在接到枫映堂的电话时,差点被他咆哮得差点聋了耳朵。 “副官,不是我不想,是这……” 晋南看了一眼荒凉阴暗,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次升起的山林,苦笑道:“实在是找不到啊。” 连殡仪馆和山林都不见了,整个山头光秃秃像是英年早秃的中年大叔,看得人辛酸。 去哪找?空气里? 枫映堂咆哮:“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是你们一线外勤的事!我负责对外事务,你们负责把商长官和祈侦探全须全尾的找回来!” “找不到商长官,你干脆把自己火葬在那吧!” 电话被重重挂断。 晋南被巨大的砰响声震得耸了耸肩膀,随即抬头,就看到一张张注视着自己的队员们的脸。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你们应该也听见了。” “总而言之,就是找不到商长官,我们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晋南叹了口气:“来吧,继续。” 调查官烦躁:“队长!这山就这么大,我们这几天都反复犁了几遍了,一丁点污染粒子都没看到啊,去哪找?这不是难为人呢吗!” 晋南摇头:“我们要是找不到商长官,就该其他人难为机动1队了。” 身为下属,却连自家长官都保护不好。 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队员们无法,只能叹气又担忧的重新出发。 搜救的黄金时间,是4时。 超出这个范围,时间每延长一小时,存活的可能就会梯度快速下降10%。 即便那是商南明和祈行夜,也让有些调查官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好在所有外勤人员都会有生命体征实时数据传回总部,由直隶的最高长官保管。 晋南刚刚得到枫映堂的确认:商南明一行三人,都还活着,生命体征正常健壮。 只是,不知道人在哪。 晋南抬头,站在半山腰转身看向天空。 从他们抵达这里开始,就一直都是黑夜,并非阴天,更像进入了极夜地带,太阳始终不见踪影。 很明显这并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高等级污染巢穴,甚至到达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他们后赶来的这些人,虽然并没有找到入口进入巢穴,但在外围,也受到了巢穴的影响,进入了污染粒子作用范围。 “C级,到底能高到哪去。” 晋南嘀咕了一声,摇摇头跟上前面的队员。 “队长!”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前面,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旁人立刻冲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半掩在泥土下的东西刨了出来。 明黄色,在一片黑暗中如此显眼。 晋南仔细辨认了一下,纳闷:“符咒?” 旁人:“会不会是之前来火葬的人留下的?毕竟这里是殡仪馆,有个引路符招魂符之类的,好像也正常。” 晋南却逐渐严肃,慢慢摇了摇头:“不是。” “我们之前,走过这条路,那时候还没有这符咒,绝不可能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给守在浓雾边界外的专员小王打电话,将符咒拍给小王,让他去和老道长确认符咒的来源。 老道长带着老花镜眯眼凑近,立刻笃定:“龟龟画的。” 专员小王:“啥?”怎么还骂人呢? 老道长:“我徒弟,李龟龟,也是给你们那个祈侦探打电话让他来殡仪馆帮忙的,他们是至交好友。” 小王:嗯,大家都这么说……就没有人不是祈侦探的至交好友。 老道长很快就确认,这是驱魔符。 是鲜血混合着朱砂所画。 更像是一名道士绝望下的孤注一掷,拼上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魂魄做担保和香火,请求祖师爷和所有过路的神灵帮忙,杀死此地兴风作浪的妖魔。 如果不是到达了生死一线的地步,李龟龟不可能用这张符。 专员惊愕:“真,真有鬼神吗?符咒真的有用?” 老道长没说什么,他师弟却不满瞪了年轻的小王一眼:“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真有鬼神吗,你们调查局当年不也……” “师弟。” 老道长耷拉着眉眼,长眉长须掩去他真实的神情,平静而淡然。 他拢着棉衣袖子,抬头看向小王:“对世人来说,污染听起来也像是可笑的杜撰幻想,但你很清楚它是否是真实存在。” “既然有污染物的存在,那鬼神,为何不能在?” 老道长:“虽然我那个徒弟年纪轻轻就被一脚踹下了山,但我很清楚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用这招驱魔符的,他们必定是遇到了大危机。” 他叹了口气,振袖摇了摇,重新双手揣回袖子,却是向他身边的师弟:“师弟,一起去看看吧,那倒霉徒弟……到底是多要命的命格,连龟都留不住。” 老道长一脸嫌弃。 师弟立刻应声跟上。 专员小王一头雾水,却见两人顺着就打算越过他往浓雾里去,他大吃一惊,赶忙阻止:“道长!这里面不能进,危险!我们已经有专业的人在……” “给你领导打电话。” 老道长揣着袖子,屹然如山:“再管他要两把对污染特制加特.林。” 小王:“?” 见势不对冲过来帮忙阻拦的调查官:“???” 电话那方,枫映堂却安静听完前因后果,连眉头也没皱:“给他。” 小王:“啊??副官,是我信号不好,听错了吗?” 他茫然:“对方只是普通人啊,根本没有权限。” “你以为有的人在外,但实际上,他们在内。” 枫映堂平静在悬空屏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现场调查官立刻收到了武器发放许可。 调查官:“……?” 他满头问号,但又不得不依令行事,将沉重的武器箱子递给两位道长。 师弟冷哼着一把接过武器箱子,熟练的开箱,装 弹,上膛。像接受过专门的特殊训练,早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然后把武器递给了老道长。 看得调查官目瞪口呆。 老道长平静接过,和蔼的向依旧处于茫然中的专员和调查官点点头:“年轻人,辛苦你们了。” 小王本能回答:“不辛苦……” 他悚然回神,却见两位老道长佝偻却肩扛加特.林的身影,已经逐渐没入浓雾中,白须飘飘。 调查官可怜兮兮:“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王:“你问我,我问谁?还不如你回家问你家副官快!” “枫领导,辛苦了。” 电话那边笑意满满的热情爽朗:“我家小孩太活泼,劳烦领导多看顾了。改天,改天你来京大,我一定请你吃顿便饭!” 枫映堂轻笑出声:“好,那就期待您的饭了。” 他挂断电话,抬头,就看到秘书不解的脸。 “副官,您为什么……” 秘书欲言又止。 在这么忙乱的时候,还要坚持接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而且不说办公室座机,而是私人号码。 对日理万机的长官们和枫副官来说,私人号码所代表的分量,不言而喻。 寻常人,就连得到能联系上总部外围秘书处的电话,都是艰难。 更何况是私人号码…… 秘书:帮了忙,也不说感谢——成年人嘴巴里的“改天”,就等于后会无期。 枫映堂笑了笑,没有多言。 只是拿起文件起身:“会议要开始了,是吗?” 秘书立刻回神,愧疚道歉:“抱歉,应该我提醒副官的,是我工作疏忽。” “副官,商长官和祈侦探……他们真的会没事吗?” 枫映堂在走廊上顿住脚步,缓缓扭头,看向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的中庭。 有的部门在情绪激动的吵架,有的机动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长官们彼此笑着从容交谈,言语间刀光剑影,在会议开始之前,很多争夺就已经尘埃落定。 往年时,特殊长官商南明,永远是会议内外的视线焦点,令所有人又爱又恨,却令机动1队骄傲仰头,满眼自豪和爱戴敬佩。 今天却少了那道身影。 没了祈行夜,似乎总部也安静无趣了许多。 枫映堂平静收回视线,重新迈开脚步。 “会的。” “因为那里有商长官的头脑,和祈行夜的战力。” 无人可及。 但身处污染最中心的祈行夜,却并不清楚外界已经因为他们的失踪而炸开了锅。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思考外界的事。 就在他的眼前,许文静突然从沉睡中苏醒,赤红眼珠死死盯住他。 那一瞬间,磅礴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倾倒而来,如同整片山海全都压在他身上,巨大的重压令他动弹不得。 意识在疯狂示警危险,但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 祈行夜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文静和所有送葬人,一个接一个的睁开眼,所有视线整齐投射向他,将他锁定。 压力越发增加,身体和精神双重承受。 就连空气都仿佛在收紧。 像逐渐被抽成真空的袋子,身处其中的人被挤压,失去空气,压强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像巨掌死死攥住身躯并在磅礴力气下捏爆一个袋子。 祈行夜无法呼吸,感觉血液都在倒涌向大脑,眼眸充血赤红,腥甜血液就堵在喉咙,顺着唇角缓缓流淌,没入锁骨。 殷红血液从眼眶溢出,鼻子,耳朵……越来越多,红色几乎覆盖了那 张越发苍白的俊容,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只剩一双眼眸,依旧坚定明亮,在昏暗中反而越发熠熠生辉。 如太阳坠落了深海。 许文静和送葬人们在融化。 他们逐渐失去人形,融化成一片殷红血肉,手臂和手臂粘连,大腿粘在脖子上,像被捏碎又融合的面团,只除了一颗头颅依旧坠挂紧贴在巨蟒外壳上充当着鳞片,其他所有身躯部分全部失去“个体”。 变成缠绕住祈行夜的蛇,一圈一圈,慢慢收紧,将他拖入赤红发黑的血河中。 祈行夜连挣扎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长刀从他书中坠落,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色没过自己,又覆盖了他的视野。 气泡从眼前升腾而起,意识逐渐模糊,下坠。 有人在下方迎接他。 似乎有声音在呼唤:“来吧,来和我们一起吧……为什么你要拒绝我们呢?这里才是你的家,这才是你。” “我们原本就是一体……” 祈行夜拼命向下看去,想要循着声源看清说话的人。 但透过那片深深血河的黑暗,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性的轮廓。 随即,意识坠落悬崖,没入黑暗—— “祈侦探,欢迎。” 白大褂笑吟吟站在面前,又奇怪呼唤:“祈侦探,祈侦探?” 祈行夜:“!” 他猛然回神,向身前望去的瞬间身体本能已经冲出去,将那人狠狠掼向墙壁,手肘死死抵住那人气管,再向前压迫一寸就会阻隔所有空气,令对方生生窒息而死。 身边人惊呼,赶忙上前去拉扯祈行夜:“祈侦探,你这是干什么?” “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眼前的白大褂也一脸难受模样,试图抓住祈行夜的手臂,挣扎着艰难问:“祈侦探,有杀委托人的,爱好,吗?” 很熟悉的说话方式。 似乎在哪里听过。 像声带异化粘连,失去人类的发声方式,变得含混模糊,似乎也是同样绝望的在求助。 祈行夜恍惚了一下,慢慢回神,看清了身边的环境。 一片银白,落地玻璃明亮,仪器折射着白色灯光,其中往来之人手拿文件记录夹行色匆匆。 像是哪里的实验室。 旁边人:“祈侦探是不是困迷糊了?你忘了自己是受邀来大洋科技帮忙了吗?” 明荔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隐含担忧:“老板!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像是虚拟和现实中的锚定点,将祈行夜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他一激灵松开手臂,拎着那白大褂的衣领将对方重新放回地面,甚至还顺手帮对方拍了拍墙灰:“你们实验室刚刮的大白?看看,蹭你一身。” 姿态自然得好像他和对方是朋友,刚刚的对峙并没有发生过。 祈行夜笑眯眯看向身旁:“所以,这次是让我来干什么?” 那白大褂揉了揉已经淤青泛红的脖子,友好的笑了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你的委托人,许文静。” “我们实验室,丢了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帮我们找回来。至报酬——等你帮我们找到我们所需要的,自然就会拿到你所需要的。” 祈行夜:“丢了什么?” “一管血。” 许文静笑道:“一管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血液,整个实验室的立身之本。” 祈行夜想了半天,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大洋科技这种安保严密的集团,会丢失这么重要的物品,又为什么会找他来。 但明荔枝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挎住他的手臂。 很凉,且柔软,像没 有骨头。 章鱼的触须。 祈行夜抖了抖,皱眉戒备看去。 依旧是明荔枝那张熟悉的脸。 “老板,这是大洋科技搞生物制药的实验组。” 明荔枝压低声音嘀嘀咕咕:“我从我们系主任那里听说过大洋科技的名头,很多学长学姐毕业之后都去了大洋科技工作。” 祈行夜挑眉,了然:“所以,你想拜托我好好表现,最好再交几个朋友,让你能在大洋科技实习?” 明荔枝却撇了撇嘴:“谁说的?” “我讨厌大洋科技。” 那张脸上的厌恶不似作伪。 祈行夜愣了下。 但前面已经传来了呼唤:“祈侦探?这边走。” 祈行夜带着明荔枝跟上去。 许文静走在最前面,不急不缓的向他们介绍这个实验组的存在历史和任务,尤其是那管鲜血的重要性。 “祈侦探,要小心,不要打碎它。” 许文静站定脚步,微微笑着:“它是,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碎,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死。” 祈行夜一惊,皱眉:“这么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存在?” 旁边的研究员笑了:“祈侦探,制药研发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最起码我们这里还比化工厂安全很多,就连走在大街上也会有出车祸死亡的风险,难道你还不走路了吗?” 许文静微笑:“是的。但是祈侦探,我所谈及的,是比那更危险的东西。” “曾经见过血液本体的人,都已经死亡。我们也快了。” 这位带着眼镜满身书卷气的研究组组长,推了推眼镜,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连彻底的死亡都是恩赐。” 祈行夜心中生出违和感,身体本能在提醒他:有什么东西,不太对。甚至,你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错误的。 “什么意思?” 祈行夜追问:“你一直在提及死亡。” 许文静笑得柔和平静:“因为,我们确实在追寻彻底的死亡啊。这不是祈侦探你接受的委托吗?” 祈行夜一惊,本想再次询问,可眼前一花,定神再看去时,许文静已经站在很远处的大门前,正奇怪的看着他。 “祈侦探站在那干什么?” 许文静做出邀请的手势:“来吧,带你参观我们的实验室,或许从这里,你能找出那管血的去向。” 祈行夜向前走去,随即,缓缓睁大了眼眸。 透过许文静身边的落地玻璃,他看到了密闭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实验。 ……人。 到处都是人。 那些活生生的人躺在手术台上,痛苦嘶吼着,伸手抓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吐出来,他们在逐渐窒息,失去呼吸的本能,就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只剩“嗬嗬”气音。 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对此无动于衷,反而在那些人身边经过,匆匆在文件夹上记录着什么,又转身去往下一个。 祈行夜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向许文静:“这就是你们在做的实验?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许文静讶然:“只是普通的实验而已,祈侦探怎么了?” “这怎么可能是普通的……” 祈行夜边说着就重新转头看去,想要指着那些痛苦中煎熬的人们给许文静看。 可当他重新看到实验室里的情况,却愣住了。 他和许文静的争执引起了实验室内人们的注意,研究员们纷纷抬头,向玻璃外看来,而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们,也转头看过来。 祈行夜得以看清了每一张脸。 ……躺在手术台上的,和穿白大褂的,是同一张 脸。 一张脸同时在平静的记录,又在手术台上痛苦哀嚎。 他模糊分辨出了那些人的口型:杀了我,让我死,让我死! 可眼前一晃,一切却又如朝露蒸发在阳光下,荡然无存。 实验室里,一片平静。研究员们守在仪器和屏幕前紧盯着数据,时不时点头和交谈,紧张忙碌,但井井有条。 “老板,你是又熬夜看案子资料了吗?” 明荔枝压低声音:“看看,你都出幻觉了!再这样下去小心猝死啊。” 祈行夜:“滚,别咒你家老板。我这种害人精不会死得那么早。” 他抬头时重新扬起笑容:“不好意思,见笑了。” 许文静摇摇头:“没关系。” “反正很快……你也和我们一样…………” “嗯?” 祈行夜追上去:“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没听清。” 许文静微笑:“没事。” 祈行夜早就很习惯被人注视和侧目,他从来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看法的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在大洋科技的实验室里,他却总觉得无数的目光从阴暗角落和每一个转角后向他投来,落在他的背后,如影随形。 像所有人都在围着他,用不善的视线注视着他。 群狼瓜分血肉。 冷得他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大脑一阵阵眩晕。 像……缺氧。 但不论祈行夜多少次突然站住脚步向身后望去,他身后和周围都空荡荡没有人影。 “祈侦探,怎么了?”许文静在询问。 “没什么。” 祈行夜将信将疑转身:“你继续说。” 但他并没有就此将疑惑扔到脑后,而是依旧警惕着周围。 ……他试着勾了勾手指,却发现,自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身体机能迅速下降,不再能执行大脑下达的指令,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他的意识和身体,周围的声音也像从很远之地传来,带着不真实的空旷。 ‘祈老板,祈老板!你醒醒!’似乎有人在焦急呼喊他。 可当祈行夜向四周看去,却一无所获。 明荔枝纳闷:“老板,你今天很不对劲啊,怎么了?被污染了?” 祈行夜漫不经心:“滚!你老板是能被污染的人吗?” 许文静笑了笑:“那祈侦探要加倍小心了。” 不等祈行夜问他要小心什么,他已经站住脚步,打开走廊尽头的大门:“祈侦探,这就是存放那管血的地方。” “你可以进去随便看看,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祈行夜抬眸。 越过许文静的肩膀,他看到了一片赤红的空间,红得浓郁甚至发黑,就连墙壁和天花板都被油漆成了红色,空间仿佛都在涡轮旋转,不可长久注视,会眩晕失去方向感。 祈行夜不适的皱起眉。 红色是令人热情冲动的颜色,也因此在日常大面积使用,会带来烦躁的心理暗示。很少有人会把房间里面六个面全都刷成红色的。 但许文静和其他研究员却对此习以为常。 那些研究员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们站成一圈,将祈行夜团团围在其中,用奇特的眼神齐齐注视着他,平静到诡异。 “祈侦探?”许文静在等待。 明荔枝也在担忧的催促。 祈行夜终于迈开长腿,踏进那间殷红如血海的房间。 沉重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房间正中间,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展示台。 曾经有一管血存在。 一道女人的身影闪 过。 祈行夜立刻敏锐捕捉到,瞬间转身看去。 那人却再次闪过。 祈行夜呵笑一声,反而不再动作,安静站在原地。 直到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他才猛地伸手向后,凭借着身体本能死死抓住那人伸过来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毫不犹豫将那人摔到眼前地面上,与此同时单膝重重跪向地面,将那人压制在下,手掌也掐向那人咽喉。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压制得那人连起身或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但入手的触感却跟奇怪。 阴冷,湿滑,像将要从手掌里滑脱的鱼,反而不像人。 祈行夜皱眉,定神看去。 随即乐了:“哟,徐女士,没想到在这还能看到你?” 徐丽丽死死紧盯着祈行夜,那张苍白灰败如死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你都快要死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 “你不是知道吗,我最喜欢看到仇人落得个凄惨模样的结果。伤了我的,从来没人能全身而退,祈行夜,你也不是例外。” 祈行夜笑嘻嘻:“那就不劳你操心了徐女士,你既然死了,那就好好死,在总部监狱开心……” 话说到一半,祈行夜自己忽然愣住了。 “……吗…………” 总部?徐丽丽? 什么东西。 一个私人侦探,为什么还有总部?他有什么时候认识的徐丽丽,还知道她已经死了,甚至听起来像是他杀了她——徐丽丽是谁? 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想法在脑海中冲击,头痛欲裂。 徐丽丽在笑。 地面的红色也在缓缓浮动,如水波纹。 刚刚还坚实的地面上,似乎有水流漫过来,在祈行夜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悄然淹没了地面,逐渐翻涌向上。 当他捂着剧痛无比疯狂跳动的太阳穴,终于撑着模糊的视野重新找回神智时,整个房间内的血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并且继续向上。 他低头本想去看徐丽丽,却没想到,一具尸体竟然就从自己身边飘过。 祈行夜一愣,猝不及防之下,猛地与血海中的一双眼珠对视。 那张脸……是许文静的。 许文静不复刚刚所见的那样平静整洁,他浑身焦黑狰狞,像被烈火灼烧,哭喊着向他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求救。 祈侦探,救救我,祈侦探,让我死亡…… 头脑中另外一个声音也越来越响。 ‘祈老板!祈行夜!你要是再不醒就真的要死了!’ 血水淹没了房间。 那些曾见过的研究员们,在他的身边漂浮,面色僵硬青白,似乎已经死亡。 祈行夜感觉自己的五官灼烧一般痛,他似乎在流泪,可视野里只剩一片赤红。 只剩意志力,在咬牙坚持,突破重压和疼痛,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找回自己的神智。 他向脑海中那个声音的来源处伸出手,猛地抓住那人—— “祈老板!” 祈行夜猛地睁眼。 一张放大无数倍黑乎乎的脸就怼在他眼前。 “!卧槽!” 祈行夜下意识抬手扇过去,将那张大黑脸扇出去:“鬼啊!” 那黑脸:“卧槽!祈行夜你恩将仇报!” 声音很熟悉。 祈行夜:嗯……? 他的视野一片赤红模糊,难以看清眼前的东西,抬手去擦,可手背上蹭到的鲜红却更加刺眼。 祈行夜皱了下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去摸自己的五官。 脸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满手鲜血。 哦……五官流血是吗。 意识到问题之后,他反而平静下来,囫囵用衣服擦了去满脸的血,重新抬头看去。 他这才看清,那大黑脸哪里是什么鬼。 分明是被烧得和焦炭一样的李龟龟。 祈行夜挑眉:“龟龟?你在这干什么呢?” 李龟龟哭得伤心欲绝:“你他妈的!我叫你来我让你来救我,不是让你揍我的!” 祈行夜假咳了一声:“谁让你这副模样太像鬼了。” “不过……我们这是在哪里?”:,,. 章节目录 第88章 祈行夜大脑的印象中,自己仍在大洋科技实验室中,但等回神时,他却身处赤红海底,眼前是一直消失不见的李龟龟。 但当他再继续深入回忆,就发现自己其实也不在大洋科技。 殡仪馆,李龟龟,送葬人……他分明就在污染现场。 如果只有一个真实,那就是他所身处之地是污染巢穴,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有可能是污染物操纵法则构建出的虚假。 包括李龟龟。 “你……” 祈行夜走了过去,犹豫着一把掐住李龟龟:“你还是活着的吗?” 李龟龟:“嗷!嗷嗷嗷!祈老板,祈行夜你有病吧!” 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伸手去阻挡:“快松开,脸皮要掉下来了!” 祈行夜说着怀疑,手底下的力气却一点都没有收敛,恨不得直接将李龟龟的脸皮撕下来,掐得他头疼。 最关键的是……李龟龟,他现在的脸皮也和常人有着很大一截察觉。 像是烧焦后的树皮,稍微一碰,焦黑的碎屑就扑簌簌落下,沾了祈行夜满手。 传回来的触感,像是皮肉分离的松弛,而不是皮肤下面紧紧跟着血肉的温暖柔软,活人触感。 祈行夜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你是我的幻觉呢?” 比如他已经淹死在了海底,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临死前生发的虚构幻觉,这也就能解释得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并且李龟龟还这副模样了。 虽然听起来很惊悚,但祈行夜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很说得过去嘛!只要是真相,那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李龟龟怒骂:“呸!你才是幻觉!” 他气得抬手就往祈行夜额头上粘了张符咒:“赶紧去边上醒醒神!” 祈行夜:“?”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各说各的,终于将思维接到了同一处。 祈行夜确实是身处污染巢穴,并且就在污染物聚合体的内部,巨蟒的腹中,他的意识并没有错乱,印象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大洋科技是他的幻觉,而他本身,也依旧活着——包括李龟龟。 “就你这种变态,真的有人能杀了你吗?” 李龟龟表示怀疑:“深藏不露啊祈老板,我今天才发现,你竟然这么厉害?以前你在街上要是用这架势去经营侦探社,何至于去抓猫找狗看孩子辅导作业的,钱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来?” 祈行夜:“?” 李龟龟纳闷:“你自己不知道?” 他上下扫视了一圈祈行夜,出于“江湖骗子”的同类嗅觉,对祈行夜表示怀疑:“别是你想要骗你家可怜的兼职生,想装傻说自己就是这么废物还穷,不想给人家发工资吧?” “那可怜的明荔枝,连烤肠都要蹭我家徒弟的。” 李龟龟比比划划,表示自己当年在街头摆摊的时候,塞给徒弟两块钱打发他去买烤肠,一扭头就看到徒弟心疼的分给明荔枝半根,两人在榕树下边啃烤肠边蹲着看蚂蚁搬家,活脱脱两个智障儿。 那场面,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祈老板你不会对自己人都这么苛刻吧?” 李龟龟:“要不,你帮你家兼职生把烤肠钱还我。” 祈行夜冷笑一声:“呵,命可以给你,钱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 而从李龟龟那里,祈行夜也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有这种误解。 在殡仪馆内确定还活着的人里,无论是李龟龟的徒弟还是明荔枝,都早被祈行夜和商南明捡到,带在身边确保了安全。 但是从始至终,没有人看到过李 龟龟。 祈行夜甚至一度以为李龟龟已经死了。 事实上,李龟龟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给祈行夜打过电话之后,李龟龟本想要听祈行夜的劝说,找个地方把自己藏好,直到祈行夜来救自己。 可就在那时,他看到自己徒弟的身影就在门外一闪而过,像被什么东西追杀般慌乱。 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却莫名失踪的那个乖徒弟,而是失望于他“见死不救”的做法,转而去和死者家属们一起行动的那个。 李龟龟本来还有些生气,不想理会那个徒弟,想法这么轴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把他保护得太好,什么事都替他担下来,才让他这么天真,说不定让他自己去闯荡一番,回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这个想法只存在了几秒钟,很快就在徒弟的惨叫声中荡然无存。 李龟龟提着剑追了出去,想要把徒弟救回来。 再怎么指着自己鼻子骂,那欺师灭祖的东西也是自己的徒弟。 可是这一脚踏出去,李龟龟没追上徒弟,却反而一脚踩进了死人墓地里。 身边也不再是殡仪馆的走廊,而是后山的荒芜陵墓。 除了寒鸦惊枝,山风呼啸汹涌之外,只剩徒弟在不远处浓雾后传来的惨烈求救声。 “师父!师父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我,救我!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们,他们追上来了,他们会吃了我,师父!师父……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周围空荡荡再无人影人声。 李龟龟慌了神,赶忙喊着徒弟想要去追。 却有什么东西,突然间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腕,让他毫无防备之下被拽得摔倒在地,半个人砸进了地面的泥土里,额头也重重磕在了墓碑上。 最后的意识中,李龟龟只来得及看到一只白惨惨的手掌,从漆黑的泥土里伸出来,已经半腐烂的骸骨掐住他的小腿,正从泥地下面爬出来。 那双赤红的眼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死气沉沉的回望而来,黑黝黝的眼眶骷髅里,跳动着的两团红色却毫无生机,只一眼,就足够令人想起有关死亡的一切冰冷。 泥土,黑暗,窒息,虫蚁爬过眼鼻啃噬皮肉…… 不寒而栗。 那一眼,也深深留在了李龟龟的脑海中。 他看到,自己回到了街头榕树下的算命摊上。 依旧是夏天,树荫下乘凉,他轻轻摇着蒲扇盘腿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吊儿郎当鼻梁上挂着墨镜给客人掐算血光之灾,一边抬手笑着向跑过来的明荔枝打招呼。 明荔枝来送冰镇西瓜和冰水,说是他家老板让他送来的。 当天晚上,他就因为吃多了冰西瓜而跑肚子,一边嗷嗷骂着祈行夜,一边说西瓜真好吃下次还敢。 直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中,祈行夜站在殡仪馆后的墓地里,长刀立在身边,一身血污看不清五官。 所有尸骸都从坟墓中爬了出来,满地都是翻倒的墓碑和掀开的土壤,但它们,又倒在了一地狼藉中。 ——所有死而复生的尸体,都死在了祈行夜的剑下。 他踩踏在尸山之上,冰冷垂眸望来。 ‘李龟龟,你要死了。’ 李龟龟:“!” 他猛地惊醒。 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在街头的算命摊上,周围也没有什么坟墓。 有的,只是如同活埋一般的炉子。 狭小的空间伸出手就能碰到四壁,炉膛内部堆积着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油垢灰尘,已经凝结成块,黑漆漆看不出原貌,上面却隐约还能分辨出一些卷曲的“纸片”, 更像是烧焦后残留的人体组织。 李龟龟在看清周围之后,心脏就凉了一大截。 他拼命的喊叫求助,外面却没有任何人回应,而不管他如何踢踹寻找,都找不到能从里面打开大门离开的方法。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从四周喷射过来,将他吞没…… 李龟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不知为何,他却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似乎一直有人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嬉笑怒骂。 李龟龟很气愤:老子都快被烧死了,你怎么还能笑呢?哭,都给老子哭出来! 可听了一会,他就察觉到了熟悉感。 那声音,分明是祈行夜的。 不仅是祈行夜,还有明荔枝,徒弟,以及另外一道不算是很熟悉的低沉声线。 李龟龟听到祈行夜称呼对方——“商南明,污染聚合体就在前面。” 他恍然大悟:哦,是祈老板来救自己了。 李龟龟很开心,他本能想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找祈行夜汇合。 可却有沉重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不仅如此,他的四肢也僵硬冰冷得可怕,好像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咬紧牙关拼尽了全力去反抗,抬手时摸到了炉子内壁边缘,猛然抬手掀开—— “哗啦!”一声巨响。 新鲜的空气涌过来。 李龟龟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得救了。 他欣喜若狂的爬出来,却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哪里是炉子。 分明是棺材。 记忆涌上来,重新冲击大脑,回想起那双停留在脑海中的赤红双眼。 李龟龟迟缓的眨了下眼睛。 他忽然发觉,当时自己看到的那张脸……不就是自己经常会在镜子里看到的,他自己的脸吗? 当时抓住自己的脚,让他自己摔倒陷入所有噩梦的,不是其他人,分明就是他自己啊! 那是他自己的尸体,就埋在殡仪馆后面荒山的墓地里。 当他意识到这件事,之前所有在记忆中模糊的画面,也逐渐从海面下浮现出来,开始清晰。 噩梦中祈行夜脚下的尸山中,倒着自己皮肉翻卷被斩断成两半的尸体,徒弟的脸青白灰败,就被祈行夜的长刀刺穿。 再向前。 是他给祈行夜打电话,告诉他“来杀我”。 他走在殡仪馆的走廊上,在黑暗中缓缓转身,睁大了眼睛看向突然从棺材中翻身坐起来的死尸。 那死尸的脸,也是他自己。 是他从焚尸炉中醒来,跨进了棺材中,从焚烧间推出来,送往停灵厅…… 一切就像是录像带倒行播放,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后退去,声音和画面从后向前,被扭曲成无法理解的诡异画面。 最后,定格在了墓地中。 李龟龟看到,一行黑衣白花的送葬人肃穆着脸走进墓地,抱着骨灰盒,手捧遗像,向他走来。 为首的男人停下脚步,沉沉向他看来。 就是那一瞬间,黑暗化作实体,猛地向他扑来,张开血盆大口彻底将他吞噬。 蛇。 很多的蛇缠绕在一处。 它们翻滚,涌动,彼此纠缠打结,形成巨大的一团,头吞尾,大吃小,彼此厮杀吞噬。 李龟龟就在这团蛇的最中央。 他想要跑,却被蛇身越发收紧缠绕,逐渐窒息。 最后,只能眼睁睁落进巨蛇腹中。 那一刹那间,李龟龟因为缺氧而迟钝的大脑里,只剩下唯一一个想法:F**k——!!! 祈行夜你大爷的,你倒是来救我啊! 亲耳听到李龟龟转述的祈行夜:“…………” 他诚恳建议:“下次你只要描述对我的感激就行,不用把脏话也复述一遍。” 李龟龟断然拒绝:“不行!我这个人光明磊落,从不背后骂人。” “不被你听到的脏话,怎么能叫骂人呢?我骂你,那你必须听到!” 祈行夜:“……谢谢,但也不必。” “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来救我了。” 李龟龟叹了口气,惋惜道:“这下就不能骂你了。”白瞎他之前那么感情丰沛的脏话了。 被巨蟒吞噬入腹所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李龟龟此生所有承受过的疼痛,甚至一度让他产生了放弃自己的生命,一死干脆的想法。 如果死亡会更轻松,那人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李龟龟被绝望吞没。 他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自己逐渐向血海深处沉去,双眼无神向上看去,海的边缘,是一张张因为痛苦而狰狞扭曲的脸,一颗颗头颅镶嵌在血海深处,无神浑浊的眼球已经涣散。 李龟龟认出来,那些脸,全都是自己曾经在殡仪馆看到过的人。 那时,他担忧所有人的生死危机,为了能保护所有人而奔走拼命,试图让局面重新稳定,只要大家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说不定就能找到一线生机,哪怕死一部分人,也还能剩下其他人能够活着离开。 可,被指责,被质疑。 李龟龟心灰意冷,转而只专注于保护自己的徒弟。 后来,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包括自己其中一个徒弟。 却没想到,再次得到这些人的消息,竟然是在巨蟒腹中。 他们已经死亡。 而他也快了。 李龟龟苦笑,张开双臂向后仰去,任由冰冷的血水将自己包裹,意识逐渐向黑沉中下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抓住他,将他拽向旋涡深处,不可挣脱。 他是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的船,将要在龙卷风中被绞碎,意识灰飞烟灭。 可就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一道刀光从上至下劈斩而来,划破天地! 灿烂的光亮透了进来。 李龟龟震惊睁开眼。 却见祈行夜在血海之中,游向他。 所有试图靠近祈行夜的血蛇和死尸,全都被他斩落刀下。 他身处血海之中,可海水也无法靠近他。像猎物畏惧着猎人,绕行而过。在他身边,硬生生被撑开了一片真空地带,没有任何事物能近身于他。 从天而降。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霞光将我从海底救起。” 李龟龟深情告白:“祈老板,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乎我。” 这还不动心?有个人跨越世界舍弃生死来救你诶!他都快心动死了! 说着,他就冲过来死死抱住祈行夜腰身,感动得眼泪汪汪:“祈老板,我愿意!” “我不愿意!滚呐——!” 祈行夜瞬间被惊得汗毛直立,疯狂试图推开李龟龟:“松手,松手!对不起我太优秀了你配不上我,我们不合适!”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说气话!” 李龟龟:“不然你怎么能舍身救我!你看外面哪对情侣做得到为对方付出生命!” 祈行夜:“我就可以!你只要欠我委托费不给,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追债!” 李龟龟大受打击:“我不信!” 祈行夜使出杀手锏:“真的,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谁?你不会要现编吧。” “…………” 祈行夜:真聪明,被你猜对了。 但下一秒,他就诚恳:“钱。” 李龟龟:“………好,好有道理。” 他垂头丧气松开了手:“好吧,输给了钱,似乎也不冤枉。” 毕竟他自己第一喜欢的是活着,第二喜欢的也是钱。 李龟龟大受打击,到角落里缩成一小块焦炭。 祈行夜则长长松了口气,抬手擦掉了额角不存在的汗,庆幸李龟龟松开了他。 毕竟任谁被一具焦尸表白,都不会太“感动”……敢动。 李龟龟自己尚且沉浸在错乱迷糊的思维中,对污染一无所知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异常。 没有任何正常人,能被烧灼成一具焦尸还活着。 刚刚只是稍微的拥抱,李龟龟就在祈行夜衣衫上蹭了一片黑乎乎的焦碎粉末,像一只烤得过火碳化的羊。 祈行夜皱眉,在李龟龟看不到的地方,唇边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 污染计数器被损坏,在污染集合体的最深处,他也暂且没有其他办法测定李龟龟的污染系数。 可……单看李龟龟现在的状态,早已经受过数起污染案,见过很多污染物的祈行夜,并不抱有天真轻松的幻想。 他的心脏沉沉向下,酸涩发疼。 半晌,他才滚了滚喉结,嘶哑出声:“李龟龟,走了。” 李龟龟转头,委委屈屈的从一团焦炭里露出一双红眼睛。 祈行夜已经面色如常,笑眯眯道:“走吧,带你回家。”:,,. 章节目录 第89章 祈行夜内心思绪澎湃,但面上一点不显,依旧是李龟龟熟悉的那张吊儿郎当万事不放在心的笑脸。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祈行夜很快就明白,他和李龟龟被巨蟒吞噬之后,并不是真的在“巨蟒”腹中。 而是直抵了污染巢穴最深处的核心。 CC2777案件严格来说,是没有污染源和缝隙的。既然如此,自然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操控所有污染物。 它们就像是一盘散沙,各自的思想和能量都在堕化后融合到一处,反而是哪股力量最强,哪股力量局IU掌控局面。 在殡仪馆所有人被污染之前,操控这一切的,是最初被污染的许文静。 他想要死亡。 于是,污染粒子的效果在那时间也变成了死亡,所有被污染的人,都被卷入了死亡,一如祈行夜出现在冷冻间,李龟龟看到自己在墓地。 其他的组员,也在被污染后趋向于许文静,想要从痛苦中解脱,寻求死亡。 他们为许文静送葬……又何尝不是将自己的心愿投射在了其他人身上。 或许,如果真的能看到许文静被焚烧成一把灰,死得干干净净,他们也会获得慰藉,和许文静的骨灰一起埋在殡仪馆后山的某处。 但在污染波及到整个殡仪馆之后,更多的人被卷入其中,污染物范围进一步扩大,所有污染物都被绞碎个体存在,开始融身进唯一的聚合体,像被“衔尾蛇”吞噬的虫蚁,变成巨蟒的养分。 他们各自的想法,思维,遗憾,也都逐渐交融,打破了原本污染聚合体的平衡,并重新寻找新的平衡。 祈行夜猜测,他和李龟龟在殡仪馆内经历的混乱虚实,就是这些污染物之间的思想彼此拉扯割据的结果。 一方压制另一方,另一方又反抗将一方踩下去,想要做唯一的船长指引聚合体这艘船的航向。 于是,有的人想活,有的人想死。 虚假和现实也不断交替,令当时还尚未被污染的人所看到的景象反复更迭,像走在风浪中剧烈颠簸的船上,左摇右晃无法定住身形的迷惑。 只可惜,污染物并没有真正的死亡。 “怎么对污染毫无所知就敢研究污染粒子啊。” 祈行夜一想到大洋科技以及那个实验组,就觉得太阳穴在剧烈跳动。 他从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明白调查局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拼上调查官的性命去填,也要将污染和污染相关所有的事物消息,全都封锁在黑暗中。 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或是在普通民众之中造成恐慌扩散……后果,就如今日的殡仪馆一样。 “什么?” 李龟龟试图听清:“祈老板你说的……污染?什么污染,环境污染吗?” 他大为惊奇:“我们都快死了,你还在考虑对环境的污染吗?” 祈行夜皮笑肉不笑:“嗬嗬,是你的精神污染,看到你就烦——你什么时候结算委托费?” 不知道吧?现在你才更像是那个污染物。 李龟龟摆摆手:“你倒是把我和我徒弟救出去再说委托费啊。” 祈行夜:“记得是按人头结算。” 李龟龟:“!” 他惊恐:“怎么还坐地起价的!” 祈行夜微笑。 李龟龟秒怂:“行,你救走几个我就付几个人的钱,行吗?” 得知自己的其中一个徒弟平安获救,正和明荔枝商南明在一起时,李龟龟长长松了口气,像卸下了一座大山,顿时轻快那里起来,再没有后顾之忧的跟着祈行夜向更深处走去。 祈行夜没有将污染的具体信息告知,却不忘严肃声名,继续 向前有死亡的可能性,要李龟龟做好准备。 李龟龟松快的笑了:“祈老板,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虽然是个街头摆摊的算命骗子,但我怎么说也是有正经师承的。家师可是龙虎山天师!有祖师爷在上面看顾着那种。” “哦对,你是不是说过你老师姓秦?好像我师父有个朋友就姓秦。说不定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李龟龟骄傲叉腰:“平日里为了混口饭吃也就算了,在这种时候要是还不给师门争气,怕不是祖师爷都要气得半夜入梦来揍我。” 平日里总是摇着蒲扇带着墨镜笑嘻嘻没个正形的李龟龟,在说起师门的此刻,却自豪的挺直了腰板,挺拔如龙虎山风与云间摇晃却不曾真正弯折的松柏。 耀眼极了。 祈行夜唇瓣动了动,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从战术背带中抽出两把枪扔了过去。 李龟龟一秒慌乱,赶紧手忙脚乱的去接,在半空中连颠了几次才终于堪堪将枪械拿稳。 他整个人都僵了,像捧着烫手的山芋,不敢拿但更不敢扔。 “卧槽啊……是模型,还是真家伙?” 李龟龟嘴长得快要比脸都大了:“祈老板你怎么敢的!你这是,这是犯法你知道吗?诶呀,我怎么突然就瞎了呢,墨镜,我墨镜呢?” 祈行夜:“…………” 他无语:“放心,是真的,要说合不合法……也没有哪条法规定不能杀污染物啊?这叫法无禁止即可为。” 祈行夜简单的将用法和李龟龟说了一遍,告诉他,一旦遇到任何攻击他并且不像正常人对方的东西,就立刻开枪。 李龟龟:“我有桃木剑。” 祈行夜扯开一个笑容:“你的桃木剑要真能杀那玩意儿,那我有很多朋友想要认识你。” 他将自己身上仅剩的其他防护作用装备都脱了下来,扔给李龟龟让他穿上,又让李龟龟喝下所有剩下的阻断剂。 李龟龟不明就里,但祈行夜的声音太过严厉快速,像铁面无私的审判官,令人不敢反驳或质疑,只能乖乖听令。 “呕。” 李龟龟面色难看极了:“祈老板你这符水也太难喝了!是不是过期了?” 祈行夜:“别问,问就是三无产品。你要是活着回去了,记得给我加钱,这都是要收费的。懂?” “行,等我再去街上拽两个人说他们有血光之灾。” 李龟龟:“我去骗其他人养你啊。” 他小声嘟囔:“这也太抠门了,祈老板。” 祈行夜听见了,但什么也没说。 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要是能救李龟龟回来…… 他们行走在海底。 四周都是殷红血水,潮流从身边波动穿行而过,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在海底铺着的不是精美贝壳珊瑚,而是无数颗沉底腐烂的头颅。 那些骷髅头散落在周围,没了眼珠的黑黝黝眼窝死死盯着两人,似乎在无声的询问:为什么,你们还没有死? 为什么,我死了,你们还能活着? 这种比死亡更折磨的痛苦,为什么没有降临在你身上。凭什么! 无数暗流隐秘的涌动。 小小血线从骷髅眼眶中钻出来,沿着骷髅骸骨攀爬蜿蜒,顺着海水游向远处两人的背后。 越来越多的血线,在从各个骷髅中爬出来,像数不清的蚯蚓在蠕动,汇聚,彼此吞噬,争夺力量,壮大,新一轮的争抢…… 全神贯注深入巢穴最底层的两人,却对身后发生的事情全然无知。 李龟龟并不是他那个在城市街头算命摊前成长,见过最危险的事是 两个阿姨为了一包特价鸡蛋打起来的徒弟。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是有正经师承的人。 老天师带徒弟,就一个标准——还能喘气就行。 李龟龟见过厉鬼食人,鬼王焚村,他跟着老道长深入过厉鬼老巢,于生死之间命悬一线,也曾经哆嗦着手将遗书压在石头下,给祈行夜打电话哭腔让他记得给自己收尸。 但之前二十几年所有的遭遇,都不及今日黑暗中一瞥来得惊心动魄。 “祈老板……” 李龟龟愣愣仰头,看向庞大到没有边际的狰狞怪物。 他神情恍惚,喃喃问:“这到底,是什么鬼?” 海中之海,黑暗中,更深的黑暗。 在那最深处的海中海,巨大的怪物仰头静立,像遗落在远古早已经陷落的海底城池雕像,似乎早已经石化。 可当细看之下,却会发现那怪物身上的纹路极为奇怪,鳞片之间,有很多细细的黑色丝线在海水种飘摇,鳞片的花纹更是诡异。 李龟龟不由自主想要向前走去。 他恍惚着抬起脚,想要向前迈进。 却被祈行夜大力一把扯回来。 “你干什么去!” 祈行夜皱眉严厉:“你是第一天入行吗李龟龟?你和你师父去杀鬼的时候也是这么莽撞吗?” 李龟龟像一头倔牛,一门心思的往前冲,拽都拽不住。 如果不是祈行夜力气大强行将他定在原地,甚至会被他拉着一起冲进前面那片海中海。 祈行夜见李龟龟神情一直都恍惚着双眼发散,也不再等,立刻两个巴掌重重甩过去。 “啪!啪!”两声。 李龟龟:“嗷!” 他被扇得人都咧过去了,惊恐回神赶紧捂住脸,看向祈行夜控诉:“你怎么又打我!不是说好了不打吗?” 祈行夜假笑:“谁让你喊也喊不醒。”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往前跑,拉都拉不住,哈士奇吗?” 李龟龟委屈捂脸:“我想要仔细看清那个东西啊。” 他抬手指着那巨大的怪物:“你不觉得它的鳞片很奇怪吗?距离太远了,我看不清,当然要离近点。” 祈行夜闻言看去,想起的却是商南明的话。 CC2777案件的溯源案件AB0009案件,其中已经被证实的一条粒子效果,就是吸力。 即便当时很多人只是在污染影响外围受到波及,处于微污染状态,但仍旧感觉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在要求他们走进污染深处。 这使得很多原本可以获救的人,都在自杀行为之下堕化成了污染物,更因此而增强了污染物集合体的力量,吸力增强,更多人受害……恶性循环。 李龟龟所察觉到的致命吸引力,恐怕也是如此。 只不过祈行夜对此全无反应,那怪物在他眼里,只是怪物而已,不存在任何吸引力。 不知是他特殊体质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早就近距离看过那巨蟒。 “我们总不能站在这里光是看着吧。” 李龟龟两边脸肿的老高,说话声音都因此支吾发闷:“那祈老板你说,怎么办。” 祈行夜面无表情扯下自己大衣腰带,利落拽过李龟龟的手腕,将他和自己绑在一起。 “跟在我身后,离我不能超过一米远。我让你去做什么,你再做什么。” “尤其不可以自己靠近那东西,明白吗?” 李龟龟刚忿忿想要反驳。 却见祈行夜冷笑:“不然就把你徒弟喂鬼吃。” 李龟龟:“Q皿Q”你才更像魔鬼吧祈老板! 长时间待在污染现场, 就算李龟龟没有变成污染物,也早就处于微污染状态,他身上的污染粒子像是本能寻找母亲的小羊羔,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紧紧指引向那仰头静立于海底的巨大怪物。 几次,祈行夜都一错眼就差点抓不住李龟龟,让他越过自己冲向了怪物。 “我想仔细看看那东西,不觉得它有点像亚特兰蒂斯那种吗?” 李龟龟试图为自己辩解。 但事到如今,他自己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越说声音越小。 “卧槽……祈老板,它该不会是水鬼吧?诱惑人到水边淹死好代替自己。” 李龟龟压低声音警惕:“是水鬼吗?我祖师爷杀水鬼可有一手,只杀不渡的那种。” 祈行夜心累的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倒不如仔细看看我的衬衫,白的都被你蹭成黑的了。 和一具焦尸共处是什么体验? 祈行夜:请各位注意,和焦尸近距离接触时不要穿白衬衫,否则你将得到一幅水墨画。 如果说一开始祈行夜还有些嫌弃李龟龟,觉得被一具焦尸抱住有点脏兮兮的恶心,那现在,他已经拦腰拽住往外冲撒手没的焦尸到麻木了。 什么焦尸?这是李·哈士奇。 祈行夜:老道长当年绝对是给李龟龟改错名字了,李哈士奇多好听。 “手铐”也不管用,祈行夜只好自己死死拽着李龟龟的手臂,觉得自己的轻微洁癖都被焦尸治好了。 严防死守之下,他才带着李龟龟警惕靠近海边。 在海底,仍旧有另一处断崖,是更深深海的岸边。 祈行夜站在岸边向下望,一眼望不到底,整个断崖下面全都盘踞着怪物巨大肥硕的身躯,不知边际到底在何处,这怪物又有多庞大。 更像是整片黑暗,都被它所占据。 ——你注视过黑暗吗? 会不会偶尔有时候,忽然觉得黑暗对你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让你想要向黑暗里走去,有人在那里呼唤着你的名字? ——你注视过深海吗? 当你走在海边,漂浮在海面,向下看去时,会不会忽然看到又庞大的黑影迟缓略过,令你悚然的冰冷,手脚发麻无力。 桥边,水边,岸边……有没有哪种时刻,你会听到水面下对你的呼唤,吸引着你,像在说:来吧,跳下来吧,和我们团聚,这里才是你永恒的归宿。 你有没有感知过那种致命的吸引力。 让你摒弃所有虚假面目的所谓现实,揭开世界早已经被入侵的真相,走入那边黑暗的水潭。 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那些都是真的。 它在呼唤着你的名字,将你拽向它的深渊。 在海底,在无人可知之处,最终汇聚成不可感知的庞然大物。 祈行夜眼瞳紧缩,猛然屏住了呼吸。 ……为那张出现在视野中,熟悉的脸。 在这个距离下,很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都得以一一详细浮现。 那鳞片间飘摇着的,哪里是什么海带或水蛇。 分明是……人的头发。 而那鳞片,就是人的头颅。 正对着祈行夜的那片鳞片,那颗头颅,却是不久前才见过面的老熟人。 徐丽丽。 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美目,生前美艳的脸早已经青白发胀,像被海水泡开,皮肤脱离下面的血肉筋骨在油油飘摇,被撕扯得不似人形。 可祈行夜怎么会记不得他的敌人,手下败将。 他记得很清楚,徐丽丽被3队带走讯问,榨干所有有价值的情报后,只剩下一桶血肉油脂,连人形都拼凑不起来,又被扔进了总部监狱。 层层严密 守卫,道道武装把关。 由调查局局长林不之亲自镇守,局长办公室距离监狱入口不过几百米远。真真正正的,总部心脏,重兵关卡。 祈行夜敢说,除非国内调查局所有人全部死亡,林不之和商南明战死,否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调查局,能够从国内调查局的监狱里堂而皇之的带走一个污染物。 徐丽丽本身,绝不可能出现在京郊殡仪馆!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在这里的,不是徐丽丽的身躯。而是,它已经堕化失去的“理智”。 是灵魂。 不仅如此,在其他鳞片上,祈行夜还看到了许多陌生的脸。 他认出了殡仪馆内死者家属们的脸,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金发碧眼的人,很多不同人种,不同国家和肤色的长相。 男女老少,世界诸国。 在死亡前面,一切平等。 唯一相同的,就是那一张张定格在死亡时惊恐绝望的面目。 当人看到他们,就会深切感受到他们曾经的无助和痛苦。 祈行夜知道这样一种说法,所有人类的意识,其实都是同一座冰山,它被海水吞没庞大本体,只能窥探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其名为——阿赖耶识。 人类意识集合体。 而在衔尾蛇中,所有的意识,也都融合到了一处。 在外吞噬祈行夜的,是衔尾蛇的“身体”。 此刻他所看到的海底巨兽,是衔尾蛇污染物的意识集合体。 这才是,真正的衔尾蛇。 贪婪吞噬世界的巨兽。 ——二十年来,从AB0009衔尾蛇案件开始,至CC2777为止,死去的所有人,所有污染物。 都存在于此。 祈行夜心底震撼。 他缓缓仰头看去,海水拂过发丝,缭乱了他的视线,他微微眯起眼,海底庞大巨兽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飘摇着的血线触角油油划过海水,遮天蔽日。 在那巨兽之下,任何人,都如此渺小。 不堪一击。 任何人看到如此庞大不知具体,仿佛占据着整个海洋深处的怪物,都会不由得心生出绝望询问:我们,真的能战胜这种怪物吗? 那怪物似乎感知到了祈行夜专注炙热的视线。 它缓缓挪动,海水怒浪翻滚。 硕大的眼球低垂。 死死锁定。:,,. 章节目录 第90章 祈行夜是为污染战场而生的战士。 就算是再严苛的调查官,都会在见到他的战斗之后赞叹,那就是在污染这片黑暗水潭中开出的恶之花,无人可及的敏锐和强力。 祈行夜自己也一向如此认为,在污染案件中,他至今还未曾遇到过不可敌的对手。 可是,当那巨大的怪物低头向他看来时,他却感受到了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震颤感。 硕大的眼球足有几十米高,赤红一片,像是能够倒映出所有生命死亡前的痛苦和挣扎。被那样一只眼球死死注视,几乎是要溺毙于另外一片死亡的海洋中。 那一瞬间,祈行夜仿佛看到从远古时期第第一只巨猿直立行走,宇宙爆炸花朵盛开,粒子湮灭光线流逝,日升月落又再一次沧海桑田,整个人类历史的完整画卷,都在那千分之一秒中向他快速旋转展开。 无数人在死亡。 他们在哀嚎,在哭泣和求助,被迫拿起武器战斗,又被莫名的怪物杀死,天灾**抑或是世界灭绝的末日。 于无人的黑暗中,无数人窃窃私语,遥远得没有真实感。 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清。 只有感同身受般的绝望在蔓延。 近乎是人类承受极限的情绪迅速飙升,痛苦绝望到狂喜不可抑止只在一刹那,一秒钟度过一生,人类所有感知都在顶峰爆炸。 理解不能,挣脱不能,思考不能。 一张张脸从祈行夜眼前闪过,耳边无数声音交织共鸣嗡响不止。 头痛欲裂。 过量的信息瞬间被全部塞进脑海,思维过载,在崩溃和愈合的边缘反复拉扯,撕裂般的痛苦。 祈行夜闷哼一声,死死咬紧牙关坚持。 身体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中试图屈服,意志力却在怒吼绝不认输,誓要重新夺回主控权,胜负欲不肯让人类输给区区怪物,臣服和征服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对冲,在灵魂和思想中掀起滔天怒浪。 腥甜血液翻涌向上,顺着唇角缓缓流淌。 世界毁灭与重建,只需一秒。 绝不,绝不认输! 祈行夜赤红着双目,强迫自己在怪物的注视下重新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他缓缓抬头,悍然无畏的与硕大眼球对视。 重压之下,他的脸色苍白失去血色,唇瓣却被血液染得鲜红。 红与白,鲜明到刺眼。 祈行夜却咧开唇角,笑了:“你就是小蛇吗?” “AB0009。” 他声音嘶哑,却沉稳有力:“跑了二十年,从A国到国内,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也就到这里为止了。不可以,再往前……将是你的坟墓。” 绝不允许衔尾蛇再兴风作浪,危害生命。 从徐丽丽十四年前回国至今,衔尾蛇究竟造成了多少延伸污染案,令多少人在痛苦中堕化污染物! 祈行夜缓缓抽出长刀,隔着血海与那巨大怪物遥遥相望。 李龟龟早已经在怪物低头望过来的那一眼中迷失了神智,浑浑噩噩想要冲向前,被制止就癫狂嘶吼,像一头失去了灵魂的野兽。 唯一能被他看见的,只剩下怪物,向怪物的方向前进,成为了他生命唯一的价值。 怪物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动作。 像欣赏一场小动物的闹剧,静静立在那里,硕大的瞳孔倒映不出任何生机的脸。 李龟龟挣扎的力气越发大,甚至含混不清的嘶吼着向祈行夜拳打脚踢,阻止他的祈行夜变成了恶人。 祈行夜舌尖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手起竖立成刀,利落砸在李龟龟脖颈侧。 下一秒, 李龟龟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软软瘫倒下去。 就在这一刻,周围的温度徒然下降。 像数不清的眼睛密密麻麻盯住了祈行夜的后背,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窃窃私语混响成一团杂音。 祈行夜一僵,随即缓缓抬头向怪物看去。 可他对上的,却是无数双眼睛。 老的,少的,婴孩稚嫩的…… 有一种错觉,他像在被全人类注视。 整个人类都已经灭绝,死亡定格,意识下沉,最终在海底汇聚成新的物种,新的模样。 舍弃了曾经人类的个体身躯,以集合体的方式存活下来,变成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新物种……或许,那里是新的世界。 那一双双眼睛注视着祈行夜,从死亡深渊瞥来一眼,像在参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不包含恶意。 可也没有善,或者温度存在于那双眼睛里。 根本就是在看着无机质无生命之物。 像人看空气,草木,泥土。那里没有生机。 那怪物太庞大了,光是暴露在祈行夜视野内的,就已经足有百米之高,在海中仰头望去,甚至无法准确估量它的体积,更别提还有很大一截依旧隐藏在海中海,向下的那一片幽暗根本探不到底,不知究竟有多远,多深。 是会让人误以为整个地底深处都已经被挖穿,全部都被这怪物的身躯占据的程度。 只要它稍微的任何动作,都是一场海底地震,海水呼啸翻滚扑来,眼前的一切都在震颤。 而那一身坚硬诡异的鳞片,也随着怪物转动。 成千上万的青白死人脸从祈行夜视野中滑过,在透过海水照射下来的微弱光线下折射着幽幽冷光,阴诡森冷。 水流淹没杂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是什么东西在向黑暗深处涌来。 祈行夜知道,面对这样庞大到远超出体型限制的怪物,唯一有可能微弱胜出的方式,就是先下手为强,以巧取胜,直取怪物最核心的致命点,以小博大。 没有正面战胜的可能——百余斤的人类,单枪匹马怎么战胜几万吨的怪物? 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最佳时机,他必须要在怪物完全反应过来并重视之前近身。 但是……他动不了。 连转动眼眸都做不到。 当那些死人骷髅鳞片齐齐向祈行夜看来的瞬间,他感觉到压力刹那间铺天盖地向他压来,无形的五指山就在他的肩背上,拼命想要下沉,将他砸进泥地里,碾作尘埃。 ‘我已经死亡,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看,他为什么还能思考,他是什么东西。’ ‘只有死亡,只应该有死亡……’ 像是有怨毒声音在耳边响起。 山岳一般的压力远远超过人类承受极限,海水倒灌,仿佛整个星球宇宙的重力,都在这一刻压向被怪物注视着的“敌人”。 祈行夜死死咬住牙关,用尽此生所有不肯弯折的意志力,像体内有不折钢骨代替人类脆弱的血肉之躯,在支撑着他站立,才没有因此而在重压之下被砸进深海中。 可他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每一束肌肉都在向同一个方向用尽所有的力量在坚持,意志力低声嘶吼,绝不肯就此认输。 鲜血顺着唇角滑落,越来越多,白衬衫染得鲜红,五官接连溢出血液,从苍白面孔上滑落,像是血泪。 他艰难抬起眼眸,一双眼眸沁在血泪里仍旧雪亮如刀,没有过半分放弃和软弱。 他很想笑一下。 可他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怪物什么也没有做,像是原初时便高坐神坛的神祇。 抑或是已经融合了所有 人类的意识而形成的“阿赖耶识”,所有时光中所有生命形成的历史,没有它所不知之物,早已看清人类将会犯下的错误,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的任何一步,都逃不出它的预料。 它只需要静静注视,没有惊讶的必要。 祈行夜区区一个人类,在它眼中如此渺小,甚至不值一提。 就像人类眼中的一粒尘埃。 吹过,也便散了。 祈行夜只是注定会消散的生命,连记住他名字的必要也没有。 ——你会知道从自己眼前飘落的那一粒尘埃,叫什么名字吗? 怪物并没有一张具体的脸,似乎只有一只注视着人类世界的单眼。 可祈行夜却从它身上,清晰的读出了无数多的情绪,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弱小。 面对怪物,人的处境似乎就是如此绝望。 祈行夜的大脑也越来越痛,眼前一阵阵发黑,拼尽全力甚至不再顾及此后岁月只坚持这一秒的努力,也在逐渐崩塌。 ……太渺小了。 以卵击泰山之高。 他的皮肤在沿着纹路迅速开裂,失去了保护和隔绝的作用,鲜血在从皮肤下面一点点溢出,浸湿了整件衣衫,连米色大衣也染成鲜红。 内脏在重压之下逐渐崩塌,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嚓声寸寸断裂碾磨成齑粉,热流从心脏涌向大脑,四肢冰冷体温极具下降……几十亿年来所形成的这套人类身体机能系统,在拼尽哪怕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想要救回祈行夜的生命。 可祈行夜的思维仍旧无法抑制的在滑向深渊,浑噩,迟钝,昏暗…… 黑暗降临。 剧痛之中,祈行夜鲜明的感知到他的身体在叹息。 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可即便是这一秒,祈行夜也没有放弃心中坚定的希望。 他榨出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勉强咧开一个被鲜血染红的笑容。 我说——人类终将战胜污染。 祈行夜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却抬手,指向那怪物。 我说…… 你必将死亡。 于黑暗。 一秒之后。 所有的思维轰然垮塌,像被重压彻底碾碎成齑粉吹散。 祈行夜的意识徒然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向后仰去,张开双臂却无力跌向地面。 “砰!” 血蛇被大口径子弹射穿出一个硕大的血洞,软软倒向地面,发出重响。 商南明平静抬起枪口,掀了掀眼睫,漠然向更远处的黑暗看去。 他慢慢皱起了眉,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冰冷俊容上难得浮现出忧虑神情。 就在开枪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祈行夜在喊他的名字,从无数污染物涌出来的那片黑暗中,祈行夜在呼唤着他,让他向更深处走去。 祈行夜…… 商南明的眸光沉了沉。 “商,商长官加油啊!” 明荔枝一脸惊恐的和李龟龟徒弟抱成一团,两人扭得像个圆滚滚的花卷,缩在商南明脚边瑟瑟发抖。 商南明漠然垂眸,不带一丝感情的向发出声音的明荔枝看去。 明荔枝一惊——求生本能,启动! “加油加油我们一定能出去的,商长官全世界最棒,绝不会抛弃同伴,老板回来看到我们都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他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全身上下只有嘴巴还是在动的,搜肠刮肚寻找适合的词语拼命赞美商南明,疯狂暗示对方:你得带我们出去啊!我们可是祈行夜的人! 明荔枝很清楚自己 在商南明那里别说面子,分量都没有。但没关系,他有老板啊!他老板在商长官那里分量足足的! 李龟龟徒弟更是直接被商南明一眼吓得哭出来。 他眼含热泪小声问:“这位真不是来杀我们的吗?” 徒弟哽咽:“我看那好莱坞丧尸大片,进入的A国大兵不都是咵咵就是扫射,不让一个丧尸逃出去吗?” “虽然换了我们这边现在是僵尸,但这位长官,他,他真的会带我们离开吗?” 徒弟惊恐:怎么看都像是来清扫战场的杀手啊!! 先前有祈行夜在时,虽然徒弟也担忧过,祈老板一个穷嗖嗖连自己都快养不活的侦探社老板,真的能起作用吗,但是祈行夜一直笑嘻嘻虽然经常没个正形,却很能让身边人放松紧绷的神经,愿意相信他,跟他走,听从他的指挥。 任何人看到祈行夜,都可以信心十足的确信:这绝对是自己人,上辈子开始的挚友! 现在保护他们的换成了商南明…… 虽然这位制服威严的长官一看就很靠谱,非常专业——但他杀人是不是也很专业啊啊啊!!!杀僵尸怎么和打蚊子一样轻松,连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呢! 徒弟:他杀敌人这么干脆,杀我也一定更干脆! 明荔枝没有嘲笑徒弟的惊恐,反而同情又深有同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你放心,这位长官虽然……嗯……但是我们有老板呐!祈老板和商长官是至交好友,他看在老板的面子上,一定不会杀了我们的。” 虽然他们确实很累赘…… 虽然他第一次和老板一起出任务时,也惊恐全程担忧这个问题,并且到现在仍没有打消顾虑……但是没关系! 问实力有祈行夜,要交情有祈行夜,看面子还有祈行夜! 明荔枝试图挺直胸脯自信。 却又在商南明随意瞥来的一眼中,立刻像被扎破了的气球般快速漏气,瘪得重新缩成一个大花卷。 明荔枝:嘤…… 祈行夜不在,商南明一人要看顾两个小废物,还要从围攻上来的污染物中杀出一条血路,同时时刻注意着祈行夜可能的动向,随时准备配合对方。 这让他面对这两个小废物时,更加惜字如金。 他伸出手拎住明荔枝外勤夹克脖颈后面的伤时把手,只淡漠嘱咐一句“抱紧了”,就一把将抱成花卷的两人拎了起来。 瞬间腾空而起的两人:“!!!” 啊啊啊啊啊!! 惊恐的惨叫声硬生生被堵在喉咙里,明荔枝憋得鼻涕眼泪一起淌也没敢多发出一声,甚至还抽出手死死捂住徒弟的嘴巴。 徒弟:呜呜呜! 明荔枝:憋说话!说话就真的死了! 商南明不是祈行夜,会为了二百块的委托费就赌上性命,为了一句委托就奋不顾身一诺一命。他更像是理智到没有任何情感的机器人,会为了最大化的胜利可能而摒弃所有不利因素。 尤其是祈行夜不在身边的时候。 明荔枝很清楚,如果自己和李龟龟徒弟乖乖当个挂件,也就还好,对商南明来说只是个二百斤的武器毛绒人形挂坠,和普通人的手机链抱包包挂饰差不多。 但如果,他们敢发出哪怕一声,影响战局…… 可能祈行夜回来的时候,就要黑发人送肉泥了。 明荔枝抖了抖,努力适应自己的挂坠生涯,当好一个在半空中来回晃悠的大花卷。 而周围的局势,绝对算不上好。 从祈行夜冲进巨蟒腹中身影消失之后,殡仪馆连同整个荒山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障眼法消失,所有的建筑和有形之物都消失不见,唯一剩下的 ,只有一望无尽的尸体。 从商南明眼前,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远处,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死不瞑目的脸。 尸山血海,不过如此。 看得明荔枝毛骨悚然,浑身颤抖发冷。 就算是蚂蚁,他都没见过如此多的蚂蚁尸体,更何况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像是被扔在超市摊位里售卖的虾米,一个个睁着黑眼珠,不甘看向仍旧鲜活的世界。 以商南明一人之力,很难从尸海深处带着两个小废物成功脱离污染巢穴。 明荔枝也在沉默良久后,终于在商南明又一次重击围攻而来的血蛇,腥臭血液飞溅到他脸上时,忍不住开口:“商长官……” 商南明看向他的瞬间,黑黝黝的枪口已经指向他的额头,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可以按下。 明荔枝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道:“要不然,您就把我们放下吧。” “我们就在这里等您,等您找到老板,杀了污染源,再回来找我们,带我们出去。” 他看得分明,更想得清楚。 自己和李龟龟徒弟,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商南明的累赘,在这种程度上的苦战中,任何多出来的负重有可能影响战局走向,细微的一根羽毛也将决定成败。 他们这二百多斤的重量,已经随着时间和商南明的体力流失,变成了负担。 与其所有人死在这里,不如让商南明自己先离开,找到出路。 那也是生的希望。 明荔枝何尝不知道如果失去商南明,自己一个根本连调查官甚至专业都不是的小助理,很难带着徒弟在污染物环伺中活下来。 不过……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从祈行夜接受商南明的顾问侦探正式聘书,做好了死亡准备的那一刻,决定继续跟随的明荔枝,也同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抬头,坦然注视着商南明,漂亮的眼眸干净清明:“商长官,请留给我一把枪,两把弹夹。然后,就等长官和老板胜利时,我们再相会。” 徒弟惊恐,鬼哭狼嚎:“卧槽明荔枝你说什么呢?你能行吗,怎么觉得你不靠谱呢?你来保护那我们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就像是病人眼睁睁看到主刀医生,是曾经和自己一起弹蚂蚁的废物同伴那样惊恐不信任。 徒弟: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连根烤肠都要抢我的,你还能干什么! 明荔枝眼神坚定:“长官。” 商南明却利落收回了枪,头也不回迅速指向自己身后,果断开枪——“砰!砰砰!” 枪响之后,刚从黑暗里冲出来的血蛇应声而倒。 商南明拎着两人继续向前,丝毫没有按照明荔枝所言去做的趋势。 “祈行夜把你交给我,他想再看到的,不是一个死人。” 商南明平静沉稳:“你再打扰我,就不一定了。” 如果明荔枝哭嚎求生,他会毫不犹豫杀了对方,防止任何后续会被对方干扰计划,砸烂局面的可能。 但明荔枝求死——说明对方还保持理智,不会妨碍他。 那么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商南明没有再多分给两人一个眼神,单手迅速更换弹夹,扛着重型机枪扫射周围一圈黑暗。 直到他所能看到战场内,再无任何污染物站立。 本就已经逐渐融化失去个人形状的死尸,更是在大口径重型子弹下,化为一滩黏腻血肉,肢体散落,眼球头颅骨碌碌滚动,拼都难以拼上。 明荔枝迅速闭嘴,刚刚鼓起的勇气荡然无存,重新惊恐团成一团。 徒弟傻眼,压低声音:“你刚才不还那么勇敢吗?” 明荔枝:“废 话!面对这些玩意儿谁能不害怕啊!” 大局是大局,害怕——害怕他自己也克制不住啊啊啊!! 商南明将所有试图近身的污染物全部击杀,踩踏着一条血路,却没有想办法冲出污染巢穴,而是生生开辟出了一条通向巨蟒的道路,战靴沉稳踏在血浆碎肉上,走向已经逐渐开始融化的巨蟒。 污染巢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土地逐渐被血水淹没,尸体消失在海中,不见山林和人影。 那条吞噬了祈行夜的巨蟒,是这片血海中唯一浮出海面的东西。 但从祈行夜离开起,那十几米高,对人类来说已经足够庞大的巨蟒,却开始痛苦而剧烈的挣扎翻滚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嘶吼哀鸣,像是将齐天大圣吞入了腹中翻江倒海不得安宁,将要被生生撕裂。 巨蟒在海面上下翻滚起伏,试图寻找一种方法摆脱腹中痛苦,可任由它如何挣扎,都只能绝望的剧烈颤抖着,硕大的赤红眼球,眼睁睁的看着商南明踩踏着满地尸骸走向它。 行走于海面之上,也如同行走在大地。 “咔,嚓!” 枪上膛,安全锁被解开。 特制重型机枪的枪口直指向倒在海中奄奄一息的巨蟒,冰冷没有一丝犹豫温情。 商南明居高临下看去,在黑暗中近乎纯黑的眼眸里,却倒映不出巨蟒的模样。 “祈行夜,在哪里。” 巨蟒徒劳张开血盆大口,却只发出嘶嘶声响。 下一秒——“砰!” 重击枪声一声接一声连发不绝,直到一整个弹夹被清空。 巨蟒的头颅已经被轰得稀巴烂。 原本它身上的骷髅鳞片,也随着它不再动作而缓缓脱落,化作一条条血蛇重新游进大海,像宿主死亡后脱离的寄生虫,在血海中油油的飘摇。 商南明没有阻止,只是眼眸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那些脱离的鳞片,确认它们每一张脸。 都是他见过的脸。 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让商南明清晰记得每一个殡仪馆内的人,也记住了相关污染案资料中每一个受害者。 即便污染物已经高度异化,但那皮肉分离被拉扯得狰狞,几乎分辨不出人形的脸,仍旧可以被商南明一一对应上身份和资料。 可,直到最后一片鳞片脱离,巨蟒猛然溃散成一地烂肉,逐渐与海水相融,商南明都没有看到自己期冀的那张脸。 没有祈行夜。 但也没有许文静以及所有的研究组员。 商南明拿枪的手掌僵了僵,眉头紧皱。 人……呢? 但污染巢穴并没有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去寻找失踪的人。 “长官,商长官!” 明荔枝的惊呼声就在身边响起:“那些,那些蛇,蛇回来了!” 商南明听到了。 在海水轻轻拍击的细微声音中,有另一重轻浅得几乎会被忽略的底噪。 无骨般的冷血动物在地面上迅速爬行游走。 海面粼粼,光影分割。 似乎是海浪在一**荡开的纹路。 可……已经彻底失去伪装的巢穴内,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风? 那根本不是波纹。 而是——蛇在海面下游动,形成的水波。 明荔枝被拎住后脖颈悬在半空双脚离地,但从他这个高度,只要一低头,就能清晰的和几十厘米下方海水中的蛇对视。 一条条纠缠,涌动,翻滚,纠结成团。 明荔枝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剥了壳的荔枝变成带壳的荔枝,人如其名。 他长长倒吸一口凉气,想要平息心中的波涛骇浪 ,但还是没忍住:“卧槽!” 他怕蛇啊啊啊啊啊!!! 徒弟:“啊啊啊啊啊啊!!师父!祖师爷!妈妈啊啊啊我要回家我不玩了妈妈啊!有蛇,有蛇啊啊啊啊!!” 明荔枝:“啊啊……呃。” 他被徒弟歇斯底里的惊恐大喊声震得耳朵差点当场聋了,反而被惊回了理智,眼看着那些血蛇已经逐渐开始循声向这边聚集而来,他当机立断抬手一把抱住徒弟,扯下自己的围巾死死塞进徒弟的嘴巴里。 徒弟:“呜呜呜呜!!” 下巴要脱臼了! 明荔枝:总比被蛇吃了或者被商长官一枪崩了强!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眨眼之间,商南明脚下所踩着的海面,已经有数不清的血蛇聚集翻滚,逐渐纠结成巨大的蛇团。 在巨蟒死亡消散后,被打碎的个体所释放的力量,重新寻找一个可以聚集的点,并以此为基点想要重新聚集成庞然大物的集合体。 上一个被选定的基点,是许文静。 而这一次……它们想要污染的,是商南明。 海面之下,血蛇越聚越多,早已经超过了殡仪馆所死去的尸体数量,不知有多少延伸案件的污染物被吸引而来,在商南明脚下的黑暗中,逐渐磅礴仿佛不可战胜。 像一座被海水遮蔽存在的冰山,将庞大的身躯藏在海面下,只露出冰山一角。 可任由那些聚集而来的污染物如何想要冲向商南明,将他吞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冲出海面的那一层阻隔。 明明只有薄薄一层海水,只要再稍微向上就能达成目的,可就是这一层海水,却遥远得不可触及。 像人类与污染物之间不可触碰的界限。 商南明踩在海面上,一人,就镇了整片海。 他微微垂眸,平静无波的看向下方幽暗的海水。 血蛇争先恐后,却突然之间,猛地齐齐僵硬在原地,失去动作,像一团缠绕的生锈铁丝。 ——血花炸开。 “草!有蛇!” 浓雾边缘,忽然有调查官惊呼出声:“三点钟方向!” 晋南毫不犹豫,听到提示的瞬间立刻抬手开枪,准确无误的根据报告击杀草丛中的蛇。 另一个年轻队员讶然:“蛇不都是冬眠的吗?现在都这么冷了,还能看见蛇?” 说着,他就要走过去查看蛇是否死亡。 却被晋南拦了下来。 “别因为CC2777是C级就轻视它,这可是已经成型的污染巢穴。” 晋南皱眉:“既然蛇应该已经冬眠,那你要考虑的就不是蛇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要把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当做污染物预先看待。” 他示意另一人拿着拘束箱过去。 污染计数器发出尖锐的示警声。 “队长!还真是污染物。” 那人惊愕:“这,这蛇也被污染了?这次案件的污染范围这么广的吗?” 但话音落下,那人立刻发觉了不对劲。 那蛇……通体红色,并且,蛇头的模样和人脸极为相似,倒在草丛中的一团模糊血肉,几乎像是一颗人头在草丛中静静仰头注视,令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不是蛇。 是……人。 曾经是人。 晋南已经快步走过来,利落拨开草丛令那蛇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几乎所有队员都瞬间屏息。 是人,人脸——并非蛇是污染物,而是人被污染之后,失去了人形融化成了蛇。 白雾四合,越发浓重,覆盖了视野的边缘,抬头再不见荒芜山林。 而四面八方的草丛中,却响 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晋南和很多调查官心中都瞬间浮现出一个想法:蛇。 那些污染物化作的血色长蛇,在向他们汇聚过来。 “C级案件,允许开火。” 晋南果断下令:“进入战时状态,不惜一切代价寻找长官几人踪迹,允许任何紧急状况协议!任何责任在我。” 所有调查官立刻反应,武器在手上膛,肩扛式导.弹填装,所有随身携带的阻断设备和攻击设备已经就绪,随时可以作用。 当第一条血蛇猛地从黑暗的雾气深处冲向调查官时,早有防备的调查官立刻毫不犹豫开火。 成阵列式的火炮密集交织,火光照亮了本来昏暗的山林,任何冲过来的血蛇都在特制炮弹之下化作碎肉血浆飞溅。 有了晋南及时果断的全权授权,调查官们状态良好,稳步推进,将原本被围攻而逼剩的地盘重新扩张开来,逐步拿回被雾气覆盖的阵地,将被血蛇打乱的阵型复原。 除了最初见到蛇的惊奇之外,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应对。 血蛇源源不绝。 调查官的火力攻击更为猛烈。 一轮打空,立刻有新一轮补上,交替成阵,熟练而紧密的合作不知已经进行过几百次,出生入死换来的绝对信任。 硝烟浓重,甚至覆盖了远方的雾气取而代之。 视野内最后一条血蛇也应声倒下。 晋南抬手挥开烟雾,看了眼手表。 足足一小时没有片刻停歇的枪战,就算是训练有素的调查官们也觉得手酸。 但没有人试图停下来休息,而是一批人放哨示警,另一批人原地迅速修整,检查并补充装备,整理子弹修理枪械。 在长官失踪这个大前提下,晋南等十几人进入殡仪馆地界已经做足了准备,携带了远超常规作战应对计划足足五倍的弹药,但即便如此,此刻调查官们也接连报告弹药不足。 污染物的数量,远远超出预计。 而晋南手表的指针继续向前,咔嚓,咔嚓……两针重合。 十二点。 “商长官和祈侦探失踪,四天。” 晋南抬头,严肃:“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看到污染物,并且数量如此多,很有可能之前是由长官和祈侦探在巢穴内部应对,防止了污染物外泄扩散。而现在……” 突然之间如此大量的倾泻,令晋南不得不考虑一种可能:巢穴内部的第一道防线,已然失效。 ——商南明和祈行夜,已经战死。 “队长!” 调查官猛然大吼:“快看!” 强光手电穿透雾气,照亮浓雾后的远方。 晋南在抬头看清的瞬间,眼瞳紧缩。 其余调查官们也纷纷抬头,随即惊愕:“卧槽!怎么回事?” “殡仪馆没了,坟墓也消失了。怎么现在连山都没了??” “不止是山,你赶紧再拿两个手电筒来——什么都没了!” 所有人都逐渐意识到,浓雾后面,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像是暴露在太阳下的露珠,迅速蒸发消退。 就连太阳永不再升起的漆黑天幕,也荡然无存。 建筑,山林,甚至是天地。 人类所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 调查官们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辽阔黑暗,他们只是海面上凸起的一块渺小岩石,四周皆是危险。 手电筒也无法穿透那片黑暗,看清真实。 山……变成了海。 晋南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污染巢穴,我们,从外面,就这么进来了?” 不…… 还有一种可能——巢穴,在扩张。 污染物的力量在前所未有的壮大。 吞噬自己,也吞噬世界的贪婪。 许久,才有人颤声问:“如果商长官和祈侦探在的话,他们绝不会允许污染物向外扩张。哪怕是拿命堵,也一定会把巢穴拖死在原地。” 任何正式调查官,都不会愿意看到污染巢穴扩大到不可抑制的地步,就算是以命换命,他们宁可自己战死在巢穴,也不会让污染越过自己。 一人,就是一道不可摧毁的生命战线。 更何况,那是商南明,和祈行夜。 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没有人真的愿意问出那句话,可所有人的心中,都不可抑止的升起同一个想法:到底要怎样的危急情况,才会使得巢穴进入无限制扩张的地步? 或者说——商南明和祈行夜,还活着吗? “商长官……祈哥…………” 调查官嗓音嘶哑沉痛:“他们是不是,已经战死……” 晋南本能想要否认,祈行夜绝不会死。 可当他张嘴想要回答时,却忽然有些茫然。 ……真的吗?:,,. 章节目录 第91章 那是一片海洋。 冰冷,幽暗,但有着原初生命般的心安。 “我以为,你并不追寻死亡。” 那声音遥远得不真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到你,祈老板。” 祈行夜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那人在笑:“你为什么会和我们在一起?” “我们寻求死亡,祈老板,你寻求的,又是什么?” 我寻求的……不过是真相。是阻止更多的死亡。 祈行夜想要睁开眼,回答那人的问题。 可直到此时,他才恍惚意识到,巨大的重力承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像被五指山压住的齐天大圣,纵有再多能耐,也翻天不能。 就连简单的睁眼动作,他都做不到。 祈行夜试图操控着意识驱使身体,想要勾动手指,抬起长腿。 海底集合了死者意识的巨大怪物仍旧哦牢牢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他很清楚,自己绝非是在安全地带的床上,而是仍身处战场。 他确认自己的身体机能。 可大脑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剩一片空白。 就像整个身躯消失不见,只有意识被保存了下来。更像是……死亡后,魂兮归来。 ……死了吗? 祈行夜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明荔枝发工资,李龟龟还欠他委托费没有给,商南明说好明年给他涨工资,他还准备过年时去袭击林不之要一个大红包。 这些计划,现在却都因为他的死亡,戛然而止。 他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 还有伟伟——那个天天气得指着他鼻子骂的秦伟伟,其实喜欢死他了。 如果知道他就这么死了,伟伟会哭的吧……说不定,还会找商南明给自己报仇。 哦对,还有闹鬼的侦探社。他要是回不去了,侦探社里的厉鬼们会不会想他?冰箱里还有半瓶没有吃完的草莓果酱,坏掉怪可惜的,一罐好吃的咸菜,最适合和白米粥一起吃了,他还没有全都吃完。 还有豆腐脑卤煮焦圈涮羊肉…… 祈行夜的思维像在迷宫里找不到家的孩子,胡乱寻找着方向,左想右想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想饿了。 很饿。想吞吃掉周围所有东西甚至空气的饥饿,与胃或者身体无关,要更深入,像来自于灵魂的缺乏。 不过这么一想,人间也真美好啊。 祈行夜饿着肚子咕噜噜,脑子里却在感慨。死亡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没有和所有人围在同一个铜火锅面前,好好吃一顿涮羊肉了吧。 “祈侦探,祈侦探?” 那个声音持续不断的骚扰。 幻觉中刚看到一桌涮羊肉摩拳擦掌冲过去,刚快乐的在火锅前坐下,就“砰!”的一声火锅铜炉变死人头的祈行夜:“…………” “!!!” 他猛地睁开眼睛——心碎!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醒,好歹让他吃口肉啊啊啊! “祈侦探,你怎么了?” 那声音疑惑:“昨天熬夜了吗?你脸色不大好。” “下次不要这么快叫醒我啊,我在梦里吃涮羊肉呢……” 祈行夜不爽抬头看去,随即却在看清那人后,重重愣住了。 “许文静?” 他问:“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堕化成污染物,失去个体自我,融身于集合体,就连神智都已经彻底消失殆尽,再无回溯可能。 可坐在他眼前的,确确实实又是许文静。 就连周围的环境,都是大洋科技的实验室。 入目便是一片银白,仪器依旧有序 运作着,发出规律平缓的鸣响。 和祈行夜印象中一模一样。 只不过比起上次前来,这一次,只有许文静一人,其他组员消失不见。 没有行色匆匆的研究员们,也没有手术台上挣扎的人体,四周安静得像天堂。 祈行夜的思维忽然卡顿了一下。 上一次……他什么时候,去过大洋科技了? 再等等,他是为什么认识许文静来着? 哦,对,大一那年刚入学京城大学,他帮生物制药系的替课,似乎,在实验楼里撞到过这张脸。是那时候和许文静认识的吗? 可许文静又是怎么死的? 这就是朋友太多的烦恼吗?忽然就记不起来到底谁是谁了。 祈行夜忽然觉得自己的记忆远得像是上辈子,仿佛是束之高阁落满灰尘的书,他踮起脚尖想要去拿,却怎么也够不到。 一切都是混乱的,好像就连他自己也落满了灰尘。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棺木。 许文静静静注视着沉思中的祈行夜,耐心的等待着他反应过来,并没有璀璨。他穿着白大褂,鼻梁上架一副眼镜,胸前依旧别着大洋科技的徽章,笔记和签字笔不离身边,气质安稳沉定,通身的书卷气。 他坐在实验台旁,手边放着一只量杯,茉莉花茶包在热水中沉浮,他虚虚握着量杯外壁,聊以暖手。 见祈行夜看来,许文静笑了笑,温声道:“祈侦探忘了吗?你接了我的委托,我还没有付钱。” 祈行夜下意识追问:“什么委托?” “徐丽丽,污染源头,液态化污染粒子,污染新状态封存技术。” 许文静一口气报出一长串祈行夜听不懂的名词,道:“你要帮我找到的,是一管血。从我的实验室丢失的密封管看,也是害死我和所有组员的元凶。” “祈侦探,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和你一起去找,实验组是我的责任。但是。” 许文静愧疚:“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疼了,我没办法再继续忍受,只能选择了逃避。幸好,在我死后,还能遇到你。” “只是,和你的相遇又分别太过匆忙,我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所以,我暂时从衔尾蛇中脱离了出来,想要去找你。” 他轻笑:“只是我没想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你的时候,祈侦探竟然反而来找我了。” 许文静是生物制药博士出身,他日常最常遭遇的一件事,就是失败。 培养皿菌群培养失败,试剂检测失败,实验失败……科研的道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越深入远行,就越可能会被大海的风浪打翻。 将材料备份,留出容余时间,做第二备用计划,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不可更改。 包括实验组。 实验室虽然隶属于大洋科技,但最擅长技术的,并非大洋科技的管理层,而是一线接触实验材料的许文静。 从入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备份。 “这个实验室命运坎坷,转手多次,但没人愿意失去它,因为它所带来的启发和方向,是划时代的。为了确保技术和专利独家,大洋科技为实验组准备了严密的保密协议,任何人,不得将任何相关数据带出实验室大门。” 许文静笑了,点了点自己的大脑:“但我不需要带出任何东西,我的头脑,才是那个实验室里最宝贵的东西。” 保密协议对许文静并不起作用。 每天他回到家,日常惯例就是写日记。 他会将所有实验室内发生的事情,数据和结果分析,所有他记忆在脑子里的东西,全部重新梳理,详细写在本子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会安然入睡。 许文静自认是个有些传统的人,比起更流行的无纸化笔记和电子文件,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让他更信任纸质,借由书写输出,同时也是理顺自己的思路并进行下一步思考。 “没有人知道,原来实验组组长,才是将所有保密协议违反了个彻底的那个。” 他安静的笑着,道:“祈侦探,死亡之后,我想起来了,我的老师曾经和我提起你。他告诉我,如果真的认为有人在跟踪监视我,可以找你帮忙。” “你是我老师朋友的弟子,你是,可以被我信赖的人。” 祈行夜:“冒昧,请问你老师是……?” 许文静:“京城大学,生物制药系,系主任。” 祈行夜恍然大悟:“哦!”那个倒霉的小老头啊! 因为帮了他一个忙,反而丢了张丽这么个好苗子的怨种系主任,还气得和伟伟绝交了的。 祈行夜感慨,世界真小——怎么大家都是我的朋友?好耶! “没有人知道日记本的存在。祈侦探,我把它藏了起来。” 许文静嘲讽一笑:“可我没有想到,它竟然成了我对世界最后的遗言,我可笑一生,仅有的见证者。” “如果你还愿意完成我的委托,等你出去之后,祈侦探,请一定要找到它,通过它,你可以了解有关我的一切,也可以得到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 祈行夜点头:“好啊,你放在哪了?” “不知道。” 许文静干脆利落:“死的时候忘记带脑子了,忘了。” 祈行夜:“…………”草! “那你死的时候为什么不带脑子啊!只听说过有人出生时忘了带脑子,没听说过死一次把脑子搞丢了的!” 许文静理直气壮:“书上又没教,我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见过哪本书上还特意提示过,死的时候记得带脑子一起死的吗?” “我只忘记了这一点,已经很好了。” 祈行夜:“对!你就专挑最重要的忘。” 许文静:“世界第一侦探,连无实际线索找东西都做不到吗?” 祈行夜:“…………” 但再怎么气得想要干脆复活过来掐死许文静,祈行夜也只能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两秒重新恢复镇定。 “你提到了污染。” 祈行夜蹙眉:“我对这个词……有印象。” 可是他想不起来。 死亡也带走了他一部分的记忆。 “这是你告诉我的,祈侦探,你早已经身处污染的水潭深处。你忘记了吗?” 许文静:“事实上,我早就见过有关污染的论述,就在这里,在这个实验室里。” “我见过一个男人。” 一个身穿纯白西装,却肩头别着一朵怒放玫瑰的男人。 带着玫瑰花的男人与实验研究所的所长有说有笑,在一众强壮保镖的中间,从走廊里走过。 那时,急切记录实验数据的许文静只来得及抬头,匆匆瞥了那男人一眼,就重新低下头,只是无意中听到了从身边飘过的半句“污染离子化研究失败,很抱歉……我们会想办法…………” 继续再说了什么,也随着那男人的走远而模糊不清。 随之被许文静当做无用的垃圾,抛之脑后。 直到死亡之后,许文静终于从繁忙的工作实验中抽身出来,有了可以思考的空间。 他这才意识到,祈行夜口中的污染,包括自己想要寻死却不得的痛苦,其实都和当时的那句“污染”有关。 只是可惜,他曾经太过于专注自己的工作了,并没有继续深究,错过了发现并制止它的最佳机会。 “如果我没那么 一门心思只搞研究,而是像祈侦探一样,更加关注下身边的现实世界和真实存在的人,或许,也不至于会到今天的地步。我本来是有机会的” 许文静惋惜:“不过,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莫过于死亡后的反思了。说再多,也已经无法挽回了。” 祈行夜微微皱眉:“谁说的?” “你不是还存在于世界中吗?不管你是生是死,就算只是个鬼魂,也一定会影响世界改变吧。现在挽回,也还来得及,亡羊补牢。” 许文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震惊瞪圆了眼睛。 祈行夜摊手:“你看我家侦探社的鬼魂们,连死了也不安生,天天闹鬼吵我睡眠,不让我有精力好好解决委托,说不定哪天就不小心让世界毁灭了呢。” “看,这不也是影响世界了?” 许文静:“…………那,也,不是没有道理。” 严谨的博士艰难说出违心话。 在祈行夜再次歪理洗脑之前,他赶快转移话题:“祈侦探之前来得太匆忙,很多事情,我都没有来得及细说。不过,现在祈侦探死都死了,也总算有时间可以参观我们实验组了吧?” 许文静笑眯眯站起身,向自己身后做出邀请的手势:“祈侦探不好奇我们在做什么实验才会涉及到污染吗?” 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再次响起。 祈行夜不由起身接受邀请,想要搞清楚自己的记忆和思维到底是怎么回事,混乱得就像猫咪玩过的毛线球一样。 “最开始,没有人在意一管血,即便它有可能递带来制药学的再次飞跃。我们只以为,它是另一次‘海拉细胞’。” 许文静沉声:“包括我自己,和我的组员们。” “可事实证明,我们所有人甚至大洋科技,都错得离谱。那不是海拉细胞,而是潘多拉魔盒。” 可整个实验组以那管血为基点开展的研究,已经开始为公司带来的巨大的利润,就连研究者本人,也享誉学术界。 小小一管血,带来名声,地位和金钱。 没有人肯放弃它。 即便所有研究它甚至只是接触过它的前任们,都已经悉数死亡。 当利益足够巨大,人类甚至可以杀死上帝。 又遑论区区一管血。 “我们实验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分析出那管血里所有的成分构成。可是,那管血的STR分析检测结果显示,十三个基因位点中,只有十二个和人类吻合,剩下的一个……不明。” 许文静:“也因此,甚至有研究员提出过一种假设:那是外星人的血。” 祈行夜挑眉,刚准备笑着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沉稳低沉的呼唤。 ——祈行夜。 那人的声线平静威严:该回来了,你属于人间。 祈行夜愣了下,慢慢顿住脚步。 是……谁? 好熟悉。 像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章节目录 第92章 虽然出身民俗学,但祈行夜对生物制药实验室并不陌生。 或许很多大学生直到毕业,也不会走完校园的每一栋楼,每一间教室,但这其中绝不包括祈行夜。 他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六亲不得力。 秦伟伟第一次看到他,就惊愕怎么会有这么苦难的命盘,甚至怀疑他是生还是死,直言祈行夜的面相是早夭之相。 外界给了祈行夜很多赞誉。 可路,要他自己走。 当同龄人还在好奇又激动的体验大学生活,享受从高考化茧成蝶的自由,撒娇或抱怨向父母追要更多生活费时,祈行夜已经不吭一声的在为自己筹集学费生活费。 他快速和同院、同届甚至同校的同学们打好了关系,获取他们的信任和友情的同时,更为自己招揽到了生意。 想要出去看电影逛街但碍于满课?没关系,找他! 只要二十块钱,物美价廉。如果连续包学期还附送满分平时分,所有课堂提问表现课后论文作业绘图……一条龙服务,包您满意。 作业不会?没记笔记?老师不给划重点?绘图画不完了?论文写到头秃? 没关系,找祈行夜! 只要钱到位,就没有他做不了的事情。 凭借着优秀质量和良好声誉,祈行夜迅速在京城大学打开市场,当时很多人都有他的联系方式。在那个外卖和各平台尚没有被建立起来的年代,他的联系方式和业务范围,被很多寝室都和小饭馆宣传菜单一起贴在寝室门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是那一届中最快成为校园名人的存在。 ——虽然成名的方式过于奇特。 秦伟伟的朋友遍布京城大学各院系,就连后门看门大叔都是他的棋友,他很快就从很多老师那里得到反馈,也猜到了祈行夜在做什么。 他知道。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反而在暗中观察后,惊奇的意识到:即便各个院系教学楼窜,几乎京城大学招生简章上有的院系都替了一遍,祈行夜在这样不可能的高强度思考和工作强度之下,竟然还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 就连民俗学系所有事情都没耽误,甚至进度远超之前所有届学生,刚刚才一年不到,很多学生四年都没有搞懂的基础理论知识,就已经夯实,足够到了可以外出实习、实地考察和学习的程度。 秦伟伟震惊又兴奋,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他好奇询问祈行夜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大家都是24小时制度,怎么只有祈行夜用出了240小时的感觉? 当时还年轻,锋芒更盛的祈行夜满不在乎:‘只要智商没问题,这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吗?哦,除非你偷懒。’ 秦伟伟:……你在骂我吗? 那时已有此类端倪预警,但秦伟伟没有放在心里,以致于他在很多年之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当年那根本就是老天爷在拼命劝阻他啊! 什么捡到宝了,捡到鬼了吧! 秦伟伟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祈行夜已经变成了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笑嘻嘻每个正形,怎么骂都是一拳砸进棉花糖里。 不知传闻中的死亡走马灯是否真实,但祈行夜可以肯定一点,死亡确实会让人想起很多本以为已经遗忘的事情,放置在高阁已经落灰的记忆,重新找了回来。 “祈侦探?” 许文静回身,就看到祈行夜站在密闭仪器箱前感慨,他好奇问:“已经找到东西了?这么快?” 祈行夜笑了声,垂下眼眸喟叹般道:“没,只是……想起了我的老师。” 许文静点点头:“秦主任,确实很厉害。” “祈侦探你是京大民俗学出身对吧?听说当年民俗学日落西山,连续几年都没学生,京大本来想要把民俗学合并进其他系里,全靠秦主任一人之力撑了下来。” 广邀全世界学界顶尖专家学者,加入成为京大民俗学教授老师,其全明星阵容震惊了当年国内整个民俗学界,成为业界鼎鼎有名的“梦之队”,京大做梦都能笑醒。 秦伟伟也因此获得了一个“京大野生猎头”的外号,所过之处,所有设立了民俗学系的院校都警惕防范于他,生怕他把自家的宝贝教授们挖走。 那一年,秦伟伟才二十四岁。 朋友遍天下,交情游四方。 他也因此一战成名,很快就升为京大民俗学系主任,也是京大百年历史中最年轻的系主任。 至今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很多年纪大一点的教授,还记得当年这件事,引为笑谈美事。 听说,秦伟伟当年还联合了其他很多机构组织和研究院,进行联合研究,增加京大民俗学系的影响力,巩固校内地位,为毕业生打通就业通道。 不过再具体的,许文静就不清楚了。 其他院系的事,他也只是因为自家身为生物制药系系主任的导师,和秦伟伟是至交好友的关系,才从导师那里听说了一些。 “现在想想,其实有点后悔,我要是早点去找你就好了。” 许文静笑道:“名师出高徒,有秦主任那样如父如兄的导师,祈侦探一定也不会差,一定能帮我解决污染问题。” “只可惜,当时我已经被污染,脑子日渐迟钝不好使,浑噩没有想到这件事。” 他遗憾叹气道:“要是早点认识你,说不定我还能有条活路。或者……还来得及救其他组员。” 祈行夜静静瞥了许文静一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现在也不晚。伟伟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于危机中,力挽狂澜。 只是,难得从别人口中听到秦伟伟年轻时的事迹,祈行夜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现在总是愁眉苦脸脾气爆一点就炸的中年老男人,竟然也有那样年少轻狂盛名在外的时代。 年少时,意气风发,走马踏长安。 祈行夜啧啧:岁月真是一把炮仗,全喂了伟伟。 许文静:“其实说起来有趣,我毕业后会进大洋科技工作,还有秦主任的原因在。” 祈行夜脚步一顿,疑惑:“嗯?” “伟伟一个搞民俗的,怎么会认识生物制药的公司?” 他已经逐渐想起了一些丢失的记忆。 比如,明明大洋科技是生物制药领域的新兴前列,但明荔枝并不喜欢大洋科技。不论是在技术上,还是单纯对大洋科技本身。 私下里,明荔枝没少和他吐槽过大洋科技是业界搅屎棍。 人对不甚熟悉的领域的了解,总是会受到身边人的影响。 祈行夜也不例外。因为明荔枝,他对大洋科技的初始印象就不好。 他都不知道,秦伟伟竟然还认识大洋科技的人吗? “唔……虽然我不是民俗学的,但我印象中的秦主任,好像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许文静眨了眨眼睛:“祈侦探你虽然是民俗学的,但你不也懂得很多超纲的知识?还和管理污染的那群人称兄道弟。” 祈行夜:……也,也对。 许文静印象中,秦伟伟和研究所所长是好友。 实验组虽然隶属于大洋科技,但并非设立于大洋科技内部的大楼,而是地处荒凉偏远的生物产业园区,如果不熟悉它,很难发现这个平平无奇的产业园,创造了十四年的业界传奇。 对于摇钱树,任何人都是警惕的 ,层层把关,绝不允许放进去一个商业间谍。 招聘也是如此。 并不对外,只通过特定的圈层熟人口口相传,打听可以胜任实验组组长的人选。 当时许文静刚要准备从京大毕业,系主任爱惜自己这个爱徒,对他第一份工作选择极为上心,念叨着人生第一份工作比结婚都重要太多,绝不能草率选择,所以在圈子内四处打听,也问到了秦伟伟面前。 很巧,秦伟伟刚和研究所所长在京大后街吃了顿烤串,从对方那里得知了职位空缺,顺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生物系系主任。 许文静也顺理成章的进入实验组,作为后备组长进行培养。 事业看起来似乎也一帆风顺,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 只除了……死亡。 “毕业时走出京城大学的校门,只有意气风发,觉得世界之大都在我脚下,任我探索,野心勃勃。” 许文静说起曾经的年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活力,污染的痛苦将他折磨到憔悴麻木,又在死亡后沉淀,只剩平静:“如果当年有人告诉我,我会死壮年,我是绝不会相信的。只可惜……我规划了人生很多种可能,死亡却远远比我预想的来得要早。” “现在回想,我就是在这里被污染的。” 他指向旁边的实验室:“那天,实验出了第一次严重事故。” 祈行夜顺着许文静指向的方向看去。 透过实验室透明的落地玻璃,祈行夜看到数个被打破的密闭培养皿。 特殊钢化玻璃碎裂,淡黄液体流了满地,一片狼藉中,还有几团红色的肉在努力从玻璃碎片里向外爬出,似乎是在逃脱监狱。 实验室内一片惊呼混乱。 研究员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们慌忙在诺大的实验室里四处奔跑寻找,有人去报告,有人去拿新的密封罐,有人试图处理无手足无措。 警报声大作刺耳,红灯闪烁不停,实验室大门已经自动落锁紧闭,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祈行夜看到,许文静也在其中。 在所有研究员慌乱又不由得流露出恐惧神色时,身为组长的许文静立刻上前,挡在所有人面前,要求研究员们退后,由他来处理。 隔着一层厚实玻璃,祈行夜眼睁睁看到另一个许文静在简单的防护措施下,就进入了被打破的培养仓,带着手套便将那几团肉抓住,随即扔进了完好无损的新密闭箱。 危机解除。 虽然接触空气的时间很短,但那几团肉仍旧开始了融化。 祈行夜第一眼看到它时,它还和人类心脏的模样极其相似,血管筋肉俱全,砰砰有力跳动,像是刚从哪具鲜活的身体里掏出来。 但现在再看,它只能被称为:肉。 在新的培养仓里,它涣散,软塌,血雾弥漫中,失去原本的形状,逐渐和周围液体融为一体。 这一幕何其相似。 祈行夜曾经在津门饭店见过类似的场面,被污染后,不论生死,人的身体都在融化,最后变成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一团油脂血肉。 新的想法忽然从脑海中划过。 逐渐回忆起死前记忆的祈行夜,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和任务,知道污染和污染物究竟是什么,也记起了徐丽丽和殡仪馆。 他意识到,曾经污染了许文静的这场实验事故,和徐丽丽污染现场和殡仪馆混乱中“复活”的死尸,高度相似。 并非复制粘贴的一模一样,更像是父与子。 反复迭代,削弱,变异。 但叶子再不相同,来自同一根系的原初,都会赋予它们相似的特征。 这几起污染案中的污染粒子效果,分明有着一致的“根”。 ——不仅CC2777污染案是AB0009的延伸案,徐丽丽和她的追随者们十四年来没有被发现的杀戮,同样是衔尾蛇的蛇尾。 甚至,还有更多尚未被发现一致性的延伸案件,潜伏于黑暗中。 祈行夜恍惚一瞬。 “你的实验组……到底在做什么实验?”他问。 许文静双手插兜,欣然注视着玻璃另一边的自己,在毫无所知的踏上了痛苦死亡的开端。 像一个坐在大屏幕前的观众,观看着别人的死亡和挣扎。 “你听说过海拉细胞吗?祈侦探。它是一种永生细胞,医学上,它救过很多人的性命。” 许文静:“我和组员们都曾经以为,我们也在做当年海拉细胞实验组一样的事情。我们是在为新一代的医疗技术,指引曙光的方向。” “那一管和人类基因位点并不完全吻合的血液,我更愿意称呼它为:上帝之血。” 许文静:“听说,那管血是很多年前,研究所所长从一名偷窃者手中购买,来自于A国一家大型制药公司实验室。” “它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吞噬,复制,繁殖,生长。形成新的生命。” 虽然十四年来至今,形成新生命的这一点都没有人能成功做到。 但实验组传到许文静这里,那管血培养出的组织,已经可以达到一立方分米的大小,维持长达三小时的生命。 从无到有,从无生命到有生命,这是曾经在医学上绝不可能存在的荒谬笑话,也是——上帝的奇迹。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它不是上帝的奇迹。” 许文静看到玻璃后面的自己在擦去鼻血。 在近距离接触肉块之前尚年轻活力的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苍白,憔悴,眼下的青黑几乎掉到嘴边,像癌症末期的死亡。 可“许文静”恍若未觉,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工作,指挥组员开始新一轮实验。 许文静知道,很快了。 只要一年时间,玻璃后面的自己,就疯癫,崩溃,求死不能。 他的组员们也因为送葬他的尸体,在殡仪馆被污染,彻底堕化。 走上了和他相似的路。 他们这一批实验研究员………一直都在重复十四年来实验组的悲剧。 剧本早就已经写好。 可他们所有人,都一无所知。 世界上最无意义的,就是死亡后的懊悔。 许文静闭了闭眼,声线颤抖:“那是,死神的催命符……妄图比肩上帝的人,巴别塔在被摧毁。” “祈侦探,我们都终会死亡。” “于我们无止境的贪婪中。”:,,. 章节目录 第93章 祈行夜在殡仪馆室外“捡到”污染物许文静时,并没有想从它身上获得什么,只想解决污染案件,像以往每一次任务那样。 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会和许文静成为朋友,也从对方那里获取情报。 他的记忆随着许文静的诉说重演而逐渐恢复,从死亡后的懵懂中回神,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自己仍有没有完成的任务在身,战场在等着他回去。 污染案件还没有结束,污染物仍在横行流窜,他还没有再吃一次涮羊肉……他还在牵挂着美好人间。 死亡也无法停止他的脚步。 意识深处的呼唤声越来越强,那个声音逐渐清晰,深到刻入骨髓的名字也冲破记忆的迷雾浮现在脑海中。 商南明……商南明,在喊他回家。 “你还是没有想起来,你的笔记放在哪里了吗?” 祈行夜双手插兜,笑吟吟问:“那可就要加钱了。” 许文静眉眼含笑:“好啊……我的身后事,就拜托祈侦探了。我所有的东西,遗留下来的房产财物,连同我的笔记和尚未得到答案的疑问,都交给你了。” “很抱歉,祈侦探,我知道这是一场危险之旅,但我恐怕没办法再给你更多帮助了。我能从衔尾蛇中脱离出来的时间有限,也只能,就此分别。” 他愧疚:“如果还能有再遇到祈侦探的机会,如果那时我还能有意识,一定会亲自感谢。” 祈行夜不惜生命冒险帮助他,那他,也愿回以生命。 在不清楚污染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许文静确实有过浑噩迷茫的时期,质疑整个世界,认为除了组员外的所有人都想要害死他,擦肩而过的路人也是敌方派来的杀手。 但现在,在亲身体会过污染的痛苦之后,许文静反倒清醒了许多。 他恍然明白了:哦——原来我的大脑没有背叛我自己。 许文静的原生家庭并不富裕,他是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头脑杀出了一条通往广阔天地的路,也因此,他一生的自信,都建立在自己的头脑上。 当他找回思考能力,也就找回了自己的一切。也因此才得以找到方法,暂时挣脱了衔尾蛇的巨大吸力,前来见祈行夜。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清醒神智还能维持多久,但他能对祈行夜保证——“只要我还能记起我的名字,就绝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祈行夜笑眯眯的松弛悠闲,即便他已经回想起有关CC2777的一切,也知道此次分别后,许文静大概率会堕化成没有神智的污染物,就连个体的存在也湮灭,与海底不知盘亘多久的巨大怪物融合在一处,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 “会再相见的。” 他微微颔首,笑道:“我可不是生物制药博士,许博士你的笔记,或许我会有很多读不懂的疑问处。下次再相见时,讲给我听吧。许老师。” 许文静愣了下。 随即,笑意慢慢沁上笑意:“……好。” 许文静神情轻快,与祈行夜成为挚友的被理解被包容的舒畅,甚至一度压过了污染带来的无时无刻啃噬之苦。 “祈侦探,我送你离开。” 他笑着,声音轻柔平和:“人间已经没有人再等我了,我的朋友们……他们已经被我连累,死在了殡仪馆。人间对我而言只剩冰冷待解的迷雾。但你不同,祈侦探。” “有人在等你。” “我听到他在呼唤你……祈侦探,再见。” 下次相遇,请让我们在远离死亡之地碰面。不是以污染物和调查官的身份,而是以朋友、老师与求知者。 但愿那时, 实验室已成废墟,铸剑为犁,世间再无污染,不必,再有分别…… 当许文静握住他的手臂,祈行夜感觉得到,自己周围的污染,都如尘埃般被拂开,空气都在瞬间清新了很多,呼吸得以畅通,仿佛从一直被禁锢的监牢里挣脱,由被压制的阴暗不见天日的海底,意识在向上浮游。 他听见水流动的声音,风声过耳呼啸,刀刃斩劈在坚硬之物上发出声响,愤怒嘶吼声和海浪接连拍击,人的惊呼声……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处,令人头晕目眩。 祈行夜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恍惚中,他感觉到自己挽起袖口,解开衬衫扣子扯下领带,握住熟悉的长刀,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更深入的进发。 像……长久沉眠后的苏醒,从樊笼中挣脱的自由呼吸,扯下所有文明的外表,撕碎调查官制服,露出一直被紧紧束缚在西装衬衫之下真实的狰狞。 在嘶吼,在质问。 向黑暗。 似乎有什么冰冷腥气的粘液飞溅落在脸上,他抬手拭去,恍若未觉,继续向前,手起刀落,刀刃传回坚硬却清脆的触感,障碍很快消失,整条道路都仿佛被清扫干净,直指向最深处的黑暗。 这是祈行夜从未有过的自由呼吸。 不再压抑和隐藏,只剩真实。 他对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实感,像是在沉浸式一场游戏,雾里看花,隔着一层粗糙毛玻璃看着浓雾后的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变成影影绰绰的一团,看起来似人而非人。 祈行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他眼前,没有不可斩碎之物。 不论是那些冲向他的影子,被浓雾覆盖的事物,抑或是直觉中黑暗里虎视眈眈的人形,只要是有形之物,在他面前,就终会迎来死亡。 他不知疲倦的向前,向更深处。 长刀向前,卷刃仍不休。 即便没有武器在手,他自己也可以化作劈开世界的那柄利刃,世间没有踏不平之路,杀不死之物。 祈行夜神情恍惚着,视野迷蒙。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有人在惊愕呼唤。 “祈老板,祈老板!祈行夜——!” 谁? 祈行夜模模糊糊向下垂眸一瞥。 可海水中太过幽暗,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隐约的一条人形,看起来很是熟悉。 祈行夜努力回想。 可他的思维就像是长久的疲惫紧绷后,忽然泡进热水澡那样舒服,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泡泡,不想从舒适中走出来。 算了。 他都记住商南明了,那看来记不住的,就是不重要的人。 祈行夜这样想着,将那呼唤声抛之脑后,继续自己的动作。 可站在海底仰视的李龟龟,却目瞪口呆,震撼到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到,祈行夜行于海天之上,所有怪物在他手中都猛然爆裂成一团血花雾气散开,将幽暗海水染得鲜红浑浊。 满地都是从上空纷纷扬扬坠落下来的怪物尸骸,有的还维持着类似于人类的模样。 有的,已经彻底融化成一团没有手脚的肉。 被长刀斩劈开之后变成一块块血肉,里面还能看出曾经是人类骨骸的横切面,还能勉强认出这里曾是手脚,那里是脖子和锁骨……就像是熟食店里被压缩成球卖出的肉块。 祈行夜所过之处,无一生还。 所有怪物都变成了海底的血雨,在重重包围中,硬生生杀穿出了一条路,直指向海中之海的巨大怪物。 那怪物极为高大,数百米之高,庞大的身躯足以遮蔽天日,带来可怖的压迫感,一身人头骷髅鳞片上,一张张死人脸始终看向四面八方 ,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覆盖了一身,视野没有死角,足够清晰的看到任何试图攻击它的敌人。 光是看那怪物一眼,都会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毛。 可祈行夜却视若无睹。 他站在与怪物同高的天上,一步,一步,踏过尸骸淋漓走向巨大怪物,即便长刀没有指向的怪物,依旧无声无息的在他身边爆开一团血浆碎肉,将他脚下无形的道路染成红色。 像一条红毯铺就的加冕之路,以怪物的死亡燃放礼花庆贺。 祈行夜在走向黑暗。 可黑暗,在颤抖,在恐惧,想要退却,又低下头试图臣服。 一直静静注视海底的一切,像俯视蝼蚁般平静的怪物,终于有了动作,转动着过分庞大的身躯看向祈行夜,直到这一刻,才将渺小的人类看进了眼里。 足有数百上千米之高的怪物,远远超出人类单体所能对付的极限,任由旁人如果查看,都不会认为这场对峙的胜利者会是人类一方。 那怪物只要稍微抬起手,就可以将祈行夜彻底压死在恐怖的重量下。 可黑暗中却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在阻拦怪物,所有的攻击都对祈行夜不起作用,不等触及于他,就在半空中消融,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血水澎湃,怒浪滔天。 两股力量冲击形成的力量场将血海整个笼罩其中,冲击波一圈圈向外荡去,波纹扩散,连带将海底所有不知道已经沉没多久骸骨一并抛起。 飞沙走石,昏天暗地,莫不如是。 李龟龟更是被吹得左摇右晃,骇得他赶紧画了定身符贴了自己一身,紧紧抱住半埋在土层下的尸骨坚决不撒手,这才堪堪在飓风中稳住身形,没有被磅礴水流一起带走。 只有祈行夜和那怪物依旧在剧烈波荡的海水中屹立不倒,两相对峙争锋,互不相让。 从祈行夜身上爆发出的气势太过锐利,几乎毁天灭地。 黑暗在颤抖。 被惊扰的怪物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类根本称不上渺小,甚至是可以杀死它的威胁性。 它终于想要攻击。 可是,似乎……已经晚了。 眠龙已醒。 怪物剧烈抖动,低沉悠长的嘶吼声里威慑十足,却根本干扰不到祈行夜,所有的攻击甚至污染粒子,都在靠近祈行夜都瞬间变作一阵烟雾,像在极致高温下蒸发的水雾。 祈行夜却在行走间,逐渐融身黑暗。 ……不。 不是他走进了黑暗。 是他在制造黑暗,黑雾从他身周向四面八方溢散,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暗色,甚至已经延伸到了庞大怪物所在之处。 刚刚还能清澈可见的那片海中海,现在已经漆黑如墨,怪物身处于其中像是与海水融为一体。 或是——被猎人抓住的猎物,挣脱而不得。 李龟龟震惊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前的祈行夜陌生得可怕。 他印象中侦探社老板,是他所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有亲和力,人缘最好的存在。没有人不喜欢祈老板。 再难缠的街坊邻居说起祈行夜,都会赞同的连连点头,甚至很多人已经将祈行夜视为了家庭的一份子,将他看做自己的儿子,孙子,需要被疼惜爱护的小辈,或是兄弟姐妹。 可眼前的这个人……太锋利了,只是看一眼都会被割伤的程度。 失去了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后,那张人类认知极限的俊美容貌,只剩令人胆寒颤抖的恐怖威压。 眼前人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可理智再如何清楚那张造物主极致水准的面容绝无可能再有第二个,绝不可能是长相相似的两个人,李龟龟却也无法将眼前的祈行夜,和记忆中笑嘻嘻称兄道 弟的祈老板对应上。 怎么可能呢? 祈老板,祈老板只是街上再寻常不过的芸芸众生,吃烤串都不说分给明荔枝一根,会笑会闹烟火气息,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怪物呢? 杀死恶龙者,终为恶龙。 与怪物对峙者,也为怪物。 李龟龟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个词:黑暗。 如果说污染是一片黑暗水潭,那祈行夜,就是黑暗本身,是黑洞。 所有妄图攻击他的人,都会在靠近他的瞬间,就被黑暗吞噬,成为一体。 黑暗丛林中,自有一套法则,弱肉强食。 而其中最强者…… “祈老板!祈行夜你醒醒!” 李龟龟惊慌大吼,试图唤回祈行夜的神智,让他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已经可以了,那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干脆见好就收赶紧走!去外面摇人再来打啊!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的!” 祈行夜听到声音,只是垂眸轻轻瞥来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可也就是那一眼,让李龟龟彻底僵硬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会死。 如果妨碍祈行夜的道路,挡在他身前的任何人或怪物,都会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那双漆黑无光的丹凤眼,甚至倒映不出李龟龟的模样,更像是隐没着冰川的海面,所有的黑暗与秘密,都隐匿其中,不可得知。 李龟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他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声音。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恐惧到顶点时,奔跑不能,思考不能,所有的生命活动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时间和空间不再具有意义。 想逃命? 不可能的。 如果祈行夜真的想要杀他,他连再多呼吸一秒钟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祈行夜……他在面对那庞大怪物时,根本没有逃跑的必要。 或者说,这才是祈行夜真正想要的局面。 ——将所有污染物的终极源头逼出来,一网打尽,彻底抹除,就连它存在过的痕迹,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说过,你会死,在黑暗中,没有人会知道你曾经存在过。” 祈行夜的声线很冷:“你似乎并不相信。” 他直直注视着庞大怪物,成千上万双眼睛看向他,却再也影响不了他分毫。 “我来,不是说服你的。” 祈行夜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向怪物的方向,居高临下冰冷俯视:“我是来,杀你的。” “垃圾。” 那怪物悍然大怒,整个海底也跟着一并剧烈动荡起来,像是地震。 无数血线从怪物身后的黑暗中激射而来,已经失去人形的污染物化作一团团血色的人脸“水草”,想要将祈行夜淹没其中困住。 磅礴的力量压向祈行夜,如泰山压顶,可以轻松将小小人类碾压成齑粉。 可是任何的手段都对祈行夜不起作用。 这无数污染物的聚合体,面对祈行夜,却束手无策,近身不能,只能隔着不可触碰的黑暗屏障,眼睁睁看着祈行夜缓步踏向怪物。 “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地,黑暗拒绝接纳你,人间排斥你。有我在的这个世界,不承认你的存在。” “你不属于这里,垃圾。” 祈行夜一字一顿,咬音极慢,却极清晰,带着令人生威的威压。 每吐露一个音节,黑暗便应声震荡,鳞片簌簌从那怪物身上剥落,骷髅与骷髅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骨碌碌砸向地面。 那些数不清的死人头化作的鳞片砸下来时,正好和李龟龟对视,一张张死人脸向他坠来,让他瞬间头皮发麻的犯 恶心,赶紧手脚并用噼哩噗噜的快速往旁边爬去。 狼狈,但保命。 当李龟龟悬着一颗心神经紧绷,终于撤出战乱地带后,扭头一看,却震惊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不知道祈行夜究竟对那怪物做了什么…… 那怪物,竟然在崩塌。 像雪崩。 鳞片哗啦啦坠落,剥离后只剩一身血肉,和人类骸骨一节节接起来构建而起的惨白骨架。 那是从未见过的庞大,视野中几百米之高的白骨却在缓缓倾倒,像被爆破的高楼,在四散的烟尘中坠向海底更深处。 CC2777污染案……甚至上溯至AB0009污染案中所有污染物意识的集合体,令A国调查局头痛二十年,杀死数万人甚至影响数百万人的衔尾蛇,现在却在一个人类的面前,轰然倒塌。 所有的集合体都在分散,割裂,变成残破不堪的肉块血水。 怪物硕大的单眼愕然惊恐,看向祈行夜。 它没有声音,但它的眼神却分明在说——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杀死我,你究竟做了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人类,被你轻蔑视为蝼蚁的——人。” 祈行夜居高临下看去,眼眸冰冷无光:“我警告过你,再向前,就是你的坟墓。” “警告不需要三秒。” 一声不退,便可杀。 祈行夜缓缓俯下身,伸手向那硕大眼球,指尖轻点在那眼球上的瞬间—— “砰!” 炸成一团血雾。 整个海底都被血色覆盖,浑浊不可视物。 祈行夜直起身,垂眸望向脚下的黑暗。 隔着血色与幽暗,没有人能看清他眼中的情绪。 李龟龟无意间抬头望去,却在下一秒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世界颠倒,海水倒灌。 祈行夜站在天空之上,脚下踩踏着尸山血海,白骨累累,如天神降临,不可被战胜。 就连任何人看到都会感受到无力绝望的庞大怪物,在祈行夜面前,也不过是崩塌中的血浆肉山,不值一提的蝼蚁。 怪物痛苦嘶吼着,绝望中似乎在懊悔: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祈行夜面前! 以为自己已经凌驾于一切的怪物,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死在区区人类之手——它漠然无视的渺小人类。 可再如何痛哼不甘,怪物也只能在血海之中,逐渐消融在祈行夜脚下,成为他脚下铺就黑暗之路的另一块基石。 李龟龟愣愣仰头看着,一时间,连自身的存在都已经模糊忘记。 祈行夜站在天空……不,他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他所站立之处,既是黑暗最核心。 不小心与祈行夜对视上目光的李龟龟,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消失在了世界上,变成一片虚无。 但那种感受只是一闪而过。 下一秒,祈行夜猛然闭上了双眸,直直从天空坠落。 李龟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只呆愣的看着祈行夜向地面砸去,眼睛看到了,但已经停摆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可就在眼看着祈行夜就要撞向海底深处,消失于黑暗之中的瞬间,却有一道高大身躯猛然冲了过来,伸出有力的臂膀,牢牢攥住祈行夜的手腕,将他拽入自己。 撞进结实温暖的怀中。 祈行夜双眸紧闭,脱力的倒在那个怀抱中。 那人伸出手,在海水中将祈行夜环抱于臂膀之间将他护住,轻柔抬手,将他按向自己的肩膀,让他得以沉沉睡去,不知春秋。 他拥抱着祈行夜,就像在托举一轮即将坠落 进大海的太阳,要将他重新举向天空,重回光明与灿烂人间。 万物不可阻。 李龟龟慢了几拍才意识到,那不是……商南明吗?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祈行夜刚刚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怪物是哪来的?他现在又在哪? 李龟龟的思绪乱糟糟理不清,浑噩茫然。 却见商南明从半空中侧首,垂眸向下瞥来一眼。 李龟龟顿时冷得一激灵清醒,赶紧:“商,商……” “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商南明问的平静。 李龟龟却压力如山,冷汗津津:“什么……都没看到。” 不论是海底的怪物,祈行夜与怪物的对峙,不同寻常的状态,抑或是商南明抱住祈行夜这件事……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李龟龟熟练从怀中摸出已经墨镜带上:“我是个算命的瞎子,能看到什么?” 墨镜早就在逃命和战斗中损坏严重,其中一个镜片都不知所踪,镜架腿都是九曲十八弯,挂在他鼻梁上很是滑稽。 李龟龟当机立断,邦邦给自己两拳,顶着熊猫眼:“能麻烦商长官带我出去吗?我瞎了。” 听起来像快要哭了。 商南明漠然移开视线:“稍后会有人前来,你在这里等候救援即可。”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祈行夜,对方正趴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平稳有力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脖颈间,带起一阵痒意。 大战过一场之后,祈行夜严重脱力,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维持清醒,就连思维也迟钝得可怕,很难再思考复杂的事情。 唯一还令他牵挂,绷紧心弦的,就是污染物还没有被彻底清除,他还没有做最终确认,不能说这场战斗就真的是结束了……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他必须重新清醒过来,咬牙坚持。 可所有杂乱的思维和拼命突破的意志力,却都在温暖的拥抱中,戛然而止。 在察觉到自己落进一个熟悉信赖的怀抱里之后,他顿时有种回到了自家侦探社那张舒服大床上的感觉,安心可以放松的感觉。 祈行夜僵了僵,随即又慢慢重新软下来,靠在那个怀抱里,随着水流颠簸,却将所有尚未完成的事情,都放心的交给了对方。 “商,商……” 他模糊的呼唤着对方,想要叮嘱些什么再睡过去,可已经累到迟钝的思维却难以继续运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修长有力的大手抚过脖颈,将他压向自己的肩膀:“睡吧,我在,我知道。” 那沉稳镇定的声线,是令人心安的可靠:“一切都交给我。”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 终于,在商南明的怀抱中,放松了所有警惕戒备,任由自己坠向黑沉香甜的梦乡,让疲惫到极点的身躯和意识,有了重新修整的机会。 他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去依赖,自力更生已经是刻入骨子的习惯。 可是这一次,他却第一次的,放手了。 不管不顾,做个安心的小朋友。 没关系,有商南明在呢,他会处理好一切的。有他在,天,塌不了。 祈行夜唇边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商南明收回视线,漠然瞥向另一边黑暗里的庞大怪物。 曾经上千米的怪物,现在只是一滩漆黑血肉,其中可见惨白骸骨,庞大到足够将整个海中海填平,触目惊心。 可商南明却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的黑暗……有些秘密,将永远被掩埋。:,,. 章节目录 第94章 李龟龟被吓得不轻。 先是祈行夜的异常,再是来自商南明无形的威慑,不管哪个对李龟龟而言,都是生死程度的危机。 李龟龟眼睁睁看着商南明带着祈行夜离开,却愣是一步没敢挪动,强忍着对身处海底的幽暗恐惧,和数不清的尸骨共处于一地,伸手就能摸到几颗人类头骨,但还是强迫自己乖乖等待商南明口中的“救援”。 “发现有幸存者!” 不知过了多久,李龟龟都已经又饿又累快要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才有几道声音从黑暗后面响起。 水流涌动。 有人在奋力向他游来,冰冷的手掌抓住他手臂的时候,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睁开眼。 对上几张担忧的脸。 “先检查污染系数。” 几个穿着调查官制服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彼此低声说着他听不懂的名词,拿出奇怪的仪器凑近他。 李龟龟好奇的看了几眼,差不多是祈行夜向他提起过的另类罗盘模样,顿时放下心来,两眼泪汪汪的问:“你们是祈老板的朋友吗?” 为首的晋南顿了下,惊讶:“你认识祈侦探?” 他迅速反应过来:“你是李龟龟,那两位老道长的弟子。” 如果说殡仪馆内还有谁会认识调查局之外的祈行夜、知道他侦探社老板的身份,那就只可能是最初打电话给祈行夜的那位倒霉阴阳先生李龟龟了。 一脸严肃的队员也在检测指标出现后,松了一口气:“E级,微污染状态,尚未被污染堕化。” 有救。 几名调查官赶紧掏出阻断剂,二话不说就准备强硬给李龟龟灌下去——解释太麻烦对方还不一定相信,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开干还能和污染抢人。 李龟龟却乖乖接过一口闷,没有任何反抗或疑问。 晋南挑眉。 李龟龟被难喝得五官纠结成一团:“我知道,你们那的符水对吧?祈老板之前给我喝了三四管……呕!还是一样的难喝。” 调查官恍然大悟:“怪不得在污染巢穴里待了整整六天还能幸存,祈侦探及时处理过了啊。” 李龟龟虽不是调查官,但祈行夜将所有剩下的装备全都塞给他了,及时的防护和处理,使得他还是撑到了获救这一刻。 就连见多了污染现场的调查官,都觉得李龟龟真是幸运到家了。 从调查官大致的解释中,逐渐意识到严重性的李龟龟,顿时感动到痛哭流涕:“我师父就说过我命中有几次大劫难,熬不过就死了,但又说我有贵人。祈老板就是我的贵人啊!” 旁边调查官深有同感的拍了拍李龟龟的肩膀:“我懂,我懂。” “祈侦探之前也是这么救我的,要不是他,我现在已经在拘束箱里关着了。” 变成一团毫无神智的污染物。 只是…… 调查官们皱眉四下看去,想要寻找污染物的踪迹,却空荡荡一个都没有。 “污染物呢?” 晋南奇怪:“这里的污染系数最高,甚至已经到B级了,应该是污染物最多的地方才对。” 甚至应该连缝隙和污染源都在这里。 可事实上,他们看到的海底,却只有一片片的淤泥浑浊,一团团分辨不出本来样貌的泥土和粘液。 土层上还有道道厉风刮过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庞大的力道斩劈开,切割留下刀刃痕迹。 很像是来自更喜欢使用冷兵器的祈行夜。 不难看得出,祈行夜曾在这里有过一场苦战。 以整个殡仪馆所在的山林都变成污染巢穴的状况看,这里应该有足以令 调查官头痛数量的污染物才对。 可是……污染物呢? 一群调查官丈二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李龟龟,隐约带着怀疑和质问。 晋南礼貌问:“李先生,你见过和祈侦探敌对的那些东西吗?可能长得比较丑……” 李龟龟:“哦,你说鬼王是吧?” 晋南和调查官们:“???” 什么鬼王,哪来的鬼? 他们本以为李龟龟会和之前那些污染幸存者一样,被吓破了胆,单是说起污染物就惊恐到语无伦次,不愿回想。 结果没想到,李龟龟不仅接受良好,还诚恳的告诉他们:“祈老板没来时见过,确实长得特别丑,和被糊了糯米的僵尸差不多。” 调查官:“??卧槽!还真有僵尸啊!糯米还真的好用?!” 晋南皱眉,连忙追问:“后来呢?僵尸去了哪,你还记得吗?” 污染物必须要彻底回收,任何一丝遗漏都可能酿成大祸。 李龟龟却挠了挠头,真诚道:“忘了。” 晋南和调查官们:“…………” 有人磨牙:“敢情您搁这里耍我呢?” 李龟龟委屈:“真的忘了,太吓人了,谁愿意记住那些东西啊!” 虽然很多幸存者在获救后,都会因为强烈刺激而产生短暂失忆现象。 但李龟龟毕竟是个阴阳先生,吃阴阳饭的人,并不是普通的幸存者。 并且看两位老道长那那架势,传承自龙虎山天师府的正统,李龟龟这个被当做亲徒弟看的,必定也不会只是个外表看起来的江湖骗子花架子。 有真本事的人,又跟着两位要求严苛的老道长,必定没少见过那些血腥恶心的场面,别人一辈子见的鬼,都没李龟龟至今为止年轻的人生见的多。 这样的人,说他被吓到失忆? 调查官们表示怀疑。 李龟龟:好家伙,有你们长官在那,我敢不失忆吗?不失忆我人就没了。 商南明的威势太过可怖,那一眼足足望进了李龟龟灵魂里,让他记忆深刻,因此在面对调查官们的时候,打死都坚决不透露一丁点的东西,一口咬定就是失忆了。 李龟龟叉腰:“要不你给我做个脑补扫描,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大脑是精密的器官,至今都没能被彻底研究透彻,说它撞一下就失忆,再撞一下就又回忆了,也半点不虚。 李龟龟就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敢理直气壮。 再说——要真的去扫描,还能混个免费体检呢,省钱! 晋南:“…………” 他叹了口气,指挥队员先把李龟龟从泥土里□□:“先把伤员带上去,其他的,等上去之后再说吧。” 李龟龟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状态也并不算好。 祈行夜救下了他,但在那样危机情况下,也只顾得上优先保住性命,至于缺胳膊少腿脑震荡划破皮之类的……当时也无暇顾及周全。 并且,还有那段被李龟龟“遗忘”的屠戮。 庞大的怪物像是崩塌的高楼,尸块纷纷坠落,海底地震。 李龟龟在那样可怖的危机之下,是真正渺小的人类,会再多符咒在那种时候能起的作用也微乎其微,只能尽可能护住要害,至于其他的,他也没那么在意。 等调查官们想要将他从海底红到发黑的阴冷湿软土层里拽出来时,才发现了问题。 李龟龟的整个下半身,都被土层压住了,几乎是可以活埋的深度。 更要命的是——土层下面,李龟龟和一具融化到一半的尸骸近距离接触,并且在搬动时,已经能看到皮肤上明显的压痕。 晋南皱眉,心脏已经发沉。 寻常人久坐也会在皮肤上留下压痕,这似乎并不是个大问题。 可前提是:压住你的,不是污染物。 李龟龟低头一看,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点疼呢。” 他并没有将实情全部说给调查官们。 在祈行夜与怪物对峙时,他几乎也被吹卷出去,无奈之下,他只能用手边能摸到的所有东西固定自己的身形,免得被洋流卷走。 当时在他身边最近并且有重量的,也只有从怪物身上掉下来的尸骸了。 他知道那会有风险。 但总归不是立刻送死,活着就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权衡之下,还是主动靠近了污染物。 怪物死亡后,那些尸骸也紧跟着融化,在调查官们赶来之前,已经融化成泥土一样的黏腻土壤。 调查官们所看到并疑惑的海底诡异模样,就是因为此。 “那怎么办,还有救了吗?” 李龟龟挠头,不好意思问:“要不,壮士断腿?” 调查官震惊看向他,张了张嘴巴,最后才组织好语言:“你是说……要切断腿?” “昂。” 李龟龟理所当然点头:“有得必有失嘛,我都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了,还要求什么?用一条腿换一条命,已经很划算了吧。” 调查官:“你倒是活得通透……” 队员凑近那压痕检测,很快面色难看的抬头,向晋南摇头:“不行,这已经是E级靠近D了。” 已经越过微污染那条线,夯实了污染,没办法回溯了。 晋南一咬牙,立刻反手抽出刀:“最起码,能保命!” 利刃毫不犹豫的落下。 顿时割开皮肤,血液涌出。 李龟龟痛到额角青筋迸起,咬紧自己的衣物。 晋南迅速动作,没有一秒钟停顿,以最快的速度挑开皮肤剜下被污染的部位,然后快速撒上药粉止血包扎,将李龟龟塞进队员怀里。 “你们两个,立刻带他上去找医疗官。” 晋南严肃:“污染源头被阻断,能为他争取一小时左右的时间,这期间他会处于微污染状态。” “但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只能看医疗官了。” 身边的调查官神情沉重,李龟龟反而心态良好,疼得满头是汗还有心情比了个“耶”。 他笑嘻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任谁见过那种程度的怪物……都会明白,能活着,就是恩赐。:,,. 章节目录 第95章 李龟龟被污染的危急状况刻不容缓,鉴于他行动困难并且血海中尚未被彻底排查清理,很难说会不会有其他污染物依旧潜藏等待攻击,因此,晋南交待了两名调查官和李龟龟同行。 至于其他人,依旧留在了血海中,寻找残留的污染物和污染粒子。 “队长……我总觉得,这次的污染案很奇怪。” 队员压低声音,皱眉:“污染巢穴一直拒绝我们进入,等污染物终于向外溢散时,进来却一个都没看到?” 况且,既然那污染源能够将祈行夜和商南明困住足足六天,就说明它所拥有的威胁性不容小觑,甚至很有可能是B级升A。 这会是一场硬仗。 ——所有接到污染案详细情况并接受调派的调查官,都心知肚明,甚至已经做好了会在此被污染甚至战死的准备。 他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预料中的危险却没有到来。 一场空。 这反而更令人茫然并且警惕,担忧是否那污染物还具备尚没有被发现的其他效果。 比如,隐藏。 也有队员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可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没看到污染物,只有海,那时候污染物就已经消失了吧?” “我怎么觉得,污染物不是在刻意躲避我们,它应该没有那个神智——污染物该不会已经被祈侦探他们解决了吧?” 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其他调查官否决。 “怎么可能?想什么呢,天方夜谭!你见过死得一点渣子都不留的污染物吗?” 共识:污染物无法被彻底杀死。 就算祈行夜和商南明真的在这六天的时间里,找出了污染源的致命弱点,杀死甚至连带着顺手清理掉了污染巢穴里的所有污染物,那也应该会有污染物的尸骸残留,并且污染系数居高不下。 可问题在于,从污染自巢穴外溢,他们进入巢穴,再到真正进入到巢穴污染最核心,下潜海底……从始至终,都没有污染物出现过。 就连在巢穴外的污染物,都比巢穴内的要多。 更像是,那些污染物并不是因为吞吃了祈行夜两人之后,野心大发想要扩大地盘,而是在污染巢穴内被祈行夜关门打狗,揍得哭爹喊娘,才从巢穴跑出去逃命。 “你见过谁能彻底杀死污染物吗?要真有这种人,科研院早就过问了吧。” 调查官笑着摇头:“别想那没有用的了,都是自家长官,真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上去之后直接问商长官不就好了?猜有什么用。” 很多人心里还将信将疑,但晋南已经发现了他们不专心工作的事,转过头来淡淡向几人指了指,无声的提醒。 凑在一起嘀咕的几人顿时散开,刚刚还在笑着的面容立刻严肃下来,以发现李龟龟的地方为中心向外扩散,地毯式寻找污染物的痕迹。 晋南等人是在巢穴内寻找了一段时间后,才在海面上看到了商南明。 这位失踪了六天的特殊长官站在血海之上,行于海面也如行走在大地,并没有多解释什么更没有提及他自己的安危,只淡淡说明此案已经确立为CC2777影响案,为AB0009延伸案件。 商南明指挥几人去往殡仪馆原址,尤其是焚尸炉,言明那里是污染源头爆发之地。 晋南担忧,想要跟随商南明身边保护,并且另外一件让他无法放心的事情,是祈行夜。 祈行夜总是与商南明形影不离,这对搭档从来没有某个人单独出任务的情况,都是一同行动。可是现在,在商南明身边,却没有看到祈行夜的身影。 晋南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做了最坏打算。 但商南明却只道 ,祈行夜是到血海下方救人了。 他让晋南等人先去检查焚尸炉,等将污染粒子搜集好之后,再折返回来对血海地毯式搜查。 军令如山。 来自长官的命令,就算晋南再想要亲自确认祈行夜的安危,也只能悬着一颗担忧的心脏,先行去了焚尸炉。 等他们再回来,商南明已经不见踪影。 到海面下,又不见祈行夜的身影。 晋南面上不显,心里却担忧得止都止不住,甚至嘴角已经开始发痒起水泡。 不小心瞥到的队员:“?” “晋队长,您这是这几天上火,还是吃的油腻了?怎么还烂嘴巴了呢?” 晋南叹了口气:“除了祈行夜,还能有其他原因吗?” 如果不是刚刚从李龟龟口中,得知了祈行夜平安无事的消息,晋南是连自己的共同工作都没心情做了。 巢穴内外分割,外部的人根本无从得知这六天内,巢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进来,还没等和长官说几句就被匆匆安排了工作,晋南等人也对殡仪馆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此时在血海底部,倒是正好可以不带有任何个人想法,只从环境因素去论断推理污染案件。 满地都是淤泥。 甚至比晋南小时候去莲花塘摘莲蓬,结果陷在淤泥的记忆中,要更加粘稠腥臭,并且有一股奇怪的吸力,像磁铁,只要踩在上面就很难把腿抬起来。 晋南有些疑惑,蹲下身仔细观察,并测了污染系数。 却是一惊。 ……B级,C级,D级。 像是在漫长时间内,所有曾经与污染案相关的污染物,都堆积在了这片海底,如同沉淀在岩石土地里的钙质,高低错落各不相同。 却有相同的本源。 ——污染。 再加上淤泥奇怪的味道,晋南不得不产生了奇怪的猜测:或许,他们现在所看到这片海底淤泥,就是污染物。 只不过,在他们抵达之前,那些污染物都已经死亡。 尘归尘,土归土。 但是……怎么可能呢?彻底杀死污染物,甚至到了变成泥土的地步。 晋南半蹲在海底,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队长,海底边界就到这里了。” 队员站在不远处的黑暗前面,示意自己脚下两种不同颜色土壤的分界线:“再往前,过不去。” 前面是带着腥臭气味的淤泥,可那条线后面,却是纯粹的黑暗。 像未完工被黑布蒙上的区域,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根本无法进入。 晋南闻言走过去查看,却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这个地形,怎么想山……悬崖?” 队员:“?” 他前后看了两眼,纳闷道:“悬崖,首先要有崖吧。” 那道被晋南以为是悬崖的线后面,根本没有谷底空间,更没有高低错落的差距,只有一片被夯实的黑暗。 这海底的,哪来的悬崖? 几位调查官都轮流过来查看,确认了这个说法:不可进入,应该就是巢穴没有完成扩张的边界。 晋南心中疑虑更重。 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当他站起身准备去别处查看时,还最后回过头,又看了那“悬崖”几眼。 多年来与污染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那并不是一片平地,而像是污染物藏身的黑暗,巢穴的最核心,那里的污染系数也高得离谱,甚至接近A级边界…… 一切线索都在指向这个猜测,可事实偏偏相反。 怎么回事? 晋南满心疑惑,但大面积排查的高强度工作量当前,他 无法分出更多时间在已经被否决的猜测上,只能转身向其他处走去。 但,就在那道分界线后方,不可被探索的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仍旧在悄无声息的脱落,崩塌,消融,在无人可知之处融化。 过于庞大的身躯,就连死亡的过程都是漫长而持续的,像一头鲸鱼在深海无言的腐烂。 ——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死亡,有我在的世界,拒绝你任何形势的存在,即便是在他人的思维中。 祈行夜曾经的警告,怪物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现在,怪物在崩塌消融,祈行夜所言,却已经成为了真实。 如果李龟龟在这里,他一定会认真告诉晋南:你感觉得没错,那就是个悬崖,下面是海——海中海,没想到吧?海中海多大,怪物就多大。 但去找就别了,你没看我宁可揍自己两拳,也坚决不说吗?你家那长官多吓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海底的工作仍在进行,李龟龟已经被带上了海面。 刚一冒头,他就看到了海面上正在忙碌的白色防护服医疗官,和明黄色生化服——特殊污染物护送。 商南明在焚尸炉里找到的粉红色微粒,已经被转交给生化服,严密看管保存了起来,并准备立刻运送回科研院。 至于晋南找回来的焚尸炉,也整套设备都被生化服们拆了下来,就连一粒灰渣都不能放过,要运回去彻底清理。 一派忙碌。 随着污染物的死亡,巢穴壁垒也已经消融,内外开始通畅。 除了增援的调查官和专员们,医疗官,特殊作业运送车队,后勤车……已经在陆续进入巢穴,为一线外勤提供支援。 “商长官,您可以先将祈侦探放下,我帮您检查下伤势情况。” 医疗官小心翼翼看着坐在医疗车旁的商南明:怎么还抱着祈行夜不放手呢?这架势,吓了他一跳!差点就以为祈行夜战死了。 商南明“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但一向行动力极高的人型机器,这次却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垂眸注视着在自己怀中睡得沉沉的祈行夜。 医疗官惊愕的意识到,这位时刻高度警戒的特殊长官,竟然任由祈行夜靠近他。 甚至商南明的颈动脉,距离祈行夜如此之近。 他靠在商南明的肩膀上,将对方挺拔宽阔的臂膀当做了舒服的枕头,每一次呼吸时的气流,都会轻轻落在商南明的脖颈上。 像一只蝴蝶轻柔停下,又展翅飞走。 有人想要抓住蝴蝶,留住片刻的美丽供自己欣赏。 有的人,却会将羽翼的自由和光辉交还。 商南明收回视线,平静抱着怀中的祈行夜起身。 他横抱着累得筋疲力尽已经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青年,让他能彻底放松,躺在自己怀中沉眠,不必再有任何顾虑。 祈行夜一身战斗淬炼出的精练肌肉,再加上随身配备的武器仪器,重量并不轻,在他本人彻底放松,没有自行替力分担的情况下,对抱住他的人来说,要更加吃力沉重。 可商南明有力的臂膀抱着祈行夜,就像轻柔捧住羽毛般轻松而柔和,细心体贴得令周围人频频侧目。 “有毯子吗。” 商南明将自己脱下来披在祈行夜身上的制服紧了紧,轻柔拢去他散落鬓边的碎发。 “夜风冷,他会着凉。”:,,. 章节目录 第96章 巢穴壁垒消失,商南明等人已找到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呈递到林不之面前。 穹顶会议室内,长官和负责人们的神情各异,窃窃私语混响成一片杂音。 林不之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向汇报消息的秘书点点头,挥手示意她离开,去第一线继续跟进消息。 再转过身抬头看向宽大会议桌方向时,那张被岁月沉淀的清隽面容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 “看来,南明是赶不上今天的午饭了。” 林不之轻笑着眨了眨眼,轻松道:“各位可要努努力,加把劲,趁着南明没回来之前,再分点机动1队的饭走,各位,能欺负小枫的机会可不多了。” ——想欺负机动1队的,想清楚了,1队的天,要回来了。 商南明回来算总账,我可救不了你们。 众人也都适时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会议桌上一片融洽。 谁都没有多问多说,但谁都明白,即便商南明不在这间会议室,但他的威慑,已经回来了。没有人再能轻举妄动,欺负没靠山的孩子。 前一刻还紧绷的会议室气氛,瞬间柔和了下来。 仿佛之前的刀光剑影,只是错觉。 枫映堂得体笑着,向看过来的长官和负责人们一一点头致意,表达对众人关心商长官的感谢。 他面上不显,但心里很清楚:机动1队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失去商南明消息的这六天,对机动1队而言,是至暗时刻。 有的人,只要他还活着,对所有人就是无形的震慑。 那已经是一杆不可倒下的旗帜。 枫映堂感激的看向林不之,向他颔首致意。 众人喧嚣中,林不之轻轻歪头,眉眼含笑的飞快向枫映堂眨了眨眼,然后便转过身去,继续认真倾听身边另一位长官的汇报。 商南明安全返航的消息是重磅炸.弹,有人欢喜有人恼,在关注着这个消息的人们中间,溅起一片巨大水花。 但不论其他人怎么想,所有人都很清楚,商南明回来了,那便是一切照旧。 想要趁着黑夜篡夺太阳地位的,只是跳梁小丑,翻不起风浪,商南明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他存在本身,就足够震慑压制这些杂音。 枫映堂也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这几天假笑营业都快笑僵了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没有人注意到枫映堂与林不之瞬间的对视。 除了一直抱臂在胸前阴恻恻沉默观察全场的张长官。 他冷哼一声,慢慢放下手臂:“祸害遗千年,想让商南明那成了精的千年狐狸死在哪,还早着呢。” “谁要是能摆商南明一道,我倒是还佩服他。” 助理弯腰,凑近耳语:“长官,商长官在一线现场传回消息,要求暂时保留上次CD5250案件时组成的外勤化验科小组,并令该小组现在立刻赶往CC2777京郊殡仪馆。” 组织调动和重组并非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调动,职责划分,权限层级,管理构成,都是需要讨论和确定的麻烦事。单是为此新产生的文件和报告,整个审批流程,就足够让张长官多费心不少。 没人愿意多加班增加工作量,还为的是一个外部人。 想到平日里张长官和商南明人尽皆知的不良关系,助理就心中打鼓,犹豫着觉得是否不会获批。 没想到张长官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点了头:“给他。” 助理:“好,那我去回绝……”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惊愕猛抬头看向张长官,一时愣在了原地。 张长官纳闷,目光不善:“你还站在这干 什么?不去工作?商南明那老狐狸不是说了现在就要吗?” 助理:商长官说是商长官说,我不是您的助理吗……您什么时候这么积极过了? 看出助理心中所想,张长官冷哼,语调不阴不阳的道:“商南明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有脑子。比起没脑子的鬣狗,那还是选狐狸吧。” “调查局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也什么人也都必须有,缺了就运转不起来。但商南明这种老狐狸……” 他淡淡道:“没有顶梁柱,哪来的房子。” 张长官随意挥了挥手,表示商南明要什么就给,不要显得情报分析部很小家子气斤斤计较一样,他丢不起那个人。 但他阴沉沉的脸上,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一缕笑意。 像阳光穿透乌云。 “情报分析部已经增派了人手过去,确保京郊殡仪馆的污染可以被妥善解决。” 张长官清了清嗓子,笑着扬声道:“请局长放心,商长官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他可是别想把他分内的工作都丢给我们分担。” 林不之挑眉:“好。你的工作能力,一向很让我放心。” 听着像在嘲讽商南明的话语,却反而是在确保商南明的后备增援。 见情报分析部第一个站出来明确表态,还得到了局长的赞同,其他后备支援部门也坐不住了。 医疗部,运输部,后勤部……负责人们一一站起来,向林不之保证,污染现场一定会得到全方位的支持。 各方再次增派人手前往现场。 原本死寂无人的偏远荒山,顿时热闹了起来。 随着巢穴壁垒被打破,山间覆盖视野的浓雾也迅速消失,可见度很快恢复了正常。 山林,殡仪馆,附近的村落……一一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量的外围专员立刻紧跟着武装调查官进入村庄,查看村民情况。 被从沉沉睡梦中叫醒时,村民们还一脸茫然,披衣起身出来查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问起有没有听到殡仪馆方向传来的声音,或是见到什么陌生人、举止奇怪的人,村民们连连摇头。 “什么人啊?这是怎么了?他婶子,你听见了吗?” “没有啊!我们家正常睡了觉,睡得可沉了,这谁能听到?又不是狗。” “我也没听到。” “奇怪的人……我觉得你们就很奇怪了,还有比你们更奇怪的吗?” 专员小王:……你礼貌吗?你才奇怪! 但村民们在清醒之后,很快就陆陆续续在家中发觉了不对劲的事情。 家里前一天没吃完的食物已经馊了,火炉早就熄灭,烧的水蒸发得一干二净,猪圈里的猪、院子里的鸡鸭鹅狗饿得直哼哼,有些本来就瘦的,已经一摸都能摸到肋骨,鸡窝里的鸡蛋也好几天没有捡一般,堆积了好多个。 还有的村民家里使用的是老式日历,一天撕去一张。 结果现在一看,竟然和专员口中的日期足足差了六天! 就好像他们所有人集体失忆了一样,从六天前穿越到了今天。 这期间的六天时间,硬生生从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里消失了,没有人在这六天时间里做过事情,或是在屋内屋外留下人类走动过的痕迹。 可,明明有这么多事不对劲的事,现在仔细回忆起来都令人毛骨悚然,但记忆里,却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唯一只记得的,就是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正常的处理好一切,关灯睡觉,再起来时,就是被专员们叫起来,已经是六天之后的今天了。 全员懵逼,你看我我看你,被完全超越了认知的诡异搞得一片茫然。 上了年纪的村民心有余悸:“幸 好这几天不太冷,门窗又都在睡前关好了,要不然这六天都没有人看顾着,怕是会冻死在家里。” 见到了外面的人之后,村民们这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腹中饥饿,有的已经头昏眼花站不住。 专员们赶紧将身边的干粮和水递过去,让村民们坐下来可以先缓解一下危急。 村民担忧:“该不会是胡大仙儿发怒吧?前几天刚入冬的时候,村头那家人打死了两只吃肉,是不是大仙儿报复我们来了。” 另一人摇头:“不像,会不会是我们的饮用水有问题,中毒了才一直睡到现在?还是煤气中毒?” 任由村民们如何猜测,绞尽脑汁也猜不出真正的答案。 专员们却是庆幸:比起饥饿或撞鬼,更要命的是被污染。幸好,村民们的污染系数为零。 虽然没有增援,甚至还要带着几个拖后腿的,但商南明和祈行夜完美的将污染阻隔在巢穴核心的深处,没有让污染向外扩散,也就使得外围的村民们还没来得及遭受到可怕的污染,就已经巢穴破裂获救。 村民们甚至不知道之前六天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不远处的殡仪馆内,刚死亡数百人。 不,甚至比起死亡,还要痛苦。 巢穴最核心的殡仪馆,甚至连专员的身影都很少见。 往常污染案中应该由专员们来完成的工作,现在在由穿着明黄色生化防护服的特殊工作组接手,从已经在地表震动中坍塌的殡仪馆废墟中,仔细的一点点翻找被污染的尸骸。 他们不放过哪怕一丁点的角落,面对庞大沉重的废墟,别说大型作业机械,就连铲子等工具都没敢用上。 这些特殊工作组的工作人员们,完全是在外骨骼的支撑下,穿着笨重的生化防护服,吹起气来圆鼓鼓像一个个明黄色的小河豚,飘荡在废墟中,用毛笔一点点扫开尘土,从中检查是否有微粒存在。 商南明虽然是失踪六天的“受害者”、“伤员”,但他更是现场指挥官。 在现场工作人员数量如此庞大的情况下,也有条不紊的一条条工作安排下去,很快就让刚涌入巢穴时还有些混乱的场面,变得秩序快速起来。 商南明没有让防护服以外的人再靠近殡仪馆。 晋南等人本就在浓雾范围内搜山,刚好是卡在了巢穴刚破开的瞬间进入了污染范围,因此得以顺利从殡仪馆内带出了焚烧许文静的那台焚尸炉,将与许文静和组员们的一切都搜集了起来。 可当巢穴正式破裂时,力量波的震动已经传递到了最核心,两股力量相冲,硬生生撕裂了整个巢穴甚至殡仪馆,让殡仪馆建筑都在地震中化作了废墟。 连同那些失去了个体的污染物,一同被掩埋。 商南明不知道自己找到的那点粉红色微粒,是否还存在于其他地方。 但在意识到AB0009案件一直延伸了二十年仍未停止,甚至在国内也悄无声息存在了十四年之后,他对于找到的粉红微粒更加警惕,要求所有防化服尽可能的查找搜集,可以慢,但绝不可以漏下一丝一毫。 任何的泄露……都有可能造成衔尾蛇继续延伸下去。 即便是在调查局中,防护服也有等级之分。 在商南明的命令下,特殊工作组以最高等级防护服全副武装进入现场,防护服外层内充满惰性气体,防止外界有任何粒子侵入,内层则负责为人员本身提供氧气,同时具有最强级别的防护污染粒子功能。 这一套装备足有一百多斤,让身在其中的人动作很是困难不便,即便经受过长期特殊训练,现在也只能在防护服外的外骨骼支撑下,继续高强度高精度作业。 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被铁丝网架住的一个个明黄色胖气球。 防护服时间有限,对人的体力消耗也极为严重,每二十分钟就要重新从现场退出来,经过喷淋消杀等繁复工序,才能退回到防护网之外,暂时脱下防护服得以喘息休息。 即便在特殊长官失联这样的危急情况下,外部对京郊殡仪馆做出的判断已经足够重视,增派了比寻常三倍不止的力量,但在商南明如此高规格的要求下,现场的特殊工作小组仍旧迅速显出吃力,随着体力的消耗和人员不足,工作进度也慢了下来。 当小组长担忧的向商南明汇报时,商南明却只是平静的挥了下手,示意他回去继续工作。 剩下的,他来处理。 很快,几个电话打过去,总部各部门就派来了新一轮增援,就连局长秘书小组也派来了末位秘书协同工作,使得任何的需要和跨部门权限,都可以在局长秘书小组的权限调度下,得以迅速满足和动作。 现场忙碌非常,高度照明灯下,黑夜亮如白昼。 “商长官。” 局长秘书走过来,向商南明微微躬身行礼,随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商南明,肉眼查看他的伤势情况:“您失去联络的六天里,我们都很担心您……” “不必。” 商南明打断局长秘书,淡淡道:“省去无用的客套吧。现在开始汇报工作。” “六天内的重大消息,工作文件批复,上级通知,重要会议消息,各部门长官动态。” 商南明声线冰冷:“告诉我。” 局长秘书下意识:“好的,抱歉。” 商南明完全没有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因为他理所当然的平静姿态,局长秘书自己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商南明的话开始汇报工作。 但她稍有任何地方没有注意,或是哪里汇报了没有用的信息,商南明就会微微蹙起眉头。 局长秘书见此,心中一惊,连忙转换汇报方向,思维快速运转搜肠刮肚寻找商南明有可能想要知道的消息。 直到商南明眉头松开,她的心脏仍旧砰砰直跳,那是被上级不满并指责工作不力的愧疚紧张。 局长秘书甚至有种错觉,她不是在汇报工作,而是在被面试,被考核,无形中紧张拉满。 她语速极快,言简意赅,嘴皮子都磨得发烫。 对面的商南明这才轻轻点头:“继续。” 局长秘书长出一口气,继续汇报着,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嗯?为什么她在给商南明汇报?她不是局长的秘书吗? 但她刚有停顿,商南明的视线已经平静看过来。 秘书一惊,连忙放弃思考,继续紧张汇报。 商南明坐在医疗车旁边,他赤.裸.着上半身,任由医疗官为他处理包扎伤口,对痛楚就像没有感知一般,还在一心二用分出精力听取秘书的汇报,很快重新掌握了自己不在的这六天时间内,调查局的所有动向。 没有任何地方是完全没有矛盾的,哪怕都是一家人,都向着同一个目标在拼命努力,也会有因为利益而起的摩擦和不满。 调查局各个部门之间,也暗暗有所较量。 对于长官这个职位而言,商南明太年轻,即便他拥有寻常人一生追赶不上的恐怖实力,但在某些人看来,仍是颇有微词。 难得商南明不在,有些人的心思自然活络了起来。 更何况是年关岁末这种关键时期。 不仅仅是各部门的财务预算,考核,年终评议,年度总结,职位升降,岗位调整……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会在这段时间做出最后决定。 没有家长会不为自家孩子考虑,而把好东西让给别人家孩子吃。 但凡是长官或负责人,谁都更向着自家下属,更好的装备,更多的预算,更 有力的职位升迁…… 商南明这个定海神针不在,风浪自然起来,海底暗流涌动。 他本身并不在意下面人的举动,他有这种自信,没有任何人撼动他的地位权柄。 风总会停。 但是,他可以不说不问,却不能真的不知道。 林不之让这个秘书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商南明不会放过任何被送到自己眼前的机会。 “商长官,医疗部的第三批增派已经在路上,预计十分钟后抵达京郊殡仪馆。” 秘书:“特殊现场污染工作部门除了一支留守队伍之外,全员出动,运输部增派了三十辆拘束车,也都在赶来的路上,预计三十分钟内,全员就绪。” 商南明平静点头:“将各支队伍的负责人接进我的线路中,现场全权指挥权在我。” “提醒他们,在靠近殡仪馆十公里外就停车检查装备,确保不会有污染风险之后再继续进入。所有进来的人,在污染清理工作没有结束之前,不允许再离开。” 只进不出。 不留给任何人,任何将污染粒子带出去的机会。 所有的人员流动,都是危险的。 秘书点头,但仍忍不住好奇。 在污染巢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令特殊长官商南明如此警惕? “祈侦探……我没有看到他,祈侦探的情况怎么样了?” 秘书环顾一圈:“局长很关心祈侦探的状况。” 林不之——给祈行夜送个平底锅过去,所有污染物就都没有存活下去的机会,就算污染物死,祈行夜也不会死,没有回报他的消息,一定是商南明拦下了,去查清楚,商南明拦下来不想让我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秘书将临行前林不之的叮嘱记在心里,但自然不会原话告诉商南明。 商南明却掀了掀眼睫,目光沉沉的看向秘书。 看得秘书头皮发麻,礼节性微笑都快要挂不住了。 “商,商长官?” “抱歉,您能暂时回避一下吗?我需要为商长官做个小手术。” 恰在此时,旁边的医疗官出声,不由拒绝的抬手示意秘书离开。 秘书还想要说什么,但在有伤员在的地方,医疗官就是唯一的权威,尤其是这位为调查局工作了十余年之久的老医疗官,没人敢触及他的权威。 无奈,秘书只得暂时退开,远远的看着医疗车队驻扎的临时营地处,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无影灯下,医疗官们和伤患们的身形交错。 商南明虽然污染系数为零,也没有受到致命的严重伤害,但是免不了一身小伤口,剐蹭得一片血道几乎将整片皮肤都磨掉,露出下面的鲜红血肉,有的伤势更是深可见骨,更有玻璃碎片和碎裂后的刀片卡在骨肉间。 医疗官全神贯注的将这些杂质剔除时,商南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平静得像是根本没有痛觉。 “那位局长秘书仍在看着你,商长官。” 医疗官状若不经意的抬头,瞥了一眼远处:“商长官似乎并不想将祈侦探的状况告诉局长?” 商南明没有回答。 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医疗官耸了耸肩:“看来传言是真的,商长官对自己这位搭档很上心。” 商南明:“传言?” 视线扫过来时,医疗官就已经自觉说错话,但弥补已经太晚,沉重压力几乎让他撑不住。 他努力挤出笑容:“呃,道听途说……好吧,其实是来我这里的伤患……” 医疗官硬着头皮:“是安可。” 对不住了安可,但你也知道的,没人能在商长官面前坚持下去。 商南明“嗯”了一声:“祈行夜,是我的搭档,不为他考虑才是奇怪。” 就在医疗官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翻篇,赶紧松了口气满身热汗的清理好伤势,然后妥善包扎时,又听商南明的声音响起。 “安可,他最近的工作,很轻松?” 医疗官:“…………” 哦豁,完了,不小心坑了安可。 他努力挤出笑容:“我不清楚……” 商南明点头:“还有时间聊天,不错。” 医疗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死在原地。 对不住了安可,但死道友不死贫道……下次帮你包扎我会温柔点的! 一线现场忙碌,远在总部的后方也不轻松。 枫映堂向长官点头致意道别,转过身后,已经笑僵了的脸瞬间下落,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处理好所有的工作之后,他现在才找到空闲时间,给仍旧在京郊殡仪馆的商南明打电话。 “长官,您怎么样?” 枫映堂笑眯眯问:“六天时间,也算是漫长的春节假期了。” 商南明平静:“不,在CC2777污染巢穴内,我只度过了一天。” 枫映堂愣了下。 什么意思?一天,六天?怎么会有六倍的时间差? “是粒子效果吗,时间?” 枫映堂有些严肃:“很难有影响案会涉及到时空。” 商南明:“与其说是时空,不如说,是意识混乱。” 从二十年前第一例污染开始,一直到许文静,其间无法统计出具体数量的数万人的意识,都杂糅融合在了一处。 但就算是人与人之间,也会有差别。 有的人会有更强的个体意识,意志力坚定,拥有自己的思维和考虑,在生前作为独立的个体人类时,或许就常常被身边人评价是“意志力坚强”、“有主意”的人。 这类人在面临堕化时,经常会比意志力软弱的人要撑住更久的时间,也因此,他们可以有机会及时被调查官发现,就算无法污染回溯,但也会比意志薄弱的人要少受些痛苦。 ——前提时,他们放弃自己的意志力。 可人类除了脆弱,还有坚韧的特性。 不论何种灾难痛苦,都无法摧毁他的意志,毁掉他的存在,就算是在漫长痛苦的折磨中,依旧可以长久保持神智。 这类人很少。 但是,有。 就算以比例来算,数万污染物中,也一定会有最起码几个仍旧保持相对完整的个体意识。 他们的身躯已经死亡甚至腐烂,和衔尾蛇融合成集合体,但思绪,仍旧在运作。 当这样的思维多了起来,几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和意识就会发生碰撞。 一个人认为现在是2002年,一个认为现在是2010年,一个认为自己身处A国,另一个认为是C国……各种矛盾的想法出现在唯一一个集合体中,像是思维对大脑在竞争,打的不可开交,只有最后胜利的那个可以成为集合体的意识。 但问题在于,没有任何一种意识,可以始终坚持在胜利的位置上。 能够撑过痛苦的异化和消融,没有任何意识是脆弱的,一群强有力的竞争者中,很难出现绝对的胜利者。 也因此,几种想法交织,借由集合体的力量,构建出虚假的世界,更改并使用巢穴内部的法则。 上帝,不止一个。 商南明也听祈行夜说起过,他在失去意识的梦里,见到过许文静和那些前来送葬的组员们,甚至还去了他从未见过的大洋科技。 人要如何构建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物? 没有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祈行夜当时看到的,并非是他自己的梦境幻觉,而是来自许文静的意志。 ——与祈行夜的相遇和嘱托,成了许文静在死亡后新的动力源,让这位早就习惯于失败和反复思考,早就对重压习以为常的生物博士,有了足够的动力驱动自己的大脑,使他的意志成为衔尾蛇的意志,暂时突破束缚,在“梦”里与祈行夜再次相见。 也正是因为反复交织更迭的意志,所以在污染巢穴内的时间,才会和外界的时间并不一致。 时间并非绝对线性的,那只是人类为了方便自己的认知而狭隘定义。实际上,它可以多维度发展。 巢穴内外的时间差,就是最好的证据。 “AB0009衔尾蛇?” 枫映堂没忍住惊呼出声,他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收声,小心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可那是个集合体,如果真的如长官所说,是几个残留的意识在争夺而导致多维度时间,那就指向了另一种可能。” “集合体里,绝对不止一起污染案的结果,也不仅是B级影响案。” 如果真的是多个意志共存,那就像是被过滤后的咖啡,再如何去溶解和煮沸,仍旧会有零星咖啡渣子剩下,混合在液体中。 集合体中的意识,就是咖啡渣。 可枫映堂的问题是:为什么会有没有彻底溶解的现象? 虽然枫映堂并没有亲身体会,但能困住商南明和祈行夜的污染物,可想而知其强大。 这绝不是过滤咖啡,而是过滤浓硫酸。 到底要多坚固的东西,才会在如此强大的污染之中,还能维持相对完整的个体存在? 枫映堂很怀疑,这不仅仅是C级影响案那么简单,污染粒子效果,也不单单是融合那样简单。 更有可能,还会直接作用在个体人类的本身。 世界各国公认,只有到达A级,才会被称为灾难,其中严重者,甚至会拉响全世界的警报。 而就算CC2777只是一起延伸案,它的源头是一起B级案件,能抵达到这种影响程度,也很难说它是B级了。 枫映堂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二十年前,A国调查局就在衔尾蛇案件中说了谎,有所隐瞒。 ——虽然国内始终秉持着友好共赢的态度,多年来和各国之间达成合作和共享,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以A国为首的诸国。 A国有所隐瞒和欺骗,似乎也并不意外。 “也只能停留在怀疑阶段,那就没有必要。” 商南明:“你无法检测,无法证明,猜测不具有杀伤力。” 没有证据,说再多也只是一纸空谈。 如何能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就站在审判台前? 那就只是浪费时间的无用举动。 枫映堂明白商南明的意思。 他长长叹息一声,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长官,一切小心。” 他道:“我会在总部,等您和祈侦探凯旋。请务必保护好您和祈侦探的安全,有您在,机动1队才不会乱,调查局才会一切如常。” 商南明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淡淡“嗯”了一声,权当做是回应。 他对自己拥有绝对信任。 想要悄无声息的杀了他,难度不亚于登天。就算真的有人想要通过杀死他来搞乱调查局……那他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痴心妄想。 “放心,我在。” 商南明沉声道:“天塌不了。” 听到商南明亲口承诺,枫映堂这六天以来一直悬着的心脏,才终于回落到胸膛中。 松懈下一口气之后,他忽然感觉到难言的疲惫 ,不得不双手撑着膝盖,在旁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稍作休息。 直到这时,枫映堂才察觉到自己的饥肠辘辘和思维迟钝。 慢了几拍,他才恍然:哦——我上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来着? 忘记了。 印象中,只有一杯接一杯的咖啡,批不完的文件,说不完的解释和命令,一个个长官和负责人都是豺狼虎豹。 商南明不在时,枫映堂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撑住了机动1队,在所有商南明缺席的重要会议上“舌战群儒”,巧妙的在不得罪任何长官和部门的前提下,刚硬回击,没有让任何一个部门从机动1队这里占去便宜。 所有机动1队的人都视枫映堂为临时的家长,仰望并依赖于他的存在。 但对枫映堂而言,他却是失去了天空,咬牙顶上。 直到商南明的消息重新回到视野中,他才终于有了些许心安的感受。 “商长官。” 枫映堂由衷道:“机动1队,调查局,不能没有您。” 商南明对此的回答是——“工作太少了?” 所以才想的这么多。 枫映堂:“……不,不少了。” “不过,您送回来的粉红色微粒,究竟是怎么得到的?” 枫映堂随即严肃:“我刚刚与外交长官通过电话,也联络了负责国际事务的5队,5队的队长说,他曾经在A国和隔壁岛国,见到过类似的微粒。” “不过和我们这里不同的是,在那些地方,所有见到那微粒的普通市民……” “全部死亡。” 唯一剩下的,只有得到消息前往的调查官们。 他们在防护服的保护下,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人成功将微粒带回来。唯一有的,只有拍下来的照片。 只有商南明做到了。 他不仅找到了污染现场的粉色微粒,还将它成功送出巢穴,在一整队调查官的严密护送下,立刻送往了科研院。 枫映堂已经联系好了科研院方面,早有一整个科研组在待命,只等微粒一送到,就立刻着手研究分析。 全程闭环,由机动1队全权押送负责,胡未辛带队,并暂时驻扎于科研院,监管整个研究过程并进行记录报送。 商南明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是枫映堂难以见到的高。 “让5队队长来找我。” 商南明道:“将他提到的污染案件相关档案全部找出来。” 枫映堂:“是。” 他将大洋科技的事情向枫映堂简单说明,道:“去查。” “CD5250丢失的污染源,很有可能与大洋科技有牵扯。许文静的实验组也立刻清查历史档案。” 商南明:“明天太阳升起前,我要大洋科技终止所有对外联络和动向。” “只进,不出。” 所有与大洋科技,污染相关的情报,都要留在那里。 商南明暂时无法准确回答枫映堂的问题。 但他知道——“答案,在大洋科技。”:,,. 章节目录 第97章 祈行夜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疲惫过,像是血肉筋骨被人一寸寸打断再重塑,死亡和新生反复交替。 他在止不住的颤抖。 从灵魂深处。 想嘶吼,想挣脱,想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 却落进了一个温柔坚实的怀抱。 “睡吧,其他都交给我。” 那声音低沉平静,带着心安的可靠感。 祈行夜感觉到,自己胸臆间的猛兽被抚平愤怒,那些繁杂的情绪荡然无存。 只剩困倦。 无法抵御的困意袭来,黑暗将他吞没。 再次听到外界的声音时,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后了。 昏天暗地的睡过一场之后,所有疲惫的肌肉都舒展开来,像是刚刚泡过热水澡那样畅快慵懒,思维暖洋洋的饱足,连抬一抬手指都不愿去动。 “祈侦探怎么还不醒?没事吧。” “不知道啊,唉,商长官不让我们靠近,真是急死个人!想看都看不到。” “六天时间,没有增援,就两个人硬抗……真不知道祈哥是怎么过的。”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凑在医疗车旁边干什么呢?滚滚滚,都给我滚去工作去!少等着长官发现再骂你们。” 那些声音顿时轰然散开。 逐渐远离后,还不忘从远方飘来叮嘱:“哥!祈侦探要是醒了一定通知我们啊。” “滚!” “得嘞!” 耳边重新恢复安静。 只剩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小小而温暖的车厢里,与背景的白噪音融合成一处,令人心安而放松。 车外有人敲了敲车玻璃:“祈侦探,祈侦探?你醒着吗?” 那声音很遥远,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发闷得像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祈行夜眼睫颤了颤,有种冬日藏在温暖被窝里的舒适感,被窝外面就是冷风呼啸的北极,让人根本不想睁开眼,离开被窝。 就算有人在喊也不行。 车外的人愣了下,然后失望又担忧的长长叹息:“还睡着啊……” 那调查官转头去找了医疗官,纳闷问:“祈侦探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也睡得太久了,你们真的不用再给他做个检查看看吗?” 按照调查官一贯的经验来看,在污染巢穴里长待了六天,防护服早就到达了极限,早就应该突破了微污染那条线,被污染后开始了异化。 说不定祈行夜的嗜睡就是异化的前兆。 要是发现得早,赶紧上阻断剂,说不定还有救。 就怕他们好心办坏事,一直想让祈行夜休息,反而错过了最佳抢救窗口期。 被质疑了专业素养的医疗官:“…………” “那要不你百度一下,看看这种情况应该怎么救。” 调查官:“诶——得嘞,我这就查。” 说着就掏出终端。 医疗官勃然大怒:“让你查你就真查啊?让你吃屎你怎么不去呢!” 这和去医院,当着医生的面说“大夫我看网上不是这么说的,你得这么这么治”有什么区别! 调查官茫然:“啊?” 医疗官“啪!”的一声将手里一整盘带血的纱布,糊在了调查官脸上:“滚!做你的工作去,别在我这碍事!” “没看见这边还有手术没有做完呢吗!” 根本没意识到到底哪里惹怒了医疗官的调查官,立刻灰头土脸的转身逃跑。 不远处撞到他的晋南:“?” 他上下打量了下浑身是血的调查官,纳闷:“怎么,发现污染物了?” 要不 然怎么一身都是血呢?这是和谁打了一架怎么的? 调查官狼狈胡噜了一把脸:“不知道,可能医疗官更年期?” 晋南:“???” 他越过同僚的肩膀向医疗临时营地看了一眼,医疗官气呼呼像个河豚,骂骂咧咧原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手里还拎着医疗垃圾。 “啊……” 晋南犹豫,但并没有说其他部门共事者的坏话,只问:“你去医疗营地了?祈侦探怎么样,醒了吗?” 调查官摇头:“应该没醒。医疗官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我根本没办法太靠近。” 晋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辛苦了,就让他去继续工作,自己则向医疗车的方向走去。 他们这些第一批支援的调查官,在巢穴刚刚崩塌时得以进入,也因此有了机会进入血海深处亲自探测。 不过海底的污染系数比海面上要更高,就算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洋,不必去考虑呼吸的问题,但防护服的作用时间有限,他们也只能在将要到达极限时浮上来,由另外一组新增派来的调查官换班。 他们则有了暂时的休息时间,得以喘口气喝口水。 其他队员都饿得不行,经过几道喷淋清洗污染处理,脱下防护服,就赶紧去找外围专员要了干粮,连坐下的时间都等不及,就立刻撕开了包装狼吞虎咽。 有的人手抖得不行,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是低血糖,更是连包装都不在意了,连着金属薄膜外皮就一起往嘴巴里送。 看得专员小王又是心疼又好笑,赶紧制止下来,将自己撕开的干粮递了过去。 见队员们饿成这样,本来想要去找商南明汇报工作的小王,也就暂时留了下来,帮队员们找来成箱成箱的干粮和水,撕开包装再递过去。 小王的动作都要快出残影了,像个么得感情的撕包装机器人,但仍然供应不上这些饿狠了的队员。 他们经常出外勤,本来饭量就以斤为单位,再加上他们刚刚下潜海底,深入污染巢穴曾经存在的核心,在幽暗的海底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以及污染对身体机能的消耗,都远远超过平日里在陆地上的行动作战。 人类终究是生存在大地上的物种,一旦离开地面,潜意识都会紧绷担忧,要求更高的精神抗压能力。 晋南见队员们都在紧张的补充体力,也没有打扰他们,自己吃了几块饼干,就还是放心不下祈行夜,走过来想要看看情况。 医疗官警惕拦下:“干什么,你也想去治治祈行夜?” 这些外勤调查官一个个都什么毛病,抢别人工作? 一个受训多年有十几年工作救治经验的医疗官,和一直在战场上来回奔波的外勤调查官,究竟谁在医疗方面更加专业,这些人就是看不懂是吗? 医疗官暴躁。 晋南:“……?啊?” 他茫然:“我就是来看看祈侦探。从进入巢穴到现在,我还没仔细看过他呢。毕竟也是1队的队友,还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看看他,我放心不下。” 之前虽然也与祈行夜碰过面,但那时候祈行夜被商南明整个用制服包住,紧紧抱在怀中,外人根本别想有机会凑近了去看。 就算是晋南当时凑近听从商南明命令的距离,也只匆匆瞥见了一眼祈行夜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只知道人还活着。 至于其他的……并不清楚。 晋南挂心,在海底时就一直担忧着祈行夜,搜查工作时也经常下意识指着海底淤泥里的某一处痕迹,向队员说,那很可能是祈行夜在海底留下的打斗痕迹。 大多数调查官都以热武器为主,他们从不松懈的体能训练,是为了能轻松扛起几十公斤重的武器,在战场上长时间长距离行进,不会 因为体能的缺失而造成弱点和败落。 毕竟在白热化的战场上,任何一点失误或细节,都会决定生死成败。 冷兵器,只是给他们提供另一种出路,并非主要选择。 可据晋南的观察,不知是否是因为在体术成长期就没有经手过热武器,祈行夜虽然对这些武器的使用了如指掌,但还是更习惯倾向于使用冷兵器。 海底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刀光剑影的狼藉。 淤泥里偶然可见白骨和毛发,似乎曾经有人类在这里,但现在只留下一道道深入地底的划痕,却不见尸骸。 晋南不由得疑惑——在没有人看到的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商长官闭口不言? 当时在场的人里,除了商南明,也只剩下祈行夜和李龟龟。 两人都在医疗营地,晋南自然也跟着自己的疑虑走了过来。 但他并没有将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对医疗官如实以告,只说一半留一半。 这位医疗官一直都是1队的随队医疗,并非医疗部医师,因此和1队的人打交道更多些,与这些队长们更是经常碰面,也了解晋南的为人。 见晋南一面迷茫又诚恳,并没有质疑自己医术的趋势,医疗官也缓和了眉眼,情绪稍定。 他冷哼道:“祈行夜就在那边的医疗车上睡觉,放心,他什么事都没有,就是累,脱力状态。给他打了营养针和葡萄糖,你要是过去看,小声点。” “要是真吵醒了祈行夜,小心商长官来找你。” 刚刚商南明接受治疗时,一名医疗部专员不小心打翻了铁盘,噼里啪啦作响。商南明什么也没说,只转移视线沉沉看去。 吓得那专员哆哆嗦嗦赶紧道歉离开,到现在还躲得远远的。 晋南点点头,倒是不意外。 只是……“祈侦探的体术在调查局历史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强悍,究竟累成什么样,才会让他一睡几个小时?” 医疗官叹了口气:“活着就挺好了,睡一觉算什么?他就算睡三天三夜都算正常。” 普通人别说六天不眠不休的活跃在战场上,就是六天不睡觉睁眼睛坐着什么都不做,也会虚得快要猝死。 祈行夜这种体力消耗程度,几乎是将海水掏空。 送到医疗官眼前时,虽然人没事,但也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医疗官忍不住道:“你们这些外勤,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疯子!祈行夜比你们更疯,好好一个人,都被你们带坏了!哪能这么不要命的打?” 一涉及到医疗方面的问题,医疗官就气打不一处来,劈头盖脸严肃批评,晋南也不敢反驳,只连连应声,说下次一定。 ——诚恳认错,坚决不改。 医疗官:“…………” 他无语的挥了挥手:“算了,你过去吧。我那边还有一台手术要跟进监视,就不和你过去了——晋队长你悠着点,别做不该做的事。” 晋南连连点头,说你放心,我就在外面看看,不进去。 商南明本来一直守在医疗车外面,就连其他人汇报工作都要到医疗车旁边去找他。 但后续增援陆陆续续赶到,京郊殡仪馆原址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这个规模,想要远程指挥也无法太细致。 并且还有一些第一次和其他部门合作的队伍赶到,比如特殊工作处理部门,他们很少和如此多的人一起共事,一时不大适应,配合不好,使得殡仪馆的探索清理工作被拖慢。 商南明也只得起身去现场指挥。 医疗车旁,重新恢复了安静。 晋南走过来时,医疗车旁边的湿润泥地上已经布满了凌乱脚印,尤其是唯一那扇窗帘没有拉严 实的车窗,那一小块的泥地都下陷了几公分,变成光秃秃的一个坑。 要是人再多点,都要钻出一个通往地底的洞了。 晋南失笑摇头:“祈侦探的人缘这么好?” 怕不是现场所有人都来了个遍。 听说祈行夜在医疗营地一直没露面,几乎所有赶赴现场的人都担心得不行,不论是机动1队的人,还是运输部后勤部这些其他部门的人,来了之后第一句话一定是“祈侦探/祈哥/祈老板/我兄弟呢?” 祈行夜的所在地,更是变成了上班打卡机器,谁都要来看一眼,才能正常开始工作。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和祈行夜是挚友,自己不关心谁关心。 而被所有人关心担忧的那个人,却在车里呼呼大睡,不知天昏地暗。 晋南叹了口气,双手插兜,也走过去自觉站到“最佳观光位置”,想要往车窗里看。 但他刚一伸头往里看……就猛地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 毫无防备的晋南:“!!!” 他倒吸一口凉气,在和那双眼睛对上视线的瞬间,觉得自己头皮都炸开了。 冷。 太冷了。 一丁点人类的情感和温度都没有,即便医疗车内部灯光柔和昏黄,可那双眼睛,却没有染上任何人类应该有的柔软。 是没有生命的死地。 就像……黑暗本身。 晋南甚至被触发了战斗本能,手已经下意识向怀中摸去,就握在枪柄上欲拔。 忽然间,却见车窗后面那双丹凤眼弯了弯,似乎笑得眯起了眼眸,像见到多年至交好友的兴奋。 “咚咚咚!” 祈行夜屈起修长手指,叩了叩车窗,口型:嗨~晋南大队长,你来帮我收尸来了吗? 晋南:“…………” 他面无表情:行,确定了,确实是祈行夜无疑。 ——除了祈行夜,别人也干不出这事。 祈行夜身上还披着商南明的长官制服,肩上黑星在灯光下闪烁暗芒,却又被厚实柔软的毛毯柔和掩去了棱角,变得温暖起来。 他脸上还带着压出来的毛毯压痕,睡得两颊粉扑扑的,碎发凌乱在鬓边,明显一副还没有彻底清醒的懒洋洋模样。 晋南打开医疗车时也细心的只打开了一道缝隙,快速顺着溜进去之后就赶紧关好车门,省得吹进来的冷风,再让刚睡醒还虚着的祈行夜感冒。 他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祈行夜,确认对方的脸色比自己之前看到的要好得多,已经重新有了血色之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晋南担忧:“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时说,千万别一个人硬撑。” 祈行夜懒洋洋的瘫在毛毯堆里,窝着舒服的角度,连起身都不愿意,只随意摆了摆手,道:“放心,那必不可能。” 他理直气壮:“我又不傻,医疗官看病是免费的,调查局给报销。我要是不说去外面看病,还要花钱呢。” 祈行夜:免费的!不要白不要,再说这也算是工伤嘛,他怎么可能自己掏钱治? 晋南:“……你说这话,倒是很合理。” 确认祈行夜真的没有被污染,并且身体各项指标正常,神智清明条理清晰,确实没有除了脱力外的任何问题后,晋南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你来看病人,不带个果篮点心盒子之类的吗?” 祈行夜往他身后看了眼,咂嘴:“这么抠门。” 晋南羞赧:“对不住,来得急,没顾得上这事。” 他摸遍了全身,只有制服口袋里几块饼干和巧克力。 这还是 专员小王放心不下,在他临过来时匆匆塞进他口袋里的。 晋南将这些小零食全掏了出来,放心祈行夜怀里。 祈行夜也不挑剔,喜滋滋的试图撕开一块巧克力……没撕开。 他:“…………” 晋南无奈接过来,撕开后又重新放回祈行夜手里:“脱力到那种程度,你都差点死在现场,别逞强了。” 医疗官见过太多惨烈伤势,因此祈行夜这样的力竭程度,混在医疗官见过的致命伤里,也变成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但这并不真的意味着就是小问题。 对寻常人……寻常调查官来说,那都是随时可以猝死的程度。 祈行夜整个人都虚透了,一丁点力气都没有,真·全凭一口仙气吊着命。 他喜滋滋将巧克力塞进嘴巴里,一边一个,两腮顿时鼓鼓的,像囤食的小松鼠,还笑眯眯问:“还有吗?都掏出来。” “之前怎么没发现调查局的巧克力这么好吃?唔,饼干也不错。” 晋南帮手软脚软的祈行夜撕开外包装,一一递过去:“饿了什么都好吃,调查局这些外勤应急干粮,都是以营养能量为第一考量,哪里比得上市面上多糖多油的小零食好吃?” 祈行夜将晋南带来的所有小零食都一扫而空,还上手翻了翻晋南的口袋,确认真的没有了之后,才失望的收回手。 虽然在他昏睡时,医疗官已经帮他打了营养剂葡萄糖,但那些东西哪里比得上真实吃进嘴巴里的食物有滋味? 祈行夜失望:“想吃涮羊肉——一定是要煮熟了立刻捞起来,浇上满满一碗麻酱,撒上葱花一拌,捧着碗呼噜呼噜吃才最好。” 冬天,就应该是涮羊肉火锅的季节! 晋南老父亲上身,看不得祈行夜这副神情,立刻承诺:“等CC2777案件处理完,我们回去之后,一定请你吃涮羊肉,想吃多少都行,我ju请客。” 祈行夜顿时眼睛亮晶晶:“哦哦哦!好诶。” 一高兴,顿时人也恢复了活力。 他撑着旁边的仪器边缘起身,拢了拢大衣:“李龟龟呢?他怎么样了,没事吧?” 虽然按照晋南的说法,在他们这些增援进来之前,巢穴内的污染物就已经被消灭,并且还是祈行夜做的。 但祈行夜自己,却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印象,模模糊糊只记得海底很深很暗,他似乎做了什么,还看到了许文静,商南明来接他回家……剩下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晋南说起这些时,祈行夜满脸茫然:“是我做的吗?” 虽然没有事发时在现场,但晋南毕竟是多年资历深的调查官,单是从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也能做出大概的判断。 他点点头,将自己从现场判断出的情况说给祈行夜。 又安慰道:“别担心,你应该就是太累了,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等体力恢复就好。” “李龟龟也不用担心,他虽然处于污染状态,但你为他急救处理得很好,帮他争取到了时间。” 晋南淡淡道:“他自己也争气,没有哭喊着纠缠,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污染后,就壮士断腕保全大体。现在他在旁边的医疗营地接受手术中。” 处理得及时,李龟龟自己拎得清知道取舍,医疗力量又充足,五位医疗官在围着李龟龟的手术台。 虽然这台大手术已经耗费了数小时还没有结束,但,李龟龟不会有事的。 那两位老道长也在巢穴坍塌后成功与调查官们汇合,虽然他们嘴上嫌弃这个徒弟太废物,什么都不会,但在李龟龟接受手术时,却蹲在临时支起来的无菌帐篷外,揣着手蹲在门口,死死盯着手术帐篷。 看得周围经过的医疗部人员都发 毛了。 有人汇报给商南明,想让他批准将那两位老道长带离营地。 毕竟是污染现场,普通市民怎么能距离污染这么近?虽然巢穴已经消失,但毕竟还没有彻底清理完污染粒子,还有被污染的风险。 巢穴外围的村民们,都已经被外围专员带领撤离。 但没想到的是,得到消息的商南明无动于衷,只说随道长们去。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庇护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 也将选择的权利,交给真正认清真相,有能力保护自己并作出正确判断的人。 医疗部专员担忧又无奈,几次想要去劝两位道长,却都被拒绝。 “那傻小子要是死里面,我就算躲得再远有什么用。” 师弟冷哼:“连师侄都保护不住,要是被祖师爷发现了,又要入梦揍我了。”可疼呢。 老道长双手揣在厚实朴素的藏蓝色加棉道袍里,像是山中老农,他蹲在那里不言不语,耷拉着眉眼,却自有通身的气蕴在,让旁人不敢靠近甚至冒犯。 医疗官满头大汗的出来问:“情况不算是很好,极有可能需要截肢。伤患自己已经同意了,您……” “随你,你认为应该,那就去做吧,不用担心。” 老道长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揣手淡淡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他的命。我给他改名叫龟龟时,就没想过他会平安顺遂一生。” 寻常人拥有选择平淡日常的权利。 但,做他的弟子,没有。 老道长的反应太过平淡,丝毫没有往日里见到的伤患家属无法接受的惨烈哭嚎,反而让医疗官愣在了原地。 痛呼声传来,医疗官恍然回神,重新回去。 寻常手术一定会打麻药,但在污染手术中,反而不能使用麻药。 ——污染物最重要的判定标准,就是堕化。 不论多痛,伤患必须自己撑住,如果上了麻药睡过去,会让医疗官无从根据伤患的反应进行参考,甚至做出错误的判断,导致手术失败。 李龟龟躺在手术台上,疼得脸孔煞白没有一丁点血色,瞳孔涣散,一身都是冷汗。 血液顺着他的小腿流淌下来,甚至湿透了早做准备的垫布,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泊,染红了医疗官雪白的制服。 “李龟龟,李龟龟!听得见吗?” 医疗官焦急,上手“啪啪”两下毫不留情打在李龟龟脸上,物理清醒:“不能睡也不能昏过去,知道吗?必须保持清醒。要不然你就和我说说话。” 李龟龟模糊回神,就看到头顶过于明亮的无影灯。 以及在自己身边晃动的人影,和火辣辣发疼的脸颊。 李龟龟带着哭腔委屈:“都说了不要再揍我了!我打电话是让你来救我的,不是花钱委托你来揍的我祈老板!” 呜呜呜!卑微甲方。 医疗官:“…………” 他冷静抬头,向同事点点头:“行,还记得祈行夜,脑子还是清醒的。继续。” 来自医疗部的同事:“……那位祈行夜,到底是有多恐怖?” 光是一个名字都能把人从阎王爷那拽回来,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两位老道长蹲在门口,直到听见了里面李龟龟委屈的哇哇大哭,这才放下心来,欣慰点头:“不错,活过来了。” 师弟感慨:“真是个废物。” 旁边路过的专员:“…………” 确定那里面是你们徒弟,不是你们仇人吗? 晋南不知道手术中的具体情况,却是知道医疗部派过来的增援都是什么情况,有商南明和林不之前后方坐镇,派来的增援也都是精 锐中的精锐,没有任何部门赶在这种时刻掉以轻心。 光是那些医疗官里的一个,都足够支撑起一整场污染案件的现场医疗,更何况现在是十几个全都到场,群神汇聚。 想死都难。 晋南看了眼终端上其他人发来的医疗营地情况,道:“李龟龟别的不能保证,但一定没有生命危险。” 祈行夜点点头:“这就够了。” 深入污染现场,又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 能保住性命,已经是祖师爷保佑了。 他起身想要去亲自看看李龟龟,却被晋南拦下:“外面风冷,你刚睡得热,小心着凉。” 这种虚弱的时候,任何的冲击都有可能导致严重后果。 晋南不赞同的眼神:“你把衣服穿好。” 祈行夜下意识:“哦。” 他抬手去整理自己的衣服,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怎么自己这么听话? 为什么晋南有种老父亲的感觉? 可摸着摸着,祈行夜察觉出不对来:“这不是我的衣服。”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衬衫大衣早就不知所踪,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宽松又大了一圈,羊绒西装制服马甲上也绣着“商”字,还有一串数字。 那是商南明的调查官身份编码。 ……他穿的这都是商南明的长官制服。 从里到外一整套。 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祈行夜:“???” “我衣服呢?” 晋南眨眨眼,恍然大悟:“哦——刚才医疗官扔出去的医疗垃圾里,就有你换下来的衣服吧。” 已经脏透了,灰尘泥土和污血混合结板,还沾着不明粘液。 就算是再不讲卫生的人,也会嫌弃这么一套衣服。 因为沾染了大量污染粒子,因此也被医疗官丢去焚毁。 晋南不在意:“商长官帮你换的吧。你没醒的时候,别人也近不了你身。” 祈行夜新奇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长官制服:“我这算是偷穿龙袍吗?谋权篡位?” 他兴奋:“晋南!要不要和我一起推翻商南明,坐上长官宝座?我们可以脚踩局长,拳打宇宙,冲出银河系——” “不了,谢谢。” 晋南冷酷拒绝:“地球挺好的。”再说,没有人斗得过商南明。 祈行夜瘪嘴失望:“哦……” 虽然商南明将自己全套备用制服全都给了祈行夜,但晋南仍不满意,认为祈行夜穿得太薄,出去吹风会感冒,他到处翻衣服,最后将医疗车里能找到的,全都给祈行夜裹上了。 最后要不是祈行夜抵死拒绝,晋南恨不得连白布都给他缠上。 祈行夜:“拒绝!晋南你看看那能穿吗?得是什么效果?太平间尸体复活了到处跑吗?” 晋南有些遗憾的咂了咂嘴巴:“那好吧,暂时就这样。” 祈行夜:“…………” 老父亲,真可怕! 在晋南眼中的“就这样”,却是祈行夜身上裹着几层毛毯,又叠成长条包住了头发和脖颈,一定要密不透风才罢休。 还没彻底恢复的祈行夜猛吸一口气,刚颤巍巍走下医疗车,就差点被身上这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压得趴下。 路过的调查官侧目:“……草!怎么还来个和尚?道士?喇嘛还是耶稣?” 祈行夜:“…………” “我是你爸爸!” 调查官听声识人,恍然大悟:“哦哦!祈侦探!你醒了啊。” “怎么样?身体没问题吧,怎么穿成这样?” 祈行夜披着毛毯,像是希腊吟游诗人,或是云游四方的行者。 晋南给他包裹得恨不得连眼睛都带上泳镜。 就是这样,他还有些担忧,作势就要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给祈行夜:“不行,你穿的还是太少了。” 祈行夜:“可以了!我不是瓷器!” 要不要我现场给你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啊! 祈行夜苏醒的消息立刻插.上翅膀,传遍了整个临时驻扎地。 各个部门、联合工作的无线电通讯频道里,一条条刷过去的,全是与祈行夜有关的消息。 ——包括祈行夜裹得一层层像个大白菜的照片。 [……噗!这是祈老板?] [真是一眼没看见就变了物种啊祈哥,哈哈哈哈哈!] 被众人闻讯赶过来嘲笑……关心的祈行夜,已经快要麻木了。 他觉得,自己就差手捧一株莲花,就能成佛了。 祈行夜:哈利路亚,我佛慈悲,加特林天尊福生无量! 商南明垂眸瞥了眼终端,一直漠然冰冷的眼眸中泛起笑意。 “商长官,搜寻范围太大了。” 特殊工作队长面色难看:“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这相当于是从整个地球里,翻找一粒小米的程度。 就算有最强力的科技支持,但这项工作仍旧是艰巨的,所有在现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特殊工作部门的人员并不多,只有一百人左右。因为成本高昂且训练艰苦,选拔极为严苛,只为应对最极端的情况,就算全球都陷入污染,他们的存在,也能确保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调查局不会全员失去战斗力。 而这些特殊工作人员,每一个的培养成本都在两千万左右,更别提还有他们本身配备的装备和研发技术的成本。 重重限制之下,难以进行大规模扩张训练。 在得到商南明的命令赶来时,队长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直到真正深入现场,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过于乐观了。 现场的几组特殊工种都已经累瘫在外,一身是汗,有的甚至只能依靠着外骨骼的支持咬牙继续进入现场检查。 队长知道任务艰巨并且必须完成,但他也心疼自己的下属。 商南明却只淡漠瞥来一眼:“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是一份简单轻松的工作。” “如果不困难,你们也就没有存在意义。” 他丝毫不为所动,只挥手让身边的罗溟带队去加入特殊工种,套上沉重的防化服,和那些人一起作业。 罗溟点头,没有任何质疑,干脆利落的领命进入现场。 “罗溟,你可以死,但微粒。” 商南明眸光沉了沉:“必须找到。” 如果让那东西散落在外……势必会导致新的危机。 一如曾经在A国和岛国发生过的事件。 那些国家自己的调查局并没有清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放跑了微粒,使得衔尾蛇得以继续蔓延,无声无息的将触角伸向毫无所觉的民众,造成更大范围的伤亡。 商南明已经拿到了5队递交过来的资料,也紧急与负责国际事务的外交长官视频通话,从对方口中明确了此前几次国外事件的糟糕程度。 他绝不会让相似的事情,在国内再发生。 ——哪怕是以调查官人命筑墙,也势必要将污染堵死在这里。 罗溟毫不犹豫点头:“是!” 商南明没有再对特殊工作队长说什么,但他的行动和对机动1队的指挥,却像是扇在队长脸上的一巴掌,让他一时难言,羞愧低头。 队长:“抱歉,商长官……” 商南明却抬手制止:“去工作。” 任何的情绪,都只是浪费时 间。 第一次和机动1队如此深度合作的队长,没想到令整个调查局都畏惧的商南明,是这样冷酷的行事风格,一时不能磨合,更觉商南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什么都说了。 是对自己队伍的全盘否定。 队长羞愧得整张脸一直红到耳朵,温度居高不下。 罗溟面无表情指挥队员穿戴生化防护服和外骨骼,对队长的状态视若无睹,毫不客气。 徐台砚却注意到了队长。 他笑着走过来,拍了拍队长的肩膀:“怎么了,被我们长官吓到了?” “别在意,我们长官一向对事不对人,只要工作做得好,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并不是针对你。” 队长:“…………” 谢谢你,又否定了我一次。 他搓了搓脸,低声叹了口气,闷闷道:“对不住,耽误时间了。” 队长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态度,对标罗溟所带的队伍,隐隐有不服输的竞争感在。 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全部门融入机动1队日常任务,队长被1队严明利落的风格震惊到,虽然被无形否定了工作,却并不恼怒。 只有震撼后的敬佩,以及羞愧。 队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机动1队能在十一支机动队里脱颖而出,排名第一位,被称为精英大队。 有商南明那般永远冷静理智的指挥官,和这样一群全身心信赖敬仰指挥官的队员,怎么可能会输? 剑锋所指,战无不胜。 “嘿——商南明!” 不远处忽然传来愉快带笑的呼喊声。 队长一惊,惊恐竟然有人敢直呼长官全名。 他连忙回头看去,却见那位勇士身披一层层毛毯,像是爱斯基摩族的流浪诗人。 比那人的形象更令人注目的,是那张过于灿烂的笑脸,和在黑夜中也熠熠生辉,明亮的眼眸。 祈行夜笑得爽朗,毫无阴霾,欢快的拼命向商南明挥手:“商南明!” 商南明抬眸看去,唇边勾起笑意:“嗯。” “休息好了?” “就算没休息好也不能一直躺着啊,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世界毁灭了怎么办?你赔我一个吗?” 祈行夜摊手,披在身上的宽大毛毯更像古人宽袍大袖。但这身略显怪异滑稽的打扮,却又硬生生被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容压了下来,反而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风流来。 他还带着睡出来的热气,蒸腾得本就白皙的俊容染上淡淡粉色,笑起来时,灿烂得能晃人眼。 不是会被战场严酷打碎的瓷器,而是本就扎根于黑暗的花。 商南明眉眼带笑,刚想说什么,却听祈行夜吹了声口哨。 “这位美人,我见你红鸾星动,面带桃花,是在这里等谁吗?要不要和方丈一起殉情?” 祈行夜拢着披着的毛毯假装是袈裟,抬手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玛卡巴卡!” “巧克力之神保佑你——你那还有巧克力吗?” 翻遍了调查官们的口袋,却没找到零食的巧克力之神忠实信徒,祈行夜如是问。 交出巧克力!方丈原谅你。 商南明:“…………” 他面无表情,冷呵:“没有。” 祈行夜:“!!!” 他控诉:“杀人啦!商长官用巧克力杀人啦,快来人呐!” 商南明:“呵,滚。” 祈行夜笑嘻嘻凑过去假哭:“呜呜呜……” “看到我过来开心吗?商大官人。” 商南明没有回答。 旁边的队长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裂了,世界崩塌! 他傻在原 地,愣愣不知要如何反应。 经过的调查官拍拍他肩膀,见怪不怪:“没事,那是商长官的搭档,祈行夜。” “他做什么都正常,你习惯就好。” 队长:“……不太能习惯得了。” 前一刻那个冷面长官去哪了!这差的也太多了!:,,. 章节目录 第98章 虽然所有人都很疲惫,但是商南明并没有立刻下令让所有人返程,而是继续守在京郊殡仪馆遗址,从天黑到天明,又眼看着远方的太阳再次落下。 调查官和专员们在商南明一道道没有停歇的命令下,马不停蹄的收拾打扫战场残骸,速度快得像是有豺狼虎豹在身后追赶,没有片刻停歇。 这让第一次与机动1队合作的一些部门,颇有微词。 ——如果能正常上下班,谁愿意加班?如果能摸鱼,谁愿意像个机器人不眠不休? 就算这些都没有,那最起码的,哪怕让他们休息一下呢? “我不是说不爱岗敬业,但我也不是机器人啊!哪有活人不吃饭不喝水不休息二十四小时干活的?这位商长官是疯了吧!” 有人压低声音抱怨:“案件算下来都是机动1队的好处,又和我们这些后勤支援部门没关系。他商南明就算好大喜功,也不用对我们这么严苛吧?” “是啊,这不是用我们的时间精力来讨他的功吗?好处是长官的,事情全是我们做?” 旁边人不赞同摇头:“少说两句吧,赶紧干活。” “你们没和商长官共事过,就不要用那一两个片面的印象去否定诋毁他。商长官从来没错过。你不能理解,那是你的问题,是因为你站不到他的高度去看问题。” 本来还在抱怨的零星几人,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反对的声音包围了,就连身边其他部门的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不赞同。 最初抱怨那人拉不下脸,恼羞成怒踹了旁边车辆一脚:“对对对,就你们商南明最牛,我们都不行。那我自己去休息行了吧!谁爱干谁干,那么维护商南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了你多少好处呢!” 说着,那人气呼呼转身就走。 他身边其他同事错愕但又左右为难,站在中间一时有些尴尬。 不远处的调查官听到这边的抱怨争执,暴脾气立刻被激怒,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理论。 却被罗溟抬手拦下。 “队长?!” 调查官没忍住:“你没听见吗?那家伙污蔑商长官!” 这种无来由污蔑自己最敬重的长官的行为,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罗溟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 后勤部和那人同属一组的几个同事站在原地,一身尴尬,连脸都红透了。 当众人因为过大的声音被吸引而看过去的时候,那几位同事连连弯腰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今天心情不大好,各位多担待。” “浪费大家时间了,不好意思,我们继续工作吧。” “对,我们组不会拖慢进度的,各位放心。” 同事们连连道歉做保证,两颊高热烧得通红。 如果脚下有条地缝,他们恨不得现在立刻钻进去。 罗溟收回视线,率先出言解围:“看什么呢,工作都做完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冰冷沉稳,是令人无法忽略的威严。 顿时,很多原本看向那几位同事的人们,都转过视线看向罗溟。 “工作如果不够饱和,可以到我这里领新任务。” 罗溟随意挥了挥手,要求所有调查官立刻动起来:“年终评议,谁想要D级,谁就继续站在那里不要动。台砚,帮我记录。” 徐台砚笑眯眯一口答应。 周围调查官们顿时惊恐做鸟兽散,再没有任何人留在原地。 就连本来被激怒而想要出手的那位调查官,都赶紧夹着尾巴溜了。 D级……不了吧!那会降级到实习调查官的,谁会愿意? 调查官们离开,其他专员 和各部门人员也都慢慢散开。 很快,原地只剩罗溟和不远处那几位同事。 同事们脸颊通红,感激的向罗溟点点头,正欲说些道谢的话,却被罗溟预料并抬手制止。 “商长官在工作中更要求效率,而不是情感。” 罗溟:“各位都是千军万马里选□□的顶尖人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愤怒上。去工作吧。” 等这场小争执被平息,罗溟才转过身,向商南明的方向走去。 因为搜查清理时间过长,本来就力竭后体虚的祈行夜站不住,干脆坐在了一旁的废弃石块上,悠闲的哼着不成曲调的小调,边看商南明被现场各负责人和队长们团团围住,忙碌安排工作的场景。 “罗,这次时间确实太长了。” 徐台砚低声担忧道:“已经有队员逐渐撑不住了,尤其是负责清理废墟的。” 京郊殡仪馆已经整个坍塌,就连后山的墓地都被砸落下来的建筑石块掩埋,土壤和墓碑翻倒搅合在一处,棺材一角露出,森森白骨从地底伸出手掌臂骨。 所有调查官们,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京郊殡仪馆的占地面积广大,就算一组组的轮班进入废墟现场清理,但过重的生化服以及弯腰跪膝的姿势,仍旧让他们肌肉酸痛,体力严重下降。 医疗营地里,已经有很多人在输葡萄糖和营养剂。 他们低垂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疲惫又不得不咬牙强撑。 罗溟更在意自己的队员们有没有按照计划完成任务,但徐台砚却注意到了周围众人逐渐滑落的状态。 徐台砚皱眉:“这样不行,罗。这么下去,很多人都会累倒下了。我们得去和长官说一说情况——不要阻拦我,罗,我不是你的下属。” “我知道商长官一定有自己的考量,但我也要考虑,是否长官高估了所有人的状态。” 理论和现实,毕竟并不完全贴合。 罗溟紧紧皱眉,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自家搭档走向商南明,凑近在身边汇报。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向他看来,点了点头。 示意他过去。 罗溟刚一过去,本来还想说什么,已经做好了商南明会下令原地修整的准备,却见商南明平淡挥手,示意徐台砚去废墟外的后方帮忙,和运输部的人一起行动。 徐台砚惊愕,但更多是做错了事的忐忑:“长官,我……” 为什么会被流放? 商南明平静道:“你去督促运输部,要求车队在十分钟内完成整车装载,十分钟一到,立刻出发离开殡仪馆,返回总部。” 罗溟皱眉:“长官,这么急?” 商南明:“罗溟,由你主导,各部门立刻打包装箱,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撤离准备。” 他抬手看了眼表:“半小时之内,务必完成,尤其注意现场搜集到的物证和粒子,处于撤离第一优先级。” ——物比人更重要。 就算所有人都没能上去车,也要将充裕的时间空间留给那些物证。 罗溟皱眉,不明白长官为何会如此争分夺秒的迅速,但这并不妨碍他听令行事,没有浪费时间疑问,只是利落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带着队员向不远处的其他部门走去。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郊殡仪馆营地。 除了依旧在废墟中寻找的特殊工作人员,其他所有部门都快速收拢设备,将所有搜寻到的现场物证装载上车,严格执行商南明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发车。 不到五分钟,整个营地各处都响起嘈杂声音,混着重型拘束车和运输车发动机的强力轰鸣声,一派热闹。 祈行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问 :“商长官发现什么了?” 经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并交情遍天下的侦探,相信自己看人的准确性。 商南明绝不会是将所有工作都堆在最后做的人,况且他一直都在催促着进度,像是稍微慢一点,就会一切溃败。 他预料到了什么,并从最开始就准确计算好了时间,精确到分秒。 各部门每一分钟做什么、工作流程中下一个立刻接手的是谁、如果延误会造成什么后果,他都想得一清二楚,并对此作出了严苛精密的计划。 并且,严格执行。 祈行夜一直拢着制服大衣,在一旁昏昏欲睡,但这并不代表他是聋子瞎子。 商南明的做法,他都一一注意到了异常,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气味。 “要有小怪兽来了吗?”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着问:“需要帮忙吗,官人?只要你喊我一声爸,我就……” 商南明冷酷转身就走。 祈行夜:“!!!” “你别走啊商南明!你发现什么了,快告诉我!不用你叫我爸——我叫你爸还不行吗!” 他饱含深情一声呼喊:“爸爸!商爹!商大老爷!” 商南明面无表情。 周围众人:“…………” 本来依靠在祈行夜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明荔枝,也因为祈行夜激动的动作而被吵醒。 他迷蒙揉着眼睛,嘟囔问:“怎么了?老板。” 祈行夜一把将明荔枝按回毯子里:“没你的事,谁吧。” 他冷酷道:“这是谁是爹的战争,你还没有报名的资格。” 明荔枝:“……?” “啥?” 等得太久,明荔枝实在是太累了,在巢穴中时就算有祈行夜和商南明的保护,但那样的危险对于他的体力而言,依旧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很快就榨干了他所有的体力。 祈行夜脱力,明荔枝也没好到哪去。 祈行夜两人都在忙着打污染物的时候,明荔枝则忙着保护李龟龟徒弟,以及祈行夜交给他的大洋科技证物——从大洋科技送葬人身上“拿”来的。 巢穴破除,明荔枝也终于能松了口气,将证物都交给了晋南,自己则一头栽倒进角落里呼呼大睡。 等祈行夜醒来后没看见明荔枝,赶紧到处去找。 最后是在后勤部的物资车上找到的,明荔枝睡在一层层的备用衣物和被子堆里,美得冒泡泡。 祈行夜:“…………” 我到处找你,你反而藏进角落里呼呼大睡?逆子!不行,你不能过得这么舒服! 忽然产生了一种社畜羡慕家里岁月静好的猫的情绪。 祈行夜将明荔枝从后勤车里揪出来,带在身边,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实则是恶向胆边生,让明荔枝陪自己一起吹风。 明荔枝太疲惫了,他恨不得一睡不醒。 被祈行夜吵醒之后,也只是茫然环顾一圈,随即又栽倒进祈行夜的怀里,睡得昏天暗地。 祈行夜:“……啧,小猪。” 但他们在殡仪馆停留的时间,确实太久了。 久到林不之都忍不住给商南明打电话,询问为什么至今没有结束,是否有什么困难。 商南明平静:“我在等。” 林不之眉头一皱,有不好的猜测:“等什么?” 商南明转身抬眸,单手插.在制服口袋,遥遥望向不远处的昏暗海面。 “等,巢穴彻底消失。” 旁边无意间听到对话的调查官错愕转头,看向商南明的眼神里带着迷茫。 什么意思,巢穴还在?那他们为什么能进入到这里,并且污染系数 也正常? 林不之同样皱眉,眸光沉了下来。 却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电话两端,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就在周围人都茫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见夜幕笼罩下的海面,忽然间泛起涟漪。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海深处翻涌,震动,将要冲出海面般的狂乱汹涌。 那涟漪一开始只如微风拂面,不仔细看都难以察觉。但后来的震动却越来越大,就像整片山林天地都将要倒塌般晃动强烈,海浪呼啸汹涌拍击岸边。 调查官和专员们愕然,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巢穴已经被打破,就连现场的污染都几乎清理干净的时候,竟然还会有异常出现! 众人一时愣在原地,几秒钟的时间内,全场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一样,呆呆仰头望着那越卷越高的海浪。 然后,他们才慢慢从震惊中意识到……海啸,要来了。 “长官!快撤退!” 一旁的罗溟瞳孔紧缩,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猛扑向商南明,想要以身作盾挡在他的面前。 但有人比他更快。 众人只见眼前一道黑色残影闪过,刚刚还站在身边的祈行夜就已经消失不见,反而出现在了商南明身边,拽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向后退去。 祈行夜眸光凌厉,转身向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低喝:“后撤!立刻后撤!” “不要被海水沾到!” 他忘记了海底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却记得分明——血海,是殡仪馆内所有人类被污染后融化汇聚而成,不论生死。 那哪里是海水? 分明就是女巫的坩埚,触碰即死! 祈行夜毫不犹豫挡在商南明身前,身姿修长敏捷,一手拽着明荔枝的后脖颈,一边反向揽住商南明就迅速向后退去。 他宽阔的肩膀有力抗下了一切,那张俊容上的坚毅神情直白的让所有人意识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商南明重重愣了下,没想到脱力还没有彻底恢复的祈行夜,竟然会第一时间冲到他身边。 他眉眼柔和了下来。 剧烈晃动着的探照灯无意晃过商南明,令那张面容有着被笑容沁染的错觉。 祈行夜根本没有时间去解释或查看商南明的情况,他咬紧牙关肌肉紧绷,不顾肌肉拉伤,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后方冲刺。 在祈行夜的提醒下,调查官和专员们也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刻组织保护就近的人员,大声呼喝着让所有人上车。 血海化作海啸,凶猛冲击向众人所驻扎形成的营地,裹挟着大自然不可抗衡的威势,将要吞噬一切的狰狞恐怖。 现在唯一能最快确保众人安全的,就是车。 调查局的车! 那已经很难被认为是和寻常人代步的工具车等同的工具,更应该被称为移动堡垒,铜墙铁壁,从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调查官最严峻的生死危机,足以在死亡的境地中为调查官争取到一定的生存时间。 所有人都立刻向就近的车辆跑去,争分夺秒,与身后追逐而来的海啸赛跑。 这场赛跑,输掉的结局——是生不如死的污染堕化。 没有人敢稍微放松一秒钟,都在咬紧牙关拼命向前奔跑。 已经上车的人也焦急蹲在门口向外伸出手,刚有人靠近,立刻就会被车上的拉上去。 “快快快!再快点!跑,跑!!” 他们在嘶吼,除了生命,眼中已经再无他物。 但越是焦急就越容易忙中出错。 有人被地面石块废墟绊倒,狠狠摔在地面,疼到大脑一片空白感受 不到双腿,努力想要爬起来却失败。 他几乎绝望,仰头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车辆,那里的人正焦急担忧的看着他,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是在大吼着什么。 可他的大脑在危急之中却卡了壳。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完了,这怎么办!” 车上的人焦急:“他得爬起来继续跑啊,不然必死无疑!” 就在所有人都紧揪着心脏的时候,却有一道身影风一般呼啸而过,在经过摔倒在地的那人时,极为自然的伸出手一把薅住那人的衣领,大力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顺手带着他一起狂奔。 那人愣愣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他磕磕巴巴:“祈,祈老板?” 祈行夜没时间回答他,在靠近最近的车辆时,一把将那人和手里的明荔枝丢掷过去。 “接着!关门!” 车上众人默契伸手,几双手一起伸向砸过来的两人,抓到什么是什么,赶紧扯着两人的衣服将他们薅上车,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锁死,整车进入防冲击的安全锁模式。 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竟然下意识听从了祈行夜的命令,按照他的指挥行事。 祈行夜身边,只剩下了商南明。 虽然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但他并没有带着商南明就近上车,而是沿途提醒并帮助所有经过的人,将更近的车辆让给其他人,自己则耗费更多体力,带着商南明继续向后奔跑。 越早上车,就越早脱离危险状态。奔跑的距离越长,对体力的消耗越严重,获救的概率也会越发降低。 祈行夜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整个营地内,几乎只剩下祈行夜两人,以及零星几个已经奔跑到车边的人。 很多人在上车脱离危险后,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祈行夜和商南明,竟然还没有上车。 他们在车上焦急得恨不得冲过去拽那两人一把,但也只能敲着车窗嘶吼,想要让祈行夜两人跑快点,再快点。 但海啸已经到来。 高达十几米的巨浪咆哮着冲上岸,最近距离的车辆已经被血水拍击淹没,水流重重砸在车辆厚重结实的特制金属外壳上,发出沉闷声响,令人怀疑是否下一秒水流的力量就会撕裂车辆外壳,淹没车内所有人。 被血水淹没了的车辆,车窗外只剩昏暗血海,众人无法看见车外其他人的情况,只能焦急的等待。 比起自身的安危,甚至车外人更加重要。 “商南明,怎么办?就算你拒绝了殉情,现在好像也只能和我死在一起了。” 祈行夜转眸,笑眯眯看向身边的商南明:“二人世界,只有我们独处约会,怎么样?” 商南明:“如果你的认知中,二人世界只是人数代之的话,是的。” 谁会将逃命说成是二人世界?只有祈行夜了。 明明有可能会因为祈行夜而导致污染死亡,但商南明依旧眉眼无波,看不出喜怒,也没有任何对祈行夜的指责或埋怨。 他是真正的搭档那样,生死荣辱与共。 任何祈行夜做出的决定,他都信任,并且支持。以性命。 祈行夜瘪了瘪嘴,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倒有些失望:“唉……还以为能看到商大官人有趣的表情呢。” 比如惊恐慌张之类的。他一定拍下来,打印贴在总部各处,随时随地欣赏。 他惋惜了一下,便笑眯眯重新抬眸,向商南明眨了眨眼:“算了,我今天没带玫瑰花和戒指,也还没想好墓志铭要写什么,就先不殉情了。” “攒着,改天再一起死。” 商南明:“没有谁的二人世界是为了约着一起死亡,祈行夜。” 祈行夜无所谓的耸耸肩:“诶呀,突然聋了呢。” 他笑着,眉眼柔和,向商南明张开了双臂。 商南明一双眼眸缓缓睁大,紧紧注视着祈行夜,一眨不眨。 在商南明眼不错珠的注视下,祈行夜猛地一把抱住了他,并随即顺势向下倒去。 失重感传来。 耳边风声呼啸。 越过祈行夜的肩膀,商南明看到,血浪已至眼前。 似乎下一秒,就是死亡降临。 商南明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反抗,而是顺着祈行夜的力道,和他相拥一起坠落。 祈行夜那张明亮灿烂的俊容,就在眼前,漂亮的丹凤眼里似有荧光点点,美不胜收。 他轻轻勾唇,俯身靠近商南明。 商南明皱眉,屏息。 “砰!”的一声,祈行夜抬手,重重拍在后面的车门上,借力将自己和怀中的商南明一起荡向车内。 与此同时,车内人也默契“唰!”的打开车门,将祈行夜两人拽向车上。 “快!关门!” 祈行夜抱着商南明砸进车内,两人纠缠在一处一起快速滚了几圈,直到砸在另一边车壁上才停止。 车门已经被已最快的速度关上,并启动了安全锁模式。 “哗啦……砰!” 血浪重重砸在车门上,却只能不甘心的被挡在外面。 足有数吨重的全合金框架车辆也被冲击得左右摇摆,像是暴风雨中航行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风浪打翻而死亡。 可车内,却一片静谧。 祈行夜冲的速度太快,奔跑速度猛踩油门根本不刹车,完全没有卸力的过程,因此在冲进车辆时也猛冲,几乎是奔着以伤换速度去的。 他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却砸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像陷在轻柔的云朵里,不会承受外界的丁点磕碰。 祈行夜慢慢从那个怀抱中抬起头时,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是商南明垂眸看来的俊容。 商南明的手掌还悬在半空没有放下,做出护住他的姿势。 当撞向另一侧的车厢内壁时,商南明在滚动中迅速调整方向,硬生生将自己的后背砸向车壁,却将祈行夜牢牢护在怀中。 他承受住了所有力量碰撞的冲击力,但一声都没吭,哪怕是一声痛呼。 祈行夜完好无损,没有遭受半点冲击伤。 鲜血却顺着商南明的唇角蜿蜒而下,衬得本就冷白的皮肤更加白得惊人。 触目惊心。 祈行夜皱眉,惊愕:“你干什么?商南明!” 商南明眉头微蹙,喉结滚了滚,强行咽下鲜血。 “逃命。” 他的声线嘶哑带着血气:“你没受伤。” 祈行夜:“我没事,但你……” “嗯。” 商南明不需要听后面的话。他已经将目光转向一旁。 祈行夜没受伤,就足够。 “你们这是,玩命呢?” 缩在旁边的医疗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劈头盖脸狂骂:“是不是觉得自己不会死?污染一看你是长官就不会怎么样?你是长官就在死亡面前有特权是吗?” “疯了吗!刚刚那场面多惊险,稍有不慎你们就死在里面了知道吗!” 医疗官咆哮,一阵阵后怕。 万一他们奔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呢?万一他们这些在车上的没能接住他们呢?万一刚巧没有老道长突然说不许关门,要等着其他人来呢? 但凡这其中哪一 个环节出问题,是不是这两人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医疗官怒喝,后背已经被一阵阵冷汗打湿。 在医生面前格外乖巧的祈行夜:平日里脾气再好的医疗官,一旦遇到有人受伤,也会立刻开启狂暴模式……要不然小孩怎么会怕医生呢,真的好可怕哦。 医疗官:“不许嬉皮笑脸!你反省了吗!” 祈行夜瞬间敬礼:“下次一定!” “啊不是……下次绝不会做了!” 眨眼之间,血海就已经淹没了车辆,数吨重的重量对于大海而言,却是微不足道的羽毛,似乎只要下一个大浪打过来,就会被掀翻卷入海底。 但驻扎营地时,所有没有得到开拔命令的车辆,都会依靠特殊装置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缆绳甚至会延伸到地底深处,尽可能处于安全的境地。 商南明虽然下令准备离开,却没有要求所有车队开拔。 除了已经满载物证和搜寻到的微粒离开的运输部车队,其他所有车辆,依旧牢牢固定在原地,刚好在海啸冲击中安然无恙。 车辆在左右剧烈摇晃,大量的污染阻隔信号,也无法联系上外界,祈行夜干脆就和车上的人闲聊起来了。 医疗官也在怒气逐渐消散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刚刚……好像吼了商长官? 医疗官:“…………” “!!!”啊啊啊啊他怎么敢的啊啊啊哪来的勇气疯了吗! 他小心翼翼向商南明看去,却见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长官,依旧是平日里那副熟悉的淡漠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好像并不因此而生气。 医疗官表面上依旧艰难维持着冷静,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拳击嘶吼呐喊了,恨不得时间倒流,自己从没做过。 见商南明似乎现在并不准备计较,医疗官赶紧往车辆最角落里缩,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祈祷商南明不会记起这件事——更不要因为看到他就回想起来! 医疗官打定主意,最近一个月都绕着商南明走,能不靠近露脸就不要。 坚决不给商南明想起来秋后算账的机会! 车上除了医疗官,还有专员小王,以及两位老道长和李龟龟。 商南明下达装载命令时,专员小王刚好去看手术后格外虚弱的李龟龟,医疗官也正准备做个检查。 这几个人刚好站在一处,在海啸来临时,也就就近上了车。 本来是要锁门的,却被老道长制止了。他说,他算到会有人要来。 要等。 医疗官本来觉得这是封建迷信,神神鬼鬼的要不得,会害死他们一车人的。 却没想到,眼见着海啸都快要冲到他们这了,急得他都想要冲过去抢门的时候,还真的有人来了。 祈行夜,和商南明。 一救就救了最重要的一对。 现在回忆起刚刚老道长的话,医疗官不由得目瞪口呆。 老道长却依旧佝偻着腰,双手揣在破旧厚实的棉服道袍里,老神在在的盘腿坐在座椅上,耷拉着眉眼一副对身边事并不关心的模样。 却万事万物都在心中。 “张道长,又见面了。” 祈行夜率先抬手打招呼,笑眯眯问:“玩的开心吗?” 师弟勃然大怒:“我家那个废物师侄差点死了,我还有心情开心吗?还玩?” 这叫什么话! 但旁边刚兴高采烈正准备打招呼的李龟龟:“…………” 师叔你不要这么说啊!显得我更废物了QAQ我以后怎么在街上混! 专员小王:除了祈侦探,大概也不会有谁会把污染现场当做游乐园看待了。 祈 行夜笑嘻嘻并没有被老道长的师弟骇住,反而顺势问起了李龟龟的手术情况。 师弟:“手术一切顺利,他已经变成废物了。” 专员小王惊悚:“!!!” 为什么你说的像是流浪猫摘蛋蛋啊! 还是李龟龟,从后面座椅上向祈行夜挥手示意:“诺,还活着,别担心。” “不过,外面的海啸……” 海底唯一一个亲眼看到了事情全过程的李龟龟,深觉这场海啸并不简单。 ——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祈行夜造成的。 被李龟龟一直盯着的祈行夜:“……?” 他纳闷:“说海啸就说,你看着我干嘛?”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抬眸看去。 李龟龟顿时噤声:“没事,我那不是看你,是近视看不清。” 保命要紧!他这辈子就是聋子瞎子哑巴了! 祈行夜满头雾水。 但在他看向车窗外的血海时,神情再次冷肃:“商南明……这是什么?” 他已经意识到,商南明之所以会那样紧凑的安排工作,不给调查官们一秒钟休息时间,更在稍早之前下达那样的命令,分明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场海啸的到来。 如果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也一定是商南明。 商南明没有拒绝祈行夜的询问。 “巢穴塌缩。” 他垂眸,平静道:“在远超于巢穴力量的污染源死亡后,会发生的时空坍塌现象。” 巢穴塌缩并不多见。 它的行程条件极为苛刻。 并非所有巢穴都会在破灭后塌缩,只有当巢穴的等级远远低于巢穴内的污染源时,才会因为内外大小不匹配,而在破灭失去支撑力量后塌缩。 ——里面的,比外面的,更强。 更大。 像大人偷穿小孩衣服,撑大到毛线崩裂后再脱下来,衣服失去支撑会在惯性下试图缩减到原来的大小。 而在外界的观察中,就是大衣服变小衣服,原本占据的空间变小,像失水后质壁分离的空隙。 表现在现实中,就是力量的湮灭使得空间不再匹配,进而向周围索求空间,使得异变发生。 像猛抓挤爆易拉罐,空间缩小,里面的物质喷薄而出。 “我不确定会是海啸,我不清楚它具体会以何种方式抵达。但我知道,它一定会来。” 商南明:“这是最优解。” 在他的计划中,一切得以最大限度的保全。 无论是人,物,还是更重要的微粒物证。 祈行夜眼神复杂,转身望向商南明:“我忘记在海底具体都发生什么事了。” “但我确定一点——我与这场塌缩相关。” “商南明,海底到底有什么,我又做了什么,在这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是好是坏?” 车厢内,气氛瞬间僵硬,降至冰点。 医疗官和专员小王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老道长依旧盘腿打坐,老神在在的淡然。 师弟在他身边好奇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过去亲自问。但奈何他害怕老道长不允许而揍他,只能硬生生憋在旁边——憋得脸都快成紫茄子了。 只有一个知道所有真相的李龟龟,躺在祈行夜和商南明中间的座位上,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他什么都知道,但一句话都不能说。 祈行夜眼神怂恿让他说,商南明无声警告。 左右拉扯,水深火热。 李龟龟:“…………” 为什么两个人的故事里要夹第三个人!你们两个放过我,行吗! 他也很想说,谁不八卦,谁没点倾诉欲呢? 他倒是想和祈行夜分享海底的新鲜事,但就怕他说了,就变成新鲜的下辈子了——新鲜投胎,重回一岁。 李龟龟忍了又忍,还是默默缩成一团,瓮声瓮气:“诶呀,我脑震荡失忆了。” 祈行夜:“…………” 他放弃从周围获得答案,直直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你会对我说谎吗?” 祈行夜神情严肃:“你是否能做到绝对信任我?” 商南明平静回望,没有犹豫:“我信任你,更甚我自己。” 祈行夜:“那你会欺骗我吗?” 商南明顿了下,才道:“不会。” 祈行夜:“所以,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污染物呢,我又做了什么?” 那些他想不起来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是否是这场海啸的源头? 商南明静静看了祈行夜两眼,道:“没有特别的。” “你追杀污染源头,它逃跑,隐匿。” “仅此而已。” 商南明眉眼平静:“你什么都没有做过,祈行夜。” 祈行夜微微皱眉,想要相信商南明,可直觉却在说:不对,我杀了很多“人”,海底绝对发生了些什么。 可……是什么? 这场海啸并非自然灾害的海啸,而是成型于巢穴塌缩。 因此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所有力量都被宣泄出来之后,成形的海啸自然退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试探着打开车门走出来,地面湿软,皆是退潮时留下的水样波纹。 而原本是血海的地方,却只剩一片空洞。 曾经没有边际的黑暗,现在只是一个直径数米的大坑。 更令所有人心惊的是——潮水带走了一切。 随着海水退去,海啸所过之处,已经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像被仔细清理过的犯罪现场。 想在这种地方寻找线索,搜集物证和微粒,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曾经有什么,现在也早就没了。 幸好,他们早就将有用的物证全都搜集得七七八八了,并且早就已经装车运了出来。所有的东西都在车上,刚好错过了海啸,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不对,哪有那么巧合的? 众人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商南明之所以让所有人不眠不休的搜集和清理,正是为了保存下物证和微粒,与巢穴塌缩争分夺秒的赛跑。 并且,分秒不差的胜利。 “这,怎么可能……” 曾对商南明表示质疑不满的后勤人员恍惚:“真的能有人算到这种地步吗?商长官,他,他还是人吗?”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庆幸和后怕。 那人不由得愧疚低下头:“没想到传言都是真的……是我误解了商长官。” 徐台砚笑眯眯拍了拍那人肩膀:“没事,人的智商和高度有所参差,再正常不过了。我在1队十年,就没见到商长官出过错。” 他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强得不像人类。” 在众人后知后觉的庆幸中,商南明和祈行夜两人也从暂时躲避的车辆下来。 “我等的,就是这个。” 商南明重新打给林不之,淡淡道:“这才是真正结束了。” 林不之转动着指间钢笔,无声长舒一口气,缓缓向后靠去:“好。” 他笑意吟吟:“回家吧,南明。你家小朋友应该也累得不轻,带他回来吧,好好休整。” 商南明瞥了眼身边的祈行夜。 事实上,就算是脱力后撑着仍虚弱的身躯,祈行夜依旧能跑能跳, 强得不似人类。 在刚经历过一轮逃命后,祈行夜肌肉拉伤,医疗官上药重新包扎时,他疼得嗷嗷大叫,却还有心情和旁人嬉笑着交谈。 很多人都满怀感激的走过来向祈行夜道谢,为他刚刚的伸手救援。 全员平安。 除了祈行夜。 商南明的计划中,已经预设了会有伤亡数值,却都被祈行夜以一人之力挡下。 那些被救的人也看得清楚,哽咽或后怕的感激。 “祈侦探,我欠你一条命。” “祈哥,以后你就是我亲爹!我以后一定供奉你的牌位!” 祈行夜:“………什么恩将仇报。” 他毫不在意的随意挥了挥手,让众人各自去继续工作,不用理会他。 但等众人离开后,他却疼得龇牙咧嘴,连走路都颤巍巍,两条大长腿抖啊抖。 商南明看在眼里,无奈叹了口气,走过去握住祈行夜手臂。 祈行夜:“?” 不等他反应,就见视野徒然变化。 一晃神的功夫,他就已经落在了商南明怀里,被有力的臂膀打横抱起。 祈行夜:“!” “抢亲啦!救命啊,商大长官抢新娘啦!” 他扯着嗓子喊他的,周围众人望天望地就是假装看不见。 已经逐渐对这对搭档的相处方式习以为常。 商南明更是面不改色,横抱着祈行夜走向车辆时,还一心多用向周围调查官分派工作,下达指令。 “收拾好残局,清点物证和微粒,做好安全防护,启动车辆。” 商南明眼眸中闪过笑意:“回总部。” 罗溟:“是。” 下一秒—— 商南明的脸颊被捏住。 祈行夜笑眯眯:“这么凑近一看,商长官也姿色倾国倾城呢。” 商南明:“…………” 罗溟低头:我不存在。:,,. 章节目录 第99章 调查官和专员们在庆幸中收拾好了殡仪馆残局,做完收尾工作,很快就装好运输车队准备回程。 说是收拾,但其实他们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 巢穴坍塌带来的海啸几乎卷走了陆地上的一切,寸草不生,片土不留。 原本京郊殡仪馆所在的整个山林都差不多被削平,就连殡仪馆坍塌后的废墟,都消失不见。 即便本来有可能搜寻到的微粒,现在也决计不会存留。 调查官们所能做的,只是将地面上的枯枝败叶收拾好,无所事事转两圈,便心中空落落的返回。 “刚刚还觉得工作太多,现在突然就放松下来,反而没办法适应了。” 特殊工作部门的队长抱着沉重的生化服,叹气道:“这还不如忙起来呢。” 最起码充实。 而不是惶惶然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的恐惧迷茫。 队员安慰道:“没事,队长,最起码我们把废墟大致翻了一遍,90%有价值的都已经被装箱带走了。” 队长忍不住点头,庆幸:“幸好有商长官催促,不然……” 不然,在他余下的全部职业生涯中,只要想起这起污染案,都会愧疚到夜不能寐。 虽然有所损失,但如商南明对祈行夜解释的那样,这已经是最优解。 以最少的时间,博最大的收获。 因此,返程的时候,众人心情都很不错,有说有笑,还在说起总部为大家准备的春节限定零食和补给。 除了食堂的饭食越来越有年节味,主色调银白的冰冷金属总部建筑,也张灯结彩,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和剪纸窗花,喜气洋洋。红色烘人,让留守在总部开会的各部门属员也更加卖力吵架,情绪上头。 热闹得没有一刻钟是安静的。 刚从污染现场带着一身疲惫回程的众人,在看到各自部门的工作频道里发回来的照片视频,也乐不可支,更有人坏心眼的拱火,看两个部门吵架,自己在旁边拍手大喊打起来打起来。 虽然对祈行夜等人来说,他们在巢穴中只度过了一天,但对巢穴外的人,却是实打实的六整天时间,还要算上搜寻现场的这两天。 在祈行夜离开总部时,距离新年还有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眼看着就临近年关,两天之后,就是国人最为看重的大年三十。 这对北方来说,意味着烟花炮竹,守岁饺子,热热闹闹的团圆。 对于设立在京城的调查局总部,也将这一传统延续了下来。 调查官等外勤人员再忙,也会在年三十的时候返回总部,和同事们一起在争吵拍桌子中,热热闹闹共度一个春节。对这些忙得到处跑经常看不到人的外勤而言,一年到头,这很可能是能彻底放松身心,享受日常和美食的唯一一天。 除了当值的调查官之外,其他返回总部的外勤人员可以暂时忘记污染案,忘记一整年的死亡和疲惫,可以在与朋友同事们说说笑笑的悠闲中,笑得开怀。 总部也没有忘记给所有人准备新春礼物。 ——尤其是象征着美好祝福的礼物。 平安符,幸运钱币……就连最近几天配发的枪械,都被漆装成了红色,印着大大的“福”字。 刚拿到补给,一打开箱子就被扑面而来的满目红色震住了的5队:“…………” 谁家的枪上还印着福字啊!后勤部,你不要太离谱! 但比5队更震撼的,是国际污染战场上其他国家的大兵。 ——边祝福你边杀你,是不是太侮辱人了? 很快就有一个说法流传在国际战场上:不要惹那支东方队伍。 他们有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力量加 持,是战场上的红色死神,他们的枪被死亡和鲜血附魔,是恶魔的吐息。 听到传闻的5队,心情复杂:……其实只是后勤部的新春祝福,真的,你信我。 3队的白翎羽听说这件事时,笑得前仰后合,狂拍旁边聂文的大腿。 聂文敢怒不敢言:别打我,打你自己啊! 但很快,白翎羽也笑不出来了。 ——3队同样拿到了补给。 不仅同样是红色涂装,还有更是老传统的新春祝福:红色秋衣一套,配红袜子踩小人。 在一箱箱闪烁寒光的重型武器中间,红得格外耀眼。 且震撼。 白翎羽:“……后勤部的人,脑子是被门夹了吗?” 后勤部,你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站岗! “阿嚏!阿嚏!” 后勤部的秃头胖部长乐呵呵揉了揉鼻子:“一定是我们的调查官们太高兴了,念我的好。” 后勤人员眼神复杂,欲言又止:部长,有没有一种可能,一想二骂,人家是在骂你特意选配的红色秋衣? 什么父母审美? 不仅是3队5队这些常年在外的人员收到了红秋衣,事实上,整个调查局上下,没有一个逃得过后勤部的秋衣祝福。 留在总部的人最先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春礼盒,一打开,顿时无语的表情在总部内复制粘贴的蔓延。 很多人都发在了调查局内部通讯的朋友圈里。 [小时候我妈非要让我穿红秋衣,我忍了。没想到我都这么大了,还是逃不过红秋衣。谁看见后勤部部长了?没什么,主要想当面感谢他。] 配图是磨得寒光凛冽的匕首。 远在污染现场,暂时逃过一劫的调查官们乐不可支,纷纷点赞。 [人家过年是打年兽,你们是打后勤部长。] [春节特别行动:活捉后勤部,消灭红秋衣!] 但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海洋中,只有祈行夜所在的车辆,安静得可怕。 一如既往,商南明开车,祈行夜坐在副驾驶。 但祈行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嘻嘻说着玩笑话,而是单手撑着脸,蹙眉看向阴云连绵的车窗外,神情严肃。 令人不可冒犯的寒冷距离感。 祈行夜并没有完全相信商南明告诉他的海底之事,虽然记忆消失,但肌肉的触感和直觉不会消失。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握紧长刀与怪物厮杀时的感受,直觉也告诉他,他遗忘了很重要的事。 但无论他如何向商南明询问,商南明给出的回答,也只是——“你记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祈行夜将信将疑,整个返程之中,都在努力回想,对商南明的态度更是冷了下来。 商南明视若无睹。 这可就苦了后座位上的几人。 明荔枝见势不妙,倒头就睡:只要我躺得够平,藏得够深,外面腥风血雨就干扰不到我。反正出事也有老板在呢。 任由李龟龟如何胆颤心惊,不断推着明荔枝试图叫醒他一起同甘共苦,明荔枝就呼呼大睡。 李龟龟只得和自己仅剩的徒弟惊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被老道长的师弟嫌弃:废物。 李龟龟:师叔你了不起,那你大声说话啊! 师弟道长:咳……最近嗓子不大好,不适合大声说话。 李龟龟离开家时四肢俱全能跑能跳,回来时,却已经虚弱得连长时间行走都做不到,只能歪在毛毯堆里,整条腿都被厚厚的纱布缠着。 祈行夜妥当的急救和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救回了他的命,却无法让他恢复原状。 虽然很不忍 心,但医疗官也只能告知李龟龟,他的腿,就算以最理想的状况去假设,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李龟龟却没有像医疗官所想的那样大呼小叫不敢置信,而是很平淡的接受了。 别说只是一条腿,就算只剩一颗大脑存活,他也已经很感激了。 医疗官:“听说你的名字是你师父改的……其实,你改名叫李壁虎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断尾求生,永保平安。 李龟龟:“???” 但令他伤感的是,来的时候,是两个徒弟。 可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个。 这个傻乎乎又比自己还废物的徒弟,因为遇到了祈行夜并紧紧抱住大腿,而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至于另外一个指责李龟龟之后自行离开的…… 李龟龟连他的尸骨都没能找到。 手术结束之后,他就拖着虚弱的身躯想要进入殡仪馆废墟,寻找徒弟的尸骨,哪怕是一点骨灰,也想带回去安葬。 却被专员小王劝阻了。 “龟龟道长,不是我无情,但你见过在核.爆炸中心还能活下来的吗?殡仪馆的混凝土钢筋都碎成了这样,你徒弟血肉之躯,难道比钢铁还坚硬?放弃吧,以我见过这么多现场的经验,你那个徒弟,连灰都不可能剩下的。” 就算侥幸存活,也早就被污染堕化,成为不可回溯的污染物了。 那已经无法再被称为人。 不论李龟龟怎么想,事实都更为残酷无情。 李龟龟抱着仅剩的徒弟,难过无言。 老道长掀了掀眼皮,沙哑道:“龟龟,生死有命。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所谓师徒一场,就是做师父的倾囊相授,尽心尽力,然后看着徒弟的背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等有一日,为徒弟敛骸骨,或加黄袍。” 不过如此。 李龟龟将自己埋在毛毯里,闷闷道:“我知道,师父。” 只是,他是真的想要救自己的徒弟们,却被那个徒弟指责冷酷,又眼睁睁看着那个徒弟自己选择了死亡…… 祈行夜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到,李龟龟,在哭。眼角泪水亮晶晶的,鼻涕眼泪的狼狈。 他贴心的什么都没有说。 假装没有看到。 因为李龟龟等人并不隶属于调查局,也没有明确权限可以获知污染资料,因此他们虽然和调查官们同行,却没有被告知任何后续。 祈行夜将李龟龟等人送回了江南区老街的家里。 李龟龟那个留守在家的徒弟早早就接到了祈行夜的电话,焦急的等在楼门前的寒风中,不断伸脖子张望。 看到沉稳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从昏暗天幕下驶来,就算之前从未见过这辆车,留守的徒弟也一眼就认定,这就是祈行夜带着他师父回来的车,连忙急匆匆迎了上去。 车门刚一打开,看着缠成木乃伊的李龟龟,留守徒弟呆了呆,汪叽一声哭了:“师父!你是变成僵尸了吗!” 李龟龟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 祈行夜:“噗……” 李龟龟面色黑得像锅底:“为什么你家荔枝就那么聪明,都知道不趟浑水明哲保身,我家徒弟一个比一个蠢?” 旁边的师弟道长接话:“没事,我师兄比你更惨,他收的徒弟全死了不说,仅剩的这一个还是个废物。” 李龟龟:“…………” 祈行夜:“鹅鹅鹅鹅鹅!”:,,. 章节目录 第100章 送别了李龟龟,安顿好了老道长等人之后,祈行夜就和其他调查官一起返回了总部。 枫映堂早早就等在了废弃农家乐。 收到守卫队从监视中看到了商南明车牌的消息之后,枫映堂立刻迎了过来。 他紧张的看了商南明和祈行夜一圈,确认两人并不大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现场发来的汇报层层叠叠,所有人都在向他保证,商南明并没有受伤,祈行夜虽然脱力并且肌肉严重拉伤,但以祈行夜的体质,问题并不算大,养养就能恢复如初。 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枫映堂也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直到此刻,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胸膛。 商南明漠然垂眸望过来的时候,枫映堂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抱着怀里的文件上前,先向祈行夜打了招呼,随即一直跟在商南明身后,不停歇的快速汇报工作。 晋南刚从后面的车下来,就连忙小跑过来,担忧的架住祈行夜的手臂,想要搀扶着他走。 看得旁边的守卫频频回首,惊奇难道祈行夜受了很严重的伤? 祈行夜:“晋南爸爸!你撒开,我能自己走!” 晋南:“不行,万一留下后遗症呢?” 带着队员擦肩而过的罗溟:“…………” 他皱眉,不赞同的看向晋南:“晋队长,就是这么带队工作的?严重情绪化。” 晋南还没说什么,他小队的队员们顿时不干了,撸着袖子就上前:“祈哥可是我们队的,晋队不关心他难道关心你?大冰箱!” 罗溟的队员们疯狂点头:对,大冰箱! 但认同对方的观点,并不代表他们允许别人骂自家队长,立刻也撸袖子梗脖子干上了。 祈行夜夹在两支队伍中间,感动:“他们好爱我,都在为我打架哦——你们赶快打起来,打起来!” 本来还隐隐担心的守卫:“…………” 他默默盲打文字发在工作频道:[祈侦探一切都好,还有心情挑拨离间拱火搞事,不用担心。] 其他听说祈行夜失联而担忧的人们立刻点头认可:[是祈侦探会干的事。] [活着就好。大过年的,打一架就打一架嘛,这是好兆头,来年热闹红火。] [监控机房的兄弟!记得帮我把这段监控剪下来发给我,等我下班,也看看祈哥是怎么拱火的。] [……好的不学,学祈行夜。] 虽然祈行夜进入调查局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以最快的速度认识了众多属员。 他交际的上限,取决于总部一共有多少人。 就连守卫队的人,也迅速和祈行夜熟悉了起来,不轮岗的时候还会私下底和祈行夜聊天聚会。只要祈行夜有空,部门聚会都要带上他。 活生生像祈行夜是守卫部门的。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运输部,后勤部……每个部门的人,都逐渐理所当然的把祈行夜当做自家人。 只论祈行夜和总部众人的关系远近,甚至要远远超过枫映堂。 虽然枫映堂对所有人的档案背景了如指掌,平日里也总是一副笑眯眯好亲近的模样,但实际上只要和这位副官有过接触的人,就会知道,枫映堂远远比看上去更加危险并且难以接近。 唯一会令枫映堂挂心的,恐怕只有商长官了。 以及机动1队。 枫映堂眉眼含笑,视线漫不经心扫过身边守卫。 守卫瞬间肌肉紧绷,握住枪的手臂不自觉僵硬。 但枫映堂什么都没说。 他只转身看向祈行夜,笑眯眯道:“听说祈侦探回来,食堂的几位师傅非常高兴,今晚 又多加了好几个大菜,好像还有单独留给祈侦探的菜式。等进地下,祈侦探稍作休整,就去食堂看看吧。” 祈行夜顿时来了精神:“好诶!不愧是我兄弟,太懂我了!” 枫映堂笑着转身。 守卫已经冷汗津津。 从外围守卫队传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各个部门的工作频道中流传开来,所有紧张挂念着祈行夜的人都松了口气,连笑容都多喜气洋洋了几分。 商南明回来,让众人觉得天还在,不会塌。但祈行夜,却是身边最亲近的至交好友、几辈子的灵魂挚友得以平安回来的快乐,由衷的高兴。 刚下电梯,祈行夜就被来接他的众人簇拥着,吵吵闹闹一同离开,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大笑,一行人众星拱月般和祈行夜一起往他的宿舍方向走,还有人嚷嚷着已经在食堂留好了座位,等祈行夜回宿舍换身干净衣服就赶紧来,今晚不醉不归! 商南明站在电梯中长久无言,安静看着祈行夜的背景离开,和那些人吵闹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他身边的几位副官和队长,谁都没有说话。 没了祈行夜在身边,商南明身周的气场重新冷肃,不带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温度感情,只剩纯粹的理智与谋划。 “大洋科技,汇报。” 商南明迈开长腿踏出电梯。 电梯外大厅内的守卫们立刻齐齐敬礼,他微微点头。 “长官下令之后,一支调查官小队立刻带着情报分析部的专员一起前往大洋科技,按照长官的命令进行了封锁和搜查。” 枫映堂笑着,眼睛里却一片冰冷:“如长官所言,大洋科技,有大问题。” 一个生物科技公司,安保严密程度,却可以与调查局分部比肩。 从商南明这里得到了大洋科技可能存在的问题之后,枫映堂迅速判断,认为大洋科技极有可能已经获知、甚至是深入污染,因此,他并没有指派情报专员前往调查,而是直接命令重型武装的一整支调查官小队前往,做好对方会激烈反抗的准备。 一支完整的小队,足足配备了几十名调查官。 这种规模,甚至可以轻松掌控B级案件现场。 现在却被派往一家普通的科技公司。 面对的,是普通人。 接到命令的队长犹豫,委婉询问枫映堂,是否小题大做了。 一家国内的公司,至于让这样一支武装队伍应对吗?甚至就连装备的武器都足足比常规任务多出一倍,并且配备的大多数并非对污染特制武器,而是常规武器。 意图如此明显:他们的敌人不是污染物,而是,人。 可直到真的进入大洋科技,队长才恍然意识到,枫映堂的决定有多明智。 ——大洋科技,有重武器装备。 从外表看起来只是一家普通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外立面与城市商务CBD中的每一栋写字楼都如出一辙,乍一看去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但当专员打头阵,客气的进入写字楼询问,并出示权限文件,表示要封存并调查大洋科技内部所有实验室和文件时,写字楼周围立刻窜出众多武装安保。 两方交火,直到天明,才彻底压制对方火力,取得了大洋科技的控制权。 几名调查官和几十名专员在交火中受伤,在战场边缘包扎伤口。 队长则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内心惊涛骇浪。 他毕业于调查学院,从入学第一天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危急的灾难。他将会与怪物作战,杀死被污染后还尚存理智没有完全堕化的普通人,甚至最后自己也会被污染而惨死。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自己的枪口,有一天会对准完全没有被污染的人。 不是污染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类,死在他的枪下。 队长一时难以接受,胃袋里翻滚恶心欲呕。 枫映堂却对此早有预料。 他打电话给队长:“我很不喜欢说,‘我早就说过了’。但是我希望你不会在以后说,‘早知道’,‘本可以’。立刻打扫战场,隐匿暗处,放大洋科技的人进来。” 这支武装小队突击时,正是夜半,大多数员工都下班回家的时候,写字楼比平常冷清太多。 等天亮后,很快,工作日上班的大洋科技员工就陆陆续续出现。 他们并没有发现异常,像往常一样打卡上班。 战场早就被清理得干净,就连墙上的弹孔,碎裂的玻璃和倾倒的座椅灯饰,都被尽可能的遮掩还原,尸体和大洋科技安保被拖进车队关押,一切都沉默在黑暗中。 大洋科技的员工们顶多只会疑惑,怎么旁边的树木被削平了脑袋像发生了战争?谁家大冬天还修剪树木? 但等他们上楼之后,就发现——只进不出。 外面的人被放进来,里面的人却早就被严密控制。 尤其是大洋科技中与各个实验组和课题相关的研究人员,技术主管们,被调查官严格看管,立刻押送转移。 连同大洋科技内部封存的资料。 枫映堂已经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尽可能留下大洋科技的一切。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电子资料被远程控制销毁。 大洋科技的实际控制人,也消失匿迹。 几十名高管被发现自杀在豪宅中。 调查官赶到的时候,有的高管甚至尸体还是热的。 这意味着,有关大洋科技最核心的秘密,随着这些人的死亡和叛逃,被一起带走。 “抱歉……长官。” 枫映堂愧疚:“是我工作没有做好,让他们跑了。” “大洋科技的计算机服务器,让技术部接手,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发布对大洋科技控制人的国际通缉令,通报外交长官和5队,开放追捕开枪授权,一旦遇到,不论手段和生死,带他回来。” 商南明平静道:“不是你的错。” “是有人,向大洋科技通风报信。”:,,. 章节目录 第101章 虽然祈行夜从始至终都在笑,但在回到调查局总部之前,除了昏睡时的无知无觉,他从未真正放松下警惕。 直到进入总部,他才终于能彻底的松了口气。 放松肌肉的瞬间,一直被意志力强行压制的疲惫感也翻涌而上,将他淹没。 和前来关切询问的众人一一打过招呼,旁敲侧击打听了他不在的这八天时间里,总部都有哪些改变,哪些提案被通过和否决。 祈行夜问得太风轻云淡,自然如闲话家常,让人丝毫提不起戒心,也随口一答,抱怨起了工作的劳累。 他笑眯眯听着,却把点滴情报牢牢记下,碎片逐渐拼凑成完整的地图。 祈行夜虽不在总部,但他自会有自己的方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明荔枝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但仍旧誓死粘在祈行夜身边,祈行夜还在和别人说话时,他就抱着祈行夜的手臂死死靠着他,哪怕已经头一点一低的打着瞌睡。 最后更是干脆睡死了过去。 祈行夜:……这是什么大型挂件。 在食堂聚餐的时候,更是同桌人都在和祈行夜快乐交谈着最近的新鲜事,一阵阵哄笑,明荔枝则筷子上还夹着肉片,人就已经张大嘴巴仰头睡了过去。 安可:“嘿嘿嘿。” 他趁机使坏,偷偷将柠檬片塞进明荔枝的嘴巴里。 明荔枝:“zzzz……咳咳!阿嚏,什么东西啊啊啊好酸!” 柠檬一呛,明荔枝两眼泪汪汪,看上去可怜巴巴,但人却是彻底清醒了。 安可:“嘿嘿嘿!” 众人哈哈大笑,旁边人指着安可笑骂,抬手“啪!”拍了他脑袋一下,却又被胡未辛拦下。 胡未辛不赞同的瞥了眼安可:“多大了。” 安可挠了挠头,嘿嘿笑得没心没肺的快乐。 得益于这片柠檬,明荔枝倒是终于清醒了过来,眼泪汪汪:“这比咖啡还有用啊!” 一群人在食堂热闹欢笑着聚餐,甚至比这几日总部各个部门的年饭还要轻松欢乐。 调查官是个尤为困难的职业。 不仅因为它的高死亡率,更因为这是一份没有上班下班的职业,个人生活几乎完全被工作侵吞,前线与后方没有分明界限。 也就使得调查官仿佛在永无止境的上班,不必盼望任何的假期,没有哪一刻是能安心躺下来说今天绝对什么都不做。 学生有假期,寻常职场人都会有休息,但调查官没有。 罗溟记得很清楚,自己刚从调查学院毕业,还是个助理调查官的时候,就听前辈说起过——‘当你完全失去自己的名字,只剩下调查官这个身份的时候,你就是正式调查官了。’ 他坐在圆桌一角,定定的隔着众人晃动欢笑的身影,看向祈行夜。 青年的笑容如此灿烂,仿佛可以驱散任何阴霾。 乌云蔽日? 不用怕,太阳始终在那里。 有祈行夜在,好像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杀不死的污染物。 就连身陷污染巢穴,没有退路也没有后援,都无法打败祈行夜。 罗溟注视着祈行夜,在身边的欢笑和温暖中,忽然有些恍惚。 为什么,他的笑容永远灿烂?世间没什么能让他惧怕的吗? 就连曾经建议过自己的前辈……也早就死在数年前的污染战场上。 罗溟做调查官十年,看过太多生死,但从没见过任何一人像祈行夜这样,无法被击垮,永远生机勃勃。 他坐在原地,捏着水杯的手指无意识用力到泛白。 捧着汤碗一转身,徐台砚就看到了自家搭档亡者 祈行夜定定出神的模样。 他挑眉,笑问:“罗,你是想知道巢穴里发生了什么事?” 罗溟被拉回神智,眼神仍旧有些涣散,连徐台砚在说什么都没听清,只下意识的回应:“嗯。” 徐台砚在罗溟身边坐下:“别想了,就连祈侦探自己也搞不清楚。听医疗官说,他在巢穴里耗尽了所有力气,并且大脑遭受过剧烈碰撞,不排除短暂失忆的可能。” 不止一个人想要从祈行夜那里询问得到回答,但这一次,祈行夜却并不是在遮掩,而是真的不知道。 ——在他失去意识,记忆模糊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大脑科学即便发展到现在,也绝大多数被笼罩在浓雾里,没有人知道那个过于精密甚至远超计算机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徐台砚笑眯眯:“劝你不要抱希望于哪天祈行夜忽然想起来这种事,罗。要不然,你去问问商长官?” 罗溟无语转头看搭档。 问长官?如果商长官想说,不必他问也早就告知了,但商长官什么也没说,那就意味着,要么商长官也并不清楚,要么,就是不准备告知。 询问这个动作,显得多余。 徐台砚耸耸肩,遗憾道:“那就没办法了——要不然找准祈侦探走夜路的时候,掏他麻袋?” “趁他不注意敲他脑壳,说不定负负得正,就能敲回来了。” 罗溟:“…………” 阎王爷都要向你取经学习。 罗溟无语道:“我没有伤害祈行夜的想法,以后也不会有。” 这种不可能的提议,就不用再说了。 徐台砚故作惋惜:“那你用那种快吃了祈侦探的眼神看他?我还以为你要碰碰谁拳头更硬呢。” 罗溟正准备说什么,却有队员找过来,弯腰凑近他耳边低语。 有关于CC2777案件的汇报会议将要开始,所有当时在污染现场的队长及以上负责人,都需要到场并进行汇报,复盘梳理案件全部经过。 罗溟皱眉:“这么急?” 祈行夜和商长官才刚从现场回来,一顿饭还没有吃完,那边的会议已经开始了? 据罗溟所知,商南明在回到总部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参加会议,批复文件,听取汇报,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 祈行夜和其他出外勤的人尚有休整的时间,商南明却连一分钟的休息都没有。 现在又要开始复盘刚刚结束的CC2777案件。 就连一向被队员们明里暗里抱怨是冷酷机器人的罗溟,一时都皱眉,惊讶于商南明永不枯竭的精力,绝不浪费一分钟更不会停歇的工作方式。 来传消息的队员叹了口气:“当时其他在场的人也都在被叫回去,医疗部,特殊工作部………晋队已经在会议室了,队长您也快点过去吧。” 不仅是当时在现场的人,就连坐镇后方的情报分析部张长官,都被枫映堂叫去了。 枫映堂的理由非常充分:虽然张长官人不在现场,但是化验科的人在。 众所周知,化验科更多的是戴着眼镜沉迷研究,最擅长和仪器打交道的一群人。 让他们搞搞研究,分析下从现场拿回来的微粒还行。但让他们当着几百号与会人员、甚至诸多长官的面做汇报总结? 化验科科长紧张得每五分钟跑一趟厕所,已经快要虚脱在里面了。 张长官:“……那你就找我?” 枫映堂无辜:“诶?那张长官是想要看着化验科科长死在厕所里吗?” 张长官:“你这是道德绑架!” 枫映堂已经回身喊化验科科长:“科长,你不用来开会了,你们张长官说了 ,你外勤工作辛苦了,多多休息,开会的事,他帮你去做。” 张长官:“???我什么时候说过……” 化验科科长已经感激的握住他的手,哽咽:“不愧是我们长官!爱民如子!” 张长官:“……?” 被架上火堆的张长官也不好再拒绝,只能被枫映堂推进了会议室。 临进门的时候,他还死死握住门框不撒手,咬牙切齿向枫映堂:“枫副官!你牛笔,你等哪天我抓住你的……” 枫映堂笑眯眯:“张长官在等谁呢?别堵在会议室门口——局长在后面都过不来了。” 张长官瞬间松手,被枫映堂顺势推进门内。 等他回身一看——哪有局长? 呸!满嘴谎言的枫映堂。 很多负责人都陆陆续续到场,但是最关键的两位,却始终没有出现。 商南明,和林不之。 这两位调查局权限顶峰,位高权重的人物,从所有人的视野内失去踪迹。 有长官忍不住问局长秘书:“局长什么时候来?” 眼下,还有什么比CC2777案件更要紧的事情? 这位二秘但笑不语,只弯腰致意,随即转身离开。 局长办公室大门紧闭,门外等候大厅内同样被清场。 只有贴身秘书守在大门数米之外,防止任何人靠近。 而在大厅外,局长守卫小队荷枪实弹,高度警戒。 办公室内,一片昏暗。 “啪!” 光线忽然亮起,投影影像。 一幕幕快速闪过,皆是鲜血淋漓的死亡现场,狰狞可怖,很多死者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状,变形,或融合,或集合重塑。 更像是幻想中的地外生命,或深海生物。 令人不适。 但长桌尽头,林不之双手交叉于眼前,屏幕上的影像转化成流动的光影,在他眼眸中一道道闪过,将那张本清隽的容颜映衬得危险而低沉。 终于,长桌另一旁的人抬手,暂停了影像。 商南明漠然转头:“如局长所见,这是前年至今三年间,所有污染案件对比数据。” “局长,需要我来说吗?” 他沉声道:“污染案件比起以往,在井喷式增多。” 这是不正常的。 以C级为例。 从有污染意识,调查局并未正式建立只是一个临时的特别小组开始,一直到前年,二十年的时间,一共产生了1930起C级污染案件。 而在去年,就发生了二百起。 今年,在将要结束的现在,编号已经到了2777。 这种增长速度,太快了,远远超过过去二十年总结出来的规律。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商南明声线低沉:“我们的敌人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如果我们不知变通,依旧用从前的那一套来应对,注定会失败。” 就像牛顿推翻前人,也有后人推翻牛顿……认知在不断向前更迭,任何时代,都无法完全说自己的科学是绝对科学,绝对正确的。 对污染的认知和探索,同样需要更新迭代,任何的固步自封洋洋得意,都是危险的。 而现在,就是那个变革的瞬间。 林不之沉吟。 半晌,他问:“你想要什么?” “实验部门。” 商南明平静道:“为了应对将要到来的新危机,我需要一个完全隶属于调查局,由我们全权掌控的科研机构。” “局长你只需要批准文件,其他的,都交给我。” 他说起一个部门的建立,就如呼吸般 自然而随意:“人员筛选,组织架构管理,预算来源,研究方向,都由我来。” 林不之挑眉,笑了:“你说得倒是轻松。” 就算寻常人家里,想要添置一件大件家具电器,都要一家人反复商讨准备。 怎么到了商南明这里,一个耗费巨大的独立部门的建立,数亿乃至数十亿的花销,就易如反掌了? 何况,调查局并非独立于国度之外,由林不之做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调查局全权接受京城调遣和指挥,是最锋利的刀,和不可突破的防线。 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巨大的组织变动,都需要向京城汇报,由上面来决定是或不是。 不曾管理过数万人之多的庞大组织,就不会知道其中艰难,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不之很清楚,商南明想要的不是化验科那种小小科室,拨款买些仪器,找几个人来,再批几间实验室就能解决。 那是一个大工程。 独立于调查局现有的所有部门之外,拥有自己的长官,技术负责人,各实验室以及下属科研人员…… 商南明要的,是第二个科研院。 ——只属于调查局的科研院。 沉默在只有两人的办公室内蔓延。 商南明眼眸一眨不眨的平静注视着林不之,没有任何退缩之意。 林不之心中也因此了然。 对于成年人来说,职场上很多都是场面话,“下次一定”、“改天”、“有空”都只是后会无期,就此搁置。很多没有通过或不被看好的计划案,也会在被否决之后,就陷入无穷尽的流程循环中,不会再见天日。 可商南明……此刻他所坚持的,是一个准确的结果。 他很明确的在告知林不之:这不是场面话,这是我要求你坚决做到底落实的项目。 “需要到京城去吵架的倒不是你,南明,怎么不换换我们的工作?你去吵架拍桌子,我留在家里建构新部门。” 林不之微微仰身向后,轻笑着抬手,隔空点了点商南明的方向:“算计我?” 商南明漠然回望:“对外,本就是局长的职责。” “不然你就没有存在于这里的必要了。” “局长。” 他的咬音很重,像无形的敲打。 钢笔在林不之修长漂亮的手指间旋转。 他仰身向后,在椅子中放松下来,看着商南明不发一言。 笑意吟吟,却读不出喜怒。 不知过了多久。 钢笔忽然间不小心摔在桌面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嗯?已经到了开会时间了。” 林不之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挑眉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要迟到了,南明。” 他缓缓站起身,率先走向办公室大门,抬手示意商南明和他一起:“要是后勤部的说要罚款,可就罚你账上了,南明。你可是罪魁祸首。” 商南明好像忘记了不久之前他还在逼迫林不之,办公室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顿时消散。 他点点头起身,平静道:“好。” “不论是对是错,历史如何看待评说,我愿意做这个罪魁祸首。责任,全部在我。” 商南明神情漠然:“算我的。” 不知是说罚款,还是在说其他。 见办公室大门打开,守在门外已经隐隐有些担忧的秘书,终于能长出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低声汇报说所有负责人都已经到场,只等局长和商长官到了。 林不之点点头,正准备往会议室去,却见商南明脚下方向一转,竟然向另一边走去。 秘书瞬间心弦紧绷,暗道糟了!这是要撕破脸吗? 林不之纳闷:“南明,你干什么去?” 商南明头也没回,只有声音传过来:“饿了。” 去食堂。 秘书:“…………” 林不之讶然,随即低低笑起来,无奈摇了摇头:“这个南明啊。” 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走吧,我们先去会议室。” 林不之轻笑:“总不能让大家一直等着我们。” 秘书点头,随口想要缓和这两位之间的气氛:“商长官刚从现场回来就开始工作,八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也是该先去食堂吃口热饭再说了。” 林不之挑眉:“你真以为,他是去吃饭的?” 秘书茫然。 林不之笑得意味深长,却什么都没说。 他认识的商南明,可不是会对食物环境有所挑剔的性格。 那是落在石缝间的种子,再如何艰难,也一定会从绝境中杀出一条通天的血路,让没有人在乎的野草,展露出足以遮天蔽日的大树本来的面貌。 任何人,都无法忽略那树的存在。 看不见阳光,但会得到来自黑暗的保护。 调查局的那句标语,“于黑暗中行动”,林不之一直都不大喜欢。 有的人,不是行走于黑暗。 他本身,就是黑暗。 “那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口饭耽误工作……” 林不之喃喃。 恐怕在南明眼里,比工作更重要的,只有一个存在了。 “不过,局长。” 秘书忍不住问:“商长官,是否太过于在意科研部门了?不是已经有科研院了吗?” 二十几年来,调查局的所有装备,以及对污染粒子的重要研究,都由科研院来承担。 科研院也完成得非常出色,挑不出一丝错处。它所出品的武器装备,最大程度的为调查官挡下危险,甚至可以说,调查局冲在灾难的最前线,保护生命。而科研院,保护调查局。 他们相辅相成,相互扶持。 双生花,并蒂莲。不可单一存活。 在秘书的印象中,从进入调查局工作开始,科研院就始终存在,对他来说,是和空气等同的存在。 理所当然。 最关键的是,二十年来国内砸下数不尽的预算,人力物力,才建成一个科研院,其体量和规模,等同于调查局。 如果想要从零开始,在调查局内建立一个新的“科研院”……无论是时间还是钱财,他们都耗费不起。 秘书不明白,商长官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 可又为什么要费力不讨好,重复建设造成浪费呢?那大批量的预算,留给其他部门和调查官不好吗? 秘书将自己的想法委婉向林不之说明,并谦虚寻求解答。 林不之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过几日离开我身边,多去一线跑跑外勤吧。” 秘书惊恐。 作为局长秘书,却被调离局长办公室,反而去到外勤……这就相当于京官离京远离皇帝,是流放。 林不之轻描淡写:“和平的日子过得久了,就以为天下皆安,世界和平?” “你搞错了因果。正因为我们不太平,会死亡,国内才会有和平。” 日子过得太舒服,已经忘记了要如何应对敌人,重新出发。 秘书愧疚。 可他不明白,明明局长刚才的态度,很明显是不支持商长官的提案的,怎么反倒在他询问的时候会如此生气,甚至流放? 他茫然。 但林不之没有到处做人老师的习惯,不准备再详细解答。 会议室大门打开。 林不之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众负责人纷纷起立敬礼。 林不之笑着摆了摆手,环顾全场,随即让众人坐下。 “商长官没有和局长一起来吗?” 情报部张长官不阴不阳的道:“局长都到了,他商南明倒是日理万机,忙得没时间参加这个小会议了。” 旁边的长官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到。 在标着商南明铭牌的座位上,空荡荡没有人影。 但在座椅侧后方,却依旧如常的站着枫映堂的身影。 枫映堂抱着文件,笑眯眯道:“CC2777刚结束,我们长官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少了之前的八天时间,时间紧任务重,各位不会介意吧?” 他转而看向旁边的诸位负责人:“相信各位已经获得了长官和祈侦探从一线发回来的资料,也各自都在污染现场完成了各位的工作,应该有很多要和我们分享?” ——放你张长官的屁! 没看见我们长官刚从一线战场回来吗?你个天天喝茶看报在后方缩头的家伙,说你吗呢! 还有你们这群负责的,是有多无能,离了长官就活不下去干不了工作了,是吗? 张长官:“…………” 他觉得枫映堂在用那张脸骂人。是他的错觉吗? 各负责人:“…………” 他们觉得,不是错觉。 枫映堂:) 商南明不在,枫映堂镇场。 整个会议室,一时鸦雀无声。再没有人敢提出质疑。 谁会愿意在顶头大领导面前,被指着鼻子骂无能? 林不之将全场尽收眼底,轻笑点头:“南明那边的工作,他已经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这次汇报会议,主要是想听听大家的见解,做个补充说明。” “开始吧。” 商南明虽不在会议室,但因他而起的硝烟却半点未消。 至于他本人…… 祈行夜刚结束聚餐,酒足饭饱后犯困哈欠连天,嘟囔着和身边的明荔枝说要回宿舍睡觉。 等放松下来之后,这八天以来所有的疲惫,就都卷土重来找上了门,甚至还要追加利息。 拖着脱力的身体战斗的二次消耗,远远超出第一次的消耗,人都虚耗得不行。 如果不是总部内的生活区仍旧人来人往,他认识的人又太多,祈行夜都很想直接倒在食堂的桌子上呼呼大睡。 但不行。他要是那么做了,一定会被一圈圈围起来担忧询问的。 更没法睡。 祈行夜叹气:“朋友多,偶尔也有弊端。” 他们的关心都好沉重哦。 没几个真正朋友的明荔枝:“…………” “对不起,这是我没办法了解的甜蜜负担。” 但下一秒,明荔枝猛地急刹车僵立在原地,惊恐得像是见了猫的老鼠。 祈行夜:“?” 他纳闷一抬头,就看到商南明大步流星向他们走来,黑色长制服飞扬在身后,衣角猎猎翻卷,气场磅礴威严。 走廊内经过的人们纷纷避让行礼。 商南明已经在祈行夜面前停下脚步。 他上下看了祈行夜两眼,才缓缓开口,问:“去医疗部报道了吗?” “纱布药粉需要更换。” 一开口,刚刚磅礴恐怖的气势顿时消散。 商南明依旧面无表情,可眼角眉梢,却似乎微微柔和了下来。 祈行夜点头:“嗷——还没有。” 商南明不赞同的目光:“走吧。” 祈行夜:“?去哪?” “医疗部。” 本来困得恨不能现在原地睡过去的祈行夜,就被商南明强制拉向医疗部的方向,任由他如何反抗,也挣脱不开商南明的手掌。 商南明注意到了,皱眉冷声:“已经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不说?” 以祈行夜平日里的表现,他对体术和冷兵器的掌控能力,远远在众调查官之上,寻常人只能够望其项背,莫不可追。 就连调查学院负责体术的教官们,都不得不承认,在祈行夜面前,他们教无可教。 这是祈行夜会破了调查局二十年记录,半路出家却还优异毕业的原因,也是他在战力方面超过商南明的证据。 排除现代化武器,仅论体术和冷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差……凡是祈行夜能够拿到的,都会是他对敌的武器。 没有人能赤手空拳打得过这样的祈行夜。 包括商南明。 可现在,祈行夜却连挣脱都挣不开。 商南明眸光幽深,似在思考。 祈行夜望天,嘟囔道:“没什么问题吧。你看安可他们不也一样?哪有那么娇贵,受了伤就躺在床上诶呦诶呦我好疼。” “也就这几天虚一点,过几天就养回来了。” 祈行夜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 商南明却硬是带着他在医疗部做了全套精密检查,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来一遍。 祈行夜:“???” “卧槽,你是在报复我吗?一整套检查多累人啊!” 商南明平静:“免费。” 刚站起来准备走的祈行夜,“墩!”的又坐了回去。 他乖巧看向医疗官:“来!有什么检查,全来一遍!” 不用自己花钱的还不要?那得多虚伪! 战术生效,一语制敌。 医疗官:“…………” “你们把我这当体检中心了是吗?机器开一次很贵的!” 商南明转眸:“有生命贵重?” 医疗官:“…………” 等所有检查都做完,祈行夜手里的报告诊断已经厚厚一沓。 除了虚弱和轻微贫血,肌肉拉伤,以及一些已经被妥善包扎的外伤之外,并无任何问题。 祈行夜大失所望:“白白花时间了。” 有这时间,回宿舍睡觉多好。 医疗官无语:“检查结果没问题,难道还不是好事吗?知道你们这些外勤都注重时间效率,但也不用注重这种效率吧!” 咋个?做一个检查查出一百种病,才叫性价比? 在医疗部,医疗官是老大,老天爷都要排第二。 他正习惯性的数落着祈行夜,但没说几句,忽然就觉有一道不善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隐隐带着不赞同。 医疗官僵了僵,慢慢抬头看去,就见商南明正在看着他。 他瞬间闭嘴。 商南明声线平静没有起伏:“检查完了?” 医疗官下意识点头:“是的商长官,让祈侦探定时来换药就行。” 商南明点点头,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好。” 虽然医疗部也派了大量增援前往污染现场,但毕竟有很多大型仪器无法搬运,更对环境有着严苛要求,无法在现场进行周全的检查,恐有无法被轻易查出来的暗伤。 只有在总部医疗部做过全面检查,才能放心。 祈行夜还在碎碎念自己损失的睡眠时间,商南明已经自然而然的拿过那一沓检查报告,同时扶着祈行夜,转身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既然没事,回去多睡一阵,养养精神。” 商南明平静道:“就算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身体机 能优秀,就什么都不在意。” 祈行夜不满:“我是瓷器吗?商长官你不信任我的战斗力?我好着呢,像你这样的,我能揍十个!” 商南明:“嗯,我知道了。” 祈行夜只觉得一拳打进软棉花糖里,气得吱哇乱叫:“商南明!商狐狸!” 商南明:“嗯,我听着,你说。” “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我是什么八级残疾吗还要你搀扶?” “嗯。” “你别光答应不做啊!放开!” “等到宿舍再说。” “那还用说吗!难不成你还要和我一起进宿舍?你怎么不干脆说一起去床上睡!” 周围不小心听到对话的众人,目瞪口呆。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漠然看向周围。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祈行夜还没有发觉周围的变化,依旧在嗷嗷叫着骂商南明,但无论怎样,商南明就像不会生气一般,任由他说,骂着也听。 然后继续敷衍。 而剩下一个明荔枝站在后面,绞着衣角眼泪汪汪:老板!商长官!你们是不是丢什么东西了? 丢了我啊! 本来看商南明对祈行夜严格要求检查,明荔枝也做好了下一个轮到他检查的准备。 没想到人家转身就走。 将他忘得个彻底。 什么检查?自作多情吧! 明荔枝伤心欲绝:呜呜呜! 是没人爱的小荔枝了QAQ 商南明一直将祈行夜送回了宿舍,杜绝了他中途跑出去和其他朋友们一起玩耍的可能。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是明智的。 还没有走到宿舍门前,走廊里就已经能看到很多有意无意走过来的身影。 他们在祈行夜的宿舍周围徘徊,时不时的伸头往那个方向看去,还要故作无意的继续和同伴们交谈,好像对祈行夜的宿舍并不感兴趣。 但落在商南明眼里,就是一幅大型的隐匿能力不合格现场。 ——一群人在这里装模作样,假得一眼都能看出来,根本没有自然融入环境和人群。 如果让这些人去便衣卧底,怕是第一秒就宣告任务失败。 商南明的眸光沉了沉,冰冷问:“没有工作?” 闻声转头看来的众人:“!!!” 他们惊恐看到商南明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对哦,祈行夜是商长官的搭档来着! 因为平日里的玩得太好,毫无距离感,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还把祈行夜当做身边亲近的朋友看待,完全忘记了其实祈行夜的权限比他们所有人都要高的事实。 众人:突然有种大家都穷着,你却不声不响的富了的感觉。这就是和富翁做朋友的感觉吗? 可惜,富翁旁边,还守着另一个恐怖的大魔王。 商南明淡淡道:“隐匿能力全员不合格,过年之后,枫副官会从调查学院请教官来一趟。” “全员重返工。” 众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啊!他们只是想要来找小伙伴一起玩,怎么突然就被安排了寒假作业! 众人惊恐得像是油画《呐喊》,可惜商南明铁石心肠,半点没有心软放过他们。 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开。 “祈行夜重伤,需要静养。” ——最近别来找这贪玩小狗出去玩。 来一个,加一重作业。 至于刚刚已经敲定的重新学习任务,自然也没有更改的余地。 开开心心来找小伙伴的众人,转身离开 时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谁能想到,跑来找祈行夜玩,竟然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后勤部的科长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感慨道:“我都五十的人了,青春都消耗在地底八百米从不出外勤,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天,要和你们这些小伙子一起重新学习。” 他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热水,长长吐出一口热气。 忽然很是怀念自己的青春呢。 旁边本就沮丧的外勤们,更加颓废了。 不……一年到头唯一的休息机会,为什么要和后勤部的这些万年后方一起训练啊?有那么一丝丝丢脸。 一想到要面对枫映堂和教官的严苛训练,众人长吁短叹,恨不得时光倒流。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会赶在商南明出现之前逃跑! “不过,你不是内务科长吗?管本子夹子订书钉厕纸的。” 有人纳闷问科长:“你为什么会在这啊?你也是祈哥的朋友?” 科长眨了眨眼睛:“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 科长诚恳:“我的宿舍,在祈侦探楼上。” “我就是单纯的下楼,路过。” 喝着热水哼着歌,就被商长官截下来要求训练了。 众人:“…………” 商长官发怒,就连路过的蚂蚁都要遭殃啊! 他们惊恐抖了抖,顿时也不敢再继续停留了,赶紧做鸟兽散,有多远跑多远。 留在后面的祈行夜眼含热泪的伸手,深情呼唤:“别走——” 众人:再不跑怕不是要被商长官揪去高考吧!谁不跑谁傻子! 祈行夜长长叹息,惋惜道:“好寂寞哦,没有人陪我玩了。” 商南明平静推开宿舍门,让祈行夜进去:“受伤到这种程度——祈行夜,你不是钢铁草木。” 都已经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玩? 睡吧! 祈行夜以手掩面,嘤嘤嘤假哭,低语道:“听说,小祈寂寞的话,会死的哦~” 商南明平静:“不会,放心。” 他将一头雾水的明荔枝抓过来,放在祈行夜身边,像摆了个毛绒娃娃那样自然:“诺。” 陪玩。 商南明:“你死了,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明荔枝:“……?” 祈行夜:“…………” 他嚷嚷:“不行!让我出去!我属于广阔天地!” 商南明:“呵呵,伤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祈行夜:“铁石心肠!商南明!” 但回应他的,只有商南明转身离开的利落背影。 他不仅赶走了勾引祈行夜出去玩的那群人,还让安可守在祈行夜宿舍门外,交待看好祈行夜,在完全恢复之前,不允许出门。 能睡多久睡多久,不必有任何担忧。 安可严肃敬礼:“交给我吧长官!”他特别靠谱! 五小时之后—— 结束会议后就立刻赶回来的商南明,看着空荡荡的宿舍门外,又听着从宿舍里传来的嬉笑声,面无表情。 于是,本来正和祈行夜猜拳结果被贴了一脸白纸条,像个被贴满了符咒的小僵尸的安可,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 他僵了僵,缓慢一顿,一顿的转头望去。 就看到宿舍门外的商南明。 正在看着他。 不赞同的。 杀人目光…… 小僵尸安可:“…………” 祈行夜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得意洋洋向门外的商南明挥手:“哟,商大官人,要一起玩吗?玩通宵的那种 !” 他已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了,但仍旧倔强的撑着不肯闭眼。 ——你让我睡我就睡?凭什么听你的!我偏不! 胜负欲,启动! 商南明:“…………” 他叹了口气,头疼的抬手捏了捏鼻梁:“不必要的胜负欲,可以不用存在。” 祈行夜:“我赢了!” 商南明:“……激将法对你,是不是也同样好用?”:,,.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得益于商南明的严防死守,祈行夜不得不在宿舍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根本无法出门的那种。 安可“监守自盗”之后,商南明意识到了祈行夜堪称是人形自走漏洞,寻常人放在他身边,只要意志稍微不坚定一点,就会被他带跑偏,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却不自知。 下蛊了一般。 于是,商南明干脆把胡未辛扔了过来。 堵门。 和搭档安可不同,胡未辛是调查官中的老资历,他做调查官的年限和经手的任务,比罗溟都要多很多。 如果不是中途意外,前任搭档死亡,让胡未辛骤然崩塌失去锐意,他本来也会是机动1队十二个小队长之一。 他见过太多,失去的更多,除了安可的生死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动摇他了。 祈行夜的鼓动说服,在胡未辛这里也碰了钉子,没能如预期一般起作用。 他撇了撇嘴角,只能哀叹一声,最终还是抵不过强撑着的睡意,倒回去睡得昏天暗地。 本来就是因为对商南明的胜负欲才死撑着的,商南明不在,也没有别的实际意义,不让出去玩就算了。 祈行夜睡得香甜。 门外的胡未辛侧耳仔细倾听,发觉身后的宿舍不再传出来声音后,这才终于能松了口气。 “胡哥?” 来批复文件的小队员好奇:“怎么了?您怎么突然搬到生活区办公了。” 小队员伸着脖子想要往胡未辛身后的宿舍看:“这是谁的宿舍吗?胡哥你搭档?” 怎么这么一副紧张的神情?他还只在之前胡未辛提起搭档重伤时,看到过胡未辛这样的模样呢。 胡未辛掀了掀眼睛,瞥过身后紧闭的大门。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祈行夜再继续死咬着不放,他真的会被说动,起身离开,让祈行夜计谋得逞。 幸好祈行夜自己先一步失去了兴趣。 胡未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头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小队员,淡淡道:“问问题之前,也要想想清楚,自己有没有承受答案的实力。”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工作做完了吗?” 小队员悻悻离开。 晋南拿着文件走过来时,刚好和面红耳赤的小队员擦肩而过。 他纳闷,问胡未辛:“你和那孩子说什么了?骂他了?” 胡未辛眼都没抬:“只是教给他保命的方法。但能领会多少,是他自己的事情。” 在保密层级如此严苛且层层递进的地方,贸贸然询问,只会给自己招致灾祸。 那年轻的调查官没有想过,如果祈行夜受伤一事的保密层级过高呢? 那他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一句不轻不重的教导,而是紧随而来的权限和泄密调查,停职待用了。 晋南点点头,感慨道:“难得见到祈侦探这么安静的时候,怪不得商长官让你过来。” 胡未辛:我也差点没看住…… 唯一能动摇胡未辛的,就是安可。 不需要安可亲自说明他们搭档过去的经历,祈行夜早就在闲聊时旁敲侧击,向周围其他调查官打听到了安可和胡未辛这对搭档的往事。 看起来笑嘻嘻吊儿郎当,对谁都毫无戒心百分百信任的私人侦探,才是从未真正相信过任何人的那个。 所有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事无巨细进行暗中调查。被外表嘻嘻哈哈的毫不在意所掩饰的,是深刻的细致警惕。 胡未辛的软肋,祈行夜抓得准确。 从祈行夜从大洋科技送葬队伍身上翻找出来的那些证物,包括笔记本,实验数据 ,以及搜查到的微粒等等,都被送到了科研院进行验证和复盘,有专业的科研人员根据许文静实验组的实验日志进行复原重构,试图搞清楚他们在进行什么实验,目的又是什么。 负责押送这些证物去往科研院的,就是胡未辛。 ——但安可并不在其中。 不仅是因为安可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有好全,很难再在短期内承受重伤。 更是因为商南明让胡未辛负责押送,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观察。 防止科研院对证物做出不符合商南明指令的举动。 安可太年轻,藏不住事,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只有胡未辛这种千锤百炼的老资历能够胜任。 而祈行夜对胡未辛说的——“把证物暂时封存在科研院,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趁着你不在,中途出问题?安可会不会因为担心你而去插手这次任务啊,你不用去看看吗?” 即便知道祈行夜的意图,但胡未辛仍旧不受控制的惊出一身冷汗。 理性告诉胡未辛,安可就在总部内,过年时所有长官齐聚于此,是总部守卫最严格的时候,里外共十几层明卫暗卫,安可没有任务批复许可,根本无法在这种时刻随意离开总部。 可另一个声音,却随着祈行夜的询问而被催生出来。 它问:“万一呢?” 越是深想,就越是担忧,坐立不安。 祈行夜和胡未辛双方都很清楚这句话的被问出的目的所在,但,这是阳谋。 筹码压的,就是安可对胡未辛的重要性。 祈行夜高居钓鱼台,看胡未辛挣扎。 最后又百无聊赖的收手离开。 却给胡未辛留下了深刻印象。 “晋队,听说祈侦探还没有进入调查局的时候,最先负责他的,是你。” 胡未辛淡淡问:“他在你眼里,是什么形象?” 如果不是祈行夜主动放弃,这场阳谋的棋局……他必输无疑。 在调查局多年,胡未辛都难见到如祈行夜这般危险的存在——更危险的是,祈行夜乍看上去,根本没有危险性,整天嬉笑胡闹,人畜无害。 胡未辛不得不对祈行夜警惕。 晋南却讶然的眨了眨眼睛:“祈侦探?还能有什么形象,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胡未辛:“?” 他皱眉抬头,仔细观察,却惊愕发现晋南确实是这么想的。 真诚极了。 晋南:“祈侦探,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好人。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总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吃亏,会不会被骗。就和你看到他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很简单纯粹。” 胡未辛:“…………” 晋南:“?你怎么不说话了?” 良久,胡未辛才揉了揉眉心,叹息:“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郝仁队长总是担心你了。” 在战场上指挥能力优秀,经常被评价为靠谱的晋南队长……怎么看人就这么不灵光呢? 也就是祈行夜暂时还没有坏心思,不然,晋南就算被卖了还要夸一句祈行夜大好人。 晋南满头雾水。 但胡未辛并没有更多解释,只是和晋南换了个班,让他帮自己看门,自己则离开去重新检查未完成的押送任务。 祈行夜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胡未辛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必须要亲自确认安可没有擅自乱动才行。 于是,当祈行夜睡足了觉一醒来,就发现门外已经换人了。 一看,乐了。 “胡未辛呢?去看安可了?” 晋南闻声转头,和懒洋洋倚在门框的祈行夜打了个招呼,询问他身体感觉如 何,放下心后才纳闷问:“祈侦探你怎么知道?” 祈·深藏功与名·祸首·行夜:“我不知道啊。” 他无辜耸了耸肩:“就是随口一问,歪打正着,巧合。” 年关前几天,整个调查局忙得脚不沾地,各部门人员连去食堂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随便用营养剂匆匆对付,只要求饿不死就行。 而祈行夜,刚好将最忙碌的一段时间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几乎所有会议都已经到了尾声,各部门开始封存当年档案,准备迈入新一年。 到处可见累得憔悴的调查官和属员们。 如商南明一般高权限的长官,更是忙得连一秒钟空闲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到处不见人影。 也就抽不出时间来看住祈行夜。 祈行夜随口几句就让晋南“叛变”,手臂慵懒搭在晋南肩膀上,揽着他悠闲行走在总部的走廊,笑眯眯向碰见的熟人打招呼。 不少人都惊奇又开心:“祈侦探回来啦?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没事吧?听说你前几天失踪了,不是C级案件吗?这么猛?” “祈哥看着起色不错啊,比刚回来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祈行夜笑着一一回应,又顺便从众人那里随口询问,知道了自己在补充睡眠时,调查局内的动向。 预算已经彻底被敲定下来,明年的计划案也已经被批复,只等下发各部。有些长官和负责人就算再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 距离年三十档案封存,只剩最后三小时。 就算他们再想改变什么,也有心无力。 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商南明。 机动1队如商南明所计划的那样,超额获得了预算,并且暗中将3队的一大半全年预算也掐在了手里,相当于握住了3队命脉。 虽然明面上,唯一能指挥得动3队的,依旧只有林不之一人。但掐住钱财,也就让商南明获取到了足够威胁3队的影响力。他与3队之间的层级关系,很难说。 3队队长余荼得知此事,气得当晚亲自折返调查局总部,为财政伍长官和局长林不之,贴心的送去了新春祝福。 一大早,伍长官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被吊在自己头顶天花板上,鲜血淋漓的死尸。 伍长官:“…………” “!!!” 就算多年来早就习惯了被各路武力威胁,睡得迷糊还没彻底清醒的伍长官,还是被这幅场景吓得不轻,差点心脏病犯了。 至于局长林不之…… 他只是转身和商南明交谈的功夫,再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了牢牢钉死在自己座椅靠背上的匕首。 带血的匕首。 像是插.着头颅,一并刺进了靠背里。 秘书吓得心脏停跳,局长守卫小队众人阴云压顶,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怕是要迎来终结了。 林不之轻笑感叹:“余队长有心了,过年也不忘来拜访我,辛苦她了。” 商南明比守卫小队更快将局长办公室检查了一遍,确认余荼已经离开。 “倒也是意料之中。” 他平静道:“我动了她的预算,她只是来威胁——余荼大抵是老了,处事变得如此软弱。” “如果换到数年前,余荼的刀现在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局长。” 暗中监听的余荼:“…………” 林不之:“……为什么是我?拿走她预算的,不是你吗?” 商南明理所当然,淡淡道:“局长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背锅?” “不然要你做什么。” 林不之:………… 忽然搞不清到底谁是上司。 商南明的办公室同样也收到了礼物。 不过,拆开这份礼物的,不是商南明。 而是枫映堂,和倒霉的特殊长官助理。 枫映堂一身被泼洒的鲜血,滴滴答答,满是狼狈。 助理的脖子上还挂着软绵绵的人类残肢。 他欲哭无泪:“为什么遭殃的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连送礼的是谁都不知道! 等候厅内,众人看到从长官办公室出来的两人竟然这副模样,差点被当场吓死,连忙惊恐冲过来,询问两人安危,并检查办公室安全。 什么人物啊!竟然敢惹枫副官。 枫映堂:……说来你不信,送礼的那位,本来的目的应该是商长官。 场面顿时忙乱起来,本来已经被舒适安全的总部泡软了神经的调查官们,立刻重新紧绷警戒,翻个底朝天也要确保安全。 枫映堂并没有参与。 是谁做的,他心里有数。 凭这些调查官,不可能抓到3队的人。尤其是3队正副两位队长。 他将办公室的情况向商南明汇报,得到商南明暂时不会回办公室的答复——局长办公室同样收到了礼物,他需要留在那边,确保林不之的安全。 如果余荼真要暴起杀人,恐怕只有商南明和祈行夜能抵御得了。 枫映堂:“……辛苦长官了。” “不过。” 枫映堂低头,看着手里从助理脖子衣服里摘出来的肢体,严肃道:“那位送来的礼物……污染系数,D级向上。” 余荼送进总部的,是污染物。 尚保持着人形的污染物。 这对于一位调查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犯下的错误。 总部严防死守,防的,就是污染物入侵。余荼怎么还能将这些明确带有污染系数的残骸送进来? 商南明眉头微蹙:“照片发过来。” “通知特殊工作部门,收拢密闭保存,东西送到‘监狱’实验室。” 那里,是整个调查局总部最坚固之地,送进监狱的污染,不可能再次泄露甚至危及总部。 枫映堂深知此事严重,在商南明的全权授权下,立刻统筹负责所有“礼物”,以最快的速度疏散人群,抹除此事记录。 明黄色生化服很快抵达,将所有血肉收拢送进监狱。 污染粒子被迅速清理干净。 仿佛眨眼之间,一切恢复如初,此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但并非外勤的财政伍长官仍心有戚戚,对3队的恐怖之处,有了更深的认识。 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枫映堂,已经和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笑眯眯安慰伍长官不必担忧。 余荼并非莽汉,虽然礼物惊吓而非惊喜,但她不会随意对调查局长官动手,性命还是有所保障的。 ——除非余荼想掀翻整个调查局。 商南明同样了解余荼。 所以当他拿到枫映堂传回来的照片第一眼,就凭着对余荼的认知和工作能力上的信任度,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那落在倒霉助理脖子上的断腿断手,太软了。 骨头被一寸寸打断,碾磨成粉灰。 熟悉的刑讯手段,来自于3队副队长宴颓流。 当所有礼物被回收后,商南明很快发现,其实分别送往三处的礼物,来自同一具尸体。 伍长官卧室内的,同样具有D级污染系数,并且没有手脚,经过验证DNA后,确定与商南明办公室内的“礼物”,是同一人。 而插.在局长座椅上的那把匕首上的血迹,也是此人的DNA。 唯一的问题是:既然这人具有污染系数,甚至并非是E,已经是 D级,那为什么在被带进总部的时候,没有触发警报? 余荼再如何身手矫健,可以躲过所有守卫的探查,从通风管道进入地下八百米的总部建筑,但也不可能逃过污染监测。 对总部而言,任何没有放进拘束箱里的污染物,都一定会触发警报。 这是调查官工作的重中之重。 比生命更重要的,是污染。 商南明立刻要求守卫去检查所有地下建筑与地面相连的薄弱处,确定余荼到底是怎么进入地下建筑的。 如果余荼能带着污染物进入……那就意味着,其他人也有可能。 余荼很强,即便放眼国际污染战场,所有国家的调查官全部算上,也没有几个是她的对手。 但,还是有。 商南明必须考虑有一天那些人攻击调查局总部的可能,任何的可能性都要掐灭在这里。 守卫队很快回报,一如商南明所猜测的,余荼是从三级换气管道进入地下的。 没有人可以成为彻底的孤岛,地下总部也同样如此,它再如何保持独立密闭,也无法做到与地面完全隔离。 它需要食物,空气,水……人类所需要的一切生存资料,它都需要得到供给。 也因此成为了最大的薄弱点,被看准而攻击。 但问题是…… “商长官,换气管道只能勉强容三岁孩童通过,很窄,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动态监测,污染监测也在正常运行中,全程没有遭到破坏,监视系统也没有捕捉到任何人影。” 守卫队为难:“那个管道,最窄的地方只有我的手臂粗,怎么可能进人?更何况还有污染物……我敢以性命担保,现行的所有污染拘束设备,其大小都不可能通过管道。” 守卫队长甚至很想说,他用头担保,那管道绝对不可能进人。 除非对方会缩骨功。 调查局在二十年前的建设初期,秘密调集了当时国内所有顶尖的科学家和资源,不计成本的砸建设,设计之初,就规划好了未来一百五十年内,调查局有可能遭受的所有危险和可能性。 如此严密,又怎么可能放过换气管道这种事? 它的设计,就是连一只老鼠都别想钻进去。 守卫队长……调查局所有人都曾经认为,总部是牢不可摧的。 换气管道更是根本不算在漏洞和薄弱点的清单内。 可事实如此残酷,狠狠打脸守卫队长。 “不论敌人是什么人,商长官,对方都足够危险。” 守卫队长严肃:“长官,我建议,全力追捕敌人,绝不可以让这种人存在。只要对方活一天,对调查局就是威胁。” “这是敌袭!” 并不知道3队和余荼的守卫队长忧心忡忡。 商南明只平静点头:“我知道了。你们的搜查,继续。” “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那就不要耽搁,立刻解决。” 亡羊补牢,现在还来得及。 在真正的敌袭之前。 所庆幸在于,余荼是调查局自己的人,站在调查局一方。 她发现漏洞,是好事。相当于病毒防护墙查杀了。 “新春快乐,商南明。” 余荼的笑声低低从电话另一边传来:“怎么样,喜欢我的春节礼物吗?” 商南明回身,看向实验室金属台上摆着的残破尸骸:“你说的礼物,指的是什么?” 余荼歪了歪头,单手支着头:“连殡仪馆巢穴都能解决的伟大商长官,会看不出来吗?” 真正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你送来的尸体,是污染物,却通过了总部的 污染监测系统。” 和徐丽丽等人的隐匿方式,何其相似。 整整十四年,隐藏在调查局的眼皮底下,没有调查官或专员发现过她的存在。 而许文静的实验室,同样在如此巨大的研究员死亡数量之下,还完好无损的存活了十四年。 那实验就像一个诅咒,从最开始得到它的公司,到最后一个大洋科技,任何从它身上获利的公司或个人,都逃不过凄惨死亡破灭的下场。 被调查局查封的大洋科技,同样如此。 “你从哪里找到的污染物?” 商南明:“是许文静或大洋公司的衍生,还是另一起衔尾蛇延伸案件。” 虽是疑问句式,语气却笃定。 余荼打了个响指,低低笑出声来:“商长官,加一分。” 问题就在这里:是污染物,却逃过了监测系统。 并非系统有漏洞,而是从一开始,系统就没办法锁定住衔尾蛇延伸案的污染粒子,整整十四年,无人发现这个问题。 要么是科研院对污染粒子的研究没有完全覆盖粒子特性,要么,也有可能是粒子本身发生了新一轮异变,突破了以往的粒子特性,进入了第二轮特性增长密集活动。 商南明想起自己刚刚向林不之说过的。 敌人,已经发生了改变。污染案件,比此前二十年都要更加活跃,并且危险。 像是一直休眠的系统被激活。 “商长官想到了什么?” 余荼挑眉:“在商长官克扣3队预算的时候,我还送你如此一份大礼。商长官不觉得羞愧吗?为自己的心胸。” 商南明轻轻眨了下眼眸,平静反问:“你以为,我是在因为祈行夜的事情,而对3队使绊子?” 余荼:“难道不是吗?” 商南明冷哼了一声,却道:“你送来的这具尸体,和大洋科技什么关系?” 与徐丽丽相关的所有人,都从案件结束开始,移交给了情报分析部,由另一支专业的队伍进行徐丽丽社会调查,顺藤摸瓜,找出了所有与徐丽丽有所关联的存在。 哪怕只是徐丽丽在街上随手买瓶水,卖她水的店员,也要被带走接受背景和社会调查。 严苛到如此程度,除了几个已经明确是徐丽丽追随者却流落在外,尚未被找到的追随者,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落网。 已经被污染的,扔进总部监狱。还维持着人类身份的,转交给普通社会的机构,当做连环杀人案及模仿杀人案进行立案和公诉。 那几个失踪的追随者,商南明看过他们的档案,和眼前的死尸对不上。 只有可能是刚刚被确定,但还没有彻底搜查结束的大洋科技。 “他是许文静实验室所在的科研所副所长。” 余荼换了只手,电话夹在肩膀间,弯腰从自己脚下的尸体身上,拔出匕首。 血液迸溅在她白皙的手掌上,她漫不经心,捞起旁边昂贵的丝绸布料擦拭手上血迹。 “科研所所长已经死亡,副所长焚烧资料档案,准备叛逃,机票已经买好了。” “不过,商长官放心。” 她轻笑:“那是一班永远也无法起飞的飞机。” 余荼在抓到副所长,并把他交给宴颓流之后,觉得疑惑:CC2777案件是商南明主导,枫映堂和机动1队执行。就算她再如何不厌恶商南明本身,但对他的能力,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否定。 有商南明坐镇,这起案件的处理绝不会出现不及时或走漏风声的问题,所有的行动都会在高度保密的基础上,立刻被执行,所有相关人员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押并严密看管。 可问题就在这里。 偏 偏,所有不应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包括死亡和叛逃。 ——研究所所长死亡,那为什么副所长能够叛逃? 一定是有人指使他这样做,早早给他透露了信息,因此,很多纸质资料也被焚烧。 一切消弭于灰烬之中。 很多真相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可,既然副所长已经烧毁了所有纸质文件,那他最重要的作用已经结束了。 不论幕后是谁,对方都已经完美隐身,随着这些并没有第二备份的纸质资料消失,有关于实验室的来龙去脉,也被斩断逻辑时间链条。 换言之,副所长已经是废棋了。 他没有再存活下去的必要。 那为什么会有提供给他的机票? 余荼疑惑之下,检查了飞机。 然后她就发现……在飞机机腹内,藏有炸药。 驾驶舱内的飞行员,以及随机空乘,也早已经死亡。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死不瞑目。 余荼意识到,无论如何,副所长都逃不过死亡。只要他走进飞机,在他以为自己将要逃离而得意洋洋的时候,就会在爆炸中死无全尸。 这起案件,将会彻底被抹去所有痕迹。 不会再有人知道。 对方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余荼。 商南明虽然不喜余荼,但也在确定了CC2777案件和徐丽丽之间的关联、衔尾蛇延伸之后,从巢穴中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余荼。 在没有人所知的黑暗中,另一支队伍,始终死死咬着衔尾蛇不松口。 一明一暗,两支队伍同时追查,交替互补。 研究所所长和副所长的死亡,就是余荼找到的线索之一。 常年在研究所与污染打交道,副所长在他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早就被污染了。 只是和徐丽丽很相似,他这些年来也没有堕化,不仅依旧保持着神智,就连外表也没有变化,如果不是有针对性的去仔细检测,根本发现不了副所长已经被污染的事实。 副所长一开始咬定有人会救自己,打死不说。 余荼不耐烦,将他扔给了宴颓流。 榨干所有情报后,副所长也或者是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被激活了潜伏的污染粒子,在宴颓流眼前开始了堕化异变。 宴颓流干脆利落的取了他性命。 “小颓问出的情报,已经摆在了商长官的办公桌上。至于剩下的……” 余荼支着头,慵懒笑道:“还能看出来多少,就看商长官自己的能力了。” 商南明向不远处的研究员打手势,示意对死尸开始进行解剖检查。 研究员点点头,开始清场。 除了几名身穿厚重生化服的研究员之外,其他所有人离开实验室,在密闭环境中开始解剖,同时污染监测系统实时追踪,力求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污染粒子动向。 “祈行夜状态怎么样?” 余荼不经意问:“我去看了看老朋友,但他还在睡。我没有靠近。” 商南明瞬间皱眉,眸光沉沉,山雨欲来:“余荼。” 余荼懒洋洋应声:“嗯,我的名字,我还是记得的,不用你再提醒我。” “恐怕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权限。余荼,范围有限,不要过界。” 商南明声线冰冷:“离祈行夜远些,他是我的人。” 余荼掀了掀眼睫,漫不经心抬起长腿,又落下,一双长腿交叠。 踩在战靴下的尸体微晃,更多鲜血溢出。 “商南明,祈行夜不是温室中的花,他不需要你的庇护。你为什么不放他自己生长?保护?能保护多久。” 余荼轻呵:“一辈子吗?” “对于祈行夜的体质,还有这次CC2777案件的解决方式,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商南明。” 余荼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她确实去找了祈行夜。 但并没有因为祈行夜在睡觉就离开。 余荼跟进了CC2777案件,就不会轻易放手。 请神容易送神难。 商南明可以要求她的帮助,但是否继续追踪下去,什么时候放手,就是她说了算。 来都来了,在送完礼物之后,余荼便想去把祈行夜“偷”出来,绕过商南明,一起去许文静的实验室实地看看。 却没想到,还没有真正靠近祈行夜的宿舍,余荼已经本能感受到威胁。 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看不到的力量。 像沉眠的强大狩猎者。 即便已经安睡,但依旧不会放松对周围的警戒。任何想要趁着睡眠时靠近并伤害狩猎者的,都会被绞杀。 那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立于力量顶点的恐怖威压。 来自于灵魂的警告和颤栗。 余荼离开时,和进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有关祈行夜,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商南明。” 她的声线冰冷威严。 商南明却只淡漠道:“想知道?等你的权限在我之上时再说吧。” 他挂断电话。 “哟,商长官。”身后传来笑嘻嘻的呼唤声。 商南明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那个声音,熟悉到不必回头确认就知道是谁。 他转身,眉眼微微柔和:“醒了。换药了吗?” 祈行夜双手抱臂于胸前,斜倚在银白金属墙壁上,笑眯眯看着商南明,抬手打招呼:“托商长官的福,睡了饱饱一觉。感觉这辈子所有睡眠都补上了。” “不过,这是在干什么?” 他越过周围的调查官,好奇向商南明走去:“我还以为你在会议室。问了好心的局长大叔才知道你在这里。” 祈行夜越过商南明的肩膀,向他身后实验室的落地透明玻璃看去:“新找到的污染物?” 商南明点头:“3队送来的。” “既然你已经休息好了,那也是时候开始工作了。” 商南明低头,看了眼终端上被加密发来的信息。 信息来源于“发信人未知”,内容是许文静实验室、大洋科技、徐丽丽追随者三方对比。 对方截获了科研院内网的信息,尚未被发送到调查局的初步结论,已经到了对方手里,并发给了商南明。 报告显示,三方的污染粒子进行重叠,有41%的相似度。 符合迭代衰减规律。 至于商南明在焚烧炉内采集到的粉红色微粒,它有98%的相似度。 没有经过迭代,而是与原初的污染粒子拥有近乎一致的同源。 ……来自于二十年前的污染案件,衔尾蛇。 这份报告还没有被主管签字复核,刚从科研院的调查实验室出来,打印纸还烫手,就已经到了“发信人未知”手里,呈递到商南明眼前。 发信人未知:[余队说,祝祈行夜新年快乐。] 商南明:“…………” 余荼要是真的想祝福祈行夜,何必从他这里过一道。是故意提及祈行夜,在给他添堵。 试图报3队预算之仇。 “大过年的,工作?” 祈行夜哀嚎:“你是杨白劳吗?就算是日内瓦公约对战俘都要求保障休息时间吧?” 商南明晃了晃手中终端,道:“许 文静的实验室……” “现在就去吗?那快走!” 祈行夜一激灵,不等商南明说完,立刻拽着他向监狱大门走去。 商南明按住躁动的撒手没:“倒也不用那么急。” 刚刚说过年不工作的,是谁来着? 而在被挂断电话的另一端,手机屏幕暗下的同时,整个室内,也彻底陷入黑暗。 手机在漂亮修长的指间划过一圈,弧度利落。 余荼掀了掀纤长眼睫,笑着抬眸看向眼前的黑暗:“现在想起来,你们老板在哪了吗?” 她单手撑着下颔,姿态慵懒的坐在沙发上,笑眯眯道:“现在说,还能少遭些罪。我们小颓的手艺,一向很好,说让你疼,就能让你疼到极致。” 宴颓流垂下眼眸,看向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男人。 她面无表情,似乎对余荼的肯定并无反应。只是,隐匿在黑暗中的耳朵尖,悄悄红了。 脚下用力。 男人痛苦嘶吼:“说!我说!” 余荼颔首,得到答案后随即起身,利落走向门外。 只扔下一句:“小颓,打扫干净。” 男人惊恐:“你,你说过的……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切被黑暗掩埋。 余荼低低笑出声:“我可没有说,会留你一命。” 宴颓流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跟上,战靴落地时的轻微声响被柔软的地毯吸收。 走廊以金饰墙,富丽堂皇,水晶灯明亮。 却无法驱散她们身周的黑暗。 “队长,大洋科技实际控制人的位置已经得到确认,目前就在京城国际机场。没有航班信息。但有一架私人飞机停靠在航站楼偏僻方向,航线申请信息正在获取中。” 宴颓流声线冰冷没有起伏:“白翎羽和聂文已经先一步前往。” 余荼挑眉,反而脚步缓慢了下来。 宴颓流不解:“队长?” 余荼双手插兜,轻笑出声:“注定要死亡的人,已经没有追赶的必要了。” “人要是愚蠢起来,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敌人和友方都分不清。” 她惋惜:“乖乖束手就擒,和商南明走,还能留下一条命。可惜……” 商南明虽然冷酷狠厉,但只要不触碰到祈行夜,他就还处于规则之下。 在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那里,大洋科技实际控制人被规则保护,还有命可活。 但现在—— “算了。” 余荼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去帮他收尸也好。” 宴颓流点头:“是。” 京城国际机场,私人贵宾候机室。 候机室内装潢豪奢,但男人无心欣赏,焦灼的走来走去,时不时向门口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一身红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外的瞬间,等候许久的男人立刻长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了上去。 “陆先生,陆先生您怎么才来!” 男人抱怨道:“我快要吓死了,还以为您不来了。” 被称为陆先生的男人笑意吟吟,抬手拂过肩头别着的纯白玫瑰:“怎么会?您执掌大洋科技这许多年,过手财富和重大项目不知凡几,还会担心我一个小人物不来见您吗?” 陆先生微微颔首:“真是对不住,京城实在是太堵了。您也知道,春节,机场的路实在是不好走。” “东西,您带来了吗?” 男人连忙从沙发下面掏出藏起来的行李箱:“都在这里了。” “消息传来的实在太晚,我没有更多时间去拿所有东西,但最重要的,都和我一 起撤离了。” 他焦急伸脖子向陆先生身后看去:“只有陆先生您一人来了吗?他呢?” 陆先生唇边笑意更浓,似乎漫不经心垂眼,视线从行李箱上划过。 “他在飞机上等您呢。” “放心,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路线早已经安排好了,您从京城飞往港区,转道无引渡条约飞地,绕行南半球一圈,更换三次身份,十天后落地摩洛哥。豪宅名车女伴,已经被您准备好了。” 陆先生抬手抚胸,弯腰致意:“当然,还有群岛银行隐秘账户上的十亿。” “这些年……辛苦您了。感谢您为我们伟大事业的付出。” 得到保证的男人,终于放松下来,有了笑模样。 “我也不是为了钱,主要是被你们的计划打动。你们是世界的希望,人类的未来。” 陆先生垂眸微笑:“请吧,不要让他等太久。和您见面后,他还有其他行程,无法和您一起起飞。” 男人点点头,拉着行李箱向登机廊走去。 红色西装男人带来的两排安保人员紧紧将男人护在其中。 男人回身,看到身后两排黑色壮硕安保,恍惚有种自己掌握了呼风唤雨力量的感觉,所有人都听从他的调遣,权力,力量,还有将要带来的金钱。 人生还有比这更意气风发的时刻吗? 之前被调查局追赶而不得不狼狈窜逃的惊恐忐忑,也慢慢消失,转而变成了豪情壮志。 等他离开……一定!一定卷土重来,弄死那帮毁了大洋科技的调查官。 男人恨恨想着,又在登机前回身,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 京城冬夜的风,很冷,凉彻脾脏。 却清澈。 豪情壮志和伤感一时交织。 他感慨道:“今天一离开,再什么时候回国,就不知道了。” 身后的陆先生微笑:“很快的。不用担心。” “我们怎么忍心看到您和故土分离?” 陆先生唇边的笑意加深:“落叶……归根。” 男人点点头,转身上了飞机。 他站在机舱门口,向陆先生挥手道别,刚扬起一个笑容想要说什么,身后猛地伸出有力手臂,死死锁喉。 男人被勒得窒息,脸色青紫眼球凸起布满血丝。 他不断击打着锁喉手臂,试图挣扎挣脱,那健硕手臂却山一样不可撼动,纹丝不动。 在窒息恍惚的边缘,男人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什么,艰难的看向陆先生。 对方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他,依旧面容带笑,没有丝毫变化,对他被袭击的场景也没有任何惊讶,仿佛一切早就计划好了。 男人试图挤出音节:“是……” 你。 你和你身后的人,要杀我。你们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想要我活着离开的想法…… 大洋科技所有高层全部“自杀”,他又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命?他把其他人当做蝼蚁看待,殊不知,在另外一群人眼里,自己同样是蝼蚁,生死没有意义,翻手之间而已。 幡然醒悟。 可惜,已经太晚了。 男人蹬了蹬腿,最终无力的翻着白眼,重重垂下头。 挂在那手臂间,不动了。 “先生。” 黑西装安保将行李箱拎到陆先生身边,恭敬低头。 陆先生扬了扬下颔:“打开。” 确认过行李箱里的东西后,他挥挥手,示意身边人将行李箱搬上车,先行送回去。 他肩上披着纯白大衣,双手插兜,抬头看向飞机登机梯,感慨:“怎么会有人这么愚蠢?凭什么会以为,他有资格 活下去?” 一个搬运工具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陆先生失笑摇头,转身离开:“清理干净。” “是。” 纯白大衣被夜风吹鼓起,肩头别着的白玫瑰抖了抖,迎风被吹散成花瓣,纷纷扬扬随风而起。 红与白,如此热烈鲜明。 血一般的殷红,送葬的白玫瑰。 陆先生下意识抬手,却只拂过吹乱的发丝,虚虚握着的手掌没能抓住随风离开的花瓣。 他转身看向身后。 飞机已经埋葬于轰然爆炸声中。 带着男人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今晚在这片天空下发生过什么。就连爆炸声,都被认为是春节的烟花。 “妈妈!快看,是烟花!” 候机大厅里,孩童趴在玻璃上,兴奋的指着玻璃后面不远处的金红色光亮:“过年啦!放烟花啦!” 妈妈笑着弯腰抱住孩子:“嗯,过年了!喜欢烟花吗?” “喜欢!漂亮。” 而在“烟花”前,余荼抬头,看着已经烧到只剩一副空荡残骸的飞机。 风带着热浪和灰烬扑面而来,机油灼烧的味道覆盖了尸体臭味。 她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抬手打电话给商南明:“大洋科技实际控制人,已经死亡。” 余荼冷笑:“人类永远以为,死亡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都以为自己会是逃过一劫的幸运儿。” “天真得可怕。”:,,. 章节目录 第103章 对于春节还要工作,祈行夜是拒绝的。 但听到是有关许文静的事情之后,他果断转身拽起了明荔枝:“商南明你还等什么呢?快!” 枫映堂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长官被从自己面前拽走,祈行夜速度之快,他想要追都追不上。 “长官……” 徒劳伸手,眼巴巴望着商南明背影。 商南明没有回头,只向后晃了晃终端,示意有什么事情路上说。 枫映堂接受了,但明荔枝:“……???” 刚睡醒还手软脚软的明荔枝,还没等搞明白眼前的情况,就被祈行夜一把捞走,长腿连沾地的机会都没有。 明·风筝·荔枝:“老板!我们这是去哪?” “食堂晚饭还早着呢,这也太着急了吧!” 祈行夜笑眯眯:“带你去玩。” 不好预感被坐实了的明荔枝惊恐:“我不!大过年的还要出门?” 在侦探社兼职了这些年,他可算得上很了解祈行夜——什么出去玩?绝对是工作! 兼职时薪五块钱,吃烤肠都只能吃一口尝个味,为什么他要拼命到过年上班啊! 明荔枝哀嚎。 但根本不是祈行夜的对手。 反抗被压制,一把塞进车里。 好在祈行夜还有点所剩不多的良心,塞给了他一条毯子:“去大洋科技的时候,你可以补觉。” 明荔枝:“Q皿Q这和缺觉与否没关系!” 过年不工作是原则,原则问题! 但任由明荔枝如何抗议,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持反对态度。 商南明连犹豫都不需要,已经很自觉的站在了祈行夜一边,很快就向着大洋科技的公司地址出发。 至于明荔枝…… 反抗无效,他也认命躺平,在后座椅上瘫成一片咸鱼。既然无法反抗——那还是睡觉吧。 大洋科技早已经被调查局接管,由外围武装专员进行看管,不允许任何人和资料离开。 情报分析部也派驻进来大量的情报分析人员,这几天期间,将大洋科技里外翻了数遍,确保没有任何遗漏掉的资料。而搜集到的文件资料,一部分送回本部,另外一部分涉及到具体实验数据的,则交给了科研院。 虽然纸质文件被大量焚毁,绝密资料保管室内,很多东西遗失,但这难不倒分析部的人。 带队的负责人笑眯眯的找来了大洋科技总裁办的人,拽着对方的衣领一路跌跌撞撞,又粗鲁推进了资料保管室内。 负责人询问丢失的都是哪些资料,是否记得资料内容,当时经手和记录的又是谁。 总裁办说不知道,负责人果断关了大门,将对方密闭锁在不见天日的金属小屋里,灯一关,漆黑得像是世界末日。 没有水和食物,还要承受小黑屋带来的恐怖压力,总裁办的那些人很快就崩溃了。 当负责人再次打开资料室时,对方几乎是扑过来求着在说。 虽然纸质资料绝密,除了几个技术主管和大洋科技董事长以外,再没有其他人能进入资料室查看,但是,只要存在过的,必定会留下痕迹。 董事长总不可能做到每一环节都亲力亲为,书写记录,打印整理……一定会有其他人经手。 哪怕只是个没有人在乎的无名小卒。 所有能看到丢失资料的那些人,不是已经“自杀”在家,就是像董事长一样叛逃,失去踪迹。 负责人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些负责日常琐碎事务的秘书助理们。 他们在恐惧之下拼命回忆,哆哆嗦嗦将所有有可能与资料室有关的人,全都说了出来。 在排查到第七十五个死者之后,还真的让负责人找到一个知情者。 是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小保镖。 虽然他也是大洋科技的武装之一,但他并不与外界或大洋科技内部员工接触,从入职开始,就一直待在少有人来的这几层楼,日常打扫卫生。 尤其是总裁和高官们的办公室,公司的绝密档案室和实验室……都是由他一人负责。 他也乐得轻松躲懒,拿着超高的薪水但没有生命危险。 事发时,他还在家呼呼睡大觉。 被破门而入的武装专员抓住时,小保镖还一脸懵逼,惊恐的以为是自己摸鱼被发现了,要被大洋科技解决掉。 都没怎么吓,小保镖就自己把所有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丢失的资料,一部分被焚烧成灰烬,但还有一部分,是被董事长自己拿走的。 据他回忆,那天晚上董事长匆匆跑进来将他支开,独自在资料室待了很久,然后拎着行李箱离开。 董事长走后,他好奇去查看,发现几个高官的办公室里的保险柜都柜门敞开,里面的金条珠宝支票全部都在,失踪的,反而是一些并不值钱的资料。 负责人询问小保镖,是否还记得丢失资料的内容。 他绞尽脑汁:“我记得,好像是和实验室相关的数据,还有一部分,应该是和国外有关?都是英文字,我看不懂啊。” 人都有好奇心,他也有。独自一人守在没人来的资料室,虽然安全清闲,但偶尔也会无聊,因为保密而不能使用电子产品,他就只好翻看资料,以此打发时间。 在负责人的逼迫下,还真的让他记起来不少,负责人赶紧让人一一记录下来,给专业的研究员送去,看看能不能从这破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原本完整的实验过承诺。 对大洋科技工作人员的审讯,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在工作人员自己看来,这就是飞来横祸,着实委屈。 他们就是正常的应聘,上班,工作,一切按部就班,怎么突然间就说他们涉及到国家安全问题,要让他们连日常工作内容也全部复述出来? 但在知情的调查官眼里,就是这群人为虎作伥,哪怕自己并不清楚,实际上,也延续了许文静实验室长达十四年的秘密实验,并且,极有可能主导了污染粒子的二次进化变异。 “我冤枉啊!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被询问了几天几夜的人满脸憔悴,崩溃大喊:“放我回家,你们让我回家!我妈还在等我回去过年啊!” 另一面,始终不露身影暗中观察的郝仁等调查官,却无动于衷,依旧拿着笔记本,仔细观察,详尽记录。 身边有外围专员看不过眼:“调查官,您看,是不是放他回去过年啊……他说的也没错,从大洋科技的保密程度看,他确实什么也没做。” 郝仁眼都不抬:“他还有明年春节可以期待,但因为CC2777案件死亡的那些人,不会再有明年了。” 他平静问:“你敢保证他数年来的工作,没有害死过一个人吗?你能担保,他没有吐出来的事情,不会再救出一个本有可能死亡的人?” 他不杀伯仁,但,伯仁因他而死。 外围专员悻悻闭嘴,但终究是不忍心看到这种场面,还是匆匆离开。 哪怕是干力气活,也比让他面对这种局面要轻松。 旁边队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甚在意的耸耸肩:“这也就是大过年的,人手不足,不然真不应该让这些平时都不接触案件的人来。” 外围专员和专员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有像专员小王这样的,直接与调查官对接,辅助案件工作推进,帮调 查官料理身后的所有琐事,确保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在调查官遭遇危险需要援助时,还能出一份力救出调查官,或是帮忙呼叫后备救援的。 这一类专员,实际上的定岗正式权限名称是“调查官助理”,虽然隶属于情报分析部,但他们在一众专员中,权限最高,也最接近污染。 但还有另外很多专员,他们只负责最外围的事情,比如寻找知情者目击者,和当地居民交谈询问污染案件相关问题,安抚陪伴受惊吓群众…… 与其说他们是调查官,不如说他们是在料理琐事。 更是没有接触污染的机会。 这次时间紧任务重,郝仁等人也是临时被从会议上拽过来的,再加上要应对的更多只是普通职员,自然也就需要更多的外围专员来与普通人对接,而不是杀伐果敢的调查官。 不过,这也存在问题。 ——没有经历过污染案残酷的外围低权限专员,还以看待普通社会案件的视角去看待污染案,对相关联人员,也就要更加心软。 郝仁甚至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抱怨。 说调查官都是一群冷血动物,办案件办得连人情味都没有了。 他平静挪开视线,重新注视单面镜另一边的审讯室,并没有多说什么,权当做没有听到。 “枫副官传来的信息里提到过,几乎已经可以初步确认,CC2777案件已经发生了污染粒子进化,如果这个结论被证实。” 郝仁顿了下,平日里总是笑眯眯一副老好人模样的脸上,此刻却只有一片冰冷的思考理性:“那这起案件,将成为二次代的开端。” 污染粒子完成进化后的第一起案件。 从二十年前的衔尾蛇开始,一直到现在,贯穿了整个污染史。 “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搞清楚,污染粒子到底是不是进化,如果是,是自然催化,还是人工进行的,又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能否进行逆向中和。如果所有备用方案都失效,又当如何解决应对以后的污染案件。” 郝仁声线平静冷酷:“就算是所有人耗死在这里,也务必要从大洋科技嘴巴里撬出真相。” 几千人经受几天或者几个月的询问折磨,还是以后几亿人几十亿人死于污染……郝仁分得出轻重。 被询问人员的激烈情绪很快被压制下来,重新进入下一轮询问。 坐在他对面的调查官像是冰冷没有感情的机械,一遍遍重复循环提问。 你负责哪个项目,经手过什么工作,实验具体内容和流程是什么,用到了哪些材料试剂,仪器使用方法,数据结论…… 问过一遍之后,所有问题又被打乱顺序,进行第二遍,第三遍询问。 调查官不厌其烦的询问,被询问人被折磨到崩溃,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只剩下按照本能和真实记忆进行的回答,剔除了所有虚假谎言。 类似的事件,在大洋科技每一间被临时改造成审讯室的房间里上演。 祈行夜和商南明抵达大洋科技时,以郝仁为首的人员已经在这栋大楼里奋战了整整连两天。 在祈行夜沉沉睡去,休养生息时,剩余的收尾工作就由他们接手,进行属于他们的工作范围。无缝衔接,利落而秩序,没有一秒钟被浪费。 在踏进大洋科技大楼时,即便早已经从晋南等人那里听说过商南明的行事风格,是计划到以秒为单位,但眼前忙碌但井井有条,丝毫没有慌乱的场景,还是惊到了祈行夜。 他自以为隐蔽的向身边投去探究视线。 商南明脚步微顿,转身:“怎么?” 祈行夜瞬间移开视线,装傻:“什么怎么?” “商长官。” 郝仁已经得到消息,快步 走到大门前迎接,低声道:“长官,许文静实验组的来源,已经拼凑得差不多了。但是,我们有新的发现。” 他表情凝重:“恐怕大洋科技下面类似的实验室,不仅许文静一个。” 就像明荔枝曾经向祈行夜说过的,大洋科技不仅是一家上市公司,每年需要公开财务报表和项目计划书。 并且,它在几年时间内就从无人问津的小公司,一跃成长为引领科技板块领涨股,在同期所有公司都苦苦挣扎股市低迷时,仍旧缔造出了奇迹般的神话,令很多股民趋之如骛,疯狂向它砸钱。 这种情况下,大洋科技的所有相关情况,绝对不可能做到无一人知晓的保密程度。 那已经可以被称作是万众瞩目。 任何的错漏和问题,都会被各路人马研究和发掘。 可即便如此,大洋科技的财务也一直良好运行,没有任何问题。 郝仁本能察觉了不对,果断舍弃了技术人员,将重点转向财务方面,亲自跟进。 还真的被他查出了问题。 数笔钱,不知去向。 账面在重新做过后,被填平。绝密资料室中,也找到了匆忙销毁时被遗漏的账本内页,那上面,记录着钱财真正的使用方向。 大型仪器的购买,人员的聘请和审查,日常材料消耗…… 和许文静实验组的财务情况看起来如此相似,但是另外一个实验组。 “长官,大洋科技很可能还在进行其他的秘密实验,尚未被我们发现。” 郝仁担忧:“如果那些实验室,也有污染物……一旦发生泄露,或与许文静相似的状况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商南明平静垂眸,翻看郝仁递到他手中的审讯笔记整理汇总,一目十行的快速扫过后,他将资料转到祈行夜手里,自己则走到一旁,拨出了安全线路上的高保密级别号码。 “商南明。” 余荼单膝跪地,停下手中动作,挑眉道:“刚刚闹翻脸,就能主动再给我打电话寻求合作——我倒是突然真的好奇,祈行夜说的是不是事实啊?” “关于你是人形机器这件事。” 能做到情绪如此收放转变自如,上一秒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下一秒就变成共事同僚,并且看不出任何不情愿的,恐怕也只有商南明了吧? 余荼啧啧:“这么一想,真是危险啊,商南明。” “要不然,干脆在你对3队不利之前,杀了你?” 她依旧眉眼带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怎样恐怖的话。 商南明站在大洋科技的落地窗边,视线沉沉注视着外面全副武装的调查局属员。 他将秘密实验室的事情告知了余荼。 余荼的神情,瞬间阴沉。 她垂眸,看向脚下这具被烧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飞机。 爆炸毁掉了绝大多数证据,就连大洋科技控制人的尸体都已经不完整,大部分变成了灰烬。 余荼和宴颓流两人在残骸中寻找整夜,才勉强翻出几块被压在金属板下而得以保留的尸块。 血液是凝固状态,没有迸溅痕迹。 在爆炸开始之前,人已经死了。和她们猜测的一致。 余荼还找到了一片已经被烧焦边缘的玫瑰花瓣。 但,没有叛逃时随身携带的资料。 “以为能用资料数据换自己一命,可惜还是死无全尸。” 余荼随手扔下飞机烧焦的金属板,轻点耳机,对另一边的商南明道:“你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能找到秘密实验室的东西?” “那这一次,你恐怕要失望了。” 她挑眉:“敌人比你多算了一步,商南明,他认为 秘密实验室有可能被查出来,所以干脆炸毁了一切。” 不论任何人想要从死者身上找到什么,都要失望了。 但商南明眉眼平静,并没有因此而波动。 “我让枫映堂去接尸体。” “只要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就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商南明微微垂眼,看向大楼不远处驶来的车队:“余荼,3队是喜欢说做不到的队伍吗?” 余荼低低笑出声,挑眉惊奇:“激将法?” 商南明反问:“有用吗?” 不等余荼回答,刚走过来汇报情况却无意间听到电话的白翎羽:“…………” 她气得恨不得现在就顺着电话线冲过去揍商南明:“你看不起谁呢!3队当然可以,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商南明唇角微勾:“嗯,那交给3队了。” 白翎羽怒吼:“你等着瞧!” 商南明已经挂断了电话。 并不准备听白翎羽接下来的放狠话环节。 一肚子情绪全都憋住了没有宣泄口的白翎羽,顿时差点被噎得翻白眼,更加生气了。 旁边的余荼:“…………” 她叹息扶额:忽然不想承认这是3队的人。 “翎羽。” 余荼头痛:“我在和商南明谈判。” 白翎羽梗着脖子:“所以我才更要让商南明知道,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余荼:“……啧。” 宴颓流已经作势向白翎羽走去,要将她扔下去。 余荼抬手,随意挥了挥:“算了——这次没谈来的条件,下次还有机会。” 宴颓流皱眉,看向茫然的白翎羽:“队长想要用此次任务中3队的合作,交换祈行夜以后参与3队案件的合作权限。这是,谈判的筹码。” 商南明将祈行夜看得严实,没有他的允许放行,不论3队怎么做,都无法抢走祈行夜。 不论是余荼还是商南明,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就算余荼能打得过所有调查局守卫,严密防线在她眼前如同无物,但只要余荼还打算追随调查局而不是谋权篡位,就无法真的硬来。 徐丽丽相关案件本来就是3队近期追踪的重中之重,由余荼亲自跟进。在出现了许文静和大洋科技这样的关联存在时,她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 只是一场和商南明的交锋谈判,你来我往,试图获得更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但白翎羽。 余荼摇头:“激将法还真是有用。” 白翎羽愧疚:“队长……那我去把大洋科技整个翻过来!” 一定要找到新的筹码! 宴颓流漠然看着白翎羽离开的背影,转眸平静问:“队长,让翎羽一人行动,可以吗?” 余荼:“随她。” 她淡淡道:“3队,没有废物。” 终端震了震。 发信人未知:[队长,机场的监控存档被人动过,夜间长达五小时的时间内,一间私人贵宾候机室内外的监控,全部消失。] 余荼一顿,抬眸看向宴颓流。 她点点头了然,转身前往被锁定的候机室。 余荼则给“发信人未知”拨去电话:“候机室和飞机注册在谁名下,查到了吗?航线?” 对面传来电子合成的诡异声音:“私人飞机由已经死亡的科研所所长持有,于十四年前购买。但查过他十四年前账面存款后发现,他当时并不具备购买私人飞机的财务实力,判断为代持注册。” “候机室追查到一家跨国公司……皮包公司,没有继续追查的意义。航线。” 对面顿了下:“从始至终,就没有申请过航线。 机场的留存信息也显示为检修,而非执飞。” 换言之,从一开始,幕后之人就没有想过要让这些大洋科技的丧家之犬活下去。 只是一个陷阱。 自掘坟墓。 所有能追查的线索似乎全部中断。 余荼皱眉:“把我们掌握的所有情况打包,直接发给祈行夜。” 对面:“商南明?” “不必。” 余荼冷静道:“我们站在调查官的视角太久了,以致于身在局中,看不见灯下黑。我需要祈行夜的局外人视角。” 要的,就是另一种思维模式的解读。 对方应是,电话挂断。 一秒钟。 祈行夜的终端震动。 他将读完的资料还给郝仁,查看终端,结果:“………?” 郝仁看他表情不对,疑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祈行夜脸黑了个彻底:嗬嗬,说来你可能不信,有人给我发了个51OG的文件包。 寻常的手机内存也才128、256G大小,3队到底给他发了点什么,竟然这么大! 祈行夜:您是给我整了个世界吗! 想想要看完这些资料,他就头大。 郝仁一脸同情,本想说什么,却忽然间敏锐抬头,看向玻璃窗外的远处。 “有车队过来……地面在震动。” 他严肃快步走向商南明:“长官,您命令其他队伍前来了吗?” 因为涉及污染,大洋科技方圆五公里都被清场封路,不允许任何外界无关人士进出。除了调查局自己的人,其他人不可能通过外围第一道关卡。 可眼前的车队,不仅越过第一道关卡,还靠近了大洋科技写字楼,如此之近! 它甚至并非是调查局的制式车辆,而是民用车。 郝仁在询问时,已经神经紧绷,命令队员做好准备,时刻准备迎战敌人。 却被商南明抬手拦住:“不着急。” 这个车牌,他认得。 商南明转身,看向在祈行夜身边摸鱼的明荔枝,平静唤道:“明荔枝,过来。” 被叫全名的恐惧让明荔枝瞬间清醒,他惊恐看向祈行夜,抖了抖:老板!商长官是要杀了我吃肉吗! 祈行夜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商南明为何会突然喊明荔枝。 他带着明荔枝走过去,护犊子般警惕。 商南明却抬手指向楼下,问明荔枝:“认识车牌吗?” 明荔枝顺着低头一看,瞬间瞳孔紧缩,脸色煞白,印刻在他眼中的,是深深的恐惧。 惊到了祈行夜。 印象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明荔枝这副模样。一向没什么在意或需要拼命的事物而漫不经心的富二代,竟然如此惧怕着什么。 祈行夜下意识看去,却见黑色车队停在大洋科技楼下。 打头的车先停下来,几名保镖迅速下车跑向后面车辆,恭敬为后车拉开车门。 先是伸出车门踩在地面上的皮鞋,然后是剪裁合身的条纹西装长裤,利落划过空气的大衣…… 男人一袭西装笔挺,肩上披着黑色大衣,随意搭在胸前的灰色围巾被风卷起,与衣角缠绕翻飞。他在车旁站定,但并没有随意移动。 即便他清楚,暗中不知有多少调查局的枪口在指向他,守卫森严。 男人有着一张年轻俊美的容颜,通身沉静的气度却是远超这个年龄的成熟,令人心生敬意,不敢怠慢。 他抬眸,透过那副无边框眼镜,准确看向楼上落地窗后的几道人影。 “荔枝。” 男人不徐不缓:“新年快乐。” 明荔枝惊出一身冷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向后退去。 撞进了祈行夜的怀抱。 他毫不犹豫立刻抬手将明荔枝藏在自己身后,挡住男人看过来的视线,戒备挡在最前面。 “你认识他?” 祈行夜目光审视着楼下的男人,压低声音问商南明:“他是谁?” 商南明遥遥与那男人对视,无形之间形成对峙。 他漠然道:“那你要问他自己,或是明荔枝了。” 祈行夜定定看了那男人几眼,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猜测,疑惑转头看向明荔枝:“荔枝,你……” 明荔枝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外界做出反应,唇瓣颤抖着脸色惨白,看着可怜。 不等祈行夜询问,男人却率先向祈行夜打招呼:“一直听闻祈老板的名字,今天才得以一见。荔枝在祈老板手下兼职,我应该早去拜访才对。失礼了。” 他微微颔首:“我是明镜台。” “荔枝的哥哥。”:,,. 章节目录 第104章 明荔枝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 但他从未向任何人主动提起过。 即便是他最信任依赖的祈行夜,也只是知道他的富二代身份,但因为他并不愿谈及,也从未深究过。 ——明荔枝的明,是哪个“明”。 在看清明镜台面容的瞬间,本来皱眉探究的郝仁瞬间瞳孔紧缩,惊愕转头看向商南明:“长官……” 商南明向写字楼下面的守卫抬了抬手,批准:“让他进来。” 虎视眈眈围住大楼的武装守卫立刻向两边撤去,让开一条通往写字楼大门的路。 明镜台微微颔首:“商长官。” 但所有随身的保镖都被拦在了外面,唯一被准许进入的,只有明镜台本身。 保镖担忧。 明镜台已经不徐不缓迈开长腿,踏进了写字楼全玻璃幕墙大厅。 他从容穿行过调查官和守卫们,电梯门在他眼前缓缓闭合。 那张神情自若的俊容消失在大厅内众守卫的视野,众人却无一人放松警戒。 “叮——” 电梯打开。 明亮照射下来的灯光下,青年掀了掀眼睫,向不远处窗边的商南明等人看去,沉稳走去。 “商长官,祈老板。” 明镜台随意扫过惊弓之鸟的明荔枝,只看了一眼,便淡漠收回视线:“你们帮我把荔枝照顾得很好,感谢。” 他抬手,从容脱下皮质手套,修长漂亮的手掌向商南明伸去:“多时未见,还没来得及恭喜商长官觅得良伴,恭喜。” 商南明眉眼漠然,毫无反应,似乎没有看到明镜台伸过来的手掌。 他只平静问:“明先生,来大洋科技有何贵干。” 明镜台笑了。 他毫无被无视的尴尬,自然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道:“不是商长官让我来的吗?” “大洋科技,10%的股份在我。” 明镜台点头致意:“接到枫副官电话,我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希望没有来迟。” “不论商长官和调查局想知道什么,明某人一定知无不言。包括母公司悬镜集团的资料,都在此刻向商长官全部敞开权限,任由查阅,不论商长官有什么疑问,我都愿意全力配合调查和解答。” 明镜台勾唇,笑意像月光落在水中的倒影:“大洋科技拿了我的钱去做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商长官,我们在同一利益阵营。” 商南明没有言语,只平静注视着明镜台,似乎在评估和等待。 没有更多话语,但两人之间形成的无声对峙,刀光剑影,触目惊心。 现场温度降至冰点,气氛紧张,旁边众人心弦紧绷,紧紧盯着明镜台以防意外,暗处已经有狙击手对准了明镜台的致命点,生与死只是商南明的一声命令。 郝仁紧紧皱眉,嘴唇抿到发白,惊疑不定。 他对明镜台,并不熟悉,只是曾经在某起案件中听过这个名字,为求谨慎翻阅过明镜台的资料。 悬镜集团,据称为创始人取“明镜高悬”之意命名。 多年来始终致力于基础工业建设领域,从创立至今,一直保持优秀声誉,业界龙头,其他从业者望其项背无法赶超。 实际持有者对外严格保密,外界无人知晓。 在无数企业追求上市融资创造更大利润已经成为趋势的今天,悬镜集团却始终坚持不上市,也因此不对外公开具体财务报表和计划书。 没有人能准确说出它的全体布局和规划,对民众来说,“悬镜”这个名字,似乎过于神秘了。 但在生活中,没有人能躲开 悬镜集团。 它与大洋科技不同,并非风口的科创板块,而是深耕于精工制造加工领域,在实体企业中沉稳扎实。 像土地,承载一切。 人们始终追逐更加优越的科技,更超越认知的未来,大众也会惊呼赞叹于每一个突破固有技术的庞大项目。 但他们似乎遗忘了一件事,从未考虑过在顶尖技术背后,支撑着这一切从理论和图纸变成现实的,是什么。 ——是顶尖精密的建造工业技术。 是悬镜集团。 国内外众多高精尖建造项目,都有悬镜集团的身影,它深蓝色圆环从弧线升起的标志,也活跃在海内外数不清的项目现场。 LNG远洋液化天然气运输船,航母潜艇,火箭导弹,航天航空,空间站,中微子实验室,量子计算机实验室,世界网络服务器中心,反应堆…… 金工焊接,精密探伤,超距作业。 每一颗螺丝钉,每一块焊接的金属板上,都刻着悬镜集团的名字。 业界顶尖实力,看不到地面。 令无数同行业者丧失争抢斗志,无力认清差距。 悬镜集团没有科学家,也不培养理论学家。 他们只对一件事感兴趣——如何把人们梦中的未来,变成现实。 万丈高楼从图纸上拔地而起,跨海大桥飞跃晚霞。 一切,都从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开始。 就连代表世界顶尖重工业实力的远东工业大学,都设立焊接专业,其中大部分毕业生在就业时,都会进入悬镜集团。 可靠和专业,一直都是它的标签。 但除了少数业内人士,和商业圈、科技圈高层人士之外,没有外界人知道悬镜集团的版图究竟庞大到什么程度,执掌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又究竟会是怎样的人物。 当多年前,郝仁在高保密等级的档案上看到明镜台的履历时,也不由得屏住呼吸。 越是翻阅,就越是心惊。甚至到后面,还有很多以他小队长的权限也无法的绝密资料。 在看到明荔枝时,郝仁倒是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荔枝竟然和明镜台是差七岁的亲兄弟! 他似乎一直都忘了问,又或者是明荔枝有意躲避——明荔枝的明…… 从何而来。 一个从成年时就执掌悬镜集团,十年至今,举足轻重。深度参与全世界重工业基础建设,无法分割于当代科技之外。 一个傻乎乎没心机,被卖了都要说声谢谢,成天就知道喊“老板老板!”和“发了工资买烤串,吃!有钱吃两串”。 如果不是明镜台首先喊了明荔枝,坐实了身份,就算两人共用一张脸,郝仁也决计不相信这两人的血缘关系。 性格也差太多了! 商南明在与明镜台对峙交谈时,不止是郝仁,祈行夜同样在暗暗观察着对方。 寻常见到挚友的家属至亲,应该是什么反应? 礼貌,热情。 但在看了明镜台几眼之后,祈行夜唇边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审视且戒备。 无他,明镜台周身的气场……强大,且危险。 但都沉没于表面的平静之下。 无框眼镜和考究西装的商界顶尖精英外表,似乎只是束缚野兽的锁链。 直觉在向祈行夜疯狂示警,他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味。 “荔枝,你哥哥……” 祈行夜眼神复杂,压低声音问:“你从未提及过他的身份。” 明荔枝一脸恍惚,还在神游外太空没有回到地球。 他看起来甚至很想跳窗逃跑,整 个荔枝都炸了刺,努力伸出一身小刺警告敌人自己超级危险不好惹的。可惜,在场众人压根没感觉出来。 ——谁会害怕一颗突然跳出来挡路的荔枝呢? 祈行夜甚至掩唇沉思,觉得这副模样的明荔枝有点可爱。 明荔枝:“QAQ” 他双眼含泪,颤抖着声线哽咽:“躲都来不及,还敢提?” 明镜台,是明荔枝此生所知道的最聪明但危险的存在,也是他对世界恐惧的开端。 童年阴影。 当你有一个太过优秀的哥哥姐姐,就会绝望的发现,不论你做什么,都会被兄长的光辉所笼罩,天然拥有一个对比的参照物,所有人都会遗憾说“怎么没有哥哥聪明”、“怎么不如你哥哥”。 类似的话,明荔枝听了太多。 他并不嫉妒或怨恨明镜台,他只是……人类无法近距离直视太阳。 会被灼伤。 而明荔枝:“我还想活着呢,正常一点的生活,而不是一出门就被人喊明小公子、明镜台弟弟。” 所有人都会在乎他身份的前缀,却不会在意他本身。 明荔枝不喜欢这样。 “你知道悬镜集团吗?” 他诚恳:“我哥的。” 祈行夜:“……” “你知道世界青年富豪排行榜吗?” 明荔枝:“我哥,排名第一。” 祈行夜:“…………” “你知道十万亿是什么概念吗?” 明荔枝:“我哥只要上市,就是这个身价。” 祈行夜:“………………” 明荔枝:“我对钱不感兴呜呜呜!”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祈行夜猛地捂住了嘴巴,拼命挣扎,但无果。 祈行夜磨牙:“可恶的富二代!” 所以悬镜集团的小公子,为什么会跑来兼职一小时五块钱啊!连买根烤肠都要分着吃。 他怒道:“你瞒着我,是不就是不想结账!” 明荔枝:“QAQ老,老板松手呜呜呜,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全世界的烤肠生产线都买下来送给你——反正是我哥的钱,不心疼。” 祈行夜:……万万没想到,第一次体会被霸总独宠,竟然是小荔枝。 明荔枝揉着被捏红了的脸,惆怅:“再有钱不也是我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皇太弟有什么用哦。 祈行夜:“你最好现在闭嘴,不然我很想揍你。” 明荔枝果断闭嘴保平安。 这边的声音被明镜台注意到,他抬头看来:“祈老板对荔枝很上心。” 提及祈行夜,商南明冷声问:“明荔枝的去向,你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放他在祈行夜身边?” 明镜台微笑:“商长官,只是荔枝自己的决定,他是成年人,选择和后果都是他自己的,我不会过问。” “我只确保一件事:他可以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即便是寻死。” 他率先做出邀请的手势,不卑不亢请商南明一同向写字楼高层走去。 那里,有已经确认死亡的大洋科技实际掌控人的办公室,以及高管办公室和绝密资料室。 作为大洋科技的股东之一,明镜台对大洋科技并不陌生。 有些秘密或许会欺骗外界人士,但对于出钱的明镜台,大洋科技无法隐瞒。 即便只有一个大体的框架和走向,明镜台所知道的情报,也足够帮上忙。 商南明和明镜台一前一后,穿行过两侧守卫,向已经被封闭管控的办公室走去。 “为什么会和大洋科技有所牵连?” 商南明平静,毫不隐晦 :“这让你的被怀疑度上升。” 郝仁跟在商南明身后亦步亦趋,紧紧盯着明镜台不移开眼,手掌已经搭在枪袋上,随时可以应急反应快速作战。 明镜台敛眸轻笑:“我从事的行业,与科技息息相关。” “如果商长官仔细调查,就会发现国内外众多科技公司,都有来自悬镜集团及二级公司的投资控股。” “不仅如此,悬镜对国内外众多强科技大学,都有新项目扶持计划。” “说到底,世界需要的是未来。而未来,在年轻人。任何可能的火种,悬镜集团都不吝以柴火赠予。没有人比我们,更希望看到科技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盛世。” 明镜台笑道:“我是商人,长官。只要科技不绝,悬镜集团的未来就会被无限制延续。” “帮年轻人和新科技,也是在帮我自己。这是互利共赢。” 那张俊容虽是带笑的,但如果挡住他唇边的笑意就会发现,那过于冷静的眉眼连动也没动一下,没有一丝笑意。 “我虽不是大洋科技的人,但大洋科技很多实验室和项目,并不陌生。对于悬镜集团的钱款去向,我还是在意的。” 明镜台:“大洋科技在股东大会上给出的资料,已经给枫副官送过去了。商长官找到的一些技术资料,我也可以介绍解答。”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力配合,积极参与。 如明镜台所言,悬镜集团确实从他与商南明见面的那一刻,就向商南明开放了所有查看权限。 长时间参与高保密级别项目和精密工程,使得很多设计图纸以及计划方案的草稿和原形,都保存在悬镜集团的资料室中,这使得集团也被连带着进入高保密层级。 寻常人连靠近悬镜集团,都会立刻被监控盯上,全程管控。多年来,更是有国内外间.谍层出不穷的试图进入集团,盗取设计图纸。 ——战略武器和项目的设计图泄露给敌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悬镜集团的安保层级,远远超出于大洋科技,但不同的是,它的武装是被规则准许的。 甚至在集团内部,还有零星一些来自调查局和安全局的人,日常监督与保护。 对于这样的重要资料,明镜台却连犹豫都没有,准许了商南明查阅所有档案图纸的权限,允许调查局接入悬镜集团接口。 枫映堂打来电话,向商南明恭敬汇报,已经拿到了大洋科技的资料,甚至很多在大洋科技叛逃时被销毁的电子资料,也在悬镜集团拥有备份,已经取得并送往分析部进行下一步处理。 不仅如此,悬镜集团工程部还认真向枫映堂确认了几处地点,都是由悬镜集团参与建造的高精度实验室,而这些项目的甲方,是大洋科技的二级、三级公司。 换句话说,这些地点,极有可能就是大洋科技隐瞒的秘密实验室所在地。 得到消息之后,枫映堂立刻派人前往调查。 去一个,查出一个。 另外两个秘密实验室浮出水面,现场污染系数高达D级。 研究人员却对此茫然不知,在调查官破门而入时,还将调查官们当成了暴恐分子,并不清楚污染相关事宜。 而在两个实验里,罗溟和晋南都分别搜出了污染物。 有的是之前案件丢失的,有的,是从来没进入过调查局视野的污染。 ……大洋科技下属的秘密实验室,其研究项目背后的存在,对某些污染案的关注和敏锐程度,甚至可以匹及调查局。 在从调查局手里抢案子。 只不过,调查局会拘束并隔离,将污染挡在生命之外。 而实验室,在研究与试图利用。 其中一具污染物拥有 无限分裂效果,细胞无限制生长繁殖。 被晋南找到时,泡在巨大培养罐中的污染物已经膨胀到与鲸鱼体型相似,营养液中到处飘摇着它新长出的柔柔的触须,一双双复眼紧紧贴在玻璃缸内壁,几万双眼睛无死角盯着四周。 那浑浊眼珠甚至还在转动。 晋南小队中的实习调查官被恶心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冲到角落里狂吐。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正式调查官,也倒吸一口凉气,对这种场景接受不能。 ——将近一栋楼的高度,全都是眼睛,不论躲到哪里,都有无数眼睛盯着你,密密麻麻像是青蛙卵,转动时眼睛与眼睛彼此摩擦发出细微黏腻的声音。 眼睛从玻璃上脱落,缓缓落向培养罐底部,又被飘摇在水中的触须抓住,吞噬…… 晋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强忍着不适指挥现场,开始对这人为饲养的污染物进行装箱拘束。 这是他入行调查官以来,见过最大体积的污染物,光是看一眼都恶心翻滚的程度。 但更令他头疼的是,该如何将如此庞大的污染物顺利装箱带走。 常规配备的拘束箱即便最大型号,对比眼前的污染物,也是蚂蚁与大象的差距。 商南明得知情况,立刻让科研院派专人前往,一整支二十人的研究小队现场进行拘束工作。 但不论是谁,拥有多丰富的经验,在与那污染物对视时,都不可抑制的产生了将要死亡的恐惧,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晋南忍不住问实验室的人,怎么敢的! 这种超出常规认知和科技边缘的生物。 实验室的人茫然不知其中危险,只道这是正常研究。 但污染计数器检测,所有人都已经处于D级污染系数。 ——实验室所有人,都已经被污染,变成了污染物。即便他们自己并不知情,也尚没有开始异化,但他们本身的根源,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不可回溯。 只能称呼他们为“类人”的生物,而非人类。 如果没有意外抓住了大洋科技,顺藤摸瓜找到这里,那几个月或者几年后,实验室就会成为下一个“许文静”。 而在这期间,当实验室众人无意识的继续接触其他人,极有可能会携带污染粒子,令外界其他人也被污染。 一颗被深埋却不定时的炸.药。 晋南将实验室整个打包运送的时候,已经一身冷汗湿透了制服,还在一阵阵后怕。 太危险了……不知道隐匿于何处又将何时出击的蟑螂窝,比冲到眼前的蟑螂,更令人恐惧。 罗溟负责拘束的实验室同样收获巨大,虽然污染物和污染粒子效果并不一致,但现场同样是和晋南这边类似的情况。 得到回报的商南明皱眉,干脆要求科研院副院长亲自带队出外勤,在枫映堂的跟随下,现场实时指挥调派。 在大年三十,万家团聚欢笑融融的时候,本来以为终于能松口气休息的调查官和科研院研究员们,也不得不继续顶着寒风和危险,加班工作。 挂断电话后,商南明转身看向明镜台。 被掘地三尺搜查得空旷的大洋科技董事长办公室里,明镜台坐在办公桌后的宽大老板椅上,一双长腿交叠,西装裤下露出一截藏蓝色,脚踝线条利落漂亮,皮鞋锃亮不染一尘。 是和日落西山的大洋科技截然不同的意气风发。 却沉定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他面对着落地窗外的广阔景象,眼镜后一双眼眸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先生。” 在商南明的声音下,明镜台恍然回神,缓缓转过椅子,面对商南明,勾唇微 笑:“结束了?” “不知这次悬镜集团,有没有帮到商长官。” 他起身,向商南明伸出手掌:“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只要调查局需要,悬镜集团随时愿意全力配合。” 商南明垂眸,目光落在明镜台伸过来的手掌上。 明镜台也不急,手掌悬在半空,安静而耐心的等待。 良久,商南明伸手,沉而有力的握住:“明先生有心了。” 两只手掌握力不轻,甚至在手背上留下泛白痕迹。 无声的交锋较量。 郝仁心惊肉跳。 明镜台率先松开手,勾唇:“应当是我感谢商长官,以及祈老板。” “既然大洋科技这边已经没有需要我的地方,那我就先告辞了,商长官。如果还有任何问题,欢迎随时联系我。” 明镜台向商南明点点头,越过他向办公室大门走去。 商南明抬手示意郝仁跟上:“送送明先生。” “不用了。” 明镜台微笑:“不耽误商长官和诸位工作,我去看看荔枝就走。” 但明荔枝恨不得他哥遗忘他这个弟弟的存在——不用来关心他,真的,让他像野草一样生长吧他会长得很好的QAQ “荔枝。” 明镜台招了招手:“过来。” 在看到明荔枝之后,明镜台俊美沉定的眉眼间,才终于有真切的笑意流露,而非面对商南明等人时公事公办的礼节性微笑。 明荔枝紧紧抱着祈行夜的手臂,像警惕藏在大树后的小松鼠,尾巴尖尖都炸开了却不自知。 再三呼唤下,见逃不过去,明荔枝才磨磨蹭蹭的从祈行夜身后走出来,一步一挪的向明镜台而去。 好像那不是他亲大哥。 而是断头台。 “很多年不见,你没长高很多,比我想象中要矮。” 明镜台拍了拍明荔枝肩膀,却吓得他差点一哆嗦拍到地上去:“没有按时吃饭吗,还是钱不够用?”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给秘书打电话,荔枝——不论是什么问题。” 他轻描淡写:“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明荔枝头皮发麻,如此近距离之下,明镜台身上淡淡的冷冽木质气息将他笼罩,他像是被庞然大物的阴影所遮盖的小动物,瑟瑟发抖。 “够,够……什么都好,没有任何问题。” 明荔枝结结巴巴:“明先生……不是,大哥,大哥你放心,不用担心我。” 最好忘了有他这个人! 明镜台低头,定定注视着明荔枝,直到明荔枝已经快要吓得僵硬成雕像,才轻轻点头,后退。 拉开距离。 他转头看向祈行夜,点头致意:“我家弟弟,就麻烦祈老板看顾了,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任何时间都可以。” 明镜台递过去名片。 祈行夜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微微皱眉。 私人名片…… 虽然祈行夜自己的小侦探社无名无姓,小得只有他和明荔枝两人,多一条狗都没有,但他从京大时期开始,就跟着秦伟伟到处跑,见过太多人和物,这些身价无数的企业管理者,也见过不少。 他很清楚这些人的习惯,有专门处理工作的公家名片,打过去多是秘书接的。就算递名片,多也只是场面好看,如果彼此之间没有合作,秘书口中这些人永远都开会没时间会转达请等待。 也有印着真正私人号码的私人名片。 但是,很少给出去。 而现在明镜台递过来的,就是真正的私人号码,甚至还有应急号段和卫星通讯。 恐怕祈行夜就算 是在火星上,只要明荔枝有难,他都能第一时间拨通明镜台的号码求助。 或许明荔枝没有意识到,但明镜台对待明荔枝身边人的态度,就和拜托老师的家长一模一样。 祈行夜默默瞥了眼缩回自己身边的明荔枝。 ……他到底在怕他哥什么?虽然明镜台并非简单人物,但只是从对方的态度就知道,明镜台是对这个弟弟真的上心。 而非寻常豪门的虚情假意。 或许很多有钱人家里会有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为了争夺家产明争暗斗,不死不休。 但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明家兄弟之间。 祈行夜见过足够多的人,三教九流打交道做朋友,一眼扫过去就能大致判断个**不离十。 明家这对兄弟,一个掏心肺的想给,一个逃命般的不想要。 祈行夜转头,真诚发问:“大哥,你还缺弟弟吗?上过大学能自理的那种。我觉得明行夜特别好听,大哥觉得呢?” 侦探社天天闹鬼,他忍很久了! 明镜台挑眉微讶,没想到会被自家弟弟全身心依赖的祈行夜,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他微笑摇头:“恐怕商长官不会愿意,抱歉,祈老板。悬镜集团与调查局的良好关系,还不想终结在今日。” 祈行夜:“?” 我认你做大哥,和商南明有什么关系?实在不行当爸爸也可以,我不挑的。 明荔枝:QAQ老板呜哇哇!你怎么可以叛变我们友情的阵营投靠大魔王呢? “明大哥放心,和你是否嘱咐我无关,荔枝是我的至交好友,更是我的员工,我有义务和责任保护照看他的安全。” 祈行夜笑眯眯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我的侦探社除了穷一点,没有缺点。” 明镜台点头,却在看清名片上印着的一连串“秦伟伟”手机号座机号邮箱等等时,长眉微挑。 “秦伟伟?” 祈行夜:“哦,我老师——有事找他。” 这是我最亲爱的,专业顶锅一百年。 明镜台唇边含笑,将名片郑重放进西装口袋中:“我明白了,祈老板。” “那就不耽误各位工作了。再会。” 明荔枝终于能松一口气,软趴趴的挂在祈行夜肩膀上。 “对了。” 明镜台却忽然顿住脚步,转身重新看过来。 明荔枝:“!!!” 明镜台噙着笑意,掏出另外一个信封,递向明荔枝:“新年快乐,小荔枝。压岁钱。” 见明荔枝不抬手接,他也不恼,而是将信封递给祈行夜,随即点头致意:“再会,祈老板。” 像真正担忧关心着弟弟的温柔哥哥。 不论他在外人面前是什么形象,在弟弟这里,都留有一份柔软。 被吓得心脏差点停跳的明荔枝,这次亲眼看着明镜台在保镖的保护下上了车,车队缓缓驶离写字楼周围,消失在视野内之后,才敢重新松懈下来。 “吓死我了……” 他一屁股墩在地面上,整个人软绵绵像是煮熟的面条,一点劲都没有:“老板,我哥真的走了吗?” 五公里之外负责看守的武装守卫,也是祈行夜的朋友。 祈行夜给对方发消息询问明镜台的动向,几分钟后,对方回复,明镜台的车队确实已经驶离,奔着城里方向去了。 他这才点点头:“放心,你哥走得不能再走了。除非你哥天赋异禀可以抻长几公里来揍你。” 明荔枝:“QAQ我那是怕我哥揍我吗?是什么都怕好吗!” 就算明镜台笑一下,他都惊恐害怕是不是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了。 祈 行夜:“……你哥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他纳闷指了指写字楼玻璃外面,示意道:“你哥可是通过了调查局审核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与调查局共事这么久,祈行夜也早已摸清了调查局的行事风格,尤其是商南明的。 商南明对所有外界之人都保持绝对的警惕,法律是“疑罪从无”,他就是“疑罪从有”,初始设定所有靠近调查局的人都是心怀恶意的敌人,做最坏的打算,最周全严密的防范。 除了一个执行的计划外,后面还跟着计划BCDEFG——即便基于准确判断的计划经常运行良好,备用计划没怎么启用过。 这种严苛程度下,明镜台还能光明正大的从主路进入武装守卫范围,只能有一种可能:他拥有权限,有合法身份进入污染现场。 而能拥有权限,就一定在此之前被商南明调查过。 如果不能通过背景调查,证明无危害的清白,商南明不会轻易放行明镜台。 祈行夜对商南明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负责外围的守卫队队长也证实了祈行夜的猜测:[祈哥,你问的那位,他有调查局的通行证,签证人是林不之……咱们局长。] 祈行夜抬头,疑惑问明荔枝:“你哥到底什么身份?” 一个普通企业家,能接近调查局吗?并且看明镜台的态度,他很清楚污染的事,是局内人。 明荔枝带着哭腔,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我不知道,悬镜集团的事我从来不参与,我哥成年之后,我也就没和他再怎么见面了。” “上次看见他,还是考进京城大学的时候,他送我去大学报到。” 然后成功吓到了他室友。 有的人,再如何年轻俊美,文质彬彬,但骨子里的强大气场是不会变的。 当远远低于他所在层级高度的人与他近距离见面,就会明白,什么叫“气场”,那是装不出来也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恐怖,只有亲身靠近,才知道狩猎者与猎物之间的差距,远得无法追赶。 明荔枝一想到当时明镜台挽起衬衫袖子,用平日里拿笔签署文件合同的手掌帮他整理床铺被子的场面,都觉得全身一阵阵发毛。 而明镜台对此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直接在京城大学旁边买下几套房子,给明荔枝当宿舍用。 不喜欢室友?还是不喜欢宿舍? 没关系,他的弟弟拥有可以选择全世界的自由。 几套房子布局风格和大小各不相同,有豪奢也有温馨风格,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可能喜欢的风格全部囊括其中。 还随赠了一位秘书,专门负责住宿问题,随时可以按照明荔枝的要求重新装修或者购置新居。 明镜台对此的看法很简单:能用钱解决的,都称不上是问题。 “老板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连着做了一个月噩梦。” 明荔枝心有余悸:“就怕明先生哪天一个不高兴把我卖了。” 想了想京城大学附近十几万一平的房价,祈行夜:“…………” “好了,你闭嘴。” 祈行夜镇定:“你要再说下去,不用你哥,我就先把你卖了。” 这哪是荔枝啊,这是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有钱”的金福娃! 能值十万亿的那种! 当商南明回来时,祈行夜问出了自己对于明镜台身份的疑惑。 商南明平静:“调查局总部,建立在地下八百米,建成十余年,至今依旧是世界顶尖工程。” 这个深度,远非平日在地面上盖房子的普通公司能够做得到的。 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承建方,是悬镜集团。” 商南明:“明镜台,和调查局,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战略伙伴。” “科研院,也是悬镜集团承建。” 别说十几年前,就算是现在,也只有悬镜集团敢说可以万无一失的建成。 祈行夜:“怪不得……” 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明镜台的悬镜集团对调查局意义重大。 他纳闷看向身后还瘫得像一团果泥的明荔枝:“那为什么他那么怕他哥?” 商南明漠然瞥去一眼,并不关心:“不知道。” “大概是太废物了吧。” 祈行夜:“……你换个说法,那是我家的荔枝。” 商南明:“嗯,那是因为他哥和他差距太大。” 人会嫉妒比自己优秀一两分的人才,但对于差距如此之大的存在,就只剩下了恐惧。 祈行夜丈二摸不着头脑,但明荔枝不愿意多说,他也不逼迫。 对于身边亲近的人,他总是有耐心的。 他低头去拆明镜台刚刚递过来的信封,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新年礼物,怎么明荔枝还不敢接呢? 刚一拆开,就掉下来一张卡和轻飘飘两张纸。 祈行夜:“?” 他俯身去捡,却见那张纸上写着:[卡里有一个亿,不够随时打电话。听闻你在侦探社找到了兼职,那附近的几套房子已经买好。有其他喜欢的,给我打电话。] 祈行夜:“…………”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整个人轻微颤抖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变幻莫测。 旁观的郝仁:“?祈侦探你还好吗?” 明荔枝惊恐:“他送我新年礼物是世界毁灭吗!” “卧槽!” 祈行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没忍住爆了句粗口,问:“咱家大哥还缺弟弟吗?” 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四京大民俗学毕业,会自己吃饭会睡懒觉会花钱的那种? 他可以啊!他可以应聘的! 祈行夜一把握住明荔枝的手,真诚极了:“哥,以后你就是我二哥了。” 明荔枝一头雾水:“老板……” “叫我小夜夜就行。” 祈行夜果断:“二哥!以后我就叫明行夜了!” 明荔枝:“…………” 他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冷飕飕的,周围温度在降低。 抬头一看——祈行夜身后,商南明面无表情,眼神冷得能杀人。 明荔枝惊恐:“我就知道!明镜台就没安好心,他这是借刀杀人啊!” 祈行夜深情:“二哥!” 明荔枝:“啊啊啊老板你快住口!祈老板,祈哥,祈爷爷!” “我还想多活两天呐!”没看商长官都快杀过来了吗! 商南明说起案件剩余没有处理完的繁重工作,需要亲自走一趟许文静的实验室时,祈行夜还恋恋不舍的拽着明荔枝的手臂,不愿意和他分开。 “这可是钱啊。” 祈行夜遗憾啧啧:“人这辈子有多少机会能得到一个亿?” 并且如此轻松,唾手可得。 祈行夜:能屈能伸!八斗米折腰! 商南明揉了揉太阳穴:“我也有。” 祈行夜:“爸爸!” “……算了,你闭嘴。”:,,. 章节目录 第105章 京城的冬天,很冷。 新春时节,街面上行人车辆极少,较之平日里的车水马龙清冷了太多。 家家户户灯火明亮,大红灯笼喜气洋洋,干净窗几后传来阵阵欢笑声。 但也有人披衣走出家门,已经开始准备工作。 “他爹,不吃了饺子再走吗?” 女人拿着饭盒追出来,担忧:“等到地方饺子都凉了,总吃凉饭,你胃该坏了。” 男人接过饭盒塞进破烂贴着胶布的棉衣里,嘿嘿一笑:“放心吧,凉不了。这次活儿给的多呢,过完年能给娃买新画笔。” “咱家要出个大艺术家啦,别人家娃娃都有,咱们家的也得有。” 女人靠在楼门口,注视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 街头破旧的小面包车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男人出现,立刻开门笑骂:“亮子!怎么的,过年家里做好菜了?出来这么晚,大家伙都为了等你吹冷风,今天的烟你请了!” 男人嘿嘿笑着跳上车:“行啊,那有啥的,今天的酒我也请了!大冷天的,喝了还能暖和暖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帕包,塞进为首人的的袖子里:“今天这活儿怎么这么急啊?说说,是要干什么的?” 那人手指碾了下手帕包厚度,笑着点头:“一样!能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背尸体呗,到地方就装,装完就走,让你干活你就干,什么都别问。” 亮子迟疑:“那怎么给这么多呢?” 比以往足足多了一倍,干的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活。他总觉得,这钱拿的不安心。 为首的人却毫不在乎,挥了挥手:“你管那么多呢?给你钱还不好吗,有钱人傻呗,你管他们。给你你就拿着。” 同车其他人纷纷点头。 有人笑着重重拍了拍亮子:“咱们亮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实诚了。” 亮子呵呵跟着笑了起来,不再多问。 面包车拉着这二十人人,很快就到了郊外偏僻工业园区。 因为节日,诺大的园区空荡荡不见人影,黑漆漆一片,就连路灯也没有。 一下车,亮子就有些迟疑。 “咋是这种地方?这地方哪能有尸体?” 亮子问:“以前不都是殡仪馆吗?” 为首的人不屑道:“没听说过吗,京郊殡仪馆前几天炉子炸了,整个殡仪馆都一起崩飞了上天,少了最大的这个,现在活儿可紧俏,你以为钱那么好挣啊,一天一千块凭什么给你?” “亮子你要是再问有的没的,下次干活你就不用来了,磨磨唧唧老娘们儿似的。” 他跺了跺脚,从车里摸了两包红盒国烟,一溜烟小跑着向远处的三层小楼门前而去。 一道穿西装大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双手插兜静静看着来人靠近他。 为首的人笑起一脸褶子,点头哈腰把烟和鼓鼓囊囊信封递过去:“辛苦了辛苦了,这大冬天的。老板咱们这活儿位置在哪?来,先抽根烟。” 西装男人抬手平淡推拒:“不用。你们立刻下楼开始干活,货车等在后面,告诉你的人,不要乱问乱看,干完活就结账。” 那人眼前一亮,连连应是,转身向面包车走回来时连腰背都挺直不少,笑容不加掩饰。 西装男人将他们领进三层小楼。 外观看上去和工业园区其他楼栋没有差别的小楼,内里却别有洞天。 越过玻璃幕墙大厅后,严密的机械安保设施出现在众人眼前,合金大门沉重,西装男人验证过数道身份信息后才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长走廊,无数 红点沿着天花板边缘闪烁,捕捉到来人的动态监控迅速转头锁定一行人,一道道红线交织。 走廊内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显得惊扰。 这群平日里并不在意小细节的粗汉,也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不知道是在恐惧着惊扰什么。 进入走廊之后,一行人转过一道又一道弯,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全部一样没有变化的景色模糊了大脑对于方向感和路线的记忆,令本就没那么细心的人更加稀里糊涂,只能紧跟着最前面西装男人的脚步。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并没有上楼,而是在向下。 下电梯,出电梯,走,再上电梯,再向下,再走…… 七拐八拐之后,西装男人终于停了下来,指着身后漆黑的金属门淡淡道:“死尸全都保存在冷冻库里,你们需要在半小时内装运走所有尸体,如果超时……” 他顿了下,冷酷道:“冷冻库坏了,有可能出问题,如果超时被锁在里面,不用指望我去救你们。”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打开了冷冻库大门:“现在开始计时,三十分钟——” 大门打开,冷雾扑出来,在走廊上弥漫,看不清周围环境。 一行人被说得头皮发麻,赶紧往里冲。 他们是搬尸工,日常工作就是帮医院和殡仪馆这些地方背死尸。别人不愿意干,觉得和死人打交道秽气。 不过他们不嫌弃。有钱呢,多的时候背一天就能给一千多块,比干什么活儿都来得快。 虽然背死尸的时候死尸的头就坠在肩膀上,在自己后背离自己很近,甚至经常会有种死尸仍旧在呼吸,那些凉气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的错觉,好像死尸复活的毛骨悚然。 但做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亮子也是这样过来的。 本来是在建筑工地干活,惹了人之后没活干,一怒之下干脆跑来背尸体,给揽活儿的塞了两条红壳烟几瓶酒,也就忍着恶心干到今天。 但今天的活儿,却很奇怪。 不是医院,也不是殡仪馆。 当他们进入冷冻库之前,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看到的是摆在架子上已经装好的一具具装尸袋。 可直到他们进去之后才发现——不是。 是一望无际的透明玻璃罐子。 每一个玻璃罐子里都装满了水,下面连接着电缆,数不清的电线纠缠在一起,平缓交替着闪烁着红绿光点。 而那些罐子里,一个个装着的,全都是……人。 一排排,一列列,赤.裸.着身体的人漂浮在罐子的水里,无知无觉,皮肤惨白遍布青筋,有的身上还插.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管子,有的皮肤上全都是一道道切口。 很像亮子以前看到的钝刀杀猪,在皮肤上留下横七竖八的刀口,却就是没死成。 整个冷冻库的温度很低,规律而平缓的“滴滴”声像规律的呼吸,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上。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压制不住的疑问和惊恐。 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超出过往经验,让很多人忐忑不安。 西装男人看出了他们的犹豫,淡淡道:“半小时搬完,每人在出口领五千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到价格提高,刚刚还胆怯退缩的人立刻来了精神,撸着袖子上前,仰头看向数米高的玻璃罐子准备动手。 不过——“老板,这怎么拿出来啊?” 西装男人双手插兜,守在冷冻库外:“随你,砸开也行。” 听到自己可以随意发挥,不用担心弄坏了这些看不明白但瞅着特别高级特别贵的设备,不少人都放开了手脚准备干活。 有人心思活络,看出西装 男是不差钱的主,又见他加价如此爽快,立刻就想要再让西装男加一点。 半个小时就能挣五千块啊!那要是六千,七千……八千,那不得赶上以前一周的工资啊,今天也就值了! 但他刚张口准备说话,就被为首的人看出了意图,赶紧伸手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为首的人压低声音气声问。 那人笑容止都止不住,眼神闪烁:“哥啊,你看这些有钱人都这么傻,不拿白不拿嘛,让他再多掏点怎么了?” “这些大老板家里不知道有多少钱,分我们点也没什么吧?哥你家那娃仔不是刚上大学吗,我可听人说了,大学可贵可贵的了,你不给娃仔攒点?” 为首的人被说得动摇,眼神犹豫。 但下一秒又坚定下来,搂住那人肩膀把他往旁边的罐子后面带,低声喝道:“有钱也得有命花啊!你知道这活儿是谁介绍来的吗?村头黑诊所的!那些人早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谁知道能和那帮人玩到一起的都是什么人?” “我警告你啊,别打歪心思。” 为首的人说完一抬头,就见眼前人梗着脖子不服气,顿时气得一巴掌拍过去:“眼光太窄!又不是做一次性的生意。就这个价,能干干,不能干滚!” “妈的,就说不能找这些小学都没读过的。” 他骂骂咧咧转身走了,抓紧时间去砸开旁边的玻璃罐子搬尸体。 没听说只有半个小时吗?这少说要有一百多具尸体,就他们二十人,紧赶慢赶都不一定来得及,哪有时间浪费? 很快,除了一开始想要加价的那人外,其他人见为首负责揽活儿的如此坚决,也都不想惹事,乖乖闭嘴开始搬尸体。 玻璃很厚,很硬,比平时家里的玻璃结实太多了,就是这些做惯了糙活儿的大汉使出全力拿斧头抡,也颇要废些时间才能砸开。 “哗啦——!” 罐子里的水争先恐后裹挟着玻璃碎茬奔涌出来,浇透了众人一身。 冷冻库的冷气一打,顿时冷得直哆嗦,脸色都青灰发暗了起来。 本来漂浮在水里的尸体失去了支撑,也软软的“吧嗒!”一声摔在了罐子底部,有的还顺着罐子滚了出来,砸在搬尸工脚边。 众人顾不上别的,赶紧弯腰背起尸体往外走。 为了抢时间,他们背后背一具尸体,怀里再抱一个,这样一次就能运出去两具,大大缩短了需要的时间。 但泡过水的尸体浑身湿漉漉的,像菜市场的注水猪肉,压秤。 亮子刚背起一具,就没忍住猛呼吸两口气,颤巍巍觉得自己腰伤又开始疼了。 旁边人赶忙搭了把手:“亮子,没事吧?” 他勉强笑了下:“没事,就是比想象的沉,一时没用对力气。不用管我,你先走。” 尸体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 每走出一步,亮子都觉得身上扛着的根本不是尸体,而是一座山。 尸体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也顺着肩膀滑进了亮子的衣服里,紧贴着他热乎乎的皮肤,冷得他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顺着皮肤一颗颗冒出来。 他僵了僵,又在旁边人的催促下重新迈开脚步,咬紧牙关吃力往前走。 一步,一晃。 尸体湿冷的头颅也一下下撞击在他脖子上,恍惚像是尸体还活着。 亮子甚至还觉得,对方在呼吸。 气流就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状若无意开玩笑般和旁边人说起自己的诡异感受。 旁人笑了:“怎么可能?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那么玄乎还复活的。” “别多想了亮子,你家闺女不是想学那个什么叫油画?不是说那颜 料可贵了,好几百比油都贵吗?等你拿了钱,就能给你闺女买了,大过年的,累点就累点吧,闺女能过个好年就成。” 另一人也背着尸体,好心道:“亮子,别想太多,我也觉得背上这哥们儿活了,但其实就是风,懂吧?你不瞎想,什么事都没有。” 一想起家里闺女渴望说起班上其他人的画板时亮晶晶的眼睛,亮子顿时又有了力气,颠了颠背上的尸体,爽快应了一声,连走路都快了不少。 虽然他仍旧觉得尸体在呼吸,甚至在抱住他,和尸体接触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像被蜜蜂蜇伤…… 但他安慰自己,就是打湿了衣服之后被风一吹,加上心理作祟产生的假象罢了。 时间很紧,搬运的路程又太长,七拐八拐的走廊带来的难度不小。 这让众人更加沉默又焦急,都在争分夺秒的搬运尸体出去。 只除了最开始嚷着要加价的那人。 加价不成,还被骂了一顿,他心里不服气脸上又挂不住,就把目光转移到了身边的罐子上。 他不认得这些大罐子,但他认为这些东西虽然自己不认识,既然是有钱人的东西,那一定也很值钱,拿出去说不定还能在废品收购站换一笔。 他把主意打在了罐子上,别人都在忙碌干活时,他则躲在角落的罐子后面遮掩身形,借着冷冻库内白雾缭绕加上人多又乱没人注意到他,偷偷摸摸去摸索着研究罐子。 有人嘟囔问为首的人:“黑子呢?怎么没看见他?” 为首的人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快没有了,抬头一看,心里已经明白个**不离十。 他冷哼一声:“先不管他,咱们干咱们的。” 活儿干不完,拿不到钱都是次要的,就怕这些穿西装打领带的是在哪里混的。 他一家老老少少等着吃饭用钱,可没想赌命。 黑子发现罐子底部有个卡扣似乎可以打开,他连忙放下自己拆下的铜线金线,趴下去研究卡扣,却怎么都打不开,急得他更加心痒难耐一身汗。 好半天,终于——“咔!” 卡扣弹开,里面的东西应声被机械装置推出来。 一点粉红色莹莹光亮,即便冷雾也掩盖不了它的辉光。 黑子瞬间屏息,愣了几秒之后,赶忙擦了擦手,颤抖着去拿。 那是一颗菱形玻璃体,像宝石一般的多棱切割使得它在微光下,仍旧折射着漂亮的光泽。 而粉红色的那点光亮,被小心放在玻璃体最中央,层层闭锁。 这样外形如此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透亮玻璃,只是为了保护里面的那点粉色——那它得多值钱啊! 黑子顿时一阵兴奋。 他不认识这东西,但也囵囤将它归类为自己不认识的某种宝石,反正是有钱人的值钱玩意儿。 “黑子!干什么呢,还不赶快过来!” 尸体搬得差不多,黑子也藏不住了。 他颤抖着赶紧把这东西揣进口袋里,连忙应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尿急,找个地方撒泡尿,看你大惊小怪的。”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 就在他身后的玻璃罐子里,起起伏伏的尸体,猛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浸泡在水里的眼珠透过玻璃从高处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无声无息的阴冷。 黑子抖了抖,疑惑嘟囔:“是不是又冷了?” 亮子无奈:“赶紧搬完赶紧走吧,我媳妇儿给我带的饺子都要凉了。” 半小时,不长,但搬了上百具尸体后,众人都像是打了场硬仗般疲惫,都站在货车旁边哎呦哎呦捶着腰背。 不知道是真的疼,还是为了做给雇主看的。 所有尸体都被从地下奇怪的冷冻库搬到地面上的货车,白布一裹,就扔进了货车上早就准备的箱子里。 货车司机带着鸭舌帽口罩,阴影遮去整张脸,沉默不语。 就算众人有意和货车司机说说话聊天拉近关系,货车司机也没有回应,坐在驾驶位上,像个假人。 “装什么装。” 有人嘟囔着,不屑:“咋的,有个大车就了不起了?妈的,最讨厌这种傻逼。” 为首的人瞪了他一眼:“少说几句。” 货车司机不像是他们这些临时雇来干活的,身上马甲有标志,和货车上那些箱子喷涂的图案一模一样,更像是这小楼和工业园区冷冰冰的风格,似乎是西装男人的同事。 既然是雇主的人,那本来就和他们这些临时干脏活粗活的不一样。 他们是来赚钱的,没必要得罪人——钱还没给呢,万一不发了呢? 为首的人到处揽活儿,什么样吃拿卡要的小鬼儿都见过,不愿意多得罪人,尤其是这种根本没必要的牢骚。 喝止了身边人闲言碎语的抱怨后,他们就在货车旁边等着西装男人出来。 运送最后一具尸体出来时,西装男人冰冷叮嘱他们,出去之后就不用再回来了,在外面等着,他检查完冷库就上来发钱。 其他人也乐得不下去。 ——那诡异的冷库不仅比冬天的郊外还要冷,并且在里面待着,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惧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一样。 有人猜测抱怨,肯定是这些有钱人爱好奇怪,说不定在里面装了不少摄像头。 黑子被惊出一身冷汗:“怎么可能嘛,你不要瞎说,怪吓人的。” 旁人打趣:“黑子刚才是不是在下面撒尿了?咋个,怕人看到你?”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也一时缓和了些。 西装男人很快上了来。 他出现在视野中时,为首的人松了口气,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老板,这都搬完了,您点一点……” “不用。” 西装男人将二十个信封递给为首之人:“拿好钱,离开。任何人问起今天——” 为首之人一激灵,点头哈腰:“大过年的,我们肯定在家吃饭呢,压根儿没来过这里。您放心,我脑子不好,什么东西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肯定不给您添麻烦。” 西装男人点点头,淡淡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为首之人稍微过一遍那些信封,就知道重量厚度都对的上,于是也笑着带众人转身向面包车走。 钱到手,心就踏实了。 所有人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等面包车消失在夜幕下,黑漆漆的工业园区重新恢复了安静。 货车驾驶位上的司机低头,看向地面上的西装男人:“都在这里了?” 男人点点头:“放心,整个冷库都搬过来了。剩下的,稍后我来处理。” “研究员呢?” “处理了。” “电脑和纸质资料?” “已经销毁。” “实验室?” “你带着这些“盖亚”离开后,我来处理。” 男人双手插兜,淡淡道:“放心,陆先生亲自交待的事情,我知道要紧程度。” 司机点点头,从车窗外收回脑袋:“那我就这么回报陆先生了。” “刚刚那些搬尸工?” 男人侧眸,瞥了眼面包车离开的方向:“大过年的,死人不吉利,不宜杀生。” 司机嗤笑一声:“你们这些杀人鬼,还挺有原则?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你 去向陆先生汇报,我也有自己的老板。” 货车启动,很快消失。 男人收回目光,重新定定看向身后的三层小楼,良久,他转身,向远处走去。 “砰……轰——!” 巨大的火球在他身后炸开,火焰升腾,吞噬一切,照亮天际。 “爸爸!你听见了吗?外面邻居家小哥哥已经在放鞭炮啦。” 电话里,小女孩声音失落:“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也想出去放鞭炮。” 亮子满脸都是笑容,堆起一层层褶子,是长时间暴晒后的粗糙黝黑,却掩饰不住幸福:“诶!爸爸知道,爸爸马上就到家了,肯定领着你放鞭炮。邻居家小哥哥有的,你也有。” 面包车摇摇晃晃,嘎吱嘎吱作响,缝隙向里呼呼漏着风,吹得人几乎冻成了冰棍。 但亮子脸上的笑容还是感染了其他人,大家都纷纷掏出手机,给家人发消息。 家人也发来视频,看春节夜晚的烟花炮竹,家里厨房等着下锅的白胖饺子,还有没舍得吃完的肉菜。 又冷又累,看着家里的温暖,面包车里忍不住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咕噜噜声音。 等缓了缓冷库的寒意和疲惫之后,为首的人也在众人虎视眈眈的视线下,掏出那二十个信封,开始分钱。 每一个信封里装着五十张红票子,为首的人吐了口唾沫在手指上,点出十张出来塞进自己口袋,又把剩下的塞进信封,递出去。 有人不满,但动了动嘴巴,还是什么都没说。 亮子也领到了大红信封。 面包车停在他家路口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烟花声都已经渐渐停了。 他下车,街面和他离开时一样冷清没有人影。 “大哥,谢了。” 亮子扬了扬信封,笑道:“再有什么活儿,记得喊我,我不挑的。” 为首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家:“老婆孩子等你呢,赶紧回去吃饺子。” “诶!” 亮子脆生生应了一句。 虽然他整个人连同破棉袄都被玻璃罐子里的水打湿,冷风一吹,他冻得牙齿都快要敲碎了,但只要摸到手里厚厚的信封,心里就暖意融融。 风吹过来。 像有人趴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向他脖子里呵出一口冷气,湿漉漉的头发还贴着他的皮肤,一直冷到心肺。 他一僵,微微顿住脚步。 从离开冷库开始,他就始终有一种错觉,好像那尸体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压在他的后背上,跟着他走来走去,甩脱不掉。 可当他伸手去摸,身后又什么都没有…… 亮子失笑摇头。 想太多了吧。 他脚步轻快走向家门。 但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后背,比平日里更加佝偻弯曲,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腰,直不起来。 “咻——啪!” 天边烟火炸开,星星点点散落夜空,火树银花,绚烂美丽。 “大过年的还要工作,连口饭都没吃上。” 安可蹲在废墟尖尖上怨念,猛啃一口营养剂泄愤:“食堂师傅的菜单可早就出来了!超级多硬菜,我想吃很久了,就盼着过年——可恶哇!我本来应该在食堂吃热乎乎的美味饭菜,而不是在这啃冷冰冰干巴巴的干粮!” 不远处的专员小王失笑,同情走过来,递去一罐热水:“诺,别的没有,热水管够,暖暖身体吧——但也别喝太多,厕所就是旁边的小树林,脱裤子冻屁股。” 安可:“…………” “那你还不如不给我呢!” 他向周围看了一圈,其他调查官和专员们都在紧 锣密鼓的进行清理工作,就连营养剂都没时间吃。 因为安可年纪小,又是胡未辛的搭档,很多知道这对搭档过往故事的调查官都忍不住想多照顾安可一些。 别的不提,最起码孩子累的时候歇一歇,也没人说什么。 还有人忙碌中路过安可时,也不忘随口问一句:“多吃点——够吃吗?我的要不要。” 安可委屈:“这么难吃的东西,我还要吃多少?” 他叹了口气:“还以为过年能休息两天呢,很久都没好好睡满八小时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说完后,安可拍了拍身上的残渣浮土重新站起身,继续投入工作,精神力专注。 没办法,因为大洋科技,整个机动1队都重新忙碌了起来,调查官们都各有各的工作,忙碌到分不出精力去帮别人,偷懒更是不要想了。 京郊殡仪馆在巢穴塌缩中毁于一旦,整个山头都被清理一空,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彻底干净了。 相反,这使得污染粒子像蒲公英一样,飘得更远,散落范围更广。 也让清理污染工作更加困难。 安可唉声叹气。 专员小王同情:“要不然和枫副官说一声,让你去和胡未辛调查官一起工作?或者祈侦探?” 虽然工作是躲不掉了,但要是换个自己喜欢的同伴,说不定还能开心一点。 安可:“老胡去哪啦?没怎么看到他。” 小王在工作频道里问了句其他同事,然后回答:“去科研院了。商长官找到的那种奇怪粉色微粒,就是他押送去科研院的。” 本来微粒和所有证物都已经因为年节而暂时封存,准备等着科研院过年假期结束后再展开调查分析。 但因为大洋科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一切工作都不得不提前了,紧凑而忙碌。 商南明亲自下达的命令,负责本案的科研院小组也只得无奈取消假期,睡眼朦胧就回实验室了。 负责全程监督记录的胡未辛,自然也要重新回科研院。 他不愿意让安可和他一起去科研院,认为那里很“脏”。 就像是医院,虽然是治病的地方,但同时也是留存病菌最多、最易感染的地方。 科研院也同样如此。 几万起污染案件中的污染粒子,都在科研院留有样本,方便后续的研究和推演,是污染分析研究工作最集中之地。 却也更是最容易发生污染泄露而被污染的地方。 胡未辛不由分说,将安可扔给了其他同事。 同事:……我没当过奶爸,不会带孩子。 胡未辛微笑:) 同事:算了算了,带!我带还不行吗。 胡未辛并没有把安可交给祈行夜。 并非他不信任他,而是因为祈行夜去的地方,同样危险。 ——祈行夜和商南明,去了许文静的实验室和家中。 虽然CC2777作为衔尾蛇延伸案件,并没有污染源和缝隙。但许文静仍旧是这次污染的源头。 他待过的地方尚未经过严格清理,有可能还会存留污染粒子。 胡未辛心里的安可形象:生活不能自理,能把自己饿死的,在战场上都不会躲的小孩。 不论安可长到多大,哪怕是八十岁,他在胡未辛心目中的模样,依旧是多年前刚从调查学院毕业,笑得一脸傻乎乎灿烂的小孩。 胡未辛:还是京郊殡仪馆最安全。 安可:“呜呜!好冷,想吃热乎饭菜QAQ。” 他很想去找祈行夜,却被对方拒绝了。 “不了,你还是在殡仪馆废墟待着吧。” 祈行夜笑眯眯:“你家 监护人要是知道你跟我跑了,等回去的时候一定来找我。” 他才不做那种莫名其妙得罪其他人,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安可:“嘤~” 祈行夜冷酷挂断电话,丝毫不为所动。 他抬眸,重新看向眼前的空旷房间。 这是许文静的家。 但对于一个家来说,有点过于空荡了。 作为大企业独立实验组组长,许文静的年薪不低,是很多人想象不到的高度。 即便京城大,居不易,房价昂贵,但许文静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公寓。 宽敞明亮,井井有条。 但,缺东西。 从一进门开始,祈行夜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他和许文静亲自交谈过,一个人在生死之间的真实情绪,很难从言语中被遮盖。 在那些字句中抽丝剥茧,祈行夜早就完成了对许文静个人的分析侧写,判断出对方性格的同时,也大概猜出了对方的性格会衍生出什么样的喜好,又会在此之上搭建出怎样的审美。 只要找准一个人的“根节点”,由此生发的完整人生和表征,就不难猜到。 祈行夜脑海中的许文静家,应该是简洁但塞满大量的书籍,也并非从未生活过的冰冷单调。 许文静喜欢喝茶,不喜欢喝咖啡但也喝得不少,日常笔记本和笔不离手,身边常备着胃药和专业参考书,口袋里还有巧克力。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实验室里,但许文静还算注意自己的形象,只要有时间,一定会洗澡整理自己,不会邋遢凌乱。 那他家中最起码要有足够的衣服,日化用品,食物茶饮,餐具杯碟。 最重要的——客厅里三面通顶的巨大书架,应该是满的。 但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许文静公寓,书架却稀稀落落,没几本书。 ——还多是年代久远的杂志。 祈行夜皱眉,回身问守在门外的专员:“有人来过许文静家吗?你们动过了?” 专员茫然摇头,指了指门口因为祈行夜两人进入而刚撕掉的封条,道:“接到许文静地址后,我们就立刻赶过来并封锁起来了。按照外勤条例,我们贴好了封条,等待调查官前来。” “我们是没有权限进入污染关联现场的,也确实没有进去过。更别提拿东西。” 外围专员只提供辅助作用,他们权限比调查官低,但在污染事件中面对的危险,也远远低于调查官,并不具有独立处理事件的能力。 因此,直到祈行夜赶来后,封条才被撕下来。 在专员这里,祈行夜两人绝对是第一个进去的。 “不过,许文静的父母来过。大吵大闹,说这是他们儿子的房子,儿子死了,就是他们的,要求我们归还财产,不然就告我们。” 专员侧过脸,指着自己脸上新鲜的一道道血痕,无奈道:“当时的场面,不太好看。” 许文静父母的年纪不小,哭闹喊叫,专员不能多解释也不好做什么,除了劝离没有别的可以做,但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②。 他的嘴皮子都说干了,最后还是因为许文静父母想要硬闯,触动了条例,武装专员将这两位架着下去的。 专员叹了口气,指着楼下:“祈侦探你看,那两个就是。” 祈行夜低头,就看到坐在地面上哭天抢地的两个老人。 楼下的专员们想要扶起老人,却被打开手掌骂的难听。稍微靠近一点,老人就开始诶呦呦痛呼。 “来人看看啊!警察打人啦!我的老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的命怎么这么惨啊,花钱供儿子上大学,好不容易熬出头儿子买了房,还被警察抢了不还,土 匪啊!” “警察打人了,打人了!诶呦呦我的腿,腿断了!我的腰啊!” 老人中气十足的干嚎,以头抢地,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一身的土,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于是专员们也只能围在旁边,尴尬又不知所措。 即便是武装专员,手里的枪械武器也只能收起来干瞪眼,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知道应当怎么办。 祈行夜皱眉。 他上楼时,确实看到了那两位老人,还以为是哪来碰瓷的,没想是许文静的父母…… 许文静是标准的学识突破阶级,从原生家庭三级跳,凭着自己的努力,硬生生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走到了京城大学生物博士、实验组组长的位置。 交谈中,他也向祈行夜提起过,父母无力支持他的学业,是他自己打工和贷款读下来的。 而不是像祈行夜听到那两位老人哭喊的“一把屎一把尿供的大学”。 许文静在巢穴时,靠着最后的意志力暂时脱离衔尾蛇,也嘱托了遗嘱。 ——所有财产连同危机,他的全部身后事,一并托付给祈行夜。 财产,就当做是委托案的报酬。毕竟要祈行夜陷入如此危机,许文静愧疚,认为钱财不足以弥补祈行夜二三。 祈行夜却没打算要许文静的财产,只是对笔记感兴趣。至于那些剩下的财产和房子等,他准备归还许文静的家人,聊以慰藉失去亲子之痛。 只是,当他真正看到许文静父母时,忽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他。 那两位老人,从始至终念叨的都是房子。 对许文静……只字未提。 没有一句关心。 哪怕是陌生人在路边看到其他人出车祸,也会为此而叹息关心。 许文静的父母,却比陌生人还不如。仿佛对他们来说,许文静只代表着“遗产”,“财富”。 这一刻,祈行夜忽然明白了许文静为何在死亡前,没有一个字是提及父母的。 祈行夜没有父母。 而有的人,有,却不如没有。 他无声叹了口气,向专员摆了摆手:“他们和许文静没关系——普通人就不要沾染污染事件了,让他们离开。” 有了明确命令,专员立刻来了劲头,快乐的赶紧向楼下同事传达命令。 刚刚还束手无措的武装专员,立刻“请”两位老人离站到警戒线外,不允许靠近。 商南明平静注视,看出了祈行夜的不快:“怎么?” 祈行夜皱眉,环顾公寓,神情严肃:“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许文静的公寓。” “并且拿走了很多的东西。” 他走向书架,修长手指从架子上擦过,伸到眼前看灰尘:“这里之前是满书状态——书呢?” 或者,那其中有没有许文静留下的笔记本?是否也被人一并拿走了? 不仅是书架,祈行夜还在厨房和卧室,甚至卫生间的药柜里,发现了缺少的东西。 似乎是因为专员赶来的过□□速,那人并没有时间将工作做得太精细,很多灰尘和移动痕迹都没来得及清理,为祈行夜指引了方向,逐渐发觉了都丢失了什么。 书籍笔记,药瓶,身份ID卡和白大褂,还有厨房里所有可能与许文静有直接频繁接触的餐具。 ——所有能证明许文静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带走了。 祈行夜抬头:“拿走这些东西的人,比我们更早知道许文静的存在,还有这里的地址。” 殡仪馆内,唯一近距离接触过许文静的,只有他,以及当时被他带在身边的明荔枝和李龟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是大洋科技的漏网之鱼做的吗?” 祈行夜皱眉:“如果是许文静的上司,知道实验组和他的存在,倒也不足为奇。” 商南明询问情报人员,很快挂断电话,向祈行夜道:“监控失效。” “从三个月前,也就是许文静初步开始堕化的时候,整栋大楼连同附近街区的监控,就都坏了。没留下任何影像资料。” 祈行夜舌尖顶了顶上牙膛,神情不快:“监控真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坏。” 许文静家里的污染系数为零。 在确定了大量物品丢失后,祈行夜也失去了探查的兴致——很难说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被留下来。 “冰箱里连瓶水都没留下啊。” 祈行夜看了眼空荡荡的冰箱,失望捂住肚子:“饿……” 商南明打包书架上仅剩物品的手一顿:“工作结束后,带你去吃东西。” 祈行夜打开冰箱冷冻室的门低头查看,漫不经心问:“吃什么?要不我做年夜饭?” 商南明:“……我是过不去这个年关了,是吗?” 年关年关,生命一道坎。 别人是团圆饭,祈行夜给的是断头饭。 祈行夜眉眼染上笑意,正准备反驳,却目光忽然忽然一凝:“嗯?” 他神情凝重下来,屈膝蹲下,伸手探进冰箱冷冻柜最底层的深处。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光滑的东西。 祈行夜拿出来,却发现那是一个玻璃刻度烧杯。 实验室里最常见不过的烧杯。 但也曾在许文静手边出现过。 祈行夜记得,自己在“幻觉”实验室内与许文静交谈,并且对方在带着他参观实验室时,就是用刻度烧杯泡的茶。 当时,许文静笑着说起他的笔记,让祈行夜全凭本事自己去找,还提及,笔记本就在他身边。 ……在哪个身边? 许文静说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祈行夜眉眼冷冽,看向烧杯。 烧杯里放着一颗菱形玻璃体,像被精密切割的宝石,微微晃动就与烧杯碰撞发出清脆声音。 下一秒,烧杯竟然破碎成玻璃碎茬,从祈行夜手掌中散落坠下。 猝不及防之下,祈行夜手掌被割破,鲜血涌出,顺着掌纹蜿蜒流淌。 他却没有松手,反而下意识握紧了那颗玻璃体保护,没有让它掉下去砸碎。 商南明瞳孔一缩,一直平静的神情被打破,迅速扑向祈行夜。 祈行夜却转头,严肃道:“我或许理解错了一件事。” “许文静说的笔记本,到底是什么。” 当时是在幻觉中,许文静和祈行夜两人都被衔尾蛇影响,他们的意志和记忆不一定就是自己的。 但许文静身边的烧杯是一定存在的,并且无害——再警惕严密的看守,都不会觉得一个泡茶的烧杯会有什么问题。 或许,重点不是笔记本,而是烧杯? 许文静把公寓留给他,也是在告诉他:公寓里的烧杯,有你想要的东西。 那是许文静在生命枯竭意志混乱的最后时刻,拼尽全力留下来,想要确保万无一失的重要线索。 谁会把玻璃烧杯放进冷冻格呢?而且放得如此隐蔽不易看到。 除非是蹲在地面上,仔细不放过一寸的检查,否则以成年人的高度,烧杯所在就是视觉死角。 虽然有人先祈行夜一步来了公寓搜查,带走几乎所有物品,但匆忙中,对方并没有发觉烧杯。 以及烧杯里的精致菱形玻璃体。 似乎许文静早已经料到这一幕。 ——毕竟他在被污染之后 ,立刻察觉了有人在跟踪并且欲杀死他。 哪怕那被医生诊断为被害妄想症。 但调查局掌握的证据足够为许文静平反,证明他所说的那些“妄想症状”,跟踪和杀害,都是真实发生的。 祈行夜微微勾唇,咧开笑意:“找到了。” “我本来以为笔记,就是笔记本。但或许,这才是许文静想要给我的。” 他满手鲜血,举起玻璃体在眼前,笑得恣肆快意:“看,这就是指向害死许文静之人的线索。” “商长官,我不喜欢未结案件,打算完成许文静的委托——要和我一起吗?” 商南明喉结滚动,眼眸沉沉。 最后却只是一声叹息:“你的手……”:,,. 章节目录 第106章 祈行夜坐在沙发一角,托腮看商南明垂眸为他处理伤口。 他找到的晶体已经被专员用拘束箱装了起来,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公寓的灯光柔和昏黄的落下来,洒在商南明肩膀,浓密眼睫投下阴影,让他捧着祈行夜的手掌仔细清理玻璃碎片的动作,显得尤为温柔专注。 烧杯碎得太彻底了,玻璃碎茬嵌在血肉里,像海中沙,很难剔除干净。 祈行夜稍微勾一勾手指,都能感觉到筋肉被切割般的疼痛。并不是难以忍受,甚至可以称得上的细微,对比起以往受的伤,不值一提。 却像是钝刀拉扯着神经,反复切磨,一阵一阵针扎般的疼,令他嘶嘶倒吸凉气,龇牙咧嘴:“商长官你是故意报复我吗?轻点,欸轻点!” 听得站在门口的专员担忧向内张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犹豫一会要是打起来自己到底应该先帮谁。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头,沉稳道:“你要真知道疼,就不应该令自己受伤。不可以用手套吗?” 祈行夜撇了撇嘴,又软软瘫回沙发里:“再仔细能多仔细?就算是和平年代,普通人还能被纸割手呢,难道穿盔甲?” 再说…… 他转头看向玻璃体,目光探究。 烧杯,碎得太快了。 只是轻轻一下晃动中产生的撞击,就将烧杯碰得粉碎。这绝不是玻璃正常的硬度。 那颗被许文静藏起来的玻璃体硬度,甚至远超钻石。 可以肯定,并非天然造物,而是人为有目的性的制造——它曾经保护的,被放在玻璃体中间的,究竟是什么? 玻璃体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在灯光下折射出漂亮刺眼的光泽。 “嗯……?”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忽然凝神发现了什么,抬手将玻璃体举到眼前。 商南明头也没抬:“怎么?” 极近距离之下,可以看到在玻璃体内部,留有一个气泡般的空间。 很小,很像是吹制玻璃时不小心留下的小气泡,寻常人看一眼都难以发现它的存在,更不会在意。 ——谁会在乎落在鞋面上的一粒灰尘呢? 可祈行夜在乎。 他见过刚好可以被这个小气泡装下的东西:他们在殡仪馆时找到的粉色微粒。 就在焚烧炉里。 很难说不是许文静留下的。他去了哪里,沾染在身上,或是本身被污染后才烧成结晶,像舍利子。 “但许文静的实验室里,没发现类似的东西。” 祈行夜皱眉,问:“其他人有新发现吗?” 在来许文静的公寓之前,他们也去过实验组,将属于许文静或他们组员的私人物品,一个不落的翻个遍。 但,不仅没有微粒,就连私人物品也太过于干净了。 祈行夜是见过那些组员的,即便那时候为许文静送葬的组员们已经开始了异化,神智在被腐蚀。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保留了随身携带笔记本和笔的习惯,不少人口袋里还有录音笔,里面全都是自言自语的碎片化信息,像是随口记录实验室数据和结论,随时随地记录新闪现的想法。 人在神智不清楚的时候,展现的反而是下意识的真实。 可他们留在实验组的私人物品里,却井井有条,但是除了生活用品之外,没有笔记本和U盘,就连电脑也是崭新的,没有一丝磕碰。 怎么可能呢? 对现代化实验室来说,电脑就和空气一样,必不可缺。这群研究员绝不会供祖宗牌位一样精细供着电脑,使用许久,电脑里所有文件看 起来也都在,最早可以追溯到数年前——也就是他们刚刚入职实验室的时候。 外壳却根本没有使用痕迹? 在祈行夜指着小细节的严苛要求专项追查下,分析部很快回应了他的疑惑。 电脑确实被人替换过。 不仅是哪一台,而是整个实验室所有电脑,甚至于原始服务器。 所有保存着实验室数据的地方,全都被人统一更换过,甚至没有比对的原始数据,证明究竟修改过哪里,或是哪些数据被删除。 乍一看去,毫无问题的平静。 虽然时间太紧,科研院还没有来得及检查完所有数据,但他们可以向祈行夜给出肯定的回答:数据是符合规律的,它看起来,是真实的。 诺大的实验室,除了几道电脑上的划痕,其他并没有任何不对。 这才是最令祈行夜心惊的地方。 “许文静出事后,有人知道了他和实验组进入了调查局的视野,很有可能在我们陷在巢穴里的那几天时间,就已经有人知道出事了,趁我们出不来,提前跑过来重新布置了实验室。” 祈行夜皱眉:“对方不仅知道许文静和实验组的事情,还很清楚调查局的行事风格。” 干脆毁掉实验室,一定是最简单容易执行的,直接夷为平地,什么都不会剩下。 但用另外一整组数据彻底更换实验室,在保证数据的正确且合乎实验室污染粒子效果规律之外,还要细心清理实验室内每一个角落有可能残留的证据,力求让调查局的人进入实验组后也发现不了问题,将它当做原本的实验组…… 相比之下,耗费的精力和时间,都太多太多。 对方很清楚,一旦进入调查局的视野,许文静实验组就会被锁定,炸了实验室更加会加重调查局的怀疑,对此更加重视,所以,对方干脆凭空捏造了新的实验数据。 障眼法造成错误认知,导致的错误方向会令调查局无从找到正确的答案。 但并不知道其中隐情的调查局,不会怀疑到实验组本身,只会认为是自己还没有找出答案。 在错误的道路上,浪费时间和人力。 祈行夜很难想到,谁会有这样的信息获取渠道,先调查局一步……甚至仅仅是在他和商南明之后。 “你有怀疑人选吗?” 商南明对此反应平淡。 调查局有可能已经发生的信息泄露,甚至不如祈行夜的伤势重要。 他的手很稳。 修长有力的手掌上,还隐约能看到曾经在上一场A级灾难中留下的伤疤,悬停在半空,轻轻抖落药粉,动作轻柔得甚至惊不起一只蝴蝶。 旁边的托盘里,已经盛满了从祈行夜伤口里挑出来的碎玻璃茬。 商南明利落迅速的为他包扎好伤口,打结收尾,然后起身,端着碎玻璃茬走向外面的专员,平静要求专员拿来新的拘束箱。 本来还伸手想要去接的专员一脸迷茫:“拘束箱?用来装什么?长官,这些玻璃不扔吗?” 商南明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向专员。 只一眼,对方就承受不住目光带来的压力,赶紧转身执行命令,逃开商南明的视野。 他懊恼,或许,有什么是自己没权限知道的,是他多问了。 祈行夜没有留意到门口的小动静,他仰躺在沙发上思索,在脑海中重新一遍遍筛过当时在殡仪馆的人,试图找出谁最有动机并且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从完全封闭的巢穴中向外传递消息。 直到一件大衣落在他肩上,他才恍然回神,抬眸看去时,商南明就站在沙发旁边,垂眸看向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有柔和的错觉。 或许是许文静家中的布置和灯光太过温馨, 竟然让祈行夜无端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和商南明两人早已经远离了污染的战场,只做寻常挚友,在城市某一个角落的房间里平静生活。 “巢穴封闭,彻底隔绝内外,很难说是当时在巢穴内的人向外传递消息。但是。” 商南明顿了下,道:“在进入殡仪馆之前,是有可能的。” 当时得知京郊殡仪馆出事的,商南明和祈行夜,被死者家属们叫去却堵在浓雾外的救护车警车,两位老道长,还有随后被叫来的专员小王,以及失联后被通知增派的调查官。 祈行夜皱眉沉思:“不论是谁传递的,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许文静实验组的数据,已经废了。科研院再如何调查,恐怕也不会得出结果。” 连源头都已经被污染的情况下,怎么还能盼望支流是干净的? 如果无法证实究竟谁才是错误的“杂质”,那正确也就无从得知。 商南明点点头:“我会向科研院说明。” 再次搜查过许文静公寓,确认无一遗漏后,祈行夜包着手掌,和商南明提着拘束箱离开。 与此同时,京郊殡仪馆废墟也传回来消息,已经清理干净污染。 科研院那边,胡未辛在得到命令,认定数据已经报废之后,也重新封装数据和证物,不允许任何研究员靠近,指挥其他调查官和专员运送箱子离开。 查到一半的研究员们再如何哀嚎,也只能看着胡未辛和一众肌肉结实的调查官从自己眼前离开———带着他们亲爱的数据和证物。 让他们验证性实验做到一半,比读到一半卡在高.潮.却没有下文还要令人痛苦。 研究员抓心挠肝的好奇,拽住自己的组长剧烈摇晃。 “陈组长啊啊啊!你去和他们说,说要把数据还给我们呐!” 陈组长被晃得找不到自己声带:“可以,可以了!再晃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他喘口气,颤巍巍抬手整理好发型,当着研究员的面捏了捏自己灰色制服下的手臂,小肥肉松松垮垮,一看就是常年伏案缺乏锻炼。 研究员:“?陈组长终于因为工作任务太重而疯了吗?” 陈组长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那些调查官的背影,双手举高,做出经典健美动作试图展示肌肉。 “你看看我,再看看人家的肌肉,你觉得我能打得过吗?” 陈组长:“你怕是想让我死在那!” 秀才遇到兵,有什么用? 但他自己也对才到手还没来得及焐热就飞了的数据念念不忘,给调查局打了个电话。 胡未辛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铁面无私都能直接摆在门口当做石狮子震慑用。 就算研究员们试图用人海战术淹没他,也都被他一眼瞥过去就没了勇气。无论询问什么,他都不予回答,防范得严密让研究员们根本找不到切入点。 陈组长看在眼里,也明白了找胡未辛这个执行命令的人说,是没有用的。于是他干脆打给了胡未辛的顶头上司。 机动1队小队长。 对面的小队长:“…………” 他诚恳:“陈组长,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但我确实是命令不动胡未辛调查官,更不要说再次下达命令,让他把数据给您送回去。这事啊,您得找商长官说。” 虽然他是名义上的小队长,胡未辛的上司,但问题就在于,他拿到这个位置完全是因为胡未辛为了安可而放弃的。 他有职位,但是胡未辛才是队里实际被所有人信服的那个。就算是他,也总是会去征求胡未辛的意见。 怎么敢命令这种大佬的? 陈组长挠了挠耳朵,有些理解不能:“你们这些人际关系,比变异都 难懂。” 小队长:“…………” 电话辗转数次,最后枫映堂恭敬请示商南明:“科研院想要拿回数据。” 商南明干脆利落的否决。 “既然数据是错误的,就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等什么时候正确的出现……再解封比对。” 他平静道:“关注所有与秘密实验室有关的消息。尤其是京城周边远城区产业园的动向。” 枫映堂瞬间了然:“您是在怀疑,除了目前找到的这几个实验室之外,还有其他的秘密实验室仍在隐蔽中?” 商南明:“替换一组相近但方向不同的数据,比凭空捏造要容易且迅速。” 不论是谁做的,对方一定知道,许文静在殡仪馆闹的动静太大,已经无法按下去,于是干脆用瞒天过海,想要让调查局就此结束对CC2777案件的关注和调查。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惊动调查局。 对方必须在巢穴破裂之前,完成替换。 速度,自然是越快越好。 ——从来没有人承诺过,巢穴一定是八天坍塌。 稍微慢一点,都有可能被调查局的人抓个正着。 商南明冷静在脑海中根据线索罗列出所有可能,再一一否决,最后浮现出的唯一可行性方案,就是以另一实验室替换。 曝光几个实验室,以隐藏真正重要的。 人总是会有思维惯性,找到一个两个,就认为已经结束而收手,在真实上面铺一层虚假就能欺瞒过去。 对方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是,没料到祈行夜的细心程度,就连几毫米的划痕都不放过。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整个构架完整的庞大谎言,也败在了最微小的细节面前。 商南明沉思,修长手指有规律的轻轻敲击方向盘。 “枫映堂。” 枫映堂:“长官,您说。” “把所有专员派出去,许文静实验组周围的工业园区以及生化公司,一个不漏的地毯式排查。” 商南明语气肯定:“最起码,还有一个是实验室没有被找到。” “是。” 随着晋南和罗溟将找到的秘密实验室证物押送回总部,CC2777案件也彻底收尾。 经历过春节突然加班,昼夜不休的高强度工作之后,众人比平日里正常工作,看上去还累。 “本来以为今年的工作终于都结束了,可以休息几天,人都放松了,突然就让人家原地上岗加班。谁能不累?” 化验科科长努力垫脚搭着祈行夜肩膀,抱怨道:“一整天都不睡,比睡一下被吵醒一下睡一下更被吵醒……更累!还不如干脆告诉我没有休息,一直工作呢。” 祈行夜望天:“啊……” 还是不要告诉化验科科长,加班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了。不然他怕自己和科长的友情走到了尽头。 这也使得仅剩下的三天假期,被众人格外珍惜,争分夺秒的在吃饭睡觉,休闲娱乐。 恨不得把这辈子的觉都睡完。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大家写长大了之后想要干什么,我跟风说我想做科学家警察,老师说不能两个同时当。” 运输部的朋友沧桑叹气:“真想让老师来看看现在的我——何止是同时当?简直是一个当十八个用。” 祈行夜同情的拍了拍对方肩膀:“你加油。” 他就先走了——不想和对方一起加班。 总部的长官和负责人们,在拿到自己需要的文件和财务预算之后,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踏上返程。 他们比寻常调查官更加忙碌,即便并没有出外勤,很多 长官也没有被CC2777影响假期,但在这一段时间内,也没有哪一分钟是全然放松的。 各有各的事务要处理。 随着春节假期的结束,各个部门重新运转起来,总部外新一年的工作也从新年第一天就开始累积,召唤着长官们继续投身战场工作,一刻不休。 一些负责人哈欠连天,眼袋青黑,一看就知道熬了很久和别人吵架心力憔悴。 他们是轮换的,但吵架的最中心,是不变的。 始终是局长林不之。 但奇怪的是,负责人们一副眼神死的游魂模样,林不之却神采奕奕,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法惊吓到他。 明明没拿到想要的文件批复,却反而被林不之说得心服口服,还认同林不之观念并且因为自己的视野狭窄而产生愧疚的某位长官,看着林不之这副模样,也不由得冒出离谱的怀疑。 “林局长今年四十多了吧?也不是二十岁小伙子身体倍棒,怎么他看起来比我们状态好这么多?” 都说调查局总部是狐狸窝,谁想要升职但没带脑子的,在总部几天就会被其他部门“骗”得干干净净,还得感谢人家。 而林不之和商南明,就是其中最大的老狐狸,让人又爱又恨。 但现在,这位长官还是忍不住问:“林局长,和苏妲己有血缘关系吗?” 旁边的情报分析部张长官:“……?” “你再说一遍?” 他惊愕:“你是大脑被污染了吗?怎么想出说这种话的?还狐狸——你是说局长是狐狸精吗?” 这位长官:“这可是你说的啊,和我没关系!” 但他犹豫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问:“真没有吗?你看局长,精力旺盛得简直反人类啊。” 张长官:“没有!滚!” 突然怀念起商南明了——为什么他的同僚们都是傻子哦,唯一一个聪明的商南明,还是个最不好搞定的怪物。 张长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看着调查官证件夹层里自己年轻时的照片,长长叹了口气:“妈的这群傻逼,耗死老子多少头发?” 造孽哦,他年轻时可是国宝级的脸来着。 不小心听到的助理:“…………” 她蹑手蹑脚向后倒车退出去,又重重踩着鞋跟发出清脆声响走过来,敲了敲茶水间的门:“长官。” 张长官从容收好照片,转头:“干什么?刚过完年就来找我,催,催什么催?催命呢!” 助理:“好的,我这就去告诉商长官……” “等等你回来。” 张长官瞬间就冷静了,拽回来:“那家伙要干什么?打什么坏主意呢?” 助理抽出文件递过去:“商长官要求盯死周边所有产业园区,以及有可能隐匿实验室的地带。今天凌晨有了结果。” “我们搜查了所有生化公司和产业园,但是并没有收获。直到京郊的小商品手工加工区。” 说得直白点,就是周围村子里的人们做手工商品的聚集地,同时也兼职了货运中心,集散仓库……所有的功能。 像小批发市场,编织的红绳做好的娃娃一个才能赚取几分钱。来往路过的,也都是附近村民和做小商品生意的小老板。 比起生化园区的级别,这个小加工区低了太多,以致于在搜查的最开始,为了节约时间,它是最先被排除在外的。 却没想到,灯下黑。 情报分析部的外围专员是搜查到第三遍的时候,才从村民口中无意听说附近的产业园几天前才发生过爆炸。 不过因为爆炸的是个废弃大仓库,里面什么重要值钱的都没有,再加上可能是雪化成水的 原因,等几公里外的村民们听到声音赶过去的时候,大火已经差不多熄灭了,也就因此而没有给外界打电话求助,只是他们自己简单收拾了下。 专员连忙让村民带他去看。 爆炸后的仓库,被夷为平地,甚至更深处炸出一个高度十几米深的大坑,周围散落灰烬土块。 彻底的消失,什么有用的都没有留下。 但专员还是叫来了同事们,花费了整整一个晚上和凌晨的时间,检查深坑内外,最终在一小块金属烧融的残骸上,检测到了污染系数。 E级最低,微污染状态。 并非真正的被污染,而是在污染现场出现过。 专员立刻将这件事上报。 “现场已经派化验科的人过去了。不过,恐怕很难有收获。” 助理将现场的卫星航拍图拿出来:“炸得太彻底了。” “这绝不是意外,是有意为之。” 并且最关键的,这个秘密实验室如此隐蔽,使得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对其进行清理和转移,有了经验之后,这次,他们做的比对许文静实验组做的还要彻底。 张长官凝神细看,随即挥挥手,示意把文件交给商南明:“那个老狐狸,天天有事没事就来恐吓我,还拿情报分析部的预算说事——呸!看看咱们这成绩,他有资格说三道四吗?” 助理:“是。” 她内心:长官,您确定您现在这副迫不及待向商长官证明自己的模样,不是正中商长官下怀? 张长官已经重新掏出自己的照片,对着玻璃倒映仔细对比:“我年轻时,还是个帅哥来着。” 助理:“…………” 旁边传来笑声。 张长官一回身,就看到财政部伍长官带着一行人,黑压压的向这边走来。 他们站在银白色穹顶大厅,等待返回地面的电梯。 张长官一眼扫过去,就发现了伍长官身后的守卫多了一倍不止,他不由得纳闷:“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财政部,搞得像一线外勤一样。” “不对啊,你怎么敢休息到这时候?你不应该早就出去要钱了吗!” 涉及到和自己有关的利益,张长官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热情推搡着伍长官向电梯的方向,不仅让其他人给让个位置出来,还催促把守电梯的守卫队赶紧让上面的电梯下来。 守卫队长:……过年期间的总部,天上掉下个土块都能砸死七八个长官和负责人,您觉得我有胆量让上面的人快点吗? 伍长官笑着点点头,向守卫队致意:“新年快乐,你们辛苦了。” 他转身看向张长官,不急不缓的拍了拍对方掐住自己手臂的手掌,道:“欲速则不达,慢慢来,不着急。” 不知是在说要钱工作,还是在说插队的事。 张长官:“你倒是不急!我这下面几万个外勤专员都等着张嘴吃饭呢,你们财政不给钱,下个月全都得喝西北风。” 不着急?嗬嗬,做长官要是不着急,那就是对下属的不负责! 伍长官有苦难言:……你当我不想早点出去吗? 就连好好的待在总部,都能一睁眼就和血呼啦的死尸对视。这要是去了外面,还不一定会经历什么呢。 一想到欠3队没给的钱,伍长官就忍不住勇气归零。 最起码总部还有林不之和商南明坐镇,这两位大神在,3队不敢乱来。 这要是离开商南明…… 伍长官抖了抖,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好像3队的刀已经抵在脖子上了。 他默默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大衣,道:“这不就走了吗?你还催什么。” 想了想,他又道:“不过,你要是能说动商长官,让 他陪我一起出去要钱开会,我今天就能把你们情报分析部的文件批了……” 话还没说完,刚刚还热情的张长官已经果断松手,冷酷转身:“你走好,我就不送了,挺忙的。” 伍长官:“这么快就放弃了!你一个做长官的,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张长官皮笑肉不笑:“你个姓伍的老小子,别想着来害我!” 他虽然不喜欢商南明,日常和他对着干,但那也是因为他知道商南明根本不在乎。 就算他指着商南明鼻子骂,也不会触碰到商南明的底线。 那位可以算作是调查局知名人工智能机器人,冷酷理智得不像真人,没有情绪波动,只有理智分析。只要旁人做派不影响调查局和污染案件,不论做什么都无所谓。 ——因为根本不被商南明看在眼里。 太低,连蝼蚁都算不上,更遑论危及到他。 但要是有谁试图干扰商南明的决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这种长得帅脑子好的优秀人才,还想要多活两年呢。” 张长官翻白眼:“我才不去招惹商南明呢。疯了吗!” 伍长官看了看他的小肚子,又看了看他略显稀疏的头顶,一言难尽:“在外勤调查官面前说长得帅……张长官,您是被商长官逼疯了精神不正常吗?” 张长官:“滚滚滚,快滚!” “下次不带着钱,就不用回来了!” 他一转身,猝不及防和守卫队的外勤调查官对上了视线。 对面的调查官一身黑色作战服,利落勾勒紧实肌肉线条,全副武装手握重型机枪,战术背带和腰带更加勒出劲瘦漂亮的腰身长腿,神情刚毅坚定,眼神明亮。 一如松柏,死不弯折。 和常年待在总部不出门,久坐坐出小肚腩的张长官,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长官:“…………” 他飞快抬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试图掩耳盗铃。 但失败。 张长官气呼呼转身就走,骂骂咧咧问刚回来的专员:“怎么不出去工作!不许偷懒,来,跟我一起去锻炼!我们情报分析部绝不能输给调查官!” 被拽走的专员傻眼:“啥?长官你说啥?” 对面的调查官:“???” 双方都一头雾水。 只有张长官在沧桑忍住眼泪,并试图去问化验科:“你们这有生发剂吗?” 化验科科长摸了摸下巴沉思,随即诚恳道:“生发剂没有,不过有毛发生长效果的污染粒子。” 他带着张长官去看了关在实验室里的污染物。 那哪里能称为人,简直是头发生物! 比童话中的长发公主还要夸张,整个实验室的地面都没有能够下脚的,全都被头发淹没,海水一样。 里面的实验员一个不察,就会被过于长的头发绊住脚,一个转身,头发就能打死结,怎么试图扯断都出不去,反而被更多的头发缠住,收拢,试图将他淹没在头发里。 同伴惊呼一声,赶忙扔了记录本冲过去救援,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长发从实验员身上拿开,这才勉强露出实验员的鼻子用来呼吸。 张长官惊悚:“这都是污染物后来长出来的头发吗?” 化验科科长:“不。” “这是一天的量。” “它之所以没有被关在监狱里,而是暂时放在这,就是因为它只一个人默默长头发,对外界没有什么危害——唯一的问题,是头发实在是太多了,每天都需要帮它剪头发。” 头发并非人类的头发,更像是有自主意识的另一种生物。 被剪断后,也就“死亡”,湮灭成灰尘。 然后再继续生长。 反复循环。 除了有点废剪刀,实验员都练出钢铁手臂了之外,没有什么坏处。 化验科科长:“我们都担心,要是哪天忙起来忘了给它剪头发,会不会这些头发会顺着通风口下水口冲出来,把整个调查局总部都吃了。” “去年,我们在这丢了个化验员,到现在都没找到。” 他轻描淡写:“不过收拾了头发之后,倒是在头发里找出了不少骨头,还有车钥匙,婚戒,小电影硬盘,车辆,仪器……” 张长官惊恐:“!!!” 你说的是他吗的头发吗?这是地外生物了吧!谁家头发连车都能藏起来啊! 说完,化验科科长咂咂嘴巴,转身眼带期冀的问张长官:“咋么样?这个你满意吗,给你来点?” 张长官努力不让自己颤抖起来被人发现。 他半捂住脸,绝望:“你们化验科就不能有几个正常人了吗!” 化验科科长,社恐。 但令张长官感到恐惧。 “咦?生发秘籍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好奇道:“不能把它稀释一下,去除掉副作用再试试吗?” 两人同时转头,就看到祈行夜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身后,又听去了多少。 祈行夜惊奇看了眼实验室,眼睛亮晶晶的:“哦哦哦!好酷!” 化验科科长瞬间兴奋:“是吧!我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果然还是祈侦探你懂我!” 他隐晦的嫌弃看了眼张长官:“啧。” 张长官勃然大怒:“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化验科科长:“没有,你听错了。” 他迅速敷衍了张长官之后,就踮着脚努力和祈行夜勾肩搭背,两人嘀嘀咕咕向一旁走去,兴奋商讨起了卖生发药剂的事。 祈行夜拍着胸膛表示,绝对有市场:“我邻居家的姑娘才刚上大二就英年早秃,要是有这么厉害的生发药水,她肯定买!还有其他大爷大妈——其实,你不觉得我们还可以卖给科研院吗?” “那些戴眼镜的,用脑过度感觉都秃得差不多了。” 化验科科长:“哦哦哦!好诶,不愧是祈侦探!” 两人的计划已经做到了五百年后头发占领地球。 张长官在后面气得七窍生烟。 但一看背后窸窸窣窣蔓延到玻璃上的黑色头发,又一惊,赶紧跳脚弹开。 也不知道化验科科长是不是故意的,本来光看头发没觉得有什么,但一说头发里有人失踪,还找到了骨头…… 张长官再看头发,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搓了搓手臂想走,却被忽然接入通讯。 来自商南明。 “除了你们送来的爆炸现场,查看是否还有其他爆炸销毁的实验室。” 商南明声音平淡:“明镜台帮忙查到了一起走.私炸药,以那一批当量计算,还有剩余的炸药没有使用。一定还有其他实验室没有被发现。” 张长官:“我是你下属吗!商南明你竟敢命令我……” 话没说完,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只剩“嘟嘟嘟”的声音。 张长官:“…………” 他勃然大怒:“商南明!”:,,. 章节目录 第107章 亮子媳妇最近的生活并不好过。 她觉得,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劲。 她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嫁给亮子,图的就是他老实,老一辈劝她说这种男人好过日子。 后来亮子带着她进城打工,生了个女儿。丈夫老实巴交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挣的钱全都交给她,一心一意为她们娘俩儿,她觉得日子很踏实。 可最近,亮子变了。 就从大年三十那个被临时叫出去的夜晚开始。 出去时还好好和她打招呼说再见的人,回来时却浑身湿漉漉的,精神恍惚,走路都摇摇晃晃,甚至从年久失修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她听到响声惊呼着冲出去,就见亮子仰面摔倒在楼梯上大头朝下,四肢扭曲成诡异的角度,甚至手脚向后弯折近半,不像是人能扭过去的。 在昏暗闪烁的小灯泡下,看起来倒是像……像蜘蛛。 亮子媳妇小时候,曾经在老家潮湿的墙壁上,看到的那种有着细细长长腿足的大蜘蛛,几根细腿支着鼓鼓的大肚子,被戳翻后就会无力而狂乱的蹬着腿,试图翻过来。 村子里很多男孩都喜欢抓这种蜘蛛拿在手里把玩,长相怪异,却没有毒性,如果肯耐心的烤一烤,肚子和头也可以吃。肉不多,但胜在有趣,最妙的就是蜘蛛受热后临死前的疯狂挣扎,成就感油然而生。 属于亮子媳妇童年时代的小爱好。 可就在这一刻,在阴冷逼仄的昏暗楼梯中,她忽然觉得,自己嫁的这个人,也在自己面前变成了蜘蛛。 蹬着细细的腿,在哀嚎,在哭泣着挣扎。 但终究逃不过一死。只是更高一等存在吞噬前的小乐趣。 夫妻两个停在楼梯上,一时都僵立在原地安静下来。 直到邻居听到巨响疑惑开门查看,才惊呼着跑过来帮忙。 亮子媳妇这才恍然回神,连忙把摔下去的丈夫用力踉跄着扶起来。 不知是不是磕到了头,亮子神情浑噩,眼球浑浊没有焦距点,就连向邻居道谢时也木愣愣的僵直,像是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 侥幸逃离死亡的蜘蛛,还没有重新习惯肢体。 邻居没有在意,只是赶紧招呼着他们回去看看有没有磕伤。最怕磕到了脑子。 他们这种家庭,一旦有个病痛,就是等死。 邻居很清楚这对在楼上租房子住的小夫妻有多艰难。 可回了家之后,亮子很久都没有说话,直愣愣看着媳妇,眼球里只剩雾蒙蒙一片灰白。 那不是看不清东西的眼神。 而是陌生。 像刚破开虫卵钻出来诞生的虫子,新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女儿喊妈妈,亮子媳妇匆匆去了女儿房间。 再回来时,亮子已经不在客厅兼他们俩的卧室了,通往阳台的窗户呼呼吹刮着冷风。 亮子坐在冷风中发呆,嘴里含混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亮子媳妇听不清。但她不喜欢。 像很多年前,来村里做法事的师傅,念叨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亡魂沟通。 她本以为亮子只是在工作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亮子没说,她也就没问,体贴的留足私人空间,不想伤害丈夫的自尊心。 不论他在外面怎么苦累给别人当孙子点头哈腰,在这个家里,他都是顶梁柱。 接下来的一周,亮子媳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窒息,家里安静得可怕。 每天天不亮,亮子就自己热个满头带走当早饭离开家,直到凌晨才带着一身露水冷气回来,森森阴冷令人不适。 像是死亡的气味。 亮子媳妇问起来,亮子也只闷闷说“工作忙”,不复从前的关切开朗,变得沉默寡言。 他坐在家里的哪个角落,那里的灯光都仿佛阴暗几分,看不见的黑雾将他笼罩。 女儿问为什么很多天没有看到爸爸,亮子媳妇只是说,忙。爸爸去挣钱了。 亮子媳妇很清楚丈夫的不容易。 她知道,丈夫干的,是很多人不愿意做的搬尸工。 工作越来越难找,老板们还总是拖着找理由不给,家里米缸日渐见底,女儿却越长越大,上学生活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亮子一夜一夜睡不着觉,为此愁断了肠,几天就满头花白的苍老。 正巧那时,同乡的一个叔伯说,缺搬尸工,问亮子敢不敢干。 那些拿着钱喝茶的大人们,是不会干这种脏活晦气活的,倒是正好让他们这些人捡了宝。 搬一天,就有一千块。多的时候,或是遇到了连环车祸、巨人观腐尸这种血糊糊满地肠子碎肉的,抑或是凶杀案这种不吉利的,人家还要多给他们几百块,偶尔遇到那些大学生娇贵出身的,还会不好意思的向他们道歉,给他们塞烟酒和吃食。 唯一的问题,就是晦气。 国人总是忌讳死亡,不愿提及死亡和衰老,似乎这是丢脸的事。只有青春貌美富有的人,才配好好活着。 对于他们这些整天近距离与尸体打交道的,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觉得他们身上都沾染了尸臭,说不定会有鬼魂跟他们回家,害死周围的人。 同乡的叔伯也说了,这活儿,没想象中那么好干。 要是医院或者家里搬出来的,倒还好,尸体干爽又整洁,有的家里孩子孝顺的,早早就给老人换好了装老衣服。他们这些搬尸工,只要抬下去就行。 可,哪有那么多死得舒服的人呢? 有的从河底捞起来,有的在下水道里,行李箱里。 有的被发现时已经烂成了一团苍蝇飞舞的肉泥,到处翻涌着蛆虫,苍蝇落在眼球上爬来爬去的啃噬皮肉,老鼠和蛇会钻进死者的肚子。 说不定一抬起来就有肠子心肺碎块连同蛇虫鼠蚁掉下来,砸在脚边,仓惶逃窜离开。 听说的死亡,和直面惨烈恶心死亡场景的冲击力,根本不是一回事。 亮子刚开始信心满满的拍胸脯说只要给钱自己什么都能干,但第一天上工,还是没忍住冲出去吐得胃酸都出来了。 他耽误了时间,工头很不高兴,家属和殡仪馆的人也连声怒骂指责他对死者不敬。 亮子不得不强忍着恶心,点头哈腰给工头送烟酒塞红包,说自己肯定没问题,再给一次机会。 这才保住这份工作。 可亮子媳妇知道,亮子足足吐了两三个月,才终于习惯起来。 那几个月间,亮子每天都是从噩梦中惊出一身冷汗,哭着喊着醒来,瑟瑟发抖如同无助孩童。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他,说,想想孩子,孩子需要学费,需要得到不同于村里小学的良好教育。他们苦着,可等他们的孩子长大,就可以像那些他们在街上看到的人一样,光鲜亮丽,大方得体的行走。 亮子和媳妇都是村里小学的,他们很知道,自己的童年小伙伴大多都读到二三年级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读了,一群群整日游走在村子里,有的还知道帮家里干点农活,有的踹门大骂老不死的拿钱给我上网吧。 等大一点,有的在家门口蹲着,对着手机嘻嘻哈哈,十四五岁生孩子,有的会出去打工,学美容美发,学焊接做工。 等生的孩子长大,也会重复父辈的经过,再生孩子,再重复…… 亮子媳妇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复那样的生活,才逃离村子,出来做工挣钱。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漂漂亮亮的生活,可以不因为是女孩就被周围人看不起,骂赔钱货。 所以再难,她也咬牙坚持下来,拼命工作到一身伤病。 噩梦惊醒的夜晚,亮子和她翻看着存折,抱头痛哭。亮子哽咽着向她承诺,就算他死在那,也一定保住这份工作。 和这份被人忌讳的工作所带来的高昂薪水。 但生活刚有起色,就又有了波澜。 邻居听说亮子是搬尸工,顿时不干了,大吵大闹集结起了整栋楼的人抗议,要把亮子一家轰出去。他们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成天与尸体打交道的人做邻居。 晦气,会死人的。 谁知道哪天就把冤魂厉鬼带回来,跟着进家门,到时候整栋楼的人都不得安宁。 亮子一家不得不打包搬家,重新找住处。 冬天的京城,真的很冷。 风吹刮过,冻透骨子缝的疼,裂开一道道血口的粗糙手掌又再次被吹得流血,又痒又疼,抓一下就烂。 亮子带着一车行李,推着自己的媳妇和女儿,走了很久的路,问了很多人,向很多房东哀求。 最后,才终于找到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虽然狭小又破烂,但总算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令人安心。 亮子媳妇不想让刚稳定下来的生活再次被打破。 她去找了工头,担忧询问到底怎么了。 工头坐在塑料椅上,像一尊蜡像,无知无觉,眼神僵直。板房里没有取暖设备,就连窗口都露着一条缝没有关严。 屋子里很冷,可工头却对此没有半点反应。哪怕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冻得变成了青灰色。 像腐烂后又被冷冻的肉。 他甚至不愿意回答亮子媳妇的话。 她无法,只能离开,试图去寻找认识的亮子其他工友。 另一人告诉他,亮子最近工作特别积极,除此之外没什么不正常的。 亮子媳妇没办法,只好跟在亮子身后,想要亲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外面有人了? 所以他才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工友们会为他打掩护。 但她却跟着亮子走到了医院的殡仪馆。 眼睁睁看着亮子径直走进了太平间,在一具尸体旁边坐下来,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模样。 是和在家里时截然不同的生动。 亮子变得和往日一样开朗,哈哈大笑着,说到兴起时还会拍大腿和旁边的柜子,向好兄弟之间喝酒诉苦,场面再寻常不过。 ……如果,亮子的交谈对象,不是一具尸体的话。 不止是这具尸体。 整个太平间都像是亮子久别重逢的老友,他一个个拉开冷冻格,将尸体从冷气中抱出来,勾肩搭背就像喝醉酒后亲密搀扶的朋友,还会对着尸体做出不同的表情,语气,话语。 好像真的在和尸体交谈,尸体真的对他说了什么一样。 亮子媳妇看得毛骨悚然。 神使鬼差的,当亮子回身看过来时,她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躲到了旁边墙后面,心脏砰砰直跳。 她记得自己住的老城区最边上,街头槐树下,常年蹲着个算命先生,总有人说他算的好,就是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成天戴一副墨镜,还要徒弟搀扶着才能走。 亮子媳妇去找,却扑了个空。 听旁人说,这位姓李的算命先生,大过年的自己摔下来断了腿,在家休息养伤呢。 无法,她只能去了另一个算命先生那里,将亮子的情况和对方说了。 从亮子做搬尸工开始,她就担忧着这件事,可终于,它还是来了。 ——鬼上身。 她笃定,亮子绝对是被鬼附身了。 算命先生也认同,并说这是血光之灾,需要八百八十八才能镇住。 她花了一大笔钱,肉疼的带着个罗盘回家了。算命先生说,把罗盘挂在门口,亮子经过时一照,就好了。 但亮子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笑着走进家门,喊媳妇。 她惊喜。罗盘真有用。 可…… 今晚,她侧身躺在凳子拼凑搭起来的床上,却久久不能闭眼。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嘎吱,嘎吱……像慢条斯理的咀嚼,牙齿崩开骨头,撕咬血肉。 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如此清晰。 亮子媳妇浑身僵硬,不敢回头。 她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到底是鬼,还是亮子,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眼角闪过一点光芒。 罗盘在外面路灯的照耀折射下,光亮镜面反射出亮子媳妇弧面扭曲的脸,以及在她身后,张牙舞爪的黑暗。 她瞬间张大了鼻孔呼吸急促,心跳无法抑制的加快,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 身后的咀嚼声,却停止了一瞬。 “媳妇…………” 有人在轻缓幽幽的呼唤。 黑暗中,咧开笑容…… “算命先生不在?” 祈行夜站在侦探社门口,向外面来询问的街坊纳闷道:“李龟龟的伤还没好吗?按道理说,早应该出来摆摊了啊。姨你找他干什么?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阿姨忧心忡忡:“小祈啊,我家猫昨天晚上跑丢了,我想让李师父帮我算算猫跑去哪了。这可是我当姑娘养,它丢了,比我死了都难受。” 祈行夜震惊:“阿姨!以前你家猫狗丢了都是找我帮忙找的!” 怎么他就不在家几个月,商业版图就缩水这么多!侦探社的传统生意都有人来抢了。 好家伙,以前总有人嫌弃瞧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个抓猫找狗的侦探。 他当时就发誓要让那些人后悔,今天你看不起,明天你攀不上——他果然不再是抓猫找狗的了。 …………现在连丢猫丢狗都不找他了。 全被李龟龟抢了生意! 祈行夜:李龟龟!你以怨报德,我救你狗命,你抢我猫生意!你个叛徒,无耻小人! 他顿时气势汹汹拍胸膛:“姨你不用找李龟龟,你找我啊!我保证,就算你家猫姑娘跑到南极去,我都能帮你逮回来。” 阿姨为难:“诶呀小祈,不是阿姨不找你,就是你不在这两个月吧,李师父那边还降价啦,以前五十,现在十五。” “你这还要二十块呢,太贵了。” 祈行夜:“…………” 阿姨你家猫粮一袋都二百块,快递送来时我可是看到价格签了!猫丢了,你连二十块都不肯给我,离谱! 他忍辱负重:“十五,十五也行!” 可恶的李龟龟,抢他生意不说,还干扰行业价格,要不要底层内卷卷到死啊! 京城一晚猪下水烂肉面都要十五块了,烤肠过年涨价四块钱一根,好贵的,要吃不起饭了! 这边答应了阿姨,一转头,祈行夜就一边心里盘算着能不能和烤肠老板讲讲价,四根十五块,他和荔枝一人两根。一边找出李龟龟的电话,拨了出去。 李龟龟懒怠的接起电话时,背景音乐里还响起了足球解说的兴奋呐喊。 祈行夜哽了下,阴恻恻:“李,龟,龟…………你毁了我的商业帝国,还敢大摇大摆在家看球赛?你觉得自己的命很硬?” 李龟龟:“?” 他纳闷: “什么商业帝国?你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你那破侦探社成天闹鬼几十个厉鬼把你那当驿站旅馆用不说,你还是个光杆司令,正经员工一个就俩,一个空气一个你。” “就这,还敢说商业帝国?” 李龟龟诚恳:“祈老板,你说是蚂蚁帝国吧,你家柳树下的那窝蚂蚁。” “顺便——你知道你家院子里的柳树下面,埋着尸体吗?” 祈行夜:“……………” 他沉默良久,然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翻着白眼差点嘎在当场。 “卧槽!你再说一遍,什么东西?!” 李龟龟侧躺在沙发上,窝在被子里,接过徒弟殷勤端过来的葡萄,又美滋滋吸溜一口徒弟倒的茶:“滋溜——呃咳咳咳!咳咳!” 他惊恐抬头,嘶哑着嗓子问:“你这水,什么时候烧的!” 徒弟:“诶?” 他挠了挠头,回身看了眼厨房还在呜呜呜冒着热气的烧水壶,回头憨厚的笑了:“刚烧开的!师父。” 李龟龟:“…………” 他暴怒而起:“你见过谁嘱咐别人是多喝开水的吗!开水!一百度!你是要弑师吗咳咳咳……” 嗓子哑得像破锣。 徒弟:“……噗。” “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师父,今年春晚就应该找你去演小品才对。” 李龟龟:“…………” “滚!” 他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丢出拖鞋。 徒弟仓惶抱头逃窜。 但一脸委屈:我又做错什么了?师父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李龟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整个人软绵绵没力气的摔回去,不小心咬到舌尖——“嘶!” 更疼,更生气了! 稍微试探着摸了摸舌头,顿时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开水太烫,差点一层皮没了。 这时候,李龟龟才忽然想起来,祈行夜曾经对自己这个徒弟的评价:人不错,是个好人。就是脑子跟不上品德。 现在想想,那不是委婉的在说他这个徒弟蠢吗! 李龟龟双眼含泪:祈行夜说得对啊! 电话对面的祈行夜已经幸灾乐祸的嘎嘎笑了起来。 李龟龟气打不一处来,立刻顺畅出口:“你知道你家柳树下的尸体是哪来的吗?就是你家那闹鬼老房子最开始第一任房主的娇客,死了之后那军阀就把她大卸十八块扔了出去,她半夜自己满京城捡回来的,重新埋在院子里,怨气和柳树长在了一起,和院子地脉早就密不可分了。” 他一口气说完,不等对方目瞪口呆的祈行夜再说什么,就幸灾乐祸:“祈老板,恭喜啊,你家那些鬼,你这辈子是别想摆脱了。” 祈行夜:“…………” 沉默,漫长的沉默。 终于——“卧槽啊!那为什么我买这房子的时候你不早说!钱,我的钱啊!” 李龟龟笑得嘎嘎乐,不小心蹭到舌尖,顿时疼得满眼泪花,乐极生悲。 “嘿嘿嘿,那时候我又不认识你,又不是朋友,就算我看见了也不会告诉你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对着陌生人说? 熟人挚友之间说一说,提醒一下也就算了,就算对方不采纳,那也是自己的一份好心。但如果是陌生人…… 突然蹦出来一个陌生人说你家闹鬼,全是鬼,柜子里床底下米缸里天花板上飘着的全是鬼。谁会高兴? 最有可能的是一拳打过去说滚蛋吧? 李龟龟别的没学会,怎么应付这些花钱算命的顾客,可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才不会费心对三四年前 还不熟悉的祈行夜说这些呢。 听着祈行夜从电话另一边传来的惨叫声,李龟龟嘎嘎直乐,半躺在沙发上美滋滋翘起二郎腿,脚脚骄傲抖抖。 “哦对了,祈老板还不知道吧?你家楼下,有地脉。” 祈行夜的惨叫戛然而止,疑惑:“什么意思?” 李龟龟抬手枕在脑后,悠闲道:“意思是你家那个地方啊,风水绝佳,方圆二十里以内灵气汇聚之处。按照以前的说法,叫龙脉,本来是能出皇帝的。” “但那个年代哪有皇帝了?就被建了宅子献给了进京的军阀,军阀用来养小老婆。后来势力一倒,军阀跑路,带不走的全烧了杀了,小老婆也死了。” “小老婆的死,污染了龙脉,从灵脉,变成了死脉,从阳宅风水,变成了阴宅风水。” 李龟龟含了个葡萄在嘴巴里降温,含糊道:“你家那地方,现在简直就是鬼界的地铁线路换乘终点站,四通八达,沿着死脉哪哪都能去,只要是国内的鬼,都能顺着鬼界“地铁”线路跑到你家去。” “要不然你家那房子,之前怎么总是死人呢。” 谁家好人不分白天黑夜的和鬼住在一起,还能不出事? 阳气早就被吸干了,不是身体衰弱死了,就是精神崩溃疯疯癫癫。 再说,按照风水堪舆的说法,那是龙脉的龙头所在之处,龙头凸起处,就是祈行夜院子里那颗柳树,下面埋着厉鬼尸骨。 凶上加凶,大凶无赦。 满打满算,李龟龟都不觉得有谁的命盘能硬到能压得住那房子,谁住谁必死。 也就一个祈行夜,竟然在那住了三年,还毫发无损。 也让李龟龟连连惊奇于祈行夜的命盘,还特意为此问了他师父。 当时,老道长拢着袖子,只耷拉着眉眼问了李龟龟一句让他听不懂的话——‘死人,哪有命盘?死到底了,还能怎么死?’ 李龟龟觉得师父就是不想告诉他,所以才胡诌了一句。就像师父以前经常出山门,却不告诉他去做什么一样。 他没有在意。 但不耽误他拿这件事吓唬祈行夜。 虽然出身民俗学,但祈行夜并非像是老道长专精一道。比起深度,祈行夜的广度才是最可怕的,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学科体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祈行夜对侦探社房子的了解,才不如老道长看得透彻。 李龟龟:“你啊,这辈子是别想摆脱那些鬼了。听说过聂小倩吗?” 祈行夜:“?怎么,那女鬼晚上还能跑我这敲门,说大哥大哥你别看书了你看我吧,我给你表演个魔术叫大卸十八块?” 他是宁采臣还是怎么的? 李龟龟嘿嘿一笑:“知道聂小倩,那你知道姥姥吗?对,你家那柳树现在就和姥姥一样,和你那房子、地脉,都长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甚至因为你一直在那住,你的气运也和柳树相连。换句话说,你就是那龙脉……哦,死脉。死脉怎么样,你怎么样,一损俱损。” 祈行夜:“…………” “秦伟伟!你害我狗命!” 李龟龟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但又不小心被葡萄水伤到舌头,嘶嘶吐气。 不过,这不妨碍他落井下石,愉快道:“你家现在在鬼界估计都出名了,赫赫有名估计就和京城火车站一样,谁都知道,谁都路过,路过了就顺便睡一睡。” “前几天你送我回来时路过你家,我顺便用血抹了眼睛开阴阳眼看看。嘿!您猜怎么着?” 祈行夜:“猜个屁!说!” 李龟龟乐了:“你家那天住了七八十个鬼。” 祈行夜:“…………”草! 比突然发现自己的商业版图缩水更悲伤的是什么? 是自己商业版图,其实更广阔,横跨阴阳两界。 就是住客们都不给钱,还恐吓老板。 “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祈老板你也是个狠人。” 李龟龟啧啧称奇:“不过荔枝都能没啥事的活着,估摸着你那房子应该也没那么危险,你别担心!大不了一死嘛,等你死的时候我一定带着徒弟,好好给你超度一下。” 祈行夜:“嗬嗬,荔枝那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是荔枝吗?那是金光闪闪的纯金娃娃,价值十万亿! 别说鬼了,就是给他十万亿,他都不会伤害荔枝——只会亲切的冲上去大喊二哥我是你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啊! 那天明镜台的突然造访,将明荔枝着实吓得不轻。 在发现自己惧怕的大哥,竟然还和调查局有如此深的关系,甚至还认识商南明,一副会经常往来的模样,明荔枝顿时吓得坐立不安,生怕明镜台再突然出现在调查局总部,从自己身后冒出来。 几天都没睡好觉,眼圈青黑得堪比熊猫。 祈行夜虽然不觉得明荔枝的担忧会成真,但还是带着他从总部回到了侦探社。 毕竟,就如商南明所言,有钱也买不到的,是权限。 调查局的最高保密级别,即便是明镜台也不一定能够匹及,更别提被准许进入了。 ——污染那片黑暗水潭,雾霭沉沉覆盖所有通往的道路。 在黑暗之外的人,被拒绝进入。 但明荔枝被吓得惊弓之鸟,唯一会让他感到安全的,竟然是祈行夜的那个闹鬼侦探社。 本来总部那边的工作就已经处理好了,在侦探社不仅有助于恢复自己的商业帝国,还可以更自由的在市井和学术圈里探听秘密实验室的相关消息,所以,祈行夜干脆利落的将工作地点重新放在侦探社,陪明荔枝一起。 只有两人的侦探社,似乎重新回到了从前的平静。 明荔枝就算睡沙发睡得一身青紫,也不再抱怨,而是每天早上睡得神清气爽睁开眼,快乐感慨没有明镜台的世界真美好。 祈行夜拎着被嫌弃的九块九毛毯,忽然理解了明荔枝拒绝它的原因。 ——如果身价十万亿,别说豌豆公主了,灰尘公主都行。诶呀灰尘硌到我娇嫩的皮肤啦~ “不用换,这个就行。” 明荔枝却从祈行夜手里抢过毛毯,将自己捂成个球只剩两眼睛,闷声说:“老板的东西,辟邪。” 他当时可看到了,他大哥明显对商长官和老板态度不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老板就是护身符啊! 祈行夜:“……谢谢你肯定我的九块九毛毯,但你要是能从毛毯本身赞美它,我会更高兴。” 旁边响起低低笑声。 祈行夜默默转头,看向霸占了自己书房的人影:“还有你——你什么时候把书房还给我?” 余荼挑眉,就算没有其他神情,仅是那张过于昳丽美艳的面容,就足够魅惑众生。 她大剌剌坐在宽大书桌后的墨绿色高背椅上,肩膀披着一件制服外套,工字背心下面隐约露出的全是绷带痕迹。 一圈圈白色覆盖了肌肤。 空气中隐约浮动着的,是血腥气味。 客厅落地玻璃门被推开。 宴颓流拎着一袋药,沉默走进来,径直向余荼而去:“队长,药。” 满眼担忧。 主人家姿态十足。 反而将真正的房主遗忘在旁边。 祈行夜太阳穴一跳:“你们3队能不能有点边界感?这是我家,我的侦探社!怎么反倒被 你们用成基地了?” 余荼故作惊讶:“不可以吗?” 祈行夜:“当然!” 余荼作势起身:“那我问问院子里的柳树小姐。听李龟龟的意思,她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 “!!!” 祈行夜警惕:“你要做什么?” 余荼轻笑:“把柳树小姐挖出来,和她亲切深入的交谈一下。” 翻译一下:[亲切][深入]的打一场。至于女鬼会不会被激怒而向祈行夜下死手,房子还在不在,就不保证了。 祈行夜:“…………草!你竟然用我的房子威胁我,你还是人吗!” 余荼耸了耸肩:“从商南明那里失去的,从你这里拿回来,刚刚好。” 祈行夜无辜眨眼:“诶呀,谁是商南明?我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吧?” 余荼但笑不语,沉沉注视着祈行夜,没有温度的眼眸黑白分明的压力可怖。 “…………” 祈行夜捏了捏眉心:“用吧用吧,只要你们不介意我这闹鬼——先说好啊,要是被鬼杀了伤了的,我可不管。李龟龟刚才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的。” 就算他不允许,3队也能趁他不在家时征用这里,没什么区别。 余荼转身看向他,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如春水:“鬼?有鬼好啊,我还没见过鬼呢,刚好可以提着尸体拜访下柳树小姐,就当伴手礼了。” 看着沉沉看过来的3队,祈行夜忽然想起一句话:厉鬼也怕凶人。 撞上鬼,也不知死的是3队还是鬼。 他摊手:“行,记得交房租——我可穷呢,没听到吗?刚刚才被恶意压价。” “荔枝,走!出去找猫挣钱去!” 明荔枝脆生生应了一声,欢呼着从沙发上蹦起来就要冲过去。 却被身上的毛毯绊了下,惊呼着踉跄摔向地毯。 大头朝下。 五体投地。 祈行夜听到声音纳闷一转身,就看到明荔枝朝着自己结结实实行了个跪拜大礼。 “…………” 他伸手假扶,感动:“爱妃何故行此大礼?” 明荔枝:“QAQ疼啊老板,要死了——要三根烤肠才能哄好。” “呵,那你跪着吧,我走了。” “!!!老板!嗷,等等我!” 李龟龟挂断了电话,心情愉快的哼着歌晃脚脚。 但没高兴几分钟,就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另一位京城江湖骗子……啊不是,同行。 “鬼上身?找我?” 李龟龟纳闷:“我腿伤着呢,这几天都不方便出门。你不行吗?你的生意干什么要让给我?” 死过一回,对钱也就没那么执着了。 对面挠头苦恼:“那怎么办,我这次好像搞到真的了,那是个真的鬼!” “再说,人家一开始本来就指名道姓要找你,是你自己没出摊让人家跑了个空。现在她出事了,你不准备管管?” 李龟龟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腿。 从殡仪馆回来,侥幸捡回一条命。 可活罪难免。 他的一双腿,就是代价。 手术中为了尽快剥离污染粒子,医疗官只能沿着神经一寸一寸检查清洗,手术难度极大。 虽然成功了,但他这双腿,也算是废了。 是个跛子。 养不好,甚至有可能发炎感染,高位截瘫。 伤感一闪而过。 李龟龟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给你个电话,你去找祈行夜。你知道江南区那个传说中的侦探社吧?他就是侦探社老板。” “只要你委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 章节目录 第108章 算命先生挂断了和李龟龟的电话之后,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踏实。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都是在街头混饭吃的,谁灵谁不灵,他们这些靠察言观色吃饭的所为算命先生,其实都很清楚。 谁家有真的师承,谁是吹牛扯大旗的——比如他,他对外一直都说自己是龙虎山张天师一百代孙,但其实他祖上三代根正苗红地里刨食。 李龟龟这种,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就是心照不宣有真本事的。 哪怕一开始因为李龟龟总是有话直说,符咒又太有效果,一直以经常得罪客人,使得他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 那个找过来说丈夫鬼上身了的女客人,算命先生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就算对方说的再严重,再可怕,但类似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草木皆兵到风一吹就说有鬼的人也不是没见过。 可……女客人走了之后,他的算命铺子里,却出现了诡异一幕。 他在卖出去八百八十八罗盘之后,就哼着歌打开游戏,准备用轻易骗到手的额外收入买个新皮肤。 但没打几把,就觉得自己周围,忽然,很冷。 无法忽视的冷。 像置身冰柜,躺在停尸间冷冻柜里那种寒冷。 就连房间四面的水泥墙,好像都变成了装载尸体的小盒子。 他不情不愿的放下手机,嘟囔着怎么会冷成这样天气预报干什么吃的又降温了,起身就想要去加两件衣服。 可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就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有个男人,目光阴冷的死死注视着他。 灯泡滋滋啦啦闪烁摇晃,窗帘布幔呼呼吹起,门窗外传来砰砰砰剧烈敲击的声音,整个楼板都在震动像巨人踩着脚印在走来。 而明暗闪烁的灯光间,那男人像是房间内的一道暗色,轻而易举就可以消失在视野死角,男人所身处的那一方空间,格外暗沉,好像空间也跟着塌缩成一片黑洞,吞噬所有光亮。 那不是看着活人的眼神。 阴冷,死寂,没有温度的沉寂。 从死亡深渊回身投来的一瞥。 看得算命先生瞬间浑身冰冷,所有温度和血色退去,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在颤抖。 他连滚带爬想要去拿手机打电话求助,可就在他眼前,手机竟然飞了出去,刚刚好摔在他摸不到的地方。 “嘎吱,嘎吱……” 有人在他身后,踩着老旧的地板,不急不缓的走来。 算命先生急出了一身热汗,像身后有老虎追赶的生死危机,用尽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扑过去抓住手机拨打了警方电话,哭腔说有入室抢劫。 然后……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住了。 当他恢复意识时,有人在拍着他的脸,担忧让他醒过来,还让旁边人急救。 他睁眼,就看到蹲在自己面前满脸关切的警察。 这辈子从没觉得这身制服这么亲切过。 算命先生疯狂抱警,干嚎着说自己家里闹鬼让警察叔叔救救他。 年仅二十二就荣升叔叔的警察:“……大哥你看起来得有四十了吧?还叫我叔叔?” 突然苍老。 在算命先生惊魂未定,断断续续说出房子里刚刚的异常时,接到电话赶来的人们都忍俊不禁。 “你这是天天说谎骗人,自己都信了。” 对方劝道:“哪有鬼,都是你自己吓自己,少宣传迷信。” 但在算命先生的再三要求下,警察还是里外搜寻了一遍,证明了确实是他的幻觉,并没有什么女客人什么男鬼。 可他却坐立不安, 越想越觉得不对。 尤其是回想起那男人的模样…… 浑身冷白青紫,眼珠涣散,视线僵直。 和曾经见过的尸体,简直一模一样。 可那男人和尸体还是不同的。 ——他是,透明的。 透过那男人,甚至还能看到男人后面的物品。他只是一抹虚影。 算命先生越想,就越毛骨悚然,越发怀疑女客人所说,其实是真的。 他给李龟龟打电话,想要把这本来就应该是李龟龟的事甩给他,没想到对方真的受伤后撒手不管。 至于那个推荐的什么侦探社,祈什么,算命先生并不信任,不以为意的认为那不过是圈子里另一个江湖骗子。 想来想去,他还是给女客人又打了个电话,担忧想要问问情况。 他还存留一丝侥幸。万一没有鬼呢?万一,罗盘真的生效了呢? 女客人很快接通。 可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 只有平缓规律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重叠。 “你好,你好?” 算命先生试探着打了几次招呼,但都没有人回应他。 电话那边,依旧只有呼吸声。 呼哧,呼哧……像静默的野兽。 随即,有另外的杂音响起。 咔嚓,咔嚓,咔嚓…… 安静而迟缓的隐匿在呼吸声中。 像是电话那边的人无视了算命先生的声音,径直对着电话咀嚼起了东西,听起来,像是在啃骨头棒,撕咬筋肉,牙齿碰到骨头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令人牙酸。 “砰!”的一声,电话挂断,只剩嘟嘟嘟的声响。 算命先生拿着已经没有声音传出来的手机,站在一片狼藉的家里,却浑身僵硬,忽然间觉得很冷。 更冷了。 像这房间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在视觉的视角,在身后的黑暗,在转弯后的阴影里,死气沉沉的注视着他,像秃鹫,等待他死亡后扑过来吞食腐肉。 但当他惊恐转身看去,身后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令人窒息…… 嘎吱,嘎吱。 年久失修的楼梯水泥早已经风化成了粉末,稍微抬脚踩上去,就会踩碎落下簌簌灰尘土块,轻微的摩擦声在走廊里很是清晰。 亮子单手插兜,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头也不抬的往上走。 邻居听到声音开门,热情的喊住亮子:“亮子,你和你媳妇最近没什么事吧?怎么不见你媳妇晚上出来买菜了呢?” “这几天超市打特价,你媳妇要是不来,可就买不着了。” 都是住在一起的邻居,谁家都有个苦啊病啊的,邻居大姐很乐意和亮子媳妇一起置办家里用品,也是有个伴儿。 但觜进,她却觉得没怎么见过亮子媳妇。 不知是从哪天开始的,亮子媳妇和女儿都从众人视野里消失了,没有上下学时间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菜市场和补习班也见不到人,就连亮子媳妇经常做工的那家街头小店的小老板,也纳闷说好几天没见到人了,也没说请个假。 “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她可不是这么不负责的人啊,要是有事应该提前说请个假的。” 去买东西的时候,小老板这样和邻居大姐抱怨,隐含担忧。 邻居大姐也觉得古怪。 楼上,太安静了。 他们住的这个老小区已经有七八十年了,当年用的都是板楼,不隔音,左邻右舍就是喝口水声音大些,隔壁邻居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楼上亮子一家经常会传出来的辅导作 业的声音。 亮子媳妇听说是小学都没有读完,但是为了能辅导女儿,她很认学,经常一边做工一边向前来买东西的大学生请教,也不怕被笑话,一遍遍的反复询问请教,自己想办法琢磨明白,然后再回家讲给女儿听。 好的补习班太贵,他们上不起那么多,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亮子媳妇自己也挺喜欢学习的。就是她自己,没有那个条件。 邻居大姐因此很羡慕亮子一家,觉得这家人才是过日子,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可最近,楼上却连脚步声和轻微的杂音都没有了。 像是根本没有人居住,没有人走动。 邻居大姐不由得起疑。 亮子最近也早出晚归的,还沉默寡言,看着和以前差别太大了。难道……这对小夫妻吵架了?亮子媳妇带着女儿回老家了? 她坐在门口等了一天,终于听到亮子回来的声音,赶紧开门,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 听到声音,亮子慢慢转头,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头上戴着的帽子投下阴影将他那张沧桑满是皱纹的脸隐没。 不知是否是角度问题,邻居大姐竟然没来由的觉得,亮子看她的眼神……很可怕。 像她曾经见过的连环杀人犯。 对生命漠然,视为无物的空洞,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温度。 邻居大姐害怕的向后缩了缩,紧紧握住大门把手,整个人都躲回了门缝后面。 只要有什么不对,她就立刻关门反锁。 亮子却笑了下。 “没事,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机质的冷,像一阵阵寒风吹过来:“我媳妇,她没事,就是,生病,了。” 亮子在笑,却皮肉僵硬,勉强勾起来的嘴角看起来像是皮肉分离的古怪。 好像泡了太久的植物,两层皮肉分离开来,笑容怪异得令人背后发冷。 “别,担心。” 他说:“我媳妇,没事,她好着呢,以后,都,不会疼,了。” 像程序出了问题,本身的所有逻辑思考崩盘,只剩下崩溃前最后的想法在被大脑执行,卡顿的碟盘般反反复复的只重复这一句话。 “没事”、“别担心”…… 别担心什么? 邻居大姐觉得哪里不太对,像她以前见过那些被逼疯后发了癔症的人,令她浑身不舒服,本能的想要远离这样的亮子。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就好,那你赶快回家吧,不耽误你了。” 不等亮子回答,她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后传来金属撞击摩擦的声音,还有上锁的声音。 看来是将防盗门链条全都锁上了。 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她压低了声音打电话:“他爸!你赶紧回来,咱家楼上的亮子……好像是中邪了,我一个人在家怪骇人的,你赶紧的!” 防备架势十足。 亮子听见了。 整栋楼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在他耳边响起。不论是谁家的说话声,争吵哭闹声,趿拉着拖鞋重重踩过水泥地面的声音,打喷嚏咳痰的声音…… 他的五感似乎被无限放大,没有什么声音能逃得过他的耳朵。 但是他对此并不在意。 亮子在楼梯上呆愣的站了好一阵,才转了转眼珠,重新缓慢转身,继续踩着楼梯往上走。 脚步笨重,肢体僵直。 家里很安静。 他们租来的这个小家,是上世纪老式宿舍的布局,一居一厅,一共不到二十平米。 女儿大了,需要私人空间,他们就把唯一的卧室给了女儿,自己则住在客厅里。这个小小的客厅, 既是餐厅客厅厨房卧室,也是女儿写作业的地方。 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还凌乱堆积着好几本练习册。 地面上满是狼藉。 家里的瓶瓶罐罐,还有衣物布料和摆件……所有东西,都被扔在了地上。 像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和对峙。 但没有人收拾。 床上,一个勉强能看出凹凸起伏的物体,盖在被子下面,一动不动。 亮子在床尾坐了下来,手搭在旁边的被子上,眼神呆滞的喃喃:“媳妇……” 枯坐到天亮。 凌晨时,亮子一如既往的起身,笨拙向外面挪动脚步。 “媳妇,我走了。” 房间里似乎传来一声回应——“诶。” 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就停在街角。 亮子拢起大衣,迟缓的爬了上去。 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见亮子上车,立刻向旁边挤了挤空出一小块地方。 以往在上工的路上,这些早就相熟的工友们说说笑笑,讲些自己看过的新奇故事。 比如殡仪馆里小三小四小五打起来了,谁家的孝子贤孙把老子的收殓衣服都赌输了,比如殡仪馆为了节约成本干脆十几个人一起烧再分一分骨灰,谁也不知道拿到的是谁家死者,反正骨灰都长一个样……他们会彼此分享自己的工作所见,家长里短,打发无聊的时间。 但今天,车上却格外安静。 不仅如此,还少了好几个熟面孔。 就连工头也没有来。 只是有人凌晨时接到了工头的电话,说是让他们去哪里搬尸体,给多少钱,找谁要。 说完就挂断,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无声的焦虑在车上蔓延,人们逐渐躁动不安。 终于,有人忍不住恶狠狠甩下帽子:“我说!哥几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给我个痛快话,到底发生什么了?” 车上几人面面相觑,有人沉默不语静观其变,有人满头雾水。 “怎么说这个?怎么了,我没觉得最近有什么问题啊。” 那人挠头,疑惑:“钱不都发了吗?” “不是,不是钱的事!” 有人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就从前几天开始,你们不觉得这车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吗?工头也很久没见到人了。” 干他们这行的,是人情社会。 不论外面再怎么宣扬规则,怎么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好像和宣传片上一样。 但在他们这,谁要是特别正直讲规则,谁就准备找不到工饿死。 虽然搬尸工被外人避讳瞧不起,但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做,还真找不到门路,求到门口都不一定能成。 更多的,会选择同乡同县的老乡儿,知根知底的熟悉。不少甚至都是一个姓氏的抱团打拼。 这也就让这个行当里,大多都是熟面孔,人员相对固定。 就像他们这一车,来来去去都是这些人,就算有变动,也不多。 可最近,确实人数是在一个一个的减少。 毫无征兆。 活儿就那么多,按人头给钱。人少了,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工作量就增加了。 这让一些干得年头久了的人很不满。 拎着酒就去找了旷工不来的人。 可不管怎么敲门,房间里都无声无息,根本没人出来应门。 纳闷之下趴窗户一看,却只看到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点亮光都没有,根本看不清里面怎么回事。 想要去找工头说,可工头家里也没有人。 只有门外雪地上残留的很多黏糊糊黑漆漆的痕迹,像是从下水道挖出 来的黑泥流淌了一地。 不仅如此,就算是身边的其他工友,也总是觉得怪怪的。 有人在停尸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有人下工后还不肯走,主动要求留在殡仪馆。 还撞见过有人对着空气嘀嘀咕咕又哭又笑的场面。 看得众人实在是忍不住浑身发冷,不由得开始胡乱猜测身边的工友们到底怎么回事。 中邪了吗?鬼上身,还是搬动尸体的时候犯了忌讳,被逝者盯上了报复? 有人已经被吓得去旁边寺庙求了护身符,还有人忍痛花钱买大师开光加持的佛像,说是能驱鬼辟邪保平安。 可异样还是接连发生。 “亮子,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旁边人拿手捅了捅亮子,焦躁问:“你不觉得从过完年开始,工头就不太对了吗?还有黑子,还有其他几个人……” 本来上工时的行驶路线,会根据他们每个人住的地址规划,最好能一趟路拉上所有人,省油。 但今天破天荒的,他们先接上了他们认为没问题的人,在车上相当于开了个小会议。 “黑子也很奇怪啊!” 有人忍不住接话,崩溃喊道:“前几天我还看见他进厕所……吃……呕!” “哪有好人去干这种事?倒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家太奶奶被老鼠上了身中邪,才天天去掏茅厕吃。该不会黑子也是这样吧!” “黑子很多天前就不对劲了吧?” 众人七嘴八舌说起自己知道的事情:“就过年那天,他回来的时候特别高兴,神神秘秘的,问也不说,就说自己以后要发财了。” “我知道这事,好像听说黑子手里有个宝石还是什么,挺值钱的,据说要是卖了能得好大一笔钱呢!黑子他媳妇天天和街坊邻居炫耀,说以后自己就要住大别墅了。” 有人忍不住疑惑插嘴:“那后来怎么没动静了?” “这几天也不见黑子。” 车里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种未知的忐忑不安,等待着危险靠近却无能为力,连力气往哪里用都不知道的感觉,几乎要将人逼疯。 亮子慢吞吞开口:“不是,要,工作吗?” “去,殡仪馆。” 众人惊愕看过来。 亮子执着重复:“殡仪馆,尸体。” 司机摇了摇头,一脚油门狂奔在凌晨的京城郊区:“看看,就亮子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你们天天胡思乱想,怎么不学学亮子呢?” 亮子直愣愣的看向车头前面,随着殡仪馆出现在视野内,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睛也重新有了光亮,似乎是在兴奋。 终于能与失散的家人久别重逢的欣喜。 旁人被亮子笑得毛骨悚然,试探着问:“亮子,你真不觉得奇怪吗?” 亮子慢吞吞的转头,僵硬的皮肉向上挑起弧度,死死盯住问话的人,问:“哪里,奇怪?” 风顺着车缝吹进来,冷得众人哆嗦起来。 那人张了张嘴,最终在亮子过于冰冷僵直的注视下,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没事。” 亮子迟缓扭过头去,一顿,一顿。 像木头做的人偶。毫无生命力的死水。 “尸体?什么尸体?” 祈行夜心脏一突,神情瞬间冷凝:“好,你把地址告诉我,不要随意走动,就在原地等着我知道吗?不要靠近尸体。” 前一秒还瘫在沙发里懒洋洋看书的人,下一秒就已经弹射起步,迅速拎过大衣和明荔枝就冲出门去。 明荔枝努力伸手:“老板!我围裙还没有脱呢, 你等……” “等不了了!人命关天。” 祈行夜将明荔枝扔到副驾驶上,就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折返回院子里,敲了敲那棵据说埋着尸体的柳树。 “姑娘,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帮我看看家,别让小偷之类的进来。” 祈行夜丝毫不觉得对着一棵柳树说话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也是你家,我要是被偷了,穷得没钱取暖,就把柳树砍了当柴烧。懂吧?” “为了你自己家,努力加油哦,柳树女士。” 柳树:“…………” 冷风呼啸,树叶疯狂摇动哗啦啦作响。 像是在愤怒谴责。 枯叶抖落在祈行夜肩膀。 他毫不在意的抬手拂去,耸耸肩:“你自便——哦对,荔枝在锅里还炖着肉,你顺便帮着看看锅,别烧糊了。” “肉烧得苦了都是其次,要是火把房子点燃,你就是孤魂野鬼,没家的倒霉蛋了。” 祈行夜语重心长:“你知道现在京城房价多少钱吗?能在京城有个住的地方,你就偷着乐吧——所以,交给你了。” 不等柳树同意,他就已经迈开长腿转身离开,随意抬手挥了挥:“拜~” 虽然柳树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不过,如果它能学会人类的语言,第一句应该就是国骂:祈行夜你他大爷的!老子死了几十年你都要压榨! 但祈行夜并不在意。 他威胁完柳树之后,就已最快的速度冲到了电话里说的发现尸体的现场。 给他打电话的,是一个京大的学妹。 自从祈行夜在校那一届,用一本被全年级传抄的笔记本,创造了历史最高平均分开始,后面的数届学生就迎来了噩梦。 专业课老师恨铁不成钢:“你们是我带的最差的一届!当年你们学长,可都是个个九十多分,怎么你们就不行呢?” 学弟学妹们有苦难言,学长学姐们不好意思心虚。 该怎么委婉的让老师知道,他们那届之所以考得好,是因为有替课专家祈行夜划重点的笔记呢? 而倒霉的学妹,就是受害者之一,惨无人道的挂了科,不得不提前很久就提前结束寒假,回来疯狂复习祈祷能够通过补考。 她在校外租了个便宜房子,离打工的地方也近,边打工挣钱边复习。 昨晚下班经过小区门口时,她就总觉得哪里不对。 树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人影。 在死死盯着她。 刚过完年不久,很多人还没有回来或开始工作,街道上还没有彻底恢复往日的热闹,在这个时间点,老小区的偏僻小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越是心慌觉得有人在看着她,就越觉得路上空荡荡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和尾随她的坏人。 学妹狂奔回家反锁,心跳如擂鼓,好久才敢挪到窗边,试探着往下看。 ……树下,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她。 她吓得惊叫出声,眼泪朦胧。反锁房门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直到天明,一夜未睡。 直到天亮,外面逐渐有了人声,她才终于鼓起勇气下楼。 在经过树丛时,又忍不住靠近想要借着光亮,仔细看看昨夜跟踪狂的藏身地。 这一看,却将她骇得心神俱裂。 ……那哪里是个人。 分明,是只剩下一半的死尸。 男人的尸体只剩下了一半身体,一边都被黑色粘液覆盖,牢牢粘在树干上又被树叶掩饰,另一边的身体却保持完好,在冬天室外的天然冰柜里没有腐坏。 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早就青紫没有血色,白得纸一样。 学妹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哆嗦着手带着哭腔报了警,又本能的给熟悉的人打电话。 祈行夜赶到时,警察早就已经在现场拉了警戒线,有专人围在树下查看,刑侦小队和技术组都已经到场,地面上散落着不少打开的箱子,正在对死尸取样检查。 而学妹坐在警车上,包着毯子手里端着热水,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女警官正在她身边温柔安抚。 一看到祈行夜的身影,学妹眼睛瞬间亮了,雏鸟看到家长般热切:“学长!这边!” 祈行夜看学妹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他重新扬起灿烂笑容,抬手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大跨步走过来,态度自然的掀起警戒线,带着明荔枝走近学妹。 女警官警惕:“你是她什么人?” 祈行夜眨了眨眼睛:“监护人?” 他笑眯眯问:“检查过了吗?没有受伤吧,检查结果在哪,我看看。” 祈行夜的态度实在太正常,好像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女警官下意识回答,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 “请在警戒线外等候。” 女警官严肃就要驱离他:“既然不是家属就不要靠近,妨碍办案。” 祈行夜却一侧身灵巧避过女警官伸过来的手,灵活得像一尾鱼一般绕过了女警官和其他人,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靠近了大树下的死尸。 女警官惊愕,刚想要伸手去抓,却见一道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明荔枝挠了挠头,苦恼问:“姐姐,我好像迷路了,你能暂时收留我吗?” 女警官皱眉:“你……” 明荔枝:“阿嚏!” 他捂着肚子,突然蹲下来,像是疼得忍受不住开始哎呦哎呦的叫唤,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刷白,白得近乎透明。 “我很难受,姐姐你能给我杯热水吗?我不打扰你们,就在角落里让我坐一坐就行。” 他可怜巴巴仰头看去,一双大眼睛里水光潋滟:“我缓过来就走。” 但这副可怜又乖巧的模样,谁要是忍心放任这种一看就不舒服的人在外自生自灭,那才是奇怪了。 女警官也赶紧将明荔枝搀扶起来,将毛毯热水全都给他装备上,就坐在学妹旁边,两个人端着热水排排坐,有种大学生清澈的乖巧可爱。 看得周围几人心软,不由得感慨起自己也有过这么年轻的时候。 还有人过来关切问明荔枝是不是胃疼,要不要吃点胃药。 一时间场面混乱,也暂时没有人顾得上去追祈行夜。 明荔枝悄咪咪瞥了眼自家老板的方向,确定老板还需要一些时间后,立刻重新开始哎呦哎呦肚子疼。 “怎么疼?这里疼吗?” 有人按了按明荔枝肚子:“这里?” 明荔枝:“嗯!” 又按了按别的地方:“这里疼吗?” 明荔枝:“嗯!” “怎么个疼法?针扎一样?” 明荔枝:“对!” 那人立刻转身,向同事点点头:“急性阑尾炎,拉去医院割了吧。” 说着就要开车带走。 明荔枝:“…………?” 他迟缓眨了下眼眸,慢了好几拍才终于惊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拽住旁边人的制服嗷嗷:“我不是我没有!不要割了我!” 旁人反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乖,有病就要去看医院,不要讳疾忌医,知道吗?等做完手术给你吃糖。” 明荔枝疯狂哭泣:“我没有!你信我!” 那人冷酷挥手:“带走,割了!” “!!!” 明荔枝:老板你要是再不快点我就撑不住了——救命啊老板! 祈行夜刚靠近死尸,还没等越过人群仔细看到那死尸的模样,就先闻到了飘过来的味道。 消毒氨.水的味道,混合着灰尘和烟熏火燎的木头气味。 很熟悉。 不久前,他才在有类似气味的地方呆了很久。 那里是……殡仪馆。停放尸体的地方。 但要是味道浓郁到这种程度,那死的这个人在殡仪馆呆的时间可不算短,这都腌入味儿了啊——殡仪馆工作人员? 祈行夜皱眉侧首去看,却在下一秒,瞳孔紧缩,低喝脱口而出:“退开!” “撤离,全都撤离出去!不能靠近尸体!” 周围人听到声音都纷纷向祈行夜看过来,迷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有人试图过来拦住他:“你好,这里是案发现场,你不能靠近……” 祈行夜掏出调查官证挡在那人身前,看过去的目光严肃冰冷:“这具死尸具有高强度致命病菌,我就是负责类似事件的。请你配合,立刻离开!” 不等众人反应,祈行夜已经拨给了商南明,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又打给了专员小王。 小王立刻应声:“我已经通知那附近的同事,祈侦探稍等五分钟,离你最近的专员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 很快,刑侦小队也接到了电话,严肃要求他们退开距离,让出现场,但不可以离开。 必须等待另一队人前来,确认他们没有问题后方可撤离。 在场众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祈行夜已经开始将所有人往外赶:“荔枝!过来帮忙。” 明荔枝瞬间弹射起身,脆生生应了:“来了老板!” 顿时腰不疼腿不酸——阑尾也保住了。 学妹和周围众人:“???” 但即便心有疑问,可命令不容置疑。 先一步到达的所有人都退开到警戒线周围,反而只剩下了祈行夜和明荔枝在里面。 因为来的匆忙,事先也并不清楚这是有可能涉及污染的事件,因此祈行夜并没有带来充足的装备。 不过,污染计数器是随身携带的。 他靠近了那死尸,神情严肃的耐心检测,但污染计数器始终安静,并没有示警。 就好像他的判断出错,这并非污染现场一样。 但祈行夜很肯定,普通的案件,绝对不会有如此可怖的死法。 死在树上的男人看起来是做力气活的,身上洗得发白的劳动服上蹭着不明粘液,手掌上满是老茧,黑黄色的脸上苍老,皱褶沟壑深深。 常年风吹日晒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而衣服上沾着的烧纸灰,看着像是烧的纸钱剩下的灰。 似乎真如祈行夜一开始从气味上做出的初步判断,男人是殡仪馆工作人员。 但是,没有正常死亡的人,会与树融为一体。 凑近看时,祈行夜发现,男人融化的另一半身体,和流淌在树上并将他粘在上面的粘液,高度匹配。 粘液……很有可能来自男人自己。 失踪的那一半身躯,并不是如刑侦小队猜测的那样是被人砍断,而是已经融化。 像污染物那样,一半融化,一半完好,和树木长成一处像是连体婴。 如果不是污染,祈行夜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可以导致眼前的模样。 专员来得很快,没有等太久,就已经有两辆印调查局徽章的黑色车辆呼啸而至,几名身穿外勤夹克的专员快速跑过来,向刑侦小队敬了个礼,然后将交接文件递过去。 “你好,现场发生的案件是我们一直在盯着的一起案子,从现在起,这里就由我们接管了。这是接管文件和权责分划证明,您过目。” 专员:“但各位暂时不能离开,抱歉,要等待我们另外的人过来,为各位检查身体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可以。” 众人疑惑:“为什么?” “检查身体?怎么回事?” 专员小王气喘吁吁赶过来,没等跑到地方就先喊了祈行夜一句:“祈侦探!等级!” 祈行夜头也不回:“没测出来!” “好……啥?” 专员小王梗住,傻了眼:“没等级?什么意思,没被污染吗?” 祈行夜让开身形,示意小王往这边看,无奈问他:“除了污染案件,你还见过别的案子会有这模样吗?” 小王看了一眼那一团已经快要不成人形的黑色,神情也随之严肃起来。 他转身向同事们点点头,又向旁边等待的经侦小队敬了个礼:“你好,麻烦转个身,我和同事们现在开始为您检查。” 检查的,自然是污染系数。 只是并不能完全告知对方实情。 专员们耐心拿着设备一个个检查过去,确认为零后,又不厌其烦的将清理设备拿出来,淡蓝色灯光柔和笼罩众人。 有人忍不住问:“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专员小王:“紫外线杀毒。” 那人:“……什么东西?” 紫外线消毒他懂,但为什么会在死人的地方用,他就不明白了。 专员也没有解释更多,只确认了这些人都没有来得及被污染之后,就立刻让他们离开,同时要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又分发了自己的名片,一遍遍嘱咐:有任何不适或后续症状,都要联系他,他会□□重新为各位检查。 自从秘密实验室被发现后,调查局对污染的管控更加严格。 并且徐丽丽隐匿十四年的事,也让调查局格外警惕,担忧污染会隐瞒过调查局现有的检测设备逃脱,因此在督促科研院再次研发升级设备的同时,也对所有在污染现场待过的人进行更加长久的跟踪观察。 专员送走所有人,并在现场重新拉起调查局黑色警戒线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荔枝,你们老板是怎么找到这尸体的?” 小王纳闷:“附近的专员并没有得到相关消息。” 按常理来说,情报分析部分布在国内各地数量庞大的专员,就是调查局对污染事件感知的神经末梢,通过这些专员,他们可以最快拦截到相关消息并上报,通知各调查官进行分派和处理。 祈行夜却比专员们还要快。 怎么做到的? 明荔枝边往身上套防护服,边思索:“可能……因为我家老板朋友多吧。遍天下。” 小王:“……有道理。无法反驳。” 祈行夜的手机却忽然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 “是,祈行夜老板吗?” 对面的声音沉闷发暗,嘶嘶如蛇吐信般冰冷,令人不适。 祈行夜皱眉:“对,我是祈行夜。你是?” 对面却报了个地址,没有解释更多,只哑声说:“快,来,救……” 电话戛然而止。 祈行夜将手机举到眼前,一时纳闷。 却看到了李龟龟刚才发过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查看的消息。 [祈老板,我有个同行之前说要找你帮忙,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祈行夜想要回复。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什么。 他一僵,慢慢抬头。 却见那具粘在树上的死尸,也迟缓转 动眼珠,低头,向他看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 阴冷,死寂。 死尸……笑了。:,,. 章节目录 第109章 “师父,不走吗?” 徒弟背着个巨大书包,站在门口看着仍旧躺在沙发上的李龟龟,呆头呆脑。 李龟龟:“?” 他疑惑问:“去哪?” 徒弟指了指他的手机:“不是有人找师父出去干活?桃木剑黄符招魂幡我都准备好了,师父你怎么还不穿衣服?” 李龟龟:“…………” 他无语长叹一口气,将自己摔回沙发里。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徒弟,就是来克他的。 把徒弟骂走之后,本来的睡意也消失一空,他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的还是之前同行骗子说的鬼上身。 经历过殡仪馆危机后,虽然已经脱离危险重返正常社会,但李龟龟还是无法彻底放松下来,是和周围平和环境格格不入的谨慎警惕,草木皆兵。 没有自己亲自处理的事情,他总是觉得不踏实。 尤其是在他很清楚自己那个同行其实并没有真本事的情况下。 思来想去,他还是给自己那个同行打了个电话,想要问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 但并没有人说话,只有不急不缓,平和的呼吸声。 像微风顺着手机听筒吹过来,拂过耳朵上细微的绒毛,令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恐怖。 “咳,睡,睡觉呢?还没起来?” 李龟龟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正常,没那么失礼:“怎么样,最近生意还不错?上次你问的那件事,祈老板帮你搞定了吗?” 可对方并没有回答。 恍若未闻。 只是在漫长得令人心悸的沉默后,忽然响起“嘎吱,嘎吱……”细微的咀嚼声。 像电话线的底噪。 不仔细去听,都会误以为那是电流声。 可无端的,李龟龟却忽然有种重回殡仪馆的错觉。似乎他还站在空无一人的殡仪馆大厅里,四下望去皆是黑暗。 在从未有过人类的原初海面上,他是唯一的孤岛。孤立无援的恐惧。 恐惧的情绪像海水,逐渐荡漾而起,将他淹没,令他窒息,向死亡坠落。 直到有人摇晃他。 “师父?师父!” 李龟龟猛地回神,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惊魂未定的看向声源。 徒弟端着早餐,憨憨的问:“师父你生我气连早餐都不吃了吗?” 李龟龟的思维像是被黑暗冷水冻得僵硬,失去继续转动的能力。他下意识看向徒弟,又看了看自己……他的手里,还握着手机。 没有挂断的电话另一边,不紧不慢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像野猫咬断骨头筋肉,牙齿咀嚼。 长长的爪子却挠过玻璃,声音刺耳。 吓得李龟龟一激灵,在徒弟好奇伸头看过来的瞬间,果断挂断了电话。 徒弟:“?” “师父,你和对象聊天呐?” 李龟龟肢体本能踹过去:“滚!” 徒弟的存在像是冰冷钢铁原始丛林中唯一的人间烟火气,将他拖拽回来,刚刚几乎被溺毙于黑暗的恐惧,也慢慢消散。 他以为自己只发呆了几秒钟,徒弟却说,他整个早晨都在对着电话发呆出神,自己叫他都没有反应。 徒弟:“要不然我怎么会以为师父你在和对象聊天。” 还被踹了。委屈,但不敢说。 李龟龟恍然,低头一看聊天时长,还真是。 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一直听着那莫名其妙的咀嚼声,无知无觉,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件 事! 让人不由得怀疑,如果没有来自外力的打断,是否会一直在这里呆愣像中邪了一样枯坐,直到死亡。 这样的想法让李龟龟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给祈行夜打电话,想要问问这件事。 同行的电话打不通,只剩莫名其妙的咀嚼声,那祈行夜总不会出事吧?要是真有什么,他一定会告诉自己。 李龟龟莫名就这样相信着:如果有谁一定能知道真相,那就只有祈行夜了。 但是祈行夜的电话也一直都没有人接听,只剩“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然后自动挂断。 连带着李龟龟的心脏也空落落的向下落,无穷无尽。 他给祈行夜发了消息,却没办法再继续等下去,赶忙穿了衣服叫上徒弟,一瘸一拐的往同行家去了。 “师父,你不是不出门吗?” 徒弟亦步亦趋跟着出来,纳闷:“我们这是要去哪?” 李龟龟转头一看——徒弟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带。 他顿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气死在当场:“你为什么不带装备出来?这和士兵不带枪上战场有什么区别!” 徒弟委屈:“不是师父你说不用带的吗?” “我说的是刚刚!刚才不出门当然不用带,现在连祈行夜都失联了,根本不知道现场是什么状况,你还不带东西!” 李龟龟无能狂怒:“啊——你气死我吧!” 徒弟:“师父你别死,我给你养老送终!” “……算了你闭嘴,你只要不气我,我觉得我能活很久。” 李龟龟一瘸一拐的往同行家跑,终于到地方时气喘吁吁敲门,却没有人出来应门。 就连房间里,都安静得可怕。 他本来想要伸手去握门把手,本能想要试试能不能推开门。 可一低头,却眼瞳紧缩。 门把手连同门框下面的缝隙,都薄薄的落了一层灰白相间的尘土。 似乎只是被风吹来的浮土。 可李龟龟心里却“咯噔!”一下。 ……他见过这东西。 在殡仪馆。 是……是死尸焚烧后,化作的骨灰。 就是一样的颜色,就连气味都如此相似。 可问题在于,为什么他这个没本事但有自知之明的同行,会把这些骨灰带回家? 虽然同行自己到处吹嘘自己是张天师一百代孙,但李龟龟很清楚,对方根本不是。同行自己也明白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所以一直以来也安分守己,只蹲在街头给人算命看手相,赚点小钱糊口而已,从来不出城,也不图大单子。 ——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可现在,同行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踪了。 “师父,他门口的外卖都臭了。” 徒弟拎起来扎扎实实猛嗅了一大口,顿时面如菜色:“呕——好恶心!” 李龟龟:“……知道臭了你还闻。” 他接过外卖看了一眼,上面的订单上还有时间日期。这份没有人动过的外卖,刚好是在同行给他打电话那天产生的。 似乎外卖送到门口后,主人却一直没有出来拿。 时间停滞了。 就在那个鬼上身的女客人拜访之后。 李龟龟心道不好,开始疯狂砸门喊着同行的名字,直到旁边的邻居不耐烦的出来说这人不在家。 “好几天都没看到人影了。” 邻居摆摆手:“去别的地方找吧,他不在家。前几天他家水龙头没有关,把楼下淹了,街道的找不到人就干脆爬进去关水阀,家里没人的。” 李龟龟愣了下。 邻居见 他这么急,本来的怒气也变成了无奈,叹了口气,指了个新地址:“听说他开了个道教用品小商店,你去那看看。他说在商店新装了很快的网线,有时候在那打游戏就不回来了。说不定在那能找得到人,打游戏打疯了。” 李龟龟道谢。 但在邻居关门之后,他却没有立刻前往小商店,而是指挥徒弟顺着走廊窗户爬出去,跳到同行家的阳台,再从里面帮他把门打开。 徒弟:“?师父,这算是私闯民宅吧?” 他诚实道:“师叔祖说了,我们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 李龟龟气得一脚踹过去:“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这叫人命关天,事急从权!” 要不是他之前的剥离手术让他两条腿没那么灵便,他就自己爬了。 ——幼儿园时他可是获得了“好宝宝爬树大赛”第一名呢。 徒弟委屈不敢言,揉着屁股慢吞吞应是,努力顺着走廊窗户和外面的水管攀爬,整个人抖得筛子一样,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到下面的几层楼高度。 他带着哭腔:“师父,我恐高,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李龟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长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将要爆发的脾气,挂上一个假笑:“你要是再不快点,我就把你踹下去。三,二——” 徒弟一激灵,飞快跨进旁边的阳台。 然后绕回来从里面帮李龟龟打开了房门。 “师父,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反应迟钝如徒弟,都发觉到了这房间里的诡异之处:“是不是,太脏了?” 几天没有人,但满地狼藉。 不论是天花板还是墙壁,到处都迸溅着黑色的不明粘液,沿着墙壁蔓延滑行,像一尾鱼从湿地淤泥里游过时留下的痕迹。 至于地面上,就更是被大片大片的黑色液体淹没,甚至找不到能够下脚的干爽地方。 虽说中间有人进来过也漏过水,但也不应该脏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没有脚印手印。 根本没有“人”存在过的痕迹。 反倒像,像……曾经在殡仪馆的深海底部,见到的那庞大怪物。 李龟龟在走进这房间的瞬间,就觉得心脏坠了冰窖,熟悉的恐惧再一次从记忆中翻滚而来,将他淹没。 他晃神站不稳,连忙伸手向旁边抓住柜子,踉跄站住身形。 徒弟大惊冲过来:“师父!你没事吧?” 李龟龟想说没事。 但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却眼睛瞬间睁大,浑身汗毛直立。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穿一件洗到发白的劳动服,一看就知道是长期体力劳动讨生活的人,风吹日晒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粗糙但坚韧。 是野草。 可现在,男人却呆愣坐在沙发上,面如金纸,神情呆滞,目光没有焦点。 只有空洞和虚无,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吞噬殆尽。 “滋啦,滋啦啦!” 灯泡闪烁,杂音刺耳。 光芒闪烁中,男人似乎意识到房间里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个人,他迟钝的扭过头,向门口看过来。 那双眼珠里没有眼瞳,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眼白,青筋蔓延在脸上又延伸进脖子,白色与青色的对比,像所有颜色都被连同生命力一起剥夺,只剩下没有色彩的黑白画。 在被男人盯住的那一瞬间,李龟龟只觉得背后“唰!”的出了一身冷汗,连衣服都被打湿,风一吹,冷得发抖。 徒弟疑惑:“师父……” “别说话!别回头。” 李龟龟一把按住他将他带进自己怀里,死死压着他的后 脑勺不让他回头看沙发上的诡异男人。他自己则强压下恐怖之感,咬牙死撑着不能在有徒弟在时被吓倒。 他戒备与男人对视,浑身肌肉紧绷,就算行走不便没办法立刻逃跑,但也握紧了拐杖,随时准备着。 男人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 那双没有眼瞳的死寂眼珠在与李龟龟对视数分钟之后,男人似乎才明白眼前的状况。 他迟缓从沙发上站起身,迈开腿,一步,一步……淌涉过满地黑液,向李龟龟走来。 身躯投下的阴影却没有跟着他一起移动。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被阴影笼罩,就连那片空间都像是被黑雾笼罩般,雾蒙蒙看不清楚。 是灯光与灯光之间的缝隙。 不会被人在意的阴影,随手拂落的尘埃。 男人每走一步,就矮一分。 像泥塑的人偶淌涉江流,逐渐融化进水中,与黑液融为一体。 李龟龟眼睁睁看着男人向自己走来,从高大,到矮小,最后只剩一个头颅还漂浮在黑液上,睁着一双无神的死寂眼珠牢牢锁定住他。 男人艰难张开没有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要向李龟龟说什么。 可他已经消失融化在黑液里的声带,却不允许他这样做。只剩下“嗬嗬”绝望的气音。 他向李龟龟伸出青白冷硬的手掌,像在说:救我。 可下一秒…… 如深夜的露水无法在光明中存在。 男人如暴露在太阳强光下的阴影,瞬间垮塌消散成一团黑雾,在黑液的水面上飘散而去。 了无痕迹。 只剩下昏暗没有亮光的房间。 李龟龟愣在了原地。 他眨了下眼睛,再重新看去时,眼前的房间却一切回归原样。 没有黑液,更没有什么古怪的男人。 只有满地没有收拾的物品衣服,房间凌乱很久没有收拾过。 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李龟龟恍惚伸出手,试探着想要去触碰房间里的空气,无形的屏障。 就在这一瞬间,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打破了满室死寂紧绷。 是祈行夜。 “李龟龟,你在那户人家门口站着干什么呢?” 电话那边声音平静,带着知晓一切的了然剔透:“出来。你想让殡仪馆的事情重演吗?” 李龟龟迟缓眨了下眼睛,声音飘忽踩不到实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祈行夜声线磁性低沉:“你抬头,往对面看。” 李龟龟一扭头。 却从窗户里看到,就在对面那栋居民楼的楼顶,几名全副武装的调查官手持狙击枪和重型火力,正紧张的对准这里,枪口黑洞洞的令人心慌。 而祈行夜站在那几名调查官中间,单手插兜,米色大衣翻飞在身后,发丝缭乱俊容。 不需要瞄准镜,祈行夜也能看清玻璃后的场景。 他勾了勾唇角,抬手向窗户后面呆愣的李龟龟打了个招呼:“哟,龟龟。” “出来吧,还等什么呢?难道还需要公主抱和白马吗?” 他轻笑,声音却是冷的:“给你五秒钟——如果不出来,就当你是污染物一起轰了。” “五……一。” 祈行夜歪了歪头,感叹:“诶,查数好累,直接一好了。” 李龟龟瞬间回神,惊恐手脚并用往外跑,站在大门外的走廊里才终于找回呼吸,崩溃冲电话大喊:“祈行夜你个疯子!你疯了吗!我可是你朋友,你要杀了我吗?” 祈行夜放下手掌的同时,周围调查官也收到了危机状况解除命令,只留下几人继续瞄准戒备。 其他人已经反身下楼,和早就等在楼下的专员汇合,一起向李龟龟所在的那间房子突入检查。 干脆利落,配合无间。 祈行夜则笑眯眯,向还没有挂断的电话轻松道:“谁知道你还是不是人呢?万一,你已经开始堕化失去神智了呢?” 李龟龟想到殡仪馆看到的那些僵尸。 他模模糊糊觉得,祈行夜说的就是那些东西。 非常合理。 虽然现在大家都火葬,没多少僵尸了,但他那个死于僵尸的师兄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一旦遇到僵尸和被咬伤的人,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爱人,也绝对不能心软,必须果断出手击杀。 可师兄再这样不厌其烦的反复叮嘱他,自己却还是因为心软没能及时杀死被咬的人,而因此死亡。 李龟龟知道,如果自己也变成了“僵尸”,那祈行夜最应该采取且仅此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立刻杀了他。 这是最理智且正确的选择。 但是…… “就算你说的没有错,但我们可是朋友啊!” 李龟龟仰天长啸:“你对朋友就这么下得去手吗!”理智得已经有点可怕了啊朋友,你的情感去哪了? 祈行夜笑着耸了耸肩:“你会活在我心里的,龟龟,我给你立个碑,做你的未亡人……” “你要做谁的未亡人?” 低沉的声音淬了冰一般,从身后传来。 祈行夜转身,就看到商南明一身黑色笔挺制服,大衣下摆在冷风中烈烈翻滚如海浪,气势可怖,令人只是看一眼就胆颤心惊。 就算隔着电话线,李龟龟也本能察觉到危险,果断闭嘴。 祈行夜却笑眯眯抬手,向商南明晃了晃手机,轻松道:“龟龟的。” 李龟龟:“!!!” 他瞬间炸毛,惊恐大喊:“商先生,商长官!我冤枉啊,我对祈老板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发誓!” 李龟龟对殡仪馆海底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尤其是当时商南明平静看着他不允许他泄露半句时的那个眼神……从此成为他噩梦的源头。 他哪来的勇气敢和这种存在抢人? 怕是祈行夜还没怎么样,他就先亡了! 商南明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李龟龟,只注视着祈行夜:“等级没有被确定,无法正式立案。” “如果污染物检测不出污染等级,那就要去找污染源。” 祈行夜点点头,已经将刚才随口一句抛到脑后。 商南明却平静问:“你,未亡人?” 祈行夜讶然挑眉回望,随即轻笑出声,抬手拍了拍商南明的肩膀:“放心,商长官,我不会做你的未亡人的。” 商南明皱眉。 祈行夜却继续道:“我只会和你一起死。” 商南明愣了下,微不可察的停顿。 祈行夜则越过他,向楼下走去。 李龟龟泣不成声:“大哥,大佬!以后你们夫妻两个再开玩笑,能不把我带里面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他还想多活两年,不想被商南明暗杀。 祈行夜欣慰点头:“听到你这么有活力真是太好了,龟龟,恭喜你还活着。” 在李龟龟身边的专员也实时传回了检测结果:“祈侦探,李先生和他徒弟两人的污染系数都是零,安全。” “我先把他们带到安全地带。” 专员瞥了眼大开的房门里,眉头微皱。 这房间……莫名其妙让他觉得不舒服。就像有人在什么地方一直看着他,他察觉到不对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已经有调查官穿着防护服在房间内仔细检查。 李龟龟则在瘸着腿下楼后与祈行夜重逢。 靠近祈行夜的瞬间,他觉得自己被一股看不到的气流包裹,柔和却强力的将从房间里带出的晦暗情绪推拒在外。 刹那间,从地狱重返人间。 李龟龟长长舒了一口气,软绵绵瘫倒在医疗车上:“祈老板,你怎么来了?” 他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专门为了救我跑一趟。” 李龟龟感动得一塌糊涂:“果然我还是祈老板的好朋友!”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道:“我没想救你啊。” 李龟龟:“…………啥?” 祈行夜抬头,看向李龟龟刚刚离开的那间房:“我是被什么东西叫来的。” 在发现尸体的现场,有人,向他通报了这里的地址并求救。 像是一种惯性思维,祈行夜从未认为出现在污染现场的尸体,还能“活”过来。 污染物无法彻底死亡,但只要污染程度深重,堕化会为污染物带来与“死”相似的状态。 可惊吓到学妹的那具尸体,却在祈行夜没有发觉的时候,一直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 直到他意识到不对,抬头回望。 尸体也在刹那间发难,已经融化成黑色粘液的那半边身体,迅速沿着树干流淌向地面,猛扑向祈行夜,想要将他吞没其中。 电光火石之间,祈行夜抬手拔出旁人身侧的刀,肌肉习惯先于意识动作,长刀在身前舞得虎虎生风密织如网,将绝大部分黑液挡在外的同时,也反制其人,直取尸体仅剩的另一边,凶狠插.进胸口,毫不犹豫将尸体钉死在树干上。 长刀就连刀柄都没入树干。 尸体近在咫尺。 祈行夜缓缓抬眸,冰冷看向尸体。 黑液从尸体胸口汩汩涌出,将它自己染成黑色,像被扔进浓硫酸的血肉,咕噜咕噜的融化,在祈行夜眼前化作液体。 脚,腿…… 很快就只剩下被钉死的上半身和头颅。 尸体却仍旧在笑。 它垂首,僵硬勾起的嘴角像是覆盖着内外两层皮,诡异渗人。 祈行夜皱眉,想要询问,可尸体却瞬间垮塌融化,变成黑液散落地面。 也迸溅在了他身上,手掌上。 黑液落在地面的瞬间,就渗透进土层,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同迸溅到祈行夜身上的那些。 只剩下钉死在树干上的长刀轻轻嗡鸣晃动,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什么存在。 不远处的专员小王惊呼着扑过来,想要为祈行夜清理身上的污染粒子。 几个专员将祈行夜团团围住,急得满头是汗,生怕稍微慢一点就会使得祈行夜被污染。 但污染计数器就像坏了一样,始终是零。 尸体消失,污染现场失败,祈行夜唯一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个地址。 因此,他让几名专员留在那里看守,以防止意外。 其他所有人,则立刻奔着新地址而来,将它当做第二污染现场警惕对待。 与此同时,情报分析部也拿到了祈行夜回传的尸体照片,按照那张脸紧急调查身份。 就在祈行夜与李龟龟对话的这一时刻,情报分析部的人仍旧在争分夺秒的搜寻。 “啊?” 李龟龟茫然:“有人给你打电话?但是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过人啊。” 他想了想,表情严肃:“不对。” “有一个。” 李龟龟将房子里男人虚影的事情向祈行夜说了,在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简直是和危险擦肩而过,不由得一阵后怕。 “就在你给我打电话 的时候,那人才消失……要是真的被他抓到,都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他一身冷汗被风一吹,更加冷得打颤,旁边专员注意到了,给他抱来了一条毯子,他连连道谢,将自己裹成个球,紧紧贴在祈行夜身边,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要不是商南明就在附近,让李龟龟总觉得心里发毛,他甚至恨不得将自己塞进祈行夜怀里。 刚经历过危机,李龟龟哪敢隐瞒,不等祈行夜发问,就已经自觉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包括同行的电话,和咀嚼声。 “我没有接到电话。” 祈行夜皱眉:“你那个同行,没有找过我。楼上出事的就是他家?” 李龟龟点点头:“他应该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邻居这么说的,从臭了的外卖看也是这样。” 就从同行电话求助的那天开始。 祈行夜愣了下,一个想法如闪电般划开脑海。 那天发生了什么? 丈夫鬼上身的女客人。 那女客人呢? 只有算命先生自己一人知道她的身份。 祈行夜立刻起身向楼上走去,又想到了什么转身,隔空指了指李龟龟:“在这等我。” “你那个狡兔三窟的同行,还有别的住处对吧?” 李龟龟下意识道:“还有个店铺,他在那接生意。” 祈行夜:“好,稍后你跟我一起去。” 等祈行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李龟龟还愣在原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那条做过手术的腿,又在寒风中剧烈抽痛,没有愈合的伤口筋肉翻滚抽搐,疼得他不由自主弯下腰,冷汗津津。 手术虽然成功,但剥离出去的东西,却像是将他本来的肢体斩断一般,经常会分不清自己的四肢是否还健全,还在躯干上或是远在他乡。 像截肢后的幻痛。 李龟龟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残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能忍受极限的疼痛。 青筋迸起,疼到失声。 厚衣服和防护服被人递到他眼前。 “李师父,你先穿这个吧。我的备用制服,你别嫌弃。” 小王眼带同情,叹了口气:“最起码还活着,还有神智,已经很好了。” 作为祈行夜身边的固定班组专员,他很清楚李龟龟发生了什么。 污染不可回溯,一旦被污染,就会逐步堕化,失去神智,彻底变成区别于人类的怪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王见过很多同事前辈,以及调查官,陷入到那样绝望的痛苦中,苦苦哀求着其他人杀了自己给个痛快。 声声泣血。 李龟龟算是幸运的。 他有个朋友,叫祈行夜,能力强又果断,在污染巢穴里还能把他从污染手里抢回来,与死神赛跑。 但,李龟龟终究是曾经暴露在污染中。 再成功的手术,也不可能让他完好如初。 “很疼吗?习惯了就好了。” 小王安慰道:“就当自己出车祸捡回一条命。那些伤筋动骨的人都这样,逢阴雨天就疼。” 李龟龟缓了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虚弱道谢。 他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空,苦笑道:“今天,可不是阴雨天。” 小王轻声说:“我知道。” 因为污染不会被阴雨天影响。却会被同样的污染影响。 经历过污染,从此,李龟龟但凡靠近污染现场,或接触污染粒子,都会感觉到无法忍受的疼痛,并且本能想要与污染融为一体。 就像人类走在高空向下望,大脑会告诉人:跳下去,回到地面上。 刹那间的同 类在呼唤李龟龟,回归它们之中。 小王拍了拍李龟龟的肩膀,道:“李师父可以和祈侦探说说。” 由祈行夜做出决定。是继续让李龟龟靠近污染,还是从此让他彻底远离。 李龟龟误会了小王的意思,点头道:“我会的,和朋友聊聊,确实会舒服很多。” “谢谢你的衣服。” 小王愣了下,但没再说什么,只跟着祈行夜的步伐上了楼。 情报分析部已经找到了一些基础信息。 “祈侦探,你找到的那具尸体,身份已经被确定。少年时有过犯罪记录,斗殴伤人。少管所出来之后就一直四处打工,居无定所。最近的一条信息,是医院监控拍下的照片。” 情报人员迟疑了一下,道:“看着……是,是在搬尸体?” 照片和其他资料都实时发送到了祈行夜的终端上。 祈行夜点开查看。 图片上,男人被背上的重量压弯了腰,身上扛着一个长棍形状的黑色袋子。他低着头,监控只拍到了半张脸。 但祈行夜一眼就确定,这张脸就是自己在树上看到的尸体。 “这个规格颜色,确实是这家医院用的装尸袋。” 祈行夜轻描淡写:“我和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朋友,去那玩的时候见过。不过,搬尸工……你看看这个时间点前后的其他监控,除了他之外,他身边应该还有其他人。” 他皱眉道:“我对这个行当有些了解,做的都是熟人生意,并不会对外正规招聘,大多数都是同乡熟人帮带介绍。” “要是无法确定他的情况和居住地址,就去查他身边的人。那些人里,一定有人知道他的事情。” 情报人员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说好。 挂断电话后,祈行夜却没有因为确定了对方身份而放松下来。 还早着呢……既然是熟悉并相对固定的场合和周围人员,那一个人被污染,很有可能身边其他人也已经被污染。 说不定,污染源就在那些人之中。 必须尽快找到所有人才行。 祈行夜将自己的计划迅速向专员小王说明。 小王点点头,应下来:“交给我吧,祈侦探,我来跟进。” 房间已经被几名调查官地毯式仔细搜查过,但并没有看到李龟龟口中的男人,也没有任何有人曾经在这里待过的痕迹。 只有被水泡过的地板,凌乱没有收拾的房间。 一切风平浪静。 隔壁邻居纳闷:“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来找他?还能不能让我好好在家呆着了。你们要是再吵,我就投诉你们!” 调查官:“我们是……” 祈行夜抬手拦下,笑眯眯上前:“姐姐,和你打听个事情——人命关天呐,你家这位倒霉邻居被绑架了,我们正在找绑匪呢。” 邻居阿姨惊恐:“啥?绑架?你们是在拍电影吗?” 绑架这种事,只在新闻上看过,离她太遥远没有真实感。 不过祈行夜一张干干净净带笑的俊容,态度又好,被那双丹凤眼专注看着的时候,让人有种不帮他就罪大恶极的感觉,好像自己是被对方全身心信赖着的。 无法拒绝的使命感。 邻居阿姨也下意识跟着祈行夜的思路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竹筒倒豆子的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 祈行夜很快确定,李龟龟那位同行,确实是倒霉被绑架了。 ——只不过,不是被人。 而是污染物。 “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到那天找他算命的女客人。” 祈行夜淡淡向情报人员道:“越快找到女客人,就能越快找到源头, 说不定还能救下几个——他们的生命就靠你了。” 情报人员:“………好,好的。” 瞬间压力如泰山压顶。 他急得一双眼睛在上下十块大屏幕上来回梭巡对比,手速眼速都发挥到了此生极致,落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手指快得出了残影。 路过的负责其他污染案的同事:“?” 同事疑惑:“你是要拯救世界吗?” 情报人员热血沸腾:“你不懂!这是祈侦探的托付,那些人的性命现在就靠我了!” 同事:“………你,你加油。” 祈行夜,好可怕啊! “祈侦探。” 调查官带着设备从房间出来,为难道:“什么都没找到。就连污染都没有检测出来。” 明明出现过,却无法检测,就连一颗污染粒子都没找到,这让案件变得棘手起来。 没有等级和类别,就无法正式立案,也就无法接入总部的外勤系统,获得正常的外勤支援。 祈行夜却只是点点头,轻笑道:“辛苦了,这里交给我吧。” 他走进房间,在李龟龟说起的沙发坐下,逐渐放空自己的思维,与房间整体相融合。 “你在做什么?” 平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都不用看,就已经熟悉到知道来者是谁。 祈行夜勾唇:“我在尝试以污染物的视角去看世界。” 会逃去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求救电话是谁打来的,目的是什么…… 作为人类时无法理解的事情,说不定转换到污染物的视角,就有了答案。 商南明迈开长腿走过来:“有用吗?” 祈行夜摊手:“不多。但也算是有一点。” 接触时间太短,李龟龟没能记住他看到的那男人长相,但却说出了男人的穿着打扮,猜测对方是干劳力活的,要经常搬运东西。 虽然不能确定,但祈行夜猜测,是否消失在房间里的那男人,和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是同一人。 或是,同一类人。 搬尸工。 ——一个算命先生,怎么会和搬尸工扯上联系? 闹鬼。 国人对于死亡,终究是敬畏的,任何与死亡相关的话题,都因为危险而忌讳。 与死尸打交道,就是在河边走,更容易湿了鞋子,被鬼怪纠缠。 一个搬尸工来找算命先生寻求帮助,似乎再寻常不过。 祈行夜缓缓睁开眼眸,唇边噙着一抹笑意:“那位女客人的丈夫,是搬尸工。” 连起来的。 从学妹看到的尸体,到出事失踪的算命先生,再到搬尸工群体。 商南明听了祈行夜的猜测后,却皱了皱眉,立刻给枫映堂打电话:“京郊殡仪馆的清理工作,确定没有遗漏?” 前脚殡仪馆才出过事,后脚就到了搬尸工这里。 商南明很难认为这是巧合。 枫映堂茫然,但还是给出了肯定答案:“京郊殡仪馆涉及到长官失踪,更是去年最后一起案件,封箱之作,自然是重中之重,绝不会有任何错漏。” “长官,不论出现任何问题,都绝对不是京郊殡仪馆带来的。” 商南明平静点头:“好,追踪关注过去一个月内京城所有医院和殡仪馆的情况。” 缝隙和污染源,可能存在于那些地方。使得接触到它们的搬尸工被污染。 枫映堂:“是。” 祈行夜已经起身向房间外走去:“我和龟龟去店铺那看看。” 如果确实是客人带来的污染,那算命先生也应该是在店铺出事才对,而不是家里。 店铺应该有可以指向污染物的线索。 商南明“嗯”了一声,冷冷环顾房间,也转身与祈行夜并肩而行。 临走前,商南明告知现场的专员,继续看守算命先生的家,在案件结束之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专员严肃应下,守在房间门口。 背对着房门。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就在祈行夜离开之后,他身后的房间内,重新响起轻微水声。 像是有什么黏腻的液体,顺着地板流淌,蜿蜒,占领。 吞噬每一道地板的缝隙。 滋啦,滋啦啦…… 灯泡闪烁,光影明暗快速交替,房间内的窗帘无风自动,呼呼吹拂而起,划过沙发。 又落下。 一道人影,出现在沙发上。 男人呆愣坐在沙发上,露在外的皮肤惨白没有任何颜色,像一张白纸。 神情空洞,一双眼珠里,没有瞳仁,只剩下青筋遍布的眼白,在迟缓的翻滚,蠕动。 像有虫子在眼球下面涌动起伏,青筋是一条条蚯蚓。 他直直看向房门的方向,无声无息的穿透过门板注视向门外的人。 没有半分生命力。 只是房间里的一道暗影。 夹杂在光与光之间,接连闪烁的灯光下,阴诡可怖。 “阿嚏!” 专员突然觉得脊背发冷,像被什么危险的大型动物盯上了一般,将要有恐怖的东西从身后向他扑来。 他本能向后看去,可身后只有房门和墙壁,没有可以被称为危险的东西。 专员纳闷,打开房门向房间里看了看。 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干什么呢?” 同事走上来,纳闷问:“你怎么打开污染现场了?没有调查官在,我们不能进去的。” 专员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摇头:“没事,就看看。” 他将房门重新关好。 调查局黑色的警戒线拦下一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而在重新恢复安静的房间里,男人依旧坐在沙发上。 一开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在男人身后,雪白的墙壁迟缓蠕动,翻涌,像水波纹一圈圈荡开。 也似胚胎在胎衣中踢打手脚,凸起又平复。 “咕噜,咕噜……” 有什么东西,在墙壁下面游走。 没有人发现。:,,.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吱,嘎……” 卷帘门被缓缓撬开。 灰尘扑面而来。 调查官放下工具,转身抬头:“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再……祈侦探!” 惊讶到变了声调。 祈行夜并不在意,微微一弯腰,就敏捷从并未完全打开的卷帘门下率先进入店铺。 他环顾四周,但不见人影。 店铺内很黑,弥漫着混杂尘土的潮湿气味,长久无人的憋闷感。 虽然是白天,外面艳阳高照,但却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店铺四面的窗帘拉得严实,不仅如此,柜子被挪到门前窗前,窗户后面胡乱用绳子胶布将被褥衣服拉起来充做窗帘,厚厚的挡住光线。 就连门后也堵着几个柜子。 原本店铺里的玻璃柜台被挪了过来,死死抵在门后。因此刚刚他们破门进入才越发的艰难。 透过落满灰尘灰蒙蒙的玻璃面,还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招桃花符学业符等等。 但曾经漂亮的摆放包装早就被晃得散乱,不见了本应该有的隆重。 只剩逃亡的兵荒马乱。 像是房子外面将要冲进来的怪物将主人吓破了胆,拼命将所有外面能够看到自己的地方,全都堵得严实,认为只要这样就能够安全。 可是……人呢? 祈行夜刚迈开长腿向里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当啷!”一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到狼藉的地面上同样到处散落着符咒手串罗盘等物,而自己踢到的,则是一把装饰辟邪剑。 吸引了祈行夜目光的,是剑身下面的一滩黑红。 他目光微凝,弯腰将辟邪剑捡起来。 剑身没有开刃,粗糙做工甚至稍微用力就会晃动,从一开始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没有伤人这一项,仅仅作为一个无用的装饰物。 但厚钝的辟邪剑上,此时却血迹斑驳,还夹杂着黑色粘液,顺着剑身的纹路缓缓流淌,要落未落。 不知道它的主人在离开这里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嘎吱,嘎吱……” 李龟龟踩着一地杂物走进来,刚看到店铺内的景象就震惊了:“这是怎么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他人呢?不会已经变成僵尸了吧?!” 祈行夜耸耸肩,语调轻松:“不知道。” 但也仅仅只是一句安慰了。 在场的调查官和专员们都很清楚,在一个几乎可以确定是污染现场的地方,变成这副模样……凶多吉少。 小王很快带着其他同事向房间外面走去,前后左右翻看了个遍。 这位同行的店铺开在闹市区的角落里,离这里不到一公里,就是一家早已经破败的小道观。 道观里就两个道士,没有名气,香火也不盛,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会在逢年过节或是遇到难事时,才会去道观拜一拜神,许个愿求个平安。 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对此并不在意,大的经常闭关入定,常年不见人影。小的就趴在门廊下打游戏,谁要是想进道观就往他旁边桌子上的罐子里扔一块钱,不给他也无所谓,仰躺在廊下专注游戏眼睛一转不转。 算命先生的店铺,多的就是吃道观不要的生意。 不论是看风水,算命,解签,改名,看运势……只要客人有需求肯给钱,他什么都敢会。 但就是没有真本事。 李龟龟再怎么被他师叔嫌弃是个废物,沦落到街头算命摆摊的程度,但他毕竟也是有正经师承的——还有个不知真假的袁天罡第三十代孙的身份。 因此,他很少主动和同行业的其他人来往。 倒是有几个几千人的大群,都是京城里吃这口饭的人,是一个协会组织的。 ——只要998就能入会,还给发证书,鲜红鲜红的盖着大章生怕别人看不见。 挂在店铺里还挺唬人的。 很多算命的看风水的同行们都入会了。 李龟龟没有。 998好贵呢,是他和几个徒弟一个月的饭钱了。 这位向他打电话求助的同行,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他好奇的主动问李龟龟为什么不买一个,还嘱咐了他很多过来人的经验,比如怎么吆喝招揽生意,怎么从顾客脸上的表情判断真假,怎么话术,怎么哄顾客掏钱买护身符平安扣…… 李龟龟就一个回答:我是有道士证的真道士,不用买。 道士证是真的。 但更真的,是没米下锅的贫穷。 这位同行不清楚李龟龟的肉疼,只恍然大悟,然后肃然起敬。 ——有真本事的人,总是会得到旁人的敬佩。 尤其是这位同行并不是滔天大骗,他顶多说两句你有血光之灾要买我888的符咒才可报平安。 混口饭吃嘛。 李龟龟刚入行的时候,得了这位同行不少帮忙,毕竟他师父师叔只知道怎么做个正经道士,却不知道该怎么在街头算命。 “他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李龟龟站在柜台后面空空的行军床前,神情复杂难辨:“就像,我那个徒弟一样。” 死在殡仪馆,连骨灰都没找到的……徒弟。 祈行夜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人各有命,或早或晚而已。” “不过……” 污染计数器嗡鸣示警。 祈行夜神情逐渐严肃:“相信比起还活着,现在的他,更希望自己能死亡。” 他弯腰凑近行军床,仔细检查。 从接到尸体的示警到现在,第一次检测到污染粒子的存在! 依附于行军床上大片大片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等级,C级。 “商长官,CC2799,正式立案。” 祈行夜的声音很轻:“这位可怜的算命先生,大概率已经是污染物了。” 商南明平静:“好,我知道了。” 李龟龟却喉咙发紧,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剩下茫然。 “李师父,劳驾。” 专员礼貌向他点点头,从侧身让过的空间走过去,蹲在行军床旁边搜集血迹装进试管,又从行军床里搜集了一些带着毛囊的头发和皮屑,准备送回化验科查证DNA。 周围人来来往往的忙碌,李龟龟却站在原地,茫然得像一抹幽魂。 “祈侦探,房子外面没有异常,后巷我们也看了,垃圾桶也挨个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专员小王从外面回来:“没有证据显示污染物出现在房子外面。” 那算命先生为什么会把窗帘拉得这么紧?门窗全部死死抵住,生怕有人破门而入。 祈行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正准备转身,却听小王犹豫着又道:“不过……确实有一件事,不知道和污染现场有没有关系。” “他家的电闸跳闸了,不仅保险丝熔断,电线盒里所有电线都烧了。” 小王:“想修都很难修。如果这位没什么事还活着,想要继续在这住,恐怕要找电力局上门重接电线了。” 寻常人家即便跳闸,也很少会有到这种程度的。 不像是普通的跳闸断电,倒像是……什么东西,主动烧穿了电线。 祈行夜皱眉,在房间里寻找可能的原因。 他在 行军床旁边蹲下身,比量着算命先生可能的高度,从周围摆放的水和充电线等人喜欢伸手够得到的物品,来推测算命先生当时的姿势,动向。 将自己的视角与算命先生的视角重合,重新还原事发时的场景。 一道虚影,从眼角余光一闪而过。 ……嗯? 祈行夜立刻维持住身形重新看去。 男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在视野内。 他一身洗到发白的工装,眼神呆滞的看向祈行夜,空洞没有落点,像在看祈行夜身后的空气,或是在看着其他什么东西。 那双眼珠雾蒙蒙的灰白涣散,没有瞳仁,只有青筋遍布的眼白,吊诡难言。 被他注视着,都会浑身发凉。 像有虫子沿着脊背,迟缓向上攀爬,蠕动,钻进四肢百骸间。 专员们从男人身边走过,却像是路过一片空气一般,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特殊的反应,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甚至有专员从男人的身影中间穿过去。 虚影打散,化作一片阴暗的黑雾,晃了晃却又随即重新聚合。 男人依旧是那副空洞无神的模样。 专员却猛地停下脚步,捂住自己脖子,难受着皱眉张开嘴,呼吸急促。 同事看见了,赶紧过来:“怎么了?难受?” 专员像是被人割开喉咙一样,“嗬嗬”气音却难以发声。他双手死死压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按压气管破裂的伤口,皱起的眉眼间有惊恐和求助神色很快显现。 同事怔了下,然后赶紧扶住他往外走:“你碰到什么了!污染物还是什么?快把源头告诉我……” “阻断剂。” 祈行夜的声音沉稳从房间深处传来:“他碰到了污染物,带他去清理。” 污染计数器始终安静,没有示警。 但同事却下意识选择了相信祈行夜,以最快的速度扶着出现异样的专员冲了出去,大声呼喊医疗专员过来。 现场突发的异常也吸引了分散在周围调查取样的众人,他们快速向房间聚拢过来,想要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却被祈行夜沉声制止:“别动。” 众人立刻顿住脚步。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在盯住男人虚影的同时,也向门外的调查官看去,平静道:“关门,出去,警戒,不允许靠近,不允许进入。” “直到我主动出去为止。” 门外众人茫然,不知道祈行夜为什么会这样说。 商南明却微微皱眉,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向旁边招了招手:“按照他说的做。” 祈行夜在争取时间,隔绝外人。而他会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污染物存在于现场。 在房间里。 刚刚才被打开的卷帘门很快被重新放下,黑色警戒线不容挑战威严。 所有人撤开距离,站在商南明身后,安静的等待。 房间里,只剩下祈行夜和李龟龟。 以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对自己无意间伤到专员的事毫无知觉,依旧直愣愣注视着祈行夜,对身边环境的变化漠不关心。 好像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留恋,怎样都无所谓,隔绝了所有的感知。 在他盯着祈行夜的时候,祈行夜也在迅速细致的观察着他。 和早上学妹报警的那具尸体,并不是一个人。 眼前的男人,要更年轻些,更壮实一些。 常年干力气活的人都不好准确判断年龄,风吹日晒,就算是二十岁也会看起来像八十。 但祈行夜还是猜测,男人正值壮年,不过三四十岁。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 洗到发白,已经有破损,破损处用的补丁,却是可爱的粉色小熊。 不像是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 而属于年幼的女孩。 再加上男人虽然看起来贫穷但依旧整齐干净的衣物…… 祈行夜猜测,对方家里有一个女儿,并且有为家庭操劳且心细的妻子。 “你想要什么?” 他沉声问:“你来找算命先生?还是你妻子来过?” 那位惊到了算命先生女客人。 听到祈行夜提及妻子,一直安静沉沉如死水的男人,终于转了转眼珠,雾蒙蒙的眼睛里似乎有了焦点。 男人张开了嘴巴,开开合合。 他在说话。但没有声音。 黑暗夺走了一切。 祈行夜皱眉,仔细从男人的口型中分辨他的话语。 男人在说:救……我,女,妇,死。 像被严重损毁的碟片,无法清晰准确的传达出自己的意志,只能断断续续,试图求助。 “你想让我救你的女儿和妻子?” 祈行夜严肃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告诉我她们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但男人却像是无法理解祈行夜所说的话语一样,只反复张开嘴巴,重复那几个仅剩下的字。 女,妇,死……救,妇,妇,妇妇妇妇妇………… 被严重侵蚀的大脑无法再承受更加复杂的思考,只剩下唯一的指令在意志力的强撑之下被执行。 ——为了他身陷危机的妻女,向外界求救。 不等祈行夜再问什么,男人却猛地僵住,刚刚的求救行为也戛然而止。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存在,那张已经空白僵硬的脸上也仍明显出现了惊恐神情,灰白眼珠乱转,仓惶转身向一旁跑去,像是想要躲避着什么。 祈行夜下意识跟着起身迈开几步,想要靠近男人。 但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男人在躲避的东西,不在这里。 应该说,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 男人边跑边转头慌乱向后看去,有什么东西在追杀他,并且马上就要追上。 他在发抖,整个人剧烈颤抖得像是被狂风吹刮的枝头枯叶,随时都有可能坠落深渊。 黑色阴影迅速向男人蔓延,沉默无声的抓住他的脚,盘旋而上。 先是脚,小腿,大腿……最后是心脏,头颅。 就像溺水的人,无论如何挣扎,都在逐渐向水底深处沉去。 黑影侵占视野,男人痛苦挣扎着,努力想要从被吞噬的暗影中伸出手,却像是被蜘蛛网捕获黏住的昆虫,不论如何奋力挥舞手脚想要挣扎逃离,都无济于事。 无助的茫然与绝望。 在将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那一刹那,男人转头,无力向祈行夜投来一瞥。 开合的嘴巴只重复着一个字:妇。 救救我的家人,我的妻女…… 但眨眼之间,一切都被吞噬,重归黑暗。 没有任何亮光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李龟龟不由得将呼吸放到最轻,急速下降的温度像冰箱冷冻柜扑出来的冷气,将他环绕,落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祈行夜站在房间黑暗的中央,眉眼沉沉的锋利,垂在身侧的手掌逐渐握紧。 但他没有动。 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良久——“咔,嚓……” 极轻微的声音响起。 骨头被咬断,断裂声清脆。 随之响起来的,是不紧不慢的咀嚼声。 咔吃,咔吃……像撕扯着生肉筋骨,牙齿 与筋肉摩擦发出细微声响,无意间划过骨头又离开。 那声音如此清晰,回荡在黑暗中一圈圈散开,回响,又重叠。 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无法视物,其他感知因此而被无限提高,大脑自动补全没有被看到的画面。 祈行夜甚至可以在脑海中详细描绘出骨头断裂的模样,巨兽撕扯着骸骨,漫不经心的下咽。 那不是一个人。 只是血肉,食物。 声音停止的间隙,祈行夜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回头,向他看来。 如巨大的兽瞳,冰冷的注视。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紧绷的气氛也瞬间松弛下来,无形的压力消散。 像压在身上的大山被挪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污染一无所知的李龟龟仍旧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 他松了口气,悄悄看向前面的祈行夜。对方没有发话,他就不敢有所动作。 良久,祈行夜终于动了。 他大跨步走向房门,缓缓推开。 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金色镀了他一身。 那张锋利肃杀的俊容,如同裹挟黑暗与飓风而行的神祇。 “纸笔拿给我。” 祈行夜:“我看到污染源了。” 不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紧紧注视着祈行夜,直到他开口,才也跟着松了口气,赶忙将他要的纸笔递过来。 祈行夜迅速在纸上描画出男人虚影的模样。 商南明走向他:“情况。” “污染源在堕化中。” 祈行夜抬眸,声线冰冷:“它在被污染吞噬。” 仅剩的神智所指向的,就是家人。 或许,还来得及。 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 对面声音沙哑,带着空荡回音。 “祈老板……” “救我。求你。” 祈行夜先是为这个耳熟的声音皱眉,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商铺,神情愕然。 李龟龟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在祈行夜看过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祈老板?” 他茫然低头看了眼自己:“我有什么问题吗?” 不…… 祈行夜紧紧盯着商铺内的黑暗。 如怪物张大了嘴巴,黑洞洞的准备吞噬猎物。 有问题的,不是李龟龟。 而是那个算命先生。 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是之前打给他的求救电话。 但没有号码,也无从追踪。 像是手机自己自动拨打,却没有始发的来源。 “祈老板……” 电话那一端仍在传来声音:“救我。” 那人的声音里,藏着深重的绝望:“求你。” 祈行夜慢慢睁大了眼眸。 是死生不明的算命先生拨打来的! “你在哪?周围有什么,告诉我!” 他低喝。 可电话对面,却再没有话语传来。 只有平缓,安静的呼吸声。 呼哧。 呼哧…………:,,.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当调查官再次带着污染计数器进入商铺时,污染计数器开始尖锐示警。 污染系数在快速攀升。 从零,到E级,D级……最终定格在C级。 示警声令人心慌。 一切都在瞬间被改变。 ……从污染源被吞噬堕化开始。 祈行夜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快速向商南明说明,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男人画像也已经成型。 寥寥数笔的素描,将男人的五官特征勾勒到极致。 “去查。” 祈行夜将画像交给专员,严肃嘱咐:“商铺附近一个月内的监控也尽可能调取,这人的妻子来过。” 他转身问李龟龟:“你同行给你打电话是哪天?” 李龟龟已经逐渐模糊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报出时间日期。 祈行夜点点头,向专员道:“重点检查这一天及之前的监控。” 专员点头离开。 谁都没有料到,在已经搜寻过一遍商铺之后竟然还会有异变发生,在祈行夜确认男人已经从商铺里消失后,立刻有专员重新进入,再次检查。 但并没有发现污染物的踪迹。 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问:“看到污染物逃窜方向了吗?” 祈行夜抿了抿唇,神情难看:“污染物并非真正出现在商铺里。” “它在另一维度。” 恐怕污染物本身仍旧在另外的地方,会出现在商铺,在他的面前,只是因为大脑最后的意志被留存了下来,反复,反复的播放。 ……与女客人有关。 因为接到了算命先生第二次求救电话,因此祈行夜重新进入商铺,搜寻对方存在于此的痕迹。 这一次,灯火通明。 商铺的电路暂时无法被修复,商南明不允许对现场进行大范围破坏更改,所以他们在商铺里架设了临时的大功率照明灯,将整个被隔绝于阳光之外的空间,重新纳入光明的世界。 分毫毕现。 这一次,连地板和墙壁的缝隙都没有放过。 很快,祈行夜就发现了异常。 ……在地板的缝隙之间。 少量像是淤泥一样的粘稠黑液,被留在了缝隙里,不多,但足够检测出污染粒子。 祈行夜半蹲下身,屏住呼吸用镊子将那些黑色粒子夹出来,粘连着粘稠液体向下滴落。 在灯光下看,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曾见过类似之物。 就在不久之前的树上。 那个同样是搬尸工却半边身体融化的男人。他身上的黑色液体,和眼前的几乎一模一样。 “送去化验科,验证下是否是一样的微粒效果。” 祈行夜将搜集装好的试管递给身边专员。 抬头时,就看到商南明单手插在制服口袋中,正仰头看面前的墙壁。 祈行夜纳闷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什么呢?” 他可不是会无缘无故发呆的性格。 果不其然。 商南明抬手,指向白墙:“不是墙壁应有的纹路。” “……嗯?” 祈行夜凑近在强光下仔细观察。 随即,他明白了商南明的意思。 一般的墙壁都会有专门的工人进行粉刷,俗称“刮大白”,但再技艺娴熟的师傅,刮刀也一定会在墙壁粉腻之上留下痕迹,像风过起波纹。 不论墙壁经过多少年岁,痕迹一直都会伴随与它。这是它本身的纹路。 可眼前的墙壁…… 太平整了。 干净得连一条杂线起伏都没有,平滑 得甚至如同高精度下工业的造物。过分的完美,反而没有任何生命和烟火气,冷酷诡异得令人心惊。 祈行夜试探着伸出修长手指,探向墙壁。 就在他指尖轻点在墙壁的瞬间,波纹一圈圈荡漾开去。整个白色的墙壁像是被风吹皱乍破的水面,层层吹开,露出下方的万顷深渊。 墙壁静止一瞬。 万物静默,针落可闻。 下一秒,海啸猛然席卷,怒浪滔天而来,吞噬一切。 海浪自墙壁深处来。 白色与阴影的黑灰色层层叠叠,转瞬间已至眼前。 站在最前方、最靠近墙壁的祈行夜和商南明,眼睁睁看着海浪从墙壁上扑过来,眨眼之间就已经咆哮着冲出二维世界,奔涌着冲进三维的现实世界。 由平面,到立体。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一时屏住了呼吸,思考不能,移动不能,海潮已经近在咫尺。 他唯一仅剩的最后念头,是——伸出手,果断而坚决的握住商南明的手。 双手交握的瞬间,温热与微凉相触。 赤道坠落南极。 商南明愣了下,垂首看向祈行夜牵住自己的手,又抬注视着他。 似乎无声的询问,与难得一见的迷茫不明……不明白那一瞬间的心脏跳动。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回望商南明的瞬间,唇角勾起笑意。 他浅色的唇瓣开开合合,即便声音被耳边磅礴的海浪冲击声吞没,但他的口型却依旧清晰的传递到商南明眼中。 祈行夜说:要,一起殉情吗?商长官。 商南明无端想起祈行夜对自己说,不会是未亡人的时候,那样的神情……灿烂,且坚定。 遮蔽太阳的光辉。 ——与你,共进退。 同生死。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轻笑柔和了眉眼。 他反握住祈行夜修长微凉的手掌,轻声回应:“好。我与你,同死,共生。” 下一秒,白色巨浪翻滚向下,咆哮着将两人吞噬。 “哗啦——!” 只剩下轻微的声音遗落在商铺里。 明荔枝心脏一突,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本能转身向祈行夜的方向。 却眼瞳紧缩。 “老板!” 他猛冲过去,拼尽全力伸手向祈行夜,想要拽住将要被墙壁吞没的……他的世界与太阳。 哪怕靠近会产生危险,将他也一并吞没进古怪的墙壁。 却仍然义无反顾。 大衣飘带划过空气,落进明荔枝的手掌,却又不等他握紧,就又随风翻飞,划过他的脸颊又飘动在半空。 唯一留给他的,只有祈行夜侧首看过来的带笑的眼。 然后,一切坠落。 白色覆盖视野,绵延至尽头。 ……他没能抓住祈行夜。 “老板…………” 明荔枝下意识喃喃,大脑艰难的不想承认这就是事实,拼命想要逃避。可身躯却更加遵循自由意志,跟随本能冲向墙壁,胡乱撞击摸索,想要找出一条可以通往祈行夜的缝隙。 可墙壁坚硬。 不论他如何撞击捶打,手指和臂膀骨折了一般剧痛,都没有撞开一条路。 像哈利波特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失去了,就再也无法进入。永远与那个世界相隔。 “老板,老板!” 明荔枝绝望哭喊:“你落下我了啊!老板……” 这边明荔枝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其他调查官,他们纷纷放下手中正忙着的工作,转身看过来。 随即便惊愕的看到, 明荔枝正带着哭腔慌乱的捶打墙壁,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剧烈颤抖。 像是他们曾经看到过的,那些因为无法接受污染存在而精神崩溃,发了疯的普通人。 “明助理!明助理,明荔枝!!!” “你在干什么?快放手,别抠墙了,你手指已经磨出血了!” “快,快再来两个人!我拉不住他了——明荔枝好像疯了!祈哥呢,快叫祈哥!” 场面混乱。 几个常年出外勤身体健朗的调查官,却无法拽住一个瘦弱的明荔枝。 他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像是脚下生了根,如果无法打破墙壁追随他的世界,就站死在这里! 绝对,绝对不会放弃!不能让老板就这么离开。 明荔枝手抖得根本抓不住墙壁,却倔强的不肯停下。 唯一的执念成了支撑他所有动作的原动力,坚定得不可毁却,这具颀长身躯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几个调查官的拉扯之下,仍旧义无反顾的撞向墙壁。 调查官目眦欲裂:“草!快快快!明荔枝要自杀!” “疯了,疯了!他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接触污染物了吗?” “赶紧摇人儿去!医疗官,医疗官!!!” 瞬间,几个调查官叠罗汉一般将明荔枝推倒,死死压在身下,绝不肯让他靠近墙壁半步。 明荔枝被重重一击摔向地面,只觉一口腥甜顺着喉咙翻涌向上。 视野迅速下降,墙壁在他眼中无限上升,直到不可触碰的高度。 他像是被推进了海底,再也无法触碰他的太阳。 明荔枝艰难的从众人身下仰起头,看向祈行夜消失的方向。 雪白的墙壁上,只剩下他被磨破划伤的手指流出的血液,一道道血痕,红与白对比鲜明,格外刺眼。 可除此之外,白墙风平浪静。 丝毫不见刚刚瞬间暴起的异变。 没有祈行夜。 也没有会吞噬活人的古怪白色海浪。 好像一切只是明荔枝自己的错觉。 他伸过去的手掌……终究是落了空。 从前,每一次,他伸出去的手,都会被祈行夜伸手牢牢握住。当他抬头,祈行夜灿烂的笑容会撞进视野,成为点亮他昏暗迷茫世界的太阳。 坠落的天空,会被祈行夜重新撑起。 只要有老板在……家就在,世界就在。 可………… 明荔枝修长白皙的手指僵硬,迟缓着慢慢,慢慢收回手掌,无力砸向地面。 他不动了。 担忧着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调查官们,也总算松了口气,见明荔枝不再试图自杀,赶紧爬起来,生怕自己粗鲁把这身娇肉贵的豌豆助理压出个好歹。 他们七手八脚的把明荔枝拽起来,随即却惊愕看到——“明助理,你怎么哭了!” 调查局的选拔从来严苛,就算是对助理,同样没有网开一面。 明荔枝在艰苦的助理训练中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受了伤也只是嗷嗷喊疼,像讨糖吃的孩子。 而不是现在这样……眼泪默然无声的流淌,沾湿了整张脸。 明荔枝这副模样彻底吓到了调查官们,他们生怕这是精神崩溃的前兆,赶紧把医疗官拽过来给明荔枝看看,同时检测污染系数。 却有人慢慢发现了不对。 “祈侦探呢?谁看到了祈侦探?” 周围人茫然摇头。 紧接着,有人惊呼:“商长官呢!” “商长官的通讯掉线——这对特殊长官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设备就不一样!人呢,人呢!!!” “ 祈侦探也一起不见了!” 刚刚才松了口气的众人重新绷紧心弦。 只有泪流满面的明荔枝,眼神迷蒙涣散的看向涂满了自己鲜血的墙壁。 他抬手,声线颤抖着道:“在……这里。” “老板,被墙壁吃了。” 现场忽然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众人惊愕,一道道视线看向墙壁。 白墙上,什么都没有。 风平浪静。 只有明荔枝的哭嚎在耳边回响。:,,. 章节目录 第112章 冬天的活计,是最难干的。 手冻裂了一层又一层,老茧厚重得像马蹄子,毫无知觉。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皮肤厚了,也就没那么容易被划伤了。 搬尸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蹲在殡仪馆外面的树下掏出带的午饭,避风,狼吞虎咽。 其他工友也都在周围,或站或蹲,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抓紧吃饭。 冬天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好过,一场感冒也能要了命,是殡仪馆最忙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好挣钱的时候。 还有很多尸体堆放在冷冻车里等着他们去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人少了。 搬尸工想到这里,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神复杂的抬头看向周围。 以前他们这一车有二十个人,干活时也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工头是个老油条,虽然每次都要抽取他们一部分钱,但也会妥妥当当的把业主那边处理明白,很少会有克扣或刁难的情况。平日里做工,工头也会让大家总是开开心心的,让人留恋。 可最近几天,他们这群人越来越沉默,工头一开始只是长时间发呆,后来很少说话,就算说,也吞吞吐吐的,每挤出一个音节都很艰难,听得人着急又难受。 像搬尸工以前在老家村头见过的,发烧烧坏了脑子的傻子。 但今天,工头甚至都没有出现,令人忍不住多想。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就连能问个清楚的人都没有,就让人这么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是好是坏。 无法掌控局面的感受,无力且令人心慌。 搬尸工心里发堵,也吃不下去将饭盒收了起来。 “你们吃着,我再进去看看。” 工友们点点头,神情麻木。 从告别厅外路过时,透过玻璃,搬尸工还看到了匆匆从外地赶回来的子女,哭嚎着扑到遗体前撕心裂肺喊妈,周围人怎么拉都拉不开,几乎想要将心肺也一起哭出来。 那哭声盘旋在空落落的郊外,枯枝寒鸦惊飞,黄叶坠落,天空阴云密布。 令人没来由的难受。 搬尸工心里不是滋味。 他只看了两眼,就裹紧了军大衣,埋着头匆匆往后面走。 死的人有家人为他们哭泣,还能有时间悲伤。他不一样,他要是不干活,他的家人就真的饿死了,妻儿父母不知明天的早饭在何方。 转过瓦房拐角,搬尸工正闷闷满头走路,却突然旁边一股大力传来,不由分说拉住他就扯过了墙角。 搬尸工一惊,本能想要挥手反击,却听那人声音焦急:“哥是我!黑子!” 他定睛一看,还真是。 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不知去向的黑子。 虽然只是几日不见,但黑子却像是从阎王爷那走过一遭,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以前的衣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是偷穿衣服的骨头架子,就算隔着冬天厚重的大衣,都能看到下面瘦骨嶙峋的痕迹,一条条的骨头像是曾经在杀猪的那里看到的猪肋排,令人心惊。 并且,他更黑了。 搬尸工暗暗吃了一惊。 虽然干他们这些苦力活儿的,本来就不会像那些常年待在室内的人一样白白净净的,每个人都被太阳晒得黑红黑黄,但这是正常的黑。 黑子之所以会被起了这么个外号,也是因为他特别黑。黑对他而言,是常态。 可现在,黑子的脸上,却透露着一股不祥的黑色。 ……应该说是黑气。 搬尸工以前听村里的神婆说过,说是人之将死,是能看出来的,印堂透着浓重的黑气,整张脸甚至整个 人都被黑色笼罩。 那是鬼气,是黑白无常做的标记,等人一咽气就能立刻找过来勾魂带走。 他以前听的时候不以为意,觉得神婆是乱说的。 但现在,当他亲眼看到黑子之后,却觉得……这是真的。 黑子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但他自己并不清楚,还一脸焦急的神情,疑神疑鬼的向周围看了几眼,像是唯恐有人跟踪偷听。 搬尸工莫名其妙,抬手拍了黑子一下:“你干什么呢?这几天都不来上工,你真是家里钱多得都不用出来做工了?” 他纳闷:“难不成你媳妇说的是真的,你手里有宝石?” 黑子明显不爱提及这茬儿,只拽着搬尸工的手,焦急问:“工头呢?你看见工头了吗,还有亮子,还有其他几个……” 搬尸工摇摇头:“你说的那几个,除了亮子,其他今天都没来。这几天也都和你一样,旷工。” 他疑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时间说这么多了,你先告诉我,亮子在哪?” 黑子没有血色的嘴巴全爆开了死皮,他焦灼的下意识舔了舔嘴巴,来回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老哥!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听我一句劝,最近几天别在来出工了。”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搬尸工觉得奇怪,但还是给他指了亮子在的地方后,失笑摇头:“我不做工,我一家老小吃什么?” 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得出门,不然家里几张吃饭的嘴怎么办?哪能那么任性,说最近觉得不对就不干活了,他又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娇滴滴大少爷。 搬尸工还想和黑子问些什么。 但黑子见搬尸工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也立刻放弃了再劝的打算,只匆匆向他道了谢就跑去找亮子。 看着黑子的背影,搬尸工一头雾水。 嘟囔了一句:“有病。莫名其妙的。” 他回到冷冻货车时,司机还在避风处吃饭喝酒,人家只负责开车过来,不负责装卸,只等着他们这些搬尸体的把尸体都卸下来,就开车回去。 “来吃点啊?” 司机乐呵呵举起手里的小酒瓶,和他打了个招呼:“我老丈人给我买的酒,媳妇儿腌的小咸菜,刚好下酒。” 搬尸工摆了摆手,拒绝了,笑着劝道:“少喝点,不然你怎么开车?” 司机满不在乎。 搬尸工也没继续劝,转身往货车走去。 后院只有他一个人。 货车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停放着一具具装尸袋,没人看管。 搬尸工看了,赶紧爬上车清点数量,心里暗暗埋怨着司机不靠谱,怎么连门都不关就自己跑出去喝酒了。 别看这些尸体不起眼,他也是做了这行才知道,还真有人连尸体都偷!比以前村里那些心里有问题的人都奇怪。 万一丢了尸体,家属来闹或是殡仪馆问过来,要他们赔钱怎么办? 搬尸工担忧着一具具查过去,慢慢松了口气。 但在查到最后几具时,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少了,少了一具! 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竟然少了一个装尸袋! 搬尸工惊了下,不敢相信的赶紧重新再查了一遍。 他对这个位置的装尸袋有印象,记得是个出车祸死了的流浪汉,在夜晚的高速路上被大货车撞飞又碾压,后面的司机根本没看到,一辆辆压过去。 等终于发现的时候,流浪汉连个人形都没剩,衣服和随身带着的一包破烂也都变成了碎片。据说,就剩一条裤子还是完好的。 那一整段高速公路上到处都散落着破碎的血肉,冬天这么 冷,早就和路面的冰雪粘在一起了,铲都铲不下来。最后还是人家跪在地上,一点点焐热了之后抠下来的。 因为太惨烈,所以搬尸工记住了这个倒霉蛋,觉得和他对比起来,自己的生活其实也还算好的。 太碎了,以致于搬动的时候也不太好搬,就放在了货车最靠近外面的地方,想着等吃过午饭再回来搬。 却没想到,回来之后,这具尸体竟然不翼而飞! 搬尸工不知道尸体到底是去了哪,但他觉得,都碎成这样了,尸体应该不能再复活了吧?可也没有偷这种尸体的理由啊? 他去问司机,司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没看见啊,怎么可能有人偷,你想多了吧。” 司机无所谓灌了口酒:“估计是你同伴里的谁搬走了呗,这还用问?” 被打扰了午饭,司机不大高兴。 搬尸工没办法,绕着货车走了几圈,就连后院内外都找了个遍,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什么都没看到。 他心疼电话费,没有给同伴打电话询问,只等他们吃完饭回来再问。 回到货车上,搬尸工看着空荡荡的架子,愣了愣,还是慢慢在架子上坐了下来。 他手放在架子上,像是放在那尸体上。 和朋友之间把酒谈笑般。 “老哥哥,你这命,挺苦啊。” 搬尸工叹了口气,眉眼疲惫,在没有人的时候也忍不住放空自己,朋友谈心般道:“死都死了,怎么你这……尸体还能丢了呢?” “你放心啊,老哥哥,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怎么说来着。” 他笑了下:“相逢就是缘呗,对吧?我肯定把你妥妥当当的烧了。” 他拍了拍架子,就要起身去搬其他装尸袋。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谢谢。” “又不是啥大事,说什么谢。” 搬尸工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弯腰就去抱住另一具装尸袋。 可就在他将要起身时,却忽然僵住。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车里,一共就他一个人。 司机在另一边喝酒,根本不在意货车里的尸体。而他身边的,都是死人。 那到底…… 是谁在和他说话? 搬尸工慢慢睁大了眼睛,像卡顿住的机器人,一点,一点的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滴答,滴答…… 红色的液体,顺着货车的棚顶滴落下来,在空荡荡没了尸体的架子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泊,又顺着金属架子流淌下来,铁锈的气味弥漫开来。 搬尸工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背后腰往上窜,身上厚厚的衣物都仿佛纸一样薄,寒风一打,立刻冻透了。整个人都被冷风吹硬在原地,冰雕一般,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 他慢慢的,慢慢的抬头,向车顶看去。 与一双黑沉沉没有眼白的眼珠,正好对上了视线。 那东西已经很难被称为人了,只是一滩碎得拼都不起来的肉。 入目所及之处皆是刺目的血红色,血色淋漓间,烂乎乎的肉块黏腻的粘在棚顶上,像是被剁碎的猪肉馅。 而在那堆肉馅的最中间,镶嵌着一颗高度残破的头颅。 ——只是有些许白骨拼凑罢了,勉强能看出曾经存在的颅顶。 就连最坚硬的头盖骨,都已经碎成好几片。 眼珠镶嵌在骨缝里,下颔骨拼在锁骨上,扭曲得像是被砸坏后又重新拼凑的人体模型。 令搬尸工的大脑无法妥善处理眼前新出现的信息,陷入了宕机状态,无法判断出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与原有认知产生的矛盾覆盖了一切。 他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还是棚顶上的那东西,率先发出声音,向他道:“谢谢。” 他这次确定了。 不是幻觉,就是有人……有尸体,复活了。 被碾压得碎到不能再碎的尸体,说话了。 搬尸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随即,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惊恐写了满脸将五官撑开到扭曲不似人形的程度。 巨大到无法承受的精神冲击之下,他不可抑止的张开嘴巴,呼吸急促。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 半醺的司机猛地惊醒,手里只剩一个底的酒瓶也不小心没拿住砸在地面。 他心疼的把酒瓶捡起来,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慢了数拍,才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东西吵醒了他。 司机怒气冲冲的往货车走,想要指责对方没什么事吵他睡觉的行为。 可走近一看,他却愣了下。 货车旁边的雪地上,到处都洒落着黑色的东西。 像下水道掏出来的污泥,散发着阵阵恶臭。在洁白的雪地上,黑白对比分明。 司机捏住鼻子靠近货车,不快道:“干什么呢!你看看你把这车搞得,这么脏。” 他伸头往里看。 搬尸工垂着头,坐在靠车门的架子上,埋在手臂间的整张脸都被阴影覆盖,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没来由的,司机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冻得他抖了抖。 酒也醒了些。 “兄弟,你在这干什么呢?怪冷的,坐这干什么?” 司机伸头往里看了两眼,因为搬尸工的古怪,刚刚的气势也都消失不见。 他犹豫着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喝点?” 搬尸工没有抬头,只闷闷“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见他这副模样,司机搓了搓手臂,还是觉得没来由的渗人,也不敢再说什么,本能的想要逃跑避险。 “那你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干笑:“有事你再喊我。” 搬尸工没说话。 司机转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连连转头,心底还是犯嘀咕。 常和这些尸体打交道的,他也听说过同行撞见过死尸复活,或是闹鬼这类的事情。 只是因为他跑了这么多次车一直都没有遇到过,因此也从最开始的警惕到习以为常,逐渐放松了戒备,觉得这都是同行们编出来骗人的,就是想吓退其他新人,自己好吃独食。 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天气不好,还是因为他喝醉了……他竟然觉得,搬尸工很像是传说中的鬼上身。 难不成真遇到脏东西了? 司机一惊,顿时也没有喝酒的兴致了,悄悄躲藏在转角后面,伸出一只眼睛往货车的方向看去。 搬尸工始终都在那架子上坐着,一动不动。 冬天的室外很冷,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脚指头都能冻掉。可搬尸工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好像是死尸堆里的一道暗影,夹杂在光与光之间,无法被照亮。 冷风呼啸间,似乎还夹杂着其他什么声音。 像黏腻的爬行,蠕动,吞噬。 在搬尸工自己身躯投下来的那一片阴影中,没有人看到,就在他的脸上,一整片鲜血糊糊,覆盖了所有皮肤和五官。 像从上方砸下来,大衣上还带着血液迸溅后留下的痕迹。 那些血肉像有自己的生命和思想,紧紧扒在搬尸工的脸皮上,一耸一耸的蠕动,向周围的边缘扩张。 像一张被不断抻长的面膜,尽可能多的覆盖皮肤,一直蔓延向脖子,然后是肩膀,衣服下面的身躯…… 搬尸工整个看上去,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只剩下红通通一片。 而五官,融化在那滩血肉里。 咕叽,咕叽……像在吞噬,重组,拼凑成新的不知是什么的生命体。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生命的话。 但在司机看来,就是搬尸工始终安静的坐在原地,良久,才终于抬起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搬尸工抬起头,依旧是熟悉的那张脸。他看向身边早就空荡荡的架子,有说有笑,表情生动,和空气自言自语也看起来像是在和朋友聊天,把酒言欢。 司机傻眼了。 他看了半天,只看到搬尸工一脸的笑意,甚至还有肢体动作,在和旁边的空架子摆手,像是在拒绝什么。 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人。 不仅如此,搬尸工还转身,笑着看向他身后的另一个装尸袋,有说有笑,说到兴起处,还走过去拍了拍装尸袋,像在拍兄弟肩膀一样自然。 比面对家人朋友时,还要更加轻松。 司机疑惑的看了半天,确认真的就只有搬尸工一个人,没什么其他古怪的闹鬼现象,也没看到别的什么,这才将信将疑的转过头,准备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继续喝酒去。 “这是怎么了,最近压力太大了吗?都疯了。” 他转头看了眼搬尸工,摇了摇头,抛在了脑后,自嘲般嘟囔:“嗐——谁不是呢。” 司机离得太远,没有听见货车里的说话声。 搬尸工像是换了个人,一改往日的木讷内向,和旁边的几具尸体都聊得开心。 “没事,别客气,这都是应该的。” 他向自己旁边的空架子笑着说:“老哥哥,咱们这一把年纪了,不就讲个落叶归根?你放心,我肯定,肯定,肯定定定定……” 一句话却卡顿到了半路。 搬尸工自己恍然未觉,仍旧满脸是笑意。 那唯一的一个音节像是损坏后的磁盘,不断的重播循环。 直到其他搬尸工都陆陆续续吃完了午饭,三三两两走回来。 他们随意的和司机打了招呼,就往后院走。 但离得老远,他们就看到,整个后院都被黑色的淤泥淹没,连个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离开时的满院积雪早就被淤泥覆盖。 白的变成了黑的。 不留一点光亮。 黑沉沉的压在人心上。 “卧槽!这是怎么了?” 有人惊愕,疑惑的四下看了看:“哪来的这么多泥巴?” 但本来就是干力气活的,他们也不太在意会弄脏鞋子衣服,提起大衣下摆就想要从淤泥里趟过去。 可才刚下脚,那个最先有所动作的人就猛地停住了腿脚,满脸惊恐想,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旁边人都在抱怨,一时没有发现。 等看到时,他们奇怪的拍了拍工友:“怎么了?” 那人定在原地,呼吸急促瞳孔涣散,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却定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 旁人只觉得奇怪,低头看了看淤泥,又纳闷抬头看过去:“泥巴而已,这有什么的?” 他们以前在村子里,一下雨,土路比这泥泞难走多了。 也有人觉得古怪,转身去问司机:“后院怎么都是泥巴?你干什么了?” 司机哼了一声:“那去问问你们工友吧,我可不知道。就他一个人一直都在院子里。” 但等那人转身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后院门口的淤泥边缘,竟然 有好几个工友都站在那里,僵直得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他疑惑的伸手推了推,可“雕塑”只是晃了下,就直直的往淤泥里砸。 吓得他一声“卧槽!”,就赶紧去拽人。 其他没有定格的人也都七手八脚的过来帮忙,拽胳膊的拽胳膊,拽腿的拽腿,混乱中把差点摔进泥地里的工友捞了回来,扶出院子。 “这是怎么了?还摔呢?” 旁人担忧,赶紧找衣服被褥把摔下去的人捂住,连连招呼其他人去找热水和糖块:“是不是那些大学生说的那什么……啊,贫血,缺什么糖,是吧?” “可能是,他家老头刚进医院正用钱呢,好几天也没见他吃荤腥。是不是饿得啊?” “不知道……诶,这叫什么事啊。”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我们这都怪怪的,怎么总是出事呢?” 有人满脸担忧:“可别瞎说!怪晦气的。” “可不能出事啊。” 他们隐隐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像感知到了危险,却不知道危险在何处的小动物,躁动不安。 但没有人一个人真的挑破说出来。 好像只要他们不去提,事情就不存在。不会成真…… 几个定在淤泥边缘的人,都被其他工友慌乱拽了回来,找了个空屋子把人安顿好,虽然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最起码避风,还有凳子能坐着休息。 殡仪馆的人本来不太高兴,大冬天的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给他们找空屋子开门,冷死了。 但那几个直愣愣的人连脸色都不对了,煞白发青,像死人。 殡仪馆的人一看,吓了一大跳,赶紧翻出钥匙就急匆匆的过来:“你们同伴是怎么回事啊?生病了?生病就别出来干活嘛,给别人添麻烦。” 他抱怨道:“万一死在我们这算谁的?” 其他搬尸工点头哈腰,连连赔笑,还给对方塞了一包烟。 殡仪馆的人脸色和缓,等他们进了屋子之后,还折回去给他们打了一壶热水过来:“诺,喝了暖暖身子。” “这大冷天的,别是冻着了吧。” 他担忧的看了几眼那几个无知无觉,僵硬坐在凳子上的搬尸工,道:“要是出什么事,赶紧走听见没有?别在这给我添麻烦。” “还有,你们那后院是怎么回事?怎么搞得那么脏。” 他抱怨道:“万一被领导看见了,还是要扣我的工资。你们走的时候都打扫干净。” 其他人道谢,承诺说绝不会有那种情况。 但一回头,几个工友还是那副植物人的模样,这可愁坏了其他人。 “怎么办?” 几人面面相觑。 想要打给工头询问,但电话接通后,对面却不论怎么询问也不说话,只有接连不断的呼吸声。 挂断电话,他们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赶紧把活儿都做完。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就是,干活儿的人少了,尸体的数量却没有减少,还都等着他们去干呢。 人家殡仪馆又不会管他们这种事,活儿干不完就是不给结算钱。 “行了,赶紧的吧。等做完工回来再说。” 几人说着往外走。 但也有人疑惑又担忧的转头,看着僵硬在房间里的几个工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先回来的那个搬尸工,仍旧在货车上站着,闷头不声不响的干活,将装尸袋一个个搬下来。 可他就像是没看到地面的淤泥一样,所有搬下来的尸体,都就这样放在地面上,和淤泥融为一体。 其他后赶过来的人一看,大惊失色,赶忙过来阻止:“哥们儿,你没看到地上这 都是泥巴吗?怎么往这放?” 虽然冬天强于夏天,零下的温度使得尸体就算放在地面上也不会融化腐烂。但地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淤泥,还是会把装尸袋污脏。 不说对死者的敬意,就是殡仪馆的人,也不愿意看到这种脏兮兮的场面。 后面的工作可都是殡仪馆的人在做,弄他们一手泥,只会嫌弃,更会在结算的时候挑刺扣钱。 谁都不愿意累死累活干一天,给钱的时候还被人刁难挑刺。 其他人赶紧边制止不断搬尸体的同伴,边把放在淤泥里的装尸袋都搬出后院,放在没有淤泥的雪地上。 那搬尸工却恍然没有察觉到周围工友对自己的不满,还是在灿烂的笑着:“没事啊,他们说,热,想要在地面上躺躺。” 怕其他人不相信,搬尸工还重复了一句:“他们自己说,要去地面。” 其他人一惊,看了看装尸袋,又看了看身边仍旧在笑的搬尸工。 有大胆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靠近装尸袋,碰了碰。 没反应。 还是死人。 他松了口气,转身惊疑不定:“他们,和你说的?” “谁们?尸体?” 搬尸工点点头,理所当然:“对啊。都是好哥们儿,这点要求也不至于拒绝吧?” 他回答得如此自然,似乎没什么异常。很快,就又转身上了货车,边说笑着边把尸体往下搬。 只不过,他的交谈对象并非工友,而是尸体。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凉意顺着咧开的大衣呼呼向里面吹去,灌了满怀的冷风。 冻得心脏都开始僵硬。 还是其中一人率先动起来,打破了僵局:“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别磨蹭了,等一会儿天黑了更不好干。” 其他人哆嗦了一下,恍然回神,也赶紧加入其中,动作比往常快了不少。 人家说的没错,这地方,太诡异了。现在还有点光亮,等晚上天都黑了到处看不见东西的时候……更吓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是早点干完早点走。 “妈的这破地方!等老子攒够孩子上学的钱,就再也不干了!” 有人骂骂咧咧吐了口唾沫:“迟早死在这!” 周围人苦笑,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但干着干着,却忽然有人迟疑着停了下来。 “你们……” 他指着地面上的淤泥,疑惑问旁边人:“你们觉不觉得,地上这块淤泥,像老赵?” 地面上的淤泥始终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的泡沫堆积在淤泥边缘和凸出的大石块旁边,像是组成了一张张人脸。 有的人脸像在疯狂嘶吼,崩溃哭泣,有的像是在敲击着地面,被关在笼子里的囚犯想要挣扎着冲出来。 神色各异。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 太像了! 太像他们那些被暂时安置在屋子里的工友们了。 旁边人闻声,也都低头看去。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人脸,你自己想多了吧?” 但也有人凝神细看,神情惊恐:“还真,真的有点像啊!” 如果只有一张人脸相似,那一定是巧合。 就算是有几张人脸,也不过是泡沫堆积的错觉。 谁从前没有指着天上的云朵说这个像什么那个又像什么呢? 可……如果这几张脸,刚刚好与他们那几个工友,全都对的上,那就不对劲了。 “这张也像!像亮子!” “卧槽,你们怎么都这么说……我脚底这个,是不是有点像工头啊?” “我这 个肯定是老李!那个是老王。草!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有人慌了,连忙去问最开始回来的那个搬尸工:“哥们,你画的吗?” 搬尸工却对身边的混乱吵闹恍若未觉,依旧在吭哧吭哧搬着装尸袋。 他指着自己新搬下来的装尸袋,对旁人说:“我朋友说他有点冷,想要进屋里取取暖。咱们快点?” 旁人一愣,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冲过去不由分说挤开搬尸工,将那装尸袋猛地拉开拉链! 但装尸袋里,脸色青白的死尸依旧安静,一动不动。 没有想象中的闹鬼,更没有复活。 搬尸工皱眉,埋怨的从工友手里拽过装尸袋,仔细将拉锁重新拉好,还顺手帮尸体整理了下衣服。 “你怎么回事啊?问过人家了吗就打开,没礼貌!” 他像是真的生气了,扛起装尸袋就往外走,满地淤泥都对他没有影响。 可被留在原地的那人,却觉得心脏逐渐发冷。 他注视着工友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并且,周围还多了其他什么东西。 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改变,代替,改写。 假的也成为了事实。 那人抖了抖,颤抖着声音问旁边人:“你说,真的会有这种程度的巧合吗?” 或者说,都到这种程度了,他们真的以为,是巧合? 旁边人却没有回答他。 仿佛他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问你话呢……” 他抱怨着转身看去,却在下一秒瞳孔紧缩。 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工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可他脚边的淤泥,却像是多出了厚厚的一层,甚至都淹没了他的鞋面。 他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 却见到刚刚还站在旁边的工友……那张脸,竟然出现在自己脚边的淤泥里。 声嘶力竭的在怒吼,五官扭曲非人。 他抬头,向其他地方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后院,在没有任何人。 这一次,整个世界,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 “你怎么还不走?” 忽然有人从远处问他:“所有人都走了,怎么你还站在那?赶紧过来。” 搬尸工站在后院门口,肩上还扛着尸体,平静的注视着他:“走吧。”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温度和表情。 木偶人一般的空洞死寂。 “……好。” 司机猛然惊醒,浑身发冷的往周围看去,本能觉得危险。 但他周围什么也没有,安静得可怕。 “这么快就干完了吗?” 司机嘟囔着往后院走。 所有搬尸工都不见人影。 只剩下一地缓慢流淌的粘稠淤泥。 以及…… 淤泥里,一张张挤挤簇蔟,嘶吼哭泣的脸。:,,. 章节目录 第113章 祈行夜睁开眼睛了。 他看了一眼。 祈行夜紧闭眼睛。 “…………” 旁边人被气笑了,语调无奈:“你在干什么?” “不想承认这是真的。” 祈行夜利落脱口,没有丝毫犹豫:“你连这都看不懂吗?” 商南明眉头微蹙,看着眼前耍赖小朋友般的祈行夜,最后也只是微不可察的笑着摇了摇头。 “睁开眼睛吧。” 他淡淡道:“这是逃避也不会有用的场景。” 祈行夜反而挑眉,睁开眼惊讶看向商南明:“你不生气?” 商大长官对人对己是怎样严苛到一丝不苟的态度,他很清楚。逃避这个词,压根就不在商南明的字典里, 对待工作从来严谨的商南明,竟然对他堪称摆烂的态度什么也没说? 祈行夜不确定的试探:“你被夺舍了吗?鬼上身?” 商南明:“…………” 他冷呵一声,攥住了祈行夜伸过来乱摸的手:“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留着体力,搞清楚如何离开。” 祈行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屏幕。 在他们前方,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屏幕,没有边界,甚至能够包容天地,一眼望过去没有尽头。 而在屏幕外,是祈行夜熟悉并且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世界。 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似乎到都是早就习以为常的景色。 ……如果,它不是出现在“屏幕”里的话。 祈行夜两人反而像是天外来客,只能从外面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隔着一层看得见却摸不到的屏障,连空间的概念都消失了。像坐在屏幕前看着放映的影片,一切都是真实的。 除了自己本身并不在那个世界之外。 这对祈行夜来说,是足够新奇的视角。 也是让他在刚睁开眼睛看到时,就试图欺骗自己,短暂逃避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在看“漫画”,随手翻阅一本书,看着画中的景色。 只不过,视角颠倒,他是画中人。 祈行夜抬手摩挲下颔:“你以前经历过这种事情吗?” 他惊奇道:“我们还在污染案件里吗?” 这是污染案件?? 真的不是穿越时空,超能力之类的吗? 祈行夜嘴上说着要逃避,但满溢着笑意的眉眼间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新奇,没有半点恐惧。 商南明冷静攥住祈行夜的手腕。 他有种错觉。只要他松开手,祈行夜就会冲出去。拽都拽不回来。 “我没有经历过。但它是正常的。” 商南明平静道:“任何的粒子效果,都是可能的。” 在污染事件里,经验无法决定一切,并非一切都按照固定的规律,以人们的心意去运行。 商南明向“屏幕”外瞥去一眼。 他最后对于周围环境的印象,就是算命先生的商铺,墙壁过于洁白平整的异常。 甚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简简单单一面墙壁,不会因为它的干净完美,就认为它处于异常范围。 但就是那面墙,最后却吞没了他和祈行夜。 令人根本无从反应的迅速,只在一秒之间,天翻地覆。 商南明在吞噬时最后的念头,就是将祈行夜拽进自己怀中,以臂膀挡下绝大部分冲击,牢牢护住了祈行夜的头部和心肺等致命处。 以他的损伤,换祈行夜的性命无忧。 但商南明并没有提及这些,只平淡淡道:“外面的环境,改变了。” 不再是他 们被墙壁吞噬时的算命先生商铺,在屏幕里的,反而是一栋栋低矮简单的房屋,开阔的园区以及更远处的山林和天空。 不像是城市的景色。 倒像是远城区和郊外的工业园区。 商南明眉头微蹙:“要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祈行夜却无奈的摊了摊手,示意商南明低头看看他们自己:“商长官,你觉得我们这副样子,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状况吗?” 他将自己的手臂伸到商南明面前。 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三维的,立体的。 但祈行夜却失去了原本的维度,只剩下二维的平面。乍一眼看去怪异。 不仅是他,还有商南明。 以及所有“屏幕”这一边的物体。 这一侧的世界,远的没有尽头。 祈行夜左右看了一圈,除了他和商南明两个活人之外,他周围只剩下空茫茫的白雾,没有通向外界的道路,也没有搭建成本身的世界。 像是一片尚待开发的白纸草图。 如果此刻有人站在屏幕另一侧向这边看过来,就会惊愕的发现,他们都变成了“纸片人”。 祈行夜说着,反倒自己笑了起来,乐不可支:“以前看漫画看电视,现在是漫画看我。” “怎么样商长官?第一次做纸片人的感觉。” 商南明也意识到了他们现在古怪的处境。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无奈看向不知危险,反而笑得开怀的祈行夜:“这么有趣?” “嗯!” 祈行夜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一双丹凤眼被水沁润后亮晶晶的漂亮:“有多少人有机会尝试这么奇特的视角?难得的体验。” 他好奇的捏了捏自己,又伸手去捏商南明。 像个满脑袋问题的好奇宝宝,有太多疑惑想要探究。如果不是污染事件现场,他或许会就地对自己研究一番。 商南明难得有种在带小朋友的错觉。 他无奈抬手制止祈行夜,指了指屏幕外面:“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祈行夜抬头:“嗯?” 只是一处平静且普通的工业园区。 没有来往的人影,也没有灯光和响动,像是空无一人的鬼城。 乍一看去,没有任何不对劲。 只除了一处。 ——在工业园区的深处,有一块巨大的焦黑废墟。 “……嗯?” 祈行夜眉头一跳,目光凝实。 他明白为何商南明说这里奇怪了。 就算是在做调查局特殊顾问侦探之前,祈行夜也因为诸多繁杂的委托案,对京城内外极为熟悉,不论是城市中央还是偏远郊外,他几乎都走了个遍。 自然也包括郊区的工业园区。 这些工业园区很多都是统一修建,再进行对外招商,每一栋楼房都是大概差不多的毛坯模样。 而很明显,从其他幸存的楼栋看,他们眼前的这个工业园区,都是三层小楼的简单布局,成行成列,就连距离间隔都是一致的。 还能从旁边几个受到波及而损毁的楼栋中,看出它内部的构造和横切面。 但远处的那片黑色废墟……它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工业园区的面积。 并且从最边缘的那栋楼为圆点向外辐射,越是靠近“屏幕”,远离圆点,残存的废墟相对来说就越是完好。 至于圆点的那一栋楼,根本就是彻底被夷为平地。 就连楼栋曾经存在过的地点,都已经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什么都没剩下,彻底的被从世界上抹除了存在过的痕迹。 ——感谢工业园 区设计者的对齐强迫症。 让祈行夜还能从园区内剩余的其他建筑,大概判断出爆炸波及的范围,估算距离,知道曾经还有这样一栋楼存在。 “七,八,九……九栋楼都受损,估计爆炸余波的影响范围长达两三公里。” 祈行夜啧啧摇头:“炸楼这人,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这栋楼存活下来啊,一丁点都不想被其他人发现。” 只可惜百密一疏。 商南明垂眸:“之前京郊殡仪馆延伸案件,我们搜查剩余的秘密实验室时,重点排查的,就是各个工业园区。” 虽然明镜台下面的工程部向调查局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让他们得以顺利找到其中两间实验室。但商南明始终认为,这极有可能并非全部。 还有更深,更不愿意被他人发现的秘密,隐藏在海底。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间被炸毁的工业园区,就是其中一个没有来得及被搜查到的秘密实验室。 只不过已经没有了价值。 就算这里曾经有什么,现在也已经被烧成一把灰烬。 始作俑者既然干脆利落的将大半个工业园区炸毁,就不会随意放过实验室内的东西。要么已经销毁,要么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商南明眼眸沉沉。 祈行夜却摩挲着手指,无意识将口袋里的名片叠成纸鹤。 陷入沉思。 “但这里……最起码距离京城内几环有几十公里的直线距离,真想要抵达这里,少说也要近百公里。” 异变突生时他们所在的算命先生商铺,可是在京城中心区域。距离任何一个边缘的工业园区,都是令人头疼的长度。 他们是怎么做到“瞬移”出现在这里的? 祈行夜顿了顿,忽然慢慢睁大了眼眸:“……污染源。” 商南明垂眸看去:“什么?” 祈行夜却像是忽然间想透了某个关卡,突破了那道阻碍之后,后面的一切都喷薄而出,自然而然的接洽。 “李龟龟那个同行绝对不是污染源,他是在接到女客人的求救后才出的事,并且在他出事之前,身边肯定已经有异状出现,不然他不可能会给李龟龟打电话!” 祈行夜语气笃定:“污染源,极有可能就是我在商铺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一身劳动干活装扮,衣服洗到泛白,为了妻女向他求救的男人。 因为接触了男人,所以同行出事。 而也是因为他的再次出现,使得一直没能检测出污染系数的商铺,开始大范围有污染粒子聚集。 祈行夜和商南明,也成为了商铺遗留污染粒子第一个受影响的人。 按照以往的污染案件来看,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远城区,极有可能是因为污染源本身的执念。 留恋,或是憎恶。抑或是最深的恐惧和怀疑。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知道向我求助,让我救回他的妻女。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堕化,尚有神智。” 祈行夜转眸,看着商南明严肃道:“这个工业园区,极有可能是最开始污染粒子存在的地方。” 也是使得污染源被污染而出现之初。 男人不一定知道什么是污染,也无法确定他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能够向外求救,就说明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而这个园区,就是他留给祈行夜的提示。 ——所有的异常,从这里开始。 “需要立刻告知还留在商铺里的人。” 祈行夜利落翻出终端,准备打给明荔枝:“如果我们是被墙壁里残留的粒子吃掉,从人变成了纸片,那还留在那里的其他人也有危险。还需要他们去工业园区确认一下… …” 手指已经按在了拨号键上。 祈行夜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微微睁大了眼眸,慢了半拍才忽然间回忆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是纸片人了。 而他手里的终端,也变成了无用的金属块。 祈行夜缓缓侧眸,神色复杂的看向身边的屏幕。 外面的蓝天近得仿佛可以触摸,但实际上却隔着根本不可抵达的遥远距离。 ……根本不处于同一维度空间的人,要如何对话。 祈行夜唇瓣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商南明垂眸看向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静静等待着祈行夜反应过来。 “呵。”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嘲讽一笑:“当纸片人,确实是新奇的感觉。” 这种孤立无援,想要提醒亲友注意危险都做不到的感觉,真是该死的迷人! 他站在屏幕旁,忍不住抬起手,伸向屏幕想要触摸。 可二维的世界里,所有的空间和距离都被打乱。 祈行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屏幕,却落了个空。 ——屏幕并不存在。 只是大脑为了让人接受眼前怪异的现实,不至于因为与认知截然不同的矛盾而崩溃,而做出的修改。善意的谎言。 像所有电脑屏幕上的画面都轰然破碎,呈现的画像回归最原初的微小构成,变成了一串串呆板冰冷的代码。 只有他在这里。 明明他还活着,还在说话与思考,却没有人听到他,也无法触碰到其他人。 前所未有的荒凉感涌了上来。 祈行夜恍惚有种错觉,自己只是亿万星河中的一方岛屿,独立却也远行,不曾与任何存在相连。 但炙热的温暖,却忽然间从他垂在身侧的手掌处传来,慢慢覆盖,握住他的手指。 商南明平静将终端从祈行夜手里抽出来:“没关系。” “我在。” “不会让你一直做纸片人的。” 他淡淡道:“失去你,是世界的损失。” 祈行夜挑挑眉,回神惊讶看向商南明,惊奇道:“你还说你没被夺舍!这竟然是你能说出的话吗?” 商南明只反问:“哪一句?” 祈行夜比比划划:“说我是世界第一那句。” “……我没说过。” 商南明顿了下,又道:“不过,也差不多。” “别误会,祈侦探。我只是陈述事实。” 他微微垂下眼睫,侧身向另一边空荡荡的白雾看去:“你是不可缺少的世界。” 祈行夜:“哦哦哦!!!” 他兴奋得抬手“啪啪”打在商南明结实的手臂上:“真应该把你说的这话录下来,以后就当做我的起床闹钟了!这叫什么?叫醒我的是征服宇宙的伟大蓝图!” 他咂了咂嘴巴,忽然有些遗憾:“怎么终端偏偏就在这时候用不了呢?” 录下来回去还能给晋南他们听听——看!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机器人商南明竟然还会说这种话。 这是商南明的一小步,却是世界人工智能自走型机器人的一大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商南明唇角勾了勾,笑意转瞬即逝。 当他再回身看过来时,依旧是眉眼间写着的无奈:“觉得你会因此难过,才是我的错觉。” “走吧。” “哦。” 祈行夜乖乖应声,被商南明牵着向前面的浓雾走去。 一向对外界和所有人都保持警惕的侦探,却没有意识到,他在被商南明带向未 知的方向和地点,他却连质疑都没有。 丝毫不担心自己被拉走卖掉。 信任已经和呼吸一样自然,成为本能的习惯。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商长官能在这里的。”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眯眯道:“有你在,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是与世界有所关联的。 像巨轮在海上的锚定点。只要有他在,不论风浪多大,他都不会在暴风雨中失去自己的方向。 “商长官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不管什么时候。” 祈行夜随口问道:“忽然觉得,有你在真不错。” 商南明脚步一顿,在祈行夜发觉之前就已经恢复如常:“嗯。” 他神情平静,似乎对祈行夜的感慨毫无反应。 祈行夜也没有在意。 他边在浓重白雾间行走,边笑意盈盈的向四周望去:“不过仔细想想,不能联系外面也很正常。” “谁要是看漫画时突然被漫画里的纸片人打了电话,都会吓个半死吧。” 他稍微想象了一下自己在侦探社看书,就有一个自己的脑袋从纸页里钻出来往他面前凑,还嚷嚷着“惊喜大惊喜!”的画面,就忍不住一个冷颤,赶紧把那诡异的画面从脑海中清空出去。 什么异端! 祈行夜确信:“还是得有屏障!” 商南明眉眼柔和了几分:“嗯。” “如果从书中钻出来的,是你。” 他想了下,声音不自觉放轻:“也是可以的。” 祈行夜:“嘶!” 他啧啧称奇:“没想到商长官对新事物的承受能力这么强。就是到时候别叶公好龙才好。” “不会。” 商南明动了动唇瓣。 似乎说了什么。 大雾弥漫,遮天蔽日,看不见终途。 这片二维的古怪空间里,只剩下并肩而行的两人。从商南明手掌传来的温度持续而稳定,源源不断,令人心安。 不会被世界抛弃。 祈行夜没听清:“嗯?你刚刚说了什么?”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抬手指向旁边:“出现了新的屏幕。” 祈行夜闻言,顺着他所指向的方向看去。 他们不知道在这片雾气中行走了多久,时间与空间全都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原本的屏幕都不知何时消散成白雾。 现在出现在他们旁边的屏幕,对准了一间简洁但低调奢华的办公室。 办公室面积不小,现代化装饰风格,大片大片的黑色灰色金属,镜面反射着璀璨光线。不见一处奢靡装饰,却处处透露着贵重。 在办公室尽头的宽大办公桌周围,是三面转折落地窗,宽敞明亮,在高空将整座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景象,都尽收眼底。 任是谁站在这样的景色前,都会不由得心生豪情壮志。 仿佛整个世界就在脚下。 祈行夜将眼前的景象默默与自己的小侦探社对比,不由得流下了辛酸泪。 差距太大了!显得他那个小侦探社越发的可怜起来。 但他很快就将这一点贫穷的眼泪扔到脑后,转而对眼前的神奇景象啧啧称奇。 “这就是漫画里的纸片人出现在画面框里的感受吗?好怪,再看一眼。” 有种突然被从监狱里放出来放风的感觉。 当然,如果是喜欢缩在一个地方宅起来的人,这就是强行原地上工加班了。恨不得一辈子不出现在画面框里才好。 祈行夜眼睛亮晶晶的探头探脑。 商南明却对眼前的场景没什么特殊反应的平静。 “?你来过 这里?” 祈行夜注意到了商南明过于平淡的反应,纳闷道:“看你对这里很熟悉啊。” 商南明:“熟悉说不上,只是知道。” 知道这里属于谁。 不等祈行夜继续问下去,很快就有人推门而入,伴随着低声交谈声。 他很快看到,从那扇门走进办公室的,竟然还是一位熟人! 明荔枝的大哥,明镜台。 明镜台依旧是是一袭利落合身的手工西装,完美的勾勒出漂亮的腰线,窄条纹西装裤将腿部修长的线条显露无疑,和那日见面时是一致的沉定气场。 仅是一打照面就知道,绝非凡俗。 明镜台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通勤正式装扮的人,他低着头,修长手指翻阅着手中文件,一目十行快速,时不时向身后的秘书确认询问,三言两语问得秘书压力巨大,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其他人虽然还没有被点到,但已经如有实质的恐惧。 似乎重回学生时代,没有做好作业却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压迫和紧张感。 而这,仅仅只是明镜台日常工作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片段。 但身处在另一维度的祈行夜,倒是丝毫感受不到在场的紧张氛围,反而有种出去旅游结果刚好走到朋友家门口的兴奋,已经在欢呼着挥手向“屏幕”外打招呼了。 “大哥大哥,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二弟啊!” 祈行夜笑眯眯吹了个口哨,却是在问商南明:“怎么明镜台还出现在这了?不是污染案件吗。” 不等商南明回答,本来应该与祈行夜相隔不同维度而无法发觉的明镜台,却似有所觉的敏锐抬头。 一双沉定眼眸透过无框眼镜,锐利目光直直射来。 霎时间,有种被看透一切的剔透。 祈行夜挑了挑眉,惊讶:“明镜台能看到我们?” 他挥了挥手。 明镜台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在确认。随即,那张年轻却稳重成熟的俊容上,不由得流露出惊愕的神情。 “祈侦探?!” 祈行夜:“卧槽!” 最满怀期待的祈行夜反而被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了一大跳,死死抱住旁边的商南明。 “草哇!漫画里的纸片人说话了嗷嗷!” 商南明连忙伸手扶住祈行夜,不让他摔下去。 他随意瞥了眼屏幕外的明镜台,又收回视线,所有注意力都落回了祈行夜身上,无奈道:“现在,我们才在“漫画”里,是二维存在。” 而屏幕外的场面,同样混乱了起来。 听到明镜台饱含讶然的声音,几名秘书和主管也都一头雾水的抬头,顺着明镜台的视线望过来。 但他们没有明镜台那样的镇定冷静,而是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指着“屏幕”凄厉的惊声尖叫起来。 “鬼!有鬼啊!!!!” “来人,安保,安保!!” “鬼啊妈妈啊啊啊我看到鬼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被几个人不约而同指向的祈行夜:“……?” 他疑惑的抬手指了指自己,又转身问商南明:“我长得像鬼吗?” 祈行夜本来还期待着商南明给予否定的回答,最好再说点什么你是世界第一美貌魔镜和王后都要嫉妒你的美给你送毒苹果。 但商南明连犹豫都没有,便点了头:“嗯。” 祈行夜:“…………” 隔着一层摸不到也并非真实存在的屏幕,商南明遥遥与明镜台在维度两端对望。 他平静道:“和你的长相无关。” 祈行夜欣喜。 商南明:“在他们眼里,你长什么样,都 是鬼。” 祈行夜:“…………” 办公室内,明镜台很快抬手止住几个被吓得肝胆俱裂的下属,平淡交待他们在外面等候。 几个下属被吓得不轻,整个人软得和面条一样,连走路都走不稳,踉跄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出去的。 而明镜台甚至还不忘叫住秘书,将自己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平静嘱咐了几句工作改进处。 秘书满脸惊恐,一副神智都不知道还在哪里游荡的模样,只呆愣愣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明镜台就已经关上了门,甚至细心反锁了几道。 又转身将电动百叶窗按下来。 刚刚还洒满阳光的明亮办公室,霎时间昏暗下来。 只剩几盏灯光,被明镜台调整角度,投向墙壁。 在祈行夜的眼中,明镜台在“屏幕”对面的宽大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双长腿交叠,姿态自然从容。 “说说吧,怎么回事?” “祈侦探在,那商长官应该也在?” 明镜台视线微偏向祈行夜身侧,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商南明的所在处:“你们这是……污染案里死了,变成鬼?”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很显然,他甚至连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间习惯性的站位都记了下来,知道这两人并肩而立时更习惯于怎样的方位。 不然也无法如此准备的锁定商南明。 但祈行夜:“…………” 他无语:“怪不得他拉窗帘,是以为我们是鬼吗?”怕阳光? 不过转念一想,祈行夜却又忽然惊觉明镜台无声却无理由的支持。 ——看到鬼,第一反应不是摇人求助,而是确保鬼存活? 祈行夜真诚道:“明镜台考虑下和吸血鬼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吗?” “别人能演五十集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世俗不让的剧情,到他这,两分钟就能结束。” 对方:我是吸血鬼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怕太阳我们来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吧。 明镜台:坦然接受设定。快刀斩乱麻,解决,完毕。 商南明:“…………” 他转头,无语看了眼祈行夜,叹息:“少看点漫画。” 祈行夜耸肩:“你看我像是有钱买漫画的人吗?这都是荔枝在侦探社看的。” 他诚恳:“这也叫父债子偿了……不是,弟债兄偿。” 商南明抬手,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 而办公室内,明镜台目光沉沉看向眼前的墙壁,眉头微蹙。 ……整面墙壁,平整得过分。 所有的装饰物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通体纯白的一整面墙。 身为顶级精工制造龙头的悬镜集团掌权人,明镜台比寻常人更清楚工业技术的难度。即便是放在精工领域,这面墙也平整得完全不应该是现实中能出现的。 没有一丁点的凹凸起伏,一粒微尘都没有的平滑。 远非目前的技术水平可以达到的。 更像是……次时代的发展方向,全新一代的技术。 明镜台不由得站起身,走向墙壁,他单手插兜,仰头看向这面诡异的墙壁。近距离看时呈现的更多细节,让他更为惊叹。 甚至抬起手,试探性的想要触摸。 祈行夜一转头就看到这一幕。 “!!!” “卧槽大哥你快住手!你想变成纸片人吗!” 祈行夜大惊失色,连忙制止。 当时他和商南明在商铺时,就是因为触碰了墙壁才引发了“海啸”,被吞噬进了这片到处都是白雾的二维世界。 明镜台是目前唯一一个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并且 能和他们交谈的,是他们对外界传递消息的希望。 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变成纸片人啊! 明镜台修长的手指顿在半空中。 他仰头,试探性呼唤:“祈侦探?” 祈行夜:“是我!你可爱的亲弟弟。” 明镜台却表现得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耐心等了一阵,逐渐皱起眉头,神情严肃了下来:“祈侦探,不论你刚刚说了什么……” “在我这里听起来,都是杂音。是无线电频道之间的白噪音。” 他顿了下,声线低沉:“我无法获得你想要告诉我的信息。” 虽然与祈行夜二人并不在一个维度的世界,但明镜台不需要过多的沟通,稍一思索,就立刻明白了祈行夜现在最关键的诉求。 ——信息传递。 很明显,祈行夜和商南明会存在于墙壁里这件事,并不正常。 只有一种可能:污染粒子的效果所导致的。 那对于外界来说,祈行夜所在的墙壁内部是怎样的状况,就变得尤为重要。 甚至有可能是突破解决污染案件的关键。 明镜台立刻将自己这边所能看到听到的情况,全部言简意赅的向另一侧世界里的祈行夜说明。 祈行夜:“嗯?墙壁?” 他笑着看向旁边的商南明,语调轻松:“我们还真的变成幻灯片了诶,商长官。” “你觉得,要是我们真的是电影,应该是什么类型的?” 祈行夜眼睛亮晶晶的猜测:“是侦探片!福尔摩斯那种。” 世界第一侦探的旅途合集! 商南明冷声回道:“恐怖片。” 祈行夜:“…………” 他冲着商南明后背做狰狞鬼脸,又在商南明转身看来时瞬间恢复原状,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又是墙壁。” “我们从墙壁进入,现在出现在明镜台面前也是在墙壁上……是墙壁导致的吗?” 刚问出口,他就自行否决了自己的猜测,自问自答:“不对,墙壁只是展现的媒介。” 只是污染粒子依附而展现效果的物体,是手段。 实际上,他们依旧是被污染吞噬。 唯一令祈行夜不解的,就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明镜台面前。 工业园区可以说是和污染源有关,但明镜台? 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悬镜集团掌权人,并没有准确渠道可以接触到搬尸工才对。 比起二维和三维不同的维度世界,那才是更遥远的距离。 这样的两个地点,为什么会被联系到一起? 祈行夜丈二摸不着头脑。 但就在这时,明镜台的私人手机却忽然响了。 明镜台皱眉,随即抬眸看向墙壁——屏幕另一端的祈行夜两人。 “对方没有电话号码,没有显示来电。” 他道:“也不应该有我这个号码。” 祈行夜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接!外放。” 明镜台虽然听不清二维世界穿过去的声音,但他很清楚要如何应对这种危机状况,立刻按下免提键,音量调到最大。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立刻传出来,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反复回荡。 “救我,救我……” “祈老板…………” 那声音虚弱无力,几乎是将死之人从喉咙间挤出来的气音。 但祈行夜还是迅速和记忆中的声音对应上。 是算命先生。 打不到二维世界的电话,转而到了明镜台手上。 “祈老板,别放弃,我。” 那声音嘶哑绝望:“我还,活 ……” “活活活活活活活活——” 单一音节反复重复,像卡顿的磁带,在空旷办公室内的回响加持下,更加带着空落落的不真实感,恍惚是从遥远的宇宙另一侧传来。 几秒钟后,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挂断。 明镜台同时按下录音设备的暂停键。 他抬头,看向墙壁:“这是你们这次的污染案件?” 回应他的,只有连绵不绝,滋滋啦啦的白噪音。 灯光闪烁,晦暗不明。 明镜台半隐没于明暗交界之间,镜片反射着冰冷光线。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按下录音重播键。 但什么都没有被录下来。 电话记录也被很快查清送过来。 刚刚,没有人给明镜台打过电话。 如他所言,这个随身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不会有人拨打他这个号码。 那通诡异的电话,像是自己自动出现在了手机里。 明镜台单手插兜,平静询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查找的?” “对于能够入侵我的私人电话线路的存在,我很感兴趣。” 在他面前,雪白平整的墙壁,在迟缓而连绵的翻滚,涌动,像无数条纠缠在一起的白色蛆虫,蠕动间发出黏腻而轻微的声音。 像虫子爬过皮肤,一阵阵轻微的麻痒感。 而在墙壁那涌动如沼泽波纹的皱褶间,一张张人脸哀嚎着张大嘴巴,五官狰狞扭曲,无声嘶吼。 涌起。 又落下。 挤挤簇蔟,像是一团团翻涌的虫子,被挤到前面,又被同伴压下去。 而这些数不清的人脸,却出现在白墙上,整张脸都被白色覆盖,似人非人。 似乎与墙壁融为一体,想要从另外一个泥潭里挣脱出来。 却只有挣扎后的绝望,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 一只只白色手臂从墙上伸出来,痛苦抓挠向空气。 然后又被吞没。 明镜台平静看着这一切,然后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向另一侧的祈行夜。 “需要我做什么,商长官。” “商长官您现在的处境,是污染案造成的,还是,明院长终于……” 他的声音卡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只笑了笑,就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留守在商铺,惊恐而茫然的调查官们,很快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知道祈老板和商长官在哪里。” 对面的声音磁性沉定:“明荔枝怎么样?” 接电话的调查官:“…………?” 他特意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电话号码,又犹豫而试探问:“请问您是哪位?” 怎么像是绑架了祈侦探和商长官,打电话来要赎金的架势呢! 但是谁家的赎金会是明荔枝这个小傻瓜啊——连污染和墙吃人都分不清。 对面:“电话给小荔枝。” 他笑了下:“如果他还希望他的老板能回去的话。” 调查官:“…………” 为什么你这说话的语气更像绑匪威胁放狠话了! 他神情复杂的将电话交给明荔枝。 明荔枝:“?你怎么这副表情?” 调查官欲言又止。 电话里声音带笑:“小荔枝。” “你家老板在我这里。” 明荔枝大脑卡壳。 熟悉的声线成功激活他隐藏的恐惧按钮,他慢慢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惊恐到破音:“你绑架了我老板吗??!!” 不等对面的明镜台回答,明荔枝本能挂断电话。 他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我就说他会毁灭世界的!你们要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看!他连我老板都绑架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而被果断不留情面挂断了电话的明镜台,掩唇沉思。 一双眼眸隐没在镜框之后,明暗光影间,几分危险丝丝流露。 屏幕另一边的祈行夜:“?” 他忍不住催促:“怎么了?” 但落在办公室内,只剩下“嘶嘶”的白噪声。 墙壁上,白色人头波浪起伏,像被白布蒙住的死尸,在试图挣脱束缚。 昏暗无光的室内,窸窸窣窣的声音落下。 无数死者游荡。 不知归途。:,,. 章节目录 第114章 一阵人仰马翻中,众人总算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 从商铺消失后的祈行夜和商南明,出现在了悬镜集团总裁办公室……的墙壁里。 在场的调查官:“???” 明荔枝委屈:“看吧,我没有说谎,也没有疯。老板和商长官真的被墙吃了。” 担心自己带着鼻音的声音没有说服力,他还重复强调了一遍:“你信我。” 明镜台一方的画面也很快就被传了回来。 画面中看不见祈行夜和商南明,只有一整面对着摄像头的白墙。 正当有调查官疑惑时,却忽然发现——那面墙,动了。 远超过所有人认知平整度的白墙,在涌动,翻滚,像在墙壁上投影出的海浪,然而那些阴影却不是水波纹。 而是一张张五官俱全的人脸。 挤挤簇蔟的人脸拥挤扭曲到变形,很多张脸都在痛苦的张开嘴巴,无声哀嚎。 像西方中世纪的宗教地狱绘卷,但丁《神曲》中无数灵魂挣扎的炼狱,名画《呐喊》里的痛苦嚎叫。 令人见之心惊。 调查官们很快就看到,在那翻滚的“海浪”中,出现了熟悉的脸。 李龟龟指着屏幕忽然惊呼:“这不是我那同行吗?他怎么也在这!” 专员小王低头,呆愣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素描画像。 祈行夜在商铺里见过而画下来的那个男人,赫然也在其中。 不仅如此,还有学妹报警看到的树下半融化死尸,调查中确定的搬尸工工友…… 越来越多的脸被辨认出来。 甚至还有些陌生的女性和孩童的脸,出现在了那面海浪翻滚的白墙上级。 祈行夜和商南明在其中,正常得显得格格不入。 不仅五官身形俱全,能够透过白墙看到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甚至祈行夜还抬手冲白墙外比了个“耶”。 不是很清晰,像隔着厚厚一层毛玻璃的失真。 但还是令众人松了口气。 虽然长官陷入污染的情况令人焦灼,但往好处想想,他们也算是找到了两人的下落。 “有祈侦探在,真是太好了。” 现场调查官有人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因为焦灼而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去:“有祈侦探在长官身边,他们就应该不会出事。” 最怕的,就是指挥官折在前线。 得到汇报的枫映堂错愕不已,瞬间从办公桌后起身,大跨步向外走去,一分钟都等不了的直接调用直升机,赶往悬镜集团。 明荔枝和专员小王也急匆匆的去悬镜集团汇合。 因为涉及到不同部门的保密问题,正式调查官碍于权限,无法立刻进入悬镜集团最核心的内部。 申请最起码要三个工作日,他们等不起。 明镜台也很配合,他清楚枫映堂是在打擦边球,利用权限漏洞,但他全然当做看不见,一路大开绿灯,让几人顺利进入悬镜集团保密层级最高的总裁办公室。 走廊上,几名当时亲眼看到了“闹鬼”的秘书和主管,仍旧被吓得瑟瑟发抖,没能回过神来。 枫映堂大步流星走过,匆匆一瞥便推门而入。 “商长官在哪?” 没等彻底进入办公室,他就已经在寻找商南明的痕迹。 坐在宽大意式真皮沙发上的明镜台闻声抬头,向办公室沉重装甲门的方向看来。 枫映堂神情严肃,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阴霾中,一直明媚清澈的眉眼在失去了笑意的缓和后,毫不避讳的显露出自己的锋利。 像晴空万里的天空转瞬间阴云密布。 透过 屏幕看到这一幕的祈行夜:“嘶!” 他惊奇道:“糖糖不笑的时候,好可怕。你们都见过吗?” 祈行夜试图摸向屏幕,挥手从枫映堂的身影前晃过,在试探他是否能够看到自己的举动。 像是趴在画框上,跃跃欲试从漫画里翻进现实的纸片人。 尝试着探索周围浓雾的商南明闻声转身,瞥了一眼屏幕,随即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 “他毕竟是我的副官。” 能做特殊长官的副官,甚至权限比调查局内一部分长官的权限还要高,真真正正的实权人物…… 枫映堂,怎么可能是表里如一的开朗大学生? 清澈和俊美,才是对他最大的误解。 祈行夜啧啧:“怪不得没有人敢惹他。” 所以他喊“糖糖”的时候,周围的秘书和助理才会那么惊恐吗? “不过,我怎么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笑嘻嘻凑近商南明,语气意味深长的咬着重音:“商长官和他说过什么吗?” 商南明平静:“谁不能招惹,他很清楚。不需要我过多关照。” 说话间,商南明手中的动作未停。 他将自己的手指割开一道口子,浸湿了手帕,将周围一圈空间走了一遍。 像猎物被狩猎者震慑。 凡是商南明走过的地方,浓雾像是恐惧般迅速退开,让开一片干净空地。 看得祈行夜大为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年孙悟空要是有你这画圈本事,还用得着担心师傅会跑出去被妖怪吃掉吗。” 祈行夜深情:“猴哥!” 商南明:“…………” 他无语瞥了祈行夜一眼,指向浓雾更深处的远方:“有路。” “刚刚不是还没有?” 祈行夜连忙凑近查看。 却见刚刚还被白雾覆盖,看不到任何距离感的空间,竟然扫荡开了白雾,露出一条通往未知远方的通路。 那路极窄,极长,不知道通向哪里,但可以看到的是,那条路的尽头,都被黑暗覆盖,在远方凝实成一个小黑点。 白雾聚拢又散开,这条路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商南明向祈行夜伸出手:“一起来吗?” 他看了眼屏幕外众人的身影,平静道:“或者,你也可以在这里等枫映堂他们救……” 话音未落。 祈行夜已经毫不犹豫的牢牢握住了商南明的手。 他歪了歪头,挑眉道:“谁知道路后面有什么?万一是怪物的大嘴巴呢。我可是承诺过商长官要一起殉情的。” 祈行夜笑眯眯,语调轻松:“商长官可别想抛下我一起死。” 商南明勾了勾唇,笑意如流星:“好。”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他声线低沉醇厚:“你的体质,这一次,会成为你的平安符。” 祈行夜:“嗯?” 他转瞬反应了过来:“你发现什么了?” 商南明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祈行夜喜欢临时做出决定,根据形势灵活应变。 但商南明却不同。 他更习惯于计划——将所有能看到和看不到的,全都纳入到他完备周全的计划中。 “明镜台和明荔枝通话时,提到了一件事。墙壁的异常。” 商南明:“很有可能,是来源于污染。如你所说,墙壁只是媒介,真正吞噬一切的,是污染粒子。” “那些出现在墙壁上的脸,不是闹鬼,而是被污染吞噬堕化的污染物。” 在痛苦之下失去神智而堕化的同时,也失去了个体,与 其他污染物一起融化成为一滩黑泥。 虽然尚不清楚原因,但墙壁确实作为载体而承载起了这些“泥”,容纳了它的存在的同时,也赋予了它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特性。 商南明很清楚,自己与祈行夜被墙壁吞噬的时候,正是商铺内污染系数到达巅峰并逐步稳定下来的时刻。 而不论是产业园还是商铺,都有共同的特性:污染。 他们身处于污染之中,也因此而“失去个体”,被群体的污泥裹挟着向前。 不是他们选择了道路,而是终点选择了他们。 祈行夜明白了:“你是说,只要放开对自身的限制,将选择权交给污染,就能顺势而为找到真正的污染现场?” 商南明点头:“试试吗?” 祈行夜唇角勾起,咧开兴奋笑容:“当然!” 他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下来:“怎么能错过这么有趣的经历?”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纸片人呢——不试试自由漂流的话,岂不是亏了! 而办公室内,枫映堂本来在严肃与明镜台交谈,试图搞清楚商长官在他赶来前的所有情况,但忽然间,他眼角余光划过墙面,随即惊在当场。 脱口而出:“长官!” 众人连忙转身看向墙壁。 墙壁上,一张张脸浮现又落下,有的脸被挤压到变形,夹缝里求生存,有的奋力向外挣扎,试图从“波涛”中伸出手臂,回到现实。 而两道人影,却转身向后…… 向远离墙壁的深处,渐行渐远。 很快就淹没在一张张拥挤的面孔之后。 再也寻不到哪怕一片衣角。 枫映堂心下一跳,下意识向墙壁冲去,抬手想要抓住阴影中翻飞的一片制服衣摆。 明镜台眼疾手快,迅速出手将枫映堂拦腰抱住,制止了下来不让他靠近墙壁。 “枫副官!” 他疾声大喝一声。 如醍醐灌顶,瞬间让本来全身心被墙壁吸引了的枫映堂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枫映堂看了眼墙壁,又低头看了看腰间明镜台的手臂。 明镜台垂眸梭巡枫映堂神情,确认他已经恢复清醒,不会再做任何不理智的行为,便利落放开手臂,向旁边退开两步拉开距离,礼貌而疏离的点点头。 “抱歉。” 枫映堂回礼:“不必。是我要谢谢明先生。” 旁边就是目瞪口呆的专员小王,以及眼带担忧的明荔枝。 明荔枝根本不敢进他哥的办公室,哪怕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理直气壮,有正当理由进入悬镜集团总裁办公室而不会被询问的身份。 不论小王怎么苦口婆心的低声劝导,明荔枝都死死扒着门框藏在走廊上。 只露出一只睁得滚圆的眼睛,悄咪咪自以为隐蔽的向办公室看去。 但落在明镜台眼中,却并没有小王担忧的那样被这样疏离的兄弟情伤了心。 只觉得可爱。 ……像猫。 他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似乎很想伸出手,触碰门外的明荔枝。 明荔枝没有注意到这种细微处,只是担忧的问枫映堂:“枫副官也和我一样吗?” “什么?” 枫映堂皱眉转身,问:“你指的是……?” 明荔枝指了指墙壁,诚实道:“老板被墙壁吃了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要跟老板一起走,就算是死也甘愿认了的那种感觉,没有老板不行,特别想要往墙壁里跳。” “我本来以为是我的问题。但怎么,枫副官也?” 明荔枝以及他周围的其他人,本来都没有觉得他的反应有什么不对。 反正本来祈行夜对明荔枝就非常重要,明荔枝又不是商南明那样特别理智的人,他想要主动跟着寻死,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可枫映堂…… 他不应该。 跟随商南明至今,枫映堂经历过寻常人一生都无法遭遇甚至想象的危险,六次A级灾难中,他跟随商南明亲自经历并见证了四次。 并且其中三次,是由商南明主导指挥。 作为副官,枫映堂就是第二个大脑,在商南明在第一线深陷危机时,可以第一时间替补上前,让调查官和前线不至于一盘散沙。 他早已习惯被留下。 怎么会因为商南明从墙壁里消失,就想要寻死? 枫映堂自己再回想刚刚一瞬间的反应,都觉得一阵冷汗津津。 ……太奇怪了。 他很确定,如果商长官出问题甚至是死亡,他的第一优先级绝对不是殉葬,而是代替商长官接过指挥权,就算悲伤痛苦,也要结束污染案件。 可就在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墙壁上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本能的召唤。 ——和商南明,一起离开。 枫映堂抿了抿唇,眉眼阴沉。 但他再抬眸看去时,墙壁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而已,刚刚那面平整光滑得过分的白墙,已经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挂着价值不菲艺术品的灰色镜面墙。 应该说,它只是恢复成了它本来应有的模样。 这是明镜台办公室本来就有的装潢,墙壁上还悬挂着悬镜集团今年的工作计划表,每一阶段执行计划和落实方案都悉数在上面。 连一张纸,都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专员小王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转身避让,坚决不再看第二眼。 开玩笑!这可是悬镜集团的计划案,商业版图开辟计划。属于机密!和寻常人的银行卡密码一样重要。 最关键的是——万一告他商业间谍呢。 小王:做好本职工作,别想暗害我! 明荔枝不信邪的走近那面墙,屈指到处敲敲打打,想要确认这面墙有没有后面的空间。 说不定老板撤到那里了呢? 明镜台微微侧眸,将明荔枝的动作尽收于眼底。他挑了挑眉,却什么也没说,只双手环抱于胸前,悠闲而不动声色的注视。 衬衫随着他的动作而绷出漂亮利落的线条,勾勒着窄腰长腿。 枫映堂已经在向下属和分析部打电话确认,发布命令,指挥现场。 不过几秒钟,他已经迅速接受了商南明和祈行夜再次失联的情况,快速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所有个人情绪都被压制到最低点,肃穆着的俊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小王也在和同事交接。 反而只剩下了明镜台,成了忙碌场面中唯一的悠闲,不紧不慢的看着明荔枝,像是在欣赏着绝佳景色,不提醒,也不出声。 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融入空气般,没有惊动明荔枝。 明荔枝折腾好久,直到自己本来就没有多优秀的体力被消耗得差不多,累得气喘吁吁弯腰半蹲在墙边,双手撑着膝盖缓和着眼前围绕飞舞的金星。 一瓶水被递到了他眼前。 那手掌修长而骨感,指甲修剪得干净,青筋分布在长久不见阳光的白皙皮肤之下,却令人很想要进一步探究,握住那只手。 明荔枝却僵了僵。 像受惊后装死的兔子。 “晚上,一起吃个晚饭?” 明镜台淡淡问:“庆祝我们竟然也有一起共事的一天。” 明荔枝瞬间惊醒,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用了明先生!” 脱口而出拒绝后,他又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窒息了一瞬间,连忙找补:“明先生工作繁忙,我怎么好意思占用明先生的休息时间。” “下次!等明先生什么时候不忙的时候,下次一定!” 说着,明荔枝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还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对着手机一顿哦哦啊啊的回应,像是有人在催他一样。 “什么?这么急吗!好我马上!” 门口的秘书只觉得一阵旋风从自己眼前吹过去,不等他看清那人的脸,对方就已经消失在走廊上了。 秘书;“?” 打完电话回来的小王:“?” 他环顾一圈,纳闷:“明助理呢?” 秘书好心给他指了个方向:“好像是有急事,先走了。” 小王:“???” 他满头雾水:明荔枝能有什么急事? 商南明准许明荔枝进入调查局的时候,用的完完全全是祈行夜个人助理的身份,不接受其他任何人的差遣调派。 换句话说,明荔枝唯一的顶头直系上司,只有祈行夜。 祈行夜都不知去向,明荔枝能有什么事? 垂眸靠坐在沙发椅背上的明镜台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像是真的相信了明荔枝的说辞。 “明先生,那我先行一步。” 枫映堂伸手过来:“感谢明先生的帮助。” 明镜台从容平静与枫映堂握手,力度不轻不重。 “好,如果方便,等商长官和祈老板回来时,麻烦枫副官告知我一声。” 枫映堂皱了下眉。 污染案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可没有告知外人的习惯,甚至就是调查局内的调查官和专员们,如果不是负责某起污染案件的,也没有对应获知情报的权限。 明镜台看出了枫映堂的拒绝。 他抬眸,漫不经心扫过明荔枝离开的方向:“荔枝也在调查局工作。他很喜欢他老板。” 枫映堂点点头,笑道:“我会转告商长官。” 但至于是否告知,那就是长官的决定了。不告知也是常态。 明镜台听出了话语下方的意思,但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松开交握的手掌,做出“请”的手势。 “不留枫副官了,慢走。” 离开悬镜集团处处充斥着高科技且安保严密的高耸写字楼后,专员小王才长出一口气,松弛下来。 在那样的环境中,就算明镜台一句话也不说,给人的压力已经山一般沉重,令人窒息,只想赶紧逃离。 虽然调查局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副武装的重机枪随时随地待命,处处可见武装守卫。 但不知道是否是对方身份带来的压迫感,小王并不喜欢悬镜集团内部,被那些守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时,更是毛骨悚然。 枫映堂对此倒是反应并不大。 他立刻接通了情报分析部的张长官,严肃要求对方以最快速度寻找祈行夜素描画像中的男人,以及相关的所有情报资料。 “张长官,您是污染案件中最关键的一环。” 枫映堂单手插兜,面容冷肃站在繁华都市的路边,看街面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说出的话却很冷:“所以从此刻起,你消耗的每一秒,都是商长官生命的倒计时。若是因为你不能及时提供资料,而导致商长官受伤甚至死亡……” “我不吝于将所有过错,都归结到你头上。” 刚刚才因为枫映堂夸自己是最关键人物,而得意洋洋的张长官:“…………” 他勃然 大怒:“威胁!这是威胁!” 但枫映堂已经挂断了电话。 张长官无能狂怒,疯狂打空气拳。 旁边的助理试探着问:“所以,长官,我们?” 张长官咆哮:“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死呢?赶紧叫人啊!” “给我他妈的成立一个商南明幼稚园寻找专案组!他妈的等哪天他掉根头发都能怪到我头上。怎么不说让我哄商南明睡觉呢?安眠曲要不要啊!” 助理:……完了,长官彻底被逼疯了。 张长官仰天长啸:“商南明你个瘪犊子——你都他妈的失联了还能坑我!”气死他了! 长官失联甚至死亡的责任,谁能承担得起?就算他和商南明名义上都是长官,但没看见商南明的头衔前缀还跟着一个“特殊”吗? 他可不想为了商南明的小命担责任!疯了吧! 张长官再一次想要掐死商南明。 助理眼神怜悯,爱莫能助。 枫映堂则在挂断电话后大跨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制服烈烈翻滚,走路带风。 惊人的气势令周围本来被这张俊容吸引注意力的人们,都纷纷避退,不敢靠近。 早就跑下来的明荔枝则小跑向枫映堂,准备搭便车回去。 枫映堂注意到了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 他转身看了眼明荔枝,身形顿了顿,无声叹了口气,皮鞋方向调转向路边的冰淇淋屋。 语调平淡的要了个双球冰淇淋。 店员战战兢兢的递过去时,差点以为是自己犯了事来抓自己的。 这位的气势着实可怕。 却见枫映堂转身,向明荔枝招了招手:“来。” 像叫自家可爱狗狗一样。 明荔枝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靠近。 然后就被塞了个冰淇淋筒。 还是双球的。 “吃吧。” 枫映堂没有多说什么,越过愣在原地的明荔枝走向越野车。 他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别担心,你家老板和长官在一起,不会有事。他很快就会回来,接你回家。” 像家长没能准时来接的小朋友,被幼稚园老师冷淡却温柔的安抚住了。 明荔枝吸了吸鼻子,视线模糊得看不清手里的甜筒。 “枫副官,您把明助理怎么了?” 充当司机的晋南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掉眼泪的明荔枝。 他担忧道:“等祈侦探回来,要是知道你欺负他家小孩,他会揍你的。” 枫映堂捏了捏眉心,随口道:“所以我这不是在哄孩子吗?” 他被墙壁吸引想要“寻死”,是被蛊惑而产生的错觉,可明荔枝却是真情实感的想要跟着祈行夜走。 进入污染有多危险,枫映堂很清楚。 他更加确认的是,自己绝对不会跟着进入,自寻死路。 或许,只有商长官和祈侦探这样的特殊体质,才有足够的条件在污染中存活下来,挺过迷雾抵达最终点。 其他人……不过以卵击石。 祈行夜不在,明荔枝也算是枫映堂的管理范围,是他的下属。那他自然会关注下属的身心状况,不会让其在案件中途出问题而造成恶劣影响。 枫映堂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回商铺。那边说,李龟龟找到了监控录像。” 商铺里,只留下了几名驻守的调查官和专员,其他人都已经被派出去,跟踪情报分析部发来的最新消息。 枫映堂的那通威胁电话很明显起了作用。 虽然张长官气得像个反复回弹横跳的圆鼓鼓河豚,但这并不妨碍他怂。 一挂断电话,就立刻组成了专案小组,抽调了小半个情报部,超过一半的计算机都被占用来为CC2799案件服务。 其他同时间在国内各地正在被处理的污染案件,都各不相同的延缓了速度或推迟。 发觉了这件事的调查官们,纷纷从各地的污染现场打来电话抱怨。 张长官撸起袖子和对方对骂,他诚恳表示:“他妈的找不到商南明,我就死了!” “枫映堂那崽子能冲过来杀了我!” 他理直气壮:“怎么的?你们现在能跑回来杀了我吗?不能?不能就在后面排队等着!” 调查官们:“…………” 好,好诚恳。就是刀忽然很痒呢。 隶属于各部门和机动队的调查官们从未如此团结过,磨刀霍霍向老张。 老张一声冷笑:“呵,想弄死我?和商南明比,他们还太年轻。” 情报人员满脸复杂。 他满不在乎挥手:“没你的事,做你的工作!你多找出来一条线索,你家长官就多活一秒。” “想杀我的人都排队到月球上了,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我还怕这个?” 助理:“…………” 而在大量情报人员高度集中的搜寻下,很快就有了实质性的成果。 “找到祈侦探看到的那个污染物了。” 报告被交了上来:“大家都喊他叫‘亮子’,已婚,一妻一女,家住在京城老城区的老宿舍楼小区。已经有专员前去进行再次验证,很快就能找到他人,确定具体情况。” 李龟龟闻声抬头看过来,皱眉重复:“妻女?” 调查官点点头:“这家人没有使用信用卡和线上支付的习惯,无法立刻核实是否是那位女客人。” “李师父您稍等等,现场同事很快就能发回来情况。” 商铺内已经被大致清理出来,外围也被黑色警戒线环绕,有专员把守,不允许普通市民靠近。 诸多精密设备也都在商铺里组装架设好,成为临时的分析指挥中心。 算命先生被损毁的电脑也很快恢复,监控视频文件被调出。 调查官小心拖动进度条,检查画面,确认女客人到访和污染开始的时间。 李龟龟大气不敢出,屏息静待。 做他们这行,也是有风险的。前来找他们的客人,多的是三教九流,并非所有人都是善良温柔的好人。更多是想要花几块钱买个平安符发财符,就能一夜暴富世界首富的人。 普通人如果愿望落空,顶多骂几句。但有的人却会认为是算命先生的问题,气势汹汹持刀找回来的也不在少数。 有的想要揍算命先生,有的说算命的贪了自己的钱。 各色人等都有。 最稳妥的,也就是安个监控,有个保障,不至于到真出事的时候百口莫辩,连个证据都没有。 李龟龟心知肚明,虽然同行是个没有真本事的“骗子”,但本质和彩票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给人一份没有危害的心理安慰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同行遇上的,却是有真本事的鬼。 李龟龟难受,喉头发紧。 而这时,监控画面也被慢慢调到对应的进度条。 同行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他躺在床上玩游戏,没一会儿,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起身,却又在看到沙发时猛地定住身形,瞳孔紧缩,整个人打摆子一样疯狂颤抖。 他颤巍巍抬起手臂指向沙发的方向,张大了嘴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剩下“嗬嗬”气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鬼啊啊……” 撕心 裂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监控里,同行忽然就像暴露于阳光下的雪人一般,迅速融化,坠向地面,化作一滩黑乎乎的粘稠物,与桌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消失在监控镜头里。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商铺内针落可闻,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屏幕不敢发出声音惊动。 李龟龟手掌心冒出一层层冷汗,焦急的凑近屏幕,努力睁大眼睛,想要从监控画面中寻找同行的去向。 突然间—— “啪!”的一声,一团黑色物质甩在监控镜头上,八爪鱼一般死死扒住边缘。 一张扭曲着变形的脸,猛地出现在监控中,只剩下雾蒙蒙一片眼白的眼球,死死盯着监控。 似乎在隔着薄薄一层屏幕,无声在与屏幕外的众人对视。那眼珠阴冷没有温度,明明没有焦距,却像是在注视着所有人。 ……从另一个维度。 它黑色的嘴角上挑,嘴巴一直咧到耳根下面,露出一个笑容。 李龟龟心脏一突,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却从椅子上翻下去,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向地面。 “卧槽!卧槽啊!!!”:,,. 章节目录 第115章 监控镜头突然的转变吓了众人一跳。 但不等他们仔细查看,镜头里突然出现的那张诡异人脸,就已经消失不见。 场面一时冷寂下来。 半晌,才有人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扑到设备前:“快!快拉回去!” 负责技术的调查官也恍然回神,赶紧手忙脚乱的拖动进度条,想要重新复现刚刚那一幕突然趴在镜头上的人脸。 但只剩下空荡荡没有异常的画面。 调查官愣了下,喃喃:“怎么……可能?” 消失了…… 他不死心的重新检查,但不论反复重播多少次,那张人脸都没有再出现。 像是凭空出现,又莫名消失——或者,它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仅仅只是出现在了录像带中。 在他们眼前,在网路中。 调查官被自己的猜测惊了一下,赶紧回身问其他人:“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吗?那张人脸?”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有这些人作证,最起码说明刚刚不是他的错觉,这让他好受了一些,立刻拍了拍脸让自己恢复清醒状态,重新投入到对设备的调试中,试图找出那段图像出现的原因。 众人陆陆续续回神,也有人搀扶起惊吓后摔倒在地上的李龟龟。 “李师父,你没事吗?” 李龟龟摇了摇头,神情却仍然怔愣,没有彻底回神。 他游魂般眼神僵直,转身问身边人:“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出现在屏幕上的那张脸……” 很像他的同行。 前一秒还在玻璃柜台后面,在融化的同行,下一秒却几乎同时出现在了镜头前,死死扒住镜头向他们这边的世界看。 李龟龟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不是那张脸在看监控摄像头,而是它在透过那层屏幕,在看着他们所有人,在注视着这个世界。 像从另外一个世界瞥来的一眼。 直到现在那张脸消失,李龟龟仍旧忍不住冷汗津津,总觉得刚刚很像同行的那张扭曲人脸,对他有着莫大的诡异吸引力。 就好像,好像同行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 如果李龟龟没有受伤休息在家,女客人找不到他的摊位,就不会去找同行,也不会使得同行深陷危机。 而如果李龟龟在同行忐忑给他打电话寻求帮助的时候,就意识到异常的存在,立刻和祈行夜一起接手这起案件,那同行也不至于遭受到监控视频中那样惨烈的事情。 说到底,是李龟龟杀死了他。 要偿命。 要……和他一起走。去另外一个世界,救他。 李龟龟恍惚中伸出手,向屏幕的方向,似乎想要穿透屏幕那层薄薄的玻璃,到屏幕后面的世界。 旁边调查官觉得奇怪,一把拽住了李龟龟的手臂:“李师父!你干什么呢?” 大喝之下,李龟龟猛然惊醒,迷茫看向出声的调查官。 “我……怎么了?” 他迷蒙转头,看向身前的屏幕。 坐在设备前的调查官也一脸惊愕戒备:“李师父,你刚刚想要拔掉电线,还主动去摸电线。你怎么了?” 不等李龟龟给出回答,他立刻检查对方的污染系数,直到看到是零松了口气,抬手招呼旁边的专员拿来另一件防护服。 “以防万一,李师父你再穿一层。” 最近确实出现了污染粒子无法被准确检测的情况,就算调查官着急也没有用,这并不是立刻掏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只能等科研院那边针对性的排查故障,提升计数器性能。 听说商长官已经再三催促了,科研院那边在重压之下也高度重视,几乎半个科研院的几千号人都在跟进这件事。 但科研毕竟不是吹气球,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有了。 研究人员昼夜不眠忙到昏厥,有人边打着点滴边工作,有人急得满嘴都长得大泡。 据最近几天去过科研院的人说,那边的气氛简直是地狱,比期末考试之前的大学图书馆还要紧张一百倍。 听得连调查官都不好意思催促了。也只能他们在前线多多费心思想办法,自己找解决的途径。 简单粗暴的,就是多套几层防护服。 因为李龟龟刚刚的古怪举止,使得周围调查官对他高度注意,恨不得把剩下的备用防护服全给他套上。 被裹成粽子的李龟龟:“?” “你们要给我穿多少?” 调查官诚恳:“对不住了李师父,但你本来就刚从殡仪馆死里逃生,还是祈哥的朋友。总不能他不在的这一会儿,一眼没看住就让你出事吧。” 那等祈行夜回来一看,他们竟然是这么照顾他朋友的……他们也脸上无光说不过去啊。 调查官拍了拍李龟龟肩膀,安慰道:“忍一忍,裹成球总好过再来一次手术。你腿不疼吗?” “就你刚刚那拼了命要往屏幕里钻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李龟龟:“好…………好。” 周围调查官都各自重新忙碌,只剩李龟龟还坐在原地,神情复杂的转头去看屏幕。 他很确定,刚刚不是他的错觉。 就像死去的亡魂重回人间,蛊惑活人跟他一起走向死亡。 “你刚刚说,想要进屏幕?” 门外忽然传来严肃的询问声。 李龟龟抬头,就看到枫映堂站在门口。 看到枫映堂出现,调查官们一阵惊呼,错愕:“枫副官,您怎么到现场了?” “这次的外勤也有副官吗?没接到命令啊。” 在商南明失联的时候,副官更应该坐镇后方,如定海神针代替指挥各方联合行动。 枫映堂会出现在这里,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却没有回答,只死死盯住李龟龟:“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说给我听。” 李龟龟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快要被枫映堂的眼神压死了。 他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的所见和猜测都一股脑说了出来,不敢有一句私藏。 他惊得心肝都在颤抖,级胸口发凉。 忍不住想,祈老板这位同事,气场也太足了吧…… 李龟龟职业病的去看枫映堂的面相。 枫映堂已经转眸看向负责技术的调查官,向对方扬了扬下颔:“刚才的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视频重新从女客人现身商铺开始播放。 时间一秒一秒向前推进,被慢放二十倍的的速度足够看清所有细节。 算命先生在商铺里用的只是最普通的监控镜头,像素并不高,在被损毁过一次再修复,使得帧数更低,卡顿和掉帧问题层出不穷。 调查官手速飞快的边播边修复,时不时抬头偷看一眼就站在自己旁边的枫映堂,紧张得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有种考试时监考老师站在自己身边看卷子的紧张感,生怕被发觉错误。 枫映堂一皱眉,调查官心肝颤颤。 “暂停。” 枫映堂指向前一秒的时间刻度:“返回。” 重播,再次被放慢,以放慢五十倍的极限速度进行播放。 女客人的每一个表情都被最大化定格留存,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 调查官努力睁大 了眼睛去看,眼睛都酸了,还是没有发现异常,不知道吸引住枫映堂注意力的究竟是什么。 “副官……” “停。” 枫映堂指着画面中的墙壁:“放大。” 女客人身后的墙壁,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只有年岁带来的泛黄污渍。 调查官一脸疑惑,但还是依令照做。 被放大截屏后的图片经过繁复的修复和帧数填补,从一团模糊的马赛克变成了高清的清晰照片。 墙壁上,有隐约的起伏。 像是灰尘或者灯具上的杂物落下的影子,或是墙壁本身的凹凸。 枫映堂却调出了祈行夜画下的那张素描,贴在屏幕旁边对比,同时平淡命令道:“从这一帧开始向后播放。” 女客人动了起来。 她身后的墙壁也跟着一起迟缓而不易察觉的移动,像是树影摇晃,细微的变动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察觉,是生活中连看一眼都不会做的程度。 就连站在她对面的算命先生也没有注意到自家墙壁的变化。 他仍旧在兴致勃勃的向女客人推荐八百八十八的罗盘,不知道几个小时之后,他将踏入属于自己的悲惨结局。 李龟龟看得不是滋味,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枫映堂却已经敲定了视频中的异常出现频次。 “墙壁上,你看到了什么?” 调查官一头雾水。 但在仔细比对过祈行夜的素描和墙壁阴影之后,他不可置信的缓缓睁大了眼睛,声线颤抖:“墙壁上……有人脸。” 那种程度的阴影,很难说出那是人的五官,就像人指着云朵说这里像狗那里像猫一样,飘忽不定,全凭想象力。 可,不知道是否是心理暗示,越是专注的注视着那张素描,越觉得它和墙壁上的五官神似,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个男人。 ——同一张表情空洞茫然,写满岁月和磋磨的脸。 调查官恍惚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屏幕。 他心里发酸,忍不住觉得男人很可怜,他有义务去帮帮他,进入屏幕另一边的世界,和男人一起…… “停。” 有力的手掌稳稳抓住调查官的手臂,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向前一寸。 调查官恍惚回神,茫然抬头看去,就看到枫映堂居高临下看过来的平静视线。 以及周围,他的同事们……惊愕的脸。 一些人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头去看李龟龟:“李师父刚才,也想要摸屏幕……” “和他一样!那哪是摸屏幕啊,那是想直接穿过去的架势!” 那种急切的,生离死别的,必须要做并且引以为生命中唯一一件有价值之事的神情。 疯狂得令在场众人心底发凉。 被视频蛊惑的调查官自己还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枫映堂却对此并不意外。 “实验成功。” 他问:“你有任何症状,都仔细描述出来。头晕恶心?还是心里难过。身体和心理所有的变化,全都说出来。” 调查官羞赧的捏了捏衣角,有种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的错觉。 谁会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啊?尤其是他们这种早就习惯保密和沉默的职业。 但他还是如实以告。 包括自己在被阻止时,发自内心的难过。 “就有一种,如果我错过了这一次,没有和他一起走,生命就不再完整了的感觉。” 调查官诚实道:“像灵魂被拿走了,心脏掏出胸口,只剩下我一个人的队伍和宿舍……空落落的孤独。” 令人无法忍受。 好像这个世界从此不再能容纳自己,他的归宿,在屏幕那一端。 枫映堂毫不意外。 他点点头,确定下属没有继续往屏幕里冲的想法,这才放开手:“辛苦了。” 经过这一次异变,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视频和周围墙壁更加警惕,甚至有人绕着墙壁走,战战兢兢,唯恐谁一眼没看到自己,自己就被墙壁吃掉了。 “以前要是被污染物缠住了,同事和搭档还能发现,还能施救。这一次要是真的被吃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人看着墙壁,心有余悸。 谁找一个失踪的人,会到墙壁里去找?又有谁会防范墙壁? 如果不是明荔枝和枫映堂接连发现不对劲,提前示警,那他们所有人就算被墙壁吃掉了,也还发觉不出来异样。 甚至旁人想救都没有办法。 调查官们神情一个比一个阴沉严肃,惊觉自己四面八方竟然都是敌人……可他们却根本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没有任何还安全之地。 至于墙壁出现异样的那一段监控,更是被反复看了几百次,负责技术的调查官看得眼睛酸涩,滴了眼药水继续。 “副官,这里。” 他忽然指着屏幕出声:“女客人走了之后,墙壁就静止不动了。阴影没有变化。” 算命先生全程都没有发觉任何不对。 女客人离开之后,他很快就躺回到行军床上,悠闲的哼着歌打游戏,期间和其他人打电话、点外卖。一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忽然间,就在算命先生站起身的瞬间,他看向了柜台前的沙发。 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指着沙发的方向惊恐惨叫,撕心裂肺。 可根本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下一秒,算命先生整个人就开始了融化。 整个人变成一滩污泥,顺着地砖缝隙流淌,继续向下。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连那滩污泥都从监控镜头中消失了。 整个商铺恢复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除了失踪却没有人发现的店主。 可已经意识到墙壁有问题的调查官,却死死盯住了墙壁,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变动。 良久,就在调查官怀疑是否是自己猜错了的时候,墙壁上的阴影,终于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刚刚那一小块阴影。 而是多了另外一个。 像是两张凑在一起的脸。 新出现的那块阴影在剧烈挣扎变动,像扭曲着惊恐着的五官。 ……是算命先生。 消失不见的污泥,同样出现在了墙壁里。 算命先生还在扑腾着,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清楚更不能接受,他还在尝试冲出墙壁,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可不论他如何哭嚎着挣扎着,向外界求助,都不起作用。 此刻在屏幕外注视着“过去”的众人很清楚,他已经被污染和堕化。 无法回溯。 枫映堂看了一会,获取到所有自己需要的信息后就抬起头,转而问身边的调查官:“祈侦探画出来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旁人下意识回答:“已经确定了地址,现在专员应该快到了。” 接到询问的专员抬头看了眼几百米外的老旧小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五分钟就能到他家。” “好。” 枫映堂嘱咐:“小心地面和墙壁。” 在商铺和监控视频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梳理成注意事项,发送到了所有参与本次案件的人员 终端上,同时也回传调查局总部进行备案。 不论任何战场,能够吞噬活人并造成污染的墙壁和地面,都足够危险……防不胜防。 本来戒备着周围的专员更加严肃,连忙喊了同事和自己一起上楼,叮嘱对方如果看到自己突然盯着墙壁或任何东西出神,做出奇怪举动,一定要及时阻止,叫醒自己。 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老旧楼梯间,穿透薄薄的墙壁,惊动了楼下的邻居。 邻居大姐推门惊喜:“亮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家楼上是怎么……” 话未说完,她就看清了走到在楼梯上的,是两个穿着外勤制服的青年。 对方仪表堂堂,一身制服干净整洁,虽然认不出藏蓝色夹克上的徽标是哪个机构的,但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官方的人。 邻居大姐立刻想要关门。 专员却眼疾手快的扑了过去:“大姐,大姐!您等等,有事情想要问您。” 大姐抓着门把手拼命往回拽,专员扶着门框坚决不撒手。 大姐气急:“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赶紧走,赶紧走,不然我喊人了啊!” 她神情惊慌,并不愿意和这些穿制服的过多打交道。 没人愿意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并不愿意管“闲事”。 不论那和自己是否有关。 专员用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大姐也一副遇到了豺狼虎豹的拼命架势。 两个人一时间僵持在大门内外,拔河一样互不相让,谁都不肯放手。 只通过这一道狭窄的缝隙“友好沟通”,互相劝对方放手。 “您开门!” “你放手!” “我不!” “我也不!” 楼梯上的同事:“…………” 他无奈转身走下来,试图过来帮忙:“您……” 一个音节刚出口,大姐就因为看到多出来一个向她走过来的人而过于紧张,猛地发力——“砰!” 大门关上。 专员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嘶!!” 失去平衡之下的大门重重摔向门框,没来得及反应的专员,结结实实被夹了手指。 大姐吓了一跳,赶忙打开门:“没事吧?啊?快让我看看!” 专员强忍着疼,向大姐摆摆手,努力压着疼痛挂出一个笑容,安抚道:“没事,大姐,我没事,不怪您。” 但他的三根手指已经血肉模糊,很快充血肿胀了起来,像几根胡萝卜。 看着吓人。 大姐家里并没有医药箱,她翻遍了家里,倒是找出了一瓶做菜用的料酒。 好在专员本来就已经习惯了受伤,平日里最常打交道的就是医药箱,更会在出外勤时随身携带。 同事很快帮专员处理好了伤口,撒了药粉包扎起来。 因为愧疚,大姐这次不仅没有拒绝他们,还将他们迎入家中,连忙在堆得满满的沙发上清理出一小块地方让两人坐下。 那伤势看得大姐都心惊肉跳,专员却全程咬牙强忍,额头冷汗。 大姐心软了。 “你们这是来做什么的?我们这有人犯事了,还是来收钱?” 专员哭笑不得,摆摆手,道:“您误会了,我们是来找您楼上那一家的。他出了点事,我们想要帮他。” 而邻居大姐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亮子”,让专员确定了大姐和亮子一家关系不错,应该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些什么。 ——就是代价有些惨烈。 听说亮子出事了,大姐怔了怔,整个人像是发软站不住一样靠向一旁的墙壁。 同事见状,连忙过来搀扶。 大姐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亮子,亮子要是出事了,那他家媳妇姑娘怎么办啊?” 她反复呢喃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亮子那么老实踏实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变就变?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专员一头雾水,连忙询问。 大姐将最近亮子一家的异常说了出来。 说到亮子家那个姑娘的时候,她一脸担忧:“今天她老师来家访了,说是孩子好几天都没露面,不知道去干什么去了,家长电话也打不通。担心孩子出事,老师就找到家里来看看。” 结果,老师在楼上敲了半天门,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出来开门。 最后还是吵醒了大姐,她出去时和老师说了几句,留了电话,安慰对方等亮子回家一定和亮子说,给老师回拨过去报平安。 老师说,给亮子媳妇打电话是关机,给亮子打电话,倒是接通了,但不论她说什么,对面都没有人说话,只有连续不断的呼吸声。 她觉得古怪,就赶紧挂断了。 大姐不信邪的打了试试,也是同样的情况,吓得她挂断电话把自己反锁在家里,连以前旅游时买的平安符都找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才觉得安心了些。 “亮子他们家几天前开始就不太对了,今天更是………差点吓死我。” 有了开头之后,大姐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肯向两位专员说明情况,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去旁边卧室看看。 “来,你们来自己看就明白了。” 专员疑惑的跟着过去,却在抬头的瞬间瞪圆了眼睛。 ——天花板上,是一片不规则形状的黑渍。 像是潮湿后发霉的斑点,但比之要更黑,更深。更加类似于泼洒上去的黑色颜料水,却还要比之更加粘稠。 在冬春交际的化雪季节,老旧房屋出现这样霉斑也是寻常现象。 可问题在于,大姐家并不是顶层,楼上不是落雪的屋顶而是亮子一家。 而那块黑渍的形状…… 也像是一个屈着腿,侧躺的人形。 大姐指着天花板,担忧说:“之前都没有的,就今天早上一睁眼就出现了。” “就一晚上的功夫已经这么大一块了。” 地面上还放着水盆和铁桶。 那些黑液渗透天花板,显露出人形轮廓的同时,也缓慢向地面滴答落下粘稠的液体。 盆里已经聚集了一小滩。 就连床上也有。 甚至有一块,就在枕头旁边。 大姐唉声叹气:“你说说,我要是再往旁边睡一点,就被这脏水砸了个正着了……” 后面大姐再说了什么,专员都听不到了。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花板上,呆愣许久,忽然间醒悟过来,赶紧拽着大姐往外跑:“快走!您赶紧走,快!” 大姐一头雾水,不知道专员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但不容她问出口的一秒钟,专员拼了命的在将她向外推拽。 同事也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迅速电话通知其他人,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将整栋楼包围起来,尽可能调派人员前来,进行疏散和清理污染粒子工作。 挂断电话后,他一刻不敢停的立刻冲上楼,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所有人紧急疏散。 尤其是靠近亮子家的那几户人家,更是重点关注对象,在撤离出去后都不允许自行离开,由专人看守,直到确定没有被污染并且经过严苛清理后,方可离开。 大姐又惊又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拽着她像是逃命般送她出来的专员,连声音都 是颤抖着的。 “大姐……您知道,您房间天花板上的那块黑色,是什么吗?” 专员如此问想要冲回去的邻居大姐。 大姐疑惑:“漏水?” 专员苦笑,手抖得止都止不住,将调好的稀释阻断剂递给大姐,求她赶紧喝下去。 “是,是尸体。” “您家楼上,死人了,并且已经开始腐烂。” 大姐瞬间瞪大了眼睛。 专员叹息:“可能是因为天气转暖,腐烂速度加速,已经渗出了液体,本来这个小区的楼板就不厚,很快就漏下去了。” “也有可能……” 是身为污染源的亮子出了异常,无法再兼顾作为污染现场的家中,使得家里的异样无法再被遮掩,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但不管是哪一种,现在亮子的家,都变成了高危地带,寻常人无法进入,打开那扇门后会出现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专员很快将此事上报给了枫映堂,将现场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一说明:“副官,有可能确定了污染现场。” 枫映堂严肃:“好,你做的很正确,立刻进行紧急疏散工作,不要让任何普通市民待在污染现场和可能的波及范围中。” “但你和你同事。” 他顿了下,才道:“不可以离开现场。留在那里,等待医疗官前往。随身所有阻断剂全部使用,确保防护服正常工作。” “是。” 枫映堂立刻赶往亮子家的所在地。 而专员在挂断电话后,却怔愣了片刻,眉眼黯淡无光。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无声的叹了口气。 枫副官只是没有明说,使用了委婉的方式,避免他们无法接受惨痛的现实而崩溃,做出不理智不利于污染案的举动。 ……他们两人在如此近距离接近污染现场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枫副官是在要他们做好接受这一事实的准备,并且尽可能避免和防范。 “走吧。” 同事强颜欢笑:“还有很多人家没有通知到呢。” 专员闷闷的“嗯”了一声,低头在整个小区外围拉起黑色警戒线。 邻居大姐就站在小区门口,一脸菜色,神情似乎在连连反胃作呕。 但当看到专员时,她还是连忙上前,担忧的叮嘱他们注意自身安全,还说自家里有食物,要是来不及吃饭喝水,就先从她家拿。 虽然是陌生人,却和家中母亲一样亲切。 专员愣了下,随即微微笑了起来:“好,谢谢您。” 其余专员很快赶到,协助一起疏散。 大姐也被请到了一旁临时搭建起来的生化防护棚里,身穿明黄色生化服的人员仔细对她进行了检查,并且清理污染粒子,确保她不会携带任何可能的污染粒子。 “这,这现在死个人,查案子这么高科技吗?” 旁边的人发出惊呼,只听说是小区里谁家出事了,却不知道具体情况。 专员们对外也没有详细说明,只说是要检查,还送每一位配合工作的人一箱牛奶。 于是刚刚起来的怨言,也都消弭了下去。 大姐却担忧着那个年轻的专员,以及亮子一家。 “同志,亮子他们家到底怎么了?你能给我透个底吗?” 大姐忧心忡忡的问眼前的生化服:“亮子他家可是有两个啊!亮子媳妇和他们家闺女,到底是怎么了?” 生化服爱莫能助,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大姐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是亮子家里进了贼,死的是贼,不是亮子家的任何一人。 但一想 到今天早上她睁眼时看到的“霉斑”,其实是渗透下来的尸水,甚至那些腐烂的尸体血水还滴落在了她的床上,被子上。如果她稍微往旁边偏一偏头,张着嘴巴睡觉,尸水还会落进她嘴巴里…… 大姐忍不住一脸菜色。 “呕!!!” 生化服报以同情的眼神。 不过,更加面临严峻视觉挑战的,是另外一队奉命进入污染现场的生化服。 在确定所有人都被疏散后,生化服在亮子家上下安置好了隔绝设备,确保污染不会逃逸向外,又在亮子家门外的走廊里搭起了简易但精密的隔离棚。 做好了所有防护措施后,他们才在枫映堂的命令下,缓缓打开亮子家的大门。 现场画面被头戴式摄像头实时传了回来。 枫映堂站在外围的监控屏幕后,神情肃穆。 周围调查官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看着那扇门慢慢被打开,家中景象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 ……地狱。 那个狭小但曾经温馨的家,是地狱。 到处喷涂着黑色的血迹,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墙壁上还留下了凌乱叠加的血手印,地面上的血迹蔓延到了大门后面,甚至就连门板背后的下方,还印着几个早已经干涸氧化的血手印。 血迹又被拖拽了回去。 向正对着大门的,摆在客厅的双人床上。 地面上到处都散落着杂物,像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争吵和挣扎,如狂风过境般狼狈,所有物品都被扫到地面上,桌椅倾倒,碗筷摔碎。 一只小小的鱼缸也摔碎在地面的布料上,玻璃碎片间,水草早已经干瘪,小鱼也被风干,凸出的两只眼睛无神空洞,死死盯着大门。 似乎在问——为什么,死的是我。 为什么。 床上还盖着一床被子,隐约能看到起伏的轮廓。 但一动不动。 即便是撬开大门这样的声响,也无法惊醒床上的人。 生化服屏住呼吸,脚步轻轻的小心靠近,伸手向床上的被子。 同伴看着手里的终端,打了个手势,向他确定这里就是楼下大姐家渗透尸水的位置。 生化服拽住被角,缓缓掀开。 周围同事们都如临大敌,调查官手中武器上膛,直指向被子下面。 但…… 是一具女尸。 一具已经高度腐烂,面部黑乎乎一团只剩下骸骨,分辨不出面容的尸体。 甚至她的尸身,还在逐渐融化,变成污染的泥浆。 穿透单薄床板,向下渗漏。 生化服眉眼微动悲戚。 调查官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环视这个小到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家:“女儿呢?这家不是有个女儿?” 逃了吗? 众人怀抱着这样的期冀,向四周散开寻找。 一直没有看到人影。 有人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站在床边的生化服却猛地僵住。 他慢慢的,慢慢的低头,看向自己脚边。 一只腐烂到只剩下枯骨的手爪,从床下伸出来,死死抓住他的脚腕。 ……就在床单下面,一颗黝黑腐烂的头颅,半隐没在阴影中。 浑浊没有瞳仁的全白眼睛,死死注视着他。 没有声息的。 生化服倒吸一口冷气,冷意顺着脚腕向上窜,浑身僵硬。 他只觉得这一瞬间,四周忽然间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无数双眼睛缓缓从墙壁上睁开。 它们转了转。 青白的眼珠调转方向, 无声的看向生化服的方向。 密密麻麻交叠的视线。 从手臂上蔓延到全身的鸡皮疙瘩。 生化服只觉头皮发麻。 一瞬间,如坠冰窟。 “有,有……在…………” 他磕磕巴巴,试图发出声音向同伴们示警。 可声音就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正对着他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女孩的脸。 她笑了。 向生化服招手。 生化服直愣愣的看着她,慢慢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只伸出手,指向墙壁,迟缓但坚定的走去。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假的。 墙对面的……才是真的。:,,. 章节目录 第116章 亮子家不大,二十平方米的的小屋很快就被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失踪的那个女儿。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的惊恐呼喊声。 “你在干什么?” “停下!我让你停下!” 众人一惊,连忙回头。 却看到刚刚还站在简陋床铺旁边,本应该对死尸进行拍照保存现场的生化服,竟然直愣愣的在向墙壁冲去! 最先意识到不对的几人想要去拦,但生化服铁了心的想要撞向墙壁,单是二百余斤生化服装备在猛冲之下带来的冲击力,也不是几人能够拽得住的。 周围众人立刻冲过来帮忙,想要将生化服制止下来。但刚一靠近,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从生化服身上传来的心悸感。 阴冷,潮湿。像被一滩黏腻沼泽紧紧缠上了一般,令人窒息。 有人遵从危险本能的向旁边侧目看去,却见墙壁上的污渍……像在旋转,移动,飘忽不定。 直到形成了一张如同人脸一般的阴影。 那人脸在看着他们。 从墙壁的另一端,无声无息的注视,观察,窥探他们的生活。并入侵。 但所有人都没有发觉过。 ……谁会怀疑墙上的几点霉斑,谁会相信,人会被墙壁吞噬。 调查官会。 可就在被墙壁吸引去注意力的这一瞬间,生化服像是忽然间获得了更加狂暴的力量,硬生生从已经抓住他手臂的调查官手里挣脱出来,疯马一样铁了心直冲出去。 调查官心下一惊想要去拽,却反而被他拖拽拉向墙壁。 生化服笼罩在密闭头盔中的脸上,写满了狂热和痴迷。 像是他此生所有的价值,都只剩下了这一面墙壁。 众人阻拦不及,失之交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生化服在扑向墙壁的瞬间,那些看起来像是霉斑一样的东西竟然动了起来,快速聚集在一处。 像是观赏池里嗅到食物味道而快速聚集起来的鱼群,围绕着那团血肉疯狂撕咬,吞噬。 翻滚的鱼群将食物遮盖得不见一丝缝隙,在水面扑腾出一圈圈杂乱水纹。 像灵魂临死前绝望的呼喊和挣扎。 但很快,所有挣扎都被吞噬了。水波平息。 食物被吞吃入腹。 心满意足的鱼群四下散开,水面上,无影无踪。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墙壁上的斑点,也像它刚刚聚集起来的那样,迅速而彻底的被打散,消融到四处。 很快就再也看不到踪迹。 只剩下墙壁外的房间里,目瞪口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 谁都没有率先说话,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动,依旧保持着刚刚伸手去拉去拽想要救回同伴的姿势,却都震惊在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墙壁……吞噬了一个身穿着最高防护等级生化服的人。 怎么,可能……? 满室的寂静。 只剩下冷风从大开着的房门吹进来,呼啸而过的声音。 就连屏幕另一端的枫映堂等人,也一时陷入了沉默。 事情发生得太快,从察觉到异常到生化服被吞噬,前后也不过不到五秒的时间,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给众人留下,甚至大脑在本能的抵触,不想承认眼前的就是事实。 枫映堂和周围的调查官专员们,谁都没有说话。 屏幕内外,无线电频道里,只能听到所有人放轻了的呼吸。 呼哧,呼哧……像吹刮打透了制服的寒风,一路凉进了骨子里,忍不住在微颤着发抖。 无声无息的恐惧,细细 密密的从周围每一个角落围剿靠近。 从每一道地面的微小缝隙,每一块墙壁上的霉斑,每一个不曾确认过安全的阴影。 都是污染融身的空间。 嘘…… 它们,在注视着我们。从外面。 不少人忍不住抖了抖,身上一层层鸡皮疙瘩疯长。 还是枫映堂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下令要求现场彻查被吞噬的生化服的去向,同时拉高戒备等级,警戒线的范围也一扩在扩,所有周围的居民全都被以最快的速度紧急疏散离开。 有的居民不愿意,埋怨指着负责疏散的专员:“我家里可有值钱的没拿出来呢,我得回家取存折。要是丢了你能负得了责任吗!”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从第一道微小的口子开始,不满的怨怼情绪迅速扩散传递。 “就是说啊,这大冬天的突然让我们出来,你说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摔一下,摔出个好歹算谁的?” “多冷的天啊,到底是多严重的事非要让我们走?我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个?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扛不住事的。” “让我们走,我们去哪?” “损失谁来赔!” 人群很快就沸腾了起来,怨声载道,无数双手从人群中伸出来,拽向专员,扯向警戒线。 还有人趁乱扯开了警戒线灵活钻进灌木丛,仗着自己对附近地势熟悉,迅速从围墙狗洞钻过去,就想要趁着没有人注意到他而冲进居民楼。 始终将场面内外置于自己关注下的枫映堂,立刻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 他瞬间手拍向桌面,撑着桌子敏捷翻过前空翻越过临时指挥台,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向越线偷跑的居民,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拍击桌子的巨响令本来就心虚的居民抖了抖,惊恐定在原地,慌张左顾右盼想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只看到一道人影刮过,风已经率先吹刮至身前。 随即而来的,是牢牢握住肩膀反剪的力道。 视野迅速向下。 等居民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后面的人单手扭住两条手臂,跪在地面上被硬生生压制了下来。 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连再次逃跑的机会都不给他。 “……就这么安排下去。” 身后的人甚至还在打电话。 清澈干净的声线年轻得像是大学生,却凛冽如寒风,令人没来由的心悸。 居民一惊,重新挣扎起来,大吼大叫:“你放开我,放开!要不然我就往地上躺了啊,我告诉你我可有冠心病高血压脑梗……” 屡试不爽的招数,却在这次失了效。 反而只换来了身后又重新压紧的力量。 更加疼得居民嗷嗷大叫:“快来看呐,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警察打人啊,打老人了啊!” 枫映堂迅速向前线后方都重新部署了战略计划,甚至还有时间调派在附近的调查官前来支援,等所有紧急工作都被快速处理得妥帖之后,他才不轻不重的挂断电话。 卫星电话在手中扣紧,发出清脆声响。 他平淡的垂下长长眼睫,看向被自己反手扭跪在地的居民。 没说什么。 却轻轻勾起了唇角,呵笑了一声。 不远处的专员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见到枫映堂这边的场面,霎时间一惊,连忙道歉表示是自己没有看好,很快就会重新控制住场面。 但枫映堂没有放手将居民交给专员,反而招手叫来了医疗官,平静嘱咐对方给居民做一个全面彻底的检查,确保没有沾染到任何污染粒子之后,还要漫长的留观期,才能放人离开。 “三天内。” 枫映堂将居民交到两名医疗官手里。 这一次,负责守卫的就是全副武装手持枪械,一身冷肃的武装专员。 居民惊恐喊叫。 医疗官耐心解释。但坚决不会放行。 太危险了。 就算寻常人不清楚,但作为污染核心的枫映堂和医疗官这些人,他们都很清楚,一个身穿生化服的属员被污染吞噬,是什么概念。 生化服这群特殊作业人员,本来就等同于最高污染规格,给他们配备的防护服和设备,也无一不是科研院所能拿出的最顶级技术,代表着目前对抗污染的天花板。 即便如此,当时在生化服里的人,还是被墙壁蛊惑,甚至被吞噬。 ……连救都没得救。 医疗官心脏沉甸甸的发疼。 环顾四周,一时茫然,不知道这片土地究竟哪里还是安全的。 像是裸.身行走于众目睽睽之下,四面皆是看向自己的视线,毫无安心感可言。 兹事体大,甚至就连枫映堂的级别也无法应对这样的异变。 ——被吞噬的,不是生化服。 而是整个调查局。 枫映堂立刻上报。 电话对面,一时间无言。 枫映堂耐心等待着。 许久,电话对面才传来林不之平静温和的声音:“我知道了。” “污染的事情,我会去和科研院谈。你不用担心。” 林不之:“辛苦你了,枫副官。” 挂断电话,枫映堂抬头看向周围。 在最初的混乱没有被及时妥帖的处理好之后,这股浪潮迅速席卷向周围,波及到了在场所有人。 不论是本来就心有不满的,还是顺势跟风的,或是看热闹的,觉得好玩的……很多人都在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向守在最外围的专员们身上。 专员们却不得不代替被损毁的警戒线,手拉手连成一堵人墙,不论向自己挥来的是巴掌还是关怀,都只能硬生生站在原地承受下来,不能退后一步。 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后,究竟是什么。 污染。 超出以往认知,甚至颠覆了至今为止二十年科研院研究成果的污染。 可以躲避过污染计数器的检查,可以绕过污染隔绝设备,甚至就连防护服都不一定生效。 就像很多年前,站在废弃核反应堆中央的红色。 身上的防护服,只是一层纸。 对死亡,心知肚明。 专员们咬紧牙关,有的人脸上已经是一道道血痕,有的人肚子被重击疼得连说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们依旧试图劝离身前的人们,让人们尽可能远的避难。 在没搞清楚污染真正的效果和应对方法之前,没有任何安全的地点。 但最起码,远离中心,总归是更安全的。 枫映堂将专员们事倍功半的困境看在眼里。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调查官过来,同时打电话利用调查局权限迅速从最近的银行调来一批现金,由武装调查官看守。 几名调查官手里拎着重重的密码箱,跟随在枫映堂身后,走向警戒线。 “让开吧。” 枫映堂的手,从后面轻轻搭在专员的肩膀上,温声笑道:“你们辛苦了,先去找医疗官处理下伤口……这里,就交给我。” 专员们愕然,但命令如山,他们还是松开了彼此牢牢握紧到留下淤青的手,慢慢向旁边退去,为枫映堂让开了一条道路。 本来激动的人们在看到出乎意料的发展后,一时也愣住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反而 不敢冲过去。 你看我我挤你的停在被损毁的警戒线外,却谁都不愿意当第一个出头鸟。 顺着分开的专员,枫映堂以及他身后的调查官身影,清晰的出现在了所有人视野中。 一身黑色制服利落,肩扛黑星,全副武装所带来的肃杀和力量感。 气势惊人,却平静稳重,带着足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站在最前面,距离枫映堂最近的众人对此感触最深,他们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整片天空,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霎时间阴云密布疾风骤雨。没有人愿意亲手毁掉好天气,面对未知的危险。 从最前方向后,逐渐递去。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下意识跟着前面的人做出同样的反应。 现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枫映堂这是才勾起唇角,挂出一个笑容:“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很抱歉我们的案子打扰了各位。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附近藏着一个杀人狂,见人就砍就杀,很有可能入室抢劫杀人。” “因为不确定杀人犯的行踪,为了避免各位受到伤害,才只能紧急疏散各位,让各位暂时离开家。” “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每一位离开的居民,都可以到我左手边实名登记并领取一百块补贴。” 枫映堂笑容得体:“天气这么冷,各位去馆子里坐坐,瓜子茶水取取暖。” 随即,他的笑容回落,眉眼肃杀:“但如果,有谁想要偷着跑回来,不仅是对自己生命安全的不负责,很有可能撞见被围堵的杀人狂而受伤死亡,也是妨碍我们执行公务,一律关上三天。” 三天,刚好是对污染的窗口期观察时间。 此话一出,人群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惊呼声和笑声。 “小伙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有人犹豫:“你这么年轻,能做得了主吗?” 旁边调查官顺势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现场负责人。” 一箱箱鲜红的钞票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吸引了绝大部分视线。 有手持枪械的武装调查官在,就算零星几人打着歪心思,也不得不歇了想法,乖乖排队领钱。 刚刚还沸腾的场面,很快平息了下来。 就算有人有意起哄,其他人也不愿意再搭理。 周围专员目瞪口呆。 再看向枫映堂时,也都神情复杂探究,或是心服口服。 枫映堂向专员们点点头:“辛苦了。” 受伤的专员立刻撤下来去包扎,没有开放性创口的则留在原地继续执行公务,还有另外一批新赶到的专员支援,有条不紊的安排人们排队,确认众人离开,重新拉起警戒线。 医疗官忙得脚不沾地。 他有些生气:“不知道这是污染现场吗?怎么还敢有这种开放性创口!万一沾了污染粒子怎么办?” 如果粒子只是落在皮肤表面,处于微污染状态,那还好处理。 就怕在污染情况混沌不明的现在,污染粒子却直接穿过皮肤屏障,污染血液进入身体内循环。 那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在临时支起来的医疗帐篷里,医疗官就是这块地盘的“主宰”,就算阎王爷来了都要被他扇两个巴掌再走。 一众专员被训得低垂着头不敢还嘴,旁边留待观察的居民们也看得心惊肉跳。 虽然不是在骂他们,但看别人被骂成这样,也是看杀鸡了。 等医疗官一转头,就发现自己身后的居民们坐姿规整乖巧,一口一个大夫,别提多乖了。 医疗官:“?” 嗯?发生了什么? 居民:……惹不起惹不起。 专员们:QAQ心里 苦,不敢说。 枫映堂很快就从附近调派来一批新的人手以及装备,本来按照调令去给其他在外执勤的调查官小组配送装备的物资车,都被枫映堂拦截了下来。 别的不要,就要阻断剂和防护服。 生化服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将警惕级别提高到了最高。 如果连二百斤的防护材料都无法正常产生作用,无法对抗污染,那这薄薄十几斤的防护服,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后勤部的人询问枫映堂需要多少防护服时,枫映堂干脆告诉对方,有多少拿来多少,人能穿多重的衣服,就穿多少。 就连阻断剂都被当水喝,不要钱的往下灌。 所有被准许进入污染现场的人,就算是没吃饭,也硬生生被阻断剂灌饱了。 有调查官打了个嗝,舔舔嘴巴意犹未尽:“以前在调查学院的时候就听教官说过,阻断剂造价很贵,该喝喝,但该省也得省,别造成浪费。” “这辈子没想到,还有把阻断剂当水喝的一天。” 旁边一对搭档在专员的死亡微笑注视下,更是边打着饱嗝边酒局劝酒式劝对方再喝两个。 “来来来,再走一个,咱们哥俩儿有什么可说的。” “不喝?是不是看不起我?喝!” 拿着阻断剂,对管吹。 专员假笑:“…………” 那对搭档气喘吁吁:“这下行了吧?可以进去了吧?” 专员看了眼记录,遗憾摇了摇头:“不行,按照科研院重新估算的现场污染当量,你们一个还得喝八支,一个还有十五支。” 那对搭档:“…………” 专员温馨提示:“喝不完,不让进哦。不然你们要是被污染了,副官会追责我。” 搭档:“草!” “草!!喝!” 小小一管阻断剂,喝出了一种悲壮感。 旁观的调查官:“…………” 他捂住嘴巴防止已经顶到喉咙的阻断剂吐出来,等身边的专员确认放行后,就赶紧穿着一身厚厚七八件的防护服,迈着比平时迟缓笨重不少的步伐,向亮子家所在的居民楼走去。 第一批进入现场但出事的特殊作业小队和调查官,都已经撤了出来,就在楼下不远处接受检查和清理。 还有一名心理医疗官在场,半蹲着温和与生化服们对话。 亲眼看着自己熟悉的同事在自己面前被墙壁吞噬,对这些人来说,是不小的心理伤害。 痛苦,迷茫,悔恨,自责……没能及时救回同事的悔意将他们吞没。 如果他们再快一点。 如果他抓得再牢固一点,发现得再早一点,他的同事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是他,他杀了同事!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心理医疗官叹了口气,温声道:“不是你的错。是污染。” “……污染造成了这个世纪的痛苦。” 调查官只在路过他们的时候看了一眼,随即平静无波的向守在楼门口的武装专员行了个礼,确认了准入码后被放行。 有专员在前面引导着他们向污染现场走去,将目前所有掌握到的情报悉数重新复述,再三叮嘱,要调查官注意安全,尤其是不能落单,要时刻注意着同伴,并每隔半分钟确认同伴的位置和安全。 “您好像不害怕?” 专员看着调查官平静的脸,忍不住问:“您不担心被污染吗?目前来说,污染很有可能穿透防护服,我们所做的所有预防准备,都有可能失效。” 就连这批调查官在进入时,都被提前告知了现场的危险,在签署了数份文件,并确认了遗嘱以及遗产分配方式之后,才被准许进来。 不想死在这里的,就立刻退出本次行动。 调查官回忆起自己刚刚签署的遗产分配确认书。 他的遗产都将留给他的搭档,如果搭档死亡,就是他带的小实习生,实习生如果也死亡……就留给调查局。 他笑了下:“有什么好怕的?” “几年前,我妈妈就死于污染事件,万幸没有被污染,得以长眠于地下。进入调查局时带我的师父以及师父的搭档,去年接连死亡,我的朋友,去年和前年陆续死了个干净。” “剩下唯一一个最重要的,就是我搭档。” 他漫不经心拍了拍身边人,道:“这不是在这呢吗?” 搭档笑嘻嘻靠近过来,勾肩搭背。 他则轻声反问专员:“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哦,对——忘了写在遗嘱上了,如果我死了,请调查局每年清明和我妈妈忌日的时候,替我去她墓前扫扫墓,买一束郁金香。” “要黄色的。她喜欢。” 专员喉头滚了滚,郑重点头:“愿各位平安归来。郁金香,您自己亲自为母亲买的,她才更喜欢。” 专员让开身形,敬礼后停在了这一层楼。 再往上,就不是专员能够进入的了。 亮子家以及被渗透了尸水的楼下大姐家,都已经被调查官们团团围住。 不大的房间,被里里外外仔细地毯式检查了个遍,就连上下水管道和马桶等等都没有放过,没有哪一寸没有被翻动过。 而失踪的女儿,也因此而被找到。 ……她在床底。 已经死亡,并且腐烂。 用转头和凳子简易搭建起来的床铺被挪开,于是之前被错漏的,也都尽数出现在众人眼前。 女儿身上还穿着睡衣,似乎还在梦境中,可整个小小的尸体,却已经彻底发黑,融化,高度腐烂。 像一滩污泥,在床下的地面上摊开人形的印渍。 大姐家天花板的黑色尸水,也就来源于此。 小小尸体已经腐烂得连面目都难以确认,只剩下一双浑浊无神的苍白眼珠,在一团黑色里格外醒目,依旧在死死的瞪视向床缝外面的家。 死不瞑目。 已经有调查官蹲在死尸旁边,进行取样和化验,确认死亡原因。 见新调派来支援的调查官走进来,里面的人迎过来,主动向他说明情况。 “惨啊,太惨了……” 那人摇头,轻声叹息:“先死的是母亲,母亲的尸体上能看到数处撕咬伤和啃噬的压印,臂骨上确认有牙齿划痕,不是腐烂造成的皮肉缺失,而是被人生生吃掉了一部分。除此之外,母亲的臂骨,手骨,以及股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骨裂。” 那人抬手按下按钮,被迅速构建出来的3D立体模型,立刻投射在几人眼前的空地上,按照他们根据现场物品痕迹和死者伤势进行的死亡场景重建还原,进行演示了起来。 调查官看到,男性推倒了女性并撕咬,女性吃痛逃离,却在跑到家门口时犹豫折返,冲向家里唯一一间卧房,想要保护女儿。 但女儿已经被男性拽住,女性因此与男性撕打起来。 她身上的所有骨折和严重伤口,也都是在这一时期密集产生,手臂的骨折是典型的自卫式创伤。 女性曾经将女儿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试图以此来抵抗来自男性的伤害。 她也是以这个姿势死亡的。 可惜……她最终没能保护住她的女儿。 “已经确定了,在她死亡的两个小时之后,女儿停止呼吸。” 那人眉头紧蹙,不忍道:“但,母亲没有被污染,是真正的死亡。女儿却……” 变成了污染物。 连死亡都成为了奢求。 调查官喉结滚动,平静如死水的眼睛里终于燃起火焰,怒意猛烈。 “父亲作案?父亲呢!” 那人摇头:“以目前来看,这个常被人叫做亮子,从事搬尸工职业的亮子,就是目前可以追溯到的第一源头。如无意外,就是污染源。他对家人下手的时候,可以确定已经高度污染,神智逐渐丧失,进入了堕化阶段。” “母亲的衣服上和头发里,都检测出了少量的污染粒子。” “但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谨慎道:“我们没能在这房子里找到缝隙存在过的可能痕迹。” “这里很可能不是第一污染现场,是亮子在别的地方被污染,然后无意识将污染带回家中,导致悲剧。” 有关于亮子的一切情报,都在从祈行夜画出他的素描画像开始,被翻了个底朝天。 但很少是亮子自己主动留下的。 他不常使用网络,不会将自己的情况记录在网络上,也不怎么使用线上支付和公共交通系统,没有对应的电子记录可以追踪。 只有一沓一沓被存入银行的现金,汇给老家的款项,和给妻子女儿的钱。 就连亮子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张照片,都是在女儿幼儿园毕业的时候,家长们和孩子们的合影照。 那上面,亮子搂着妻子,冲镜头笑得灿烂。一身专门浆洗过的衣服笔挺整洁,连头发都仔细打理过。一脸的自豪,以及对生活的恳切期冀。 亮子自己很少花钱,似乎所有的钱都被省下来,给了老家的老人,和还在上学的女儿,妻子也很少用这笔钱去为自己添置些什么,大笔大笔的账单,都与生活和学费有关。 对女儿,她毫不吝啬,对自己,她却过于精打细算。 情报人员将根据开支账单分析出来的动向报告,以及家庭侧写递到调查官们眼前时,所有看过这份报告的,都不由得沉默了。 地狱苦。 可最苦是人间。 “不过,亮子有过一笔饭店消费电子记录,我们已经找到那家饭店并取得了监控。” 情报人员将监控截图发了过来:“不止亮子一个,是二十个人。时间在大年初一。” 新年第一天。 很多人还在向着新的一年许愿的时候。 截图上,亮子和其他所有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上,桌子上堆着满满的酒菜,还开了几瓶几十块的好酒,桌面上还放着几盒红盒子国烟。 这是足够丰盛的一餐,像是在庆祝着什么。 绝大多数人都脸上洋溢着真切淳朴的笑意。 只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亮子。 还有一个,皮肤黝黑。 “……嗯?” 调查官意识到了什么,皱眉凑近,放大查看。 黑皮肤的男人神情惴惴不安,始终在向左右看去,并且一只手从头到尾都插.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鼓鼓囊囊的,像是里面有什么在被他警惕保护着。 他像是惊弓之鸟,时不时就要转头看自己身后的墙壁,又疑神疑鬼般看向窗外。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追着他不放。 圆桌上坐在主位的人不满,抬起筷子指了指他,男人又回了些什么。 然后男人就起身,提前离开了这场聚餐。 不欢而散。 调查官连忙将这一段圈起来示意情报人员:“这一段,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吗?” 情报人员为难:“这家饭店用的最老型号的监控设备,听不到声音……” “那就找唇语专家来。” 电子频 道里忽然插.进来另一道清澈但沉稳的声线,淡淡道:“污染的工作上,永远不要有‘我做不到’,而是要想‘我怎么做到’。” “幸好商长官不在这里,他不会满意你的汇报方式。” 情报人员听出了枫映堂的声音,愧疚应是。 枫映堂很快发来一张被圈点满了标记的图片。 正是监控下那间饭店包房里所有的反光点。 “如果有哪些部分,他们的动作刚好遮住了嘴巴,就从对应的反光处提取截图拼凑。” 枫映堂笑着问:“我解释清楚了吗?” 情报分析部门立刻按照他所言进行处理。 很快,唇语专家发来汇报。 主位上的那个男人,是这群人的小头目,也是学妹发现的那具尸体。 是负责揽活的工头。 黑皮肤的男人外号叫黑子,已经确定了他的家庭住址,在与他的妻子积极取得联络并赶往他的家中。 工头骂黑子,发了财就不把大家当兄弟了是吗?连吃个饭的面子都不给? 黑子回呛,总比你们以后还得一天天搬尸体强。 “发财?” 枫映堂意识到什么,疑惑出声:“这个叫黑子的,最近生活中有什么变故吗?” “……有。但副官,恐怕,不是好的。” 去往黑子家的调查官站在门口,看着家中到处涂抹的鲜血和腐烂的尸体,沉声道:“黑子全家五人,确认已经全部死亡,其中一人污染,尸体将被拘束带回处理。” 他说:“黑子家附近的邻居证实,黑子最近,得到了一块宝石。” 黑子虽然家里条件比亮子家好很多,不用到处颠沛流离租房子又被赶走被迫大雪天搬家,但黑子和妻儿,也是住在父母的房子里,一家六口人挤在不到五十平的房子。 作为搬尸工,黑子并不被周围邻居看得起,还有人说过,他皮肤黑是因为天天搬尸体煞气重,那些鬼魂都跟着黑子回家了。 附近的父母都叮嘱自家小孩要远离黑子家,不然会被黑白无常勾了魂走,黑子的孩子在学校也被瞧不起,被欺负。 但就在过年之后,一向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黑子一家,却忽然间高调了起来。 黑子媳妇洋洋得意的向所有人说,黑子有一块非常值钱的宝石,只要卖了,他们一家马上就能住上大别墅,到时候气死街坊邻居。 枫映堂心脏一突:“宝石?” “嗯。” 对面声音沉重:“据说,是一颗很大的粉钻。” 比普通钻石更加难得并且值钱的粉钻。 确实能让普通人家迅速翻身富贵。 可前提是……那确实是一块,真正的,粉钻。 枫映堂闭了闭眼,无声叹息:“把现场围起来吧,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所有在附近并且暂时没有接到任务的调查官和外围专员,都立刻去找那粉钻!” 他的命令斩钉截铁:“就算是死,也要把它找回来!” 在造成更大范围,更多的污染之前。 “是!” 无线电频道里顿时响起一声声应答。 所有确定加入CC2799案件的调查官和专员,都以最快速度获得了相应的资料,并准确告知了危险程度和注意事项。 其中有一条,尤为奇特。 ——小心身后。小心墙壁。 “粉钻?” 枫映堂扯开笑容:“好看的晶体,就一定代表着财富吗?” 也或许,象征着死亡。 枫映堂和机动1队的调查官们都很清楚,就在不久之前,商南明刚刚找到了粉色不明结晶。 除了可以确认它是污染粒子新发现的形态,并且与二十年前那场被称为衔尾蛇的灾难有关之外,其他所有与它有关的研究,都还在科研院的案头上,实验室里,不眠不休的在被研究和分析。 而那个时间节点,刚刚好是过年前。 京郊殡仪馆发生的事情以及许文静泄露的笔记,让某人不得不对秘密实验室进行销毁。 商南明断定,还有不少于一个秘密实验室没有被发现。 很有可能……黑子获取到“粉钻”的地方,就与被销毁但没有被调查局获知的秘密实验室有关。 漂亮的结晶体,吸引了黑子的目光。 他忍不住伸手,将它藏进口袋里,带出现场。 所以这些搬尸工以及他们的家人,成了最初一批受害者。然后再波及到算命先生,以及其他人…… “商长官拿回来的那一点粉色结晶,直径不到一微米,但作用强度都令人心惊,现在是我们副院长在亲自带领项目进行,院长督办。” 被打电话询问粒子效果的科研人员一头雾水,但严肃道:“如果你说出现了一克拉甚至更大的一块结晶……” “对不起,我不能给出确切的后果,那是不严谨的猜测。” 科研人员:“但我可以告诉你,那效果,是一加一远远大于二。” 从许文静家中的冰箱里,搜查出了被他隐秘藏起来的粉色晶体,并且被严密隔绝在高密闭性精工玻璃体中,即便如此,依旧会有少量污染进行溢散。 而在科研院,科研人员在获准申请后,先后使用动物等进行实验,发觉当两颗微粒同时存在时,对污染扩散和深化的速度,是爆炸式的增长,从零瞬间飙升到一万。 这是致命的速度和影响力。 而黑子手里,有一大块“粉钻”,下落不明…… 枫映堂:“找!” “翻遍国内每一块土地都要找到这个人,这块结晶体!” 但是,没有人知道黑子去了哪里。 似乎从某一天开始,黑子就彻底消失,蒸发在了空气中。 有人忍不住猜测:“会不会在某个有尸体的地点?毕竟是搬尸工。那些搬尸工最后去往的地方是哪里?” “你觉得,这像什么地方?” 祈行夜摩挲下颔,看着“屏幕”外的场景,思考着问商南明:“殡仪馆?” 商南明双手插兜,平静注视,像直视向画面外的纸片人一般:“嗯。” 抽离了所有感情,置身事外的冷静。 “我们在找的亮子,是搬尸工。” 商南明淡淡道:“或许他就在这里,所以污染才裹挟我们,将我们带到了污染的源头。” “像磁石,吸引铁屑。” 屏幕外,死者家属神情哀恸或平静,而更远处的后方,一具具尸体被搬动。 祈行夜余光瞥过,眼尖的瞬间锁定了其中一道身影。 “亮子!对,就是这个!” 他指着其中一个沉默背着装尸袋的男人,惊愕道:“我在商铺看到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实体,只是个虚影。怎么还活着?不对,他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思考走路吗?” 以当时的情况看,应该堕化了才对。 男人似乎听到了,抬头看向祈行夜的方向。 隔着屏幕,准确与他对视。 那一瞬间,好像身周的温度全都降低了,血液凝固。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 但就在下一秒,祈行夜准备反制的时候,屏幕外却忽然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从斜后方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愤怒冲向亮子。 对视也被打断。 亮子动作迟缓僵硬 ,像是提线的木偶人,顺着被撞击的力度转身,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那男人撞倒了亮子肩膀上扛着的装尸袋,愤怒抓紧亮子的衣领摇晃,咬紧后槽牙连脸颊都紧紧绷着,恨不得食其肉的仇恨架势。 “亮子你他妈的!亏我当你是朋友,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对我干了什么你说啊!” 那男人满脸悲戚绝望:“你他吗的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老婆孩子全死了,老爸老妈也死了!都他妈的是因为你,你说,你说啊!” 那边的争执引起了殡仪馆内很多人的关注,纷纷转头向他们望去看热闹。 祈行夜眉头紧皱。 任由男人如何暴躁愤怒,亮子都无动于衷,只迟缓抬起头,直视男人。 良久,男人只觉毛骨悚然,不自觉放开手,向后退开几步。 亮子才低低开口:“黑,子。” “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 高度异化的声带无法准确清晰的发出音节,但亮子仍旧执着的向前迈开一步,靠近黑子,反问他:“难道,不是,你,吗。” “杀死我,也杀死你,和你家人的……” “究竟是谁。” 黑子愣了下。 随即,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亮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你在说什么?啊?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是我,怎么会是我!不是我,不是啊……求求你了。” 黑子的咆哮怒骂声歇斯里地。 却慢慢的,慢慢的染上了哭腔。 绝望而无力。 与此同时,祈行夜和商南明所在的这片屏幕后的白雾,忽然暴起龙卷风,吹刮着所有的雾气向远处吸引而去。 祈行夜努力在狂风中睁开眼。 他看到,在浓重白雾后面。 一道人影出现。:,,. 章节目录 第117章 本来平静的空间突然间暴起,所有浓雾都被向同一个方向反狂卷而去,就连祈行夜和商南明也被飓风裹挟着拖入其中,无法挣脱龙卷风的力量。 像自然灾难面前的人类,渺小,无法抵抗。 祈行夜唯一来得及做的事情,就是死死拽住商南明的手臂,不至于让两人失散。 而浓雾从最远方一直存在却无法抵达的黑点开始,迅速向祈行夜两人所之处染上黑色,眨眼之间,便已至身前。 本来缥缈但干净的浓雾,也变成了散发着潮湿气味的黑色淤泥,像刚从下水道打捞出来的一般,粘稠而铺天盖地。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捂着唇大声问商南明:“这是怎么,打不过我就来阴的是吗?想恶心死我?” 商南明:“你高看污染物了,它没有那个脑子。” 黑色粘液向他们涌来,几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祈行夜一惊,赶紧抬手抱住商南明的腰身,惯性带着旋身而过,两人互换了位置。他紧紧将商南明保护在自己怀中,而自己的后背冲向淤泥扑过来的方向,挡在第一线。 商南明眼眸微微睁大。 随即平静问:“祈行夜?” 祈行夜咧开笑容:“我不会被污染,商大官人你就不一样了。防护服,有上限的吧?” 他笑眯眯,甚至恶向胆边生,伸手捧住商南明的脸:“小商商~感动吗?” 商南明面无表情,拿开他的手:“呵。滚。” 祈行夜一张俊容上笑意不减,但心脏却微微沉了下去。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所有不论是浓雾还是淤泥,其实都不过是污染粒子的聚合体,他们所在的二维世界,实际上就是这次污染案件中所有污染物的集合。 失去了个体的概念,所有人被污染之后,逐渐融化,属于人的部分有可能还留在现实世界中,但已经被污染吞噬的那一部分,则会形成“墙壁”,变成裹挟他们的二维世界。 二维世界里不知时间流速,空间的概念更是被完全模糊,让人偶尔会忽然间生出错觉,觉得自己在这里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是“纸片”。 有一种想要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冲动。 但祈行夜知道,他会清晰的以旁观者视角认出这些都是错觉,是因为他本身无法被污染,因此得以在二维世界保持清醒和独立的个体。 可,商南明怎么办? 仅仅只凭借着一件防护服,究竟能拖延到什么程度?没有任何承诺说是还有多久就能离开二维世界,这漫长不知尽头的时间里,商南明还能维持神智多久? 祈行夜不知道。 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搭档被污染。 刚刚还平静的二维世界,此时却像是海上暴风雨中起伏跌宕的一叶扁舟,脆弱得好像随时都会被拍击过来的浪头打翻。 不知何时会来的污染和死亡,如达摩克利斯之剑,等待是最为令人心焦的折磨。 祈行夜神情微肃,沉吟着问:“商长官,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外界出现了变动?” “污染物的数量,在增多。并且被激怒了。” 就在他们从明镜台的办公室离开之后。 从被墙壁吞噬到现在,他们所有获知的外界消息,都来源于与明镜台和枫映堂的匆匆相逢。 但现在,祈行夜却开始怀疑,是否在那之后外界又出了什么变故,使得污染物的数量和强度都在增强,堕化的程度也更深,因此使得他们所身处的这堆聚合物,更加狂暴,由轻缓的浓雾,到沉重污臭的淤泥。 “商长官。” 祈行夜舔了舔唇瓣,声线严肃:“你的防护服还能支 撑多久?” 被污泥覆盖的昏暗光线下,那张俊容锋利而沉稳。 褪去了笑意,令人心惊的锋芒。却也更加可靠,仿佛只要看到他,一切就会转危为安。 商南明在污泥的冲击下稳住身形,垂下眼睫,静静看着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祈行夜。 他顿了顿,才道:“不清楚。” 祈行夜皱眉。 商南明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淡淡道:“从进入墙壁开始,时间就停了。防护服的剩余有效期,无法准确获知。” 不仅是防护服。 还有阻断剂,污染计数器……这些调查官常备的随身装备,在这里都因为过曝而失效。 ……最糟糕,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发生了。 这意味着一旦商南明被污染,甚至会跳过微污染阶段,直达污染并开始堕化,连抢救的时间都不会有。 祈行夜抿了抿唇,眉眼阴沉了下来。 他没有再问,只是将商南明扯到自己身后,淡淡道:“躲着。” “我个高,天塌下来先砸我。” 说着,祈行夜已经尝试着从一片污泥中寻找出可能的方向,试图确定出能够躲避淤泥的方法。 商南明愣了下,随即,微微弯起唇角。 “如果以身高来论,似乎,应该是我?” “闭嘴。这种时候就不能让让我吗?” “好。” 龙卷风仍旧在继续,没有停歇的猛烈吹刮,落在皮肤上都细细密密的疼痛,像下刀片一样。 祈行夜更是觉得自己眼前逐渐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商南明在自己面前倒下,看到黑色逐渐笼罩商南明,在死亡,在痛苦挣扎,在融化,变成污染物……可在身侧的温度却每每总是在他惊慌的时候,将他拽回真实。 告诉他——不过是幻觉。 我在。我一直在。 祈行夜定了定心神,重新扬起一个灿烂笑容,感慨:“简直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啊,翻翻卷卷的。” “还是没有停止键的那种。” 商南明却站定了脚步。 被猛地拉住无法向前的祈行夜:“?” “怎么了?” 他纳闷问。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示意他看向远处的淤泥后面:“有人。” 祈行夜:“?除了你和我之外,还有人能在污染里活着吗?这墙壁吃人都不嚼直接吞咽?” 他这样说着,但还是跟着商南明的视线看过去。 一道显得格外壮实的人形轮廓,从淤泥的黑色中隐约显露出来,甚至在微弱的光亮中,折射着光芒。 祈行夜眯了眯眼,迟疑着问商南明:“你觉不觉得,那人,特别眼熟?” 商南明观察了片刻,然后才平静回道:“确实。” 祈行夜:“草!该不会是熟人吧?谁这么倒霉被吃了??” 他之前倒是觉得自己看见了人影,但那刚好是风暴骤起的时刻,兵荒马乱中没有时间去管,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普通人怎么可能在污染造成的二维世界里存活?只可能是污染聚合体自己搞出来的污染物吧。 但现在有了商南明的肯定,祈行夜倒是确定了,刚刚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实有一个人存在。 ——虽然不知道是死是活。 祈行夜只思考了两秒钟,就立刻决定向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认识的,会让他如此熟悉,并且还这么倒霉会被墙壁吃了的……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李龟龟啊! “龟!老龟啊!” 祈行夜欢呼着冲了过去。 二维世界里缺乏空间的 概念,那人形看起来远在天边,但当祈行夜打定主意靠近的时候,却又得以很快接近。 让他在担忧着李龟龟的状况时,又同时有些新奇,颇有些穿着宇航服在太空漫步的轻巧感。 直到他靠近。 失去了一部分淤泥的遮挡之后,祈行夜才得以看清楚,那并不是李龟龟熟悉的脸。 而是,特殊工作人员的生化服。 明黄色生化服的外表已经被淤泥糊了满满一层,不再醒目,仿佛已经和污染融为一体。 沉重而充满气体的生化服鼓鼓囊囊的飘在黑色中,倒真的像一个行走在月球上的宇航员。 祈行夜赶紧将那生化服拽住,不让它再跟随着龙卷风到处摇摆,然后擦去生化服密闭头盔上的污泥,查看里面的人的情况。 是一张不认识的脸。 生化服里面的人已经陷入昏迷,无知无觉,像坠入太空的黑暗和安静,孤独的等待死亡。 却被祈行夜捡了回来。 在死亡的那道门上,被紧紧拽住。 祈行夜试着喊了对方几声,对方都始终没有反应,好像睡过去了。 “…………” 他愤愤:“不许睡!没看到我都在工作吗,不许摸鱼!” 剧烈摇晃之下,生化服里的人即便是在黑沉的睡梦中,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慢慢睁开眼睛,透过头盔迷蒙的向外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张纸。 “…………” 生化服:“???” 他惊恐:“什么情况?为什么是纸片人!” 失去了立体感,只剩下二维,变成了一张薄薄没有厚度的纸片。 祈行夜:“……礼貌你吗?” 他向生化服挥了挥手,比了耶问他这是几。 生化服不明所以,但诚实:“二。” 祈行夜遗憾摇头:“没救了,等死吧——这是五。” 生化服:“!!!” 这次是真的清醒了。 被吓得。 祈行夜笑眯眯:“骗你的,是二。” 生化服怨念的看着他,似乎在控诉他的捉弄。 但在越过祈行夜,看清站在他身后黑暗下的商南明时,生化服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 特殊长官商南明。 他立刻严肃了面孔,抬手向商南明敬了个礼:“长官!” 商南明平静点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记得住吗?” 生化服迟疑了一下。 当商南明问起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记忆……像是受损的磁盘,无法重新读取,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白噪音,大脑里一片空白。 来处,归途,一无所知。 祈行夜无声却细密的在观察着他的表情,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从污染现场来的?” 生化服茫然,然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可能?” “与搬尸工有关吗?算命先生的商铺?” “亮子?” “亮子家,对吗?” 问题排查之下,祈行夜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虽然生化服自己记不清了,但祈行夜却猜测出来,他是在污染现场——也就是亮子家,被墙壁吞噬。 但因为他当时穿着生化服,得以隔绝掉了绝大部分的污染粒子,因此现在很有可能只是处于微污染状态,还没有真正被污染甚至堕化,因此还保留着神智。 还有救。 但最大的前提是,他们立刻找出离开二维世界的方法,远离污染,并且将生化服里的工作人员送去医疗官那里。 祈行夜:“你还能记得住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墙壁吞噬的吗?你的生化服还有多长时间,你能大致估算吗?” 他抬起包裹着厚重生化服的手臂,试图去抱住自己的头颅,但却只摸到了冰冷密闭的头盔。 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堆积的所有焦虑恐惧,都在此刻新添上的沮丧之下,如雪山崩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他垂头丧气:“唯一记得的,好像就是……有人在喊我。有人,拽住了我。” 这个念头就像钥匙,忽然间打开了他密闭在大脑某处的记忆。 抓住自己脚腕从床底微笑看向自己的尸体,墙壁上浮现的人影,向自己在招手,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和呼唤,似乎整个世界都失去意义,唯一仅剩下的只有那面墙壁,以及墙壁后面从未被人发现过的新世界…… 所有的记忆都在脑海中快速旋转又破碎,本来空白的大脑突然被大量的记忆填塞,像是堵车的道路,痛苦得几乎想要爆炸。 生化服抱着自己的头盔,痛苦□□着,缓缓蹲了下去。 祈行夜的手掌始终搭在他的肩膀上,将自己的力量和存在,坚定传递过去。 “没关系,别害怕,我在……我会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回去,带给你的家人。”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这种地方的,你不会被污染。” 祈行夜一遍遍耐心的安抚之下,生化服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原本卡顿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并且将之前在墙壁外的世界重演。 身体毕竟在现实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被一方水土滋养,烙印着文化的痕迹,不会被轻易抹去。 在逐渐遗忘墙壁带来的蛊惑之后,生化服慢慢明白,自己,是个人来着。 生活在现实世界,而不是所谓的“新世界”。 他张开嘴巴,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回忆到的事情,一字一句的说过祈行夜听。 包括亮子一家的死亡,以及墙壁对自己的蛊惑,还有拽住自己的小女孩。 那种冰冷又黏腻的阴冷触感,仿佛穿透厚厚的生化服,还残留在他脚腕的皮肤上,让他哪怕只是回忆和诉说,都忍不住颤栗。 “你最后的印象,是几点?” 祈行夜问道:“你能确定自己的生化服还有多久到达极限吗?” 生化服茫然无措的摇了摇头,点了点自己胸口的电子示意牌。上面的提示进度,始终卡在黄线上不动。 定格在了他被吞噬的那一刻。 祈行夜的心脏往下沉了沉。 对于这些特殊作业人员来说,他们所装备的生化服虽然是对污染最高层级的防护,就像这位被墙壁吞噬的生化服一样,虽然落进污染聚合物里,但因为这层生化服的存在,他仍旧保持着没有被污染的状态,是安全的。 可同时,他们也有致命的弱点。 ——时间。 生化服内部充斥惰性气体,使得外层和内层之间的气体可以很好的屏蔽内外,防止了任何可能的泄露。 但防护材料不是始终如一的生效。 它更像是吸附污水的海绵,总有吸饱了的时候。这就需要特殊作业人员定期轮换。 不仅是数百斤的重量要求他们休息,更是因为对防护材料的更迭。 可现在,没有充足的条件可以保证生化服获得新的支援,他必须依靠着这身生化服来确保自己的存活。 不仅是他。 还有商南明。 留给他们的时间,忽然间急迫了起来。 祈行夜拖拽着两个“后腿”,恨不得割肉喂鹰,把自己片一片分给两人,好确保他们的安全。 他咬牙切齿的骂了两句,但还是迅速接受了现状,并且试图在淤泥中寻找新的生存方式。 对外的“屏幕”已经在刚刚狂暴的飓风中消失不见,无法确认外界的情况,只剩下一片漆黑,凭着本能在行走。 祈行夜虽然担忧在殡仪馆看到的亮子,但现在他身边的商南明和生化服,同样牵动着他的心。 直觉在黑暗中疯狂示警。 他想要向左手边走时,就会觉得心脏闷闷的不舒服,大脑也无法放松警惕,始终在注视着右边。 他想要笔直前进的时候,总是走着走着就不自觉的调转方向转弯。 祈行夜尝试了几次,也从商南明那里得到了反馈。 “你重新规划了路线之后,呼吸畅通了一些。” 商南明顿了下,道:“空气没有那么浑浊了。” 祈行夜明白,这是对于普通人的商南明而言,污染最直观的体现。 它可以是雾霾,可以是雨,是雪。 任何生活中一眼瞥过都会忽略的微粒,都有可能是污染粒子的化身。 空气清澈,是人能够切身体会到的变化。 祈行夜稍加思索,立刻改变了思路,干脆放开了对自己的限制,漫无目的跟着自己的腿走,走到哪里是哪里。 凡是他走向的位置,淤泥微不可察的在向后躲避。如摩西分海,不敢上前靠近祈行夜。 连带着他身边的商南明和生化服,也因此而获得了庇护。 虽然在黑暗中无法准确视物,更没有准确地标可以说明他们所前往的方位和地址,但走着走着,商南明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条路,我走过。” 他的声音平静,但笃定。 祈行夜错愕:“啊?” 他茫然:“我自己都没走过这条路,都不知道我在往哪走,完全是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商长官你竟然走过?” 他好奇凑近到商南明面前,想要在这个极近距离之下,看清昏暗中商南明的眼眸:“这条路是在往哪走?说说看。” 黑暗中……离得太近了。 就连彼此呼吸的气流都能感受得到,落在脖颈上,像羽毛拂过心尖,带起一阵微痒。 温度昭示着存在感,避无可避。 在眼睛无法视物的黑暗里,其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制拔高,对周围环境如此敏感,一丝一毫的吹拂都能清晰察觉。 商南明皱了下眉,本能向后仰去,拉开距离。 祈行夜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前倾身躯靠近:“嗯?” 音节磁性勾人。 “太近了。” 商南明无奈,抬手捂住祈行夜的脸向后退去:“听得到,不用这么近。” 祈行夜笑眯眯挑眉:“商长官害羞了?” 商南明偏过脸去,没有回答。 “这条路,我确实走过。” “并且不仅我一人知道。” 他的眉眼冷肃下来:“还记得相识的地方吗?” 祈行夜神情自然的点头:“当然。侦探社,不是吗?” 冲进来的武装调查官,哀嚎的污染物,满地混乱。 在那个夜晚,与商南明初相识。 一身利落黑色长制服的调查官,冷淡向他自我介绍:调查局,商南明。 祈行夜笑眯眯回忆着感慨:“商长官算是我见过最难搞定的那一类人了,要是当你的敌人,真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如果没有被商南明划进自己人的范围内,那就只会被时刻警惕着,关注着所有动向并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就连礼貌都是疏离的,界限分明。 商南明 对此并不否认:“我的时间有限,不会浪费在无关人等身上。” 他指了指脚下的黑暗:“这条路,就是我带领其他调查官,前去侦探社的路。” 祈行夜:“……嗯?”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一起B级污染类案件。 和其他类型污染案件是以污染物或污染源进行扩散不同,污染类事件,拥有自己独特的传播路径。 污染物喜欢地下,那里的阴冷潮湿更利于污染粒子的长久保存,就像冰箱。 再一个——地脉。 就像人体内部的气流和脉络,土地也有自己的脉络。 它对于污染粒子而言,是“嫁衣裳”,土地为它修建好的高速公路,可以让它畅通无阻的前行,远远快过在普通的土壤中传播。 人会本能的去寻找令自己舒服的方式,去偷懒少用力气。 污染粒子也是如此。 既然有“高速公路”可以迅速抵达,那为什么还要在土壤里耗费力气的自己跑? 污染粒子找到了路径,科研院找到了规律。 分析得到的污染路径,就是追踪污染类事件中污染物的最快方式。 在上一次CB0739污染类案件中,也是同样如此。 商南明拿到了污染传播路径,并根据路径追踪,直到祈行夜的侦探社。 祈行夜错愕的看向他:“卧槽!” 就在商南明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祈行夜:“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吗?” 商南明:“…………” 他无语,顿了顿才接着道:“在那次污染传播的分析中,科研院发现,你家附近所有的地脉,都最终汇聚到侦探社。” “是枢纽。” 祈行夜默默:“总觉得,这话在哪听过。” 他掩唇沉思,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眸:“……草!” 商南明看向他。 祈行夜却笑嘻嘻的摊了摊手:“没什么,就是感慨下我果然是重要人物。怪不得商长官都要不远万里的跑来找我。” 商南明:“期待你能说出什么好话,是我的错。” “不过……” 他左右看了一圈,抬手反握住祈行夜的手掌,带着他大步流星向某一方向走去,毫不犹豫:“既然是之前的污染路径,那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的直觉,在将我们引向侦探社的方向。” 这一次带路的,反而成了商南明。 凡是他见过的图纸,看过的报告,就不可能忘记。 更何况是B级污染类案件这么重要的事情……以及,祈行夜。 有了商南明走在前面带路,祈行夜也能分出心思注意周围。 黑暗完美的掩盖住了他神情的异样。 路径,确实似曾相识。 就在不久前,李龟龟刚刚向他坦白过。 老道长看到,侦探社是灵脉汇聚中心,只不过在厉鬼化身后成了死脉,招惹来无数鬼魂。 现在看来,那不仅招惹来冤魂厉鬼,就连污染物也会更容易被死脉吸引。 祈行夜:突然发现,花费所有积蓄买下的家,竟然是周围所有鬼魂和污染物的旅馆。他反而成了污染物的“旅店老板”,就是住客都不给钱……草!亏了! 他愤愤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准备等秦伟伟回来的时候质问他。 这要损失多少钱呐,痛心疾首。 商南明像是对祈行夜的情绪变化有所感知,无声无息的向旁边瞥去一眼。 祈行夜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海洋里。 倒是另一旁始终战战兢兢的生化服有所感知,惊恐向 商南明回望,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从刚刚祈侦探靠近商长官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你们外勤调查官的搭档之间,关系都这么好的吗?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已经超出了他对调查官搭档之前关系和情感的认知啊! 想问。 非常好奇。 但是眼前的是大名鼎鼎的特殊长官……不敢问。 生化服原本还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但就在他安抚好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却突然发现——商长官竟然在偷瞄祈侦探! 祈侦探似乎也在躲避着什么,有很多不想告诉商长官的事。 生化服:妈妈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是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还是我思想肮脏龌龊。这真的是外勤搭档之间正常的相处模式吗?我看见的少你们不要骗我……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与生化服对视。 生化服:………… 瞬间扭头,甚至开始吹口哨。 祈行夜:“?” 他纳闷:“这么快乐吗,都唱上歌了?” 生化服硬着头皮回答:“嗯……嗯!” 他什么都没看见,哈,哈哈。 “到了。” 商南明平静停住脚步,指向前面:“如果我记得没错,前面就是侦探社。祈行夜,你有什么感觉吗?” 祈行夜的直觉同样在向他说明,这就是侦探社。 就在前面,只要一脚迈过去,就能回家了。 他有些恍惚,不敢置信。 在原地顿了几秒之后,才重新迈开长腿,坚定的向眼前的淤泥走去。 霎时间,所有淤泥退去,黑暗像是都被留在了身后,眼前迎来光明。 像是阳光洒落下来那般清爽明亮。 长时间待在黑暗中,乍一面对光亮,眼睛一时间无法接受。 祈行夜本能抬起手挡在自己眼前,等自己适应了几秒之后,才抬眸向前看去。 ……是他家的院子。 熟悉的,侦探社的院落。 一步之间,天差地别,从处处皆是污染,暗藏危机的二维世界,回到自己平静安详的小院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有污染……只是梦一场。一切都还维持着祈行夜离开时的模样。 包括院子里的柳树。 “嗯?” 祈行夜目光凝实,忽然疑惑揉了揉眼睛:“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柳树下站着个人?” 他大惊:“该不会又是被墙壁吞噬的吧!” 怎么又来一个? 柳树下的身影:“…………” 在一片薄薄白雾中,柳树下的空间仍旧被黑暗笼罩,黑气的怨念如有实质。 一双怨恨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紧着祈行夜。 商南明单手插兜,看了几眼之后平静道:“不是污染物。只是,看起来是你的老朋友。” “你的房东。” 祈行夜:“?” “开玩笑!我哪有房东,我的侦探社可是我花钱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别说。如果真的轮论来,他还真有个房东。 所有曾经持有或住在侦探社那栋小楼的人,都共同拥有的房东。 ——小楼第一任主人,惨死在战乱年间的娇客。 祈行夜:“……草,还真是。” 确定了对方身份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拉,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甚至走过去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这房子闹鬼三年了,没想到竟然现在才第一次看到鬼的真身。” 祈行夜啧啧称奇 :“柳树女士,就是你天天想弄死我吗?不过你竟然还真的帮我看家了诶。” 他感动:“世界上还是好人……好鬼多啊!” 柳树下的人影:“…………” 她恨恨看了祈行夜一眼,恨不得扑过去吞了他。 却只是转身,随即消失在了柳树下。 周围没了淤泥的二维世界,在侦探社这个枢纽节点,重新变成了白雾的模样,丝丝缕缕的漂浮,空气都干净清爽了不少。 女鬼消失后,进入侦探社的那道无形屏障也紧跟着消失了。 祈行夜试探着走过去,眼前一晃,却看到“屏幕”重新出现,自家客厅就在屏幕外。 “呜呜……呜呜呜……” 客厅没有开灯,窗外阴云密布,还有幽幽哭声从客厅传过来。 听得墙壁里的祈行夜毛骨悚然,赶紧搓了搓手臂:“什么情况?我不在家的时候侦探社又闹鬼了?” 定神仔细一看,祈行夜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 “哟,这不是我们家小荔枝吗?怎么跑回来一个人哭了?” 明荔枝就趴在沙发上,紧紧抱着毯子仿佛在假装自己是个粽子。 他躲在沙发转角的角落里,眼泪啪嗒啪嗒的砸下去。 在祈行夜出现在明镜台的办公室又消失之后,枫映堂担心他的状况太糟糕,无法继续胜任现场的工作,就先专员将他送回了侦探社,想让他休息。 但这让明荔枝更难受了。 其他所有人都在努力,他家老板也生死未卜,他却像个无能的废物一样缩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悲伤的意识到:“原来我是个除了有钱,什么也没有的废物。” 刚扬起笑容想要打招呼的祈行夜:“…………” 他咬紧了后槽牙:“爸爸!请务必让我做这种废物,我愿意!” 客厅里正哭着的明荔枝:“……?” 是他的幻觉吗?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老板的说话声? 他惊恐向四周看去:“老板,老板是你吗?你在哪?” 祈行夜没好气的道:“在你祖坟上!” “阎王爷让我回来带你走!” 明荔枝一抬头,就看到客厅的墙壁上,白色竟然在波浪起伏,形成了一张形似祈行夜的人脸。 “…………” 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侦探社。 明荔枝愣了好久,才像是终于想明白了原因的睁大眼睛:“!!!” 祈行夜满意点点头:“你老板我回来了,开心……” “老板!” 明荔枝眼含热泪,悲怆:“老板你怎么死了,这是变成鬼回来找我了吗!” 他丢开毯子,伸开双臂踉跄着走向墙壁,主动抱住波浪起伏的白墙:“呜呜呜呜我就知道老板不会丢下我的,你是来接我的吗?” 祈行夜:“……你清醒一点啊荔枝!” “你老板我活着,活得很好,不要没事咒我啊!” 明荔枝迷茫眨眼:“啊?那老板你要是没死,怎么回来的?” 祈行夜扶额叹息,放弃解释,转而看向商南明,严肃道:“既然这里能当出口用,那你就先带他出去找医疗官。你们两个都没办法在污染里长时间留存,不确定还能撑多久,下次的出口又在哪里。” “还有殡仪馆,商长官,你一定要记得出去找亮子,问清污染来源的地点,和枫映堂汇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阻断污染继续蔓延。” “你们立刻离开。” 祈行夜将生化服交到商南明手里:“他和小荔枝,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荔枝。” 商 南明微微垂眼:“你呢?” “我?” 祈行夜笑了下,转身,看向白雾后面的淤泥,眼神坚定:“我有预感,这条污染路径,还没有终结。我打算,去终点看看。” 追本溯源。 看看在这次污染案的源头,究竟是什么人隐藏在幕后,玩.弄践踏生命。 商南明没有阻止,只平静点点头:“好。有些事情,是只有你能完成的任务。” 但在走向屏幕前,商南明却顿了下,又道:“祈行夜。” “嗯?”祈行夜纳闷转头。 垂下的眼睫掩盖住了商南明眼中的情绪:“活着回来。” 祈行夜笑了。 生机勃勃的朝气明媚:“嗷——放心吧商大官人,我是谁啊?世界第一的侦探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呢。” “等着我凯旋,为我庆祝吧,商南明。” 他伸手,轻轻拍在商南明挺括的背上,将他从这个污浊的世界,推向现实—— 先是空气,然后是听觉,嗅觉,知觉。 所有对现实世界的感知,都在迅速回笼。 商南明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熟悉的客厅模样。 以及抱住他腰身的明荔枝。 他垂眸向下看去,就见明荔枝糊了满脸的泪水,傻愣愣的抬头看着他。 “诶?” “怎么是你,商,商,商长官!” 明荔枝傻乎乎确认了一遍商南明的身份,随即烫手般收回手臂,惊慌失措的往商南明身后看:“我老板呢?我家老板怎么没出来?” 墙壁已经恢复了平静,一如既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客厅里,却没有祈行夜的身影。 商南明转身,同样看向身后的墙壁。 半晌,他轻声道:“你老板,去拯救世界了。”:,,. 章节目录 第118章 明荔枝还在呆愣中一时无法回神,商南明已经给枫映堂打了电话,告知对方自己现在的地点和情况,同时听取了简要汇报。 在枫映堂带人赶来的这段路上,商南明已经利落干脆的处理好了所有因为自己失联而堆积的工作,一道道指令下发,一线战场很快恢复了正常秩序。 商南明回归的消息很快传到所有人耳中,给众人吃了定心丸。 不再像之前一般茫然无措,而是找到了道标的方向和主心骨,就连工作都更有动力。 “好……好,我知道了。科研院和上面都交给我来,你不用操心。” 林不之微垂下眼睫,弯了弯唇角,忽又轻声道:“南明。” “欢迎回来。” 商南明不轻不重的应声:“嗯。” 随即,电话挂断。 他转身,看向客厅。 明荔枝还沉浸在回来的不是老板,希望又落空的失落中,但他还是去将出来时摔在地上的生化服扶了起来。 成年男性将近二百斤的体重再加上二百斤的防护装备,明荔枝扶得很吃力,小脸煞白,但还是咬牙连拖带拽的将他拖离墙壁,离得远远的才将他安顿在沙发旁。 接受过助理培训的明荔枝,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莫大的作用。按照流程询问,确定伤员污染等级和神智清醒程度,联系医疗官,实时传递伤员信息并进行预先急救…… 明荔枝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失落,俨然一副进入工作状态的架势,有条不紊的处理好了侦探社所有杂事。 生化服不知道明荔枝的身份,只以为他是正常的调查官助理。 但商南明却沉沉注视着明荔枝。 没有出声,但平静的眼神也已经是询问。 明荔枝笑了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我老板都在拯救世界,我也不能拖老板后腿呀。” 商南明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枫映堂很快带着医疗官赶到,第一时间对还密闭在生化服中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检查和救治。 生化装备剩余的有效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钟,胸口的电子指示牌已经变成了鲜红色,响起尖锐的示警声,提醒着使用它的人尽快撤离污染现场。 几名特殊工作人员见到被墙壁吞噬的同事先是一喜,随即连忙将他从侦探社里抬走到临时搭建的隔离棚中,先是彻底的清洗喷淋,确定周围不再有污染粒子附着,随即就是对生化装备的拆解。 “快快快!赶紧,他只剩三分钟了,马上防护材料就要失效,他的氧气不够用了!” “一分钟!” “别催别催,拆着呢……好了。” 几人七手八脚的把同事从生化服里拖出来,轻手轻脚放在担架上,医疗官立刻围了上去。 直到看到同事的状态逐渐趋于平稳,几人这才松了口气,软软瘫坐在一旁,随即不由得发自己内心的开怀笑了起来。 看起来有些傻。 不过谁都没有在意。 “真好,还活着……哈哈,真好。” 有人嘟囔着,忽然眼眶发热,连忙低下头将脸埋进手掌里:“还活着,活着就行……” 商南明走过的脚步微顿,修长有力的手掌落在那人的肩膀上,拍了拍。 什么也没说,却也说尽一切。 足够令人安心甚至热泪盈眶的温度和力量。 商南明很快带着枫映堂和其他人离开,已经确定好了他曾在“屏幕”里看到的殡仪馆位置,并且调派殡仪馆附近的专员先行赶到。 “只包围,确保污染源无法逃跑,不要靠近。” 商南明淡淡道:“不要打草惊蛇。其中 一个,还保留有判断和反应能力。” “是。” 黑色长制服的衣角翻飞在身后,如海浪烈烈翻滚。 商南明回眸深深看了眼身后的侦探社,随即大跨步踏上停在门外的黑车。 车队驶离。 只留下等待着同事检查结果的特殊工作人员们,眺望着调查官离开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长街尽头。 “那位就是商长官?” 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忽然就能理解了,为什么机动1队这么多年来始终排名第一。” 有那样的指挥官和管理者在,手下的人怎么会是孬种。 旁边的专员小王笑了:“第一次和机动1队合作吧?时间长了你们就习惯了,那位长官一向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不过,听说商长官有个搭档来着?” 那位对机动1队并不熟悉的特殊工作人员左右看了两眼,奇怪道:“没看到谁像是商长官的搭档啊。” 刚巧明荔枝走出来。 知道内情的专员一惊,赶紧给特殊工作人员打眼色。 他:“?” 明荔枝却笑了笑,只将侦探社里遗留的有可能被污染物品交给专员,并没有因此而表露情绪。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我老板可是最棒的,他会回来接我的……安然无恙的。” 专员连连点头应是。 因为污染曾经在侦探社出现,因此物品,甚至是墙壁也要拆掉进行彻底清理,确保不会残留有使得新缝隙生发的可能。 专员说可以报销,所有费用都算在调查局身上。 明荔枝却摆了摆手:“没事,我自己来吧,老板的喜好我比较清楚,你们装饰的,我担心老板用不习惯。” “报销也不必了。从我卡上走就行。” 说着,他已经掏出手机,自然而然的当场给生活秘书打了个电话,告知对方自己的需求。 语气平淡得像是买了根烤肠——买烤肠都比这要激动。 看到了这一切的专员目瞪口呆,大受震撼。几十上百万说掏就掏,比喝水都要轻松…… 专员脑海里就剩下一句话:不装了,我和你们摊牌了我就是富二代。 富二代的身份是上午发现的,无形炫富是晚上。 忽然就很能理解祈侦探对明荔枝富二代身份如此怨念的原因了。 专员小王:………… “王哥,王哥?” 通讯另一边的专员莫名其妙:“干什么呢不说话?” 小王幽幽道:“在仇视富二代中……” 对面的专员:“?” 小王抹了把脸,问:“怎么了?” 对面的同事是支援到殡仪馆的,正在外围隐藏包围中,调查官等还没有抵达。 但是殡仪馆内部的情况,并不好。 京城有□□家殡仪馆,除了已经被炸毁的京郊殡仪馆外,其他几家殡仪馆也都多在郊区,荒无人烟之处,距离商南明赶过来的侦探社,以及其他调查官前来汇合的亮子家小区,都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时间,需要时间。 向小王求助的专员很清楚商南明下达的命令,但他同样焦急于殡仪馆内部目前的混乱。 “这次的污染粒子效果,有一部分是融化对吗?但是从外面看,殡仪馆的路上已经有很多黑泥……” 他犹豫了一下:“我不能确定,那些泥是化雪后产生的,还是殡仪馆的人被污染后融化而导致的。” 殡仪馆过于安静了。 听不到哭嚎声,也没有哀乐传出。 至于人来人往的痕迹,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门紧闭,视野中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静得像是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已经死亡……诺大的郊野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司机仓惶惊恐的奔跑在没有人的长廊上,用尽了这辈子所有体力跑出最快的速度,像是身后有虎狼追赶。 肺部疼得几乎炸裂,但他不敢停下。 快跑,快点跑……不能被怪物追上! 恐惧使得司机的手掌都在颤抖,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刚刚喝下去的酒精全都化作了冷汗蒸发,只有求生的念头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即便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 就在后院,他亲眼看到前一刻还在从冷冻货车上搬动尸体的搬尸工,竟然转瞬间就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流淌的污泥。 司机本来以为那些搬尸工是偷懒去了哪里,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那些人,并没有离开后院。 但也没有出现在眼前。那人都去哪了? 污泥在翻滚,像是岩浆一样沸腾,翻滚堆积着白色泡沫,一条条白色的纹路像是在重新构建,组成一张张像是人五官的脸。 而那些脸,怎么看都像是见过几面的……搬尸工的脸。 一开始司机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产生幻觉,嘟囔着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刚刚还仅局限在后院里的黑泥,竟然在飞快向外扩散,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脚边,甚至沾上了他的鞋子。 司机只觉得脚下一凉。 连同脚掌上的一块血肉和鞋子,竟然已经全部被黑泥吞噬! 那些在黑泥中翻滚着的脸,也像是狰狞无声的哀嚎,扭曲着在向外人诉说它们的绝望痛苦。 一只黑色的手掌,从黑泥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司机的脚腕,力气大得似乎想要把他也拖进泥浆里,承受和他们一样的痛苦。 司机大惊,连忙慌张的踹碎那种手。 那只手的残骸也随即落进黑泥里,重新融为一体。 但先是一只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不清多少手臂甚至是漆黑的骸骨人形,在从污泥中缓缓站起身,一双只剩下眼白的无神眼珠,死死盯着司机,在怨恨他——为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要把整个世界,所有活着的人,都拖进我所在的泥潭里,和我一起,在黑暗中永生永世痛苦挣扎,不得解脱。 我一人是痛苦。 但如果,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是不是,就不再痛苦…… 那些全身漆黑的骸骨向司机扑过来,枯瘦骨爪想要拽住他,将他吞噬其中。 司机大骇,拼了命的逃跑,边跑边怒吼着出事了有妖怪!大家快跑,快跑! 可是殡仪馆里来往的死者家属和工作人员们,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并没有因此而行动,只是和身边人窃窃私语,猜测这是谁家的智障人士还是精神病患跑出来了。 就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也惊讶错愕的跑过来询问情况,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货车司机忽然就疯了。 司机确实是疯了。 他抓住对方的衣领拼命摇晃,嘶吼:“你信我,信我啊!真的出事了,那东西会吃人啊!是水鬼,死了的水鬼来抓替身了!” 工作人员还想再说什么,但司机身后紧追不舍的污泥已经扑了过来。 他也再顾不得其他人,见所有人都不相信,只能自己拼了命的跑。 不敢停,更不敢回头。 沿路的人从一开始的惊奇,到看到司机身后污泥的错愕惊恐,疯狂大喊。 司机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高兴的是终于有人亲眼看见那吃人鬼,相信自己的话。 哭的,是死亡。 人们在痛呼大叫,在求救。 但他们尖锐凄厉的叫喊声很快就被黑泥吞没,变得沉闷,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声。 司机能感觉得到从耳边刮过的厉风,逐渐带上了血腥的气味。 冬天的北风从脸上吹过去,像刀割一样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只是心脏,一阵阵发凉,绝望而无助。 谁来,谁来救救我们……不要让我们被鬼吞噬。 司机从殡仪馆中奔跑穿行而过,遇到的人越来越少,周围也没有了声音,不知道其他人现在究竟是死是活。 可就像是鬼打墙一样,他在这逐渐空荡死寂的地方来回奔跑逃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 路,生路在哪呢? 司机举目四望,但只有满眼茫然。 但如果以局外人的视角去看…… 亮子冰冷的站在中庭角落里,像是陪葬品的蜡像陶俑,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长廊下,货车司机陷在墙壁中,像是陷入了沼泽的人一般,大半个身躯都被变得柔软黏腻的砖石吞没,只剩下手脚依旧还暴露在空气中。 司机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依旧在呆滞迟缓的挥舞着手臂腿脚,还在本能的做出挣扎的举动,好像在奔跑。 却始终停留在原地,甚至无法减缓陷落进墙壁的速度。 亮子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面无表情。 对于死亡,已经习以为常。 而在他身边,却是殡仪馆里唯一的吵闹声。 他任由黑子跪倒在地,在自己面前哭嚎,却也无动于衷。 “老天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黑子几乎崩溃。 不到半个月之前,他还是有着普通但是吵吵闹闹也还算幸福的一家,可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间,天翻地覆。 大喜大悲。 似乎从他从实验室拿走粉色宝石开始,他的人生就无法停歇的驶向不可回溯的未知方向,一切都被彻底改变了。 先是宝石带来的暴富喜悦,然后就是家人身上出现的古怪症状;。 媳妇变得僵硬而没有感知,在家中像是蜡像一般,整日枯坐,连动也不动。 儿子陷入了漫长的昏睡,却连呼吸都在日渐衰弱。 父母老人更是不知在某一个凌晨的某一个时刻,长睡不醒。 就连黑子自己的身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异样。 暴瘦,脱发,精神状态浑浑噩噩,分不出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 他经常会觉得,墙壁中有人在对自己说话,自己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 走在街上,也会忽然间看到地面上浮现出一张人的五官。 好像有什么东西跟上了自己,隐没在他的影子中,亦步亦趋,无法摆脱。 短短几天时间,黑子瘦了一百多斤,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松弛得一层层堆积皱褶的皮肤下面,骨骼甚至脏器的轮廓,清晰可见。 以往的旧衣服挂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像是穿着衣服的骨头架子。 所有看到黑子的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以为他是染上了不良习惯吸了东西,或是重病快要死了。 满脸的黑气,死亡阴沉沉的压在他身上。 就算是对玄学一窍不通的人,看到黑子都会明白什么叫印堂发黑,血光之灾。 黑子心里明白,自己应该去向外寻求帮助的。 可他一方面舍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石,不想把它交出去,让自己富有的梦落空。 另一方面……他根本,记不住了。 不 论他看到听到什么,都无法存在脑子里,好像脖子上面支撑的那个球体,真的是用榆木雕成的,明明看到也拼命告诉自己要记住,要去做,但很快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就连他本身的存在,都连同一起消失了。 没有实感。 这是个虚假的世界,他是在噩梦里。 黑子终日浑噩,想起来的时候就哭嚎着踉跄想要往家里跑,想要救自己的家人,可往往不等他到家,又很快会把这件事忘记。 等再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根本不会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 直到有一天。 黑子摸到了口袋里的宝石,突然间心生疑惑:宝石……他找到的,珍贵的宝石。为什么,一切改变,都从得到宝石的那一天开始? “我试着回去找了当时我们搬运尸体的那个实验室,但是,什么都没有。” 黑子擦了眼泪,声音嘶哑嘲哳:“那个工业园区里,没有了我们去的实验室。那里,只剩下了一个爆炸的深坑。” 没有了。 不论是那晚看见的黑西装男人,还是神秘严密的实验室,地下的冷库,培养仓……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从地球上彻底蒸发一般,再没有人能找到它的存在。更不会知道,那里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爆炸的火光埋葬了一切。 “亮子,我……我做错了。我知道,我做错了。” 黑子颤抖着手掌,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宝石。 他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亮子,哑着嗓子绝望的问:“现在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我们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家人也全都死绝……到底是谁,是谁!” “我要杀了他,害我们变成这样子的那个人,我要找到他,杀了他,杀了他!!!” 黑子悲戚的嘶吼撕心裂肺,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望怒吼。 血液缓缓顺着他的眼角流淌下来,红得发黑,在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骷髅一般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里冒出来,红的发黑,咕噜咕噜像是涌出泉水的井,将他整张脸覆盖。 而他的五官和头骨,也随之慢慢被血液腐蚀,融化,失去原本的形状,坍塌,与血液融为一体…… 只剩下举到亮子面前的那只手掌里,粉色晶体依旧熠熠生辉,在阴暗微弱的光线下,仍旧折射着华美的光泽。 比钻石更加耀眼。 像令人无法拒绝的财富和光明未来。 只要伸出手,抓住它,就能获得一切。 去往新的世界。 亮子迟缓的低下头,没有瞳仁的眼睛直愣僵硬的看向粉色结晶。 黑子所有的绝望和挣扎,都在亮子面前消融,只剩下不断重复循环的单音,单调的响彻环境,成为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杀杀杀杀杀杀………… 亮子慢慢弯下腰,青白没有血色的手掌,缓慢从黑子手中拿过那块粉色晶体。 霎时间,刚刚还勉强维持着人形的黑子,崩塌融化,坠向地面。 像在见光瞬间风化散落的雕像。 变成亮子脚边,流淌满地的淤泥。 咕嘟,咕嘟…… 缓慢翻涌着,堆积出一张人的五官,痛苦嘶吼着的狰狞。 是黑子的脸。 它似乎仍旧在质问:究竟是谁,是什么东西,害死了我! 但没有人会回答它。 亮子缓缓闭合手掌,将粉色晶体握在手中的瞬间,他也眼皮沉重下落。 闭上了眼睛。 顷刻间,满地蠕动蔓延的黑泥都向亮子所 在之地延伸过来,分散在殡仪馆内外各处的黑泥重新融合成一个完整的聚合体,所有的人脸都在惊恐哀嚎中消失。 怒浪翻滚,扑向亮子。 那一瞬间,如同蜡像般已经对外界彻底失去知觉的亮子,崩塌成无数细碎的烂肉碎骨,落向地面。 又被冲上来的污泥接住,融合。 粉色晶体从亮子的尸骸中落下黑泥,吞没其中。 就在那一刻,所有的黑泥,所有的污染粒子,就像是失散的孩童找到了家长,终于找到了方向,蠕动着快速向这里聚集而来。 巨大的怪物拔地而起。 黑泥成为了它唯一的构成,像在建造的大楼,添砖加瓦中迅速拔高。 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内。 “妈妈!你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殡仪馆内,女生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顷刻间阴沉下来,漫不经心想要去看乌云,可看到的,却是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狰狞怪物! 那是怪物通体漆黑,没有五官和手脚,分不出哪里是肢体哪里是躯干。 可莫名的,所有看到它的人都知道,它是“人”的聚合体。 抛弃了个体,以集体之名存活下去的“人类”。 专员愣愣抬头,注视着逐渐从视野中升起的黑色怪物,手机从手掌中摔落,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黑色的怪物遮天蔽日,将周围所有光亮遮了个严实,只剩下昏暗天幕下飞沙走石的呼啸狂风,顺着地底脉络迅速向周围游走前行,开疆扩土的污染粒子。 专员猛地回神,疯狂向四周咆哮着提醒同事们:“污染源,污染源变成了完整体!” “别他妈的等了,快,快疏散!” 专员们再也顾不得是否会惊扰污染源,是否自己会死亡,也不在乎殡仪馆里的人们究竟有没有被污染。 他们冲进殡仪馆,只要是肉眼能看到的活人,就立刻给对方强制套上防护服拖拽架走。 没有解释的时间,只有紧张的逃命。 在怪物成形的时候,一辆辆黑色越野车从殡仪馆满载着普通人,猛踩油门不管不顾的疯狂冲出去,想要逃离这片阴暗天幕,离开污染源的影响范围。 专员们的心脏剧烈到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紧张得浑身不可抑止的在颤抖,唯一仍旧被肢体记住的动作,就是踩油门。 快些,再快些! 一定要把这些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但即使是飙升到近乎三百的速度,也无法逃得过庞然大物的攻击范围。 巨大的黑色怪物不知何时停止了继续生长和融合,它低垂下头,不存在的眼睛从黑泥中看向疯狂疾驰的车辆。 从天空向大地看去,装备精良的重型越野车也不过是小小蝼蚁,只要伸出手,一巴掌就能摁死。 怪物伸出“手”,无数黑色的泥泞顿时像是流星般坠向地面,直直砸向地面上的越野车。 车上的攻击系统发出尖锐的示警声,专员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变转车道,按照防撞击提示躲避。 在车载屏幕的监视画面中,躲过一击的专员终于看清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攻击自己。 流星。 从天幕划过的流星。 像坠落的黑色火球,砸向车队。 但它并非是浪漫美丽的许愿,失去了所有华丽的外壳和传说,赤.裸.裸只剩危险和恐怖。 像真真正正的,天外来客。从地球外的砸向地面的陨石,目标明确的指向所有人的性命。 吞噬,吞噬一切的本能。 黑暗在降临。 神却隐身。 即便越野车已经尽可能分散和躲避,但仍旧有些车辆, 避无可避的被那些陨石般的黑泥击中。 有的侧翻,有的接连翻滚后冒出滚滚黑烟。 驾驶位上的专员头破血流,甚至有的专员被黑泥击了个正着,肩膀上的头颅被彻底削掉,只剩下咕噜噜冒着鲜血的脖颈断面。 其他周围的越野车见状,立刻在无线电频道里嘶吼着呼救,同时有专员从车上跳下来,拼了命的冲向出事的越野车,咬紧牙关撬门窗,将幸存的人们从车上拽下来,送到其他越野车上去。 人们惊慌失措,在专员的指挥和帮助下手脚并用的往新的越野车上爬,这些越野车本身也已经满载乘客,在被无差别大范围攻击的情况下,只能在经过时减慢速度一瞬,将人拽上来之后,甚至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就一脚油门重新冲了出去。 有的人被吓得哭嚎,腿软得走都走不了,瘫在地上茫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论专员如何焦急恳求的拖拽,都无法起身,被吓傻在了原地。 专员只能咬牙将人连拖带抱的拼命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却被什么东西拽住脚腕,猛地摔倒向地面。 他回头向后看,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无奈的绝望:“怎么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黑泥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腕,从脚掌和小腿开始,逐渐向上蔓延,慢慢将他整个人吞噬进黑泥中。 污染,在侵蚀他的神智。 旷野上的风吹过,发丝凌乱了视野。 他抬起头,头顶是压顶的滚滚阴云,而不远处,是满脸惊慌向他跑来的同事。 专员笑了。 他伸出手,将牢牢护在身下的人推给赶来的同事,嘶吼:“带他走!快!” 同事神色微动,眼中有泪:“你……好。” 他没能做完的事情,同事接过手继续去做,没有一秒停歇。 而他趴在地面上,痛苦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像薄薄的手术刀顺着每一缕肌肉束的走向,每一块骨骼关节的连接点,将他一片片分割。 神智逐渐模糊。 专员艰难的试图勾起嘴角,最后一个念头是……“欠王哥的钱,还没来得及还呢。完了,成老赖了……” 随即,一切坠入黑暗。 同事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硬生生憋回去泪水,将人塞到停下来的越野车里,嘶吼:“走!快走!” 越野车呼啸驶离。 所有下了车的专员都没有再上车离开的打算,他们从所有被击中损毁的越野车里尽可能的抢救幸存者,将他们疏散到其他车上离开。 在某辆车驾驶的专员死亡时,也顶替成为新的驾驶员。 有的专员眼睁睁看到黑泥从天空坠落,砸向自己身后的越野车,似乎击中已成定局。 他咬了咬牙,停下奔跑的脚步,在原地站住脚转身抬头看向黑泥,疯狂挥舞着双臂,大声怒吼:“狗娘养的!你爷爷在这呢,来啊,杀我啊!” 黑泥坠落——“轰!” 污染吞噬生命,在土地上蔓延,蜿蜒流淌。 可黑泥不断从天空坠落,黑色怪物弯下腰,占据了庞大的天空,像是无数榕树的气根,将周围笼罩形成牢笼。 所有生还的希望,在被逐渐斩断。 车上有人在哭泣,怒骂,诅咒。 “那到底是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妈妈,保佑我活着回家妈妈……” “你们得救我!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必须得救我听见没有!” “鬼,真的有鬼啊!” “观音菩萨上帝三清如来佛祖炸酱面啊,救救我吧!” 驾驶位上的专员却不敢分心。 无线电频道里的同事们,一个个失去应答,只剩下无限拉长的白噪音, 无法确认生死的恐惧在绝望蔓延。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污染了。 甚至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大脑也混沌得逐渐忘记一切。 可眼前唯一仅剩的景色,就是前方远处的光亮,在阴云之外的天空。大脑中唯一一个反复循环夯实的念头,就是离开。 离开这里。 带着所有人,平安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是异常事件调查局情报分析部的外围专员,职责是……保护,生命。 保护………… 他看到,车窗外,黑泥从天空坠落,直直的砸向他。 越来越近。 专员扯了扯嘴角,艰难的露出一个苦笑。 好像,他的任务,要失败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冷冽寒光闪过。 黑泥制空一秒。 随即,轰然炸开。 “砰!” 纷纷扬扬散落的黑泥如同下起的一场黑色雨水。 而那人修长敏捷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下,双刀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利落而快速的将长刀舞成一片雪亮刀光,成为了阴暗天空下唯一的亮色。 是再次升起的太阳。 专员震惊的缓缓睁大了眼睛。 眼泪不由自主漫上眼眶,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哽咽,所有的话语都堵在酸涩的喉头。 只有安心……只有一个念头,反复在已经浑噩的大脑中回荡。 得救了,祈侦探来了,调查官来了,他们……得救了! 却见那人长腿微屈,落在自己越野车的前盖上,吊儿郎当的向他行了个礼。 “调查局顾问侦探祈行夜,为你保驾护航。” 那人拍了拍车窗,笑嘻嘻示意他开车:“记住一个动作就能活下去——踩油门!冲!” 专员瞬间将油门踩到底,猛冲了出去。 而祈行夜也脚下发力从车前盖上一跃而起,借力冲向半空的同时,手中双刀重新挥向新坠落下来的黑泥。 虎虎生风的长刀形成了一整片保护范围,像无情的收割机器,将这一片空域的所有黑泥都挡在半空中,不给它下落的机会,将下面的越野车队密不透风的保护在身下。 天空中同样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 螺旋桨掀起狂风,战机群穿过污染的封锁,冲进被黑色怪物笼罩的空域。 调查官们驾驶着战斗机,神情坚毅,满眼怒火。 不需要警告,对污染特制弹药已经倾泻而出,冲向占领天空的污染源,千树万树火花盛开,爆炸爆发时炸开的绚烂火光,点燃昏暗天空。 怒吼着,咆哮着。 ——人类不曾屈服的希望。 与此同时,所有专员的无线电频道里都响起低沉平稳的声音。 “我是商南明,机动1队已就位,负责拘束污染源。普通市民的安全就交给各位专员了,感谢各位的付出,以及牺牲。” “你等放心向前,污染由调查官阻拦。” 定海神针。 所有专员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大石落地,安心专注的驾驶越野车,满载着生命和希望——冲出污染封锁线! 而祈行夜抬起头,看向高空直升机外站在悬绳上的商南明,嘴角咧开笑容。 “哟,商长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想我了吗?” 商南明垂眸,勾唇:“祈行夜,这次污染案,依旧拜托你了。” 祈行夜笑嘻嘻,吊儿郎当的行了个礼:“放心,商长官……” “如有一颗污染粒子穿过封锁线,提头来见。” 随即,他的眼眸微转,目光死死锁定巨大的 黑色怪物,俊容上的笑意消弭,只剩冰冷无情的严酷。 锋利,直指污染核心。 他抬手。 竖起中指。 “既然是黑暗的造物,就应该滚回黑暗。” 祈行夜声音阴冷危险:“谁允许你们……” “进来的?”:,,. 章节目录 第119章 整个殡仪馆附近的天空连同漫无边际的旷野,都已经变成了污染的乐园。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黑色的淤泥,铺天盖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亮子家所在的小区、被发现死亡的工头家中、悬镜集团、爆炸工业园区………所有驻守在与污染相关之处的专员都仓惶发回报告,说瞬间所有污染物均突破阻断设备抽离,现场所有的污染粒子消失,污染物不知所踪。 就连被污染的尸体,只要没来得及被装进拘束箱的,哪怕是腐烂后粘连在地面上的泥浆,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商南明平静听完:“我知道了。” 高空的风吹刮着制服衣摆,发丝飞舞在眼眸侧方,他轻轻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所有污染,都听从污染源的召唤被吸引成为聚合体。” “污染源的所在,我已经掌握。” 怪物迟缓弯下腰,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带起一阵飓风,将直升机吹得摇晃不止,山野上的百年古树拔地而起,拦腰折断。 驾驶位上的调查官满眼怒火警惕。 商南明却不仅不惧,反而勾了勾唇角,笑意微不可察。 他挂断电话,指挥驾驶员:“向污染源冲过去。” 调查官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俯冲而去,在靠近怪物的瞬间,商南明猛地松开手,从高空坠落向下方的怪物。 制服猎猎翻飞,如雄鹰振翅长空。 黑泥堪堪擦着商南明的身躯而过,调查官看得心惊肉跳,商南明自己却依旧眉眼冰冷锋利,反而战靴踹向黑泥,借力而上,手握重型枪械折身冲向怪物。 怪物本能察觉到了危险。 它迟缓低垂下庞大的“头颅”,一团团黑泥中,死寂的视线锁定住商南明的身影。 下一刻,无数黑泥倾泻而下,直冲向商南明。 像爆发的火山向四周喷发,岩浆裹挟着散落的烟灰,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誓要吞噬世界。 商南明手中枪械直指向庞大怪物,避也不避,任由污染纷纷向他袭来。 在黑泥触碰到他的瞬间……他同样,也抓住了黑泥。 ——是“猎人”抓住了“猎物”吗? 不,是伪装成猎物的猎人,终于露出了他的枪筒。 于是下一秒,所有调查官眼睁睁的看到,商南明被黑泥包裹,下坠,陷落进怪物的胸口,消失不见。 调查官们齐齐一惊,担忧和愤怒之下更加将炮火对准怪物。 十几架战机满载着空对空特制污染导弹,呼啸着发射向庞大的污染源,火光在天空炸开成绚烂烟花,组成一条条光带的银河花火。 地面上的专员们只听得到自己身后和头顶的巨大噪音,对究竟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唯一的念头,只剩下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所有被席卷其中的普通人。 可他们很快发现,刚刚还在后面紧追不舍,始终对准着他们攻击的黑泥……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安静了下来。 无线电频道里,再也没有传来其他越野车的救援声,也没有再得到哪位同事阵亡的就消息。 平静得令专员们忐忑。 但无线电广播中滋滋啦啦的杂乱电流后,忽然传来了两声磁性带笑的声音。 “喂?喂喂?” 那人拍了拍话筒般,传来一阵沉闷杂音。 随即就是爽朗明快的打招呼声音。 “下午好啊各位,又是与污染作战的愉快一天呢,各位今天心情怎么样?” 那人低低笑着,带起一阵电流震动:“从现在开始,各位不用再担心会被流弹击中,也不 用再操心污染物的事情,请所有还留在室外,准备以身殉职的专员小可爱们,都立刻就近回到撤离车队,和大部队一起离开。” “相信我,你们的生命同样珍贵,是应该由调查官保护的职责。” “不论各位之前认不认识我,从这一秒开始……”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手握对讲机仍旧在向频道里的所有人做出指令,但眼眸,已经死死锁定天空上的混战。 那双丹凤眼倒映着点亮天空的火光,亮得惊心动魄。 “我是各位忠实的朋友。我是祈行夜,调查局特殊顾问侦探。” “你们的生命,就是我的职责。” 话音未落,手中长刀已起。 掀起一阵刀锋厉风。 祈行夜头也没回,已经将从身后大地破土而出冲向旁边越野车的黑泥,斩落在中途。 黑泥化作的骸骨人形僵硬在原地。 静止的窒息中,刚刚差一点被来自土地防不胜防的攻击击中的越野车,赶紧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远处的污染封锁线。 而一秒,两秒…… 黑色人形轰然垮塌,重新坠落泥土,化作一块块黑色淤泥,渗透进地面消失。 祈行夜勾唇,轻声呵笑了一声。 在他身侧两边,如摩西分海般,撤离的车队快速越过他驶向远方。 “对,就这样。” 祈行夜吊儿郎当的吹了声口哨,向着旁边车窗内向自己肃穆行礼的专员挥挥手,笑嘻嘻道:“这个速度可不行——没吃饭吗!踩油门会不会,速度档造出来是看着好看的吗!” “真人类,就要干油门!” 他向目瞪口呆的专员竖起大拇指。 被说没吃饭的专员:……莫名憋气,不行,忍不了! 一脚油门——轰它娘的!和污染拼了! 祈行夜的激将法明显起了作用,所有在他的保驾护航下成功躲避过天空大地夹击的越野车,都呼啸着冲向他背后的安全地带。 浓烟滚滚,飞沙走石。 发动机在咆哮,与生命赛跑。 污染源徒然暴起,不知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异才会忽然获得如此庞大的新力量,使得它竟然可以召唤整座城市内,所有被CC2799污染的污染物向它而来,融为一体。 以殡仪馆为中心,向外扩散的污染,速度太快了。 从市中心赶来的商南明当机立断,在方圆二十里外设立封锁线,越级使用A级阻断设备,掏空了调查局总部的家底,将所有能调派来的阻断设备都以最快速度安装到位,所有留在总部的机动1队调查官几乎全部出动,留在后方的后勤部分析部运输部也忙得脚不沾地,空中机动队全员接受调派,进行高火力打击压制。 而就在二十里外,早有另外一队全副武装的调查官安静等候。 这是一场接力赛。 越过封锁线的那一刻,赛跑结束,宣告胜利。 一辆辆越野车呼啸如嘶吼的黑色骏马,在昏暗天空下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残影,闪电般射向远处。 越来越多的人重获安全,在封锁线外哭泣颤抖。 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还能活着的专员,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下越野车,刚一落地还没站稳,就脚一软向下倒去。 被眼疾手快的调查官拽住手臂拉起来。 专员恍惚着抬头,转身向后面依旧激烈的战场看去,喃喃问:“祈侦探,商长官……他们,会平安回来吗?” “放心。” 晋南毫不犹豫的给出肯定回答,神情坚定,对祈行夜和商南明的信任从不曾动摇:“会的。” “他们会消灭污染,带着胜利 归来。” 而祈行夜背对着安全地带的远方,坚定不移的走向污染地最中心。 他的目的,不仅是肉眼可见的庞大污染源。 还有——深藏在地底脉络中,始终阴暗潜行的污染粒子。 众多融化的污染物,如水滴汇成溪流,最终流入海洋。 从整座京城四面八方听从召唤汇集而来的污染,就被踩在所有人脚底的土层之下,却一直都被人忽略。 但这其中,并不包含祈行夜。 空域的战斗逐渐被火力压制,战机中队毫不吝啬弹药的清空库存,庞大到如山一般的污染源也在剧烈颤抖,凄厉哀嚎,像是污染内部被搅动到翻江倒海的痛苦。 但来自于大地的干扰和攻击,却始终没有停止。 无数黑色斑点从土层渗透,在地表上浮现,汇聚,像缓慢成形中的沼泽,为吞噬所有人而来。 那些黑点会汇聚组成粗壮的纹路,血管一样遍布整个被污染占领的土地,不论是人或物,都因此而处于它的掌控范围。 当越野车从那些黑色血管上驶过时,就会被抓住轮胎,攀上底盘。 污染由整化零,试图顺着车辆的缝隙渗透进入,污染车上的人们。 尤其是站在旷野上的专员们,没了铁盒子的保护,他们更加是砧板上的肉,被污染盯上,一旦被缠住并吞噬,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一具具黑色的骸骨顺着黑色血管迟缓攀爬,像死者从地底复生,想要重回这个世界。 它们抓住专员,拖拽越野车。 却又被紧随而至的刀光利落分解,被斩断成无数细碎肉末,拼都拼不起来。 祈行夜居高临下看向骸骨的眼神冰冷。 这是个没有神的世界。 不论人们如何苦苦哀求祈祷,也不会有神出现,拯救生命。 污染之下,生命苦难。 但是——“你以为,人类是能够任由你欺负的小可怜吗?” 祈行夜缓缓咧开笑意,声音轻柔却低沉,危险森然。 “谁告诉你,他们没有守护者的?” 守护神,不是一直都在吗。 在黑暗里,在危险处,在污染中。 于无声处,沉默守卫。 祈行夜眉眼一厉,手掌瞬间发力,以被他狠狠抓住的骸骨为基准点,猛然深吸一口气,以掀翻天地洪荒之势,将骸骨连带着其身下的黑色血管,一并连根拔起! 霎时间,在祈行夜身前的一整片土地顺着血管的走向轰然开裂,土块迸飞,纷纷扬扬的沙石冲向高空与四周,地面露出狰狞鸿沟。 而就在祈行夜的手掌中,整条血管,都被他死死捏在手里,任由它如何激烈挣扎扭动,都无法从他手中逃脱。 被掐住了走向,污染阻塞。 源源不断从各处供应向污染源的污染粒子,戛然而止。 、 紧紧掐着污染供应管道的祈行夜并没有就此停手。 在他手中,刀光如雪光流映,片片飞雪间,黑色血管被搅烂成一团烂泥,逐渐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在他手掌的刀光中被碾碎成齑粉。 与灰尘无异。 再也无法承担污染粒子。 顺着最初的节点,祈行夜快速将周围一整片的黑色血管连根拔除,凡是他所过之处,沙石浓烟滚滚如波涛。 却无法掩盖住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姿。 高空中的战机也慢慢意识到了地面上发生着的事。 有调查官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地上徒手灭污染的狠人,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那……哪位?” 他疑惑着问自己的同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 单枪匹马敢闯入污染最中心,逆流而行,将所有撤离的群众和专员都保护得密不透风,从他出现开始,再也没有一例伤亡,所有越野车都得以平安冲出阻碍,驶向远方。 但那青年却脚步未停,快速而狠厉的打穿了污染,甚至将一团团黑色的不明物体从地面下□□。 污染物在他手中哀嚎挣扎,痛苦扭曲,却依旧逃不过湮灭的下场。 像是被人一寸一寸,碾碎血管脉络,直至心脏。 污染甚至感受到了“痛苦”,没有神智的怪物明白了“恐惧”。 没有被青年抓住的血管,在拼命向后退缩,想要逃避,躲过他的攻击和带来的死亡。 甚至有污染粒子在庞大恐惧之下摆脱了来自污染源的控制,发了疯一般逃跑,冲向远处,想要逃离青年的攻击范围。 可在远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全副武装的调查官们,早已经等待多时的重型枪械毫不犹豫开火,火力的压制中,所有试图逃跑的污染粒子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最终只得不甘却痛苦嘶鸣着消散。 污染在土崩瓦解。 就在祈行夜的脚下。 蔓延分布在这片土地上的血管,在他的手中快速消失,被污染侵占的土地被重新归还,再次回到人类世界的怀抱中。 他一人,就是千军万马。 祈行夜,就是生命与污染间的封锁线,从他向后,再无一粒污染。 而他所面对的,是磅礴可怖,阴云滚滚的污染源。 如他向商南明所承诺的那样——如有一粒污染粒子越线,提头来见。 凡是祈行夜所走过之路,黑色血管已经化作满地尘埃。 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散。 像是污染的骨灰。 它从殡仪馆开始,那就在殡仪馆结束——结束它悲哀而被人类憎恶的一生。 被废掉了隐秘输送管道的污染源,被攻击伤害,却无法再快速获得补给,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衰弱西下去,原本庞大的身躯在缩小,一圈圈消散,在炮火下灰飞烟灭。 一层层剥离。 直到祈行夜的视野内,再没有生命。 直到最后一辆越野车驶离,成功冲出封锁线,获得支援和保护。 无线电频道中传来声音:“祈侦探!辛苦您了,所有人员成功撤离,无一掉队!”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好。” “那接下来……”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将耳麦和终端摘下去,随手扔向一旁。 祈行夜漫不经心抬头,微笑。 “接下来,是不可描述的成年人时间——好孩子不可以偷看哦。” 在安全的岛屿内得到庇护,安静等待危机过去。 而这里,从现在开始,是属于他和污染源之间的战场。 祈行夜眼神锐利,如长刀出鞘。 他从地底扯出试图逃跑的黑色血管,这一次却并没有杀死它,而是顺着它反向前行,冲向位于血管末端的心脏……庞大可怖的污染源。 刚刚还像山一般的怪物,现在已经足足缩小了一圈,但依旧是遮天蔽日的庞大,占据了周围一整片的天空与大地。 污染源没有脸,也没有所谓的躯干和肢体。 本应该是头脑的地方只剩下一团漆黑,肢体更像是伸缩自如的弹簧,需要时出现,不需要时抛弃融化。 它完完全全抛弃了个体的存在,将所有被污染的人类和死尸融化,汇聚,整合成完整的一体。 像是进化的下一站。 但是当污染源看向你时,你会知道,那是它的“眼睛”。 所有大脑的汇聚,所有力量的 共同体。 它并不认为自己是怪物,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就像人类看待大猩猩一般,觉得它弱小又可悲,是尚未进化的前一站。 污染源认为,自己是新的物种。 与人类平起平坐,甚至高出人类一等的存在。 明明它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暗示动作,但它的声音,就那样出现在你的脑海中,直接与你的思维对话,向你询问。 ——人是社会性动物?为什么? 是个体过于弱小,单一无法在残酷的大自然中生存,无法从豺狼虎豹的狩猎中活下来,没有抗衡自然风雨灾害的力量? 那就干脆,不要个体。 社会性动物继续发展向前……是所有个体的聚合。 不够强大,那就一点一滴汇聚成强大,直到能够抗衡天地。 新的进化,新的世界已经在走近,是谁没有听到进化的召唤声? “我啊……” 祈行夜低低笑出声,轻声喟叹:“最讨厌有人,替我决定我的人生了。” “你不知道吗?” 他歪了歪头,笑吟吟道:“上一个试图控制我的,脑浆都已经被捏爆了。你以为你很棒?对不起,你这个等级的,还有2798个,想要蛊惑我?” “你还——不够格!” 话音未落,祈行夜已经骤然变色,猛冲向污染源的瞬间,不躲不避的抓住仓惶攻击而来试图拦截他的黑泥,主动与污染源融为一体。 被黑泥瞬间吞没。 他的身影从战场上失踪。 天空上始终若有若无关注着祈行夜的调查官们,立刻大惊失色。 “人呢?” “草,被吃了!” “等,等等,那好像是传说中商长官的搭档吧?他怎么……卧槽快救人啊!” “可商长官呢?商长官也不见了!” 愤怒和惊慌之下,战机的火力更上一层,火焰愤怒吐息,不要命的冲向怪物,想要炸穿污染源,解救被吞没其中的两人。 可就在污染源吞噬了祈行夜的下一秒,它却忽然间开始颤抖起来。 一开始只是轻微,然后愈演愈烈,幅度越来越大,晃动不可制止。 地动山摇。 大地和山川在颤抖。 就连天空…… 天空也仿佛在坠落。 连绵向远方的阴云形成庞大可怖的一整块“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缓缓从天空之上坠落。 战机中的调查官愕然抬头,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直到一块黑色的“天空”脱落坠下,击中其中一架战机的右翼。 战机机体受损的警报声立刻尖锐响起,提示飞行员躲避攻击。 “机翼受损10%,50%……” 调查官咬牙,从喉咙间发出嘶吼:“不行,在这样下去,我们整个中队都会覆灭在这里,必须要退避了!” “可商长官和他搭档怎么办?” 说话间,又有战机被击中,发动机起火坠向地面,调查官紧急避险动作拉升机头,靠着其他幸存的发动机低空飞行,躲避纷纷砸下来的“天空”。 燃烧着大火的天空在坠落。 大地土层一道道破开,翻涌摇晃,山川倾斜。 这是如同末日灭亡的景象。 没有得到撤退命令的调查官们,却咬牙坚守,试图调转机头,在危险中再次冲向污染源,解救被吞噬的商南明和祈行夜两人。 就在这时,指挥频道里却忽然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随即,商南明平静沉稳的声音响起 :“飞行中队所有人,撤退。” 有调查官惊呼:“长官!那您……” 您怎么办? 商南明却只再次重复命令,平静道:“执行命令。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是!” 调查官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在狂乱颤抖挣扎的庞大怪物,还是驾驶着战斗机冲出黑云,迅速从坠落崩塌的天地间撤退。 战机在飞越过远处封锁线的时候,守在外围的晋南心中一喜,以为战斗结束,他们胜利了,所以战机返航。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 商南明和祈行夜,始终没有出现! 他们……没有回来。 晋南惊愕得破了音,问战斗机:“商长官呢!还有祈侦探,他们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战斗机上,是长久的静默。 驾驶员在空中盘旋,没有解除战备状态,始终准备着再次冲回污染战场将那两人带回来。 听到晋南一针见血的质问,调查官舔了舔嘴巴,苦涩哑声道:“长官和祈侦探……依旧在污染战场上。” “他们,只剩下他们,在对抗污染源。” 整个污染的战场上,只剩下了商南明和祈行夜两人。 以及危险的污染源。 被吞噬进污染源之后,祈行夜对身处这片漆黑世界没有一丝惊慌,反而像是回到了快乐舒畅的乐园。 他微微阖上了眼眸,放开了对自己所有的限制,任由自己的直觉带领自己向前,摸索着踩着一块块凹凸不平的污染物,向污染源最核心走去。 祈行夜甚至勾起唇角,轻松愉快的吹着口哨,郊游一般的放松。 在他手里,始终有一根“缆绳”,在将他指向更深的黑暗。 那是蔓延在大地上的“血管”。 血液最终供向哪里?所有血管的终点,会发现什么? 心脏。 属于污染源的,力量的核心。 也将是它最为薄弱和致命处。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得恣肆。 明明这么庞大的怪物,自诩是人类进化的产物,却竟然还给自己留了这样一个致命点……呵! 他跟着血管向前,所有走过之地,污染粒子疯狂向后躲避,不敢靠近这位杀神,反而为他清理出了一条直通向“心脏”的路。 让祈行夜轻松得更加信步闲庭,就连外套上都不曾落到一点污染粒子的灰烬。 远远的,他看到一道身影矗立在路的尽头。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随即笑了开来。 “哟,商大官人。” 他吊儿郎当的抬手打招呼,嬉笑着扬声问:“是在等我来幽会吗?” “这叫什么?午时三刻,后院墙外,颠.鸾倒.凤?” 本来听到细微响动而戒备的商南明,反而在听到熟悉而不着调的声音后,放松了警惕。 他转身侧眸,看向祈行夜穿行过黑沉污染向他走过来的身影。 那人笑容,明媚到仿佛可以驱散黑暗。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笑意微不可察:“你来了,祈行夜。” 祈行夜吹了个口哨,得意洋洋:“我怎么会不来呢?不需要商长官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自然是,内外夹击。 祈行夜是眼睁睁看着商南明被吞没的。 与商南明做了这么久的搭档,他对商南明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那人绝不会做出任何不理智的决定,所有看似荒谬古怪的行动,都一定有他自己的计划在。 当信任商南明成了基点,于是所有思考都会在这之上生发。 ——商南明, 先行进入污染源并直取核心,控制住污染源的动作,不让其继续向外扩张,与外面的战机火力,共同压制了污染源所有伤害普通市民的可能行为。 而祈行夜会寻路而来,给予污染源最后的重重一击。 明明当时危急的情况并没有留给两人过多商量的时间,可莫名的,当祈行夜看到商南明主动跃进污染源时,他就是明白了商南明对他未曾说出口的期待和计划。 并且真的如商南明所想一般,成功执行。 汇合在污染源的心脏中。 “没想到商长官这么害羞,想要和我约会,还要找一个这么隐蔽的地方。” “这么好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商长官不想做点什么吗?” 祈行夜四下看了一圈,周围的所有污染粒子都像是被打到失去反抗能力的小动物,奄奄一息,惊恐退避,使得“心脏”周围生生空出一块巨大的空间,可以容纳数人。 而就在商南明身前几米处,就是污染源的“心脏”。 ——一颗粉色的结晶。 那结晶散发着漂亮耀眼的光芒,幽幽漂浮在半空,无数血管从四面的“墙壁”深处蔓延而来,如藤蔓般紧紧缠绕着粉色结晶,将它牢牢固定在半空中。 粉色的光芒顺着血管回流向污染组成的墙壁,与此同时,藤蔓也是保护它的铜墙铁壁,任何试图靠近它的人或物,都会被它打得粉碎并吞噬。 张牙舞爪。 守护宝物的巨蛇。 商南明平静指向粉色结晶:“黑子拿走并以为是宝石的,应该就是它了。” 只要一微克就足够对现实产生不可逆转伤害的结晶,就连科研院所有研究人员都没有见过它,被高度重视和严密保存的危险物,却被搬尸工将整整一大块足够几十克的拿回了家。 于是,当时所有与黑子近距离接触,靠近过粉色晶体的人,都成为了潜在的被污染对象。 先是黑子的工友们,家人们,然后是陌生人…… 在黑子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很多人,因他而死。 而他自己,也成为了害死他和他一家人的元凶。 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 “不过,如果还能找到黑子的尸体,我倒是想去监狱看看它。” “如果黑子没有把它从秘密实验室偷出来,或许我们要发现实验室,还要更晚一些,到那时,会导致更多人死亡。” “……但这样的结局,也已经足够惨烈。” 商南明却眉眼无波,黑子或其他人的死亡,对他产生不了任何情绪的干扰。 “每一个选择都有分量。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不论那是好,还是坏。” 商南明已经迈开长腿,试探着的慢慢走向“心脏”。 “是黑子自己的贪婪,让他拿起了所谓的宝石,那他就要承担后续可能的危险或是财富。这是他自己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祈行夜微微挑了下眉。 他忽然想起,在第一次见面时,商南明就对他说过,调查官任何一次抉择,都承载着生命的分量,所以每一个不可回溯的决定,都是压在调查官肩膀上的重量。 肩上的黑星,即是荣耀,也是责任。 即便是普通人,也是如此。 他们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论他们的决定导致的未来……是好是坏。 “商长官真是无情,连死亡也打动不了你吗?” 祈行夜轻笑着上前:“就不能说一句好可怜?”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反应敏捷的抓住抽向他而来的藤蔓,然后侧身回望祈行夜,定定站立,如一尊俊美但没有温度的白玉雕像。 “情绪对于调查官,没有 意义,它无法起到任何帮助作用。” 他淡淡的道:“正因为情绪是无用之物,所以应当舍弃。” 祈行夜撇了撇嘴唇,“嘁”了一声嘟囔道:“无情的家伙,果然是人形自走机器人——你真的和科研院没关系吗?不是被研究出来的人工智能之类的?” 商南明平淡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祈行夜耸耸肩:“好吧。” 说话间,他已经灵敏如穿堂而过的微风,在不惊扰所有藤蔓的情况下,迅速穿过重重藤蔓组成的牢笼,走向心脏,与商南明并肩而立。 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心脏上,全神贯注,思考着要如何击碎粉色结晶,击垮污染源的核心而结束这一切。 一击即中,快速而没有后患。 但商南明的目光,却依旧注视着祈行夜,并没有收回。 长刀在祈行夜手中转过一圈,他眼眸微亮,有了主意。 “麻烦商长官做我的僚机了。” 他笑眯眯道:“吸引仇恨,商长官会吧?反正你看起来偶尔也挺讨打的,应该没问题吧?让藤蔓从心脏上尽可能脱离。” 在挥舞拳头的时候,胸膛同样会被露出来。 攻击时,也是自身防守最薄弱的时刻。 不需要祈行夜再说下去,商南明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轻轻点头。 “去吧——我在你身后。” 商南明立刻作势冲向心脏。 藤蔓来自于污染粒子,除了要保护核心这一个念头之外,它并不存在神智,也无法思考,在看到敌人靠近的时候,立刻做出反应,冲向商南明。 与此同时,保护粉色结晶的藤蔓也相对应减少。 粉色的光芒像是诡异的月光,纷纷洒落在周围,照亮了黑暗的空间。 粉色结晶露出来,漂亮得像遥不可及的美梦。 财富,美满的未来和人生…… 却对祈行夜不起作用。 就那在霎时间,祈行夜已经如离弦之箭冲向污染源,手中长刀向前,坚定冲向粉色结晶。 藤蔓反应过来,想要重新撤退保护心脏。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刀锋已至。 长刀与粉色结晶撞击到一处,发出清脆鸣响。 祈行夜紧随而至,狠狠抓住结晶并将它从周围藤蔓的重重保护和供养中隔离开来,不再让它有机会得到新的污染粒子修补伤害。 粉色结晶试图污染祈行夜,让他成为自己新的供养源。 可惜…… 祈行夜,无法被污染。 他勾起唇角,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在粉色光芒的辉映下,如魔鬼临世,投射在身后被拉长的影子狂乱舞动,狰狞恐怖。 “我说过了……黑暗的造物,不要,试图进入不属于你的世界。” 祈行夜手掌用力。 “啪嗒!”一声脆响。 粉色结晶在他手中碎裂,被碾碎成齑粉。 与此同时,整个污染源疯狂摇晃,山岳倾倒,天地破碎。 失去了一切生发的核心,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庞大如小山的污染源逐渐分崩离析,一块块血肉污泥向周围坠落去。 一缕光亮,透过碎裂的皮肉照射进来。 落在祈行夜身上。 他抬头,微微眯起了眼眸。 从乌云中透出的,唯一一道光。 一线天。 祈行夜轻轻笑了起来,声音缱绻柔和,如情人低语诉说的爱意:“警告说了你会死,怎么,你就不信呢?” “没有脑子的废物。” “哗啦——!”一声巨响。 祈行夜和商南明所站立之地同样坠落向下。 商南明眼神一厉,迅速冲向祈行夜,长臂抱紧他的腰身将他拉向自己,重重砸进自己的怀里,随即收紧手臂,带着他踩着垮塌的污染淤泥,顺势向下,俯冲向地面。 天空和大地在旋转,崩塌的怒吼声中,黑色坠落,光明升起。 乌云在逐渐退去,太阳重新占领天空。 洒满大地。 封锁线外的众人焦灼紧张的眺望着污染战场的最中心,几小时,也度日如年。 不知成败,不知生死。 坠落更是将众人的心脏推向顶峰。 有专员已经不忍别过头去,捂住眼睛不想被人看到眼泪。 “祈侦探,怎么会……祈侦探,我还没有来得及道谢…………” 拉长的焦急等待中,通讯却在杂乱电流声中重新恢复。 商南明主动连通了封锁线外的人们,用平静沉稳的声音,向他们通报战局胜利。 “CC2799污染源已死,污染核心确定取回。” “让特殊工作小组携带拘束箱和玻璃体过来。” 那个熟悉的声音,却令刚毅坚持的硬汉也不由热泪盈眶。 湿了眼角。 “是!” 人们在欢呼,在庆贺,为胜利者献上掌声,为自己的存活感到庆幸。 晋南哽咽,郑重道:“祝贺商长官和祈侦探!感谢各位……能平安归来。” 而在惊天动地,掩盖一切的巨响噪声里,祈行夜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声音。 以及落在脖颈和锁骨上的温热气流。 “如果是你的生命和死亡……” “我在乎。” 像是错觉。 祈行夜歪了歪头,疑惑:“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商南明垂下眉眼:“幻听。” 笑意柔和了祈行夜的眉眼,他侧眸定定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商南明,直到对方忍不住皱眉回望,才移开视线。 轻轻低笑出声。 “商大官人,你知道我之前有个外号吗?” “叫人体测谎仪。” 商南明:“所以?” 祈行夜耸了耸肩。 在即将落地的瞬间,反手握住商南明的手臂,敏捷躲过坠落向他们的石块,带着商南明稳稳落在地面上。 大地一片狼藉污糟,翻开的土块岩石和残留的淤泥。 而殡仪馆本来的面目,随着污染源的消失而逐渐重新显露。 劫后余生的大地上,阳光灿烂明亮。 祈行夜逆光而立,人形轮廓的剪影漂亮。 他歪了歪头,轻笑着注视商南明。 “没关系。” “我也在乎你,商南明。” 商南明愣了下。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摊手:“你可是我的搭档——和烤肠一样重要!” “…………” 商南明:“烤肠在你心里的地位,就这么高?” 祈行夜:“?你是在自夸吗商长官?” 他挑了下眉,重新嬉笑着,扑向商南明:“算了,反正我像喜欢烤肠一样喜欢你。感动吗?” “呵。” “商长官~~~商哥,商爸爸!” 商南明面无表情,抬手按住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小狗一样的祈行夜,推远。 “滚。” 祈行夜仰头大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漂亮整齐的白牙。 “嘚嘞~” 两人肩并肩,走在崩塌后的灾难世界中。 祈行夜却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静静 看向商南明。 也注视着商南明身后的太阳。 “商南明。” 他低声呼唤,笑容逐渐回落,神情郑重:“我想要查明,究竟是谁害死了亮子的妻女……” “杀死他们的不是黑子和贪婪,是污染。” “我想要终结。” 祈行夜轻声道:“我不喜欢未结案件……” 即便是在商铺里,只是看到了亮子鬼魂般的虚影,他也郑重的将亮子所说的话,因为妻女而发出的求救,当做了对自己的委托。 委托费,就当做是现在这缕,照耀着他的灿烂阳光吧。 ——哪怕他并不曾追寻过光芒。 “我想要揪出幕后之人,了结这一切。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彻查八十亿人,也不想预设怀疑每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笑着的普通人。” 他抬头,直直望向商南明的眼眸,神情肃穆:“所以,商南明,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权限,资源,人力财力,调查局……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调查的力量。” “来帮我,商南明。” 祈行夜抬手,紧紧握住商南明的手掌:“和我站在同一阵营,不要背叛我。” “不论何时何地……我想要,有一个能够真正相信托付的背后。” 商南明沉沉看向祈行夜。 然后——“好。” “我与你同在。” 他的声音低沉,却足够有力,像压上了生命的全部。 祈行夜唇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几乎抑制不住的上扬。 下一秒:“所以商长官之前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商南明刚刚还带笑的眉眼瞬间阴沉:“没有。” “真的?” 祈行夜欢快冲向商南明,撒欢般在他身边来回围绕,凑近试图仔细看清楚他的神情:“真的吗?商长官,说谎可是会变小狗汪汪汪的。” “真的真的吗?你不在乎我吗?你不喜欢我吗?” “…………” 商南明:……有些话,就不应该说出口。就应该烂在寂静里才对。 尤其是面对祈行夜。 但祈行夜却心情颇好,甚至吹起了口哨,步伐嚣张:“商南明!” 商南明脚步微顿:“嗯?” 即便被骚扰得烦不胜烦,却还是会回应。 不论何时,何地。 祈行夜眼角眉梢都写着光明,笑容灿烂。 “没事,就是喜欢你。” “的名字。”:,,. 章节目录 第120章 殡仪馆周围的天空,乌云逐渐散去。 被污染物吞噬的殡仪馆也重新显露出原本的模样。 虽然断壁残垣,处处狼藉废墟,像退潮后留下的淤泥,但,总算是雨过天晴。 消失的污染源也被祈行夜找到。 他在商铺中见过亮子“死”后的鬼魂,在资料里见过亮子的照片,却是第一次看到亮子本人。 ……在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下。 祈行夜垂眸,神情复杂的看着倒在废墟中,似乎已经昏死的亮子,缓缓蹲下身,半蹲在亮子身边。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亮子无意识摔在泥水里的手掌抽动。 祈行夜看到亮子粗糙而满是老茧的手上,还残留着些许亮晶晶的粉色颗粒。 像是粉色结晶被他握在手中留下的痕迹。 亮子一身污泥,黑色几乎整个将他覆盖,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也只是勉强。 风吹过,肢体末端就轻轻晃动着融化,散落成点点黑色颗粒落在下方的泥水里。 ……像蒸到熟烂后勉强维持着外形的鱼,任何轻微的触碰,都会导致坍塌。 冰冷青白的僵硬模样似人似鬼,再也看不到档案上那个满脸是笑,带着对未来憧憬的幸福男人。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一时酸涩难言。 他轻轻伸出手,最终却只悬停在半空,没有落在亮子身上。 不敢让最后存在的证明,也就此消散。 亮子却反倒像是感知到了祈行夜的到来,他一双已经浑浊的眼球颤了颤,艰难转动,向祈行夜的方向。 阳光下落。 似乎让那双已经没有了瞳仁的眼球,也明亮几分。 他努力张开嘴巴,手掌迟缓伸向祈行夜,想要说什么。 可高度异化的声带让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只剩下“嘶嘶”的古怪气流声,再无法分辨出原本想要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但祈行夜看懂了亮子的眼神。 他闭了闭眼,眼睫颤抖:“……抱歉。” “你的妻女……我们的人抵达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的妻子已经死亡,女儿。” 祈行夜顿了下,喉结滚动,半晌,才艰难将音节挤出来:“她已经,被污染。无法死亡。” ……但也无法称得上的活着。 非生非死,比死亡更加痛苦绝望。却任是谁也无能为力,不可回溯已经消融了个体,变成聚合体一部分的污染物。 亮子伸出来的手,卡顿悬停在半空。 就在祈行夜的回答脱口的瞬间,亮子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变成了没有生机的雕塑。 唯一的,让他苦苦支撑着,甚至熬过了聚合体的融化,依旧使得他保持下来一部分神智的执念,轰然坍塌。 冷风中的一点残烛,灭了。 亮子眼里的光消失了。 他的眼珠迅速干瘪浑浊,灰蒙蒙一片,水分抽干塌陷,像是两颗灰色的桂圆干落在了眼眶里,皮肤下的血肉在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刚刚还能勉强维持的人形迅速向下凹陷,只剩下一具皮包骨的骸骨。 举向祈行夜的手掌,也重重摔落向地面。 “咔,嚓!” 在落地的瞬间摔断,破碎,散作一滩尘埃。 不过一秒,刚刚还完整的人形,已经彻底变成一堆黑灰,落入泥泞。 以光为名的男人……最终,还是没能等来他的光明。 祈行夜眼睁睁看着亮子在自己身前消散,他伸出去的手,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能救回来。 他半蹲在满地灰烬前,长长静默。 不 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晋南熟悉的声音以及调查官们的喧嚣,祈行夜才闭了闭眼眸,将满眼沉痛掩去,缓缓站直身躯。 回身望去。 “祈侦探!” 晋南亲眼看到祈行夜还睁着眼睛在喘气,又冲过来快速摸了一遍他的身躯,确认胳膊腿都在,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叫医疗官过来查看。 “谢天谢地,祈侦探你没事。” 晋南几乎喜极而泣,没有了曾经在外人面前的冷静沉着,只剩下自家孩子能够从战场上幸存的庆幸。 他双手合十向天空,虔诚拜了拜又嘴里嘀嘀咕咕。 祈行夜:“?” 他纳闷:“晋南你信佛还是信谁?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信仰。” “我没有,我是唯物主义者,信仰科学和可知论。” 晋南爽快回答,微笑道:“但是,在人滑向自己无法拯救改变的困境时,就会自然而然的想起神佛。我只是希望……远远比我更强的某些存在,能代替我,来帮你,救你,让你不至于死亡雨污染中。” “毕竟,我无法救你……在庞大无望的污染中。” 他的声音很轻。 山风一吹,也便散了。 却让祈行夜愣在了当场,定定看着晋南,半晌都没有回神。 他的目光过于专注,反而是晋南先不好意思了。 “咳。” 晋南握拳抵在唇前假咳一声,眼神乱飘但就是不敢看向祈行夜,越想要找借口躲避,大脑反而越是不配合。 幸好就在这时,医疗官已经拎着紧急救护箱,笨拙艰难的从废墟凹凸不平的钢筋土块堆上跳了下来,踉跄着也顾不上,赶忙跑向祈行夜和商南明。 “等级!测过等级了吗!” 医疗官满头大汗的嘶吼:“被污染吞噬的那两个,什么情况!” 队员戳了戳晋南,试图唤回队长的神智让他回答医疗官,却无果。 他只能无奈转头大喊:“没被污染!商长官的微污染连计数器都差点测不出来,祈侦探压根连污染粒子都没沾上。” 就离谱! 敢想象吗?跳进海里游半天,一上岸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队员犯嘀咕。 医疗官却长长松了口气。 他不管中间的所有过程,不在乎祈行夜是怎么做到的。但只要是安全的,他就高兴。 医疗官嫌弃的扒拉开晋南:“让开让开,也没受伤,在这占地方碍事的,干嘛呢爷们儿?爱上了?” 晋南这才恍然回神,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好大一下,咳咳咳个不停,脸都憋红了。 手指又是摸嘴巴又是摸鼻子的,就是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最后还是跑过来让他拿主意的队员拯救了他。 晋南赶紧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祈行夜挥了挥手:“那祈侦探你好好休息,我先过去看看,晚点我们总部见。” 祈行夜笑眯眯:“好。” 不等医疗官彻底检查完,身穿笨重明黄色生化服的特殊作业人员,就已经在外骨骼的支撑下走到祈行夜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从祈行夜的手掌中,生化服们小心翼翼的搜集起了残留的粉色结晶碎片,放进早已经准备好的玻璃体,又放进层层的拘束箱里,像是套娃,严密的防护就连一缕空气也进不去。 随后,交给了已经等在外围的胡未辛。 由他负责押送粉色结晶回到总部。 “为什么不送到科研院?” 专员奇怪:“对这些污染粒子的研究,不是一直都在由科研院进行吗?送去总部干什么。” 旁边的调查官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是 商长官的命令。” “据说是连科研院那边都不知道还有粉色晶体的残留,给他们的汇报是晶体已经彻底在污染源中失踪。” 对这批粉色晶体的残留物,商南明对外保密得滴水不漏,除了机动1队参与到本次案件中的人之外,就是林不之。 科研院那边,完全被蒙在鼓里。 调查官也觉得奇怪。 毕竟这二十年来,调查局和科研院都是一家,怎么这次反而要瞒着家人呢? 商南明没有额外的嘱咐,负责押送的胡未辛也没有多余的问题,只沉默而训练有素的执行。 他等着生化服将晶体小心翼翼的装载上车,一回身,就看到了下属和专员蹲在车尾嘀嘀咕咕的画面。 胡未辛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叩了叩车身:“走了。” 调查官赶紧跑回来。 车队立刻出发。 沿路所有定位和路线都实时发送到了总部,汇集到林不之手中的终端上。 而车队上方,几架武装直升机失踪跟随护送。 负责本次实验分析的负责人早早就等在了总部的地面出口处,一身白大褂架着眼镜,在周围一种全副武装的卫兵和调查官中格外显眼。 负责人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远眺。 直到车队已经进入废弃农家乐,出现在视野中,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了出去。 旁边卫兵焦急:“徐工!您等下,您没有穿防弹衣也没有配枪,不能出去……” 说着,他已经冲过去,想要拉住负责人的手臂。 但就在这一瞬间,突然监控室警铃大作,面前数百块电子屏幕上闪现红色警告框。 【警告!雷达发现不明飞行物,敌我识别未通过,请求立即击落!】 【重复,发现不明飞行物,武器热源反应确认,大型杀伤力武器确认。】 【警告,警告!】 整个监控室内都被交叠的红光映红,如同泼洒的鲜血。 监控人员和技术员立刻上报,同时对废弃农家乐周围的空域进行重新扫描,方圆十里内所有的对空和反制武器架已经快速升起,自动反击装置唤醒,对空干扰弹已经先行发射,扰乱调查局总部附近所有的雷达和定位监测,屏蔽信号,防止入侵武器回传调查局总部具体位置,切断前后连接。 卫兵在刚刚拉住负责人手臂的瞬间,就眼睁睁看着一枚自动定位□□已经呼啸着从云层中穿出,在干扰信号中失去定位,坠向不远处的山林。 “轰!”的一声,在远处山头炸开成绚烂烟火。 热浪气流反推,扩散席卷周围。 卫兵一惊,连忙将负责人拽到自己身前,同时反身用后背冲向外,将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负责人牢牢护在自己的脊背下,以血肉做盾。 烟尘未散,隐蔽在附近山林中的暗哨明哨已经出动。 而本来借助云层和雷达定位隐藏自己的隐形无人机“蚕食者”,也被四面围攻,对空导弹一道道划过如同流星,炸开的火光绚烂美丽。 却逼得无人机不得不现身。 被损毁了隐身系统,重新出现在雷达巡航中,立刻被指挥室锁定。 总部附近的自动反击装置哒哒哒枪炮声不绝于耳。 胡未辛所带领的车队,远远就看到了总部周围的烟花。 车上的调查官目瞪口呆:“卧槽……总部,竟然被袭击了???” 那个铁板一块的总部? 从他进入调查学院开始,总部始终像幽灵一般,所有学员都知道它的存在,却根本无从得知它具体的位置。 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够看到有敌机靠近总部。 胡 未辛踩下刹车,嘱咐车队不要熄火,也不要下车去抽烟透风,预计很快就会重新出发。 调查官:“……老胡你当是坐火车呢?还出去透透风。” 说不定要等到晚上呢。 但他刚把香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就听到指挥频道里重新传出声音。 “胡未辛调查官,抱歉久等了,您可以重新进入总部了,您的回程申请已经获批,第二保卫小队已经在总部处等候。” “嗯。” 胡未辛漫不经心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车队缓缓重新发动。 透过车窗,不少调查官担忧看向不远处的空域。 却见黑烟滚滚。 无人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坠落,在地面轰然炸开火光,却又被一支训练有素的卫兵迅速靠近并熄灭火焰,从中拾取有价值的芯片和零部件,准备根据芯片上残留的数据信息,确定发起攻击的一方身份。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年轻调查官震惊,半晌回不过神。 胡未辛却只是平静的向车外卫兵回礼,接过终端数字签名,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后面:“实验部门负责人在哪?包裹抵达。” “咳,咳咳。” 负责人颤巍巍从地面上爬起来,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踉跄着走过来:“在这呢。我。” 胡未辛点点头,抽出自己的终端递给负责人:“徐工,是吗?这里签字,确认你已经收到包裹。你的实验小组在哪?我会负责为你送抵,同时第二次签字。验过包裹内容后,第三次签字并递交内容物确认函。” 他耐心向自己的新同事介绍流程。 刚刚从纯学术研究岗位升职,又被袭击爆炸吓了一跳的负责人徐文卿,也在胡未辛的介绍和引导下迷迷糊糊的接受,说一下,动一下。 胡未辛没有不耐烦,只让徐文卿上车,跟随一起进入总部。 徐文卿忍不住好奇发问:“那个……胡,胡调查官,您不害怕吗?” 胡未辛轻笑了一下:“我是外勤,爆炸和污染,对外勤都已经是家常便饭。” “况且……” 胡未辛声音磁性,平淡道:“哪有那么多和平日子?我们是调查局,不是菜市场。” 指望所有人都保持同样的方向前进,本身就是一种天真美好的幻梦。 调查局誓要将污染挡在生命之外,但……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监控屏幕上,车队平稳驶入山洞,进入守卫范围。 刚刚摇晃的画面重新归于安静。 林不之平静看完,神情淡淡。 他抬手,将笔记本合上。 “把袭击的事,告诉南明。无人机‘蚕食者’的分析,也交由南明负责。” 秘书恭敬低头:“是。” “调查官?商南明特殊长官亲自负责……?” 一身合体西装的男人站在玻璃幕墙后,单手插兜看向下方的街道,唇边笑意却因为电话那边的声音而慢慢回落。 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冷。 “为什么?” 他轻声问:“我是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秘密实验室,不,可,以!惊动!商南明!” 暴怒。 脖颈青筋迸起,嘶吼中带着狂怒的狠戾。 但随即,男人抬手捂住眼睛。 沉默几秒,他假笑出声,声音是令人忍不住颤栗的诡异柔和:“是现在我的话,没有用了是吗?钱没有给到位,还是,我亏待你们了?” 电话那端,噤若寒蝉。 两边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宽敞奢华的会客厅内,一时间陷入死寂,只能听到呼吸声。 男人冷笑一声,打破僵持。 “怎么,有脾气了,现在反抗都反抗到我面前了?连我的问题都敢不回答了?” 对面立刻道歉:“对不起陆先生,是,是……” “让负责的人过来。” 男人瞬间变脸,声音冷肃:“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废物闯下的大祸。” 不久,有人轻轻敲门。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缩着肩膀走进来,诚惶诚恐的弯下腰:“陆先生。” 陆先生慢慢转过头,眼神冷得像在看死人。 “被商南明长官发现的AU03实验室,是你负责隐蔽转移工作的?” 男人惊恐压低头颅:“……是。” 一个单音从牙齿间挤出,却艰难得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陆先生却反而扬起了一个笑容:“别抖啊,你在害怕什么?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他无辜摊了摊双手,转身,悠闲从容的从玻璃幕墙旁走向门口,肩膀的红玫瑰怒放。 陆先生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意味深长:“肌肉不错。看来,翅膀硬了?觉得可以自己做主,单飞了?” 男人瑟缩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恐试图求饶:“陆先生,陆先生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没有想到那群搬尸体的蠢货,竟然敢把凝华态污染结晶偷走,是我监管不力导致了这次的漏洞,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把这事捅到了调查局眼前……对不起陆先生,我知道错了!” “求您,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瞪大了眼睛,哀哀求饶:“我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陆先生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您再信我一次,别杀我……” 陆先生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 带着一枚素银戒指的白皙手掌轻轻落在男人的脸庞上,缓缓摩挲,像在抚摸着珍贵的艺术品,发出惊叹。 “你准备如何处理,在商南明的监管下。” 像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般喟叹。 “从未见过有勇士,敢在我面前许诺平息。” “那是商南明。调查局,中流砥柱。” 陆先生微垂下眼睫,唇边笑容如玫瑰热烈:“真的,能交给你吗?” 男人赌咒发誓的表忠心:“陆先生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不论对方是谁,就算是商南明,我都杀死他平息这件事!” 陆先生唇角笑容弧度加深,慵懒鼻音询问:“嗯?” “你能,保证?” “能!” 男人一口应下:“这次绝不会辜负陆先生信任!” 陆先生似乎相信了他,思考半晌,慢慢抽手向后,拉开距离。 “既然你说可以,那就去试试吧。” 他漫不经心单手插兜,似笑非笑:“说不定,比求上帝还快一些?” 男人没有完全读懂陆先生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明白,陆先生这是松了口,放过了自己。 他一口气呼出来,刚刚紧绷的神经放松:“谢谢陆先生,谢谢陆先生!” 陆先生长腿踹过去,不轻不重踹开男人:“滚。” 男人忙不送迭,连连点头:“是,是!” 他赶紧爬起来,连站直都来不及,就踉跄着扑向厚厚的重金属装甲大门,想要逃离令人窒息的会客厅。 可室内,沉默守卫在墙壁边缘,连存在感都降到最低的保镖们,却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得到男人扑腾着想要起身的杂乱声音。 陆先生吟吟笑着,漫 不经心抬手,握紧身边昂贵的冰裂纹古董美人瓶, 然后下一秒,那张脸骤然变色,手中美人瓶狠狠砸向扑向大门的男人后脑。 “啪——!” 声音清脆。 瓷片哗啦啦碎裂迸飞在半空。 男人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眼前立刻模糊一片看不清东西,他软软摔向地面。 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流淌,打湿了被发胶固定得整齐的头发,依旧白色的衬衫领子。 不等男人摔进地面上厚厚的羊绒丝绸地毯,就被人拎住后脖颈悬停在半空,猛然收紧的领口勒紧气管,他的脸色瞬间憋成紫红色。 男人颤巍巍伸出手,嘶哑气音:“陆……” 但迎接他的,只是下一次重击。 “砰!” 高尔夫球杆重重砸在男人的头颅上。 一下,两下…… 鲜血纷飞。 “我说没说过!实验组的事!不能向外泄露哪怕一点!尤其是!调查局!商南明!长官!” “你他妈的找死,找死!是不是?” “觉得我的损失还不够,嗯?你是谁派来的,嗯?想!毁了!我的生意!是不是!” 一次停顿,就是一次重击。 陆先生眉眼张狂狠戾,像撕扯下束缚锁链的野兽,从那身考究漂亮的西装下嘶吼着冲出来,肆意撕扯着活人血肉。 鲜血随着重击飙飞,溅落在地毯上,墙壁上,陆先生的身上。 白皙俊美的面容上也飞溅了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男人一开始还试图反抗,解释求饶。 但很快就在接连不断的重击之下,失去反抗和自保的力气,到最后,连呼吸都不知道何时停止。 只剩一具软塌塌的血肉之躯,被陆先生拎着领带拽在手里,在半空中摇晃。 逐渐被高尔夫球杆砸得血肉模糊,变成一块看不清面容的烂肉。 但手里的尸体已经不再呼吸和回答,陆先生也没有停止。 眉眼狰狞发狠,咆哮着一声声质问。 令所有在场的保镖将头低得更低,恨不得与墙壁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酸累的陆先生才一抬手,将被血液碎肉滑腻得握不住的碳素高尔夫球杆随意扔出去。 “当啷!”一声。 像人生结束的钟鸣。 旁边的保镖抖了抖,连忙上前,无声递上手帕。 “呼……” 陆先生抬手扯松领结,不在意手掌的鲜血污脏了昂贵的衬衫,这才长出一口浊气,露出笑容。 肩上别着的红玫瑰,艳丽绽放,殷红如血。 他从保镖手里接过手帕,随意擦拭手上的碎肉,看都不看地面上软烂一团的碎骨肉糜,扬了扬下颔,漫不经心示意旁边的保镖拿出去处理掉。 卫星通讯响起。 陆先生接起,扬起惯常的笑容。 文质彬彬的平静,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疯狂狰狞。 “先生。” 陆先生轻笑,微微低头,即便对方看不到,仍旧谦卑致意。 “商南明,知道了AU03实验。为什么。” 对面声音平静低沉:“你知道的。我很不希望调查局和商南明,来坏我的事。” 陆先生却冷汗津津,脊背弯折,缓慢而郑重的躬身在玻璃幕墙后,九十度鞠躬的标准,露出脆弱的脖颈致命处。 交付自己生命的主导权。 向着窗外林立的商业写字楼。 “对不起,先生,是我的疏忽,我不狡辩。” 陆先生声音沉沉,郑重道:“请您放心,类似的事情,绝不会 再发生。我以人头向您保证。” “AUO3实验的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确保影响降至最低。请交给我。” 对面不知何时挂断了电话。 陆先生却恍若不知。 依旧深深鞠躬在窗后。 良久,保镖战战兢兢上前,声音颤抖:“老,老板……工业园……” “出事了。” 陆先生瞬间回头,目如雷电。 神情狠戾。 保镖咽了口唾沫:“可能,是,是之前那位调查官,在京城开私人侦探社的那位。” 递来的平板上,监控录像定格在青年俊美冰冷的脸上。 他双手插兜,丹凤眼直直看向监控,眸光雪亮如出鞘利刃。 像要穿透屏幕,看向躲在幕后之人。 令人见之发冷,不由毛骨悚然。 陆先生沉默注视良久,咬紧了后槽牙,脸皮慢慢微微颤抖起来,神情扭曲狰狞。 “祈行夜……又是祈行夜!” 他抬手将平板掀飞。 砸到头破血流的保镖不敢言语。 “这个叫祈行夜的,究竟什么来路?” 陆先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一个小小的私人侦探,几百块的废物,凭什么能接连坏我的事?” 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 逼得他不得不放弃深埋许久的棋子,弃卒保帅。 这一次,别说是许文静和秘密实验组了,就连工业园也被祈行夜嚣张占领。 这简直是正大光明的示威,挑衅。 宣战。 陆先生猛地沉下眉眼,声音冰冷:“查。”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给我弑神!” 保镖们战战兢兢,深深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章节目录 第121章 祈行夜两人已经回归,但CC2799案件并没有结束。 为了以最快速度撤离所有人,在污染源发生异变的时刻,专员放弃了检测辨认当时在殡仪馆中众人污染系数,宁可错救一万,也绝不放弃一个。 但当他们冲出封锁线,抵达安全地带之后,重新开展的检测……结果却令调查官的心脏沉沉坠了下去。 不仅是普通市民,就连专员…… 从污染现场撤出来的所有人,逃过了被污染的淤泥击中。 却终究没有逃过污染。 污染程度更深的人,已经早在污染源形成完整体之前,就已经堕化并听从了污染源的召唤指挥,变成了污染源的一部分,又被祈行夜杀死。 除了仅剩下的粉色结晶,其他所有的污染物,都分解成了更细碎的存在。 ——失去了个体的存在并且无法回溯,“死亡”只会使得其分解成更微小的颗粒,空气中不起眼的尘埃。 却无法重新成为个体。就连寻常污染物的痛苦,对CC2799的污染物来说,都是奢求。 从人,变成灰尘。 并且清醒的知道自己是漂浮在空中,随风而起的灰尘。 调查官已经在商南明的命令下在现场布设好了阻断设备,开始了清理工作。 但封锁线外,绝望的哭嚎声连天,像地狱的悲鸣。 医疗官和医疗专员们忙得脚不沾地,奔走在每个被污染的人身边,想要尽可能的救回一条命。 可,对一部分人来说,已经太迟了。 “我会,发生什么?” 女生颤抖着嘴唇,眼泪顺着脸庞划过。 医疗官半蹲在她身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安慰。 他是污染领域的专家,几十年工作经验,对每一种可能的污染后果都知之甚悉,是权威……所以才更加迷茫和无力。 他甚至想要否认自己的毕生所学,想要说,是自己做错了判断。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对不对?” 女生拉住他的白大褂,眼带希冀:“你会治好我的病,是吗?” 医疗官垂下了头。 女生眼里的光,渐渐散了。她松开了手。 “往好处想。” 旁边的专员叹了口气,走过来蹲下:“你会去到一个可以安然躺平的地方,不必再考试,也不必工作,不用再为生活和柴米油盐奔波焦虑,以往抱怨的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想玩游戏就玩游戏,想看电视上网还是其他任何娱乐都随意,想要继续学习任何技能也可以,不论是想吃的想喝的,都全方位得到满足。还会有一整支专业的医疗队伍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检测你的健康情况,关心你,为你提供帮助,想办法治好你……哪怕是十年,二十年。” 专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表情轻松一些:“这么想想,是不是好很多?” “只除了……自由。以及,痛苦。” 他的声音很轻。 近乎叹息。 一旦被污染,人类会很快堕化成为污染物。 除非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可以熬过全身每一寸肌肉骨骼无处不在的强烈痛苦,坚定自己身为人的本我……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过往的经验告诉专员,这是一个足够严苛的要求,即便是训练有素,早已经习惯于疼痛和忍耐的士兵,也无法做不到。 那是人类疼痛极限之外的,硬生生打碎每一寸骸骨筋肉又重新拼凑的痛。 CC2777案件开始,污染事件逐渐出现了一些以往所没有的变化。 研究员将其定义为:进化迭代。 专员不知道以后的污染案是否会有些不同,污染物会不会多出几分生机。 但他希望有。让这些被污染的人们,重新拥有新的希望。 专员将自己的担忧掩埋心中,耐心的一句句劝慰。 女生呆愣良久,哭得越来越凶:“不能放我走吗?我不想去!我想回家,我就想在家里呆着哪都不想去。” “你们就不能放我回家吗,我要和我爸妈住一起,不想分开……” 她哭得凄惨:“最疼我的外婆死了,我来送外婆最后一程,为什么会让我遇到这种事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让别人去死啊!” 专员叹息。 “对不起……” 污染物,以及任何潜在的污染物乃至污染粒子,都不可以任由流落在外。 一旦失控,就会让徐丽丽导致的悲剧重演。 会使得更多人被污染和死亡,也会因为污染粒子的存在而诱发新的缝隙。 专员喉咙发紧:“你母亲就在外面,如果你想,可以在走之前,在见她最后一面。” 然后,就是彻底隔绝于社会之外的调查局总部“监狱”。 陆续被检测出来已经被污染人中,已经有些先被污染的人出现了症状,开始堕化,逐步失去神智,狂乱嘶吼,狰狞令周围人恐惧。 调查官立刻将污染物拘束,装车,看管。 训练有素。做了千万次一般的熟练,并且冷漠无情。 机器人。 “师父,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无情了。” 实习生不忍心,压低声音问负责自己的正式调查官:“怎么能这样对别人啊?不能温柔点吗?” 他师父只冰冷斜了他一眼,依旧手持枪械戒备,没有半分动摇。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你温柔的几秒中,污染物彻底堕化发狂伤人怎么办,如果污染物具有扩散性和感染力怎么办,如果污染物因为你的温柔而杀死了你的队友,怎么办?” 实习生悻悻缩头,察觉到了师父的不快。 但他还是不服气,嘟囔:“哪有那么巧合,自己不行就说不行呗。” 师父无动于衷。 师父的搭档却叹了口气:“你现在是实习生,还可以躲在我们后面,不用自己做出决定和承担责任。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总有一天是要独当一面的。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与你身后的人民,以及你的队友,息息相关。” 搭档忍不住劝说:“你师父是为你好,在教你,希望你能在战场上活下来,也是为你以后的队友着想,你不要不在乎。” 实习生:“哦。” 撇了撇嘴巴,扭头,干脆不看师父。 搭档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师父拦了下来。 “没关系。” 师父淡淡道:“不学就不学吧,只要他不害现在我们小队,随他去吧。” “左右,不过两种下场。” 要么死亡,要么离开。 从调查学院毕业,只是考验真正的开始,而不是结束。并非所有人都能顺利成为正式调查官。 “早走也早好。” 师父漫不经心:“最起码,不合适的人离开,能保住命……见过太多了,不是吗?” 害死自己的。 以及,还是队友们的。 搭档神情复杂,一时无言。 只剩长长叹息。 他们很快就没有时间讨论带的小实习调查官了,被专员招呼着前去帮忙,压制开始异化并发狂的人,帮助医疗官按住微污染回溯手术中痛苦挣扎的病人,拘束已经堕化的污染物,与押送车队交接,维持秩序…… 封锁线外的安全区 一片人忙乱和嘈杂,四处可见哭泣的人和需要帮助的。 调查官忙得团团转,往往是这边专员的事情刚处理好,身后已经传来另一位专员的呼叫。 几个小时也没喝上一口水。 商南明又调派了新的专员过来帮忙。 原因无他。 专员的数量……在减少。 “已经确认,本次案件中死亡的专员有九位,尸体已经找到,并以最高礼节带回总部。还有十二名失踪的专员,以及。” 枫映堂轻轻合上文件夹:“被污染的专员,十七人。” 对专员们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事被污染,在自己眼前开始异化,逐步失去神智,不再认识自己,也变得疯癫。 正因为他们深知污染,也看过太多太多污染的结果,所以才更痛苦。 连自欺欺人的可能都没有。 前一秒还站在你面前,对你笑着说渴了饿了,约你明天一起去吃饭,下一秒,不过一转身拿瓶水的功夫,人已经迅速衰败,怪物般狰狞。 不可回溯。 “他还欠着我钱呢,还有几顿饭都没请……这个混蛋,他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敢死。” 专员小王颓废坐在废墟中,双手紧紧抓着头发,痛苦哽咽:“连尸体,尸体都没剩吗?” 前来告知的同事缓缓摇头,叹息道:“他在名单里,是失踪。但……” “失踪”代表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粉碎后散落成颗粒,连尸体都找不到,再也没有找到的可能。 商南明微微侧眸,将周围的悲戚都看在眼里。 电话另一边,局长秘书还在快速详尽的汇报稍早之前,总部发生的那场攻击。 “那帮人很明显是冲着晶体去的。” 枫映堂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但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晶体的存在和运送时间。甚至确定了总部大概的方位。” 虽然总部的技术人员及时阻断了无人机对外的联络通讯,没有让它将总部的确切位置回传,将攻击阻隔在了总部外围。 但也已经足够令所有人戒备。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认祈侦探和您找到的那些晶体,到底有什么效果,但可以确定,它对幕后之人非常重要。” 枫映堂:“想要抢夺晶体的,恐怕很有可能,也是丢失它的人。” 只有原主人才最清楚它的威力,和能带来什么东西。 黑子因为贪心而偷走的粉色晶体不仅使得污染扩散,还使得原本被完好隐藏的秘密实验组浮出水面,进入调查局视野。 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从徐丽丽开始,到现在,十四年的时间所完成和努力的计划,不会因为一个搬尸工就此搁浅。 对方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商南明点点头,迅速一目十行完汇报后,将终端重新交给枫映堂:“没有变动。攻击也在意料之内。” “按照我们的计划去执行。” 枫映堂点点头,恭敬敬礼随即转身离开。 商南明侧眸,看向坐在一旁废墟中晃荡着双腿,和专员小王勾肩搭背嘀嘀咕咕的祈行夜。 不知道祈行夜和小王说了什么,小王擦了眼泪,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虽然那笑容和哭没什么两样,但小王却比刚刚那副世界垮塌般的失落模样看上去好了不少,已经在逐渐恢复,从情绪中抽离。 这让商南明不由得挑了下眉。 没想到,最难过,最情绪的那一个,反而在拉别人离开情绪的泥潭。 “祈行夜。” 商南明招了招手, 平静道:“有关于污染,需要问你。” 祈行夜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拍了拍小王的肩膀,便手掌一撑废墟断面,利落干脆的从上面跳了下来,双手插兜走向商南明。 “怎么?” 他笑嘻嘻凑近问:“想我了?” 商南明没有否认,只道:“在侦探社分开的时候,你说要沿着地脉去看源头。你找到了什么?” 虽是疑问句,但商南明却是笃定的架势,早就清楚祈行夜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否则,他不会在污染现场掀翻了整片土地的经脉,彻底翻过了所有泥土,硬生生将污染的传输管道从隐蔽的地底拖拽出来,毁了个彻底。 商南明在高空看得分明。 如果祈行夜没有将污染连根拔起,他们也无法顺藤摸瓜,找到污染源的心脏,在那庞大怪物离开诞生地的殡仪馆而前往城区,危害更多人之前,将它生生拦截了下来并拘束。 商南明唯一不知道的是:祈行夜发现的,究竟是什么。 “炸毁的实验室。” 祈行夜轻描淡写:“你还记得,我们在‘屏幕’里看到工业园区吗?” 大半个工业园区都在精密计算过当量的炸药作用下,轰然变成了粉末和烟火,被从世界上彻底抹去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别说秘密实验室可能所在的大楼了,就连那整片土地,都变成了凹陷的大坑。 干干净净。 一片地皮都没有剩下。 “能做到这种程度,一定是专业人士所为。让调查局束手无策。” 商南明平淡接受了受挫的事实:“就算是张长官亲自前往勘测,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虽然并不喜爱情报分析部的长官,甚至经常气得张长官咆哮摔桌子,将他视为一生之敌,仇恨得处处作对,常常不对付。 但商南明对人不对事。 ——确实不对事。 他只是不喜欢张长官这个人,但喜欢张长官的工作能力。 能作为情报分析部的长官这么多年,张长官绝非饭桶。 将这样一个下辖成千上万的庞大部门管理得井井有条,为全调查局内外所有人提供信息支持和情报分析,作为在外的调查官和专员们坚实可靠的后盾。 张长官的工作能力和他的脾气成正比。 他是真真正正,从最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的长官,情报和保密工作的每一个环节,他都知之甚悉,在情报和隐蔽卧底等领域,他是调查学院的荣誉教授,领域权威。 只扫一眼,都能看出常人所看不出来的秘密。 在商南明从墙壁里离开之后,他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情报分析部,派出的专员抵达工业园区,却一无所获。 就连炸药,用的都是最平常的□□,没有任何标识和可能被寻找的特征。 ——策划这一切的人,已经先一步预料并准备好了一切。 商南明将现场照片甩给了张长官。 张长官被他三两句气得暴跳如雷,脸憋成猪肝色,但就算挠掉了几百根头发,让本来就秃的脑瓜更加锃光瓦亮,张长官也没能从现场照片里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商南明深深看着祈行夜:“在工业园区,你看到了什么?” “在所有人都失败的情况下。” 祈行夜摊手:“因为你们看的是地面上面的东西,而我。” 他勾了勾唇角,轻笑出声:“我看到的,是属于另一个世界,深埋在地底的本质构成。” ——剔除了杂质甚至人形,就像热成像系统一般,探寻最本质基础的存在。 污染粒子。 商南明和老道长的话启发了祈行 夜。 他想到,既然分析部能够根据污染路径确定污染物的逃窜路线,他家这么多年来又一直都是地脉的中央车站,各个厉鬼总顺着地脉跑到他家去打扰他的睡眠,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快要反向利用地脉? 这条路线既然能将鬼和污染物带到他家,那他也可以反向追踪,跟着地脉去污染物的家。 祈行夜这样想着,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商南明离开墙壁重获安全之后,就立刻沿着地脉出发,遵循本能。 哪里越危险,就越去向何方。 他的想法很快被验证是可行的。 在踏出侦探社范围的瞬间,原本墙壁里的茫茫白雾,霎时间全部变成了淤泥一般的粘稠黑色,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祈行夜:“……?”这么迅速的吗? 他试探性的在那条范围上前进,后退,前进,后退。 黑,白,黑…… 祈行夜玩得不亦乐乎。 侦探社里的某个存在却黑了脸。 粗壮柳树疯狂抖动,枯叶落了一地。像愤怒的咆哮。 要不是枯叶扔不出去,某个存在都要打人了! 祈行夜眼睛噌的一亮:“哦哦哦!” 他亲昵的凑到侦探社院子的柳树旁:“柳树女士,是你在帮我看家吗?所有污染都是被你挡在外面的?” 柳树疯狂挥舞枝条,像在呐喊,化身疯狂打人柳。 表达的意思就一个:滚! 莫挨老娘! 祈行夜却像是忽然瞎了眼一般,丝毫看不懂柳树疯狂且明确的拒绝,笑嘻嘻的凑近,甚至拽住柳枝。 “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柳树姐姐真的帮我看家啦?这么善良,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柳树:……谢谢,已经死了一百年了。现在的你不是之前威胁要把我当柴烧的时候了? 没用的时候喊人家女士还威胁,有求就亲昵喊姐姐。脸呢?自己不尴尬吗,好意思吗? 祈行夜:尴尬?什么是尴尬,字典里没翻到~ 他丝毫不在意柳树的拒绝,反而将它当做人一般的看待,并且也不急着去找源头了,反而一撩大衣坐下来,掰着手指给柳树仔细讲清楚什么是污染。 甚至刻意将后果和威胁夸大。 效果和用老虎吃人吓唬小孩子差不多。 ——快睡觉!不然老虎马上就来吃你。 柳树:“…………” 它终于忍不住了,当着祈行夜的面抖了抖枝条,崩溃问:“你不上班不上学吗?对着我找唠嗑干啥?” 祈行夜眼睛一亮:“哦哦哦!东北那嘎达的姐姐!” “没想到住了这么多年的邻居,竟然是英姿飒爽的东北姐姐,失敬失敬。” 他笑眯眯凑过去:“上班上学有什么用,哪有姐姐重要。所以姐姐听明白了吗?” 所有柳枝都努力凑过来,几百根一起抵住祈行夜,抗拒他的靠近。 像用爪子拍在人类脸上的冷面猫猫:滚! 这辈子最讨厌狗了! 柳树:“嗬嗬,我都死这么多年了,你们人类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全死了不是更好?” 它阴恻恻道:“当年害死我的就是人类,听说他后代还在海对面活得好好的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人类?” 柳树哼了一声:“没主动杀你们已经是我善良了。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祈行夜不仅不放弃,反而更加凑近挡在眼前的柳枝篱笆:“姐姐!拯救世界可就看你了,你要是不帮我,就没有人再像你这样重要可以拯救世界了!” 祈行夜打气:“姐姐你再仔细想想,你帮了我之后,你也能更快获得更多 力量弄死我吧?你不想杀了我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俊脸,无辜道:“你看我的时候都不生气吗?” 柳树:“…………” 万万没想到,这狗的自我认知还是很清晰的,竟然知道自己欠揍。 一想到过去三年间用尽了手段都没杀死祈行夜,反而收到了一沓沓秦伟伟名片的憋屈,柳树忽然有些动心。 能杀祈行夜诶……无法拒绝的提议。 看出柳树安静下来的犹豫思考,祈行夜一鼓作气:“再想想你仇人的后代!姐姐,那狗男人害你这么惨,你不想报复回去吗?找到他后代报仇,需要更多力量吧?” 他笑眯眯:“虽然污染被称为第三力量,但谁知道它和玄学鬼气有没有关联呢?没说没有就是有。姐姐不想试试吗?” “反正也没有损失,万一成功了更好。通过污染,你就能更快获得力量,更早找到他后代报仇。” 柳树犹豫,疯狂心动。 柳枝条在身后翘翘微晃,像猫咪尾巴,透露心事。 祈行夜瞥了一眼,笑眯眯趁热打铁:“万一姐姐去晚了,就连他的后代都寿终正寝一辈子享福,怎么办?” 他感叹:“真可怜,只有姐姐凄凄惨惨一个人困在这里,人家早就过上幸福日子……” “好!” 柳树斩钉截铁,利落回应:“走!” 祈行夜挑挑眉:“这么着急?我连要去做什么都没说……” “没时间等了,快走!”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红裙身影幽幽从柳树中浮现。 “想说想问什么,路上再说。万一你耽误这时间里,他后代就死了怎么办!时间宝贵,不要浪费!” 不等祈行夜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人就已经大步流星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比他还要焦急的冲出侦探社,踏进地脉中。 祈行夜:“……???” 一时恍惚分不清是谁比谁更急。 他差点怀疑不是自己套路了柳树厉鬼,而是厉鬼守株待兔等他上门。 因为死于此处,执念深深与小楼缠绕在一处无法分割,所以厉鬼也无法随意离开这里,成为了地缚灵一般的存在。 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地脉。 充斥着阴森死气的地脉,成为了厉鬼的高速公路,让她可以去往其他地方,其他鬼魂也可以通过这条路前来侦探社。 ——不过闹的不是她,是祈行夜。 从不肯吃亏的祈行夜:………… 他莫名有些委屈:“为什么所有好处都是你占,后果就是我承担。感觉我好亏。” 厉鬼翻了个白眼:“不要在乎这种小事情。不就是差点杀了你吗?” 祈行夜幽幽:“……这是小事情吗?” 要不是他命硬,早就死在这了。 要知道在他买下小楼当侦探社之前,所有曾经不信邪买下这栋小楼的主人,可是一个接一个的暴毙猝死而亡。 一个都没有放过。 堪称是京城独有的都市传说,十大凶宅之一了。 厉鬼:“没事,我原谅你了。你也忘了吧。” 祈行夜:“……谢谢。” 这声谢谢说的,将咬牙切齿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有厉鬼跟随开路,确实比刚刚更加通畅,像是拥有了自动导航系统,原本躲避在墙壁污泥中的危险物,全都像是看到了更恐怖的存在,纷纷退避三舍,让出一条笔直通往终点的道路。 祈行夜知道,就算只有自己也可以做到这件事,但厉鬼大大加快了速度,并且避免了可能的战斗,让他可以顺便保存了体力,可以应对所有污染源头处可能的危险。 既然黑子提到了实验室,也说自己是在搬运尸体时起了心思,从实验室拿走晶体,那很可能,污染的源头处有更多类似的结晶,以及更庞大的污染物,以及安保力量。 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 只有危险,是早已经笃定的存在。 祈行夜状若无意问:“你不担心死在这里吗?污染和鬼,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性质存在。” 厉鬼却只冷哼了一声:“不是你忽悠我来的吗?”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真直接。” 直到这时,他才有时间可以仔细看一看这位住在院子柳树里的厉鬼。 因为死在最好的年华,女鬼的模样,也始终保持着死亡的状态。 她一袭红色旗袍华美精致,外罩一件纯白皮毛大衣,美艳逼人。 只是,如果凑近了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到她细腻洁白如瓷的漂亮肌肤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细密纹路。 死亡时的状态被完好保存了下来——包括她被分尸,尸体一块块扔到天南地北,不想让她找回自己的完整尸骸而凝聚成鬼。 女鬼大跨步行走在地脉想要寻找源头,更是大步流星,气势汹汹。 仿佛那不是秘密实验室或污染晶体,就是害死她的狗男人,她是去砍人的。 祈行夜忽然觉得自己能在侦探社三年还活着,真是优秀。 他感动的递过去秦伟伟的名片:“姐姐,罩我。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下次再递名片,就可以递厉鬼的名片了嘿嘿。 厉鬼:“……连鬼都不放过压榨,你还是人吗?” 她无语:“我怎么会记得自己叫什么?我都一百多岁了,你还指望什么呢。” “要名字也没有用,反正也没人称呼。” 厉鬼轻描淡写,满不在乎:“你喊我柳大壮都行。” 祈行夜:“…………”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竖起大拇指:“姐姐真豪爽。” 就是敢真的这么喊的,估计没几个。 厉鬼:“呵,懦夫。” 祈行夜:胜负欲,启动! “柳大壮!” 他气势汹汹拽起厉鬼就向黑暗深处的源头冲去:“柳大壮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细细密密,若有若无,分布在空气中的某些物质。 令空气都粘稠腥臭了起来,仿佛那并非是轻飘飘的气体,而是粘稠污脏的淤泥。 污染。 高度浓缩的污染粒子,使得每一寸空气都变得黏腻了起来。 他们明明是走在墙壁后虚假的二维世界,但危险却真实得如有实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群狼环伺之下的黑暗中主动迈向陷阱,将要与等待许久,饥肠辘辘的怪物面对面共处。 阴冷危险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就连厉鬼也忍不住皱眉,终于放缓了脚步,走在祈行夜身边也不由得警惕看向周围:“竟然还有比我还厉害的东西?” “小子,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那个叫污染的……” 厉鬼眉头紧皱,声音沉沉:“到底是个什么垃圾玩意儿?还敢威胁我!” 祈行夜见势,立刻趁机拜码头:“大姐头!” 他笑眯眯指了指源头:“我不清楚那里的污染源头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效果。但我能确认一件事。” “如果我们不能成功压制污染,那以吞噬为本能的污染……终将吞噬所有生命,连同世界。” 祈行夜虽然在笑,神情却极冷:“到那时,所有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包括鬼。” 这片黑暗的水潭,终究会变成磅礴危险的海域,然后,淹没一切。 所 有曾经看到和感受到的景色,人,物……都将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不复存在。 “虽然那一刻有可能还要很久,有可能是一百年后,也有可能是一年后,甚至是明天。” 祈行夜神情淡漠:“但我不想,让以后的我,看不起现在的我。我不会做自己的懦夫。” “所以,厉鬼大姐,来帮我。” 他微微一笑,攥紧了女鬼的手臂:“和我一起阻止这场泄露,拯救世界。” 女鬼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祈行夜身上,被那双过于明亮如有太阳坠落其中的眼眸吸引,不自觉点了头,郑重说:“好。” 随即,等他们都已经踏进黑暗最尽头的那一个“点”时,女鬼才后知后觉:“…………?” 刚刚莫名的豪情壮志是怎么回事?世界死不死的到底关她什么事,祈行夜是传销头目吗,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冷静下来的女鬼试图拽回自己的手臂:“我不……” 祈行夜:“来都来了——看!那是什么。” 女鬼下意识看去。 却见地脉的终点……竟然,真的一条条汇聚成唯一的一点。 周围数公里的地脉都最终汇聚在一处,那里的黑暗如同夜空,繁星点点。 无数微粒挂在“天”上,闪烁这漂亮华美的粉色光芒,星星点点,美不胜收,安静的连成一片如同幻境般的夜空。 可祈行夜却在最初的惊愕后,很快明白过来:是微粒。 在京郊殡仪馆内导致了所有人的污染和陷落,也是许文静费尽心思留给他的粉色微粒。 只要一点,就能使得整个科研院乱起来,所有人忙得焦头烂额。 但在这里,却变成了不值钱的路边泥沙,在那片黑暗中,处处可见大小不一的微粒。 有的大些,像拳头那么大。 有的甚至小的像是沙滩上的沙子,细细密密,闪烁着微光。 这不是一片人为产生制造的景色。 如果是,不会察觉如此之大。 “能做到那种程度,形成那样的规模的,只有一种可能。” 祈行夜轻轻抬头,看向商南明:“面包屑。” “曾经有大量的微粒晶体在那里存在,而在持有人没有注意的时候,微粒级落进地脉,并与污染一同存在,形成了连通的脉络和巢穴。” 所有事物,只要存在,就会留下痕迹。即便对方以为自己怎样彻底的抹除了所有的证据。 但大地,会记得。 “你问我源头是什么?” 祈行夜笑了一下。 “源头,就是始作俑者的墓志铭。” 是那些镶嵌在地脉中的微粒,让祈行夜意识到了CC2799案件中污染的传递方式,也让他用同样的方式,了结了污染战场上的怪物。 但——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做完。” 祈行夜咧开笑容,眉眼阴沉危险。 “幕后之人。我要亲手,将之埋进那片坟墓里。幕后老鼠造成的所有痛苦,都应该一一亲自品尝。” 既然是他发现了隐藏在地底,并未有人发现过的证据,那就应该也由他来终结幕后敌人的性命。 不可推辞。 也不想拒绝。 祈行夜仰头,严肃看向商南明:“CC2799,尚未结案。” “我会持续跟进追踪,直到幕后之人被我亲手杀死。” 最不喜欢未结案件的人,却主动要求案件开放。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点头:“好。” 祈行夜挑眉,随即重新笑了起来。 阳光重新落在了他的俊容上,不 似刚刚危险。 商南明却问:“从刚才就想问了。” 他抬手指向祈行夜身边挥之不去的阴影:“你身边那位,是谁?” 祈行夜猛地一僵,毛骨悚然。 “卧槽大哥你别吓我,我身边哪有人啊!”:,,. 章节目录 第122章 直到商南明提醒,祈行夜这才惊恐的想起来——鬼女士就跟在他身边啊! 在追溯到秘密实验室的废墟之后,祈行夜对散落在地脉中的污染进行了搜集,逆向追踪,本来想要依靠这些微量的结晶找到被转移走的实验室。 祈行夜意识到这些晶体所具备的超高价值,同时也清楚如果是这样,幕后的持有者绝不会轻而易举放弃甚至炸毁这些结晶,一定转移到了更加隐蔽的地方。 后患依旧存在。 而他想要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但微粒并没有给他指出一条通往新地址的路。 却为他展示了另一面不曾出现的景象。 透过“屏幕”,他看到了尚未组建好的实验室,其中白大褂往来行色匆匆,焦急像是出现了某些事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雾气。 一行人从浓雾中走过,有白大褂匆匆迎上去,神情恭敬,手持文件夹像是在汇报着什么。 而在旁人手中,向一行人展示的,却是祈行夜曾经见过的东西。 ——和许文静家中一模一样的玻璃体。 距离太远,隔着雾气祈行夜看不清。 他本能想要靠近,却带起墙壁一阵波动。 即便只是轻微的动作,却立刻引起了实验室内的警觉。 警铃大作,红光闪烁。 透过雾气,一双锐利眼眸直直看向祈行夜。 像一柄飞来的长刀。 轻而易举切割开所有防护,直抵灵魂深处的冰冷。 被看透所有的恐惧。 祈行夜皱眉,向前踏近一步,想要看清那张脸。 却被身边的女鬼拽住手臂制止——“鬼气在被削弱,请臭道士来了吗?” 不由分说带着他离开。 所幸因为两人本来就是跟着地脉行走,撤离时也熟门熟路,很快顺着地脉重新离开,没有被警觉的实验室伤害。 得益于女鬼,祈行夜也感受了一把什么叫魂魄一日千里之速。 从另一座城市回到京城,抵达殡仪馆污染现场,只需要意念之间。 ……但也有坏处。 就是因为回来得太快,人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嗷嗷追也没追上。 祈行夜成功的忘记了……女鬼……还在自己身边。 “你是故意的吗?” 女鬼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带起身侧一阵冷风:“无视我?” 祈行夜莫名觉得背后发冷。 他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转身笑眯眯抬手打招呼:“哟,姐姐!您还在这呢?怎么没先走,还花时间等我,真是受宠若惊。” 柳大壮呵呵:“我要是自己能走,用得着等你?” 她翻了个白眼,双臂抱于胸前,涂着鲜红蔻甲青葱般的手指不耐烦的点着手臂:“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 祈行夜默默望天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给姐姐叫辆车?” 柳大壮勃然大怒,黑气在身周张牙舞爪的溢散。 甚至惊动了周围专员:“卧槽什么情况?污染??但污染计数器没反应啊!” 柳大壮:“我是个地缚灵,地缚灵!能懂吗!你没常识的吗,我一个鬼怎么能自己到处跑?” 祈行夜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哦!” 女鬼所有的执念,都与小楼中发生的情爱与死亡息息相关,就连死后也一并纠缠,仇恨化作锁链,将她牢牢困在小楼百年,不得离开。 她唯一离开的方式,就是通过地脉。 溢散在地脉的阴气,就是保证她存在的“空气”,地脉之外,皆是真空,是禁区。 祈行 夜带着她跑到污染现场,然后反手就把附近一整片的地脉掀飞了,连根拔起,不留一丝再次生发的可能性。 ……就是将女鬼怎么回家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祈行夜打了个响指,笑眯眯道:“姐姐消消气,等我回头就找认识的道士给你做场法事。” 女鬼:“滚——坑我就算了,你还想送我走???” “祈行夜你个骗子!连鬼都骗,我竟然信你的话!” 祈行夜:“!” 他抖了抖,惊恐抱紧自己:“幸好没人听到你在说什么,要不然这误会可就大了。” 怎么说得他像是抛妻弃子的渣男呢? 商南明平静看着祈行夜和旁边的空气嘀嘀咕咕你来我往,接受良好。 甚至在晋南小心翼翼凑近过来,担忧询问祈行夜这是发疯了还是被污染的时候,还不忘替他解释。 商南明:“工作压力太大,人疯了。” 没看到都开始自言自语了吗。 晋南同情点点头,信了:“唉……这次案件,祈侦探确实出了不少力气,还能从墙壁里找到路回来,确实是要累坏了。” “长官,要是有什么需要祈侦探的工作,交给我吧,我来替他做,让祈侦探好好休息几天。” 晋南担忧:“瞧瞧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商南明面不改色:“嗯。” 等身边人离开,商南明用合理借口将祈行夜带上车之后,才重新开口问:“不介绍一下吗?” 祈行夜指着自己身边的空气:“这位是……呃,柳,柳大壮。” 商南明:“…………”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以为,你在和一位女士对话?” 商南明皱眉。 祈行夜:“……你没感觉错,我也没介绍错。” 硬撑三秒,他还是转头问女鬼:“姐姐!你就不打算正式的给个名字吗?总不能我一直喊你柳大壮吧?” 这也不太说得出口啊! 女鬼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的挥挥手:“这有什么的,一个名字几个字的,再说我死都死了,认识我的和我认识的也早就死在战乱里了,有几个人会喊我?” 寻常鬼魂不敢称呼她,百年红衣厉鬼的威严强大令百鬼垂首臣服。 人类看不见她,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呼唤了。 女鬼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漂亮的红指甲,又撑着头往车窗外看风景。 “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就自己随便给我起一个的吧,柳大树,柳大柱,柳二狗,柳有房子……随你的便。” 祈行夜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幸好你不用上班上学,不然这名字可太显老了,柳大叔……性别都改了是吗?柳有房子,您在炫耀自己在京城有祖产吗?” 女鬼耸了耸肩,眼睛却死死盯着车窗外移不开眼。 “你们这些小孩子,破事儿真多。” 她被困在小楼太久,所能看到的,也只有四四方方那一小块地方。 时隔百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离开小楼,在地面之上,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看一看百年后的世界。 每一朵云,每一棵树,路上见到的每一栋建筑和车辆,都足够让她移不开眼,深深注视。 祈行夜原本还在说着什么,但他很快就察觉了女鬼的状态。 和稍早之前他在侦探社忽悠她时的洒脱飒爽不一样,而是惆怅的,怀念……失去人间,又重新拥抱。 失而复得的茫然无措。 笑意沁染,祈行夜的眉眼微微柔和,体贴的不再打扰女鬼对百年后世界的注视,转而与商南明低声交谈,说起了自己在 墙壁中看到的新实验室,以及令他印象深刻的那一眼。 商南明沉吟,问:“看到对方的脸了吗?” 祈行夜摇摇头,遗憾道:“可惜了,只看到一双眼睛。” 明亮,冰冷,没有感情的理性与狠厉。 令人见之难忘。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女鬼提醒他,鬼气在减少。 女鬼虽然从祈行夜这里得知了污染的存在,但她毕竟是鬼,对她而言,鬼才是常识和正常的。 百年来固定的思维,一时半刻难以撼动。 女鬼感受到的鬼气,其实应该是祈行夜当时在地脉终点处的污染。 浓度在下降。 “这次案件,我们很多人都是因为没有对墙壁地板设防,所以吃了大亏,甚至导致有专员被污染和失踪。但是当时在那个新的实验室……” 祈行夜严肃道:“我不小心使得墙壁异动,实验室就立刻发现了我的存在。他们一定早知道有关墙壁是媒介的事情,并且早有防备和应对机制。否则也不会有污染浓度下降。” “应该是在发现我之后,启动了某些设备。” 当时的祈行夜身处在墙壁中,被污染裹挟,如果不是他的特殊体质,那他早就被与污染同化融合。 不过,对墙壁外的人来说,都没有差别。 污染浓度下降,使得“墙壁”无法再存在,如潮水消融退去,祈行夜也不得不跟着污染离开。 甚至如果不是女鬼对“鬼气”的准确感知,使得其及时提醒,祈行夜很可能还要与实验室应对污染的武器一战。 “没想到竟然体会了一下污染物的视角。” 祈行夜笑眯眯道:“没想到做污染物也不容易啊,还要东躲西藏。这么一想,对污染武器好残忍。” 商南明:“所以?” 祈行夜:“务必加大力度!” 殡仪馆和工业园区的后续调查和处理工作,都交给了晋南负责。 祈行夜和商南明则在回了趟侦探社,将女鬼送回去之后,又回了调查局总部。 刚刚发生过攻击事件,就算总部实际上并没有收到损伤,商南明这样的特殊长官露面,还是能带来安全感,稳定军心。 春天临近,京城郊外的花草最先感知,积雪已经在太阳的照耀下逐渐开始融化。 废弃农家乐里依旧是千里枯木的荒凉,麻雀落在荒废的田埂上歪头歪脑,试图寻找前一年收割剩下的谷粒。 或者不小心落下的猫粮。 窝在门口看门大爷怀里的胖橘猫一双死鱼眼,抬头试图看向站在自己头顶耀武扬威的麻雀。 胖橘猫:“喵嗷——!” 别啄!那是我的毛毛,里面没有猫粮!有也不给你! 麻雀叽叽喳喳。 听不懂呢,猫猫。 猫:“…………” 大爷笑呵呵的落下手掌,拍了拍麻雀的小脑袋。 随即迅速“啊呜!”一口,将麻雀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恰巧抬头的祈行夜:“!!!” 他赶紧摇下车窗:“大爷!不能什么都吃啊,那是活的——想吃要烤!” 还以为祈行夜是善良的想要救麻雀,刚想要说什么的商南明:“…………” 大爷乐呵呵的将麻雀从自己嘴巴里拽出来。 被打湿了羽毛的麻雀一脸呆滞。 大爷嘴巴动了动,吐出一小颗黑粒,从容扔进脚边的箩筐。 然后一松手,放飞了麻雀。 他自己则重新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对外界依旧是毫无所觉的状态。 抱着猫,悠闲晒太阳的农村老人。 祈行夜目瞪口呆。 商南明指着看门大爷脚边的箩筐,淡淡道:“都是监视器监听器。” 祈行夜:“……?” 商南明笑了下:“出现在调查局总部周围的的麻雀,都要往上查三代,这可不是一句笑话。” “不论你在寻常社会上看到海面有多平静,海面下,永远暗流涌动,没有停息的时刻。” 他淡淡道:“国内外很多人和机构,都很好奇调查局的具体地点。” “食堂的鱼肚子里都有可能藏着定位器,水里掺杂标记元素。” 只是这些,都被调查局挡在外。 二十年如一日。 祈行夜啧啧:“真是不容易。” 他这回算是知道,为什么安可在向他介绍时,说看门大爷是调查局第一道防线了。 确实牛比。 就是不走寻常路。 问:人身里住个猫灵魂是什么感受? 答:放飞自我,逮鸟捉鱼,无恶……无乐不作。 刚一进入地下,电梯打开,祈行夜就注意到,银白穹顶大厅里那面通顶的雪白墙壁上,又多出了几块勋章。 而几名不认识的调查官还站在墙下没来得及离开,仰视着墙壁上新挂上去的勋章,抹眼泪哭到颤抖。 他们手臂上扎着白色袖标,宽檐帽脱下,抱在胸前,神情低落甚至茫然无措。 一旁守卫电梯的卫兵,也不忍心的别过头去,表情肃穆。 祈行夜走出电梯的脚步一顿。 他知道,这是又有调查官在任务中殉职。 所有在污染案件中死亡的调查官,调查局都会将他们的勋章连同别在胸前的徽标,郑重的挂在功勋墙上,以表达对他们的思念和敬意,继承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 人来人往的穹顶大厅中,所有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这面墙壁。 由勋章,点亮的星空银河。 商南明侧眸,没有催促,只静静等待着。 旁边汇报的秘书疑惑:“商……” 商南明轻轻抬手,制止了秘书,没有打扰祈行夜。 直到祈行夜自己回神,收回视线朝商南明笑了笑:“走吧,不是还要开会。” 商南明点点头,与他并肩同行在凌空玻璃廊桥,走向会议室。 即便清楚会议室内早已经坐满了人,就连林不之都在那里等着他汇报案件,但他仍旧脚步不紧不慢,留足了祈行夜恢复情绪的时间。 不可察觉的温柔。 “那些调查官,从他们选择了这份职业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商南明垂下眼眸,看着玻璃廊桥下方来往的人们,淡淡道:“死亡在调查局,连悼念的时间都很难拥有,每一日,每一刻,都有属员死亡。” “怀念他们的时间,是奢侈的。” “但祈行夜,正因为我们的死亡,才会让寻常人能够保持他们的日常,不被破坏平静的生活。” “死亡,是保护者的宿命。” 商南明:“最昂贵的,就是普通。” 不曾被珍惜和在乎的每一个普通日常,都是黑暗以鲜血和生命交换来的。 祈行夜长久沉默,随着他垂首动作而散落下来的发丝挡住了眉眼,让商南明看不清他的表情。 商南明轻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你在意,我可以询问那位牺牲调查官的身份和负责案件。” “不必。” 祈行夜低低道:“我并不是……只是觉得,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微蹙眉头,强调般重复了一声:“这个世界,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有什么缝隙,污染,也不应该有调查局。” 没有这片黑暗水潭,更不应该有死亡。 只应该以最寻常普通的面目,一如人们所了解的那样,平静的生活。 祈行夜轻声问:“1999年之前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吗?” 污染来临之前的,寻常但幸福的世界。 商南明定定看着祈行夜几秒,随即温声道:“那就试试吧,祈行夜。” “没有不可能之物。前提是,你要去做,而不是空想。” “你想要,那就去实现。” 他顿了下,继续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祈行夜第一次遇到商南明,参与污染案件时,商南明对他说,你想做那就自己去执行,将可行性证明给我看。 可现在,当他们并肩站在高空的玻璃廊桥上,四目相望彼此注视,眼眸中只倒映出了对方的身影时,商南明却说,我和你一起。 哪怕……你所盼望的,难以实现。 祈行夜皱了下眉,随即眉头缓缓舒展,重新笑了起来:“这对商长官来说,可真是不常见。怎么,进了一次污染,被污染物夺舍了吗?” 他打量着商南明,啧啧称奇:“让机器人做梦可不容易,你不是一向最看重数据和可行性吗?怎么突然感情用事了?” 像个机器人一样永远以理智分析的人,竟然会在没有拿到可行性报告之前,就擅自违背理智,说出支持的话。 祈行夜惊奇的上手,在商南明身上摸来摸去:“你是有暗伤没有被检查出来吗?还是撞到脑子了?该不会就这么傻了吧。” 商南明:“…………” 廊桥尽头,林不之站在玻璃围栏后,背着手笑眯眯抬眸看着廊桥中央两人的举止。 “忽然觉得,我年轻时也应该找个搭档的。似乎生活也有趣多了。” 林不之笑意吟吟,轻声感慨:“怪不得南明当时一定要祈行夜,不惜和所有人拍桌子。原来是这样的搭档吗?” 旁边的秘书惊恐,左右看了两眼,又悄悄用眼角余光低头往下望。 果不其然。 廊桥上下左右来来往往的众人,都逐渐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看向廊桥,一道道视线集中在廊桥上两人的身上。 运输部的人甚至兴致勃勃的从隔壁顺了一把瓜子,倚在玻璃围栏旁边抬头看戏,争当吃瓜第一人。 秘书眼前一黑:……什么叫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摸摸搜搜啊,这两人,不对,祈侦探!就不能收敛着点吗?!想做什么不能两个人回家关门吗? 玻璃廊桥,凌空飞架南北,这意味着——它是天井中庭视线最中心啊!所有人都能从四面八方看到的那种! 秘书心中疯狂咆哮。 廊桥上的两人却对此毫无感觉。 直到商南明对祈行夜说了什么,面无表情的一掌拍在祈行夜脸上将试图靠近自己的热情狗狗推开,一抬头,却看到廊桥尽头的林不之。 商南明淡定从容的向林不之点了点头:“局长。” 好像那个在会议室外面拖延不进去,还当众咳……的不是他一样。 秘书冷笑:嗬嗬,社死了吧?被几百号人围观是什么感觉? 祈行夜自然到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回应告诉她——社死?什么是社死?还需要有什么感觉啊,只是被人看着呗。 “哟,局长。” 祈行夜笑嘻嘻抬手打了个招呼:“久坐屁股疼,出来散步来了?” 秘书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摔倒在当场。 林不之却笑眯眯点头,承认:“等你们回来,确实是有点久。路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祈行夜:“送了一位鬼朋友回家——局长见过鬼吗?下次可 以介绍柳大壮给局长认识。” 秘书惊恐:你还敢让局长去见鬼?你是来整治调查局职场的吗! 林不之却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好啊。” 他转眸看向商南明,温和笑着招了招手:“就等你了,南明。” 商南明点点头。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玻璃廊桥上。 高大沉重的通顶大门遮掩身形,截断了所有人好奇的视线。 “怎么到这里就结束了?” 运输部大失所望:“我还想多摸会儿鱼呢。” 旁边部门里传来惊呼声:“我刚刚放在这的瓜子呢?谁看到了,谁拿了!” 运输部:“……咳。” 他们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清理干净犯罪痕迹后迅速撤离。 旁边部门:“我觉得咱们调查局不干净,有,有鬼!” “鬼”默默缩起来:瓜子不错,下次再去顺点,嗯。 郝仁走过来时,就看到了玻璃围栏旁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众人,他奇怪:“在这干什么呢?” 那人眼睛一亮,连忙拉过郝仁:“你不知道吗?就你们商长官,他好像在和祈哥谈恋爱!” “…………” 郝仁:“!!!” “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郝仁惊得声音都破了音。 反而把那人吓了一跳。 他不满的撞了撞郝仁胸膛:“兄弟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有这种新鲜八卦也不和大家分享,亏我吃瓜还带你。” 郝仁:“……我确实不知道。” 那人“嘁”了一声,不相信:“你可是郝仁,著名调查局老油条,还有你不知道的事?谁信啊!” 但他很快又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压低声音凑近问:“说说呗,什么情况?怎么两人就在一起了呢?看商长官那样,完全是孤独终老的啊。怎么大家都还单着,商长官就先抱得美人归了?” “……还是祈哥。” 他长吁短叹:“早知道祈哥是能追的,我也追了啊!唉,一犹豫成千古恨,都怪我出手晚了。” 郝仁:“!!!” 他默默拉开距离,警惕问:“你,喜欢,祈行夜?” 旁边另一人笑嘻嘻插话:“这话问的,谁不喜欢祈哥啊?不过你那真的没有新鲜瓜吗?” 郝仁:……你们说什么我都没太懂,你们到底是在指望我什么? 即隶属于机动1队,平日里又消息灵通的郝仁,被众人一致认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肯说。 于是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被一双双好奇而求知的眼睛注视着,郝仁觉得压力好重。 他百口莫辩,想解释说都是谣传,没人听,想说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没人信。想冲出去,又被拽了回来。 郝仁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要不是商长官的威严摆在那里不敢造次,他都想干脆自己顺口胡诌几句敷衍过去了。 最后还是路过的枫映堂解救下了郝仁。 “你们在这里,是没有工作了吗?” 枫映堂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后面传来。 声音不大,甚至很轻,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却令所有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僵硬在原地。 他们慢慢,慢慢的转过头看去,在看清枫映堂那张带笑的俊容时,惊吓得鼻孔都张开了。 “不,不是,我们呃,就是路过,路过哈哈,这就要回去工作了。” 众人做鸟兽散。 郝仁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刚刚堪比是熬过了一轮酷刑。 枫映堂平静看向他,挑了挑眉,眼神示意:怎么回事? 郝仁苦笑,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重述。 他来得晚,没有看到祈行夜和商南明在廊桥上发生的事情,只剩下在众人口中传着传着变了调的故事。 比如——“听说商长官和祈侦探在谈恋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官宣。” 枫映堂:“…………?” 他依旧在笑,但一脑袋的问号已经快要具现化了。 “不可能。” 枫映堂冷笑:“想什么有的没的呢,商长官心里除了污染就是调查局,爱情这种东西?呵,长官想都不会想,根本不存在于长官的计划里。” “至于祈侦探……” 他皱了下眉,平淡道:“他比长官还不可能。看着最热情的,天天把爱挂在嘴边的,才是对爱最不屑一顾的那个。想打动他?” 枫映堂像是听到了可笑的笑话一般,嗤笑一声:“等哪天污染结束,宇宙爆炸,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的的时候吧。” 他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不会在这种地方看错。 祈行夜,是他见过所有人中,最面热心冷的一个。 枫映堂很快就把无聊的传言扔在脑后,面无表情拎起郝仁:“不要以为编这种故事就能逃脱工作,天真。” 郝仁赞同的点头:“果然,谣言止于智者。”② 他很欣慰,自己的同僚里果然还是有正常人的。 “新部门刚组建,你们一个个不工作竟然都在看热闹。” 枫映堂假笑:“怎么,你们也有年后综合征?不想上班,那想死吗?” 廊桥周围,瞬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枫映堂微不可察的翻了个白眼,示意郝仁跟随他去新部门:“长官已经在那里了。” 新的部门,是商南明带头并一力支持组建起来的。 属于研究和科技部门。 这次从现场运回来的,祈行夜发现的粉色结晶,现在也是由新的科研部门在负责,负责人徐文卿,暂时行使部长级别的权限。 归属于商南明直接管理指挥。 其他任何部门,都没有插手和过问的权力,所有结果一律直接向商南明汇报。 唯一的直隶长官。 就连林不之都被排除在外。 很多长官对此并不满意:“商长官工作事务繁重,这种小事情就不必再让商长官来负责了吧?局长不要这样压榨商长官。” 一个全新的,庞大的,甚至应该有自己本身长官的实权部门,竟然也归给了商南明。 再加上一个机动1队……这是半个调查局都在他手中啊。 很多人暗中分析,看清局势后,也倒吸一口冷气。 比所有长官高出半级的特殊长官,何止是半级的区别! 商南明面对众人的震惊或不满,却反应平淡。 “谁要是认为,自己比我更有资格做这个直隶长官,可以毛遂自荐。” 他道:“调查局,认可实力。” 一些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中终于有人站出来。 却被商南明平静列出对方从开始工作起,到现在为止犯下的所有错误,搞砸的每一件事。 就连上大号堵了马桶这种事,都在所有人面前列举了出来。 安静的会议室内:“……噗。” 很多人憋笑憋得辛苦。 张长官更是到最后干脆不忍耐了,仰头哈哈大笑,狂拍桌子。 被揭开黑历史的长官:“…………” 他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万万没想到,人到中年,地位已高,却还被 当着下属和年轻人的面被揭了这种黑历史。 长官甚至有种想要穿越回去的冲动。 上什么厕所!就不能忍一忍吗,总比现在会议上丢人强! 张长官笑出了眼泪,还拍了拍那长官的肩膀,试图安慰:“没事,不丢人啊,这只说明你为人坚毅,有钢铁般的意志……噗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 长官:“你不要再笑了!” 张长官:“对不住,我实在是太感动了噗……” 长官恼羞成怒,甩开张长官的手。 但会议桌上,有了第一个张长官带头大笑出声,其他人也纷纷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 空气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另一位长官笑着摇摇头:“商长官,这说明不了什么。对新部门的管辖,我认为,我们研究科本来就有一定职能与新部门重合,更适合让我们来。” “哦。”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你是,将香蕉填进了炮筒,自己带着弹头当早饭的人,更适合科研部这类精细化管理吗?” 猝不及防被揭开年轻时工作糗事的长官:“!” 张长官疯狂拍桌:“鹅鹅鹅鹅鹅!” 救命,笑得停不下来了!原来他这些同僚们以前都这么蠢的吗! 商南明不仅列出了对方的糗事,还有对方过往的工作失误,从每一次事故中逐字逐句的分析对方的缺点和弱势,力证对方并不适合担任新部门管理者。 “对于精细化的科研,我们没有科研院二十年的底蕴,想要在短期内追赶,对标科研院甚至超越他们的科技水平,并不容易。” 商南明声音低沉而威严:“很难,但是必须要做。” “有很多人并不赞同,问我为什么要浪费这个钱和人,去做重复的事情。” 商南明点点头:“科研院确实已经成熟并且稳定存在,但是,我的回答是:不得不做。” “我们不清楚科研院的运转模式,二十年来,它对我们而言始终是一个黑箱。这意味着,一切都是科研院的一面之词,我们无从得知,他们是否对我们诚实或隐瞒。” “这次案件,也为我们敲响了警钟。污染计数器失败,防护服失败……科研院垄断科研,却没有为我们的战士提供最好的保障。” 商南明抬手,压下想要反驳的人:“我知道科研院尽力了,是污染发生了进化迭代,使得技术陈旧,必须更新换代。” “但是,有没有可能,如果我们有另外一个‘科研院’,以完全不同的思路去进行新的探索,是可以得到不同的技术路线产生的新成果的?或许,新成果恰好可以应对上新危机。” 某位长官质疑:“商长官,你不能确定这种情况。” 商南明点头:“我知道,但,防患于未然,多一种选择多一重防护,就能少死一位战士。” “我看到功勋墙上,有多了几位调查官的名字。” 商南明看向提出质疑的长官,平静问:“是你的部下,对吗?” 那位长官沉默了。 “没有任何指挥官,愿意看到自己的人死亡。我相信各位爱护属员的心,更甚于我。” 商南明向会议桌上众人扬了扬下颔:“如果有一天,各位的部下面临生死危机,他们会不会怨恨你我,为什么不为他们增加多一线的生机,多一种可能性?” “为了这一线生机。” 商南明缓缓站起身,修长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如钟鸣,威严有力:“我愿赌上一切。” “不知诸君何意?”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视线在众人之间流转,交换着彼此的意见。 有人闭了闭眼,长长叹息,眉 眼间忽现疲态与悲伤。 为死去的生命。 有人不甘心,但环顾四周,却只能咬牙,硬生生按捺心思。 商南明堵死了所有可能性,就差明言谁反对谁就是调查局罪人要为以后所有的死亡负责……谁敢担责? 一时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异议被抹平。 数不清的热切视线在看向商南明。 有人热泪盈眶,有人心中豪情,立志追随。 商南明仰了仰头,居高临下环视会议桌上众人。 “还有谁?” 祈行夜单手撑着脸颊,仰头看向商南明的眼,明亮带笑。:,,. 章节目录 第123章 科研院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次发生异变的污染案件,竟然变成了商南明手中对付科研院的刀。 副院长向林不之提出抗议,长达数小时的电话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愤怒,更向京城方面汇报,质疑调查局此举的合理性,控诉商南明职权侵占。 林不之也不打断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开了外放,悠悠闲闲,边批阅文件,边时不时嗯嗯两声敷衍对方,笑眯眯完全不见生气模样。 刚巧来局长办公室找人的祈行夜:“?” 他压低声音问秘书:“你们局长怎么,最近改行当客服了?” 秘书:“…………” 新年愿望——希望祈行夜是个哑巴。 但办公室内的林不之已经敏锐听到了多出来的轻微声音。 他抬头,向门外的祈行夜招了招手,笑着示意秘书放行。 而对电话另一边的科研院副院长——前一秒还把人家当工作时的背景音乐环绕式播放,提神醒脑,下一秒就毫不客气告诉对方,信号不好。 副院长:“?” 他生生气笑了:“你们调查局的东西都是我们科研院提供的,有没有信号我会不知道吗?想骗一个搞技术的——林不之你疯了吗!” 林不之眨眨眼,丝毫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反而笑吟吟道:“呀,被看出来了吗?” 副院长:“呵,林局长您就算是偏袒手底下的人,也该有个限度。我知道商长官身份特殊,但调查局和科研院双莲并蒂,还是不要因为这种事情伤和气的好。” 林不之转了转钢笔,轻描淡写:“调查局一向非常尊重科研院,不过副院,既然我们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二十年科研院家大业大,还要担心一个小小的、新成立的小科室呢?” 他笑着反问:“难不成,科研院是在害怕这样一个小部门?” 副院长皱眉,隐约察觉不妙,想要反驳。 林不之却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CC2799案件中,生化服和阻断剂等一应设备失效,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牺牲的调查官和专员名单长长一串,不容辩驳。” “副院长。” 他轻声反问对方:“你签署过死亡确认书吗?你知道,看着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只剩下几个黑色铅字,还要你来承认他们的死亡,是什么感受吗?” 副院长沉默了。 林不之手中的钢笔,轻轻点在办公桌上,声音低沉。一下,一下,像砸在听者的心脏上。 “恐怕这种感受,科研院并没有在乎过。” “离死亡太远,以致于生命的重量变得轻飘飘无力,只是年末报告上的几个数字,一串确认代码。” 林不之的笑声很冷:“张执副院长,我希望您能理解,调查局所有属员,在我皆是亲子。我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只想要寻找方法,不必让我失去更多。” “我没有责备科研院,将失去属员的怒火发泄到各位研究员身上,是因为我同样尊敬各位的付出。但是。” 林不之重重咬住了音节:“我不想让同样的事件,第二次上演。” “科研院可以反对调查局新部门的成立,插手调查局内部的事,但是,我想问张执副院长一句——再有CC2799案件类似的失效发生,你张执,乃至科研院。” “可承担得起牺牲战士生命的重量。” “责任,谁来承担。” 重重的一句话。 让副院长长久沉默。 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我知道了。” 副院长:“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我会汇报院长,交由院长处理。” “院长最近有项目在忙,等他空闲出来,会再与林局长联络的。” 林不之已经一秒重新切换成笑意温润的模样,他笑着点头,随即挂断了电话。 抬头看向看直了眼的祈行夜:“祈侦探,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祈行夜佩服地向林不之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局长,忽悠起人来果然一套一套的,怪不得大家都说调查局是狐狸窝。” 秘书惊恐看他,头发都炸开了。 林不之笑吟吟摆手:“比不得祈侦探。” 他看向祈行夜怀中抱着的文件,挑了挑眉。 祈行夜也不藏着,大方将文件摊开在林不之的办公桌上。 是有关于AB0009衔尾蛇事件的案件查询。 只是古怪的是,其中大片大片的内容被涂黑,很多关键信息更是干脆一片空白。 一桩延续了二十年仍旧没有被解决,延伸案件无数的灾难事件,所拥有的档案资料,却少得可怜,只有薄薄一沓。 至于祈行夜已经非常确定是延伸案件的CC2777以及CC2799案件,更是根本在档案中找不到痕迹。 风过留痕。 除非有人平息了水面。 祈行夜笑眯眯在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一双长腿交叠的悠闲,不言不语,耐心等待。 林不之微微垂眼,修长手指落在那份档案上,轻轻摩挲。 良久,他抬眸,笑问:“祈侦探……想知道什么?” 祈行夜眨了眨眼,半撑着脸笑得轻松愉快:“这个问题的回答,并不取决于我想知道多少,而是取决于,我能知道多少。” “不是吗?” 他轻声问:“林局长。” 所有了结的案件都应该归档整理,并入权限之下。 祈行夜难得使用自己的权限查询档案,却惊讶发现,以他只比商南明低半级的权限,竟然无法查看完整档案。 而档案中,也多有缺失的空白。 祈行夜意识到,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与权限无关。衔尾蛇所有相关档案,都在林不之的授意下封锁,不予查阅。 除了林不之,不会有第二个人有权力下达这样的命令。 林不之沉吟半晌,问:“你想要彻查二十年旧案?” “你应当清楚,这绝不是小工程,其中牵连的人员与其他案件,包括国际事务,盘根错节,难以理顺清楚,稍有不慎就会失败,甚至危及自身。” 他定定注视祈行夜:“原因?” 祈行夜笑着摊了摊手:“好奇?” 林不之挑眉,笑了。一双眼眸是看透谎言的清澈沉定,一眼能看进灵魂深处。 “没有无缘无故的行动,所有表征的举动背后,都有动机和出发点。尤其是你,祈侦探。” 林不之意味深长:“你是南明看重并争取的人,南明从不会做无用功。好奇这两个字,从来与你无关。” 祈行夜没有反应,不言不语的注视着林不之。 他对其他人如何评价或戒备自己不感兴趣,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CC2799案件,粉色晶体分析报告。CC2777案件,许文静秘密实验组事件。” 林不之读懂了祈行夜没有明说的话。他不急不缓的前倾身躯,从抽屉中抽出一份空白文件,利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向祈行夜。 “它是一份空白支票,想要什么,你可以自己去拿。” 林不之微微一笑:“我相信,祈侦探会知道这份授权,什么时候使用,用在何处,才能发挥它最大的效果。” 真切的笑意重新回到祈行夜脸上,他从林不之手里接过那份空白授权,知道这是准 许自己开始接触调查局核心资料。 今日的主要目的,已经顺利达成。 只不过,这同样是一次考核。 ——你想要权限? 那就证明你够格。 祈行夜并不在意林不之的严苛标准和不信任,以他至今所观察到的调查局危险处境,林不之这个局长若是轻易相信所有人,才是失败。 他笑眯眯冲林不之竖起大拇指,感叹道:“林局长,果然是千年的狐狸。要是放以前,真想和林局长拜个把子,咱们来个桃园三结义——哦,还要加上商长官。” 得到了示意想要送走祈行夜的秘书,刚推开门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张狂之语惊得摔下去。 她眼睛瞪得溜圆,惊愕看向竟敢说要和局长拜把子的祈行夜,心中火车呼啸,“哔哔哔哔!”不断。 反而是两位当事人,谁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依旧是轻松愉快的洽谈氛围。 林不之还笑着说让祈行夜不要当着商南明的面说这些,否则商南明一定不会同意。 祈行夜拍胸脯保证:“商长官非常喜欢我,一定会同意。拜把子嘛,以后更亲近了,多好。” 自信满满。 林不之失笑摇头。 要真的拜了把子,南明才是赔了夫人。 秘书满头问号,但也不敢多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在提醒了局长一句稍后还有会议之后,就转身将祈行夜送了出去。 她本来还想要旁敲侧击,从祈行夜这里得到零星消息,却没想到这位平日里接触不多的祈侦探,别看寻常一副爱玩爱闹热情的性格,却比谁的口风都还要紧。 想要从他这里拿走一丁点信息? 比登天还难。 反而被祈行夜倒套走了情报,得知了林不之最近的工作重心。 以及——新部门并非是商南明一意孤行,事实上,从很多年前,商南明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也已经数次向林不之递交了提案。 只是当时并没有合适的时机。 这次案件的惨烈牺牲,科研院确实难辞其咎,倒是正好被商南明抓到了把柄,乘胜追击,反而被他利用了起来成为机会。 林不之最开始也对建立新部门持观望态度,但最近几年,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被商南明长时间的坚持说服,竟然也逐渐同意,站在了商南明这一边选择支持他。 所以这次新部门的建立,才会如此之快。 过年时才开会定下来,这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所有前期工程,甚至就连总部内的新部门选址都早早确定好了。 两人边走边说,气氛轻松得像是好友闲聊。 直到新部门的玻璃大门出现在视野中,秘书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过于多了? 但秘书再如何懊恼,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也不能从祈行夜脑子里剜走一块记忆。 “谢了。” 祈行夜笑眯眯抬手说再见:“新部门真是不好找,谢谢你送我过来。不耽误你的工作了,秘书姐姐去忙吧。” 秘书:“祈侦探客气。”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了——怀疑她被祈行夜坑了。 秘书满心怀疑的转身离开,还在脑海中试图复盘刚刚的交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顺着祈行夜的话说了这么多。 祈行夜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直到秘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转身,抬头看向新部门。 “科研与技术部”几个大字就悬挂在门旁,新挂上去的铜板还沾着些许灰尘没来得及擦拭。 整个这一层走廊尽头,都被通顶的黄铜大门阻断,掩去所有人看向走廊后面的视线。 透过大开的门扉 ,可以清晰看到还在部门内忙来忙去,脚不沾地的工作人员们,到处都散落着没有被组装好的建材,空气中也弥漫着粉尘,还没有来得及拆装的大型仪器随处可见。 身穿灰色科研服的研究员们在其中穿梭,签收仪器,指挥摆放。 一片还没有稳定下来的混乱。 徐文卿一抬头,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修长身影,眼尖的认出了那张脸,连忙迎了过来。 “祈侦探?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徐文卿惊讶,转身看了一圈:“商长官不在我这,不过,明助理倒是在。” 看到新部门负责人靠近,祈行夜立刻挂上亲切灿烂的笑容:“没有,我不是来找商南明的。” “刚刚出外勤回来,还没来得及恭喜徐工升迁。不知道徐工这里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就先让荔枝过来帮把手,干干苦力。” 祈行夜笑眯眯道:“徐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我说。我负责的好几起案子可都在徐工手里呢,握着‘人质’,我可得多讨好徐工。” 徐文卿被逗笑,随即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是站在门口聊上的天,连忙侧身让开空间,迎祈行夜进新部门参观。 “祈侦探别介意,科技部门刚成立,还没有收拾好,灰尘有点大。” 徐文卿:“不过,祈侦探你刚刚说,好几起案子?” 他惊讶问:“我只知道CC2799一起,粉色晶体我们还没有正式着手开始分析。还有其他案件是祈侦探负责的吗?” 祈行夜并没有隐瞒。 在与徐文卿并肩同行,走向新部门深处的时候,随口说了自己更关注的几起污染案。包括与许文静相关的。 徐文卿脚步顿了顿,被黑框眼镜遮去一半的脸上闪过伤感。 物伤其类。 他与许文静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同样是生物学博士,自幼咬牙苦读,突破原生家庭的桎梏,靠着自己一步步走上来。 他比任何人都更要明白,许文静在领域内的造诣。 以及艰难。 在看到随着玻璃体内封装的粉色微粒一起送来的档案时,徐文卿恍惚还以为在看自己的档案,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只不过,一个在毕业后去了大洋科技,最终被自己所负责的实验组害死……生不如死的污染。 他却幸运的躲过一劫,进入了调查学院,又调派进入调查局,跟随商南明。 然后一路升迁,成为新部门的负责人。 有一个好上司的好处,就在于哪怕他实际上并不擅长交际,只愿意埋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专心致志搞研究,也能顺风顺水的活到今天,还得到提拔和重用。 他不必担忧自己应该在哪个位置。 商南明清楚他的真才实学,会为他安排最适合的位置。 徐文卿安然平稳,已经逐渐习惯,并理所当然。 可直到他看到许文静的档案,才忽然惊觉,自己究竟有多幸运,可以在商南明手底下做事,可以保持自己的本心,甚至生命。 “许文静……” 徐文卿喉咙滚了滚,才叹息般轻声道:“如果把我放在许文静的位置上,我做的不会比他更好。不论是保护组员,留下线索,还是藏匿微粒。” “不怕祈侦探笑话,就连在专业领域上的造诣,我也不及他。” 徐文卿苦笑:“忽然觉得负责人这个位置烫屁股,我何德何能,一介没有优势的普通人,也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祈行夜确信:“相信我徐工,单单是京城大学博士和副教授的身份,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明明就是他故意提起的许文静,现在却又笑眯眯鼓励徐文卿:“自信一点。” 徐文卿还要感激他。 祈侦探……真是个好人啊。 “不过,祈侦探怎么会对他的案子这么上心?” 徐文卿好奇:“外勤调查官一般不会有如此充足的时间,去关心一起已经结案的案件的。” 祈行夜耸了耸肩:“大概因为我是顾问侦探而不是调查官吧。” 可随即,笑容还是慢慢从他唇角回落。 他抿了抿唇,神情悲伤而感叹:“实不相瞒……我和许文静,我们是多年挚友。” 徐文卿猝不及防一愣,愧疚道:“对不住,提起祈侦探伤心事了,我看档案上没有写,我不知道这件事。” 祈行夜:嗯,因为它就不存在。 但他眨了眨眼,顿时一双丹凤眼湿润,哽咽:“徐工不用道歉,这件事确实没多少人知道,因为是我有意隐瞒的。” “因为许文静是我的至交好友,我担心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就会为了不影响案件调查而调离我,不允许我参与他的案件。” “可是徐工你知道的,好友死亡,我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连最后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恐怕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祈行夜神情悲戚,俊容像将要破碎的水中影,脆弱得令人心软。 在他口中,他和许文静的过往友谊徐徐展开。 虽然两人一个是生物系,一个是民俗学系,但因为祈行夜少年贫穷,只能四处兼职为生,于是误打误撞与许文静相识于兼职中,从此在京城大学的校园中,成为挚友。 他会拽着许文静去参加校园有趣的活动,撺掇许文静结交新的朋友。他们也会一起上课,一起泡图书馆实验室,一起在湖边看月亮…… 听得徐文卿眼含热泪,哽咽着连连点头。 “不瞒祈侦探说,我在学生时代,是比现在还要沉默寡言的性格,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和许文静相似,除了图书馆实验室以外,就是为了学费奔波兼职。” 徐文卿双手捂住眼睛,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但发闷的声音却还是出卖了他:“只是和许文静不同,我没有如你一样的朋友……虽然以前我没有羡慕过谁,但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有祈侦探这样的朋友,或许,回忆起来也会有趣很多吧。” 而不是千篇一律的枯燥乏味。 想要找出一件实验室图书馆之外有趣的经历,都难以做到。 祈行夜做出感动的模样:“没关系,现在不也一样来得及?” “我虽然出身民俗学,但文静也教过我不少生物学系的知识理论,我一直很佩服搞生物的,你们是世界和科技的未来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节点。” “如果徐哥愿意的话,以后有烦心事或是工作上的不顺心,也都可以找我聊聊。” 祈行夜不好意思道:“只要徐哥不要嫌弃我懂得不多就行。” 徐文卿赶紧握住祈行夜的手:“怎么会呢!祈侦探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许文静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感动得痛哭流涕,就差一个桃园就能当场拜把子了。 等明荔枝停其他人说祈行夜过来,匆匆跑出来的时候,祈行夜和徐文卿已经到了互相引为知己的程度。 两人的架势,恨不得是几百年的挚友。 徐文卿一口一个“行夜”,比亲兄弟还亲。 专员小王目瞪口呆。 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问:“祈侦探和徐部长……他们之前,认识吗?” 小王还嘟囔着不应该啊,一个以前纯搞实验研究天天泡实验室的科学狂人,怎么会和外勤关系这么好?哪里来的相识机会? 更何况 是祈行夜这样才进入调查局没多久的。 明荔枝却已经在最初的惊讶后,迅速镇定下来,并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习惯就好。” 明荔枝神情平淡:“只要老板想,他可以和三倍体人也成为朋友。” 小王:“???” 就在小王还在反应的时候,明荔枝已经扬起笑容,快乐的迎了上去,还不等靠近就已经欢快喊道:“老板!你来接我了吗?” 祈行夜一转身,不等看清目标,已经张开双臂,将飞扑过来的明荔枝稳稳接进怀里。 他笑着向徐文卿点头道:“我那边还有会议要带着荔枝一起去,下次再聊。” 反而是徐文卿依依不舍,不想放人,拽着祈行夜主动交换了联系方式,还约好等新部门收拾好之后再邀请祈行夜来。 直到送出新部门大门,徐文卿还拽着祈行夜东说一句西扯一句,不想要放他走。 “你朋友的事情,我也会帮你盯着的,放心。有什么结果,一定先告诉你。” 徐文卿压低了声音,叹息:“许文静和我没什么不同,帮他,也是在帮我。” 许文静的遭遇,让徐文卿感同身受,也因此无法保持克制和理智,在看到档案时,总是忍不住会把自己代入其中。 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在殡仪馆被污染的是自己呢?如果进入秘密实验组的是他,他又该如何做?而在他死后,是否还会有人为他执着奔波,调查真相? 越是这样想,徐文卿看祈行夜的目光就越是热切诚恳。 仿佛有那么一刻,他就是许文静,在看着自己的挚友与恩人。 走廊上人来人往,并不是交谈的好地方。 祈行夜点点头,笑着承诺徐文卿,只要他回总部就一定到新部门来看看,自己这边的调查有进展,也一定第一个告诉徐文卿。 “有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别客气。” 祈行夜挥挥手,终于在徐文卿不舍的目光中转身,带着明荔枝离开。 明荔枝还在问要去开什么会,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走出长廊,离开徐文卿的视野范围后,祈行夜俊容上挂着的笑容这才慢慢回落,神情平淡,看不出半点见到挚友的激动。 明荔枝眨眨眼,恍然大悟:“哦——没有会议。” 祈行夜笑了:“小荔枝真聪明。” “所以让我去新部门帮忙,也是想让我打入敌人内部?” 明荔枝很上道,不等祈行夜再说什么,已经撸起袖子气势汹汹:“老板,我们要杀谁……” 不等说完,已经被祈行夜一巴掌拍了上去。 “打打杀杀那么血腥干什么?” 祈行夜嫌弃道:“我们才不是那么暴力的人呢,再说新部门也不是敌人,那是友军。” 明荔枝捂着头,委屈:“那为什么要让我去新部门帮忙?” 祈行夜无辜摊手:“你也说是新部门了,成员组成,工作分配,运行模式……我们全都不知道,当然要去了解一下喽。” “是不是敌人无所谓,但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祈行夜握爪,兴致高昂:“你想想,要是全球八十亿人都是我的朋友,那不是立刻就能世界和平了吗!” 都是朋友,打什么打,都坐下说话! 明荔枝:“…………” 他诚恳道:“老板,想象和妄想还是不一样的。” 祈行夜:“嗬嗬用你告诉我,闭嘴。” “哦。” 明荔枝做出缝起嘴巴的动作,乖巧跟在祈行夜身后,很快就发现他们这是在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顿时兴奋了起来:“老板,我们是 要回侦探社吗?” “工作都做完了还待在这里干嘛,剩下的事有商南明在,我们可以先回侦探社躲躲清闲。” 祈行夜不在意的随口回答,边走边左右抻着筋骨,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 他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满眼晶莹泪花,向电梯外的卫兵吊儿郎当行了个礼:“朋友们辛苦了,下次回来一定抽空聚聚吃顿饭。哦对,帮我告诉安可一声,我先回侦探社了,外面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完。” 在岗的卫兵不能大幅度做动作,就飞快眨眨眼,示意祈行夜自己知道了。 祈行夜则带着明荔枝离开。 没有人想起来检查他是否有离开总部的许可证,如鱼得水的悠然自得。 商南明得到消息,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刚刚结束一场会议的商南明脚步微顿,目光沉沉看向枫映堂。 枫映堂顿觉压力如山,硬着头皮汇报:“卫兵还以为祈侦探是要出任务,也没怀疑就放行了。而且,他们和祈侦探的个人关系都不错,就没有……” 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枫映堂放弃辩解:“抱歉,长官,是我管理不力。” 调查局总部的安保之严密,就算是一粒灰尘都不允许擅自离开或进入。 调查官想要离开总部,正常的流程是需要证明自己有外出的必要,或是接受上级长官调派,或是有任务证明,需要向卫兵提供文件手续才会放行。 防止有卧底或间谍等擅自夹带重要物品离开。 但祈行夜……他不仅离开了,还没有人发现。 就算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如果不是商南明随口问起祈行夜,枫映堂也不会发现此事。 他更加深深低下头,惭愧道歉。 商南明却挥了挥手,让他不用太在意:“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但他是祈行夜。” 人形自走漏洞。 只要有能够自主思考的生命,就能被祈行夜有目的的交往成为朋友,进而成为安全系统的漏洞,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商南明见识过。 他很了解。 ——就算是神也会被动摇的存在。 “他应该回侦探社了,不用去找,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商南明淡淡道:“这几天,确实辛苦他了。” 枫映堂低低垂首:“是。” 心里却疑惑:您什么时候在乎过谁辛不辛苦了?不都是按照工作标准严格要求的吗? 枫映堂觉得奇怪,祈行夜已经哈欠连天的开着车回到市区内,在车窗外逐渐繁华起来的景象中,慢慢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 与调查官一起行动多时,祈行夜也逐渐理解了商南明对他说过的话:调查官是难以分清生活与工作界限的职业。 逐渐的,工作会侵吞所有个人生活,直到再也分不开。 这几日在调查局总部,虽然名义上案件已经结束,似乎就此可以躺在宿舍里呼呼大睡,但实际上,还有很多后续工作没有做完,他自己也想要更快速的推进案件,因此四处奔走,到各部门有意无意的催促,更捡起了老本行,暗中进行自己对许文静案件的私人调查。 几乎没有可以安稳闭眼的休息时间。 等终于做完了一切,祈行夜觉得这样不行,他在总部放松不下来,总觉得还处于工作状态,于是干脆带着明荔枝跑路。 “等商南明发现我们失踪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祈行夜稍微想象下那场面,都乐不可支:“亿万长官——侦探带球跑。” “球”惊恐表示:“这种事老板你不要带上我啊!” “商长官会弄死我的吧QAQ!” 明荔枝一想想要是商南明打击报复,把他的情况都告诉明镜台,或是把明镜台塞过来……就眼前一黑。 瑟瑟发抖,团成一球。 祈行夜惊奇:“商南明有那么可怕吗?荔枝你是不是太怂了。” 明荔枝委屈控诉:“只有老板你觉得商长官不可怕!” 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行为!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道,明荔枝总算慢慢放松了下来,忍不住趴在车窗上对着外面的烧烤摊流口水。 祈行夜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天:“买!” 明荔枝海豹式鼓掌:“哦哦哦——老板威武!老板万岁!” 祈行夜得意仰头:“你老板我现在可是有钱人,接了好多单呢,膨胀!” “吃!吃两串!想吃什么都买!” 明荔枝激动握拳:“我爱老板一辈子!” “你老板棒不棒!” “棒!” 看这两人的架势,知道的是因为烤串,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逐鹿中原横扫世界。 卖烤肠的老板一抬头,就看到熟悉的俊容,立刻热情打招呼:“祈老板,怎么最近没带荔枝来我这消费?是被谁家狐狸精勾引走了,街角那家鸡蛋灌饼还是烤冷面?” 祈行夜顿时嗔怪瞥了烤肠老板一眼:“说什么呢大哥,我怎么会是那种专情的人,不管是烤肠还是鸡蛋灌饼我当然都喜欢,三千佳丽没办法割舍啊。” 老板看破还说破:“嘿嘿。所以是烤冷面?” “……都爱!” 祈行夜豪气向老板比了五根手指,但想了想,又慢慢掰回来三根。 “老板,两根烤肠!” “好嘞!就知道祈老板不会舍得买五根。” 祈行夜:QvQ不要在荔枝面前拆穿我啊! 但明荔枝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依旧蹲在摊位的炭火前搓手手取暖,亮晶晶的满眼期待。 跟着老板都穷惯了呢,不挑剔,能分到一口也很快乐。 “老板多放辣椒!加麻加辣!” 明荔枝快乐道:“要给我挑一根大的!” “好嘞!” 老板看了明荔枝一眼,失笑摇头:“可怜的小荔枝啊,你跟着祈老板什么时候才能吃饱饭?这小身板,都饿瘦了。要不你来我这兼职算了,别的不说,烤肠管饱。” 祈行夜不满,赶紧警惕的紧紧抱住明荔枝:“老板你不仗义!怎么能当面撬墙角。” 老板嘿嘿一笑:“良禽择木而栖,这叫良人找能吃饱的地方待。” 明荔枝倒是不在意,目光紧紧盯着烤肠不松开。 嘴里念念有词:“没事,我老板会有钱的。” 明荔枝:“我的老板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总有一天,他会给我买来全世界的烤肠。” 烤肠老板:“?” 祈行夜感动:“果然,荔枝最爱我了!” 他带着明荔枝走过一条小吃街,这次真的没有再心疼钱,而是要什么买什么,很快,明荔枝就两手拎得满满当当。 心满意足的明荔枝举起手里比脸大的馕,掩盖笑容:嘿嘿嘿,计谋得逞~ 祈行夜轻快的脚步,却在侦探社门前戛然而止。 他停顿在门前,笑意迅速从俊容上退去。 明荔枝默默抱紧小吃,忐忑试探:“老板,怎,怎么了?”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祈行夜眉眼肃杀:“侦探社里……有人。” 除了他们之外。 是谁?:,,. 章节目录 第124章 刚经历过调查局总部遇袭,祈行夜第一时间假定是侦探社的位置被敌人锁定,埋伏室内。 他将怀里的小吃塞给明荔枝,打手势示意对方立刻躲起来。在明荔枝在大树后面躲好后,自己则警惕向前,迅速突击冲进侦探社。 下一秒,祈行夜就惊愕发现,自家小院里的那棵百年柳树……消失了??? “回来了?祈侦探。” 昳丽的音色带着低低笑意,慵懒从不远处传来。 祈行夜一转头,就看到多日不见的余荼正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正单手支着头懒洋洋的看他。 而在余荼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不是女鬼,又是谁? 见祈行夜一副看见了鬼的惊悚模样,女鬼也随意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没说过你有这么有趣的朋友?” 女鬼不满:“你要是早说,我之前就不会杀你了。” 祈行夜:“…………?” 他沉默良久,幽幽问:“所以,你终于肯承认,你之前就是想杀了我对吧?” “昂。” 女鬼毫不在意的爽快承认:“你死了也无所谓吧,死在这楼里的也不差你一个。” “你刚刚说,你叫余什么来着?” 但转过头,女鬼却歉意向余荼道:“对不住,死的年头有些多,记性不大好了。” 余荼挑眉,兴味盎然:“余荼,‘开到荼靡花事了’的荼蘼之意。” “你呢?” 她笑意吟吟瞥过祈行夜:“我只知道你是祈行夜的房东,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好一直美人美人的喊你。” 祈行夜惊悚:余队你还敢喊这位鬼大佬叫“美人”???是真不怕被厉鬼带走吗? 但祈行夜料想中的猎杀场景并没有来。 女鬼反倒真的认真记下了余荼的名字,随口道:“我叫柳大壮。” 余荼:“…………?” 她皱眉,疑惑又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女鬼眨眨眼,一指祈行夜,毫不心虚道:“死太久,自己叫什么忘了。那后生给我起的新名字,柳大壮。” 祈行夜惊悚:“!” “我滴个介介!这可不兴扣锅啊,我没……” 女鬼阴恻恻扫过来一眼。 背对着余荼,手势割开脖子。 见势不妙,祈行夜立即收声。 能屈能伸极了。 女鬼转头无辜看向余荼:“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吗?不喜欢?” 余荼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只笑不语,没有说破。 “这与喜不喜欢没关系,只是,这个名字实在配不上你。” 她伸手,圆润指尖轻轻顺着女鬼脸庞轮廓滑过,眼神遗憾而缱绻,带着无尽的爱惜,轻柔得像捧起无暇美玉,郑重而惊叹。 女鬼张了张嘴,不曾出声,却先红了脸颊。 “那,那你觉得……你眼中的我,应该是什么名字?” 她期期艾艾,轻声问。 满眼期待的看向余荼。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② 余荼缓缓倾身向前,抬手,拂过女鬼鬓边的碎发,眼眸温柔缱绻,深深注视:“京华的烟云,旧日的时光。你是一切。” 她赞叹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鬼,还有幸能够遇到你。是活的历史。” 越过女鬼虚影,余荼看了看小院中消失的柳树,看上去有些遗憾。 “之前几次来祈行夜这里,竟然都没能发现你。” 祈行夜:“……???” 他敏锐抓住重点:“几次 ?你到底趁我不在跑来多少次,你们3队为什么总是往我这跑?” 但没有人理会他。 女鬼两颊绯红如云霞。 两人离得极近,这样的距离下,她甚至可以看清余荼穠艳的面容,以及那双带着笑意,无比认真的眼眸。 女鬼抿了抿唇,嗫嚅道:“我,我也可以叫,柳堆烟,或者别的你认为我……” “堆烟。” 余荼已经从善如流,轻笑着呼唤她的名。 咬重的音节旖旎。 女鬼的脸颊红了个透,抬手半掩红唇,漂亮的姿态丝毫不见了之前在祈行夜面前东北大姐头的形象。 被两人无视了个彻底的祈行夜:“………?” 还有人记得这房子是他的吗??他才是这里的拥有者! 他鼓了鼓两腮,暗中憋气几秒。 然后果断转身走出院子——还不忘紧紧关上大门。 眼不见心不烦。 躲在长街大树后的明荔枝,本来等着自家老板勇擒敌人英勇凯旋,掌声都准备好了。 却见祈行夜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 两手空空。 身后院子还有欢笑交谈声隐约传出来。 明荔枝:“……?” 他大惊失色:“老板!难不成你输了!” 祈行夜瞬间脸又黑了一个度:“怎么可能!你老板我是那种会输的人吗?” “肯定不是!老板世界第一。” 明荔枝毫不犹豫。 但他又瞥了几眼被关得死死的院门:“但是……呃。” 祈行夜:“…………” 他拽着明荔枝蹲在门口台阶上,气呼呼抢过还热乎着的小吃,恶狠狠就是一口:“吃完再进去!这是为你好。” 省得被里面那一个疯子一个厉鬼,吓得吃不下东西。 明荔枝默默思考几秒,然后放弃了思考。 他果断从祈行夜手里夺回一根烤肠:“老板!你已经把你的那根吃完了,这是我的。不许耍赖皮。” 明荔枝蹲在祈行夜身边,两边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像拼命储存食物过冬的小松鼠,白皙肌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他边嚼嚼嚼还不忘拍拍祈行夜肩膀,安慰道:“没事老板,我不会把你打架输了的事告诉别人的,你放心,我靠谱。” “…………” 祈行夜差点被呛死。 他阴恻恻抬头,咬牙切齿:“谁告诉你,你老板输了的?” 明荔枝眨眨眼,恍然大悟,随即怜惜拖长音:“啊……好的,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件事。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嗯。” 他果然是个优秀的好员工,时刻注意老板的尊严问题。他真棒! 骄傲叉腰。 祈行夜: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想反驳还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可恶! 但看明荔枝那副美滋滋的小模样,祈行夜心一软,放弃了解释,只催促让他快点吃。 明荔枝点头,满嘴塞满了鸡蛋灌饼说不清话:“老板你放心,我知道,趁热吃,最好吃。” 祈行夜:) 不,你不懂。主要是怕你看到鬼之后被吓死。 没错。 虽然三年来一直住着京城著名凶宅,但明荔枝随他老板,一直没有习惯鬼的存在,依旧怕鬼怕得要死,经常大半夜鬼哭狼嚎冲向祈行夜跳到他身上,指着黑暗的角落说有鬼。 至于祈行夜,他负责给鬼递名片。 ——秦伟伟的。 冤有头债有主,有事没事不要找他这个小卒卒,应该找秦伟伟去报仇才对。 祈行夜舌尖顶了顶上牙膛 ,“啧”了一声。 顺势打开手机,给京城大学的门卫大爷发了消息:[大爷!我家伟伟最近回学校了吗?看到他人了吗?] 大爷很快回复:[口小三了。] 祈行夜:“……?” 他盯着手机屏幕思索半天,才恍然大悟:[回来了,是吗?大爷你换换输入法吧,别用手写了。] 门卫大爷:[昨天才尸到奏老长,你杀他干妈?] 祈行夜:“…………” 他深呼吸一口气:[谢谢大爷,大爷再见。回头送你一本新华字典,学学五笔输入法也行。] 大爷:[谢谢小猪。] 祈行夜:……不用谢,应该的,这都是为了我的大脑着想。 他又给留在民俗学系读博的师兄发了消息,确认秦伟伟真的从西南密林回来了,现在人就在京城。 师兄:[秦老师好像有什么事,年前突然非常着急的赶回来,连那边的科考项目没结束也不管了,那边的领队因为这事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我们问,他又不肯说,神神秘秘的。] [祈哥你知道什么情况吗?秦老师恋爱了?] 祈行夜问了下秦伟伟回来的时间,大致比对,愕然发现是自己在京郊殡仪馆失联的那几天。 他满脑袋问号。 巧合吗?还是谁把他失联的事告诉伟伟了。但谁会做这种事? 满腹疑惑,祈行夜不准备忍。 影响睡眠怎么办。 他干脆给秦伟伟发了信息,问他怎么忽然决定回来。 为了给许久不见的秦伟伟留下好印象,祈行夜还特意从别人发给自己的新年问候里复制了一段,粘贴发送。 先说了一通吉祥好听话,然后才问出自己真正的疑问,还不忘顺便帮师兄问:[伟伟你都四十的人了,还没找到师娘吗?师兄怀疑你是不是不行。] 发过去之后,许久不见动静。 祈行夜:“?” “是伤心死了吗?” 他疑惑嘟囔着,盯着手机看……看到,复制发过去的那段祝福里,忘了改名字。 祝的不是秦伟伟,是祈行夜。 ——祈行夜特意给秦伟伟发消息祝福祈行夜,还不忘嘲笑秦伟伟是单身狗。 何等的生草! 就连厚脸皮如祈行夜,都感觉到了一丝丝过分。 他摸了摸鼻子,假咳一声,试图亡羊补牢:[没事伟伟,你没人要,我也单身。] ……都是正常的。 没等打完字,手一滑,发出去了。 对面立刻咆哮着回复:[gun!!!] [tui!!!] [滚你个逆徒!大过年的跑我这许愿来了?你当你老师是许愿池里的王八还是功德箱?] [我不认识你这种孽障!] 怒火之下,秦伟伟连字都没拼完就发了出来。 手机嗡鸣不止,愤怒的咆哮如有实质。 亲切得令祈行夜不小心笑出了声:“多日未见,伟伟还是这么中气十足,真好。” 他快乐的发送消息:[没事!全世界我最爱伟伟!你不认识我我也爱你( ̄3 ̄)] 对话框出现鲜红的感叹号,并提示:【您的消息已被拒收,因你们还不是好友】 祈行夜:“…………?” 他默默看着屏幕,缩成一团。 旁边明荔枝好奇:“怎么了老板?” 祈行夜抬头,长长叹息,惆怅。 “我家伟伟太害羞了。” 明荔枝:“?” 祈行夜甜蜜埋怨:“看,一听说我爱他,他就害羞的赶紧跑了,多一句都不敢 听。” “这大概就是爱意表达恐惧症吧。” 他点了点头,像在自己认可自己。 明荔枝:“啊……” 他停下咀嚼的速度,神情复杂:“老板,我觉得秦老师不是害羞,他是真的在愤怒。” 明荔枝小眼睛瞅了瞅手机屏幕:“比如秒删你好友这种证据。” 祈行夜果断按灭屏幕。 但屏幕又倔强点亮。 师兄:[?大哥!你刚刚到底对秦老师说什么了?他打电话来骂我,然后把我删除拉黑了!] 不明就里的师兄委屈:[老师对我很失望。] 祈行夜……祈行夜心虚的咳了一声,默念:不是我不是我! 他将手机揣回口袋里,侧耳听身后小院里的声音。 门后的院落,已经逐渐安静了下去。 似乎那一人一鬼已经交换完身份,谈话逐渐进入平缓期,不再是刚刚的咄咄逼人威势恐怖。 安全了不少。 祈行夜这才拉着明荔枝起身,将吃完的小吃袋子扔进垃圾桶,转身,严肃看向依旧塞得鼓鼓囊囊努力吞咽的明荔枝。 明荔枝眨巴眨巴眼睛:“?” 祈行夜笑得堪称慈爱:“没事,你先吃。嚼碎了再咽,不着急。等你吃完了我们再进去。” 主要是怕荔枝被呛死。 明荔枝虽然莫名其妙,不知道祈行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努力嚼嚼嚼。 然后快乐一拍手:“好!走吧。” 他还在乐滋滋问祈行夜晚上要吃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祈行夜拍了拍明荔枝的肩膀,神情异常温柔:“荔枝,你怕鬼吗?” 明荔枝:“怕啊,老板你不怕吗?” 祈行夜:“那你听说过,脱敏实验吗?” “?” “就是让你多看看害怕的东西,直到不害怕了为止。” “所以……?” 明荔枝心脏一突,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祈行夜让明荔枝做好心理准备,笑眯眯缓缓推开大门:“所以,有两位朋友想要向你介绍一下。如无意外,她们应该是赶不走了。” “甚至还想抢你老板的房子。” 明荔枝:“啊??” 他的目光下意识跟随祈行夜的动作,随着大门缓缓打开,也向小院内望去。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木质廊下,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像勾魂的黑白无常,带着死亡的气息走近。 那两道身影慢慢转过头,向大门处看来。 冰冷,危险,逼近的死亡如有实质。 在与那双眼眸对视的瞬间,明荔枝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挥舞分尸的刀光和飞溅的鲜血,小楼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哭泣,满脸血泪的红衣女鬼,幽幽从客厅落地窗外怨恨看向沙发上熟睡自己的眼睛。 厉鬼狰狞。 死亡无声无息编织成细密的网,逐渐收紧。 厉鬼在向他狞笑,向他伸手,试图抓住他。 明荔枝:“…………” 担忧着明荔枝状态的祈行夜,一直眼不错珠的紧盯着他生怕出事。 但出乎意料的,明荔枝不仅没有任何激烈反应,反而极为淡定的站在原地,就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明荔枝从容的看着余荼和宣称自己新名字是柳堆烟的女鬼,别提多镇定了。 令祈行夜不由刮目相看。 老父亲感动:荔枝终于长大了吗,竟然这么成熟了,连鬼也不——怕——了……!!!卧槽! 不等祈行夜感慨完,明荔枝就眼皮一翻。 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 软软倒向地面。 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125章 “他这是被吓死了吗?胆小鬼。” “死了?没关系,3队可以负责,来小颓,埋了他。” 明荔枝:“…………” 他被自己半梦半醒中听到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从黑暗里拼命往外拔自己的意思。 “!!!等,等等!” 他努力伸手,试图抢救自己的命:“还活着,还有救,不要放弃我!” 祈行夜低头看了眼倒在自己膝上的倒霉蛋,眼神怜悯:“荔枝这不是来兼职,是来渡劫成仙的吧。” 终于良心发现的老板谴责厉鬼:“看看你把我家小荔枝吓成什么样了。” 女鬼双臂抱胸,懒洋洋翻了个白眼:“和我有关系吗?我还没准备杀他呢,他自己先昏过去了,啧,废物。” “…………!!所以你原本不还是要杀他吗!暴露本性了!” “嘁………” 明荔枝听着耳边的吵吵闹闹,头痛欲裂。 不过他听清了一件事:老板在维护他。 还没等睁眼,明荔枝已经感动得稀里哗啦。 可怜的小荔枝以为自己声音努力抢救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他那喃喃小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躺在祈行夜怀里,眼下两团青黑,还时不时发冷般抖抖,看着可怜极了。 祈行夜见明荔枝睫毛颤颤要醒来,赶紧瞪了那边还在笑的罪魁祸首两眼,威胁:“不许再吓他了。不然赶你出门。” 女鬼窝在雪白皮草里,冷哼一声算是答应。 明荔枝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的木板天棚,以及微微摇晃着的昏黄灯光。 红紫晚霞斜照,洒在他的身上,将小院染得色彩层层叠叠,美如幻梦。 “荔枝。” 熟悉又安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出现在视野中的那张俊容,同样也被晚霞镀上一层闪闪金光。像怜爱世人的神明。 明荔枝一时看得呆愣,忘记了回神。 半晌,他才委委屈屈:“老板,我梦见鬼了。” 祈行夜:好,不愧是荔枝,一下就问到了最难的部分——要如何告诉他,不是梦,是真的。 余荼挑眉,低低笑出声:“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祈老板,身边还有这么贪生怕死的。” 祈行夜假装听不出余荼话中揶揄:“3队看来也把侦探社当自己家了。房租交了吗,京城大,居不易啊。” 余荼状若无辜的摊手:“我以为,是房东邀请我来住的。是吗,堆烟?” 女鬼欣然点头:“没错,余荼是朋友。” “我允许了。” 祈行夜悠闲掏出红通通的房产本:“不好意思,旧朝代已经亡了,现在这房子归我。” 他微笑:“好久没见过那些搞玄学捉鬼除妖的朋友了,要不干脆请他们到家里还吃火锅吧。” 说着,他便作势掏出手机:“还有伟伟,也一起叫来吧。” 女鬼“啧”了一声,神情不快。 别过头去和余荼聊天了。不愿再多看祈行夜一眼。 祈行夜耸耸肩,笑意吟吟。 “3队打算在我这住多久?你们是不是过于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了。” 他随意向后瞥了一眼。 落地窗半开着的客厅内,白翎羽大剌剌占据了整片沙发,一副主人架势摊开手脚,边看新闻边咔嚓咔嚓吃薯片,毫不留情消灭明荔枝的存活。 宴颓流只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露出肩膀和手臂上皮肉翻卷的伤势,正垂眼为自己处理伤口,旁边的托盘里扔满了沾着鲜血和药水的纱布棉球。 她将手术刀随意扔进托盘内,发出当啷一声,随 即撒上药粉为自己包扎。 熟稔而快速。 整个过程连一声痛呼都没有,早已经习惯千百遍,受伤与呼吸同等自然。 只不过手臂纵横交错的伤疤上,又新添了一道而已。 察觉到祈行夜看过来的视线,宴颓流掀了掀眼睫,冰冷回望。 满室血腥浮动,肃杀可怖。 聂文则努力将自己庞大的块头缩小在沙发边缘,试图让自己从客厅可怕的氛围中隐身,大有要缩进地板缝隙的架势。 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不用去医院?” 祈行夜挑眉:“要是感染了,我自问医术还没到和阎王爷抢人的地步。” 余荼眼神询问宴颓流,得到一个笑容。 “不用麻烦。” 宴颓流淡淡道:“小伤口而已。” 余荼点点头,回望祈行夜,一副“看,小颓说不用那就是不用”的表情。 祈行夜:“……真是难为你们了,管这玩意儿叫小伤口。” 扔到旁边的黑色制服早已经被鲜血沁染透,分不清究竟是制服本身的黑色,还是凝固氧化后的血迹。 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已经大呼小叫的严重伤势,在宴颓流眼中,只是不值一提的家常便饭。 “我们的身份,不适合经常进医院,会被敌人发现。” 余荼单手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落在自己膝上的白色皮草,不在意道:“3队的战场没有休止符,除了3队本身之外,皆是敌人。” “甚至有一天,祈侦探你也有可能变成3队的敌人,是需要被消除的目标。” 余荼轻笑:“所以,要不要考虑离开商南明,加入3队?” “不。” 祈行夜拒绝得干脆利落:“你们3队穷得连酒店都住不起,名下连根毛都没有,比我还穷。我拒绝。” 他问:“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余荼:“嗯?” 祈行夜真诚道:“所有告诉你工作要有情怀,就是不和你谈工资的,都是耍流氓。以我多年为客人解决委托的经验看,远离贩卖情怀的老板,远离夫妻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余荼:“……?” 她沉默了一瞬,幽幽问:“我觉得,你在骂我。是错觉吗?” 祈行夜斩钉截铁:“不是!” 余荼:“啧。” 宴颓流听到这边的声音,已经利落处理好自己的伤势,将带血的棉团纱布和制服收拢到一处,扔给聂文。 “拿去烧了。” 聂文乖乖起身:“哦。” 他一米九的块头,缩肩低头的抱着垃圾往外走的模样,像极了被霸凌的小可怜。 ——一拳打十个。但是被霸凌。 聂·很强·但全队最弱·一个都惹不起·文:乖巧OvO 看着走过来的宴颓流,祈行夜不仅不惧,反而叹息摇头:“太穷了,太穷了。” 余荼默默想了一下3队的工资:“只是住侦探社更方便罢了,毕竟在外还需要重做假身份。一个完美完整的假身份可不好做,能省则省吧。” “不过……也没有那么穷吧。” 除了被商南明卡走的预算。 一想起这件事,余荼立刻黑了脸:“穷是吗?那就要问你家商长官都做了什么。” 明晃晃昭示着两个大字:还钱! 祈行夜立刻笑眯眯:“谈钱不就生分了吗?住!想住多久住多久,3队和1队都是一家人。” 要钱是别想了——他的钱袋子,只进不出。 余荼哼了一声。早猜到这个结果。 祈行夜任还没反应过来的明 荔枝继续躺在他膝上,他则仰身向后,懒散悠闲的靠在沙发中,眺望红砖墙头洒过来的夕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余荼斗着嘴,倒也不在意拼个输赢出来。 一派闲适。 明荔枝愣愣回不过神来:“老板,这到底是……?” 祈行夜低头,笑眯眯向他摆了摆手:“其实你已经死了,忘了吗?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开心吗?” 明荔枝眼睛顿时直了。 祈行夜还以为他想发表下死后感,结果就看他眼睛一翻。 又昏过去了。 祈行夜:“!!!” 哦豁。 等明荔枝再醒来的时候,周围弥漫着温暖的饭香,耳边是咕嘟咕嘟炖煮的声音,电视的新闻声沦为背景音,还有人吵吵闹闹。 女声气到吐血的大吼,满屋追着打,祈行夜轻盈从沙发柜子上跃过,笑眯眯回头气人说打不到。 不远处的低低交谈声,时不时伴随着女声低沉磁性的笑声,带起一片痒意的震颤,勾动心弦。 香气暖意浮动,温暖室内灯光昏黄,冷风被阻隔窗外。 明荔枝有些发愣的爬起来,毛毯从膝上滚落。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发疼的额头,慢慢看清了周围情形。 昏迷前他在客厅落地窗外的廊下,现在却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睡了多久,身上还盖着毛毯,整个人睡得暖呼呼的,四肢百骸放松。 他知道自己应该戒备些,情况不明。但实在是睡得手脚俱软,软绵绵提不起力气。 呼吸频率变化的瞬间,室内几人已经立即察觉并不动声色瞥来一眼,随即转回目光,神色如常的继续自己的动作与谈笑。 只有聂文走了过来,关切递上一杯温水。 温度刚刚好适口。 冲淡了明荔枝的不适。 “谢谢。”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惊悚抬头:“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老板,老板快来我们家进贼了啊啊啊!” 明荔枝惊慌失措,众人忍俊不禁。 祈行夜吃完最后一粒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看余荼:“你自己吓坏的,你自己哄。” 3队的高保密权限,使得连获知他们的存在都需要层层审核,管控严密,更对不经允许获知的人处罚严厉。 ——不过现在可是3队非法出现他们面前的情况。 明荔枝的权限,当然要余荼自己想办法。 祈行夜悠悠闲闲起身:“余队,加油。” 余荼偏了偏头,越过祈行夜看向他身后的明荔枝。 小傻子在狞笑的白翎羽和手足无措试图安慰的聂文中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看着可怜极了。 在看清明荔枝那张脸时,余荼愣了下。 半晌,她才问:“你家的小傻子……姓明?” 祈行夜丝毫不觉哪里不对:“叫荔枝,不用那么客气。” 他嫌弃:“余队,你还是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和商南明一样界限分明的喊别人全名。” 余荼若有所思。 祈行夜已经转身走向明荔枝,嫌弃又心疼的将自家傻子从白翎羽手中抢救回来。 白翎羽抬手要抢,却被祈行夜一眼瞪住:“干什么?欺负别人家小孩就不担心家长找过来吗?” 说话间,祈行夜已经撸起了袖子,大有白翎羽要是继续欺负明荔枝,他就要和她打一架的架势。 白翎羽气笑了:“和女孩打架?祈行夜你羞不羞?” 祈行夜默默扫了眼被扔在客厅地板上大开着的武器匣,上面的枪械刀锋还染着干涸的血迹。 “我看到的 只是一个战士。” 他又补了一句:“欺负小朋友的那种。” 白翎羽气鼓了两腮,嗷嗷就要冲过去劈了祈行夜。 聂文差点被吓死,赶紧一伸手抱住白翎羽,生怕自己一眼没看住就让她冲出去,拔萝卜一般将她拎起来悬在半空中,任由她如何愤怒踢踹试图挣脱也绝不松手。 “聂文!你想死?放我下来!” 白翎羽无能狂怒,拼命划拉着四肢。 人高马大的聂文差点被拽动,他赶紧扎马步稳住下盘,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打死不能放她走。 “我这是想死吗?” 聂文表情狰狞,五官满天乱飞,像抱住了一只疯狂喵喵骂人的猫:“我这是为了活命!” 开玩笑!明眼人都看得出祈行夜对商南明和余荼的重要性,这要是任由白翎羽冲出去,自己却不制止……怕是转头就能被余队切了。 祈行夜对聂文帮自己的原因心知肚明,但看到白翎羽气得河豚般的模样,他却挑了挑眉,反而笑眯眯的向聂文小幅度摆摆手:“兄弟,谢了。” 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聂文惊恐。 白翎羽安静一瞬。 随即更用力的挣扎起来。 像疯狂骂脏话嗷嗷嗷的猫,试图挥舞着爪子抓花敌人的脸。 “祈行夜你过来!我和你拼了!来啊,决一死战,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 聂文试图劝架,又被白翎羽盯上,嗷嗷嗷一顿狂挠。 聂文:TдT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 明荔枝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连恐惧都忘了。 直到祈行夜将他拎起来,他这才回神:“老板,这都是?” 祈行夜摩挲下巴,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在不暴露3队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让明荔枝接受3队以后有可能要经常借用侦探社的事实。 “是我的朋友,有点怪的那种……” 却没想到,不等祈行夜说完,明荔枝已经恍然大悟,随即点点头瞬间接受良好。 祈行夜:“?” “你没有其他想问的吗,都不好奇吗?比如为什么我的朋友这么奇怪诡异。” 明荔枝却反而奇怪的看向祈行夜:“老板的朋友,不就应该这么奇怪吗?” 祈行夜:“…………?” “荔枝,是我不对劲还是你不对劲?” 明荔枝纳闷:“可是老板打交道的,不就是三教九流,任何人都有吗?如果他们没有被逼到绝路上,也不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老板身上,相信一个私人侦探吧?这些人,怎么会是性格温良的普通人呢?” “不会的。” 明荔枝笑着,语气却笃定:“什么样的人出现在侦探社,都是正常的。因为老板是他们在坠入深渊时,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最后的光明。” 祈行夜怔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自己这个不出名的小小侦探社,在明荔枝眼中,竟然是这么高大的形象。 忽然有点小开心呢,嘿嘿~ 却听明荔枝又真诚道:“反正他们再奇怪也没有老板奇怪,怕什么。” “???” 祈行夜:…………草,高兴早了。 他阴沉沉朝明荔枝一笑,正当对方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猛地扭头喊:“柳堆烟!” “啊?” 厨房里的女鬼探头出来,不耐烦的问:“找我干啥?” 明荔枝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女鬼看过来的眼睛。 顿时神情一片空白。 一秒,两秒…… 明荔枝做呐喊状惊恐:“老板!老板咱们家有鬼啊 啊啊!” 祈行夜得意叉腰:“昂,所以?” “侦探社闹鬼,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等明荔枝终于恍恍惚惚反应过来,知道侦探社真的有一位长住厉鬼,并且前面百年间曾经死在小楼的百余号人,真的都是因为厉鬼而死,其中或多或少都是这位柳堆烟的手笔时,整个人已经僵硬成一尊雕像了。 女鬼:“?” 她纳闷的看了眼在餐桌旁石化风干的明荔枝,转头问祈行夜:“他没见过我吗?不应该啊,我吓过他很多次了。” 祈行夜筷子下动作不停,迅速在餐桌上抢饭抢菜,从白翎羽聂文这些餐桌上凶饿虎狼的手底下抢食物,风云横扫大开大合,精准抢夺回来一大盘肉之后,这才重新笑起来。 他得意的向白翎羽扬了扬下颔,气得对方直磨牙,然后才边慢条斯理的分给明荔枝一半,边回答女鬼。 “荔枝是知道闹鬼啊,但知道闹鬼和真正见鬼,能是一个级别的吗?” 祈行夜像炫耀自家聪明孩子一般:“看!我家荔枝这次都没被吓昏过去,进步多大。” 女鬼:“…………” 她翻了个白眼,嘟囔:“慈母多败儿。” 女鬼不能吃正常的人类饭菜,但这难不倒出身民俗学的祈行夜。 他将出自宴颓流之手的丰盛晚餐单独为女鬼盛出来一份,化了符压在餐碟下,又对着晚餐念念有词,在前面插了三炷香。 然后就招呼女鬼过来吃饭。 饭桌上3队的人也都纷纷看过来,好奇围观。 女鬼不快冷哼:“怎么,没见过别人吃饭啊,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白翎羽诚恳:“还真没见过鬼吃饭。你吃,不用在乎我们,就当我们是空气。” 被鬼吃过的食物,没了香气色泽,只剩下食物形状的烟灰。 而明荔枝恍惚一低头,就发现满桌只剩下空盘子,一丁点菜都没剩。 只有盘子里残留的零星菜汤,证明着这里曾经有食物存在过。 明荔枝惊恐看时间:“老板,我又昏过去了吗?过去多久了?怎么晚饭都结束了。” 祈行夜眨眨眼:“其实只过了五分钟。” “但架不住那边吃饭比较凶,那是人吗?那简直是几头饿狼,吃饭要用抢的!一眼没看住就什么都没了。” 说着,他还把自己抢来的大块肉夹进明荔枝碗里:“荔枝快吃,别被那些狼抢走了。” 宴颓流冷笑,指着祈行夜堆得高高的碗:“就你抢到的最多,恶人先告状?” 祈行夜骄傲挺起胸膛:“这叫物竞天择,各凭本事!” “红烧肉之神在上,保佑荔枝逢考必过不挂科,实验论文顺利过,玛卡巴卡,哔哔乌拉!” 他郑重往明荔枝脸上一甩水珠,像杨柳玉露:“哈利观音,阿门!” 众人:“……?” 女鬼:“???” 她勃然大怒:“拜那劳什子不知打哪来的西洋神,你还不如拜我!我保你年年不挂科,日日有进项,头发比草盛,钱包胖如肚!” 祈行夜:“我不。” 他怀疑的打量女鬼:“我凭什么要拜你,你谁?死了百年连院子都没成功走出去,家都被抢了的失败鬼。” 女鬼冷笑:“那叫响应红色号召,建国后不能有鬼。” “你知道姑奶奶我以前是什么人吗,就敢大放厥词!” 祈行夜一拱手:“愿闻其详。” 女鬼骄傲仰头:“我祖上可是萨满,没落之前,皇帝都得专门跑长白山找我们家祭祀。就算你再无知,东北保家仙没听说过吗?” 她居高临下,伸开双臂, 像接受万鬼朝拜。 女鬼抬手,重重一指自己,豪气干云天:“我,保家仙,拜我,罩你。” “懂?”:,,. 章节目录 第126章 萨满,祈行夜知道。 但自家里就有一个萨满,他还是今天才知道。 据女鬼自己说,她祖上世代萨满血脉,到她父辈这一代,时局变化,她也离开祖业想要看看新世界。 却没想到遇人不淑。 本以为是痴情郎,没想到是负心汉。 兵荒马乱中,她死在了京城,最后竟还是靠着祖辈遗留在血脉中的力量,才在死后聚集残魂,修成厉鬼。 想要报仇,但,成也执念,败也执念。 因为死在小楼,所以女鬼也从此和小楼绑定,无法离开小楼半步。即便后来随着修为增加而逐渐能顺着死脉游走,但仇人也早已经死亡,剩下的后代,在海的另一边。 太远,难以抵达。 “早知道是这样,当年死前就应该下手,管他什么道法天条,先杀了他们一家再说。” 女鬼越说越激动,咬牙切齿:“都怪我太心软!” 祈行夜:“???” “这辈子没想到心软这个词能用来形容厉鬼。” 他满头问号:“姐姐!你是不是对你自己存在某些误解?这侦探社小楼都已经被你杀穿成京城著名凶煞鬼宅了,还心软?” 女鬼理所当然一仰头:“他们罪有应得。” 祈行夜纳闷:“我怎么不知道?买这房子之前我可是做过调查,查过之前好几任主人的情况,也没看见档案里写着什么啊,街坊邻居也说那些人都没问题。” 女鬼冷笑:“你们当然不知道,坏人会把‘我是坏人’几个字刻在脸上到处宣扬吗?” “但他们就住在我眼皮底下,我会不知道吗?” 她如数家珍,一条条给祈行夜列举了这些人的错处,一直追溯到百年前她刚死那会,凡是在她死亡后住进这栋小楼并被她杀死的,不论是主人还是房客,哪怕只是暂居者,都被她事无巨细的翻了老底。 堪比死者被迫写了日记般精细。 从某天杀了人放了火叛了国偷了消息,再到哪天抽了烟出了轨熬了夜……女鬼良好的记忆力可以囊括追溯到她死亡的那一刻,所有惹怒她以导致她出手杀人的行为,全被她一个不落的快速说了出来。 就连白翎羽都目瞪口呆,从一开始的戒备警惕,到最后的敬佩欣赏。 女鬼一口气说完,白翎羽忍不住呱呱鼓掌,还殷勤的倒了杯水推过去。 引得祈行夜不由侧目。 他认识的白翎羽,可不是这种好脾气? 女鬼也惊讶看过去,随即婉拒:“谢谢,但我喝不到。” “这房子上一任主人,奉公守法,看书面资料清清白白,杀他的原因是?” 祈行夜试探着询问。 提起之前看不惯的人,女鬼立刻生气,重重一拍桌子:“他出轨!” “妈的,这辈子最讨厌渣男!见一个杀一个!” 女鬼激动输出,一室人安静如鸡,不敢接话打断。 终于骂到神清气爽之后,女鬼还不忘向祈行夜扬了扬下颔:“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动心想拜我了?” “你放心,只要你拜我,以后有人敢辜负你。” 她大手一挥:“杀了!” 震住全场。 白翎羽满眼都是小星星,聂文默默将自己又向后缩了缩。 祈行夜:“啊……谢,谢谢?” 没想到买个房子,还附送保家仙——就是保家仙比较个性。 祈行夜委婉表示,好意心领了,不过保家仙就不用了,他没有信仰,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穷得哦,赚钱都来不及,还浪费时间谈恋爱?他才不傻呢。 女鬼一开始只是随口一说,现在见祈行夜拒绝得坚定,反而被激起胜负欲,晚饭后也跟在他身边不依不饶,试图劝说。 “真的不拜我吗?拜我,让你从此横着走,东北京城你说了算,有鬼的地方你就是王。快!拜我。” 祈行夜:“…………” 他放下手中高高一摞资料,婉拒:“谢谢,但不必了。我看不惯的人可以自己杀。” 女鬼还想再劝,就被祈行夜立刻反堵了回去:“相信科学吧!快来信我大红烧肉教派,信红烧肉科学,保你一生吃饱。” 女鬼:“???” 她莫名其妙:“你有病吧,让鬼相信科学?” 女鬼:不能和祈行夜多待,会变蠢。 被嫌弃了的祈行夜,也终于获得了片刻安宁时光。 他在连通客厅的书房内伏案埋头,专心致志的整理最近几起案件的资料,一一做了批注和分析,详细整理归档,锁进侦探社墙壁夹层里的档案柜里。 虽然他知道调查局也同样会记录归档,但他更倾向于建立自己的体系,而非依赖他人。 整理资料的过程,同样也是他疏离思路,静心思考的过程。 前面的客厅内,3队几人在擦拭保养枪械,不经意聊着任务内容。说起上一次杀的某个目标死之前吓得尿裤子,白翎羽就乐不可支,哈哈大笑狂拍聂文。 聂文有苦不敢言。 女鬼却被吸引,逐渐对他们的话题感兴趣,凑过来听他们说话,在他们停下来时,还会催促他们继续。 聊到兴起时,女鬼也兴致勃勃说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往事,说当年在小楼里被她杀死的人,说她满京城跑到处翻找自己被碎尸丢弃的残肢。 气得白翎羽“啪啪!”拍聂文,怒道:“要是让我遇到他,一定先杀了他解解恨!” 聂文差点被拍进地面里,高大健壮的身躯感觉像是被锤来锤去的牛肉饼。 他眼含热泪,抬头想要抗议。 却被白翎羽一个眼刀压了回来。 聂文:…………算了,别说话了,当哑巴保平安。 在厨房洗水果的明荔枝一开始只是被故事吸引,听得有滋有味,像是在听广播里的奇闻故事会。 但他越听越心惊,越听人越冷,最后双手冲着热水都冷得发抖。 怎,怎么老板的这些朋友说的故事,不是在杀人放火,就是在埋尸体搞暗杀呢? 而且听起来还不是在编故事——这也太真实了! 连尸体几个小时僵硬,几天腐烂,冬天夏天什么区别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毁尸灭迹分几个步骤有几种方法更是如数家珍,至于怎么无声无息潜入并干掉敌人,更是被说得和拧断一只鸡一样轻松。 更可怕的是,那些朋友不仅不害怕鬼,还和鬼聊得津津有味,甚至开始交换杀人心得??? 吓得明荔枝赶紧扔了手里的工作,转身去找祈行夜。 “老板,你的这些朋友。” 他犹豫了一下,才委婉问:“他们,是不是在法律之外啊?” 明荔枝想问的:他们是杀手吗?老板你还是一条龙服务的吗,客人委托,你调查,他们负责杀人解除客人的后顾之忧?? 祈行夜听到的:他们是不是法律管不着? 他略一思索,然后肯定的点头:“嗯。” 调查局机动3队,影子部队,游走于规则之外。 明荔枝:“…………” “!!!” 他惊恐极了,再颤巍巍转头看向客厅的视线,也充满了恐惧,和尊敬。 默默远离,千万别来杀他。 “明荔枝。” 好巧不巧,余荼 唤了他一声。 不等下一个音节出口,明荔枝就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旋风一般冲了出去,急刹车在余荼身边。 “您说。” 祈行夜:“?” 他莫名其妙且委屈:“你对我都没这个态度过。” 明荔枝:这不是当然的!对老板你什么态度你都不会杀我,这位朋友可就不一样了!万一态度不到位,她不满意,我就嘎了呢? 余荼挑眉,带笑的眼眸在两人间游走,最后落在明荔枝身上。 “你明荔枝的明,是哪个明?” 她歪了歪头,眼神探究:“明镜台和你,什么关系?” 祈行夜刚要落下的笔微微一顿,抬眸向这边沉沉望来。 明荔枝也在听见魔鬼的名字后,惊恐僵立在原地。 还是祈行夜走过来,将明荔枝拉到身后:“你认识明镜台?” 余荼欣然颔首:“很难说不认识吧。悬镜集团,盘根错节。” 她单手支着头,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指了指电视上刚好正在播放的新闻画面:“无处不在的悬镜集团,干我这行的,如果说不知道,才是谎话。” 祈行夜顺势转身向电视看去。 新闻中,海外新的项目奠基剪彩现场一片喜气洋洋。 而在那些绑着大红花的重型器械上,以及现场很多技术人员的工作服上,印着的,正是悬镜集团的徽标。 深蓝色圆环从弧线升起。 像是地球跃出宇宙的海面。 “凡是太阳照耀到的地方,都有徽标身影……悬镜集团,真正的日不落集团。” 余荼勾起唇角,轻笑:“这样的庞然大物,想忽略也难吧。” 明荔枝抖了抖,攥住祈行夜的衣角,良久,才嗫嚅道:“……嗯。” 余荼再想问,明荔枝已经被祈行夜护犊子的带走,推进了旁边书房。 他自己反而在余荼对面坐了下来。 大有“要问明荔枝就先从我尸体上他过去”的架势。 “为什么突然对荔枝这么好奇。” 祈行夜淡淡问:“他现在也变成3队的敌人了吗?” “那倒没有……” “那就等有的时候,再问。” 祈行夜眉眼无波,平静如深夜无垠的海面:“别人我管不着,但荔枝是我的兼职生,是我的责任。他不愿意,就没人能跨过我逼迫他。” 余荼定定与祈行夜对视,确定他是真的在这样想,并且坚定不可动摇。 她这才移开视线,暂时作罢。 “那就希望祈老板,以后不要后悔。” 余荼红唇微弯:“你说他是你的责任,那你记得,要负责到底。” 祈行夜冷哼:“放心。你管好你的人,我负责我的。” “余队,我愿意借出侦探社供3队暂时落脚,但可没说,3队可以随意插手我的家事。” 说罢,他便起身欲走。 却被余荼叫住。 “你很清楚,祈老板,3队的工作方式,就是疑罪从有。除了3队,任何人都可能是敌人。” 余荼微微垂眼,平静道:“即便现在不是,从前也有可能是,未来也有可能变动。” “如果明荔枝与明镜台有关系,那明镜台,就将他保护得太好了些。” 她道:“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查到有关明荔枝的资料。就像这个人在世界上并不存在。” 对3队而言,最值得警惕的并不是名人。 而是无名的人。 现代社会已经是信息社会,不论是日常的出行消费,路边的监控天网。 除了活在深山老林一辈子不出门,否 则,很难真正做到雁过无痕。 明荔枝却做到了。 “祈老板以为,悬镜集团这么大的目标,调查局会连查都不查就仅凭着所谓‘信任’、‘义气’,予以放行吗?” 余荼轻声道:“不会的。” 悬镜集团从里到外,掘地三尺式的严格审查。 就连悬镜集团某个员工幼儿园尿裤子的事,都一清二楚。 “档案不会凭空出现在谁的桌面上,上面要求再多,也是下面人真正在执行。悬镜集团外围情报可以交由外围专员去查,内部审计也可以交给后勤部和财务部门,悬镜集团可以配合,但,林不之不会相信轻易到手的情报。” 余荼:“而隐秘执行暗中调查的,就是3队。” 她抬眸,看向祈行夜:“我完全没有查到,明镜台有任何兄弟姐妹或亲戚。姓明的,都在数年前就死得差不多了。” “明镜台应该是这个年纪唯一一个。” “那明荔枝又是怎么回事?” 层层逼问下,祈行夜微蹙眉头,一时无言。 他正想拒绝,却见明荔枝主动站出来。 “明镜台,是我哥。” 明荔枝手指纠缠着衣角,一脸为难的不情愿,连提起对方全名都深深恐惧,但还是抖着肩膀挡在了祈行夜身前。 不想让老板因为他被为难。 “我和明先生的关系不太好,很少往来,尤其是明先生成年后。” 他诚恳道:“我就是悬镜集团的米虫,从手指缝漏一点吃的就能养活我了,但我和悬镜集团的管理啊,事务啊,尤其是明先生这种涉及核心的,确实是没关系。” 换言之,如果想从他这怀疑祈行夜,或是去害明镜台,就可以省省了。 明荔枝从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有着清晰的定位,立志要做悬镜集团光吃饭不干活的躺平米虫,从小就将自己不与明镜台争夺的心思明明白白摆出来。 “就算你绑架我,向明先生要赎金,明先生也只会告诉你助理的电话号让你去联系助理。” 明荔枝诚实极了:“我是个废物,你千万别对我抱有什么期待。”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刚刚洗了草莓。你要吃草莓吗?这个可以有。” 明荔枝过于真挚的话语,沉默了两个人。 余荼微挑眉尾,惊讶的看向明荔枝,没想到那位雷厉风行不好招惹的悬镜集团实际掌权人,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软兮兮的弟弟。 还对自己的废物定位贯彻到底。 说得祈行夜满眼心疼。 他赶紧把明荔枝抱进怀里,揉了把头毛:“说什么呢小荔枝,你要是废物的话,我是什么?比废物还穷的废物?” 祈行夜眉眼慈祥:“乖,你先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让我也体会体会富二代的感觉,再说你是废物。” 他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明荔枝竟然真的乖乖摸出黑卡:“哦,好。” 祈行夜:“!” 他赶紧责备道:“看你这孩子,怎么还当真了呢?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赶快收起来,我不要诶呀你怎么还给,真不要,真的……” 就是把银行卡努力塞进自己口袋里的动作,出卖了他。 余荼:“…………” 她优雅翻了个白眼,无语:“祈老板你到底是多穷,调查局欠你工资了?” “所以要不要考虑3队?3队从不拖欠工资,就算是杀人也绝不让目标多活一分钟。怎么样?” 余荼不忘见缝插针的挖墙脚。 祈行夜则拽着明荔枝趁机开溜:“你等着!我和荔枝出去看望一下在寒风中受冻的ATM机,很快就回来。” 他感动道:“ 老爷心善,见不得ATM机吹冷风受冻还工作,我们去给它减减负。” 白翎羽一转头,还不等看清人,就觉一阵狂风席卷着残影从自己身边刮过,一晃神之后再想要仔细看,两人已经消失在一楼客厅里了。 “砰!”的一声。 还不忘关门。 白翎羽:“?” 她嘟囔着骂了两句,转头又亮晶晶的重新看向女鬼:“大壮姐,我们继续!” 女鬼坚持:“我叫柳堆烟,不叫柳大壮!” 白翎羽:“好的我记住了大壮姐,然后呢大壮姐,后来发生什么了?你杀了那家伙吗,用的什么武器,多久死的,血流了多少升?” 女鬼:?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不是在给你讲厉鬼杀人的故事吗?你怎么不害怕呢? 旁边的聂文:“…………” 他真诚问:“请问这是杀人技术交流会吗?” 白翎羽横过去一眼:“有你什么事?连人都杀不死还需要我补刀的废物。” 聂文:确,确实是被补了一刀。 在胸口。 侦探社里守着壁炉火光聊得愉快。 祈行夜则拽着明荔枝,在转过街角后停下了脚步,神情严肃的看着他。 明荔枝一头雾水:“老板,我们不去取钱吗?” 祈行夜:“……?你还真打算给啊?” 明荔枝更茫然了:“啊?老板你不要吗?” 废物得只剩下钱的荔枝:很愧疚,对不起老板,我只有钱了。 祈行夜硬生生气笑了,一拳砸在明荔枝头顶:“哪来的小傻子,当然就是那么个借口啊,和上厕所一样的借口。” 避开3队的人之后,祈行夜严肃将3队的大致身份笼统向明荔枝说明,既然余荼盯上了他,就让他多几个心眼,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往陷阱里跳。 万一余荼哪天突然问什么做什么,记得有个心理准备,戒备着一些。 虽然不能明说3队是调查局的影子部队,但祈行夜还是借着明荔枝以前看过的好莱坞电影举例,说这群人是杀人不眨眼的秘密特工,见人就杀,极为凶残,连树叶都不放过。 明荔枝:“!” 他默默抱紧可怜的自己,委屈问:“老板到底是怎么认识他们的,竟然还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还让他们进咱们家住……就不怕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杀了吗?” 万一这群人是打着借住的旗号来搞暗杀的怎么办? 他说错了,之前竟然说老板是最奇怪的,他收回这句话。明明那群人才最危险最奇怪! 明荔枝忧心忡忡,担忧起项上人头。 祈行夜却大手一挥,毫不在意:“这有什么可害怕的?他们想来杀我,也要先看看能不能打得过我。” 只要拳头硬,比所有人都强,就没有值得惧怕的人。 在警告过明荔枝,并成功把他吓得草木皆兵的警惕后,祈行夜心满意足带着他慢悠悠往回走。 刚要推开大门,明荔枝忽然想起来:“那钱,老板你真不要吗?” 祈行夜伸出去的手僵住,微微颤抖。 可恶!为什么要用钱来诱惑他,不知道他最抵挡不住的就是诱惑吗? 祈行夜一双丹凤眼里都快倒映出满满的金子光芒了,但还是忍痛坚持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要!” “真的?” “……不要。” 明荔枝乖乖“喔”了一声,就要重新推门。 但不经意的一瞥,随即大惊失色:“老板!你怎么哭了?” 祈行夜:QAQ我这是在悼念我失去的小钱钱。 等两人回到侦探社时,其余几人已经陆陆续续在准备洗漱睡觉了。 换洗下来的衣服已经晾晒好,枪械匕首已经保养完毕,明天出发时要用到的装备已经清点完毕,一切被处理得井井有条。 宴颓流正半跪在地板上,边翻着战术背包边认真问余荼牙膏是要薄荷味的还是桃子的。 聂文还在任劳任怨的收尾工作,将清点好的装备一部分放到卧室床头,一部分装到停在院子里的越野车上。 至于房间,也已经趁着祈行夜两人不在,被重新分配。 因为不久之前,侦探社才为了商南明和其他同事的安危而“牺牲”,一片狼藉,所以明荔枝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对侦探社重新进行了装修工作。 本来他在侦探社的兼职并不需要过夜,也就一直没有准备出他的房间床铺,以致于最近很长时间,他都不得不睡沙发,硬生生忍受着硌人的垫子和扎皮肤的毛毯。 趁此机会,明荔枝“公事私用”,刷自己的卡给自己修了个新房间。 将原本二楼的杂物间清理出来重新设计装修,当做他以后留宿的房间用。 侦探社焕然一新,闪闪发亮,按照明荔枝的喜好添置了不少东西,越发像是山间度假别墅小木屋,低调且舒适的奢华。 被祈行夜发现身份之后,明荔枝明显放飞了自己,不再克制,更不再试图遮掩自己富二代的有钱事实。 祈行夜不在的时候,明荔枝看着侦探社非常满意,已经遥想起自己以后在这里和老板一起养老的画面了。 结果现在…… “为什么我还是要睡沙发!” 明荔枝惊成了油画《呐喊》。 “我不是给自己修了个新房间吗!” 强行征用房间的宴颓流,闻言抬头,无声注视着明荔枝。 一句话没说,但所有威慑都在眼睛里。 明荔枝:“…………” 求生本能——触发! “您用,您用。” 明荔枝卑微含泪:“我喜欢沙发,特别喜欢沙发,没有沙发都睡不着觉,真的。沙发是人类的好朋友。” 宴颓流这才收回冷酷视线。 一转头,又对余荼笑了起来:“余队,祈老板这边的房间不够,只能委屈下余队,我们挤一间房了。” 说得抱歉,就是眼神过于跃跃欲试。 伪装大失败。 余荼挑眉,心下了然,却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好。” 一楼的书房被改造成了商南明的房间,白翎羽有“贼心”没胆子,在门口站着纠结很久,还是转身选了一楼另一间刚被改造好的客房。 “我不是怕商南明,主要是嫌弃他,懂吧?” 白翎羽倔强昂头:“我才不去商南明的地盘……房间呢。” 聂文:“…………” 他好心提醒:“你要是说这话时不那么心虚,我还能更愿意相信一点。” 白翎羽:“滚!” 最后,只剩下明明为自己准备了房间却只能睡沙发的明荔枝,以及连沙发都没的睡,只能睡地毯的聂文。 聂文拍了拍明荔枝的肩膀,好心安慰道:“没事,你们侦探社新装的壁炉就在客厅,我们睡这,暖和。比她们的好。” “是我们不喜欢睡冰冷冷的房间,才不是打不过……不是,让着她们。” 明荔枝被拍得一头栽进沙发里。 聂文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将他拎了出来:“对不住,没想到你这么弱鸡……不是,我的意思是,呃,菜。” 明荔枝:“这不都一个意思吗!” 好气哦,他骂我。 ……但是打不过。 明荔枝小眼睛瞅了瞅聂文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一米九结实健硕的身材,是实打实由战斗和死亡磨砺赋予的力量,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也足以令人心生恐惧,不敢造次。 他瞅了瞅聂文的,又捏了捏自己的,满脸羡慕:“走夜路一定很有安全感。” 聂文点点头:“确实,谁在我面前都会自动变成遵纪守法的好人。”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拎在手里的明荔枝,满脸慈祥,像在看小鸡崽:“明天早起锻炼做早课,带你一个。” 聂文抬手戳了戳明荔枝,对方顿时晃悠了出去,钟摆一样。 他嫌弃:“啧,好弱。” 明荔枝悲愤:“我在大学生里已经算体能不错的了,最起码及格!我的体力可是通过了调查局助理考核的!是你们的体能太变态了!” 最起码他能跑个十公里脸不红心不跳,和普通人相比,已经很不错了。 聂文:“哦。” 他默默回想了一下记忆中久远得快要消失的助理考核:“那不是和走个过场没区别吗?引体向上一百个,负重跑步五十公里,水下奔袭,直升机战斗机运输机等交通工具驾驶,导弹炮弹手榴弹的使用方法……” 聂文一一列举出记忆中的项目后,疑惑的挠挠头:“这不是是个人就行?” 明荔枝:“……对不起,我突然被开除人籍了。” 他本来还想和祈行夜一起,像以往一样打配合,熬夜整理资料。 但聂文根本不准备放他下来,听说他要熬夜,顿时不赞同的拎着他就走。 “你都弱鸡成这样了,纸做的一样,还熬夜?不怕明天就死了吗?明黛玉。” 明荔枝挥手挥脚试图抗议:“我很强!真的!我能做一百多个引体向上呢,我朋友一个都做不了。我超强的!” 聂文慈祥:“嗯嗯,我们最棒了,所以赶快刷牙睡觉。” 足足差了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让被聂文拎在手里的明荔枝连地面都碰不到,像是被捏住后颈皮拎起来的小猫崽,疯狂喵喵叫也只会被夸好可爱真棒快快长大。 明荔枝快气哭了。 聂文忧心忡忡:这么弱,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他在侦探社,就带着明荔枝去特训,一定争取给明荔枝练出一身腱子肉出来。 睡前准备的聂文赤.裸.着上半身,边给自己的伤换药,边向明荔枝展示身材:“这才是男人应该有的体魄,强身健体,为祖国健康工作一百年!” 明荔枝眼前一黑:“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祈行夜单手托腮,坐在宽大的长桌后,笑眯眯看着不远处吵吵闹闹的两人。 楼上也传来余荼等人的说话声。 白翎羽则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弄着炸药,时不时传出来电焊焊接引线的声音。 祈行夜胆颤心惊,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家炸了。 ——京城的房子好贵的,可没钱再买一个了。 他连忙去提醒,一推门就看到带着防护镜的白翎羽,正半跪在地面上焊接电路板,身边堆放着摊开的一个个工具箱,里面凌乱堆放着各式材料和工具,还有窗边咕噜咕噜正在炖煮的不明液体。 女鬼半透明的身影则飘荡在半空,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被打扰的白翎羽不快转头,恶声恶气:“啊?找老娘干嘛?” 祈行夜:“…………” 他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还有钱在等他赚。反复默念几十遍后,他努力扬起一个假笑:“你在干什么?” “啧,你瞎?看不出来?” 白翎羽指了指窗边的提炼器皿,又指了指自己手掌下的 电路板,理所当然道:“明天去炸酒店。杀人。” 作为武器专家,白翎羽负责3队的所有火药供应。尤其是针对非污染目标。 祈行夜:“……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在我家搞这些。” “我可不想半夜突然被炸飞,或是被警察叔叔敲门!” 白翎羽拍拍胸膛示意他放心:“有我在,没人抓的走你。再说,你不是还有商南明吗?” 她很有经验的道:“商南明的权限很高,只要他想,你就算是刺杀了A国总统,他都能把你全须全尾的捞回来。” 但她又想到了什么,瞬间黑了脸:“……前提是他愿意捞你。” “商南明那个记仇的家伙,几百年前的破事他都能记得,找机会就报复回来!比如不仅把你关进去不捞你,还坑你!” 祈行夜沉默一瞬。 他怜悯:“辛苦你了。但说实话,你也是比较欠……” “滚!” 什么东西被扔了过来。 祈行夜眼疾手快“砰!”的一声关上门。 连同白翎羽的骂骂咧咧一起关在门后。 但他一转身,就猝不及防猛地对上一双黑漆漆飘在半空的眼睛。 差点没把他吓死在当场。 定了定神,祈行夜才看清是女鬼飘了出来。 “大壮姐,你不去睡觉,在这干什么?就为了吓我?” 他纳闷往客厅窗外看了一眼:“要是邻居看到我家柳树消失又出现,还以为闹鬼了呢。” 女鬼:“……我本来就是鬼。说什么闹鬼,真是太失礼了。” 她谴责:“你怎么不说这还闹人了!” “还有,叫我柳堆烟。” 祈行夜:“?不是你非要说自己叫柳大壮的吗?我不喊你还不高兴。” 女鬼:“那已经是我的过去式了!和荼蘼认识之后的我已经是新的我,我是——” 祈行夜:“钮钴禄·大壮。” 女鬼:“…………” 她大怒:“祈行夜!” “在呢!” 祈行夜笑嘻嘻,就是不恼,笑着哄着来,让女鬼在短短的时间里体会到了什么叫情绪过山车,一会愤怒一会高兴。 大悲大喜。 好累。 女鬼顾不得形象,在书桌上坐下来气喘吁吁:“你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辈子这么气人。你是来克我的吗?”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真诚道:“伟伟都敢把这房子卖给我,我可能是用来镇你的。” 女鬼:“啧。又是秦伟伟那老怪物。” 她不经意转头,却瞥见了书桌上摊开的资料,笔记本上没有做完的思路梳理,对污染的分析正写到一半。 而那些经历,正是她和祈行夜一起经历过的。 在墙壁的污染中奔跑,寻找地脉和源头。 女鬼愣了下,凑近去看。 “你为什么要写这些?这也是你的工作内容吗?” “不是。” 祈行夜轻轻垂眼,修长的手掌落在笔记本上:“没有人要求我做这些。只是,我自己的功课。” 对污染。 也是对委托他的客人,未完结的案件。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在“许文静”的名字上。 如果有一天,他不幸死亡,也会有后来者拿到他留下的笔记,循着他曾经走过的道路,完成他没能完成的事。 就像许文静将一切托付给他一样。 祈行夜并没有将自己所有的所见所闻,都写在对调查局的案件报告上。 从商南明警惕一切的态度中,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比起全盘信任 ,他更倾向于自己留存秘密。 是道标。 也是底牌。 “柳小姐,你和我们没有利益冲突,又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我唯一能信任并托付的,只有你。” 祈行夜抬眸,郑重:“如果有一天,我离开却再没有回来……我死亡的那一天,我希望,能将所有的笔记交给你,由你来保管。直到新的人来继承,终结这一切。” 女鬼愣了一下。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祈行夜,半晌,微不可察的点头。 “也行吧。毕竟我是房东,是你祖宗,得让着你。” 女鬼叹口气,骄傲又自我感动:“我果然是最好的保家仙。” 祈行夜:“???” 怎么还占人家便宜呢,莫名其妙给你自己升辈分! “不过你要是再熬夜,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女鬼阴恻恻掏出生锈的大砍刀:“要试试吗?” “之前几任,就是因为熬夜被我杀死的。” 祈行夜:“!” “那我之前熬夜你为什么没杀我?” “杀了啊。” 女鬼理直气壮:“就是没成功而已。你的体质特别奇怪,怎么杀都杀不到。” 祈行夜大惊失色:“你还真试过啊!” 突然觉得自己信错人……委托错鬼了怎么办? 手机震动几下。 他低头查看。 是短讯。 [秦主任明天在京大,你来吗?] 女鬼凑近:“所以你还熬夜吗?” 祈行夜收起手机,哀叹:“熬不了。” “明天要早起出门。”:,,. 章节目录 第127章 京城大学,国内最高学府。 很多毕业生以它为骄傲和通行证,但是祈行夜,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京城大学还没有正式开学,但学校里已经逐渐有了零星身影,可以看到早早回来做准备的老师们,两眼青黑走路虚浮的研究生们,还有可怜巴巴不得不提早赶回来考试的学生们。 虽早春尚寒,但人气也增加了些许暖意。 料峭寒风吹刮,大衣翻飞,祈行夜双手插兜,微微仰头看向碧蓝天空下高耸的碑石匾额。 他眯了眯眼眸,一时无言感慨。 看门大爷离老远就看到了祈行夜的身影,乐呵呵打招呼:“小祈啊,回来啦?” 祈行夜闻声看去,俊容重新挂上笑意:“大爷,几年不见,越发年轻了?今年有三十了没有?快和我也分享下你的保养秘籍。” 大爷哈哈大笑,连连拍着祈行夜的肩膀,向他竖起大拇指:“这几年不见,你还和以前一样嘴巴甜。我家那口子还总怪我整天念叨你,哟,她老太婆可不知道,你这嘴巴呀,谁听过都戒不掉。” 他上下看了祈行夜两眼,将他挺拔修长的身量和衣着打扮都看在眼里,一时神情欣慰:“你小子,混的不错啊,当老板了?” 祈行夜笑嘻嘻摆了摆手:“不值一提,光杆一个,老板是我打杂也是我。这不回来找伟伟救急了吗。” “大爷,他来上班了吗?” 大爷点点头,从口袋里翻出通用门禁卡给他:“诺,没带卡吧?早就没那习惯了吧。拿着,出来再给我。” 祈行夜笑着道了声谢,也不客气,只说等办完事出来就请大爷去吃街角的卤煮。 “大爷你这几年口味没变吧?我记得你以前就爱这一口。再配个焦圈?” 大爷笑得见齿不见眼:“还一样!” 等祈行夜走的老远,看门大爷还背着手,站在门口眺望他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年轻的同事奇怪,大爷便笑眯眯说起了当年往事,仿佛说起这些学生们的风云纪事,他自己也感染了那份意气风发,年轻了几岁。 “这么些年,你说,哪有学生记得咱们一个看大门的,还知道你爱吃什么,爱喝什么。” 大爷感慨着轻轻摇头,指了指祈行夜离开的方向:“也就这一个小祈。他啊,只要见过你,别说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年龄几何,就连你的吃喝喜好都能摸得一清二楚。不止是我一个,他在京大那会的所有保安,他都认识。” “以前我们就说,这小子怕不是特务出身吧,一个毛头小子,最应该眼睛在天上的年纪,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和那几十年经验的老侦探一样。” 大爷啧啧称奇:“你就是来晚了几年,没赶上他还在学校的时候,他可是京大风云人物。就算现在你去问问那几年的毕业生,有几个不知道祈行夜的大名的?” 振臂一呼,四方响应。 年轻一辈中,也只有一个祈行夜了。 当然——是要追随他,还是群情激愤撸袖子揍这个导致大家挂科的罪魁祸首,就说不好了。 年轻同事惊奇:“这么厉害?” 大爷也挺了挺胸膛,与荣有焉:“啊,那当然了。也就是这小子不愿意从政,不然你想想,就他这个眼力见儿的,从三岁到八十都被他哄得高高兴兴的,真要是进了那圈子,领导们还不得喜欢死他?榜下捉贵婿都不为过啊。” 年轻同事:“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 大爷毫不犹豫:“但我敢肯定,这小子现在做的,一定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不管世界怎么运行,他都有自己独立的小世界……” “他的胸臆 间,有天地。” 大爷一时怔愣无言,神情感叹。 “真好啊……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和自信吧。” 不管别人怎么赞扬或非议,不在乎世俗的功名利禄,没有被京城大学的光环拖累,而是一直在走自己的路,做真正想做的事情。 许久,大爷才摸了摸脑袋,重新笑了起来:“老啦,要是我再年轻几十岁,也想学他。” 而被大爷感慨青春岁月的祈行夜,则在进了民俗系的大楼后,就悄咪咪贴墙走,一副做贼的模样。 当然他不是怕秦伟伟揍他,只是想给伟伟一个惊喜。 绝对不是怕秦伟伟揍他。首先可以肯定不是害怕秦伟伟,其次绝对不是怕被揍。 远远的,就看到走廊尽头一前一后走来两道身影。 秦伟伟在和另外一位教授认真交谈,说起今年春季的招生问题。 “这几年民俗学系的招生工作都做的不错,不像之前,差点因为连续几年学生数量不达标,被强制关停。” 教授摸着自己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乐呵呵道:“秦主任居功甚伟啊,当然还要感谢你那个学生,祈行夜。这几年来给咱们学院捐钱捐项目搞合作的,可是越来越多了。都是你那个学生带来的。” “人家来的时候就说,是祈老板介绍来的,要么就说是祈老板的朋友,直接给祈老板钱表示感谢他不收,就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回馈祈老板的母校院系。” 教授咋舌:“这么仔细一算,这个祈行夜,朋友很多啊。” 他认同的点点头:“秦主任,不愧是你的学生,颇有几分你当年的风采啊。”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 秦伟伟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但还是冷哼一声:“什么学生,是债主!有的学生是来报恩的,像他这种就是来报仇的!” 他撇了撇嘴角,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就他拉来那几个小项目,认识那几个朋友?对咱们院系也没多重要。倒是他,能气得我少活十年。” “没听说吗,他现在又接了个大项目,和国家合作。” 秦伟伟抱怨:“啊呀你是不知道,可快要烦死我了,每天不是刚睡下就打电话,就是大早上打,天天老师老师喊个不停的到处搬救兵。这哪是学生,这是祖宗!” 教授但笑不语,装作看不出秦伟伟明着抱怨实为炫耀的行为,还紧跟着附和了几句,夸奖祈行夜年少有为,有他这个大师兄树立榜样,后面几年的招生都顺利了。 “还是秦主任有办法,当年那一百万的奖学金,没白给祈行夜。” 教授:“这是招了个人物啊。” 秦伟伟却怔愣在原地,他神情复杂,蠕动着嘴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罢休,又转而说起了今年招生的事。 没走两步,秦伟伟就觉眼前什么东西“嗖!”的闪了过去。 秦伟伟:“……?” 又“嗖!”的闪了回来。 还扑向他:“秦伟伟——!我来找你了……” 秦伟伟:“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他吓得一激动将手里的东西全都砸向那不明物体,哗啦啦纸张散落满天像纸钱纷飞。 秦伟伟被吓得惊叫到停不下来,一跃蹦到旁边教授身上像是被蟑螂惊吓到六神无主,抄起手边所有的东西砸过去试图击退敌人。 包括教授的假发。 教授:“啊啊啊……啊???” 被砸了个正着的祈行夜:“…………” 他拽下砸在脸上的纸片,无语看向秦伟伟:“伟伟你干嘛呢,见到我这么激动?” 秦伟伟:“啊啊啊啊鬼,鬼啊!你不要相信祈行夜那个牲口说的话,有怨有仇不要来 找我,去找祈行夜!都是他,他干的!” 祈行夜:“……?” 他沉默片刻,然后才忍无可忍:“秦伟伟!原来你竟然背着我甩锅给我!” 祈行夜控诉:“你还是老师的样子吗!” 秦伟伟则在被吓得六神无主嘴巴不受大脑控住说了好一通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诶……?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像是,祈行夜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这才慢慢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就是刚刚还被他挂在嘴边的祈行夜。 祈行夜委屈。 祈行夜从不受这委屈。 他决定哇哇大哭。 “伟伟啊!伟伟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渣男,负心汉!” 祈行夜委屈又可怜的大哭声回荡在走廊上,很快传遍了整栋楼,不少沿路的实验室和办公室里,都有人好奇的探头出来,试图吃瓜。 各个实验室和项目小群里更是讨论得热火朝天。 校园论坛上也瞬间出现了“惊!渣男抛弃糟糠妻又被找上门,男人啊,你为什么如此绝情”,以及“爆火!京大第一渣男,你了解他盛世美颜的过去和风流倜傥的堕落吗?点我,带你走进民俗传奇之:伟伟秘事。”等热帖。 假期尚未彻底过去,趣事不多,吃瓜群众怎么能放弃天上掉下来的大瓜。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整个京大的活人都被秦伟伟渣男的重磅消息吸引过来,热烈讨论。 还有人不惜割肉喂鹰,亲赴第一线发回现场报道。 秦伟伟听着祈行夜滔滔不绝的控诉,就连自己多年前随手递给他的水太烫都能被当做变心的证据,还被虚构出了根本不存在的经历,什么京大湖边月下漫步,小树林里吟诗作对…… 听得秦伟伟太阳穴直跳,忍无可忍:“那不是去抓鬼呢吗!什么小树林,那不是学校里刨土翻出来一块状元碑让我们去看看吗!你颠倒黑白,你,你血口喷人!” 刚刚指着亲学生说是鬼的愧疚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咆哮的愤怒。 愤怒的驱使下,秦伟伟化身电报机,哒哒哒疯狂扫射,和祈行夜对喷,大有要揭开他所有黑历史的架势。 最后他豁出去了,一撸袖子,转身对着旁边实验室里伸出来的头:“你知道当年你为什么挂科吗?” 被抓包的博士:“……啊?” 他懵了: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呢? 秦伟伟冷笑一声,指着祈行夜:“当年就是这个家伙,偶遇你们系主任,狂批你们系教学水准太差,系主任气不过,所以提高难度让呜呜,呜呜呜!” 祈行夜眼疾手快,在秦伟伟说出更多之前,一把捂住将他拖走。 “没事哈,哈哈,他最近压力太大,神志不清了。” 他歉意向懵逼的博士生一笑,拖着秦伟伟带走:“再见!下次再聊。” 话音未落,人已经旋风一般消失在走廊上。 几秒后,远处“砰!”的一声关门声。 震得被留在原地的教授抖了抖,眼镜都从鼻梁上滑落了。 他缓缓转身,和旁边伸个头出来的博士生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博士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哈,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哈,老师您接着散步,我就先溜……咳,先不打扰您了。” “砰!”的一声,博生生用出此生最快的速度关上房门。 其他实验室也赶紧关门,躲在墙角后的“战地记者”疯狂往回跑,生怕被当场抓住。 校园论坛上还有些意犹未尽的遗憾. [同志们,悲报,渣男已经被原配揪着耳朵拽走了,估计是要关门开揍了……唉,没热闹看了。 ] [复习好无聊,就指着这有意思点呢,唉,行吧,继续刷书了。] 闹剧迅速落幕。 教授也背着手,慢悠悠捡起地上的假发,拍了拍灰尘,又对着旁边窗户的反光,郑重重新戴回自己头上,还对着窗户左右正了正角度,这才心满意足点点头。 他笑呵呵瞥了眼关起大门的秦伟伟办公室,摇了摇头:“天天在外面不知道多炫耀自己这个学生,夸就这一个继承自己衣钵青出于蓝,怎么人一到面前,反而不说了?” 教授啧啧:“没想到秦主任还有害羞的一面。” 他背着手,悠闲摇晃着哼着歌走了。 但办公室内的气氛,绝对不是外面想象的山雨欲来的紧张,或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温情。 而是祈行夜将秦伟伟按在椅子上,又殷勤端茶倒水,笑眯眯的好脾气,任秦伟伟气呼呼的怎么骂也不还嘴。 没多久,秦伟伟自动消气。 他看了眼站着的祈行夜,不悦:“站着干什么?过来坐!省得一会谁看到了你又说我虐待你。” 祈行夜笑嘻嘻凑过来:“怎么可能呢,我和伟伟天下第一好,大家都知道。” 秦伟伟:“……不用你和我第一好,求你离我远点,我就烧高香感恩戴德了。” 但等一口气喘匀了,秦伟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怎么突然跑过来了?说吧,又惹什么祸了。” 秦伟伟:收学生再被学生坑是我的宿命,想逃也逃不掉,我已经了解了。 祈行夜大惊失色:“伟伟你怎么能那么想,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这种优秀青年,怎么会做那种事!” “嗬嗬。” 秦伟伟皮笑肉不笑:“信你才有鬼了。我不了解你?你嘴里有一句真话的吗?”满嘴跑火车。 任是谁被坑了七八年,想逃都逃不掉,也会逐渐躺平认命。 秦伟伟消极摆烂,已经掏出手机做好了准备:“说吧,又惹什么东西了?人还是鬼?哪里的路子?” 反正不管哪条道上的,都能摆平。 祈行夜:“真的没有惹祸,你信我!” 秦伟伟:“呵呵。” 祈行夜:“真的!” 秦伟伟:……翻白眼。 “…………” 以前只听说狼来了,现在倒是让祈行夜真的领教到了,什么叫做说真话反而没人信。 他无奈叹气,深刻反思自己过去到底给秦伟伟留下了什么印象,竟然一见面就问闯祸。 秦伟伟摸了摸自己又稀疏了的头顶,满脸沧桑:天天被甩锅,已经习惯了呢。不甩锅都要怀疑一下自己这祖宗是不是被脏东西夺舍了。 祈行夜:“……辛苦你了,伟伟,你这几年到底都过着什么日子啊。” 三年没回来的人,今年突然回来找自己,主动和自己见面,还一口咬定真的没有事相求,这让秦伟伟反而不踏实了起来,如坐针毡,警惕的到处瞄,就连风拍打窗户的呼呼声都能让他瞬间弹射而起。 草木皆兵。 秦伟伟很快忐忑求饶:“祖宗诶!你这回想要怎么坑我,明说行吗?说吧,是门外有个鬼,还是头顶有盆水要倒下来?还是你把京大校长揍了?” 祈行夜愤愤:“我是那种人吗!” 秦伟伟诚恳,振聋发聩:“是啊——!” 简直是血泪控诉。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祈行夜到处给人家替课,还卖作业答案,直接向校园复印社押题划重点,差点让人家任课教授以为是考卷泄题了,到最后几十个教授一对,发现是祈行夜干的好事,集体气势汹汹来找他讨说法的场面。 他这辈子到处交朋友,从不树敌。 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被围攻被敌人包围的大场面,惊得魂都飞了。 民俗学系从没有那么热闹过。 秦伟伟:别问,问就是后悔收了祈行夜这个倒霉学生。 祈行夜:“伟伟,伟伟你振作一点!你学生我现在可出息了,还是个老板呢!” “手底下只有一个兼职生的那种老板?” 秦伟伟冷笑:“哦,还有一堆鬼。” 祈行夜尝试摆烂:“你要这样,我们就没法聊了。” “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 祈行夜:没想到坑我自己的坑,竟然是从前的我挖的。 他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耐心让秦伟伟逐步对自己放下戒备,眼看着对方放松下来,这才敢图穷匕见。 “伟伟,我记得,你之前和与很多国家项目有过合作?” 祈行夜试探着问:“或许,你听说过悬镜集团?大洋科技?调查局?” 秦伟伟拿起水杯的手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举杯到嘴边:“听说过啊,怎么了,产学研结合不是很正常?有什么疑问吗。” 祈行夜皱了下眉:“调查局……?你也听说过?” 秦伟伟冷哼:“你老师我当年叱咤国内外的时候,你还捏泥巴玩呢,别看扁了我啊!” 祈行夜:“哦,然后民俗学一个学生都找不到,还得花钱买?” 秦伟伟:“……闭嘴。” 祈行夜补刀:“还买的是我这种闯祸精。” 秦伟伟觉得“噗呲!”一声,胸口好痛:“滚!” “好嘞,我这就滚。” 祈行夜作势起身就要往地上蹲。 气得秦伟伟血压飙升:“滚回来!” 祈行夜嬉皮笑脸凑近:“所以伟伟想起来什么了吗?” 秦伟伟有一瞬间神情不大自然,眉眼扭曲。 随即恢复平静:“你问这个干什么?” “老师应该已经知道,我新接的大委托,就是调查局的活儿吧。” 祈行夜单手撑着脸,悠闲看着秦伟伟:“刚才我可都听见了,老师你还和其他人炫耀我在做国家项目呢。现在再想说不知道,可是已经晚了哦。” 秦伟伟垂眼,一时沉默。 祈行夜也不催促,一边毫不认生的在办公室里翻找茶叶,愉快的边喝着秦伟伟一万八的茶叶,边耐心等他思考完毕。 于是等秦伟伟终于下定决心,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祈行夜在“咕咚咕咚”猛灌自己的珍藏茶叶。 牛嚼牡丹。 气得秦伟伟鼻子都歪了:“祈行夜!你给我放下!” 祈行夜果断放下空杯,还郑重对着秦伟伟一鞠躬:“感谢招待,很解渴。” 秦伟伟:“……我上辈子是毁灭地球了吗!要这么惩罚我。” 他气得胸口疼,指着祈行夜好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从上了锁的机密文件柜里翻出一份档案,重重摔在祈行夜眼前。 “你想要知道的,都在这里了。” 秦伟伟恶声恶气:“快滚!” 但祈行夜已经打蛇随棍上,抱住秦伟伟死不撒手:“谢谢伟伟,所以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喝豆汁儿?” “我这辈子最讨厌两样东西,一个豆汁儿一个祈行夜,滚!” “呜呜呜伟伟你怎么能这么说,让我好伤心啊。你刚才是不是还甩锅给我来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下次哭,记得挤出几滴眼泪来。是我不配吗?” 祈行夜很给面子的端起茶杯,给自己花了两滴眼泪。 然后又准备继续哭丧。 秦伟伟忍无可忍,一巴掌盖在祈行夜脸上:“可以了!想问什么,问吧!可别再哭了,你老师我还没死呢,你再给我送走喽!” 祈行夜立刻变脸,由阴转晴,笑眯眯道:“关于我的新职场,伟伟有什么想叮嘱我的吗?” ——对于调查局,你知道多少。 秦伟伟神情复杂,看着软硬不吃,脸皮比城墙都厚偏偏毅力能与泰山比高的亲学生,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 看来对方今天就是铁了心要找到答案了。 秦伟伟叹了口气,疲惫捏了捏眉心:“别人都是能躲就躲,怎么就你一个,就喜欢往枪口上撞呢?” 他认真问:“真相,真的比幸福更重要吗?祈行夜,做个普通人,活下去,不好吗?” 祈行夜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那张人类认知极限的俊美容颜,只有在失去笑意时,旁人才会猛然惊觉,这是如何锋利的眉眼,稍微看一眼都会被割伤的程度。 冷肃而坚毅。 他认定的事,没有人能够动摇。 “老师,你了解我。” 祈行夜轻声道:“对我而言,真相就是一切。除此之外,都是虚假。” 秦伟伟长久注视着他,然后,长长叹息。 “我确实听说过调查局,并且,不止是听说。” 他淡淡道:“京城大学,曾经在我主导下,与调查局有过合作。在几十年前。” “那个时候,调查局还不叫调查局,甚至不是一个正式的组织机构,只是一个临时的调查办案小组。” 人们对于污染的认知,是逐步发生的。 1999年,即将迈入新纪元。 这是一千年一次的大事件,对于性命不过百岁的人类来说,更是一件兴奋却又忐忑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新世纪会发生什么,会是什么样子的,现代技术也方兴未艾,计算机刚刚得到普及,互联网还没有落地千家万户。 但对于新世纪的猜测,却层出不穷。 尤其是末日论。 有人说,上帝的审判将会与新世纪的钟声一起降临,神将降下天火,焚烧一切人类的罪孽,只有被审判通过的灵魂,才会重新穿上皮囊,回到人间。 有人说,预言的末日将会在新世纪到来,裹挟着大洪水与黑死病,席卷世界。 在众多忐忑不安的猜想中,有一件事,却是真的。 ——1999年,A国,发现第一起不明原因案件。 一开始的不在意,很快就演变成了巨大的灾难,被波及的A国小镇居民仓惶逃离,消息被封锁,外界依旧风平浪静。 而在A国的很多实验室和机构中,调查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最开始参与调查的,并不是科学家。 而是神职人员,和梵蒂冈的使者,异端审判庭。 A国很多亲历过当时事件现场的人,都坚定认为,这是魔鬼挣脱了地狱的束缚,遵循世界将要毁灭的号角,在加百列的呼唤下进入了人间,开始了审判的毁灭序曲。 是魔鬼。 神职人员很高兴。 他认为这是在新世纪也向众人展示神迹,让人们主动信仰并且更加虔诚的大好机会。 可最终的结局,却是连他自己也被污染,成为了那种非生非死丧失神智的怪物。 不仅是他,所有只带着十字架和圣水大蒜进入现场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当A国还在为这古怪事件忙得焦头烂额时,第二起,第三起……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在A国境内冒了出来。 其他国家戒备,但也很快出现类似的事件。 虽然与A国的事件 差异很大,但它们有种同样的共同点:被感染的人,很快就会失去神智,在人形的基础上开始可怖的变异,变成完全另一种的存在,反过来撕咬甚至杀死人类,或是把人类变成它们的同伴。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国内山南地区。 “龙虎山,素来与京城关系不错,几位老道爷是扛鼎者,很多水面下的事情,也就都由京城交给他们去处理。” 秦伟伟垂眸,看着自己合拢手掌中握着的茶杯,在缭绕的雾气中淡淡道:“所以那一次,没有意外的,也被当做了涉及鬼神的事件,由当地和几位道爷一同前往处理。” 没有人觉得这件事还会再翻起风浪。 毕竟有百岁高龄半仙之姿的道长镇守,再如何厉害的妖魔鬼怪,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但在二十几年前,却没有人能够跳出思维惯性,意识到在新纪元的门口,他们遇到的,是崭新的难题,从未见过的,名为污染的怪物。 “街上死了个人,没有人会怀疑是外星人杀的。” 秦伟伟嘲讽一笑:“一开始,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鬼怪作祟嘛,已经解决到熟练了,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几位道爷,成了国内污染事件,最初的被污染者。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眼睁睁看着身躯融化成浆水流淌满地,几个人融合在一起,像是被人随手捏成一个的泥巴团,手连着脚,脚下面是头,五官不知道去了哪里,眼球在地上滚动。 现场狰狞可怖,令亲眼看到的人连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 而几位道爷最后做的事情,就是拼尽全力,送其他人离开。 他们以为,只要离开当场,就能平安无事。 以他们的死亡,能换取到其他人性命无忧,也值得了。 可是,他们错了。 他们没能死亡,而他们本来想要保护的人,也没能活下来。 污染迅速在众人身上蔓延,出现症状。、 所有去过现场并长时间停留的人,都陆陆续续恶心头晕,干呕不止。 有的人抱着马桶狂吐却硬生生把自己的胃袋食管喉咙心肝肺……全都吐了出来。 马桶里红通通一片,而那人只剩下一具人类的空壳,腹部内里,脏器空空如也。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还能走能动能说话,甚至还会向同事哀嚎,说自己疼,好疼,救救自己。 同事们被吓得七手八脚想要救,可他们很快自身难保。 他们发现,自己在融化,在扭曲。 一步迈出去,从脚掌到膝盖的骨头连着筋肉,就一寸寸碎裂垮塌,摔倒在地面就像一尊被摔破的瓷器,人体碎片迸飞得到处都是,拼都拼不起来。 有人与物品粘在了一起,有人不舒服休息,一觉醒来却惊恐发现自己与床连成一体,夹在床和被褥中间像是夹心饼干,分都分不开。 当时所有的亲历者,很快就在几天之内全部出事,“死”了个干净。 意识到事件之严峻,第二批支援很快抵达。 这一次,除了来自于全国各地,各有所长的道长和出马仙们之外,还有民俗学家,考古学家,历史学家…… 所有有可能涉及到的领域,全被拉到了现场。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这次诡异的死亡不会波及到普通人,制止在当场。 “我也在那其中。” 秦伟伟嘲讽一笑:“当年年轻,信比天高,意气风发,以为全天下都在自己脚下任我行,没有什么能阻挡自己。怎么会想得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二十岁的人,怎么会认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死亡? 秦伟伟当年京城大学毕业留校,一心要做出成绩,大展拳脚。 可当他登上那列开往山南地区的火车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 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想的可怖场景。 死亡。 遍地都是死亡。 放眼望去,皆是死不瞑目的尸体,甚至身边同事的尸体,还带着余温。 前一分钟还在和自己说着话的人,现在,已经是自己手边的一具尸体了。 好像整个战场,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 “死亡?” 秦伟伟笑了:“不,死亡都是恩赐。” “只有痛苦是永恒的,无休止又无法逃离的地狱。” 那时,年轻的秦伟伟满头是血,模糊了眼睛。 鲜红的视野内,死去的同事摇摇晃晃站起来,再次向他走来,要将他吞噬。 “我死后,是应该下地狱的。” 秦伟伟平静道:“我是有罪之人。为了我能活下去,我杀了人……杀了尸体。” 在同事要吞噬他的时候,他流着眼泪,将手边摸到的刀,捅进了同事的头颅,转身逃离。 去时一百人的专家团。 回来时,只剩下神情呆滞恍惚的十几人。 至于来自五湖四海的道长和神婆出马仙们,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全被留在了山南地区。 而特殊案件调查小组,也是在那一天,成立。 组长,林不之。 秦伟伟至今还记得,当时二十几岁尚年轻的自己,神智恍惚着从火车上走下来,一脚踏空栽倒下来。 却被有力的臂膀接住。 怀抱温热而坚实,像驱散噩梦的阳光。 他浑浑噩噩抬起头,正对上的,就是林不之垂眸看过来的那张清隽正气的俊颜。 ‘别担心,你现在安全了。’ 林不之这样对他说。 “你问我,知不知道调查局?” 秦伟伟嘲讽一笑:“我何止是知道。这辈子的噩梦,都在那了。” 祈行夜神情复杂,缓缓打开手中的档案。 一张老照片,掉落了下来。 黑白照片里,在老式蒸汽火车的背景下,年轻的林不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站在一群人中间,即便没有颜色,也同样亮眼,一眼就能看到这个俊美凛然的年轻人。 与他身边的青年。 青年神情恍惚,像是刚哭过,身上挽起袖子的白衬衫上还带着血迹,露出的皮肤伤痕累累。 他的眼神疲惫而无力,俊秀干净的容颜上再不复意气,只剩迷茫的绝望,不知道路应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身处何方。 祈行夜皱眉辨认了好久,猛然惊悚:“伟伟!为什么这人和你这么像?你的私生子?” 秦伟伟:“?” “这辈子都没谈过恋爱想都没想过,你竟然说我有私生子?我看看!” 他骂骂咧咧走过来,弯腰一看:“…………” 祈行夜:“是吧?!” 秦伟伟暴怒:“是你爸爸!” “这是我,我!!!你敬爱伟大的老师,秦伟伟!本人!” 祈行夜惊悚:“不可能吧?这人这么帅,你?” 他上下打量了秦伟伟两眼,诚恳道:“除非岁月只杀猪,” 秦伟伟:“…………” 祈行夜有理有据:“你看!林不之现在和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就是多了几根皱纹,看起来更老狐狸不能惹了。你?” 老照片上干净俊秀,简直可以出演老式文艺爱情电影的白衬衫大学生,和已经有了小肚子还有掉头发趋势的 秦伟伟,两者差距太大,实在是没法联系到一起。 秦伟伟咬牙切齿:“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弑徒!” 他撸起袖子就冲向祈行夜一通乱拳,祈行夜嗷嗷惨叫,抱头鼠窜。 “这怪我吗?看看林不之再看看你。” 祈行夜委屈:“我都没嫌弃你丢人呢。” 秦伟伟大怒:“你还敢嫌弃!想当年我也是京城大学一枝花,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英俊!” 这话是真的。 可惜……走马看过长安花。 少年时壮志豪情的梦,凋零在与死亡撞了个满怀的那个夜晚。 从那一天起,认识秦伟伟的人都说,他变了。 变得沉默,低沉。从海面沉淀到了海底,让人捉摸不透。 京城大学的民俗学系主任,是个厉害人物。 随着花落下的只有年华。 但沉淀下了记忆与丰厚底蕴。 修长漂亮的手指拂过相框,擦拭灰尘。 林不之笑眯眯俯身,从箱子里拿起相框。 黑白老照片上,耀眼阳光洒满众人的肩膀,一群年轻人壮志正气,眉眼坚定带笑,带着翻山凿河的冲劲。 “局长,这是您年轻时候吗?” 秘书不小心瞥见,惊讶而由衷赞叹:“没想到当年局长这么帅!” 林不之轻笑颔首:“嗯,当年,调查局还没有成立,我和同志们一起去负责调查国内第一次污染灾难。” 他指着照片中间的两人,笑言:“这是我,旁边的,是秦伟伟,你们祈侦探的老师,京城大学民俗学系主任。” 秘书看着照片上意气风发的青年们,一时惊叹,忍不住问:“其他的呢?” 林不之清隽俊颜上笑意不减,只淡淡道:“死了。” 秘书愣住了。 “都死在了那场污染灾难里。被称为925事件。牺牲人数,一百三十八人。” “我的朋友,同事,老师。” 林不之轻笑,眯起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还活着的,只剩下了我和秦伟伟。” 于是,就连想要回忆青春岁月,都成了奢求。 唯一能与他再次谈论起那段记忆的,只剩下了秦伟伟。 一个彻底脱离了污染的黑暗水潭,从守护者,变成了被保护者,重归普通人的世界。 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黑暗一步,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 “说起来,朋友很少,秦伟伟算一个。” 林不之向秘书眨眨眼,笑吟吟道:“这么一说,他的爱徒现在就在我手下做事,要不要趁机“报复”一下?” 秘书惊恐:“您可三思,祈侦探朋友太多还记仇,实在不好随便惹。再说还有商长官在。” 林不之摆摆手,笑道:“开个玩笑而已,看把你吓得。” 他侧身,重新看向已经泛黄的档案时,眼眸中带着不可察觉的冷意。 “国内第一起真正意义上的污染灾难……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命去填。血肉筑墙。” “调查局,是人民与污染之间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 林不之的声音很轻,很轻。 “一向如此。”:,,. 章节目录 第128章 祈行夜倒是猜测过秦伟伟与调查局之间的关系,但他万万没想到,秦伟伟竟然还认识林不之。 这就像他第一次知道莱布尼兹还和乾隆通过书信一样惊悚。 完全不认为这是应该产生交集的两人。 但偏偏就是事实。 秦伟伟还掏出了照片和档案为证。 “别以为你老师我现在老了就是个废物了。” 秦伟伟冷哼一声,骄傲挺胸:“我当年可是京城大学知名人物呢。” 祈行夜本着诚实的原则,拒绝说谎:“那只能证明你年轻时很厉害。但现在是不是个废物……唔。” 秦伟伟:“???” “你停顿是什么意思!”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祈行夜:孩怕。 他眨眨眼,顺毛呼噜:“伟伟最棒,世界第二!” “世界第一是谁?” “我。” 祈行夜诚恳:“对不起,但我不能说谎,我是个诚实的人。” “…………祈行夜!!!我今天不弄死你就跟你姓!” 几分钟后,刚刚还因为吃不到瓜而失望散场的校园论坛,重新热闹了起来。 热帖占据榜首:[劲爆!昔日亲师徒反目成仇为哪般,他逃他追,秦王绕柱!] 点开视频,晃动的镜头下,一前一后两道身影绕着宽广的湖边疯狂奔跑。 跑在后面的人手持棍棒骂骂咧咧,细数多年黑历史,恨不得从一岁尿布三岁幼儿园偷吃零食开始。 前面的人姿态轻松不论后面的人跑得多快多慢,都始终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堪称控分大佬的极致操作,任凭后面的人如何破口大骂张牙舞爪也自屹然不动,还时不时笑眯眯扭过头去鼓励一下对方。 比如——“伟伟你还跑得动吗?要不要我慢一点等等你?毕竟已经青春不再了,四十的人虚成这样也是正常的,莫慌。” “伟伟你是没吃饭吗?骂我的声音这么小。” “诶呀气性好大,你这样老得快啊,怪不得伟伟你比不上你的老朋友,啧啧。” 就连拍视频的人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漂亮!好么哥哥,您介话,说到头了呀嘿!” 收获效果非常之炸裂。 往往可见:怒气值加成,体能飙升,输出加倍。 原本绕湖跑了一圈又一圈还没抓到人,有心想停下来歇歇的秦伟伟,立刻被注入了特别的动力,气势汹汹重新冲向祈行夜,咬牙切齿说今天不打死祈行夜不罢休。 旁观者咂了咂嘴巴:“和我老家的驴子拉磨一样。这是什么?京大新的旅游景点,二人转?” 论坛的热度很快引来更多人关注,还有人专门赶来湖边和二人转师徒组打卡拍照。 就连京大的校长都推了推眼镜,看着视频里生龙活虎的秦伟伟,乐呵呵道:“果然,爱徒一回来,小秦连精气神都好了不少。看,多有活力。” 秦伟伟要是听到这话,一定气得当场吐血:这活力给你,你要不要啊! “祈行夜!你个孽障,给我停下来!” 秦伟伟气急败坏,实在跑不动就发动投掷技能,到处捡树下的松果树枝砸过去:“有你我能少活十年!你还好意思嫌弃我不如姓林的年轻——皱纹都是被你气出来的!还我头发!” 如果讲良心话,即便已经四十,但秦伟伟的外形在同龄人中,依旧是佼佼者。 毕竟是要常年上山下墓,翻山越岭的人,体力远超在办公室内久坐的同辈们,也因此还算完好的将年轻时的容貌身形保留了下来,窄腰长腿和当年相似。 但毕竟秦伟伟一人独挑民俗学系多年,思虑过重, 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计算,再加上风吹日晒,常常需要野外求生,所以相比起已经极少出外勤的林不之,确实在外形上差了些许。 不过,远没有祈行夜说的那么糟糕。 主要问题在于——他是祈行夜。 很难在他嘴巴里听到一句正经话。 “还你还你,唉,头发多也是有烦恼的。” 祈行夜一甩头发,风流倜傥:“就算分你一半,还是这么茂密,真是甜蜜的负担呢。哦对,忘了我没有小肚子了。” 他笑眯眯转头问:“伟伟知道自己有小肚子吗?像只胖猫咪。” 秦伟伟:“…………” “啊啊啊啊啊我要挠死你!” 他恨不得当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在料峭早春被气得头顶直冒白烟,哇呀呀张牙舞爪的就冲祈行夜去了,大有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至于祈行夜? 和秦伟伟一比,他就像体能过剩的哈士奇,跑完一圈还能再接着来一圈。但只能算是热身的量。 祈行夜非常自觉的充当了“胡萝卜”,引着秦伟伟这“拉磨的驴”一路狂奔。 但明知祈行夜是在故意使坏,被气出来的胜负欲却还也是真实的,让人累得要死也根本不想停下来。 秦伟伟悲愤:“祈行夜你个讨债鬼!就知道坑我!之前就是,你替课代写作业倒是赚钱了,锅全是我背啊啊啊!” 当年那被一群群情激愤的教授团团围住的场面,比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都让他印象深刻。 祈行夜毕业那天,他恨不得敲锣打鼓满城发传单庆祝这讨债鬼毕业。 可万万没想到,这只是祈行夜坑老师的开始。 从放他出校门的那一刻,就等于放虎归山。 ——后患无穷。 从此,天真的秦伟伟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不是被祈行夜突然打来的电话惊醒,就是被从祈行夜那被赶过来的厉鬼吓死,每天都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 阎王爷都要疑惑,怎么门口有个人一闪一闪的就是不进来。 秦伟伟仰头长啸:“祈行夜!你能换个人坑吗!” 再这么下去,他估计活不久了,快被薅秃了! 祈行夜愧疚:“没想到伟伟你对我这么上心,是我冷落你了!以后一定每分每秒都要挂念着你。” 比如给遇到的每个污染物发秦伟伟的名片。 他摩挲下颔,思考:“看来要去再多印些名片了。” 秦伟伟惊恐:“滚!!!莫挨老子——!” 他真情实感的抗拒,祈行夜也笑嘻嘻的贴贴。 还有旁观者真情实感的惊醒:“卧槽!替课?卖作业?” 不由得勾起旁观者一些不好的回忆。 几年前,他还是个本科生的时候,经历过一场堪称灾难的大型考试噩梦。 ——很多学科忽然之间提高考试难度,大批大批的学生哀嚎中挂科。 很荣幸,他也是其中之一。 当时有传言说,是一位大神级别的人物平时作业做的太好,以致于让出卷老师失去了对学生们水平的判断,导致悲剧。 也有一种说法,是平时大家替课太多,而其中某位替课专家又在各学院流窜,早上是土木狗,下午是化学牲,晚上又化身程序猿。 ……被老师发现了。 愤怒的老师决定报复。 神说,要有光。老师说,给我死。 于是整个京大哀鸿遍野。 当年很多挂了科的学生都在愤怒的到处询问:谁是祈行夜?到底谁他“哔哔”的是祈行夜! 至今,谁是祈行夜仍旧是京城大学内流传着的未解之 谜。 万万没想到,在数年后的今天,他围观个热闹还能误打误撞发现了答案,果然,人就应该多吃瓜。 旁观者冷笑一声,冷静放下手机摘下眼镜,开始撸袖子。 祈行夜忽然间抖了抖,战斗本能在疯狂提醒他,自己被敌人盯上了。 他虽纳闷难不成污染还会跟到京城大学来,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的四下望去。 于是,隔着山,隔着海,他就与一双怒火熊熊燃烧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旁观者走向祈行夜:“就你他‘哔哔’的是祈行夜是吧?” 祈行夜:“!” 这架势可不是追星来要签名的,是来寻仇的啊。 他果断反向折身跑向秦伟伟,在对方一脑门问号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义正辞严:“祈行夜!你是不是又闯祸了?看看,人家都找上门了!” 秦伟伟:“?” 旁观者视线调转,皱眉:“祈行夜这么老?” 祈行夜果断:“怎么了怎么了,虽然祈行夜又老又丑,但我不允许你说他。” 秦伟伟:“???” 你伤害了我两次你知道吗! 旁观者表情阴沉,用力捏着手骨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咬牙切齿:“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我吗?” 祈行夜:“?” 他疑惑的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努力思索也没能从记忆中翻出这张脸。 秦伟伟也悄咪咪压低声音问:“你以前渣过的老情人回来报仇了?” 祈行夜委屈:“开玩笑,你看我是会谈恋爱的人吗?赚钱学习的时间都不够呢,怎么会浪费那种时间。” 看着两人自顾自嘀嘀咕咕,被无视在一旁的那人彻底被激怒,猛冲向两人:“祈行夜!今天我不为当年殉了的绩点报仇,誓不为人!!” 祈行夜:“!!!” 他反应迅速,抓起秦伟伟就拔腿狂奔。 秦伟伟还没等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就觉眼前一晃,再回过神来视野已经在高速变换中,像是坐火车看窗外的体验。 而他半个人都飘在空中,不知道到底是跑得太快魂没跟上在后面飞,还是双脚压根踩不到地面。 过□□速导致风都是呼呼砸在脸上,别说眼睛,嘴巴都快张不开了。 身后是怒气冲冲杀过来的债主,前面是讨债多年的亲学生…… 秦伟伟心中只剩一个想法:为什么,我当年为什么会被祈行夜乖巧好看的外表所迷惑,收了他做学生。自从有了他,寿命少十年。 “祈行夜夜夜啊啊啊——!” 那一天,整个京城大学都飘荡着祈行夜的名字。 偷偷尾随的白翎羽:“?” 她疑惑:“祈行夜这么受欢迎吗?” “不。” 聂文诚恳道:“应该是大家都想打死他。” 而等祈行夜终于带着秦伟伟脱险,将怒气冲冲寻仇的大哥甩掉的时候,秦伟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跑不动路,瘫坐在楼梯上。 “忽然觉得,以前人说的对啊。” 秦伟伟哽咽:“不能乱收学生,收错一个,人生就毁了。” 祈行夜乐不可□□伟伟你是十八辈子都毁了吧?除非京城大学倒闭没学生,不然你的梦想应该只是痴心妄想。” 秦伟伟幽幽看向祈行夜,眼神哀怨。 祈行夜:“……咳。” 两人肩并肩坐在湖边,悠悠春风吹拂,天色晴朗,林荫外低语读书声。 风吹得悠闲,没一会,秦伟伟刚刚跑出来的一身汗也渐渐消退,心绪平稳。 他微微眯起眼眸,撑着下颔遥遥望向开阔湖面,良 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不是来找我听年轻时的故事的,祈行夜。” 秦伟伟平淡问:“你想要什么?” 祈行夜侧眸,唇边挑起弧度:“呀,被老师看出来了。” “我做了你这些年的老师,会不了解自己的学生吗?” 秦伟伟垂下眼眸,轻叹:“你此生,至今都没能逃离的噩梦和执念。不论你做什么,都逃不开这一个目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清楚。” “小祈啊,人有的时候,要学会与自己和解,才能过得开心一点。” 他眼带怀念,思绪飘远。 好像又看到多年前的那一个雨夜,年轻的学生拦住自己,坚定说,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结局是死亡。 秦伟伟自认见过足够多的人事物,过多的死亡与路途上所见的愚昧和痛苦,已经逐渐将他本身的情绪消磨,不再会随意被什么动摇,也不会再轻易挑起情绪。 只除了祈行夜。 黑暗的雨幕中,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如水洗过的天青,亮得惊心动魄。 秦伟伟不由得问自己:真的能有人,拒绝这一双眼睛吗? 没有的。 最起码,他不能。 “老师,我学过很多知识,见过很多道理,掌握很多技能,但唯有和解……我不会,也不想去学。” 祈行夜向后仰身,抬首看向天空,轻笑:“就算以前的痛苦已经过去,但它是真实存在过的,并不能因为现在我的正常和愈合,就说它不曾来过。” “我不想靠时间来愈合。我想要铭记。” “忘记是可耻的逃避。和解也是。” 秦伟伟定定看着祈行夜,良久,他轻叹:“那你现在呢,找到了吗?” “在路上了。”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容灿烂清澈:“一直在路上呢,不是吗?” 秦伟伟摇了摇头:“就算我不认同,你也不会放弃,对吧。” “嗯,老师真了解我。” 祈行夜:“不过我更相信,老师正因为是我的知己,所以才不会让我放弃。” “所以老师,我想要知道,调查局和京城大学民俗学系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旧案件。” 在很久之前,调查学院还没有建立之前,调查局的一切还没有走上正轨,没有如今繁多的制度,也没有商南明之前,调查局是如何运转的? 祈行夜清楚,不论档案的书面上公文如何克制理性,但当事件真实发生的时候,都是人在执行。 没有人的调查局,没有意义。 早期,没有调查官。 那谁来充当“调查官”这个角色? “是我。” 秦伟伟垂眼,看着自己手掌上一直蔓延到袖子下面的伤疤,出神时,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危险岁月。 “京城大学,民俗学凋零,人才大量流失,断层严重。老先生们逐渐死亡,愿意投身这个专业的年轻人,却越来越少,即便有人报考,也会在毕业后离开民俗领域。” 秦伟伟淡淡道:“那时,我临危受命,成为京城大学民俗学讲师,试图为民俗学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探索新的发展方向。” 作为冷门学系,每年能批给民俗学的预算少得可怜。人越少,预算越少,越破烂,人就越少。 陷入无休止的恶性循环。 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无利可图的烂摊子。 只有年轻时的秦伟伟,青年一腔热血,想要重振辉光。 他主动跑到各个单位门口寻求合作,满京城只要是门口挂着牌子的,他都愿意去试一试,从门卫一直聊到研究员,厚脸皮跟在主任到局长身后细数与民 俗学系合作的好处。 被秦伟伟聊了一个月硬是聊成朋友的航天局无奈,说我这是搞太空的,你和我讲也没有用啊,外太空能有什么民俗? 秦伟伟一本正经:自古以来,外太空就是我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银河嘛,和黄河并称母亲河。 航天局:………… 虽然合作没能达成,但秦伟伟的名字很快就在小圈子里流传开来,半个京城的官方机构都知道,有个叫秦伟伟的年轻人,能吃苦又有恒心。 这个名字,也因此落进了林不之的耳朵里。 1999年,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在普通人不曾得知的另一面,世界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污染悄然覆盖。 山南地区接二连三发生的污染事件愈演愈烈,已经严重影响了当地民众的生命安全。 在“逃犯行凶”的书面记录之下,是前赴后继奔赴第一线又死亡的士兵和道长。 年轻的林不之作为925事件特殊调查小组一员,也开始了行动。 当时的秦伟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代表京城大学民俗学系,频繁接触林不之和相关道观寺庙,力证民俗学系可以在925事件中发挥作用。 凭着扎实的学识和过人的口才,秦伟伟很快被准许与特殊调查小组一起行动,与林不之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挚友,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在那之后,民俗学系频繁与调查小组进行合作,同时也逐步打开了与其他机构学院的合作渠道。 一时间,原本没落而无人问津的学系,竟大有朝阳初升之势,在京城大学和国内民俗学领域,一时风头无两。 任是谁见了那时翩翩倜傥的秦伟伟,都要赞一句年少有为,前途无限。 但这种迅猛势头,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秦伟伟主动结束了与林不之的合作,彻底与调查局割裂,回到京城大学,安心教书。 对那段人生经历,秦伟伟更是闭口不言,掩盖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幻梦一般。他也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学校园里平凡的教授。 被打碎的理想,掩埋的青春和岁月。 秦伟伟迅速衰老,圆滑,无人时的沉默。 祈行夜还在京城大学的时候,就曾试着寻找秦伟伟那段被他自己亲手掩埋的年轻岁月。 一位京城大学的老教授告诉他,很多年前,自己曾在某个凌晨,看到疲惫归来的秦伟伟。 那时,明明还年轻的秦伟伟风尘仆仆,一身伤痕,血迹干涸,眼神疲惫无光的死寂,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人,几乎一夜之间鬓发苍苍,失去了那股敢与天挣命的精气神,垮塌下来。 那天之后,秦伟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再出现在京城大学众人眼前时,秦伟伟已经和如今的模样相似,笑呵呵处事成熟的系主任。 日子仍在继续。 只是被打碎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遗失在了某个夜晚。 不论祈行夜如何旁敲侧击,四处寻找,至今也始终没能得知秦伟伟年轻时的全貌。 似乎留给他的,只有眼前这个经常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吱哇乱叫,偶尔吹牛嘚瑟的中年人。 “你老师我啊……得到过很多,也失去过很多。” 秦伟伟半托着脸庞,笑着道:“与旁人相比,经历过太多,连档案也要厚很多。可惜,我的档案里,可能大部分都与调查局有关。” 他惆怅感慨:“想抹除都抹不平的痕迹。” 祈行夜点头:“感情破裂还没办法离婚。” “…………” 秦伟伟那点小感慨,“啪!”,碎了。 他转头,无语:“你可以不说话,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祈行夜笑嘻嘻侧眸看去:“既然这么讨厌我,那就赶快打发我走啊,伟伟。”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拽着他起身:“走走走,赶紧走!拿了东西就滚,没事别再来烦我了知道吗?” 祈行夜猛扑过去,双臂抱住秦伟伟的肩膀重重压下去,大狗狗一般挂在他身上。 “那怎么行!我这么孝顺的学生——我可是等着给你养老送终呢伟伟,没听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我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滚!” 秦伟伟咆哮。 但不管怎么挣扎就是挣脱不了。 像被过分热情的狗狗一把抱住,力量压制,动弹不得,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在背着一座泰山走路,颤巍巍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秦伟伟眼神死。 “……我现在说不认识你来来得及吗,好想申请解除师徒关系。” 祈行夜笑眯眯:“离不了!” 作为老师,人生最可怕的噩梦是什么? 秦伟伟抢答:祈行夜!祈行夜!!! 离开京城大学时,已经红霞满天。 金红粉紫洋洋洒洒落下来,温柔了百年古建的中正冷硬,亭台楼阁的红与绿,黄与蓝,都融化在温柔晚霞中。 秦伟伟嘴上说着讨厌祈行夜,却还是送他出了校门。 长街并肩,脚步轻轻。 “就送到这吧。” 祈行夜在大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秦伟伟。 那张俊颜也在晚霞中柔和了肃杀凌厉,盈盈笑意灿烂。 “别担心,伟伟,我会活着回来看你的——每一次都是。我还等着送你走给你哭丧呢,不会死你前面的。” 不知道你是为什么离开的调查局,但你最担心和厌恶的死亡……我不会将被留下的痛苦带给你。 秦伟伟神情复杂,他动了动唇瓣,还是问:“确定了吗,人生,就是调查局了吗?” “不要像我一样,后悔时,更痛。” “不论什么样的痛苦,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伟伟。我不会否认自己的一部分。” 祈行夜笑容灿烂,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秦伟伟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他已经走出很远,却忽然追了上来。 递给他一张写着电话和姓名的纸条。 祈行夜:“?” 他纳闷抬头问:“你的老情人?” “呸!你老师我洁身自好,不要污蔑我!” 秦伟伟气呼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指了指纸条:“一位朋友,之前在T国那边做降头师,退休后定居在西南那边,前几天和我打电话求助。” “本来想让西南那边认识的科考小队帮着去看看的,但我听他说的……” 秦伟伟皱了下眉:“不像是普通的鬼怪反噬作乱,倒像是污染事件。” “你要是不忙,去看看。” 祈行夜又看了眼那张纸条,点点头应了下来:“好。” “不过伟伟,你怎么不自己去和调查局说?” 他好奇:“你又不是普通人,不知道调查局的门朝哪开,需要通过外围专员呈递污染消息。直接给林不之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还是调查局局长。 可谓是直接“上达天听”。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倔强:“我不。” 祈行夜一副“我懂,不用再说”的表情点点头。 反而让秦伟伟心中一咯噔,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连忙伸手去拽他:“等等,你想什么坏事呢?”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是那 回事!住脑,给我住脑!” “害羞了哦哦哦!” 祈行夜笑嘻嘻:“一看就知道,和林局长多年老情人分手,抹不开面子?是不是分手时还说过老死不相往来这类的,准备学古墓派和王重阳?” 他啧啧:“秦小龙女。” 秦伟伟:“啊啊啊啊!!好恶心!你不要说了,滚,赶紧立刻现在就滚!” 他气得一脚踹过去:“滚!不要再回来了,你就当你老师我死了吧!” 祈行夜敏捷一侧身,半片衣角没让秦伟伟挨到,更是气得他顾不上是在校门口,追着自己这个逆徒打。 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等祈行夜回侦探社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 他单手插兜,踩着月色悠闲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还不等走到侦探社门口,就忽然听到小院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声音已经被惊得变了调。 但仔细听,还能听出来,是熟人…… “龟龟?” 祈行夜站在大门处往院子里望,纳闷:“你怎么来了?” 他身披一身月色辉光,身姿修长挺拔。 院子里的李龟龟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救世主,哭得一脸鼻涕眼泪,连滚带爬的拖着自己那条瘸腿扑向他,颤巍巍指着院子里的柳树:“鬼,你家有鬼啊祈老板!” 祈行夜纳闷:“?不是一直都有吗,这还用问?要是她哪天没在才是奇怪。” 他抬眸看去,就见女鬼站在院子黑暗的角落里,幽幽向他咧开一个阴险笑容。 李龟龟更是被吓得痛哭流涕:“嗷嗷!” 祈行夜:“…………” 听过乌龟的叫声吗?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 他无奈,一把将抱着自己大腿,还把鼻涕眼泪都蹭自己衣服上的李龟龟拎了起来。 “大壮姐姐,咱能收敛点吗?他都这么倒霉了,你还吓他。” 祈行夜:“万一吓死了算谁的,我可没钱赔。” 女鬼翻了个白眼:“我就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谁能想到他这么胆小,怪我?” 祈行夜无语:“姐姐,谁被鬼从身后拍一下都会被吓死的好吗?” 他从口袋中掏手帕给李龟龟擦眼泪,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刚刚秦伟伟给他的枝条。 祈行夜愣了下,唇边勾起笑意,看向女鬼:“姐姐,有兴趣出个差吗?” 女鬼警惕:“我怎么觉得你这笑容不怀好意?” 祈行夜笑眯眯:“错觉。”:,,. 章节目录 第129章 等祈行夜终于将李龟龟劝住了哭嚎,将他拽进客厅安顿下来,并言明这位是“家鬼”,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女鬼双臂抱胸坐在对面,脸色极臭:“道士?现在的道士都这么窝囊了?” 她上下打量了李龟龟两眼,嫌弃:“当年还有老道长跑来和我对轰呢,那才算是道士吧。你?哪来的烂泥。” 大壮女士又不甘示弱的补了一句:“当然,当年还是我赢了。” 李龟龟抽泣的声音更大了。 他面如死灰,整个人摇摇欲坠,都快抽成一堆黑白线条了。 李龟龟:果然是厉鬼,好狠!从精神到肉.体打击我两次,两次! 祈行夜无奈挡在李龟龟和女鬼中间,制止了女鬼对可怜龟龟的继续伤害。 “这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四舍五入,你们两个就是朋友,再四舍五入,你们其实是一个人——你怎么舍得伤害自己?” 女鬼翻了个白眼:“他哪里比得上我?这么丑。” 刚刚打开阴阳眼的李龟龟:“…………” 他哭得更大声了。 祈行夜就像焦头烂额的幼儿园老师,哄完这个哄哪个,这个刚安抚下来,那边的一句话又让这个哭了起来。 他沧桑捂脸:“朋友太多也是种烦恼。” 唉…… 等李龟龟终于被安抚下来,才抽抽提提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算命同行遇害的事情,对李龟龟是个不小的打击,让他在家中消沉数日都没有出摊,直到今天,想着祈行夜作为他的朋友大概会担心他,所以才散步过来,看望祈行夜顺便报个平安。 敲门无人回应,加上门没有关,他就试探着推门,想着祈行夜可能是在家但没有听见。 谁知道脚还没落地,阴风袭来,万鬼齐哭。 李龟龟遭遇了此生最恐怖的厉鬼,差点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了。 祈行夜一听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估计就是3队或者明荔枝出门时没关好门,女鬼又坚守看家的承诺,把李龟龟当成来偷家的小偷了,冲着吓死去的。 他同情拍了拍李龟龟:“辛苦你了。” 柳大壮的恐怖,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不过,你最近没出摊吗?” 祈行夜眨眨眼:“没注意诶,最近休息在家太快乐了,没顾得上看你。” 李龟龟控诉:“!!!你都不关心我的吗,说好的是朋友呢?” 祈行夜语重心长:“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要总是撒娇。” “……我没有!” 正好李龟龟在这里,祈行夜也就顺便问起了降头术的事。 “怎么了,你被人下降头了吗?” 李龟龟立刻紧张起来:“有什么感觉,到哪一阶段了?你等等我去找我师父……” 被祈行夜拽了回来:“不是我,是一个朋友。” 李龟龟这才松了口气,和他简单说起了降头术。 降头师一般分为黑衣和白衣两类,分营杀人救人,是极阴之法,往往损阴德,无来生,被国内绝大多数修行正道者所不齿,归为邪门歪道。 有人将降头术用在生活中,丢失物品,祝福,合人缘,都会请白衣降头师帮忙。 但更多人将其用在敛财和报复上,穷凶极恶。 “你还认识降头师?祈老板你朋友范围这么广了吗?” 李龟龟忧心忡忡:“我虽然没接触过那些人,但也听老一辈说起过他们的厉害难缠,你……祈老板你那位朋友是知根知底的那种吗,不会骗你过去害你吧?” 祈行夜摩挲下颔:“应该不会。” 秦伟伟诸多朋友在外,如果消息来源是他,那应该不会出错。亲生的老师,总没必要专门害他……吧? 祈行夜迟疑了一下。 李龟龟惊恐:“所以真有可能?你这是个什么朋友啊,也太危险了。” 祈行夜望天:“也说不好……” 为求保险,他还是提前给西南地区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询问最近当地有无特殊事件,同时将秦伟伟写给他的人名电话,拜托给了情报分析部的朋友,让对方私下底帮自己查查。 对方虽然奇怪这是什么案子怎么没听说过,但因为是祈行夜拜托他的,还是查了档案。 “祈哥,你让我查的这个人,资料很有趣。怎么说呢……” 他犹豫了一下措辞,道:“这个叫阿泰的人,前科累累,说是罪大恶极也不为过。” 出乎祈行夜意料的,秦伟伟这位朋友,并非降头师中的白衣。 而是黑衣。 阿泰是西南边境人,但自小随父母通商去往邻国,比起在国内的时间,他更多人生是在T国度过。 没有接受过正经教育,更倾向于父母家庭的教育,以及在经商途中零零散散学到的知识。 似乎是众生中的一员,没有被注意到的价值。 ——直到十五岁那年,阿泰手刃父母。 惊叫声打破夜色,邻居们闻声赶来时,就看到瘦小黝黑的阿泰手持尖刀,站在门廊昏黄晃动的灯光下,鲜血迸溅了他满身,顺着衣角滴答落下。 而他父母尚带着余温的尸体,就倒在他脚边。 死不瞑目。 T国警察带走了他,但很快传来消息,说是他在狱中逃脱,是个降头师杀死了不少狱卒,带他离开。 人们这才恍然发现,竟然不知在何时,阿泰认了黑衣降头师做师父,学起了邪术。 没过多久,阿泰父母的尸体失窃。 据说,是阿泰带走了两具尸体,将他们做成了人鬼傀儡为自己驱使。 有了血亲尸骨助力,阿泰的修行速度一日千里,这让他很快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令人畏惧的降头师。 就连T国警察听说这件事之后,也不愿意再更多追究阿泰,生怕他报复回来对自己和家人下降头。 这只是阿泰第一次出现在官方的视野内。 很快,杀人,取婴,制鬼,生财……阿泰的名声越来越大,不管是想要发财请小鬼还是杀人报仇,总有人愿意奔着他的名头而去。 就连国内边境,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将他的画像挂在内网,时刻警惕,不允许他入境。 情报分析部的朋友看着滑不到底的案底,不由咋舌:“祈哥,你是在哪知道这么个人的,他又犯案子了?和污染有关?” 祈行夜也被对方细细列出的长长一串罪名惊在了当场,端在手中的水杯半晌都没有送到嘴边。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不是去抓他的。” 是去帮他的。 情报人员:“?” 挂了电话后,祈行夜立刻给秦伟伟打了过去,询问为什么要让自己帮助这位阿泰。 不对。 是——“伟伟!你到底从哪里认识的这么一号人物?” 祈行夜震惊:“我以为你只是朋友比较多,没想到你真是什么人都认识啊。” 上至王公贵族士禄大夫,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 “就算你说你认识玉皇大帝,我都觉得不惊讶了。”他诚恳。 秦伟伟:“…………” “你这话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祈行夜,你相信,书面上你所看到的,就是一切的真相吗?” 秦伟 伟平淡问:“什么时候,你也变成了不使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只遵循其他人判断的人了?” 祈行夜愣了一下。 “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找,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祈侦探。” 秦伟伟:“挂了,我这忙着招生呢。” “忙着骗学生来民俗系?” 祈行夜谴责,指指点点:“伟伟你不要坑人家。” 秦伟伟:“呵呵听不见,信号不好,喂?喂?” 电话挂断,只剩“嘟嘟嘟”声音。 祈行夜坐在客厅沙发上,一时间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从未见过祈行夜这一面的李龟龟战战兢兢,小心往女鬼旁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问:“祈老板这是怎么了?” 女鬼:“?” 她纳闷打量李龟龟:“你现在倒是不怕我了?” “不笑的祈老板,比鬼还可怕。” 李龟龟诚恳:“还是在你身边更有安全感,大仙娘娘。” 女鬼:“!!!” 脑海中烟花齐放。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对李龟龟恭敬的称呼和神态很是受用,立刻骄傲挺了挺胸膛,得意瞥了眼祈行夜:看,你不拜我,有得是人排着队求着拜,不识货的后生! “这你放心,有我在,祈行夜就算想杀你都不可能。” 女鬼决定给自己第一个信徒一点甜头,语重心长:“不要信祈行夜的红烧肉神,来信我。信我者,得一切。” 李龟龟:……我该怎么告诉这位萨满大仙,我信三清。要,要不你和祖师爷打一架?谁赢我听谁的。 祖师爷:看看我的乖徒孙在干什么。 看完。祖师爷:……逆徒!! 祈行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这边被自己引发的混乱毫不在意。 他试着给阿泰打过去电话,但始终没有人接听。 而西南地区的朋友又恰是时候回复了他:“祈老板,你问我特殊的新闻,我问了下圈子里的朋友,还真有。” “听说我这边一所大学后面的乱坟岗,在闹鬼。有学生晚上在宿舍看到了,闹得沸沸扬扬。” “学校请去两个大和尚,结果当天晚上,两个大和尚全消失了。现在就是去几个,消失几个的状况,搞得原来热闹的大学城现在晚上都没有人了,大学那边还在试图找人,但现在别说没有真本事的了,就是年轻一点,自认本事不够的,都不敢轻易碰这事了。” 朋友好奇:“这算是祈老板你说的特殊新闻吗?要是还不够特殊,你和我具体说说,你要找哪一类的,我再去帮你打听。” 祈行夜问过具体的大学和地点,向朋友道了谢,只说是新接手的委托案,其他没有多言便挂断电话。 转而去询问了商南明。 “商大官人,最近忙吗?” 祈行夜悠闲靠坐在宽大的高背椅中,修长手指转着钢笔,笑眯眯问:“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出个差?” 商南明抬手向会议桌上众人做出停止手势,垂眸平静听了几秒钟电话,便毫不犹豫的点头:“不忙,嗯。好。” “等我,我马上。” 与会人员还等着向商南明继续汇报,就见他站起身,向众人颔首致意:“会议到此为止。没结束的议题全部移交给枫映堂,由他来决定哪些由他处理,哪些呈报给我。” 助理点点头,已经向不在场的枫映堂发消息,请他过来继续主持会议。 众人不明就里。 有人犹豫问:“商长官,那您?” 商南明垂眸,看了眼祈行夜发过来的地址,随口道:“重要案件,需要出现场。” 就算疑惑还想再问, 但看商南明这副不欲多说的架势,还是将问题咽了下去,目送商南明离开。 会议室内这才开始响起嘈杂低微的议论声。 “商长官这是去什么案件了?最近有哪个案子重要到需要长官亲自出现场吗?” “难不成又是高等级的灾难事件?还是衔尾蛇的延伸案?” “嘶,不好说啊……但看商长官那架势,不像是去指挥污染现场,倒像是要去见小情人。” 会议室安静一瞬。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商长官。” “我敢拿我项上人头做保证,像商长官那样已经理智到人类极限的,绝对不可能谈感情。商长官要是能有爱人,我头给你摘下来。” “什么小情人啊?商长官是把污染案当情人了吧?哈哈哈哈……” 满室气氛欢快。 走到门口的枫映堂:“?” 而商南明行动迅速,刚挂断祈行夜电话不到五分钟,挂着特殊长官车牌的重型越野车已经从总部呼啸驶出。 找人扑了个空的林不之:“?南明,你没在总部吗?” “家里有事,出个差。” 商南明淡淡道:“有事去找枫映堂。” 林不之还想再说,却听商南明道:“秦伟伟递过来的,疑似污染在当地出现过。”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已经逐渐陌生的名字,林不之微微一愣,然后才神情复杂的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好,注意安全。” 而秦伟伟站在京城大学校园里,看着自己手中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久久没有动作。 走过来时听了个尾巴的教授疑惑,好奇问:“秦主任,你朋友出事了?怎么让你学生去?” 秦伟伟恍然回神,抬头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让学生跑个腿也好。” “这孽障天天坑我,总不能是免费的吧。” 他笑眯眯转身:“再说,春季招生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跑一趟。” 教授本来点了头,却在分别后越想越不对劲。 他疑惑的歪了歪头,“嘶”了一声。 招生?民俗学每年也没几个学生啊,有那么忙吗?请个假的事而已,怎么就不行了。 教授转身。 但秦伟伟已经走远。 风吹过他灰白的鬓边,已然不复青春的秦伟伟抬头,眯起眼看向炽热太阳,他抬手,挡去眼前的光芒,却瞥见手掌上长长的伤疤。 他愣了下,良久,轻笑。 “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 我已迟暮,但我的学生,会代替我。 他比我更坚定,更有力,不曾被死亡和恐惧击垮。如果是他,一定,一定可以…… 商南明赶到侦探社时,祈行夜已经收拾好东西,带着明荔枝等在门前。 远远的看到越野车靠近,祈行夜便先笑弯了眼眸。 他双手插兜,微微前倾身躯笑眯眯打招呼:“商长官来得真准时,我还以为就京城这堵车状况,你还需要几个小时呢,还准备带荔枝去旁边吃顿临行饭。” 他侧眸,遗憾看向明荔枝:“荔枝,你的卤煮焦圈是吃不上了。” 明荔枝:“老板,你不要把吃午饭说得像断头饭一样。” 祈行夜眨了眨眼:“诶?有么?那你中午吃营养剂算了。” “!!呜哇老板不要啊,营养剂好难吃——给我买个糖葫芦也行啊QAQ。” “哼。” 商南明站在车边,手扶车门看着谈笑的两人。 青年米色大衣垂落身侧,黑色长裤将他一双漂亮有力的长腿完美勾勒, 浅灰色衬衫整洁,被恰到好处的肌肉撑起,宽肩窄腰长腿,随意一站,便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当青年动起来时,还能看到大衣下面透出来的战术背带和袖带痕迹,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睹大衣下的风景。 商南明眼眸暗了暗,屈起手指轻叩车门:“走了,上车。” 祈行夜笑嘻嘻回头,吊儿郎当向他行了个礼:“遵命——长官。” 等上车时,商南明才发觉不对。 “你身边。” 商南明皱了皱眉:“鬼?” 就在祈行夜身侧,一抹黑色,如影随形。 会被寻常人忽略,只会疑惑为什么突然变冷。 却无法逃过商南明的眼睛。 祈行夜理所当然“嗯”了一声:“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租客,柳大壮女士。” 女鬼:“…………” 她暴怒:“柳堆烟!我叫柳堆烟!” “谁是你租客?我是你祖宗!” 祈行夜屹然不动,笑眯眯重复:“好的柳大壮女士,快叫商长官,柳大壮女士。” ——之前硬生生逼着他喊柳大壮,现在又想改口?晚了。 哼! 女鬼:“………啊啊啊啊祈行夜!” 无能狂怒。 这可苦了明荔枝。 上车之后,祈行夜依旧坐在副驾驶上,和商南明有说有笑,就算被女鬼死死盯住后背也习以为常,丝毫不受影响。 可同样坐在后排的明荔枝,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平常连鬼故事都不敢听的人,现在却要被迫和真·厉鬼坐在一起,而且彼此之间距离不足半米,只要对方想,随时都可以一伸手杀了他的程度…… 明荔枝:QAQ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呜呜呜! 在上车之后,祈行夜将阿泰的事言简意赅告诉商南明,并且说他们这次去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阿泰,查清楚阿泰到底遭遇了什么,需要什么帮助。 顺带解决一下大学闹鬼的事。 “很遗憾,身为民俗学,京城大学竟然没有可以研究的鬼故事。” 祈行夜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当年大学的时候,最喜欢一个人待在小树林里看鬼故事,期待着能吸引来几个鬼。” 那是鬼吗? 那是他可爱的论文啊,可不能放过! 商南明:“…………” “嗯,京城大学没有鬼,也是有原因的。” 毕竟鬼也是有尊严的,谁愿意被愚蠢的大学生祈行夜当做论文标本? 后排旁听的女鬼:…………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向后退去,刚刚的骂声也都停止消失。 祈行夜安慰商南明:“没事,我已经毕业了,不需要再写论文了嘿嘿。快乐!” 女鬼重获勇气,冲过去准备继续开骂。 祈行夜摩挲下颔,沉思:“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要不要给我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抓几只鬼回去?论文精准投放。” 他很满意自己的提议,点点头,兴奋道:“像我这么好还记得爱护学弟学妹们的学长,现在可不多见了。你觉得他们会喜欢我的礼物吗?” 商南明客观评价:“喜不喜欢不知道,但应该会吓死。” “你这样的学长,确实是不多了。” 坑完老师坑学弟。 不错。 祈行夜得意洋洋:“那是。诶?去哪抓几个鬼好呢……还是从西南给他们带几个土特产鬼回去?” 论文题目他都替学弟想好了。 就叫《西南地区鬼怪传说与形成论证考》。 女鬼:“…………” 她默默闭嘴,果断向后退去,在后排乖乖坐好。 坚决避免被祈行夜抓去当论文的残忍下场。 女鬼:我以为我叫柳堆烟,但现在看,说不定我在祈行夜心里的名字叫《京城民俗传说与厉鬼生平考证》。 不了不了。 明荔枝:“?” 他战战兢兢看着身边喜怒不定的女鬼,一头雾水的同时,更吓得缩成一团,生怕女鬼一个不高兴就摁死自己。 商南明在得知阿泰其人,并确定这起事件属于西南地区之后,便立刻与南部分局负责人通了电话,打声招呼。 祈行夜奇怪:“只是怀疑阿泰与污染有关,但还没有最终确定——现在就要立案吗?” “不。” 商南明淡淡道:“到了其他分局负责的辖区,打声招呼,总是能方便些。” 国内幅员辽阔,人口庞大。 一个调查局无法完全满足过于繁杂的需求,在污染案件分散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做到快速应答。 于是调查局干脆采用多中心模式,分为东西南北中,一个总部之外,还令设四处分局,成为四个方向的辖区中心,负责辖区内的日常调派和指挥。 除了年末时需要进京述职,其他时间,分局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对于辖区内的低等级案件,可以自行处理,不需要上报总部。 而这四处分局,也可以作为在外调查官的联络点和补给点,外勤中遇到自己无法处理的危险,或补给意外中断,也可以就近求助,寻求救援。 相当于四个屯兵所和补给站,大大方便了调查官们,也最大限度保证了外勤人员的安全,及时处理求助信息。 阿泰所在的西南地区,就隶属于南部分局的管辖范围。 常驻队伍是机动8队。 “机动1队的日常任务范围,多在京城和京城周围,同时肩负着拱卫京城和总部的任务,所以你平日里看到的,多是在京城一带的案件。” 商南明道:“除非是延伸案,或是有特别需求,否则机动1队很少会出现在其他地区。当然也有,只是比起各处分局,1队并不占据主场优势。” 常年驻扎在同一地区,也有好处。 当地的驻扎调查官可以对本地情况最大限度的掌控,及时反应,并根据对当地天气地势等情况,快速作出最合理的解决判断。 辽阔的国土面积注定了各地情况差距之大,北方分局在雪山瑟瑟发抖,南方分局吹着空调喝椰汁,西部分局从沙漠里钻出来能抖出几斤沙子,东部分局还下辖海上舰队。 没有当地的向导,跨区域办案的调查官也很难做到无一错漏。 祈行夜听得两眼放光:“那我能申请调到西部吗?” 女鬼从座椅中间幽幽伸出一颗头:“去北方分局!唉呀妈呀,我老长时间没回老家了,可想死我了。祈行夜!去北方,北方!” 明荔枝:“……?” 他嗫嚅着问:“一定要选一个吗,不能就呆在京城吗?”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没有人让你们选,还有你——祈行夜,你权属登记在总部,别想着往分局调。” 祈行夜失望:“啊……怎么这样,就不能轮班吗?” 冬天在南方分局,夏天在北方分局。 嘿嘿嘿,计划通√ 商南明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冷笑:“想都不要想。” 路途遥远,一行人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开车前往。 商南明在与南方分局的蔡琰为分局长通过电话,告知了自己一方的行程,并大致敲定了合作方案之后,便给运输部打电话,调派了调查局下属的运输机。 越野车疾驰在高速公路上,很快 就抵达一处机密的京郊飞机场。 运输机和一应机组人员,早早等候在那里。 祈行夜在看到那巨大到仰头都看不清全貌,足有几层楼高的运输机之后,眼睛“噌!”的一下亮了。 “哦哦哦——帅!” 谁能拒绝钢铁与机械的绝对美感? 尤其是就站在它的面前,仰视着它的风采时。 祈行夜无法抗拒。 商南明车还没有停稳,祈行夜已经打开车门“嗖!”的跳了下去。 身穿印有调查局徽标的藏蓝色夹克的地勤人员,还没等看清那是什么,就看到一道残影从自己身边窜了过去。 带起的风掀飞了自己的帽子。 地勤人员笑容僵在脸上:“???” 妈妈有鬼! 祈行夜已经双臂展开扑到运输机上,像拥抱心爱的情人一般紧紧抱住运输机机身,一脸幸福的模样。 旁边的机械师见状,嘿嘿一笑,骄傲道:“帅吧?最新一代运输机,世界顶尖技术!” 祈行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帅!想和它结婚!” 机械师:“……那倒也不必。” “主要是你得排队,轮不到你,哼。” 商南明看着自己不过停车的这一点时间,就已经和工作人员相处融洽成朋友的祈行夜,无奈摇了摇头。 他没有叫祈行夜回来工作,只自己拿起终端下车。 等在不远处的文书专员已经快步向这边跑来,利落向商南明敬了个礼:“长官!” “商长官,我已接到命令,做好准备,机组人员和装载物资已经全数清点完毕,只等您随时下令即刻起飞!” 商南明点点头,将终端递过去,让对方确认文件。 在特殊长官的权限下,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处理好手续。 商南明签上自己的名字,笔力遒劲沉稳。 文书专员向商南明敬了个礼离开。 机组人员得到确认,立刻开始行动。 直到这时,商南明才向祈行夜招了招手:“走吧,要出发了。” 祈行夜恋恋不舍,抱着运输机泪洒当场,大有牛郎织女被无情的王母娘娘分开的架势。 商南明:“…………” 他无语揽住祈行夜的腰身,将他硬拽回车上:“你有一路可以和它近距离接触,不差这几分钟。” 祈行夜悲泣:“你不懂!热恋中的人一分钟都不能分开——机!我的机!我好爱你呜呜呜。” 商南明沉默了一瞬。 “……我确实懂不了。” 明荔枝从车窗探出小脑瓜:“老板!人和飞机是没有未来的,你们不合适,为了飞机的未来,你放弃吧!” 祈行夜伸手,深情:“不——小运,不要离开我小运!你们不能分开我们,我可以改性别!” “从今天起,我的性别就是武装直升机了!” 明荔枝:“……啥?” 女鬼惊悚:“!!!” 她心有戚戚:祈行夜,是个狠人,不能随便惹啊。 ——谁家正常人会性别直升机? 旁边的机组人员和地勤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爱运输机如此狂热的架势。 就连机械师都犹豫着,小小声道:“忽然觉得我对运输机的爱,输了……如果是祈侦探的话,呃,结婚这事让给他也可以。” 比他疯狂多了——不敢比不敢比。 商南明无奈叹了口气,长臂一捞将祈行夜揽进怀中,又甩到肩上扛着,不由分说扛走了祈行夜。 祈行夜:“!!来人啊!强抢良家夫男了啊!救命!” 蹬腿,蹬 腿,拼命蹬腿。 商南明整齐拢到脑后的头发都被祈行夜蹂.躏.得凌乱,发丝散落在眉眼间,冲淡了那份肃杀凌厉,反而更添痞气风流。 他被祈行夜挣扎得烦,干脆一巴掌拍在祈行夜屁股上:“安静。” “啪!”的一声,清脆极了。 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屁股。 祈行夜顿时蔫巴巴搭在商南明肩膀上,可怜兮兮两行热泪:“商大王这是要抓民男去当压寨夫人吗?” 商南明冷哼:“抓去卖了。” 大有一副抢婚的架势。 看得两边众人惊掉了下巴。 从未接触过祈行夜的众人,根本没想过调查局内竟然还会有这么……活泼的性格。 尤其是在那位远近闻名的冷面阎王身边。 “这位,是商长官祖宗?” 有人犹豫着,小声问:“都这么大胆冒犯了,怎么商长官还不生气?” 旁边知情的人无奈:“这可是商长官搭档,亲的!听说还是商长官亲自向林局长求来的,为了他,商长官花费了不少代价呢。” 就算生气,也不能把亲搭档拉下去嘎了吧?只能忍了。 谁让亲搭档呢。 只有在总部待过的运输部专员:“…………” 他想想以前特殊长官的威严恐怖,再看看眼前这个抱着狂蹬乱踹的搭档还一脸无奈却包容的商南明,就觉得一阵魔幻,大脑都要割裂开了。 专员:怎么突然变成两个脑子了?哦,是我裂开了啊:) 商南明面无表情抽下自己腰间皮带,将祈行夜捆手捆脚扔回副驾驶,确定他不再能影响自己动作之后,才向旁边的运输部专员扬了扬下颔。 “打开机舱。” 专员一激灵:“是!” 越野车很快缓缓驶入运输机机腹,舱门重新合拢,阻隔外界风景。 因为在西南地区执行任务,仍需要战术越野车支援,因此调查官的跨区域出差往往不是人过去就行,而是需要连同自己的搭档装备和交通工具,一并运送过去。 恰好有一批要从科研院运抵南方分局的补给物资,所以商南明下达命令,在运输机上给自己一行人留了个位置,使得他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前往,不需要等待。 此时向车窗外望去,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崭新车辆战机,枪械弹药,以及一箱箱堆得整齐的物资。 祈行夜屏息惊叹:“哇!”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到飞机内部,甚至是飞机内壁上的武器装置,和以往的客机出行是全然不同的体验。 新奇而震撼,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只是,如果能亲手摸摸就好了。 祈行夜遗憾,将被捆的手腕伸到商南明眼前:“商长官,你忍心让我的初次运输机运送体验留下遗憾吗?要不打个商量,帮我解开?” 商南明冷酷无情拒绝了他:“不。松开你,你就乱跑。” 撒手没。 祈行夜眉头微蹙,眼泪说来就来,一双丹凤眼泪光盈盈动人:“商君~你不爱我了吗?说好的你最爱我,为了我什么都肯做呢?你骗了我。” 旁边机组人员惊悚瞪大眼睛:“!!!” 卧槽,劲爆! 商南明:“………我没说过。” 他看向祈行夜,本想制止,却在与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眸对视的瞬间,愣在原地。 仿佛被那一眼看进心底深处,狠狠撞击。 眼泪是比理性更坚硬的存在。 商南明眉眼微动,随即,无奈点头:“等飞机起飞稳定之后,就松开你。” 祈行夜欢呼:“好耶!” 小运运~我来啦,亲亲~ 商南明摇了摇头。 机组人员走过来固定车辆,做好起飞前准备,又为几人系好机上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这才向商南明敬了个礼离开。 飞行员接到指令,塔台开始调度。 身形庞大的运输机很快开始滑行,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飞上蓝天。 祈行夜兴奋看向舷窗外,欢呼声热烈。 太阳灿烂,朗照晴空。 云层之上。 当祈行夜注视天空时,也有人,长长久久的注视着他。 没能移开眼。:,,. 章节目录 第130章 祈行夜等人在西南地区机密飞机场落地时,已经有调查官等在那里。 舱门打开,立刻迎了上来。 “商长官!” 调查官利落敬礼,随即递上终端确认文件,跟随在商南明身边一同向航站楼方向行走,沿路将阿泰和大学闹鬼事件言简意赅的汇报。 在商南明航行的这几小时内,接到命令的南方分局立刻指派了调查官进行跟进,进行前期调查和准备。 当他落地,基础资料已经汇总整理,形成文件。 “商长官,我是南方分局机动8队正式调查官,左秋鸣,在您和搭档于云省办案期间,我将全程陪同并协助。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指派。” 左秋鸣向商南明敬了个礼,双手将文件夹呈递过去:“另外,我们蔡局长,在分部等您。” “没有见面的必要。” 商南明点点头,接过文件,态度平淡:“蔡局长工作繁忙,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这个还没有正式立案的小事情上。如有公事,可以随时线上汇报。” 说是不让蔡琰为分局长浪费时间,但无论怎么听,还是以两人的权限高低看,都是在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只听说过总部有一位恐怖的特殊长官,却还是第一次接触商南明的左秋鸣,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商长官的搭档看起来是个亲和面孔,笑起来时灿烂得像太阳,令人见之心生好感,也真的如左秋鸣所盼望的那般,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左?我有位老朋友也姓左。” 祈行夜好奇的摩挲下颔:“印象中,姓左的不太多——该不会你和我那位朋友是同一个人吧?” 左秋鸣:“……?” 他仔细看了看祈行夜,抱歉一笑:“对不住,我应该没有见过您。” “我是祈行夜,你随便称呼。” 祈行夜笑眯眯凑过去,毫不在意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自来熟的抬手搭在左秋鸣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带着他往前走。 “不用像那边老气横秋的商南明一样,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当然随意称呼啦,左一个长官右一个您,听起来就老了几十岁。是吧,小左?” 左秋鸣被说得冷汗津津,惊恐用余光瞥向商南明,唯恐祈行夜这套言论惹怒了他。 当做长官的面,说长官老…… 借给左秋鸣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却被祈行夜说得轻松自然。 左秋鸣:这位商长官的搭档,究竟是什么来历……是个狠人。 “我还是第一次出差办案,你们南方分局都有什么著名景点?” 祈行夜:“有推荐的小吃吗?好吃的馆子有没有?” 左秋鸣听得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来出差的,还是来旅游的? 他小心翼翼瞄着商南明,唯恐特殊长官生气时也波及到他。 但商南明已经习以为常,任由祈行夜搂着左秋鸣走出老远,连眼眸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神色平静的与地面专员确认文件,下达命令。 甚至还有时间与总部联系,远程指挥。 “辛苦了长官,祝您云省之旅顺利。” 枫映堂笑眯眯问:“祈侦探,还好吗?” 商南明单手插兜,运输机带起的狂风吹刮起黑色长制服,在他身后翻飞如鹰翼。 他侧身,看向远处祈行夜的背影。 “一如既往。” 商南明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枫映堂了然。 行,这肯定又是祈行夜偷懒出去玩,把工作都甩给商长官了。 “长官,祈侦探偶尔做一做工作,也是可以 的。您一人担负两人的工作,还是太劳累。” 枫映堂笑道:“属下从进入调查局开始,到现在,也只见过祈侦探一位工作如此清闲的属员。” 上至局长林不之,下到看门的胖橘猫,调查局不养闲人。 唯独祈行夜,除了污染现场每次都迅猛冲在第一线以外,只要离开了战斗,他就“懒”得出奇,甩手掌柜一般将所有工作都丢给商南明。 就连专员小王都逐渐习惯越过祈行夜,直接去找商南明。 哪怕是陈皮烂谷的小事。 枫映堂看在眼里,已经暗搓搓磨刀霍霍向祈行夜了。 这也就是祈行夜不归他管理,等级还比他高,不然,下属“懒”到这份上管理失败,他真是愧于去见商长官。 商南明眉眼无波:“无妨。” “他能在污染战场发挥作用,那就够了。” 枫映堂恭敬应是,但仍忍不住腹诽。 商长官对别的调查官,可没有这么宽容……难不成,商长官真的对祈侦探有些私人原因在? 他翻来覆去的思考,就连会议都听得心不在焉。 郝仁发现他的异状,好奇询问。 枫映堂摩挲下颔,沉思良久,还是一拍桌子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向情报分析部,反倒吓了郝仁一跳。 “枫副官?” 档案科科长纳闷,怎么这位大忙人跑到他这清闲地界了。 就听枫映堂思索着道:“你说,有没有可能,祈行夜是商长官的私生子?或是亲兄弟?” 科长:“……?” 他诚恳建议:“副官,你走错地方了,医疗部精神科在楼下。” 枫映堂:不然没法解释长官对祈侦探的特殊关怀啊……总不能是喜欢上祈侦探了吧?不不不,这个更离谱。 科长沉默一瞬:“那你还不如猜祈行夜是长官的救命恩人呢,这个还靠谱点。” 等郝仁晚饭时到食堂排队的时候,就听聚集在一起的几个档案科科员在兴奋的嘀嘀咕咕。 “诶你听说了吗,祈侦探其实是商长官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旁人大惊:“啥!那不能够啊!不是说他们是搭档转爱人吗?要是亲兄弟,那,那还能在一起了吗?” “这有什么的,人和污染物都能谈恋爱呢,兄弟怎么了?嘁。” “啊?我怎么听说,祈哥其实是商长官的父亲?亲生的那种。” “???” “我听说的版本……祈哥是苏妲己后人,不老不死,回来报答商长官,再续前缘。” “卧槽!所以商长官果然是纣王?怪不得这么骇人呢,每次开会被部长带去看见商长官,我都害怕。” 眼见着传言版本越来越离谱,郝仁额角跳了跳,忍不住出声:“你们……在这议论长官,是嫌工作太少了吗?” 几人惊恐回身,看到是郝仁时先是松了口气。 当郝仁意识到他们的表情不在乎时,皱眉正准备说什么,却见那几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然后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郝仁:“?” 他满头雾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现在长得这么吓人了吗? 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不对劲,立刻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枫映堂一脸若有所思,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郝仁:“…………” 得,狐假虎威一次。 他失笑摇摇头,迎上去:“副官……” “你说。” 枫映堂沉思着打断他,问:“有没有可能,祈侦探,是商长官的亲儿子?” 不然完全没有理由解释商长官对祈侦探的不 同寻常。 郝仁:“……?” 他面无表情:毁灭吧,没救了,我的同事们都疯了。 “阿嚏!阿嚏!” 祈行夜愤愤:“一定是有人在骂我!” 商南明侧眸看向他。 祈行夜:“肯定是秦伟伟!我就知道,他把我骗来云省就没安好心——肯定是要养胖我。” “可恶,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不就说了他两句不如年轻时好看还发福了吗,他就这么报复我。” 他恶狠狠咬下一口手中的烤串:“他想让我也和他一样发福吗?想都别想。” 旁边明荔枝塞得满嘴巴都是吃食,只能呜呜哇哇的点头赞同:“对!一定是这样,老板英明。” “所以能再给买一份青芒果吗?” 肉吃多了,腻OvO。 商南明:“…………” 他无语看着一路旁若无人吃喝的两人,一时不由得产生了和左秋鸣一样的怀疑。 这两人,是来公费旅游的? 祈行夜余光瞥过商南明,便了然对方心中所想。 “放心,商长官。” 他笑嘻嘻吃完最后一口肉,又随手打开刚刚买的玫瑰乳扇:“不会耽误正事的。” “不要这么严肃嘛,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还以你今年不是二十八是八十二,没看到小朋友都被你冷脸吓跑了吗?” 祈行夜踮起脚抬手揽住商南明臂膀,将手里的零食伸到他嘴边:“来,商南明小朋友,张嘴,啊——” 商南明向后仰身,试图躲避。 但祈行夜铁了心要让他融入市集,力度之大,让商南明不好挣脱,又担心力气太大反伤到祈行夜。 无奈,他瞥过祈行夜一眼,只好不情愿的张嘴。 祈行夜趁机将整片零食都喂给他,自己拍了拍手退开距离,满意欣赏自己的杰作,点点头。 “嗯,这下看起来亲切多了。” 左秋鸣惊恐。 商南明无声叹了口气,抬手从唇间拿下零食。 “工作,等你吃完再说吧。” 祈行夜顿时重新笑开,欢呼出声:“好诶!听到了吗荔枝,全场消费商长官买单!” “商长官万岁!” 明荔枝塞得两腮鼓鼓,开心鼓掌:“哦哦哦!上葬官玩水!” 商南明:“把食物咽下去再说话,会呛……” “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明荔枝已经呛到剧烈咳嗽,红了眼圈可怜巴巴。 商南明忍不住抬手扶额。 侦探社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幼稚,加起来不超过五岁。 终端震动,明镜台发来信息询问:[商长官,听闻荔枝出差?他没出过远门,还是让他留在京城更安全。] 商南明面无表情:以你弟弟能被食物暗杀的愚蠢,世界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井,祈行夜左拐右拐,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小巷子。 这是一片居民楼。脱去了市集的热闹,只剩平静祥和。 有老人坐在门前的木头小凳上,悠闲抽着水烟袋。也有老奶奶身边放着色彩鲜艳的针线竹筐,膝上趴着昏昏欲睡的猫咪,在低着头缝制衣服。 祈行夜从小路上走过,笑意盈盈,自然的向沿途见到的人们点头打招呼。 出乎众人意料的,还有人回应。 看其对祈行夜态度友善亲切的模样,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像是老友重逢。 还有人直接笑着称呼:“祈老板,最近生意不错?” 那人看了眼祈行夜身后的人,笑着打趣:“看来是发财了,现在都有保镖了?” 祈行夜没有解释,只笑嘻嘻拍了拍对方肩膀:“一起发财,有工作别忘了介绍给我。小左呢,他还住以前的房子?” 那人随手指了身后的老旧小楼:“正好他在家,诺,去吧。” 祈行夜点头,随手将手里刚买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塞了过去:“请你。” 从小路拐进巷子里之后,刚刚暖洋洋的阳光荡然无存,只剩阴冷昏暗,战斗本能提示的危险。 左秋鸣的手已经摸到了枪匣,警惕戒备看向四周。 他压低声音:“长官,请您在我身后……” “哟!小左!” 祈行夜已经吹了声口哨,笑着扑向居民楼旁的电线杆:“最近怎么样?” 左秋鸣:“…………?” 一道暗色的身影,缓缓从电线杆后面现身,眼神哀怨:“不怎么样,祈老板你天天坑我。” 祈行夜笑眯眯拍了拍对方肩膀,又热情展开双臂,不顾对方反对就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我就说,你果然天天想我。” “是天天骂你!” 那人愤愤,试图挣扎:“祈,祈老板,你松开点,快要勒死了。” 像被过分热情但对自己的力度毫无清醒认知的大狗狗抱住,人快翻白眼了。 祈行夜这才松开那人。 一直警惕着的左秋鸣在那人抬头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惊呼出声:“哥?!” 惊讶到破了音。 “啊?” 众人皆疑惑看向左秋鸣。 而刚从祈行夜怀中杀逃过一劫的那人刚抬头,就皱眉:“弟?” 他疑惑:“你为什么在这?” 又看了看祈行夜:“怎么还认识祈老板?不学好!” 祈行夜:“……?” 他委屈:“你是不是在骂我?” 怎么认识他就是不学好了呢?哼QAQ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左这个姓氏不多。” 左秋鸣万万没想到,祈行夜说要来见的朋友,竟然是自己哥哥! 调查官这个职业除了荣耀和责任,更多的是,是危险。 他们很难给家人带来什么。 只有无穷尽的,死亡的威胁。 因此,调查官除非退居二线离开战场,或是退休,不然很少会与家人日常接触,就算休息,也只会和调查局的同事们在一起。 他们已经不再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从选择了污染这片黑暗水潭开始,他们就与普通人的世界划开了分明界限。 左秋鸣也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在他从调查学院毕业进入调查局开始,至今也只在做助理调查官时,回过一次家,与家人们共度春节。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工作中遇到自己的哥哥。 他哥还认识调查局的人! 左秋鸣警惕看了眼祈行夜,大有责备他带坏自己哥哥的架势。 “哥,你怎么认识祈侦探?太危险了!” 祈行夜:“???” 他抗议:“你们兄弟两个这是在人身攻击!为什么两边都嫌弃我。” 商南明唇边有笑意闪过。 看见自家弟弟,朋友比起刚刚那副眼圈青黑憔悴的模样,立刻精神了不少,带着一行人上楼去自己工作室。 左春鸣,云省人,职业:情报中介。 祈行夜并非第一次来云省。 不仅是在他大学实习期间,经常会和秦伟伟跟着科考队或学院,一起奔赴西南,在十万大山中艰难跋涉,寻找民族历史。 在他成为私人侦探后,也数次因为委托而前来云省。 当地向导,就是左春鸣。 “这位是左春鸣,人类的好朋友。” 祈行夜笑眯眯介绍:“这位是明荔枝,你之前见过的,我家兼职生。还有这位。” 介绍到商南明,祈行夜卡了壳。 左春鸣瞥了一眼,不在意的挥挥手:“哦,家属是吧?我对你的私人□□不感兴趣。” 他向商南明自我介绍:“我是祈老板的商业朋友,对插手你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兴趣,我不勾引祈老板,你放心,祈夫人。” 左秋鸣惊恐:“!!!” “卧槽大哥!你说什么呢!” 左春鸣:“?” 他歪了歪头:“呃,那……祈先生?祈老板娘?” 左秋鸣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吓昏过去。 “哥,大哥我求你赶快闭嘴吧!” 他好绝望。 之前怎么没发现过他哥这么勇,竟然敢指着全调查局上下最恐怖的特殊长官,喊祈夫人?? 商南明眉眼无波,平静点点头:“左先生。听祈行夜说,你帮助他调查了云省大学的闹鬼事件?” 左春鸣没有否认,抬手请众人坐下,他则转身去厨房烧水,沏了一壶普洱过来。 “知道祈老板要过来,特意下楼买的,不过我这条件就这样了,十块钱一个茶饼,你们别嫌弃。” 明荔枝不喜欢喝苦味的东西,嘴唇刚碰了茶水一下,就苦得皱鼻子皱眉,哼哼唧唧不愿意喝。 被祈行夜强行灌了一杯下去:“刚刚吃那么多,正好喝茶消食。” 他随手抓了把酸梅膏小零食塞给明荔枝,打发他去旁边玩。 自己则与左春鸣严肃交谈。 在接到祈行夜的电话和定金之后,左春鸣就开始着手调查。 虽然总部的情报分析部同样帮祈行夜进行了调查,但那毕竟只局限于计算机档案,还是过于官方和省略。 亲眼所见所闻,远比冰冷的计算机要来得更加细致。 左春鸣虽是家里几兄弟的大哥,但年纪也就比祈行夜大两岁,收拾一下看上去和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面不改色的通过了云省大学的门禁,从保安大叔眼前过去,也毫不心虚,只说是自己学生卡忘了带。 成功混进学生群中。 因为刚出过闹鬼事件,云省大学风声鹤唳,学生们惴惴不安,校园安保比往日更加严密,周围也有警车日夜驻守。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彻底消除恐惧。 前来镇鬼的大师却反而死亡失踪的传闻,像阴云一样,沉沉压在云省大学上空。 尤其是亲眼看到过闹鬼的学生。 左春鸣没废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几个疑神疑鬼的学生。 他们眼下青黑,眼袋都快要垂到嘴边,每隔几分钟就要猛地抬头往身后四周看,草木皆兵。 情绪全都写在脸上的好懂。 尤其是对左春鸣这种职业的人看来,这几个学生简直是一张白纸,毫无戒备心,很快就在他有意识的询问套近乎之下,将他们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出事的学生公寓,就在云省大学老校区最边缘,紧挨着山林,从窗户望去,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翠,令人心情爽朗。 但这副好景色只限于白天。 当夜晚降临,这片山林,就变成万鬼齐哭的恐怖,四下望去皆是黑暗。 平日里有学生半夜起来上厕所,睡得迷迷糊糊往窗外看一眼,都会吓得赶紧跑回床上。 之前更是有过传闻,说,云省大学老校区,是建在乱坟岗上,以前几万具无主尸体。 虽是如此,但也没有人真的看到过闹鬼,只当是每个学校都有的十大鬼 故事这类,师生们虽然害怕,但更多是像在听恐怖故事,没有谁当真。 可就在最近……真的出事了。 时间还早,大学还没有正式开学,只有一些早回来的学生,零零散散住在宿舍里,有些宿舍只有一个人在睡。 半夜起床上厕所,模模糊糊听到房间里有声音,睡得茫然只以为是自己的室友,嘟囔着交谈了几句,就重新回床上睡了。 可越睡越冷,半晌,那学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那刚刚和她说话的……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那学生颤巍巍将被子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的伸出眼睛去看。 却猛地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那双只剩下眼白的腐烂眼球,就飘在床铺旁边的位置,一直死死的盯着被子里的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学生撕心裂肺的惨叫。 但宿管阿姨睡得很沉,周围寝室无人,并没有人听到,也没人发现问题。 直到第二日,学生缺席了补考,辅导员接到通知奇怪,去宿舍找人,才发现学生竟然被吓疯了。 缩在床铺最里侧,裹着一层层被子还在不断发抖,一身身出着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别人听不清的模糊话语。 同一个宿舍楼的学生们,都看到了救护车停在楼下,担架将吓得神志不清的女生带了下去。 有人说,那女生在医院哭喊说鬼就跟在她身后,只要她一闭眼睛,一关灯,就会出现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 也有人说,女生在送到医院后,很快就被吓死了。 但没有人知道那女生真实准确的情况。 知情的辅导员闭口不言,只说让同学们不要乱传乱说,发现就扣学分,取消获得的荣誉和奖学金。 可这件事终究没能被成功平息下来。 第二日晚上,相似的事情再次上演。 同样的那栋宿舍楼,但是另一间寝室。 睡前她们还在谈论传言中被吓死的女生,安慰自己没关系,她们不会这么倒霉遇到这种事,毕竟她们寝室四个人都在。 她们调侃着说学渣有学渣福,大家都挂科了也不错,然后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睡梦中,她们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 靠门的女生揉着眼睛嘟囔起身问是谁,门外却没有人回应。 她睡得模糊,打着哈欠开门,走廊里白炽灯冰冷,没有人影。 她以为是恶作剧,骂了句神经病没素质,关门上床。 但很快,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开门后,门外还是没有人。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时,整个寝室都被吵醒,开门的女生开始害怕了。 她缩在被子里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告诉其他人,自己已经开了两次门,门外根本没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寝室无人敢说话的寂静中,这一次,她们清晰的听到——“咚咚咚。” “咚咚咚!” 是谁在敲门,声音清脆。 寝室内死一样安静,温度在急速下降,只剩下被努力压制到最低的呼吸声。 有人想起了她们睡前谈论的事情,哆哆嗦嗦打字在群里问,会不会是吓死了那女生的鬼又来找上她们了,还是被吓死的女生回来找替死鬼? 没有人回答。 她们试图在各个聊天群里求助,但无人回应,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可半晌,却忽然有人哆嗦着问,这声音……真的是敲门吗? 为什么是从窗外传来的? 她们统一看向窗户。 但寝室 拉着窗帘,窗外山林一片漆黑,实在看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 或许只是猫头鹰在撞玻璃呢? 有胆大的说,有可能是我们自己吓自己,根本没有鬼,是小动物。 她半蹲在窗户下面,小心翼翼掀开窗帘一角,试探着向外看去。 借助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她看到玻璃外,一双眼珠在紧紧盯着她躲藏的位置,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光亮下,那张人脸,扬起一个诡异阴冷的笑容。 似乎在说:抓到你了,你……跑不掉了。 头颅悬空在窗外飘摇,转动着眼珠,像是对窗帘后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被注视着的女生,那一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站起身,呆滞打开窗户。 冷风吹灌。 在同宿舍众人的疑惑和惊恐中,头颅游进房间。 而女生直挺挺的跳了下去。 惨烈高亢的尖叫声打破云省大学安宁的夜晚。 灯光很快一盏盏点亮,老师和保安们匆匆前来,就看到满寝室的血迹,三个吓疯了的女生。 和楼下草坪里失去踪迹的一滩血液。 跳楼的女生却不知所踪。 生死未卜。 这件事很快在云省大学传开,人心惶惶。 原本住在出事宿舍楼的学生们,也都被打散转移到了其他宿舍楼,学校给出的答复是宿舍楼老旧需要修缮,但对闹鬼传闻闭口不言。 如果不是学校请去镇鬼的两个大和尚失踪,让学校外的商户听见了风声,就连闹鬼这件事都不会传出来。 “还是我们这些小商户群里说的,我本来没在意的。” 左春鸣笑了下:“两分钟后,群没了。” “正好祈老板你问我本地有没有特殊新闻。” 他耸耸肩,道:“这应该就是最特殊的了。怎么样,有用吗?” 祈行夜陷入沉思,神情冷肃。 “还有这种事?那怎么外围专……同事不知道?” 左秋鸣错愕,又硬生生咽下了与污染相关的名词,在自家大哥面前小心翼翼隐瞒自己的真实职业。 “我向局长汇报一下,让同事们去云省大学看看情况。” 话没说完,就被左春鸣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差点把左秋鸣拍到地面上去。 他趔趄两下,艰难重新坐好,委屈:“哥!干嘛打我?” 左春鸣翻了个白眼:“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所以我才担心你会在外面吃亏,不让人省心!” “学校那边态度不是很明确了?就是要压消息不让你知道,你大摇大摆走进去,能知道什么?” 左春鸣瞪了不成器的弟弟一眼,恨铁不成钢:“我把你教的这么正直愚钝吗?都不知道变通。就算你去找,找到校长或者更高的,人家能告诉你什么?” “不过是那几句套话,已经在调查中,无法答复,调查完了,什么事也没有。” “闹鬼这种事,别说有没有鬼,就算真有,多少人会信?都不能作为证据的东西。” 左春鸣摇头,长吁短叹:“祈老板这事啊,不好干。” 左秋鸣担忧看着哥哥,想说别担心有自己在。 就见祈行夜“嗯嗯”点头,熟练道:“加钱,加。” 左春鸣话锋一转:“但我是谁?就算看在我和祈老板的交情上,再难办的事情也能办。” “祈老板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妥妥哒!倒也不是钱不钱的,那都不重要,主要是为了朋友。” 祈行夜点头:“嗯嗯我懂,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第一次看到哥哥工作时样子的左 秋鸣,觉得自己的认知都快要崩塌了。 这还是他那个羞怯善良的哥哥吗? 一定是祈侦探带坏的! 祈行夜:“……麻了。” 左春鸣满意点钱,放进口袋里。 想了想,又掏出来分出一半,塞进弟弟的制服里:“拿去买零食。” 左秋鸣想说哥我早就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但不等他说话,鼻头已经一酸,先红了眼圈。 再如何坚强的调查官,在家人面前也溃不成军。 但下一句——“长不大的臭小子,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还中二中二的说自己能做到,天天做梦。你能找到学校吗?” 左春鸣嫌弃:“什么时候能长大啊,现实点。” 左秋鸣委屈:“可我就是能找到学校啊,而且我能证实有鬼。” 调查官们见惯了污染,常年与鲜血淋漓的狰狞怪物打交道,游走在危险与死亡之间,很清楚被挡在调查局铸成的防线之外的,是怎样超越寻常认知的怪物和异常。 想得到的,想不到的…… 相比之下,鬼都变得温柔善良起来了。 污染被称为科学与玄学之外的第三力量。 又怎么会没有鬼存在? 左秋鸣还想按照自己以往的工作流程,上报,登记在案,调查,拘束,清理。 终结。 但他刚有动作,就被左春鸣和祈行夜齐齐转头,盯死在原地。 左春鸣一脸不赞同:“你那警察的工作多难找啊,别自毁前程。你领导要是听你说有鬼有鬼的,还不得以为你疯了?” 祈行夜笑眯眯点头:“小左说的对,所以我们自行进入学校看看吧。” “今晚,天黑后出发。” 左秋鸣不可置信。 但祈行夜还笑得温柔,又咬着重音嘱咐了他一遍,还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语——“亲爱的小左,我的权限比你高。听指挥,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好吗?” 在哥哥面前威胁弟弟。 祈行夜毫无负罪感。 左春鸣疑惑问起的时候,祈行夜笑得真诚又无辜:“我在说你坏话。” “!祈老板你好狠的心。” 左秋鸣眼睁睁看着祈行夜这么说完之后,竟然真的起身抻着筋骨轻轻松松往厨房走,还嚷嚷着要吃菌子,任凭左春鸣解释说还不到季节也不听,任性得像个小朋友。 完全没有调查官应该有的严谨职业态度。 过了好半晌,左秋鸣才终于意识到,祈行夜竟然是真的这么想,而不是缓兵之计。 不仅如此,就连商长官也对祈行夜的想法没有异议,还不赞同的让祈行夜少吃些,小心积食肚子疼。 他想向商南明提出异议,对方却只是平静瞥来一眼。 左秋鸣愣在原地。 明荔枝更是眼巴巴凑过去,渴望的看着左春鸣,问有没有好吃的。 左春鸣:“……你们是非要吃回本才行是吗?什么时候吃穷我什么时候算。” “祈老板加的那点钱,你们全要吃回去?” 祈行夜:“怎么可能呢,小左你想多了,我们可是朋友。我是那么在乎钱的人吗?” 他转身就翻出了左春鸣藏在厨房里的腊肠腊肉:“今晚吃这个?” 左春鸣:“!!!” “你是狗吗祈老板!我就差藏到保险柜里了,你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放下,放下!这个可贵了,不给你吃!” 左春鸣左冲右突,踮起脚试图从祈行夜举高的手里夺回腊肉:“这是我留给小秋的。” 左秋鸣本来想问祈行夜,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调查局的权限如果想,可以横着走,就算学校封锁消息也不在话下。 可不等他问出口,就猝不及防听见自家大哥说,肉是留给他的。 左秋鸣错愕,随即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哥……” 左春鸣:“这个做的不好!狗都不吃,正好小秋吃饭不挑食,留给他。咱们出去下馆子,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 他听见呼唤,疑惑转身:“怎么了?弟。” 左秋鸣一脸木然:“……没事。” 白感动了。 所以说,他温柔羞怯的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一定是祈侦探带坏的! 祈行夜看着左秋鸣怨怼的小眼神,眨了眨眼眸,无辜摊手:“和我可没关系。我认识小左那天,他就这样了。” 这锅我不背。:,,.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左春鸣的工作室很小,堆得满满当当。 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但祈行夜等人呼啦啦涌进来,就拥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一转身就能轻易碰到身后的人。 尤其是商南明一米九多的身高,在狭小房间里更显得憋屈,腿长得没有地方放。 左春鸣在听到祈行夜为夫抗议之后,幽幽看了商南明那双肌肉线条漂亮的长腿一眼,嫉妒:“……砍了。” 祈行夜控诉:“血腥!冷酷!在你弟弟面前就说这种话,不怕教坏小孩子?” “小孩子”不可置信看向祈行夜,委屈:“我成年很久了,祈侦探。” 还通过了调查学院的考核,同期第三毕业的呢,已经不是要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孩了。 左春鸣看了眼弟弟,“啧”了一声,不耐烦。 但还是乖巧收起工作那一面。 左秋鸣:“更显得我被鄙视了啊哥哥!”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嘤。” 在南方分局以敢拼敢死闻名的左秋鸣,在自家哥哥面前,硬生生变成了幼稚园小孩。 还带着.奶.嘴那种。 “……我都怀疑在我哥心目中,我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左秋鸣抹了把脸,沧桑向搭档吐槽。 提前一步去找阿泰下落的搭档乐不可支:“祈侦探这么有趣吗?早知道我和你换换,我去接待商长官,你来找阿泰了。” 左秋鸣:“这叫有趣??!” 这叫折磨吧! 听着电话里一如既往传来的忙音,祈行夜平静挂断电话。 阿泰的电话,始终无法打通。 不仅是秦伟伟给他的那个号码。 连同祈行夜让情报分析部朋友帮忙查找的,所有能与阿泰联系上的电话、邮箱、地址,甚至是中间联络人,统统无法链接到阿泰身上。 仿佛这个人就此消失了一般。 所有虚拟的方式被验证行不通,只剩下最直观的,简单但有效的原始方式。 “小左,我需要找一个人。” 祈行夜将左春鸣从厨房拽到角落中。 不等对方开口,他主动:“加钱。” 左春鸣满意点点头:“祈老板说话真好听。找谁?叫什么名字,在哪待过,有什么信息能给我?” 作为情报中间人,左春鸣所拥有的,是完全不同于高端或技术圈子可以想象的方式。 他唯一拥有的,只有:人。 但最重要的也是人。 “只要你想找的这个人在云省生活过,我总能翻出点蛛丝马迹来。” 左春鸣笑得自信:“时间问题而已。” “但我没有时间了。” 祈行夜眉头紧蹙:“加钱,加,只要能找到这个人,要多少随便你开。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结婚!” 左春鸣:“!!!” 他惊恐,连忙抱住自己:“疯子!我要你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人。” 祈行夜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隐去有可能与污染挂钩的敏.感信息,交给了左春鸣。 当左春鸣转身准备去安排的时候,又被祈行夜拽住袖子。 他疑惑转头。 就看到祈行夜的神情,是少见的严肃。 “小左,一定,一定要帮我找到这个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非常重要,哪怕只是晚一秒……影响的,都可能是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如果秦伟伟的猜测属实,阿泰所身处的异常事关污染,那后果,不可想象。 左春鸣错愕。 半晌,他笑了:“祈老 板,不要小看我啊。” “我可是云省这个行当里最好的。” 他拍了拍胸膛,当被祈行夜郑重托付的时候,那张瘦弱阴郁的面容,迸发出强有力的生机:“我可是左春鸣,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收了你的钱,就一定帮你办妥。不然,提头来见。” 左春鸣转身下楼。 祈行夜站在窗边,垂眸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诶?我哥怎么走了?” 左秋鸣奇怪凑过来:“他干嘛去了?等着我去找他……” 刚有动作,就立即被祈行夜攥住手腕,一步都迈不动。 左秋鸣没想到祈行夜的力气如此之大,他在调查官中已然是中上等的水准,却连挣脱的可能性都无。 他错愕转身:“祈侦探?” 祈行夜侧眸,没有笑意的眉眼锋利如刀。 但下一秒,笑意重新覆盖,又变成了左秋鸣更熟悉的那张笑眯眯亲和的俊容。 “你哥出门买菜了,怕你跟他一起出去迷路,让你留在这。” 祈行夜推着左秋鸣往房间里走,说谎也不漏半分破绽:“你和荔枝一起吃糖等着——要看动画片吗?要玩具吗?” 左秋鸣:“???” “我成年了!我不是小孩子。” 他抗议,但祈行夜:“嗯嗯嗯,对!” 左秋鸣:……明明被肯定,但更憋气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南方分局素有“狂战士”诨号的左秋鸣,在自己亲哥家,不得不沦落到陪明荔枝的程度。 明荔枝还同情递过来一桶爆米花:“吃吗?正好配电影。” 左秋鸣抗拒:“我不……” 咔嚓,咔嚓……嗯?还挺好吃,再拿几个。好吃,再拿。 反复循环。 他愉快的和明荔枝达成一致,一起坐在电视前看电影,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见了寻常那副调查官的冷厉。 但祈行夜的障眼法瞒不过商南明。 他双臂抱于胸前,斜倚在窗边,平静等待祈行夜安排好一切,才向他扬了扬下颔,起身走过来:“怎么?” 祈行夜将阿泰联系不上的事和他说明,抿了抿唇,又道:“不用担心,有小左在。在这方面,他是最好的。” 不论是调查局还是寻常的私人侦探,甚至是3队,都更加依赖于技术调查,以计算机作为切入点,查找一个人在网络和电子信息上留下的蛛丝马迹。 但这对云省来说,并不起作用。 十万大山。 只要进入,就等同于进入没有电子信息和探测的真空地带。 就算是将调查局全员调派过来,将一环连一环的山脉河海团团围住,也不会有结果。 这片红土地,更加古朴苍劲,拥有原始带来的生命力。 以及对技术的障碍。 比起技术,这里更加通行的,是人。 是左春鸣。 一如左春鸣之前所言,他会知道云省大学闹鬼事件,是因为小商户的日常闲聊。 他本就是众生中的一员,在老旧居民区一片号称“包打听”,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谁家昨晚打孩子了,谁家酱油买贵了,谁家要离婚谁家有人过世……人们对他不设防,消息以他为中点进行流通。 而左春鸣的工作,就是从这繁杂庞大的信息洪流中,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情报,进行贩售。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抓出轨的丈夫和打游戏不回家的儿子,但偶尔,也会有像祈行夜这样的“大主顾”,被情报中间人们称为大单。 “不愧是我左哥,又开张了?” 转角处雨棚下的 黑瘦男人笑嘻嘻迎上来:“这回是要干嘛?寻人,寻物?” “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叫阿泰,三年前入境后一直躲在云省。” 左春鸣伸手,与黑瘦男人握手时,手掌下滑过去一个厚厚红包:“我要找到他,立刻。” 黑瘦男人捏了捏厚度,满意点点头,收进口袋里:“行,找人嘛,吃饭的看家本事了,左哥你放心。照片也在里面吗?” “没有照片。” 黑瘦男人动作一滞:“啊……?” “怎么要找的还是个人物啊?那画像有没有,涂鸦都行。” “也没有。” 男人:“……那外貌描述呢?或者是基本信息也行,职业啊,居住地址啊,家人啊,在哪上过学上过班。” 左春鸣:“什么都没有。我能给你的,只是一个名字。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要拿到他现在的位置。不论死活。” 黑瘦男人脸皮抽了抽,在抑制骂人的冲动。 他为难:“左哥,你这……什么都没有,我不好找啊。” 左春鸣笑了下:“我分你一杯羹,可没说这碗饭容易吃。如果轻易就办到了,我找你干什么?你是最好的,不是吗?” 他不在意的转身离开,还顺手拎了个男人水果摊上的菠萝:“家里有小朋友,甜甜嘴。” 黑瘦男人神情复杂。 但还是被左春鸣那一句激得火气上头,转身往铺子里走:“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当然是最好的,还有谁能比得上我?” 他重重哼了一声,立刻就给相熟的人都发了信息过去,嘱咐对方注意寻找一个叫阿泰的中年男人。 对方疑惑为什么没有更多信息,表示为难,他顿时怒起,骂骂咧咧:“老子付你钱是让你吃干饭的吗?要是我什么都知道,还要你干什么?” “赶紧的,明天就要!” 很快,有关于“阿泰”的悬赏消息,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很多人都在打听阿泰是谁,住在哪里,可否有人看到。哪怕是随口一问,不经意一眼,都被牢牢抓住,不肯放过。 在寻常人没有发觉的时候,云省已经动了起来,海面下暗流湍急。 一个十数年没有被发觉的名字,因为祈行夜,开始广为流传,从暗处被强制挖掘到阳光下。 “每次你来找我,听说你的委托,我都在感慨,没有成为你的敌人,真是太好了。” 左春鸣靠坐在树下长椅,随手塞了块菠萝进嘴。 他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猜测着他们之中谁会提供阿泰的消息。 其中哪些人,又会是祈行夜的朋友,与此同时也在为祈行夜而奔波忙碌。 他不由疑问:“除了我之外,你还找过其他人吗?” 祈行夜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左春鸣,毫不犹豫否决:“怎么会?我当然是要找朋友啦。” 就是朋友多了亿点而已。 祈行夜的手机嗡鸣不止,消息提醒一声叠一声,每一秒都有人在回传消息,确认或否定。 在云省铺下的天罗地网,囊括了三教九流。从民俗学界,巫蛊神婆,公家到寻常市井,没有一处疏漏。 确保只要阿泰有所动作,就会第一时间通知祈行夜。 左春鸣瞥了他手机一眼,努努嘴:“不看看?” 祈行夜笑眯眯:“不用,朋友的问候消息。” 比如秦伟伟“你个逆徒死哪去了找到阿泰了吗”这种亲切的问候。 以及更重要的,对阿泰过去三年间,在云省所有踪迹的追查,正在从每位朋友发来的消息中,逐渐浮现和清晰。 左春鸣嗤笑:“你朋友也太多了点,还是个话痨?” “没办法。” 祈行夜耸了耸肩:“他们太爱我了。” 出乎意料的,左春鸣并没有反驳他,反而点头赞同:“祈老板确实值得很多人的爱。” 他轻笑:“包括我。” “!!!” 祈行夜毛骨悚然,连忙紧紧抱住自己,警惕问:“你你你说什么呢!我可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你不要乱想。” “?” 左春鸣气笑了,随手将手里的纸团砸过去:“你才是,乱想什么呢!” “不是爱情那种东西,是……” 他顿了下,眼神复杂,良久才谨慎措辞,轻声道:“是,感谢。因为你赋予了我和其他人第二次生命,重新抉择人生的可能,所以爱你。” “如果没有你,祈老板,我大概会变成杀人犯吧。” 左春鸣漫不经心垂眼,挑着手里的菠萝吃:“先杀了霸凌我的那些同学老师邻居。” 祈行夜挑眉,随即笑着伸手揉了把左春鸣的头发:“你不会的。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有益处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自己想办法过好你的人生。” 他竖起大拇指,一脸肯定:“就算杀人也没人知道是你杀的,无头悬案。” “…………那不也是杀人犯!” 左春鸣气呼呼抬手顺了顺被祈行夜揉乱的毛。 手臂上的疤痕蜿蜒狰狞。 左家一共四个孩子,春夏秋冬,左春鸣排第一。 他出生得太早,家里条件不好,营养不良的瘦小。 对于成年人而言,或许会心疼,抑或是事不关己。 但在孩童中……没有规则的原始斗争,谁的拳头硬,谁才是孩子王。弱的,是废物的,是会被欺负的。 很遗憾,与成年人的想法和他们眼中世界应该有的模样不同,在年幼的孩子中,恶意才最为纯粹原始,体现得淋漓尽致。 左春鸣总是会带着一身伤痕回家,看着父母匆匆拿了换洗衣物又将生活费塞给他,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弟妹,然后出门工作。 于是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数年前,祈行夜第一次到云省时,就看到瘦瘦小小的青年,在路边正与一群混混苦战。 明明体型上并不占据优势,但对方却有一股发了狠不要命的劲头,哪怕自己死在那里,也会撕扯下敌人一块肉。 令人恐惧。 混混们仓惶逃跑,青年摔倒在泥水中。 静静旁观的祈行夜才撑着伞,走进雨幕,在青年身边蹲下,微笑着问:想赚外快吗?我很喜欢你,来做我的向导。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人还能这样赚钱和生活。没有人教过我。” 左春鸣咧嘴一笑,神情讥讽:“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总是会低估知识和情报的价值。他们认为时间无用,学识无用,自己掌握的信息并不值钱。” “不过正好,便宜了我。” 他耸耸肩,道:“要是这行当人太多,我就赚不到那么多钱,养不活家人了。” “不要感谢我,小左,感谢你自己。就算我把相同的方法教给另外一人,对方也难以复现你走过的路。”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不过,你弟弟,他的钱不够吗?” 虽然左家孩子多,但以左秋鸣身为调查官的可观工资,想要养活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金钱,是调查局在愧疚中,唯一能为调查官提供的补偿了。 “够啊。” 左春鸣没察觉不对,随口道:“小秋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我都帮他存起来了,等他哪天想结婚想过日子了,再拿给他。我还能工作,两个妹妹还是供得起的,不需要他。” 他笑了下:“要不是怕杀了人影响小秋的工作,那些欺负过我的,可活不到现在。” 当然,以左春鸣现在的手段,也没让对方好过就是了。 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左春鸣并不知道左秋鸣具体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只以为是警察,因此多年来从不主动联系对方,想要将自己与对方彻底割裂,免得自己影响弟弟的工作。 “别人问起小秋你哥哥是做什么的,他总不能说,他哥哥没念过大学,没有正经工作,是个地痞流氓吧。” 左春鸣耸耸肩:“不好听,还是算了吧。” 祈行夜怔了下,随即看向远处街上正带着明荔枝买吃食的左秋鸣,柔和了眉眼:“不会。” “他才不会觉得你不好听。他最喜欢你了。” 左春鸣抬起的手,悬在半空。 愣住了。 向朋友们嘱托了工作之后,祈行夜随手回复了什么,然后率先站起身四下看去,疑惑:“荔枝呢?” 刚刚还在不远处的摊子前买炸虫子的明荔枝,不知何时跑出了视线范围内。 左春鸣闻言抬头,惊愕:“我弟弟呢?!” “完蛋,该不会被人贩子抓走了吧!” 他“噌!”的站起来,气势汹汹往商业街走去,沿途问那些商户,有没有见过自家买个东西都能买失踪的蠢弟弟。 商户们笑着称呼左哥,热情给他指了位置。 左春鸣伸头一看——两个二傻子蹲在人家榨汁机前面,正蠢兮兮仰头看着机器,等着喝橙汁呢。 活像两个三体综合征患儿。 左春鸣:“…………” 女鬼也一言难尽的问祈行夜:“你家这个兼职生,是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过脑子?” 祈行夜:“我家的,亲生的,不能揍。” 他额头跳了跳,大步流星走向那两人,站在他们身后阴恻恻出声:“你们,在这干什么呢?不是说的很清楚,不能离开视线吗?” “老板!” 明荔枝完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还欢呼了一声,转头看祈行夜:“鲜榨的橙子汁,我还给你点了一杯呢。你看这个机器,是不是很神奇?我们买一个放在家里好不好?” 祈行夜冷笑:“我看你倒是很神奇,要不做成标本放在家吧。” 明荔枝大惊失色:“!!!” 祈行夜一拳砸下去:“不要乱跑,谁知道阿泰藏在哪又是怎么回事,万一把你卖了呢?” 旁边左秋鸣看得同情,刚想替明荔枝说好话开脱,就听身后气势十足一声吼——“左秋鸣!” 被大哥喊大名的恐惧,深深刻在DNA里。 左秋鸣一激灵,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下一秒就已经窜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也跟着蹿了过去。 “左秋鸣!你给我站住!” “哥,大哥!我什么也没做啊,就带着明助理买果汁。” “你拐了祈老板家的小朋友不说,还要带他出去乱跑?你给我滚回来!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要是被卖了呢!” 左秋鸣:调查学院毕业,五年转为正式调查官,南方分局体术第一,素有“狂战士”之称,所到之处污染物闻风丧胆。 但在自家大哥眼里,仍是个未成年儿童。 还是会被傻乎乎拐卖的那种。 左秋鸣:“QAQ明助理你快帮我解释!” 明荔枝也是自身难保,被祈行夜揍得嘤嘤嘤。 等左春鸣终于逮到不省心的弟弟,好一顿教育之后,就拧着弟弟的耳朵气呼呼走回来。 左秋鸣是左春鸣养大的,知道饿是什么滋味 的左春鸣,就算自己连口面汤都没得喝,也依旧会给弟弟煮满满一大碗面条,面碗下还藏着肉块,养得弟弟人高马大,比他足足高出一大截,体格有他两个宽。 但身经百战的调查官,却连反抗都做不到,乖乖被自家大哥拎回来,委屈又乖巧。 祈行夜:“噗!小秋怎么看着像个肌肉兔男?” 红眼睛长耳朵可怜巴巴。 但一身肌肉。 沿途的商户看到,都纷纷善意笑着打趣兄弟两个。 “哟,左哥,这是咱弟弟?” “弟弟不错啊,左哥好福气。” “回来啦?左哥和弟弟多久没见过面了,今晚不吃顿好的?看看我家的肉?” “看体型,哥哥像弟弟,但一上手?哈哈哈当大哥的果然还是你大哥。” 左春鸣冷哼一声,很是不满:“什么弟弟?一个傻的,没看住就能被拐跑。” “我要是不在,各位也帮我看顾着他点,蠢死了,都快活不下去了。” 众人大笑着应声,让左春鸣放心。 等两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明荔枝一脸泪珠晶莹,但哭得停不下来也不妨碍他两只小爪子抱着橙汁滋溜滋溜。 祈行夜还在旁边给他剥水果,语重心长教育他不要被拐跑。 明荔枝:“老板你放心,一般人打不过我。” 怎么说也是通过助理考核的呢,就算放在调查局还是个没眼看的弱鸡,但对付普通人还是可以的。 祈行夜冷哼:“你大哥刚问过商南明,要把你运回去,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你要真出点什么事,就等着你哥把你关在京城,这辈子别想再出来。” 虽然没有先例可循,但以祈行夜对明镜台的判断,对方绝对会把明荔枝关在京城,好吃好喝供着,不论是飞机豪宅名车名表,钱随便花,但就是不能踏出京城一步,要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明镜台做得出来这种事。 明荔枝也清楚。 他惊恐抖了抖,连忙用吃得黏糊糊的爪子拽住祈行夜,向他发誓自己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出事。 “不能让明先生得逞!” “呵呵,看你表现。” 找家长这招,对明荔枝和左秋鸣两个都极为管用,刚刚还活蹦乱跳到处跑的人,转头就跟在了家长身边亦步亦趋,乖巧极了。 等商南明安排好工作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活像企鹅父母带着他们过于庞大的未成年幼崽,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摇摇摆摆。 幼崽一指摊位,惊喜:“快看!烤串。” 发出想吃的声音。 商南明:“…………” 什么动物世界。 他无语走过去,眼神询问祈行夜。 祈行夜摊手,表示这边已经没问题,不用担心,荔枝不会出问题。 “谁问你这个了。” 商南明叹气:“我问你怎么样。” “我?我没问题啊。” 祈行夜眨眨眼,恍然大悟:“哦!云省大学是吧?” “放心吧,我在云省大学找了两个认识的人,借了几张学生卡可以混进去,都安排好了。” 几人吃过晚饭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刚巧是出发的时候。 左秋鸣不愿意带上自己哥哥,他很清楚,能被特殊长官注意到的案件,就算还没有正式定性立案,也一定非常危险。 他不想让自家大哥卷入污染战场。 哪怕一丝一毫被污染的风险,他都不想让左春鸣承担。 “我之所以做调查官,就是为了保护我大哥和家人们不会受污染的伤害。” 左秋 鸣将祈行夜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担忧道:“祈侦探,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左秋鸣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中,是祈行夜在做出决策。 众星拱月。 即便是特殊长官商南明,也不会轻易否决祈行夜的提议。 “云省大学,我哥不能去。” 左秋鸣郑重道:“有我们几个就够了,祈侦探。我哥只是个普通人,是被保护者,本来就不应该搅合进这件事里。”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不动声色越过左秋鸣向他身后看去。 不远处的门框下,一点影子晃动。 祈行夜唇边的笑意加深:“小左调查官,任何试图保护的行为对你哥而言,都是侮辱。他不是温室中的花,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幼年时独自顽强生长,于是当他成年,也习惯于保护身后的人,而不是接受保护。 祈行夜拍了拍左秋鸣的肩膀,越过他向房间走去。 “要带的装备都带好了吗?啊,对,还有商长官,我们是假装大学生去的,不能穿制服。” 祈行夜笑眯眯走过去,不容反抗的按住商南明的手臂,抽开他的制服腰带。 商南明顺势向后仰去,高大修长的身姿被祈行夜抵在桌角,他垂眸,平静看祈行夜的手掌落在自己身上,灵巧而迅速解开扣子。 “商长官这副模样,一进云省大学就露馅了。” 他不满的啧啧道:“没做过卧底工作吗?我们可是要去暗访,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 祈行夜强制剥下商南明的长官制服,又抬手去拽他的领带。 过于亲密的姿势,像是祈行夜在张开双臂抱住了商南明。 商南明顺着力道微微弯腰,抬手握住祈行夜的手腕,制止了他接下来的举动:“我自己来。” 祈行夜一副不信任的神情:“商长官还记得怎么做学生吗?听话是第一要务——看,现在就很不乖。” 刚一回来就听到这话的左秋鸣,顿时一个趔趄,左脚绊右脚,“当!”的一声撞在了门板上。 他惊恐看向两人交叠的身影,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都魔幻了。 而默默注视弟弟的左春鸣:“…………” 果然还是那个愚蠢又不省心的弟弟,走路都不会。唉…… 左春鸣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皱纹都多长了几根。 左秋鸣则很快就发现,商南明的目光不动声色投向自己,没有惊动祈行夜的表达不满。 他果断闭紧眼睛别过头去。 呀,突然就瞎了呢。 商南明收回目光,落在眼前的祈行夜身上。 常年一身米色大衣的顾问侦探,也为了工作而难得换了造型,虽然仍是衬衫长裤,但故意抓乱又随意散落鬓边的发丝,肩膀披着更宽松随性的浅灰色大衣,脚下蹬着帆布鞋,还是让他看起来朝气勃勃,一瞬间从穿越生死战场的侦探,变成了还未走出象牙塔的学生。 眼神清澈干净。 “来吧商长官,别害羞,你要换的衣服我都帮你买好了。” 祈行夜笑嘻嘻凑上前,趁商南明被他的笑容晃得失神的瞬间,便敏捷利落的抽了对方腰间皮带,解了正装马甲。 商南明本能伸手去制止,祈行夜已经在达成目的之后快速抽身向后,手里晃荡着战利品皮带,得意洋洋。 “让你之前捆我,怎么样这次?抓不到了吧。” 失去了制服外套和正装马甲,商南明只剩下黑色衬衫,战术背带将他紧实漂亮的身材勾勒无疑,枪匣和匕首闪烁冷光。 就连皮质袖箍上,都插.着几把短匕首以及阻断剂。 制服掩盖调查官 的全副武装,温柔包裹。 商南明无奈,半倚在身后长桌,向祈行夜勾了勾骨节分明的手指:“拿来。” 祈行夜只扬了扬下颔,示意他看旁边。 全新整洁的衣物叠得整齐,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晚上吃饭的时候,祈行夜顺路去隔壁商场购置的新装。 虽然调查局也为他们准备了常服,但在祈行夜看来,那些衣服料子过于优良,是为长官做的准备,而不是“学生”。 阿泰情况不明,学校戒备森严。 祈行夜不希望任何一个细节出现差错,导致潜入失败。 新买的衣物没那么优良,衣料粗糙些但款式青春,正是学生这个身份和年纪会选择的。 “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祈行夜心疼:“好多钱呢。” 商南明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正想要安慰祈行夜,就听明荔枝疑惑:“啊?可是老板你不是一共才花了几百块吗,算多吗?” 祈行夜:“…………” 他阴恻恻转头:“不算多吗?委托费一次才二百块,能给商长官花这么多,我已经很爱他了!” 明荔枝还想再说。 祈行夜微笑:“想回京城吗?” 明荔枝果断闭嘴。 商南明唇边的笑意微不可察。 在祈行夜转身重新看向他时,已经又恢复成寻常的平淡模样:“出去。” 祈行夜疑惑:“嗯?” 商南明已经落在衬衫扣子上的手指微僵,他无奈示意:“换衣服,避让一下。” “哦!” 祈行夜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商长官是害羞了吗?都是男的,怕什么,你有的我也有——要看吗?” 说着他就抬手要伸向自己。 被商南明眼疾手快按住。 “不用。” 商南明冷静:“不用脱。” 祈行夜向他保证自己不脱,却向后退开两步,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大有一副要欣赏的架势。 商南明皱眉。 祈行夜眨眨眼,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脱呗,等什么呢?再过一会就要迟到了。” 他控诉:“商长官今天怎么回事?要是任务失败,全是商长官的错。” 商南明明白了。 想让祈行夜自觉明白什么叫“**空间”,让出换衣区域,是不可能了。 以祈行夜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他恨不得凑过来起哄,最好调戏得商南明感到害羞不好意思,他才最高兴。 怎么会主动避开? 商南明无奈:“那你闭上眼睛。” “商……” “嗯?” 商南明平静问:“还有什么问题?” 听出商南明话语下无声的威胁,祈行夜乖乖闭上眼睛。 “唉行吧,那你快点……慢点也无所谓。” 商南明刚解开两颗扣子,猛然向祈行夜看去。 猝不及防之下,祈行夜没来得及闭紧眼睛,被商南明抓了个正着。 “……祈行夜。” “我没看!” 商南明生生气笑了。 他大跨步走过去,解开的领带缠绕在手掌上,站在祈行夜面前停下脚步,扬了扬下颔:“闭上眼睛。” 祈行夜乖乖闭眼。 反正他一会就睁开,商南明也没办法管他,嘿嘿~ 但下一秒,祈行夜就察觉微凉如水的绸缎拂过肌肤,轻轻落在自己眼眸上。 商南明温热的指腹不经意间与肌肤触碰,带起一阵酥麻。 祈行夜颤了颤,连忙抬手要制止 ,却被早有预料的商南明一把握住手腕:“别动。” 商南明抬手,轻轻用领带系在祈行夜眼前,蒙住双眼。 以他的姿势,更像是将祈行夜整个人圈在怀里。两人的距离,近到商南明能感觉到祈行夜呼吸的气流和温度,都透过衬衫,落在了他的胸膛。 那双冰冷的眼眸,是少见的专注与温柔。 左秋鸣危险本能的拎起明荔枝退出房间,坚决不给长官弄死他的借口——人要有眼色,比如在长官和搭档亲密交流的时候,闲杂人等就不要当电灯泡了。 明荔枝:“?” 他一头雾水正准备发问,就被左秋鸣一把捂住嘴巴拖走。 明荔枝惊恐呜呜呜:老板!有人要绑架我。 房间里只剩下祈行夜和商南明两人。 “好了。” 商南明放下手掌,垂眼看向贴近怀中的祈行夜:“不许自己摘下来。” 祈行夜微蹙着眉,动了动,像不舒服但乖巧听话的狗狗。 商南明柔和了眉眼,心脏也跟着一同软化:“你……” 不等说完,祈行夜就猛地伸手,狂揉商南明的头发,将本来梳拢向后的整齐发型揉的凌乱散落。 少了他看不惯的老气横秋的稳重。 反倒多了几分年少肆意的张狂倜傥。 “早就想说了,商长官最不像学生的应该是这张脸才对。” 祈行夜笑嘻嘻的大胆上手,捏住商南明的脸颊晃了晃:“帮你回忆下学生时代,不用谢。” 商南明:“…………” 他额角跳了跳,深呼吸一口气。 祈行夜放下手时,还顺便拍了拍商南明线条紧实漂亮的腰侧,赞叹着吹了声口哨:“没想到长官也没有放松训练,身材和外勤一样好。” “啧啧,就说伟伟中年发福全是他自己的错,他还不信。林不之都没有!” 动作自然得像是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亲密。 然后就被商南明擒拿式反剪了双手,抽下祈行夜自己的皮带将他捆了个结实。 祈行夜:“???” 商南明冷哼:“对你的自制力不抱期待,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敢肯定,如果不绑上祈行夜双手,他一定半途又偷偷解开领带。 此时的商南明,深深感受到了有狗家庭的苦恼。 狗狗不懂什么叫边界感,但狗狗爱你,只想永远扑在你身上——换衣服的时候也一样。 商南明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一回身,就看到祈行夜已经用不知何时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切断了皮带,拽下蒙住眼睛的领带向他看来。 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商南明,祈行夜大失所望:“啊……” “你穿衣服这么快的吗?以前怎么没发现。” 商南明冷笑,利落抖开外套,衣角在空中划过凌厉弧度,随后披在他身上,扣好纽扣。 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的严肃长官。 即便没有长官制服在身,甚至发丝散落,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肃杀冷酷,却是无法改变的。 那是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掌控,不论是华服还是乞丐装扮,也无法掩盖。 “想都别想。” 商南明一眼看出祈行夜在想什么,冷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收回去。” 祈行夜长吁短叹:“唉,没风情的商南明,潜入学校的乐趣忽然大打折扣。” 他不紧不慢的重新将自己的腰带穿好,一边看着商南明思索:“不行啊商长官,你这看起来是学生?是暗访调查组吧,没等进学校呢校长就得出来迎你。” “你等着。” 祈行夜转身去了楼下。 几分钟后,拎着书包上来:“诺,你背上试试。” 商南明依言照做。 祈行夜绕着他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商南明皱眉:“还是不对吗?” “不。” 祈行夜轻笑:“我只是在想,商长官在大学校园时,这副模样究竟会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就算是青春扮相,商南明这副模样,也是校园男神啊。 沉稳,干净,纯粹而专注。 祈行夜啧啧:“没能亲眼看到商长官的大学时代,真是遗憾。好家伙,把你往图书馆一放,多少人得被吸引得逃课去看你?” 这样他就能趁机替课赚钱了。嘿嘿嘿,计划通√ 商南明抬手,抚平衣摆皱褶。 他侧眸看向祈行夜,轻声问:“那你呢?” 祈行夜没反应过来:“嗯?” “你会来看我吗?” 商南明的眼眸专注,只倒映出祈行夜一人的身影:“足够吸引你吗?” 祈行夜愣了下。 他笑眯眯走过去,抬手搭在商南明肩膀:“当然,我们可以靠这个扩大替课需求,一起赚钱,二八分成——我拿大头。”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商业头脑?” 祈行夜得意洋洋。 商南明弯了弯唇角:“那就好。”:,,.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就算左秋鸣再不愿意让自家大哥参与到案件当中,但在这一行人中,没有比左春鸣更熟悉云省大学附近的了。 祈行夜笑眯眯注视着左秋鸣。 他什么也没说,但已经什么都说了。 左秋鸣无法,不舍的叹息放开手。 “那祈侦探,我能和我大哥临时搭档吗?” 他眼神复杂:“我怕他出事。如果真是污染,那我在他身边,还能来得及救他。” 最起码有他的命垫底,怎么都能救回他大哥。 祈行夜挑眉:“你想让你哥哥看到你的日常工作状态?一身伤?” 哪个调查官不是在危险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尤其是正是调查官,全身上下没剩几块完好皮肤。 大哥看见了……会心疼。 左秋鸣眸光暗了暗,垂下头。 他避开大哥换下了制服,一身卫衣套着大衣的打扮,笑起来也和学生看起来差不多。 左春鸣满意点点头:“不错。” 不等他因为被夸奖而惊喜笑出来,就听大哥继续道:“和学生一样,身上有股蠢兮兮的劲。” 左春鸣:“诶QAQ?” 明荔枝:“怎么觉得我也被一起骂了呢QAQ?” 他大三,还没毕业。 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真·学生。 越野车停在云省大学围墙外的偏僻处,几人避开可能的监控范围,到了和祈行夜的“内应”早约好的地点。 出乎左秋鸣意料的,“内应”竟然一副学生打扮,并且和他们这群假学生不同,对方是真的一身清正,笑起来一点杂质也无,眼神清澈。 有经验的人一望便知,对方是心思干净纯粹之人。 和他一比,左秋鸣都觉得自己苍老了。 一看到祈行夜的身影,内应的眼睛顿时亮了,迫不及待小跑着过来,不等祈行夜开口打招呼,就一把抱住祈行夜,热情的拍着他的肩膀后背。 “祈哥!你竟然真来云省了?我还以为你一直留在京城不出来了呢。” 更像老友重逢,而非秘密交接。 祈行夜觉得自己肋骨都要被对方勒断了。 他赶紧制止对方:“大哥,大哥你放开我,谋杀亲夫吗?” 商南明眉头微皱,向两人看来。 最初见面的狂喜和叙旧之后,祈行夜才终于将自己的内应从身上拽下来,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学长,京城大学民俗学系硕士,现在在云省大学做讲师。” 学长面对陌生人笑得羞赧,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赶紧扭头,重新看向祈行夜:“当年在京大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留校本硕博,毕竟你成绩好,秦老师又喜欢你。没想到连你也改行了。” 他叹了口气:“不过也是,民俗学不好找工作。你换行业也是应该的。” “但怎么想着来云省做调查?你又想走学术道路了?” 祈行夜和这位学长联系的时候,并没有将真相全部告诉他,只说自己想要进云省大学考察下校内一处遗迹,正式访问流程不好走而且限制多,所以才请学长帮忙。 学长在京大时期,就很习惯被祈行夜坑来坑去,前一天替他背锅,第二天又能和他高高兴兴玩到一起。 祈行夜也没让学长白背锅。数年前学长母亲突发重疾,他立即掏了全部积蓄给学长救急。就连云省大学的讲师工作,也是他从科考小队领队那里得知后,推荐给学长的。 对学长而言,这是再造救命之恩。 所以得知祈行夜的需要后,他毫不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 不仅帮祈行夜将校内通行证办好,还在学生宿舍找了 个空宿舍腾给祈行夜等人使用,细心的考虑到了他有可能在校内逗留长久的住宿问题。 学长耐心细致的将校内的情况向祈行夜说明,然后叮嘱:“又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随时随地。千万别和我客气。” 祈行夜点点头,问起了学校闹鬼事件。 学长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太清楚这件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学校。” 他算是学校所有教师中资历最浅、最底层的,再加上民俗学并没有那么多学生和工作,并不需要他过早的前来学校做准备。 闹鬼事件发生的那几天,他还在家呼呼睡大觉,没有从过年的悠闲里脱离出来。 如果不是祈行夜一通电话打过来,学长甚至不会出门。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和其他人打听一下情况。” 学长笑道:“要是有什么收获,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他引着几人走向学校大门,被警惕的保安拦了下来:“学生?这么晚才回来?” 受闹鬼事件影响,学生们人心惶惶,天刚擦黑就都往宿舍楼跑,不敢在外面多待。 有些闲钱的学生甚至都已经暂时离开学校,住到远离这边的酒店去了。但更多人心疼钱,还是留在了宿舍楼。 这个时间,像祈行夜这样的游荡在外的“学生”,可不多了。 保安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行人,视线很快锁定商南明:“你们真是学生?哪个学院的?系主任是谁,老师叫什么名字?” 祈行夜早就嘱咐学长帮他们找一个完整的身份,越详尽越好。 当时学长还疑惑,觉得祈行夜太过于胆小了,这时才恍然大悟,明白用途。 他胸有成竹,淡定代表几人开口,将几人的学院老师一一说明,对答如流,看不出破绽。 祈行夜也早有准备,笑眯眯掏出烟盒递了过去:“大哥,刚在网吧打游戏来着,回来晚了。应该没事吧?” 保安推拒几下,祈行夜顺势塞到对方口袋里。 对方笑了,再看祈行夜等人时,也亲切不少。 “没事,进去吧。下次早点回来哈。” 保安挥挥手,道:“这不是学校最近有事吗,上头说了,不能放记者博主这些进来。” 他看了眼商南明,还是有些怀疑:“这位同学长得也太老成了,我还以为是来暗访的记者。” 明荔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小眼神惊恐瞥向自家老板。 出事之后,学校确实加强了安保。 原本是六七十岁的退休大爷看门,现在则清一色年轻力壮的壮汉,光是这个大门口,就有七八个在来回巡逻。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保护谁,防的又是谁。 明荔枝清楚,如果露馅,以他老板的身手一招带走一个连事都算不上,但问题在于:会引起躁动,潜行也会因此暴露。 那他们这次的任务行动,就相当于失败一半了。 明荔枝紧张的看着祈行夜,手心里全是汗。 祈行夜却笑眯眯一把搂住商南明肩膀,向保安竖起大拇指:“大哥你眼睛真毒,我这哥们儿就是长得太着急了,之前去网吧,人家差点以为他是我爸来抓我了。” 保安被祈行夜逗得忍不住笑了,挥了挥手放松警惕:“行了,进去吧。” “好嘞,大哥我们下次打游戏叫你一起啊,我贼牛逼,带你飞。” ——实际上,祈行夜玩过最刺激的网络游戏是电子围棋。 “行啊哈哈。” 一行人成功混过大门,没引起一丝怀疑。 明荔枝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难得说谎的他在门口那几秒,都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嗯?” 保安忽然皱了皱眉,转身看过来:“等一下!” 他迈着重重步伐,向几人走来。 明荔枝:“!!!” 他惊恐瞪圆了眼睛,瞬间一层热汗倾泻,心跳如擂鼓僵硬在原地。 祈行夜笑眯眯转身:“怎么了大哥。” 保安走过来,在祈行夜身前站定,看了他两眼,忽然笑了起来:“联系方式没加呢。不是说下次一起打游戏?” 祈行夜心想下次打个鬼鬼,但面上不显,依旧那副从容模样,笑着和保安加上了好友,这才摆手离开。 这次,明荔枝眼不错珠的紧紧盯着保安的后背,直到他走远了之后,这才敢松懈下一口气。 整个人软软的瘫了下去。 “吓死我了……”还以为因为他搞砸了呢。 “放心。” 祈行夜拽起明荔枝,向他眨了眨眼睛:“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我也有办法补天。” 明荔枝眼泪汪汪:“老板……” 云省大学的校园内,是从未有过的冷清。 随着开学日期逐渐临近,学生们已经开始从各地赶来。但本应该是久别重逢呼朋唤友的热闹景象,现在却只剩下了安静。 一眼望过去,只有在夜风中瑟瑟的树枝,与灌木草丛里时不时窜过的动物。 除了他们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也太冷清了。” 左秋鸣忍不住缩了缩衣领,穿惯了制服忽然换成常服,一时不太适应,没穿衣服一样。 他警惕着四下望去,疑惑道:“真闹鬼了?怎么跑得这么干净。” 在前面引路的学长无奈笑了:“不管闹不闹鬼,几个学生被吓疯了都是事实,这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啊。” 宁可信其有,最起码还能保住小命。就算又只是校园十大鬼谈那种糊弄人的玩意儿,他们也只是早回宿舍几个小时而已,又没有损失,还能安心备考。 大多数人还是分得出轻重的。 云省大学占地面积不小,从校门口一直走到出过事的宿舍楼,距离不短,祈行夜也趁此时间向学长询问了学校的情况。 学长摇摇头,惋惜道:“也是闹鬼这事发生的不是时候,新的领导刚调过来,正准备做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呢,怎么会愿意出事影响自己,尤其是闹鬼这种最容易流传的小新闻。肯定是要死命往下压的。” 闹鬼和出轨,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再重要的大事,也不会比这些容易找乐子刺激的小道消息传播得更广,更快。 刚出事就拼命往下压,但还是被左春鸣捕捉到了风声。 左秋鸣忍了忍,还是忿忿不平:“他的事业重要,那人命就不重要了吗?” 左春鸣瞪了弟弟一眼,拽住他的手臂示意他闭嘴。 学长倒是没在意,摆摆手道:“嗐,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或者他家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事业受损才真是他受损,孰轻孰重这不就分明了。” 左秋鸣还想问,就被大哥拽走到旁边去嘀嘀咕咕。 学长将沿途的建筑和道路都指给祈行夜看,一一介绍,尤其着重于学校各个大门和岗亭。 当年祈行夜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在京大开展了诸如“宵禁后带你回寝室”的付费业务,学长当时就常常为他打掩护做僚机,背锅也早就习惯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自然熟练知道祈行夜最看重什么。 逃生路线。 和抵抗力量。 阔别多年,再相逢时又捡起老本行,学长也是轻车熟路,和祈行夜完美配合“狼狈为奸”。 “那边是校长办公室,不过你如果想问,估计去校长 办公室没用。” 学长指了指办公室的位置:“这种事情,学校有专门处理的人,也方便要是真的捂不住烧起来的时候可以立刻割裂自保。二楼那个铁窗户,看到了吗?就是安保处的办公室。” “我稍微打听了一下,之前请大师来镇鬼的,也是安保处,估计这事也都归到那边了。祈哥你要是能进去,可以试试。” 祈行夜不由对学长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现在也会这一套了?” 以前在京大的时候,他第一次喊学长干坏事,学长可是拒绝得一脸正气之乎者也。 学长瞪了他一眼:“近墨者黑,这不都被你带坏的吗?” 祈行夜笑嘻嘻骄傲:“那当然了。” “……你还很骄傲?” “嗷?这说明我有魅力,当然要骄傲!” “你真是一点没变。” 学长在宿舍楼不远处慢慢停下脚步,看向祈行夜的神情复杂:“和当年一模一样。” 一样不可动摇的坚定,不论是好是坏,只要是祈行夜认定的事,就算天谴雷劈,也一定做到最后。 从不怀疑,也从不知自卑为何物,永远灿烂向前的光辉。 这让当年还年轻的他,每次注视着祈行夜,都忍不住嫉妒又羡慕。 他疑惑又妒恨,怎么会有这种人,可以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色和评价活着,不论被嘲笑还是被质疑,都永远坚信自己才是正确的,坚定的自信和打满的执行力。 他曾仰视祈行夜,甚至对自己的学术道路一度失去自信,昏暗浑噩的绝望。 日夜不停歇的学习研究翻阅资料,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写出来的论文交到秦伟伟的桌案上,依旧被劈头盖脸骂得无地自容。 秦伟伟气得捂胸口,说真是对不住民俗学界,又让自己的学生产生了一篇学术垃圾。 而他愧疚抬头时,不经意瞥到秦伟伟的电脑界面上,罗列着数篇漂亮的论文,甚至有些并非民俗系的选题,而是隔壁工学院的。 也不是毕业论文,仅仅只是期末的作业论文。却写到了惊艳的水平。 这样公认应该是学术垃圾的东西,却被写得干脆利落,引经据典恰到好处,让负责批改的老师连想要改都不知道改哪里。 有的人论文没办法改,是因为被秦伟伟头疼,狗屁不通完全下不去手。 但有的人,却是因为骨肉匀称不可改,多一分偏胖少一分嫌瘦。就算老师明知道这是代笔作业,也舍不得责备,轻轻抬手放过。 电脑页面停留在对面老师发来的消息框:[秦主任,你们专业的祈行夜,考虑转系吗?他对我们物理系有什么想法没有?条件可以谈,保研直博都可以商量。] [这次替课和代写作业的事,我和其他几个老师打算忘了,本系的学生不仅要请民俗系的代写,还写的不如人家,我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老师疑惑:[别人都有专精点满的天赋,怎么到了祈行夜这里,就是六边形全方位拉满?他在民俗学系的成绩也一样好吗?上帝究竟关了他哪一扇窗,还是干脆忘关了?] 秦伟伟得意:[缺点就是太贵。我花了一百万奖学金才拉拢来的亲学生,亲的!] 秦伟伟在帮祈行夜处理后续现场。 祈行夜在外面快乐赚钱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秦伟伟任劳任怨帮他收拾后续。 以及,站在电脑旁边已经惊呆了,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还是该嫉妒的学长。 那一刻,他才深深明白:有的人,任凭你如何努力,都追不上的。 天才与寻常人才之间,隔天堑,不可追。 不过,那时他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伸出手,将他从母亲重病的绝望无 助中拽出来的,竟然还是祈行夜。 泣不成声向祈行夜道谢,却反被安慰不用担心的时候,学长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秦伟伟唯独这么看重祈行夜。 ——谁会不喜欢祈行夜呢? 反正他做不到。 于是他今天,也能做到笑着向祈行夜道:“祈哥,你让我帮忙的事,都办妥当了。” 学长带祈行夜来的,就是出事那一片的宿舍楼。 只不过并不是出事的那一栋。 “闹鬼吓人的是隔壁那栋,女生宿舍。” 学长指了指旁边并排的宿舍楼:“这栋是离那栋最近的男生宿舍楼了,也紧邻围墙,外面就是据说曾经是乱坟岗的山。” 祈行夜向围墙看了一眼。 围墙距离宿舍楼不过四五米的距离,站在二楼就能轻松看到围墙外的山林。 没有路灯,显得黑黢黢的一片,分辨不出哪里是树哪里是物体。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不会被外面站在光线中的人看到。 “怎么没有路灯?” 祈行夜向周围看了两眼,皱眉:“也没有看守的人。都出过事了,还不肯放人在这看着吗,连个岗亭也没有。” “修这种小细节干嘛?检查时上面又看不到,多浪费钱。反正不方便的是学生,又不是批计划拼事业的。” 学长耸了耸肩:“这栋女生宿舍楼在接连出事之后,就被全部疏散了,目前只有几个老师和宿管阿姨在看着,学生们都分散去其他宿舍楼了。” “这边男生宿舍,因为说是阳气重镇得住,不会闹鬼,所以就没疏散。” 他领着祈行夜等人向宿舍楼大门走去:“但也好,正方便了祈哥你,这个距离应该比较方便你去山里。但祈哥你要小心,后山那一片,确实如传言所说,之前是乱坟场。” 学长努努嘴示意:“其实这些年,这边闹鬼的传闻始终都没断过,每年都要爆出一两个来,尤其是中元节前后,民俗学系的这几个老师都在这边打地铺,被学校当牲口使唤了。” “但闹得像这次这么大,还吓疯了好几个的,还是第一次。” 宿管大叔警惕拦住了几人:“学生?这么面生,干什么来的?” 学长掏出教师工作证给大叔看。 祈行夜也乖巧出示自己的学生证,从大叔眼前一晃而过。 “刚开学见到室友,太高兴了就出去吃了顿火锅,回来晚了。” 祈行夜笑嘻嘻双手合十求饶:“叔,这次就当没看见呗,下次肯定早回来。” 大叔将信将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祈行夜装傻:“不能啊,难道是我胖了?春节吃得太好,可能吃胖了,叔你怎么没见过我,之前不还和你聊天来着吗,你还说食堂太咸了。” 大叔:“?” “哦哦,好像是有这回事。” 不存在的记忆+1。 “赶快回去吧,没接到通知吗,最近几天天黑了就别在外面晃荡。” 大叔不放心的叮嘱:“你们别以为自己年轻力壮就没事,不把着当回事。等真出了事,哭都没地方哭去,你们父母怎么办?” 他絮絮嘱咐祈行夜等人,要是出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大喊,他就会去救他们。 祈行夜自信向大叔比了个“OK”手势,道:“大叔放心,就凭你这句话,你要是大喊我一定第一个跑下来救你。” “嗯嗯。嗯?” 大叔左右歪头想了半晌,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祈行夜等已经找到了学长为他们准备的宿舍。 四人间,上下桌,条件在学生公寓里算是不错。 就是他们一行五个人,少了 一张床。 学长挠挠头,尴尬:“我以为就四人……要不,我去附近寝室问问哪里有空床?” “不用了,反正我们也不一定睡。”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笑言:“学长你先回去忙吧。” 学长下意识摆手:“没事,不用和我客气。反正我回家也只是睡大觉,还不如在这陪陪你。” 祈行夜笑眯眯:“哦那倒不是,是让你回去打听消息干活的。学长你还想睡大觉?想得美。” 学长:“………我高估你的良知了。” 祈行夜真挚:“多谢夸奖。但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 学长很快被祈行夜踢出去干活,去各个同事那里尽可能打听闹鬼事件的消息,还不忘嘱咐他困了就多喝咖啡,十杯八杯的不用在意。 学长梗住:“你要是想谋害我,可以直接说。” 本来还想久违的和多年未见的老友秉烛夜谈的学长,只收获了一身重担和工作,气呼呼的下楼走了。 祈行夜转过身,笑容消失。 “大壮姐,你来看。” 他微皱眉头站在阳台,看向宿舍楼后面的山林:“是闹鬼吗?” 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污染事件,首先要排除的,就是闹鬼的可能性。 如果是闹鬼,祈行夜会将此事转给云省当地认识的大师,自己则继续追踪阿泰的消息。 以前他还需要给秦伟伟打电话,但显然,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 “都说了几次了,老娘我现在叫柳堆烟,堆烟!多好听。” 女鬼一拢白色皮草,气呼呼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但刚一踏出阳台门,女鬼脸色骤然变色。 霎时间,山林狂风大作,树枝疯狂飘摇晃动,呼啸如群鬼咆哮。 张牙舞爪看不清有多少鬼魂隐匿山林。 就连祈行夜都战斗本能的抬手挡在眼前,已经握紧了匕首。 “有鬼?”他压低声音问。 “嗯。” 女鬼神情肃杀:“有,还不止一个。” 老的,少的,留着辫子的,穿现代装的…… 不知堆积了多少年代的孤魂野鬼,都在山林重重树影间呜呜咽咽,腐烂得只剩下半边骸骨皮肉的青白面孔直愣愣注视着山林外,抓挠向远处的手骨像是在挣扎着想要逃离,冲进围墙后的学校。 女鬼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神郑重,冷意毫不吝啬的外放,震慑想要冲过来的群鬼。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鬼魂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在百年前的战乱年代,路有饿殍,随处可见瘦骨嶙峋的尸骨,鬼魂茫然行走,人与鬼共处同一空间,分不清究竟谁是人是鬼。昨天还活着的,第二天也饿死冻死,变成鬼魂。 在女鬼的记忆中,那样的场面已经过去太久。 直到现在,山林中的匆匆一瞥,却重新唤起了她对多年前的印象。 她抿了抿唇,声音冷厉:“你那个师兄,没说谎,确实是乱坟岗。” “而且是几百年的乱坟岗,埋了几万人。尸身不全,没有姓名棺木祭祀香火,很多鬼根本无法离开。” 女鬼转眸看向祈行夜:“和我不一样,我是还有大仇未报,不愿离开。” “他们,是想走也走不了。” 长此以往,堆积怨气,甚至抓人替死。 这块土地曾经被规划过很多用途,但最后还是变成了大学的一块,在乱坟岗正中心的位置上修建了学生宿舍,想要用学生的阳气和书卷正气,镇冤气阴气。 站在高处,祈行夜也逐渐看出来了这附近建筑修建的奇妙格局,了然了最初修建设计的意图。 “所以,之前确实是闹鬼事件?和污染无关?” 祈行夜已经掏出手机,准备给认识的人打电话了。 却听女鬼顿了下,道:“不。” “嗯?”祈行夜疑惑抬头。 “不是闹鬼。” 她道:“是逃命。” 女鬼抬手,遥遥指向山林深处:“人怕鬼,但其实鬼也怕人,尤其是这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的孤魂野鬼。饿得半死的人怎么打得过吃饱的人?这些鬼也一样畏惧年轻力壮的,一般情况,并不会过度靠近学校。” “不然你听说的就不会是一年两三起闹鬼传闻,而是全年无休的厉鬼杀人事件了。” “山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让这些鬼所惧怕的。” 女鬼皱眉:“它们不是想要进学校,是在害怕山里面的东西,想要远离。” 所谓胆小鬼。 失去了社会联系和规则限制之后,鬼的世界才更加遵循弱肉强食的原始法则。 不过,女鬼并没有在山林间感知到与自己相似的气息。 她敢肯定,这里没有另外一只“厉鬼”。 祈行夜皱眉沉思:“那就是还有很大可能是污染事件的意思了。” 但污染计数器并没有反应。 商南明垂眸瞥了一眼,淡淡道:“距离太远,污染浓度太淡,被风稀释后更难测验出来。” “想要准确测验,要更靠近中心。” 左春鸣神情复杂的走回来:“祈老板,你让我查的阿泰,是个降头师?他在云省和边境内外……臭名昭著。” 他散出去的消息悬赏,很快就传回了答复。 有很多云省大学旁边村子的村民,都曾经见过阿泰,对他有着深刻印象。 并非此人长相有多俊美难忘。 而是……危险的直觉。 五十岁的阿泰身材瘦小干瘪,黑黢黢几乎可以轻易融入夜色,操着一口含糊不清的混杂口音,方言普通话和T国语混合的产物晦涩难以听懂,比起日常交流,更像是在施法下咒。 长时间生活在T国的经历,让阿泰至今仍保留着很多T国的生活习惯。 他打赤脚,戴一顶宽大帽子,披一件色彩艳丽的纱巾从头一直裹到大腿处,只剩一双几乎只剩眼白的眼睛,阴森森从帽檐下的阴影里往外看人,眼神阴狠渗人。 很多附近的村民都被他吓得不轻。 即便村民们实际上并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和阿泰产生过交际,但仍旧对他印象深刻,忌惮不敢靠近。 就连附近村子的孩子夜晚哭闹不肯睡,都会吓唬他们:阿泰来抓你了,把你烤了当人干吃。 帮左春鸣跑腿的水果摊老板,在打听中知道阿泰是降头师之后,立刻给左春鸣打电话大骂他不道德,不论左春鸣如何加钱提高报酬,也不肯再继续打探消息了。 “哥哥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一家人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还不想招惹降头师被报复啊!” 水果摊大骂:“钱?那也得有命花啊!我有家人的,不行,绝对不行!” 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水果摊老板将找到的消息一股脑交给左春鸣,然后干脆利落的关了手机,拒绝再继续联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但祈老板,你要找的,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 左春鸣将资料发给祈行夜,眼神复杂:“作为朋友,我劝你最好现在就离开,不要再搅合到这种无底洞的烂泥潭里了。” “每年都有很多人失踪在云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中有多少可能是这些人的手笔?” 他叹了口气:“你救过我的人生, 祈老板,我不希望你为今年的失踪数量再加一。” 左春鸣曾经拿钱帮忙寻人,与降头师打过交道。 帮他的还是个白衣,遗憾摇头告诉他,人已经死了,很大可能就是黑衣降头师干的。 为了与他们的“灵”链接,获得更强的力量,修阴法的降头师多会使用尸体,骸骨,出没在坟场,凶杀现场。 寻常人忌讳不敢言的这些地方,反而是他们的心头好。 尸体不够的时候,黑衣降头师也很乐意现杀现用。 那时,那位白衣温和的劝左春鸣,不论黑白,最好都不要接触。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是太过危险的灰色地带。 现在,左春鸣将当时白衣降头师的话,重新复述,劝告祈行夜。 祈行夜却和当时的他一样,婉言拒绝。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要调查清楚。不是吗?” 祈行夜言笑晏晏:“如果我那么容易就被降头师吓破胆,也不用干这行了。” 况且他坚信,秦伟伟既然说阿泰是朋友让他来寻,那就不会单纯是为了害死他。 “虽然伟伟脾气不好,但他还不至于想要弄死我。” 祈行夜笑道:“我可是他最好的学生。他还指着我吹牛了,我死了他吹谁去?” 明荔枝诚实道:“老板,秦老师脾气不好,应该是被你气的。” 祈行夜:“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左春鸣定定看着祈行夜,确认他是真的没有退缩之意后,也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行吧,我帮你。” 明知道阿泰极有可能是危险人物,左春鸣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翻阅起找到的这有限资料。 左秋鸣担忧,凑近温声软语的恳求大哥离开,却都被拒绝。 “我可是有契约精神的。你小子别来妨碍我工作,砸我招牌呢?” 左春鸣冷哼:“祈老板都在这,我还反而跑了?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左秋鸣焦急看了眼窗外:“哥,祈老板我来照顾行吗?你先走吧,在学校外面等我们。” 左秋鸣看不见女鬼。 但他看得到刚刚山林刮起的大风,常年战斗的危险直觉告诉他:山里,有什么非人之物存在。 他听见了祈行夜对商南明说的话,知道山林深处有东西。 不管这里是否与污染有关,都已经足够危险。 左秋鸣很想把哥哥藏在自己身后。 他那温柔善良,总是笑得干净阳光的瘦弱哥哥。 小时候,是哥哥保护他长大,现在他已经长得足够高大强壮,有力量保护哥哥了。 但左春鸣冷哼一声,直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弟弟轰到一边:“大人工作,小孩子不要打扰。” 他还顺手从口袋中掏了把糖,塞进弟弟的手心里。 也没忘记祈行夜家的小朋友。 “谢谢左哥。” 明荔枝乖巧道谢。 左春鸣眼神慈祥,越看明荔枝越喜欢——怎么自家弟弟就没这么乖?总是试图跑到危险地方,啧,不让他这个当哥的省心。 左秋鸣急得上火,转身向祈行夜求助。 祈行夜爱莫能助的一摊手:“这是你哥哥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是个成年人,也知道这个决定的后果和危险。他自己的选择,他要自己承担。” “不论是好是坏。” 看左秋鸣来回走动的焦躁模样,祈行夜叹了口气,还是拍了拍他,安慰道:“你哥你比以为的要强很多,放心吧,他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向你保证,我会确保他平安无事。” 在进入调查学院之后,左秋鸣就几乎与外界 隔绝,更难得接触到自己的家人。 他对自己哥哥的印象,只停留在他十八岁那一年。 在那之后…… 他对左春鸣的了解,并不如祈行夜。 祈行夜见过左春鸣所有的挣扎和嘶吼,知道他最不愿意让弟弟看到的狼狈一面,也陪伴他走过长久的黑暗。 甚至,亲手牵着左春鸣,带他走回阳光下。 “你哥哥,可是我最喜欢的同伴。” 祈行夜半撑着脸,轻笑着扬了扬手机,示意他看手机上显示的资料:“看,多能干,分析部都没找到的情报,你哥哥找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法,在这里,你哥你比混的更开。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下自己。” 祈行夜垂眸,扫过资料上的字句,不由啧了一声:“这个阿泰,很能藏啊。” 都是在村子和山林边上活动,一有什么异常就立刻钻进十万大山,更没有现代化的电子设备……难怪连分析部都找不到这个人的具体位置。 左秋鸣被祈行夜说得动摇,他看了看自己大哥,又看到了商南明始终没有变化的平静模样,仿佛也被感染了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谢谢。” 他向祈行夜真挚道谢。 祈行夜也很诚实:“不用谢。主要是你在我面前来回走,挡光了。” 左秋鸣:“…………” 感谢的话,忽然就梗住了。 “阿泰,上个月刚在云省大学附近出现过?” 祈行夜忽然错愕抬眸,看向窗外。 他意识到了什么。 “降头师喜欢在坟场吸收阴气,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地方比云省大学的乱坟岗更合适的?” 要说阴气,这里可是连柳大壮这个厉鬼都亲口认证的充足。 “大壮姐,你说山林里有东西让鬼害怕。” 祈行夜蹙眉:“有没有可能是降头师?” 女鬼下意识点头:“弱小的鬼,就没有不怕降头师的。” 死了还要抓你强制去打工,不给工资就算了,做的不好还揍你。 换你你怕不怕? “我虽然不害怕降头师,但那些阴邪玩意儿,很多比鬼还更像鬼,还没有道士和尚可爱,恶心死了。要是让我遇到降头师,也一定会远离。” 女鬼说着说着,恍然大悟:“你是说,阿泰在山里?” 祈行夜点点头:“不过,只能等亲眼看看才能确定了。” 他站在阳台上,任阴冷山风吹卷起衣摆,神情肃穆。 “等宿舍楼熄灯时间之后,我们进山。” 商南明的终端忽然震动。 他接起电话,垂眸静静听着,随即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心头一跳,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那几个吓疯了的女生。” 商南明顿了下,道:“其中一个,五分钟前人头与身躯开始分离。” “但还活着。” 商南明轻声道:“堕化成了污染物。”:,,. 章节目录 第133章 “怎么回事?大夫,大夫快来看,病人在抽搐!” “有癫痫病史吗?呼吸机,快,她要喘不过来气了!” “让让,对不住让让!” 深夜,医院住院部忽然爆发喧闹。 众人神色慌张快步跑过,医护焦急冲进病房。 但两分钟后——“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从病房里传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惊慌从病房中冲出来的人们。 他们吓破了胆,像是看到了无法理解的可怖之物,惊慌失措想要逃离,踉跄摔倒也顾不上,手脚并用哆哆嗦嗦爬起来想要继续跑。 所有看向房间方向的眼睛里,都写着同一种情绪:恐惧。 病房外不明就里的人们依旧在向这里赶来,将原本宽敞的走廊也挤得满满当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医护依旧焦急的准备着急救,却猝不及防被冲出来的人扑倒。 冲向病房和从病房里逃出来的两拨人相互冲撞,摔倒在地层层堆积,走廊很快堆满了阻碍,跑也跑不出去。 逃命出来的人依靠着墙壁,惊恐看着那道暗影一点,一点的从病房里飘出来。 心中升起一阵绝望。 “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病人呢,病人怎么样了!” 一心救人的医护焦急抓着跑出来的人的手臂询问。 那人脸色煞白,眼神绝望。 他蠕动了下嘴唇,最后还只是惨笑,抬手颤抖着指向病房:“不是,出来了吗?” 医护下意识回头看去,下一秒,眼瞳紧缩。 一只气球,从病房门后,慢慢飘了出来,在视野边缘露出一角。 空隙间,黑白分明的眼珠死死盯着门外的人,滴溜溜转动,随即紧紧锁定其中一人。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间,苍白眼神拉长成一道残影,迅速直击向那人。 温热血液飙得老高,飞溅在天花板和白炽灯管。 像按下暂停键。 整个走廊,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愣愣看向中心。 那人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甚至脚步还在向外迈,惊慌想要逃离。 却已经失去了头颅。 而不自知。 “咚!咚,咚……” 残影之间,头颅与脖颈分离,砸在地面瓷砖上,咕噜滚出老远。 撞在另一人身边,晃了晃,停住。 而没了头的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脖颈断面喷涌鲜血,失去支撑的身躯慢慢坠向地面。 发出沉重闷响。 这一声像是开启键又被按下。 被惊愕到大脑一片空白的人们,终于慢慢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的血液和尚带着体温倒下的身躯是怎么回事。 而众人也终于看清,那从病房里飘出来的,哪里是一只气球。 那分明…… 就是一颗人头。 一个拖拽着长长脊椎如同水蛇漂游在半空的,人头。 它在眨眼。 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重新看向仍旧在惊吓中僵硬的众人。 像是在挑选下一个猎物。 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他,还是……你? 人们恐惧颤抖着,长大了嘴巴,眼瞳紧缩。 “啊啊啊啊啊啊!!” 惊恐声,尖叫声,哭嚎和求助声。 一时间混杂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超越了认知极限的恐惧驱使下,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往外跑,被吓懵的大脑中 ,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在驱动手脚,大脑代替了意志在驱使身躯。 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头咧开嘴巴,露出狰狞笑容。 它青白的脸隐没在白炽灯的边界,电灯滋滋啦啦作响,半明半暗间,笑容可怖。 人头猛地俯冲向人群,像冲向小鸡的老鹰,寻找下一个要被杀死的猎物。 顿时引发了人群新一轮的惊恐尖叫,骚动慌乱。 但一道身影急匆匆从医院外赶来,在发现了病房方向传来的混乱中,他短暂错愕,随即坚定的加快步伐,继续冲向病房。 人群中的逆行者。 他拨开惊慌茫然的人们,指向自己身后的方向嘶吼让人们去医院外的安全区避难,将人们保护在自己身后,自己则在冲向出事病房的同时,立即拨通了电话。 “商长官!云省医院,出现异常!污染计数C级,人民生命安全在被威胁,需要支援,需要支援!” 他跑得太匆忙,人们只来得及看清他藏蓝色夹克上的黑色徽标,一闪而过的坚毅神情。 专员小王刚刚从京城落地云省,按照祈行夜的命令前来云省医院,确认在云省大学被吓疯了的几名学生的情况。 却没想到,那几个学生竟然引发了如此大规模的骚乱,并且疑似已经堕化成污染物。 他的眼睛焦急的在走廊中搜寻女生的身影,却又在下一刻,重重一愣。 女生的头颅将白大褂的医生扑倒在地面,凑近他的脖子疯狂撕咬,血管青筋被从皮肉下撕扯出来,暴露在空气中。 血液喷涌,染红了白大褂,也染红了女生半张侧脸,将那张青白灰败的脸重新染上血色。 但是,只有头颅。 扑在医生身上撕咬的,只有一颗头,却没有下半身。 头颅的截断面鲜血淋漓已经凝固,原本应该是身躯的地方空荡荡,只剩下一根长长如蛇尾的脊椎,在半空中微晃游动。 医生已经不动了。 他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急切想要救治病人而死亡,安静得能听见嘎吱嘎吱的撕扯声,因为女生埋头撕咬而微微晃动的尸体还温热鲜活,却再也没有下一次呼吸。 在看清那场景的刹那,专员小王只觉周身的血液温度急剧下降,如坠冰窟。 他拿着手机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女生发觉了有人在注视她。 她猛然嫌弃眼珠,瞳孔死死顶在眼白上方的眼眶极限,从一片血肉模糊的阴影中,冰冷仰视向专员。 “小王!出事的一共有五个女生,你说的已经堕化成污染物的是哪个?只有一个被污染还是所有人都堕化了?” 祈行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那五个女生都有可能已经被污染,不能让她们离开医院!立即封锁医院,阻隔污染。” 被头颅盯住的小王浑身发冷,像被蟒蛇冰冷盯死的可怜老鼠,一动也动不了,僵硬在原地。 只有一个疑问从他心中冒出来:既然出事的是五个,那,另外四个呢? 是还等待着救援,还是……已经堕化成了污染物? 半晌没有听到手机中传回小王的回答,背景音嘈杂,夹着“咯吱咯吱”像是啃食骨肉的异响,令祈行夜忧心不已,眼神示意身边的商南明。 商南明立刻给南方分局发去联合作战指令。 “小王,坚持住。” 商南明拿过祈行夜的手机,沉声道:“支援已经在路上,向你方赶去。你必须坚持到支援封锁医院确认民众安全为止。” 手机那边没有回答,只有远处风声呼啸传来的惨叫惊呼声层层叠叠,以及晃动慌乱的摩擦声和急促呼吸声,杂乱的汇成泥潭,拽着人向更黑暗处坠 落。 祈行夜眼神冷得惊心动魄,刀光浮动。 捏住的指骨用力到泛白。 听筒里传出一阵滋滋啦啦的杂音,以及快速靠近的喘息声。 “小王?” 祈行夜试探着,轻轻询问。 “是我!” 小王呼吸急促,嘶哑着声音:“污染物堕化已经开始加速,我会优先保护医院民众。但是,但是……” 他急得快要哭出来:“我找不到其他污染物!” 比起看得见的危险,更令人恐惧的,是明知道存在,却根本无处寻觅的未知危险。 其他的污染物,在哪? 小王忽然愣了一下,声音戛然而止。 他愣愣站在原地,手机从手掌心脱落,摔向地面。 “啪嗒!” 撞击声和杂音之后,电话被迫挂断。 祈行夜瞳孔紧缩:“小王?小王!” 但对面再也无法传回来任何消息,也再无法取得联系。 “祈侦探,我搭档和南方分局的外围武装专员,已经以最快速度赶往医院,医院附近的专员也已经开始封锁医院并进行疏散工作。” 左秋鸣神情担忧,快速向祈行夜汇报:“但祈侦探组的专员……我们暂时无法确定他目前的情况。” “抱歉。” 医院人员众多,疏散起来难度极大,在其中一部分人受惊吓而失去理智,横冲直撞的情况下,更是使得疏散和寻人工作难以推进。 “只有在全面接管医院,掌控情况后,才能找到那位最先冲进去的专员。但是……” 左秋鸣眼神复杂,他几次犹豫,才小心翼翼道:“以过往的经验看,最先冲进去的,往往……幸存率,不高。” 对情况的未知,孤身奋战的艰难。最先的探路者往往是以生命在向外传递消息,有去无回的单程票。 祈行夜神情一瞬间冷肃。 宿舍内安静无声。 良久,他眉眼微动,尽力压制下自己外泄的情绪,让自己恢复冷静:“好,我知道了。” 祈行夜点点头,磁性声线低沉得可怕:“医院那边,就拜托你们南方分局和你搭档了,如果有消息传回,第一时间告知我。” 左秋鸣眼神不忍,连连点头:“放心吧祈侦探,一定!” 医院局势混乱,大量的普通民众在场使得工作难度一再加大,还有医院中很多危重症病房和难以移动的病人,以及正在进行手术难以中途停止和转移的医护和病人,都使得最先一批抵达医院的调查官和专员极为头疼。 左秋鸣的搭档王鲸刚刚下车一抬头,就不由得错愕睁大眼睛。 “卧槽!” 他没忍住,抬手指着医院上空,惊异到声音变了调:“人头啊!只有人头啊!” “尸体呢?玩呢!” 优先保障民众生命,疏散医院,专员们急出一身热汗,忙得脚不沾地。一时间也没有空余时间能够回传消息。 等候在云省大学的祈行夜几人皆神情肃穆,心脏沉甸甸的压下去。 但连为同僚担忧的时间,对他们而言都是奢侈。 既然在医院的女生被确认已经堕化为C级污染物,正式立案为CC2809,那就说明,在真正的第一事发现场,云省大学,同样存在着污染。 这里与医院的情况,同样危急。 “闹鬼事件开始于四天前的午夜,第一次出事的,是一名独居女生,第二次,是整个寝室的四名女生。随即,女生宿舍被疏散转移,后续两天内,没有相同事件再次发生。” 祈行夜声音沉稳:“要么造成女生被污染成为污染物的‘鬼’,依旧存在于女生宿舍 楼里,要么,它很有可能会指向这栋楼。”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是距离山林最近的宿舍楼之一。 在女生宿舍出事后被搬空的现在,最危险的,就变成了这栋楼里的学生。 学校只以为是寻常的闹鬼事件,根本没当回事,除了真的出了问题女生宿舍楼,其他的宿舍和师生该如何还是如何,并没有进行疏散。 就算出事的女生宿舍疏散,也只是分散到其他宿舍楼去住了,并没有实质上的变动。 “我问过了,祈哥,学校这边没有其他计划,还是和以前一个处理方式,一边压消息,一边请人来看看。” 学长打电话回来,道:“他们觉得只是个小问题,说不定是那女生自己吓自己,都是唯心主义,根本就没什么鬼。要是为了这么个小事情就大动干戈,动静就太大了,没必要。” 疏散整个学校的人员,声势浩大,声音就更难以压制。 因此学校干脆决定,就先暂时这样按住,后续要是再出事,就再议。 他们只习以为常的像以往一样继续请大师来处理,就算先前的几个道士失踪,生死不明,他们只是觉得是这些大师能力不够,说不定是江湖骗子吹出来的,没有在意的继续请其他有能力的大师。 就连李龟龟都一头雾水的给祈行夜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云省大学出了什么事,怎么还有人求到龙虎山,说云省大学恶鬼伤人,想让他师父或其他师叔出山。 祈行夜走之前和李龟龟说了自己的目的地,李龟龟知道他在云省大学。 因此张老道长给李龟龟打电话询问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祈老板一定又遇到什么事了。 “祈老板,你这运气真是别人拍马不及的差啊,怎么去哪哪出事?不对,是哪出事去哪。” 李龟龟哭笑不得:“你是风暴追逐者吗?” 祈行夜皱眉,冷笑:“你师父答应了吗?” “没呢,我师父今年身体不好,从京郊殡仪馆回来之后就一直生病发烧,师叔说他是耗费了修行损伤底子。一直闭门谢客呢。” 李龟龟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如果是祈老板你需要帮忙,我也可以和我师父说说,和他一起去云省大学帮你。” “不用。” 祈行夜眼神冰冷阴寒:“张道爷就是不答应才好呢。你最好劝你师父和所有人,都不要来。” 闹鬼? 闹的是人心才对! 李龟龟不明就里,但还是凭借着对祈行夜的信任,一口答应了下来,转告给了自己师父。 与此同时,祈行夜也给秦伟伟打了电话。 “老师,你既然让我来帮你找老朋友,那也不能就这么放我在外面不管了吧?” 祈行夜:“帮我个忙,和你的朋友们说一声,不论云省大学给谁打电话,只要是要求解决云省大学闹鬼事件的电话,统统拒绝。” 秦伟伟高高挑眉:“哟,祖宗,现在知道求我帮忙了?” 祈行夜冷笑:“所以,帮不帮?” “……帮。”邦邦给你两拳算了! 但秦伟伟挂断电话后,还是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的一一给自己朋友们提前告知。 有人好奇问原因,秦伟伟笑了:“根本就不是闹鬼。我学生在那里,他可以解决好,人多去了,反而添麻烦。” 众人虽然一头雾水,和秦伟伟问到最后也只是一通打太极,除了被嘱咐不能去云省大学之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很快,当学校的人给有名气的大师们一一打去电话时,这个圈子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从祈行夜秦伟伟到龙虎山张道爷,所有与这几人有关联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全都婉拒了学校。 学校一开始并没当回事,但当他发现不论打多少个电话,不论打给谁,得到的都是拒绝的答案,诺大的国土上竟然一时翻不出哪个愿意来帮忙的,就连接连加价也请不来人的时候,他终于慌了,焦急询问电话对面的大师究竟是为什么拒绝。 对面更疑惑:“你不知道吗?” “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吧。” 而李龟龟在给自家师父打电话,说不能同意的时候,张道爷裹着破旧发白的干净棉被里,不轻不重用的“嗯”了声。 “秦主任,已经和我说过了。” 张道爷半耷拉着眉眼:“放心,这不是我们该管和能管的事,就不会插手。” 这是祈行夜的局。 而祈行夜放下电话,勾唇冷笑。 根本就不是闹鬼的污染现场,却请捉鬼的师傅们来?那除了会害死他们之外,再加上让学校心安之外,再无任何用途。 “让学校那边的负责人也好好体会下着急的滋味吧。” 祈行夜冷哼,站起身向寝室外走去:“现在,学生为重。” ——退到安全范围内隔岸观火,毫不在意的负责人,就先放到一边。 比起那些,祈行夜更担忧的,是留在宿舍楼的学生。 “在确定污染确实存在之前,不能动静过大,打草惊蛇。” 商南明将通过背包装进来的冷兵器递给祈行夜,平静道:“只有确定了污染粒子的存在和效果,才可以大范围发起攻击,一网打尽,不至于在山林和学校中有遗漏。” “污染已经不知道扩散了多久,作用面积太大,单点作战难以应对,最好是能顺藤摸瓜,抓到污染源,摸清具体效果后再下手。” 祈行夜握住了刀柄,商南明却没有放手。 他抬眸,定定看向祈行夜:“我知道你在担忧那些学生,但是祈行夜,焦急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唯有理智能帮你看清真相,并做出正确的决定。” “祈行夜,你的选择,压上的是整个学校和医院的人。” 商南明声线平静:“不要让我失望。” 祈行夜静静注视着商南明,半晌,他歪了歪头,轻笑出声:“不要怀疑我,商长官。” “我是最好的——这点永远都不会变,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他用力从商南明手中夺过长刀,放进自己的战术背带中插,好,转身利落打开他们带来的背包,脱下外套,快速将调查官战斗装备一一重新武装在身。 披上外套转身时,他的眼眸冰冷冷静,看不出一点情绪被影响的痕迹,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荔枝,给小左一件防护服。”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冷静道:“我们去山林的时候,你和小左就待在宿舍楼,一旦遭遇污染物,你们负责保护学生。” 明荔枝点点头,二话不说就立刻抽出一件崭新防护服走向左春鸣,帮他穿戴上身。 左春鸣新奇的打量着防护服,试图研究它的构造,啧啧称奇,还有心情笑着问祈行夜这东西卖不卖。 “你要是愿意让我卖这东西进黑市,我敢保证,一年就让你分成得盆满钵满,京城买套房。” 左春鸣感受着手掌下的触感,惊叹道:“这是我见过技术最精良的防弹衣了,之前从来没见过这种层级的技术,是新一代的吗?” 他不知道什么是污染,什么是防护服,只以为这是简单的防弹衣。 但这并不妨碍丰富的经验带给他的敏锐嗅觉,从其中看到了商机。 单单是保密级别的技术和民用之间的差距,就足够以技术取胜赚钱了。边境内外,很多人愿意为此一掷千金。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不卖,死心 吧。” 左春鸣大失所望:“唉……怎么这样?” 说是玩笑,但有几分动心,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左秋鸣眼睁睁看着自己大哥穿上防护服,一副真的要参与到污染事件的架势,不由得急了。 “祈侦探!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大哥他就是个普通人,怎么能参与到这种案件里来?太危险了!” “商长官,祈侦探的做法将普通人牵扯进污染案,这不符合规定!请您否决祈侦探的决定。” 说着,他慌乱瞥了眼商南明,不等长官回应,就已经心急的拽住自家大哥的手臂,作势要向外走去。 左春鸣一头雾水,但还是反握住弟弟的手:“不用担心我,枪林弹雨里都走过的,还怕这个?几只鬼而已。” 顶多还有个危险的黑衣降头师在山里。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左秋鸣原本的焦急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他慢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哥,张了张嘴巴,却一时难以发出声音。 “……大哥。” “你,你刚才说什么?” 枪林弹雨? 为什么,他那个害羞又不愿意见人的大哥,会经历那样危险的场景? 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大哥究竟遭遇过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春鸣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巴,但已经晚了。 他想要左右言他糊弄过去。 但发现了大哥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安全过日子的左秋鸣,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好说话,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定要求一个答案。 左春鸣求助的眼神投向祈行夜。 祈行夜:……你们兄弟二人的烂账,为什么要拽上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想要拒绝。 但左秋鸣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看向祈行夜:“祈侦探,你是我哥的朋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质疑:“我哥这些年经历的事情里,有没有你的原因在?” 发觉自家大哥有可能这些年都身处危险的调查官,炸起了一身刺,警惕又危险。 商南明皱了下眉,想要说什么。 却被祈行夜搭住了肩膀,微不可察的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你看着就行,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能理解左秋鸣的心情。 一直以来的拼命工作,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在危险之中反复游走,为的,就是让家人能生活得平静安全。 左秋鸣想要牺牲自己一个人,让他的家人们得到幸福。 可巧合的是——“你和小左,不愧是兄弟,连想法都一模一样。” 祈行夜感叹。 左春鸣也是同样的想法。 牺牲他一个,幸福所有的弟弟妹妹,尤其是从小梦想着要当警察的左秋鸣。 “放心,你哥哥不会前往山林,他会留在这里。” 祈行夜沉沉注视着左秋鸣,沉声道:“只要我们在山林中抓住污染源,确保污染不会继续扩散出来,你哥哥以及其他所有人,就都不会有事。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左秋鸣倔强看向祈行夜,即便被注视时的压力如山一般压下来,仍旧不肯移开视线。 他问:“你要怎么保证?” 祈行夜笑了,指了指明荔枝:“看见了吗?这个,我家的。” “他的安全是我的责任,我向他承诺过,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会确保他的安全。他和你大哥在一起,他们的安全被绑定在一处,不会让我有反悔的机会。” “如果你认为我不可信,那最起码,你可以相信商南明。以及……” 祈行夜轻笑,发丝从鬓边散落:“悬镜集团。” “相信我,如果荔枝死在我这,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他的缘故而出了事,悬镜集团不会放过我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都会杀了我,商南明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我那种。” 他耸了耸肩,对此很有自知之明:“你如果觉得我的承诺分量不够,那再压上我一条命怎么样?” 虽然只见过明镜台几次,但祈行夜心里很清楚,明镜台确实做得出这种事。 别看这位明先生似乎万事万物不放在心上,对于他这个弟弟也一向是随意放养,大有一副随便明荔枝去选择的架势,还说即便是死亡也是明荔枝自己的选择,是他的自由。 但以祈行夜看来,如果明荔枝真的死了……明镜台将会瞬间变成危险人物。 左秋鸣不知道悬镜集团和明荔枝之间的关系,但作为调查官,他对众人的神情也并非毫无所觉。 长时间形成的观察能力在告诉他,不论是祈行夜还是明荔枝,甚至是商南明,他们的表情都在说明着一个事实:祈行夜说的,是真的。 敢以生命承诺的,有几人? 左秋鸣一时有些犹豫,抓住大哥手臂的手掌也微微松开。 左春鸣低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身上、伤痕累累的粗糙手掌,他叹了口气,抬手反握住弟弟的手,包裹在掌心。 温暖让左秋鸣恍然回神:“哥……” “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平安无事的回来。” 左春鸣淡淡道:“你在外工作这么多年,我很清楚你的工作有多危险,但是我更清楚,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小秋,我阻碍过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吗?我有没有为了你的安全,而把你关在家里过?” 左秋鸣眼神微动:“哥……” “我没有这么对你,因为我知道,你是雄鹰,应该有自己的天空和自由。不论你做什么,是否有危险,只要是你自己愿意做的,我没有阻拦过。” 左春鸣垂眸,平静道:“所以,小秋,也不要那样对我。”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帮助祈老板,是我自己的意愿,就算是死,我也无所谓。” 他道:“不要以我安全的借口,来制止我。” 左秋鸣缺席了太多大哥的人生,他不知道在自己没有看到另一面,他眼中温柔善良的大哥,为了他们一家的存活,都做过什么。 但祈行夜看得分明。 甚至亲自参与到了左春鸣的人生,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左春鸣没有向弟弟说明的,最重要的理由,是——祈行夜,给了他第二次人生,崭新而光芒的未来。如果没有祈行夜,他不会有能力供弟弟妹妹读书,也无法让小秋完成他的梦想,成为调查官。 他感激祈行夜,更不吝啬于以自己的性命回报。 “哥。” 左秋鸣喃喃:“为什么,你……” 祈行夜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这次案件结束,就让你哥把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走吧,左秋鸣调查官。” 他轻笑,眼神却是冷的:“民众在等着我们。” 明荔枝对祈行夜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他快速将备用装备拿给了左春鸣,帮这位从未接触过污染的普通情报中间人穿戴完毕,甚至配备了污染计数器和阻断剂,以及几把对污染特制的冷兵器。 “这些是对付鬼的,你可以理解为桃木剑。” 祈行夜耐心讲解:“你要是看见鬼了,就用这个揍它们,知道吗?这是特制的,只有这些武器能够触碰到鬼,其他的是无效攻击,只会浪费时间。” “还有这个,这个是压缩 符咒浓缩液,懂吧?就是你被僵尸咬一口,就赶紧喝这个,它可以让你不变成僵尸。” “听说过盖革计数器没有?那个是测核污染的。你手里拿的这个,也是测污染的,不过是测定鬼魂造成的污染,要是它响了,就说明周围有鬼。” 祈行夜讲解得头头是道,左春鸣连连点头。 他拿着调查官的日常装备,不由得啧啧称奇:“现在连抓鬼都这么科学了吗?还有这么多测量仪器……没想到现在不仅是人的日子不好过,连鬼的日子也不行了啊。” “这么抓鬼,得比以前那种粗放模式的抓鬼效率高多少啊。” 他感叹:“这些要是卖钱,应该能很赚。” 说着,他眼巴巴转身看祈行夜。 祈行夜:“呵呵,不卖。” 要是科研院知道他这么介绍对污染特制武器,应该很有昏过去的冲动。但要是听见左春鸣说要把这些拿去卖钱——他敢保证,那些研究员一定很想冲过来打死左春鸣。 拦都拦不住的那种。 “唉……真是太遗憾了,不能把这些好的技术分享给祈老板的同行们,这是多大的转变啊,科学抓鬼。” 左春鸣眼神遗憾,恋恋不舍:“一切都因为祈老板的自私。” 祈行夜:“…………” 他毫不留情拆穿对方:“你那是惋惜技术吗?你那根本就是舍不得丢的钱。” 左春鸣干笑:“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是。” “……在我弟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在临出寝室之前,左秋鸣还是不放心的在哥哥身边站定,紧紧的看着他。 反而把左春鸣看得有些不自在:“你……” 左秋鸣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的阻断剂又塞了许多过去。 “哥,你记住,不论你觉得哪不对劲,一定,一定要及时喝这个,这个能保命。” 他的手在颤抖,一点温度也没有:“你一定要平安等我回来。” 左春鸣愣了下,微微笑了起来:“放心。” “相信祈老板,他说会保护我,不让我死,就一定不会出事。” 男生宿舍楼已经到了快要熄灯的时间。 平日里喜欢熬夜,即便熄灯了也声音不断的宿舍楼,今晚却格外安静,每一扇紧闭的寝室大门后都悄无声息,像是根本没有人存在一般。 帆布鞋悄无声息落地。 祈行夜轻盈从走廊走过,像敏捷落地略过的猎人,不发出一点声音,却将周围环境尽收眼底。 即便最轻微的响动,也无法从他眼前逃过。 忽然间,他侧首皱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在窗前站定微顿。 有声音……从窗外的山林中传来,夹杂在风声与树叶晃动声之间,像是什么东西拖拽着尾巴在从枯枝败叶的土壤上走过。 祈行夜侧眸,冰冷看向窗外黑暗的山林。 像在无声与黑暗中的存在对峙,示威,彼此打量试探,无声的较量。 左秋鸣担忧看向旁边的寝室,碰了碰祈行夜,示意他看去:没人?会不会里面的人出事了? 门外明明有回来过的痕迹,宿舍门也没有关严,甚至屏息细听可以听到风从门缝间吹刮过来的呼呼声,却没有人的声音。 呼吸,动作,衣物摩擦…… 左秋鸣所熟悉的那些声音,一点也没有出现。 祈行夜偏了偏头,顺势望过来。 “呼哧,呼哧……” 就在他想要试探着推开寝室门时,忽然听到门内传来的急促呼吸声。 “卧槽!卧槽鬼——!” 惨叫声传来。:,,. 章节目录 第134章 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从眼前宿舍传出来,祈行夜眼神一厉,瞬间推开大门拔刀冲进宿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迅速前行,在没有开灯的室内,完全凭借听声辨位判断惊呼者的位置,顺利摸到了对方手臂。 温热的,活人。 祈行夜毫不犹豫,立刻拽住对方将他拉向自己身后,同时长刀向前,指向有可能存在危险的方向。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自己的直觉并没有传来任何危险的警告……黑暗中的寝室,并不像是有污染物存在。 数道呼吸,似乎都是没有攻击性的活人。 就在这时,被祈行夜护在身后的人也终于从迅速转变中回过神来,傻乎乎“诶?”了一声。 “同学,你谁?我认识你吗?” 身后人有些发懵:“你怎么跑我们寝室了?放个假回来就找不到房间了?” 祈行夜闻言愣了下,刚刚的警惕也迟疑滞涩。 他皱了皱眉,重新看向周围。 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慢慢看清了宿舍内的情形。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在看着手机屏幕,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青白的手机亮光,从下向上投映在人脸,光影将原本的五官扭曲得狰狞惨白,如同尸僵。 但除此之外,房间里确实再无令祈行夜察觉不对之物。 怪物,污染物,厉鬼……都不存在。 只有几个像受惊雏鸟般脑袋凑在一起的大学生,呆愣愣的看着他。 “哥,哥们儿。” 被刀指着的男生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问:“你这是要干什么?怎么还带刀呢,” 祈行夜皱了下眉:“你们喊有鬼,不是在求救?” 男生颤抖着举起手机:“我们在看校园论坛,鬼,鬼是之前隔壁宿舍楼的事。” 祈行夜又迅速看了一圈宿舍,确定没有污染物之后,才向门外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警报解除,然后从男生手里拿过手机查看。 校园论坛里,正汇集着大量的鬼故事和骇人图片。 有人在分享自己在老家或网络上听来的鬼故事,有人在说自己的亲身经历,也有人争论到底有没有鬼的问题。 夹杂在这些言论中间的,则是少许对之前女生宿舍楼闹鬼之事的讨论。 但往往这些刚发出来,就会立刻消失,于是幸存者开始忌讳莫深,用缩写拼音暗语交流。 祈行夜挑眉。 他才发现,在学校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同样有暗流在涌动。不知有多少看起来安静的寝室内,学生们在借助论坛,担忧谈论着素未谋面的出事女生们。 “那个……同学你。” 男生艰难吞了口唾沫,看着指向自己的长刀,心脏颤颤:“同学,有话好好说,你这刀先,先收起来。” 祈行夜微微抬起刀刃,慢条斯理的将刀收回大衣之下,笑眯眯看向男生:“所以,你们刚才是被鬼故事吓到,才喊的鬼?” 男生:“啊……是。”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怎么被他这么挑明一问,竟然觉得有点丢脸呢? 男生不认识祈行夜,不过他仍本能察觉到了危险,甚至比鬼故事还要可怕。 借助着门外走廊上的光亮,他凑近想要看清祈行夜。 但一秒之间,祈行夜已经切换了神情,笑意沁染的眉眼看不出一分刚刚的锋利:“我听到你们在喊,怕你们出事,所以来看看情况。” 刚才还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男生们顿时了然,仅有的一点戒备也轰然散开,只当祈行夜真的是路过的好心人,不做他想。 “对不住啊哥们,我们在看鬼故事来着,没想到真有点吓人,就不小心喊出声了。 ” 为首的男生挠挠头,不好意思笑了:“我本来以为我胆子挺大的,但……呃,你知道的,前几天隔壁闹鬼的事。” “唉,隔壁宿舍楼的事真是太吓人了,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祈行夜状若担忧,叹气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男生心有戚戚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这次估计是真的有鬼,和之前的传闻都不一样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太吓人了。” 嗯? 祈行夜被男生的反应吸引,察觉对方应该知道什么内情,定定看去。 男生被祈行夜的眼神鼓励,他咽了口唾沫,四下看了两眼才压低声音道:“哥们你没听说吗?咱们这栋楼,这几天也有人说,看见鬼了。” 祈行夜来了兴致:“说说。” 女生宿舍楼第一次闹鬼的时候,没有人在意。 附近的宿舍楼虽然看到了进出的救护车,也有人看到了被担架抬下去,疯疯癫癫不断吼叫的发疯女生,但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围在窗后好奇旁观。 就算第二天消息逐渐传开,他们听说之后,也认为是那女生自己胆小,一定是自己吓自己,不一定是把什么东西错看成了鬼,这才出了问题。 但第二次,整个宿舍四名女生集体出事。 终于让一部分人警惕起来。 这栋男生宿舍楼距离出事的女生宿舍楼还不到五米,只隔一条小路,并排矗立在围墙后,遥望山林。 隔壁出了事,最害怕的就是他们。 虽然很多人满不在乎,认为是出事女生自己太胆小的问题,要是自己在那,一定不会被吓到。 但很显然,祈行夜遇到的这个寝室,几名男生并不这样认为。 “其实从前天开始,就不太对劲了。先是有人在回宿舍的时候看到有鬼站在出事的宿舍窗前,然后是我们这栋楼的楼梯间,半夜一直在砰砰响,像有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有人说在自己宿舍门外看到了鬼。” 男生咽了口唾沫,越说声音越小,不自觉拽住被子裹好:“我们也和宿管说了,但辅导员说,是我们自己疑神疑鬼,世界上根本没有鬼,让我们不要瞎说。” “可问题在于。” 他苦笑了一声:“我真的看见了啊。” 昨天半夜,被鬼故事折腾了两天吓得够呛,身心俱疲的他沉沉睡去,却又被异响惊醒。 咯叻,咯叻……像是谁拖着铁链,从门外走廊经过,一节节撞击在地面。 却又不是金属,清脆但沉闷,声音奇怪,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他一开始没在意,只嘀咕骂了一句谁这么没素质大半夜这么吵,便又囵囤睡去。 那声音并未因此而消失。 而是一直,一直在门外走廊响起,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 吵得他不得安眠。 他怒起下床开门,正欲破口大骂,却被吹进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寒颤。 走廊上空空荡荡,年久失修的惨白灯管闪烁不停,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所以为的在门外吵闹之人,根本不存在。 可声音,却没有因此而消失。 咯叻,咯叻…… 仍旧在响起。 就在耳边。 冷风吹透了单薄睡衣,寒意一直蔓延到心脏,他僵立在原地,已经睡意全无,彻底清醒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就在他身边……却根本没有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僵硬不敢动作。良久,迟钝的思维终于重新转动,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屏息颤抖着向后看去。 头 颅。 人的头颅。 就在他身后宿舍的阴影里,漂浮在半空,一双青白眼珠死死盯着他,咧开笑容。 他被吓得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再有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他躺在床上,完好无损。唯一的印象,就是最后看到的那张青白死人脸,以及自己无知觉持续的大喊。 “有鬼,真的,我没在开玩笑。” 男生认真向祈行夜道:“哥们你千万别不信这个邪,我那天晚上看到的绝对就是鬼。那之后,我还问过宿舍楼其他人,不少都说也看到了。不止我一个。” 祈行夜沉思。 其他室友却笑了:“你别听他的,他就是太担心考试,又正好和闹鬼这事撞在一起了,做了个噩梦,根本不是真的。” “都劝过他几次了,也不信我们,非要钻牛角尖看这些鬼啊神啊的。怎么可能有鬼呢?义务教育白上了。” “对啊,他说他记得自己一直在喊,但实际上那天我们睡得死死的,一点声音都没听见。要是他真的喊了,我们会听不见,会没有醒吗?” 任由那男生如何焦急想要解释,其他室友都摆摆手,像在听故事,但并没有真的相信他所说的鬼。 “按照你说的,就算是真的有鬼,那为什么它没有杀了我们?” 有外人在场又被男生反驳,室友有些烦了,问他:“都陪你看了两天鬼故事了,你找到什么真有鬼的证据了吗?为什么我们都没看到,就你一个看到了?” 男生愣住,支支吾吾,焦急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祈行夜冷眼旁观,却并不怀疑男生的话。 不论是鬼还是污染,都是寻常人认为并不存在之物,但在背阴的另一面世界,却早就习以为常。 况且男生所描述的漂浮在半空的人头,也得以和医院传回来的消息互相印证,证明了就是此次污染粒子的效果之一。 只是…… 祈行夜垂眸,视线不经意的从手中污染计数器上划过。 没有示警。 宿舍里没有污染粒子的残留,不像是有污染物来过的模样。 如果不是男生亲口描述了污染物证明它的存在,祈行夜甚至无法发现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重新扬起灿烂无害的笑容:“你撞见鬼的事,能再详细和我多说点吗?” “实不相瞒,我是鬼屋探险爱好者,就喜欢鬼故事。” 祈行夜笑眯眯指了指门外等待他的两人,道:“我和我朋友大半夜出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鬼,结果一无所获。幸好遇到了你。” “你刚刚说,还有其他人也遇到鬼了?分享下经验呗。” 说着,他便揽过那男生的肩膀,一副亲昵姿态。 男生错愕,随即苦笑摇头:“哥们你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吧?见过求财求学的,求着见鬼的还是第一次见。” 话虽这么说,但男生见祈行夜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也很高兴能有人愿意听他分享。于是,他迫不及待的将自己这两天搜罗到的遇鬼事件,告诉了祈行夜。 其实女生宿舍楼的闹鬼事件,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异常。 云省大学建在乱坟岗上的传闻,从很长时间前就有了,甚至住在这一片的学生们,也逐渐习惯了宿舍里偶尔的异常。 厕所隔间传来窃窃私语和数人哭声,踹开才发现空无一人;放在宿舍的东西不翼而飞,大骂过之后东西又突然被扔到地上出现;晚上走在走廊上,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竟然和自己是不同姿势动作;遇到的长发温柔“学姐”,实际查无此人。 除了最开始的惊恐之外,他们已经慢慢习以为常。 但这 次,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最初的异常,来源于第一批返校的学生。 整个宿舍楼里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大致收拾了宿舍之后,沉沉睡去。 却有人摸了摸他的头。 别闹。 睡梦中他嘟囔着,以为是室友捉弄。 安静片刻。 又有人大力拍了拍。 他恼怒起身想要开骂,但睁眼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宿舍。 他愣住原地。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所有人都没有回来,只有他自己,那刚刚…… 是谁拍了他? 陆续回校的很多学生,都或轻或重的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我认识的一个女生,就住在出事的那栋宿舍楼,她说她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洗脸时一抬头,隐约看到有一张人脸在自己身后。” 男生说起这些,心有戚戚:“还有我一个朋友,也说自己复习时,在桌上镜子里看到他身后有人影。” 左秋鸣忍不住问:“那你们没有把这些异常上报吗?” 男生苦笑:“怎么可能呢?和谁说自己遇到鬼了能信啊,再说,之前始终都没有出过事,也就不了了之,自认倒霉了。” 直到那晚,女生被“吓疯”,动静浩大,才终于捅开了云省大学这层封闭的纸,让消息向外透露一分。 祈行夜神情严肃。 他想的是:污染扩散时间。 一开始他们以为,污染是从被吓疯的女生开始的,但现在看,污染极有可能已经存在许久,从过年前学生放假后,整个无人的冬季,都有可能是污染出现的时间。 “你刚刚说的那些遇到鬼的同学,有他们的宿舍号或联系方式吗?” 祈行夜笑道:“我想去采访他们,看看究竟是哪路鬼……” “敢如此肆无忌惮。”:,,. 章节目录 第135章 男生不疑有他,很快就将自己知道的遭遇闹鬼的人,全都告诉了祈行夜。 他有些担忧的嘱咐:“祈哥,这真的有点危险,要是有鬼就完蛋了,你要是感兴趣就采访采访得了,别真去找鬼,想想被吓疯的。” 祈行夜瞥了眼身边女鬼,笑眯眯点头:“放心。” 就算真的有鬼……被吓疯的也只会是鬼。 祈行夜将遇鬼学生的名字和宿舍号码都转给了左春鸣,在他们离开宿舍期间,左春鸣会带着明荔枝挨个拜访这些学生,询问情况,并找出有用情报回传祈行夜。 “老板,我不太擅长和这么多人打交道。” 临出发前,明荔枝犹豫了一下:“要是他们不告诉我怎么办?” 他在侦探社只负责打杂,还没有独立和人们打过交道。 挖掘人们内心的秘密,让对方信任自己,毫无保留的将秘密告诉自己……这一直是祈行夜的工作。 明荔枝担忧:“我会搞砸的。” 祈行夜挑眉,侧眸看向左春鸣。 左春鸣笑了,向祈行夜比了个手势让他放心:“和人打交道?没关系,我擅长。” “我想也是。” 祈行夜眉眼含笑:“这就是我需要你的原因,小左。你总能让我信任。” 左春鸣两人穿行在宿舍与宿舍时,祈行夜等人离开了男生宿舍楼,走向旁边已经被封锁的女生宿舍。 和那男生的谈话让祈行夜意识到,污染开始的时间,远远比他们以为的要早。 很有可能,女生宿舍楼还遗留有事发时的线索。 学长将打听到的消息发给了祈行夜:[除了宿管之外,还有七名年轻教师和辅导员在宿舍楼看守。] 祈行夜悄无声息潜藏在女生宿舍楼外的灌木丛中。 虽然学校尽可能选择了年轻力壮的老师来值班,但他们毕竟只是老师,并非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对于如何隐匿和防卫,他们一无所知。 没费多少力气,祈行夜已经搞清了这八个人的排班情况和动向。 宿管大叔一直留在值班室,喝茶看电视。其他七人也多集中在值班室和周围,有人在和女朋友打电话谈笑,有人在打游戏,有人在刷小视频。 就是没有人到宿舍楼内部去巡逻。 祈行夜无声向身边人打手势指挥语:重点看守都在一楼,远离值班室,从侧面撬窗进入。 左秋鸣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虽然一楼窗户外全部焊死了铁栏杆,但这难不倒经受过严苛训练的调查官。 左秋鸣用随身携带的战术工具别在栏杆之间,向祈行夜递去一个眼神,他立刻会意,在左秋鸣手中工具撑开栅栏的瞬间,猛然发力,借力打力拽开铁棍。 只发出清脆“咔嗒”一声,铁栅栏应声断裂,被扩开一个足够成年男性勉强通行的缺口。 祈行夜打头阵,游鱼一般灵巧穿过栏杆缺口,轻而易举撬开窗户锁,推窗跳入室内,又反身接应外面两人。 他悠闲半倚在窗台前,笑眯眯伸手向商南明:“来吧,罗密欧。” 左秋鸣惊恐瞪圆了眼睛:“!” 商南明早已习以为常,借力一撑窗台,便轻松跃入室内,悄无声息落地。 他看向祈行夜,冷笑一声:“那你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强壮的朱丽叶了。” 复仇?没那么麻烦,朱丽叶自己就能独战对家。 祈行夜欣然接受,双手提起大衣下摆优雅行礼,像在舞会上致意的淑女:“感谢夸奖。” “商长官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一定是史上最帅罗密欧。” 他笑眯眯点头:“反正 在我眼中,你是最帅的。” 商南明挑眉:“你闯祸了?需要我收拾残局?” 祈行夜:“……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是那种人吗?” “是。” 商南明毫不犹豫:“得到你夸奖的代价,太昂贵。” 被夸奖过的人不是被祈行夜利用达成目的,就是被迫顶锅。 比如经常被祈行夜称为“最爱的人”的秦伟伟。 祈行夜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真聪明,商长官。” 商南明欣然点头:“谢谢,但不必了。你夸得我害怕。” “…………” 祈行夜转身扬起笑脸,准备夸奖左秋鸣。 左秋鸣惊恐:“祈侦探我是个没有优点的废物!不用夸我。” 连商长官都说不能夸了,他何德何能当得了祈侦探的夸奖。 祈行夜委屈瘪了瘪嘴,生闷气。 商南明唇角微勾。 他侧身,神情平淡向左秋鸣道:“明智的决定。你知道,上一个被祈行夜夸奖的人,怎么样了吗?” 左秋鸣颤巍巍:“死,死了?” 商南明:“比死还惨。” 秦伟伟每天都在气死和气活的边缘反复横跳,每日三省吾身:祈行夜今天坑我了吗?背锅了吗?这福气能转给谁? 左秋鸣:“…………” 他默默向后退开两步,远离祈行夜:祈侦探好可怕…… 祈行夜:“?” 委屈,可怜巴巴。 但能打。 祈行夜决定将愤怒化为动力,气呼呼转身打开宿舍门,轻松进入了女生宿舍楼内部,顺着楼梯拐角旋转而上,悄无声息将自己的身影隐蔽在阴影中,没有惊动哪怕一缕风。 而负责看守宿舍楼的几人,仍旧在值班室的光亮下或站或坐,谈笑轻松,根本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已经有人潜入了宿舍楼。 左秋鸣看了一眼,跟上祈行夜迅速冲向目标宿舍所在的四楼。 他摇摇头,不满道:“也就是来的是我们,要是真有恶意的人来,那些人已经死在那了。” 全都是昏暗地带的时候,竟然还敢大剌剌站在灯光下,这不是等着给人家当活靶子呢吗? 祈行夜耸耸肩:“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他们平日里的生活很和平,没有危险。” 他笑道:“小秋,你应该高兴,这说明你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你很棒,南方分局成功守住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左秋鸣微微睁大眼眸,视线跟随祈行夜转动无法移开眼。 半晌,他才咧开嘴巴,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没有人会讨厌被肯定。 学长那边的消息也已经传了过来:[祈哥,444寝室,第一起闹鬼事件是444寝室,第二起是544。] 祈行夜下意识抬头望向天花板。 走廊角落里,可以看到粗.壮的水管穿过楼板一直向上,地面露出的洞口比水管略粗,并不要求精密的寻常工艺极为粗糙,顺着洞口和水管边缘之间的三指宽缝隙,能轻松看到楼上。 出事的两间寝室,正好是上下楼关系……这么巧? 祈行夜不相信巧合。 他从手表下摸出一枚钢针,示意商南明帮他照亮,随即凑近寝室门锁,钢针在里面转动两圈,便听“咔嗒”一声,房门顺利打开。 整个过程连五秒钟都没到。 祈行夜站直身躯,推门的同时侧身,向两人扬了扬下颔:“走吧。” 左秋鸣目瞪口呆。 “?” 祈行夜纳闷:“等什么呢?难不成我还要敲门等着污染物来开门?” “不,不是。” 左秋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震惊的指向门锁:“就这么简单,就打开了?有两秒吗?” 祈行夜眨眨眼:“啊……” “其实开锁很简单,绝大部分民用锁也就五秒钟内解决。” 他拍了拍还没彻底回过神的年轻调查官,揽着他的肩膀带他走入444寝室:“要是平时,我一定演戏假装一下很难,哄哄你。但今天时间有限,你就先凑合着,别介意。” 左秋鸣眼神复杂:“祈侦探,我应该感谢你进入调查局。” “你要是去干别的,威胁的范围就太大了……主要是,做你的敌人应该很惨。” 祈行夜漂亮的手掌一握,一伸。 钢针已经消失不见。 他笑着向左秋鸣眨眨眼,神情俏皮:“有时间教你,雕虫小技而已。” “不过小左应该不愿意我教你这个。” 左春鸣自己在市井中三教九流混过去,却很珍惜他弟弟,不愿意让弟弟接触任何的阴暗面,对弟弟最大的愿望,就是正直善良光明。 要是让他知道祈行夜教坏弟弟,一定气得不轻。 说小左,小左到。 左春鸣发来消息:[祈老板,问过学生了,有几个人的遭遇需要你看看。] 如祈行夜所料,本以为自己只是有可能撞鬼,有过诡异经历的学生们,在几个女生被吓疯之后,开始后怕起来,担心自己与疯了的女生所遭遇的是同样的鬼魂,下一个疯的是自己。 所以当左春鸣按照祈行夜嘱咐的,说自己是诡异事件爱好者,可以帮助他们的时候,他们连怀疑都没有就立刻相信了。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稻草,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事情,告诉了左春鸣。 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虚影,或者只是被那东西碰到和注视,察觉到在自己之外的宿舍里,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但其中一个男生却说,他真切的与那东西对视了。 隔着玻璃,眼睛直视眼睛。 男生挂科,早早回来准备补考,独自在宿舍复习到深夜。 宿舍只有他自己回来了,平日里热闹的宿舍,现在只剩下沙沙的书写声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学得专注,并没有关注时间溜走,也没在意身边环境的光线从明转暗,很快到了深夜,万籁俱寂。 直到,男生放下书本,疲惫的抻着僵硬的筋骨。 无意间瞥过挂在自己面前墙壁上的镜子。 镜子里……有一双眼睛,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 瞳孔涣散,没有焦距的空洞。 霎时间,男生惊出一身冷汗。 他小心翼翼,慢慢转头,顺着镜子反射的方向看去。 却见距离自己不过一米远的窗外,一颗头颅,始终注视着他,不论他怎么动作,眼珠都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他。 只有头颅。 身躯不翼而飞。 在与那双眼睛对上视线的瞬间,男生只觉“嗡!”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是没有看过恐怖电影,常常被国产鬼片气得直摔电脑,怒骂里面的人都是傻子竟然看见了鬼还不赶紧跑。 但直到与鬼对视的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那些人。不是不跑,是……根本挪动不了双腿。 大脑对身躯的掌控力下降,拼命叫嚣逃命的思维覆盖了所有思考功能,一片空白中,构成人存在的所有部件似乎都在逐渐停止运转,连呼吸也消失了。 男生愣愣看着窗外的头颅,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不仅没有逃跑,反而在惊恐中,主动走向窗户,向头颅伸出 手。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头颅并非没有下面的身躯。从头颅的横截面开始,就有一条长长的鲜红绳索,坠挂在头颅下面,飘摇在窗外。 那头颅将蛇一般的尾巴甩过来,似乎要穿过窗户,握紧男生伸过来的手。 也就是在这时,隔壁宿舍的同学大大咧咧推门进来,想要借教材。 却一眼看到男生竟然推开了窗户,站在窗沿上正准备跳下去。 同学一惊,赶忙冲过来将他抱住一齐摔在宿舍地面上,制止了他的“自杀”。 男生这才恍然回神。 同学又怒又怕,骂他一个考试而已为什么要想不开。 男生赶忙转头,向窗外看去。 但那头颅,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同学以为他是学业压力太大,他自己却很清楚,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杀,而是那诡异的头颅…… ‘当时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和那头颅融为一体,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男生迷茫告诉左春鸣:‘但是,它们具体是谁,那头颅之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左春鸣让男生尽可能回忆有关头颅的信息,男生努力向他描述出了一个年轻男性的形象,还说那头颅在生前应该经常戴眼镜,他被蛊惑而注视头颅的眼睛时,好像记得对方的鼻子两侧,有深深的凹印。 那是长时间戴眼镜才会形成的压痕。 [祈老板,你有什么想法?]左春鸣问。 祈行夜紧紧皱着眉头,迅速意识到了这件事和医院之间的共同点。 头颅,与坠在头颅后面的红色“尾巴”。 唯一不同的是,先前遭遇了污染物但侥幸存活的男生所看到的,是年轻男性形象。 而医院,是受害的女生。 左春鸣:[我想不明白,红色的是什么,人头气球吗?谁这么恶趣味,用绳子绑着人头形状的气球飞?为了吓人?] 并不清楚污染是什么的左春鸣,还在试图为它寻找完美的猜测分析。 祈行夜却已经了然:[是脊椎,人的头颅和脊椎。] 从头颅一直连接到脊椎,像扭断一只虾的脑袋再把虾线从身躯中完整的拔出来,使得坠在头颅下面,像一条长长的红色尾巴。 只是,这次从身躯中拔出来的,不是虾。 是人。 在污染堕化之后,人头从身躯里飘出来,成为单独的个体,而身躯则化为养分,不知所踪。 和医院的女生相同的状态。 左春鸣震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在市井底层混迹多时,见过混混打架西瓜刀捅进肚子肠子流淌一地,也见过长刀劈开的胸膛里还在跳动的心脏。可头颅连着脊椎一起拔出来…… 左春鸣一阵阵犯恶心:“这辈子都不想吃虾了。” 明荔枝耸耸肩,若无其事:“污染物是很恶心,但该吃还是要吃的。虾那么美味,它有什么错?” 祈行夜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给学长发消息,让他帮忙查看,有没有死在云省大学及附近的人,特别是在去年放假前后。 尤其是跳楼自杀的,或者是被扭断脖子的。 这两类死亡方式要重点筛选。 “你怀疑,那些死者中,有人有可能是污染源?” 商南明瞥了祈行夜一眼,便已心中了然,连疑问句也是肯定语气。 祈行夜点点头:“现在看,污染效果不仅来自于污染粒子,也会受到污染源的影响。如果污染源以这种方式死亡,那很可能这是储存在它尸体内的最后一段信息,像留声机,被堕化激活。” 男生差点跳楼“自杀”的事,提醒了祈行夜。 学校年年闹鬼,或许在这其中,也有学生严重惊吓或死亡。 虽然概率很小,但墨菲定律,就算看起来再不可能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 或许死亡的那人,刚好与缝隙接触,被污染和堕化。 经过一整个空荡无人的寒假,当学生一返校,立刻爆发。 祈行夜严肃:“如果能找到污染源的身份,就能找到他死亡的地点。”:,,. 章节目录 第136章 学长在毕业时,就已经大致明白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与学校学术纠缠不清。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在他离开京城大学的第四年,竟然就做起了入室当贼的勾当! 他捏着从保安大叔那讨来的钥匙,警惕的快速左右看了好几眼,才敢蹑手蹑脚的打开安保科办公室的铁皮大门。 学长知道祈行夜一向人缘不错,不管谁都愿意和祈行夜做朋友。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便利,只是和门口的保安说了句是祈行夜想要的,保安就毫无戒心的把钥匙递给了他。 当然,用的是祈行夜的建议:和保安说,是要送箱啤酒过来。 没有开锁本领的学长,依靠着祈行夜的名字得以顺利进入。 安保科办公室没开灯,窗户爬满藤枝挡去了外面仅有的路灯光亮,室内一片彻底的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学长心惊肉跳,太过紧张还差点被绊倒摔在地面,他不敢开灯,磕磕绊绊摸到电脑,但卡死在了密码一项上。 一般的工作用电脑虽然都设有密码,但为了使用方便,大多数人还是会保持“123456”的初始密码,或“666”“888”. 学长把自己能想到的常见密码都试了个遍,也随着屏幕上提示的“密码错误”而越发急出了一身热汗,手忙脚乱中连脸颊耳朵都烧得发疼。 更雪上加霜的,是鲜红的提示:密码错误,只剩一次机会。 这时,门外也传来脚步声。 以及几人细细碎碎交谈的声音。 是巡逻的安保。 学长吓得一僵,惊恐在电脑前不敢动弹。 走廊上的安保人员边聊天边逐渐靠近安保办公室,手电筒的灯光从窗外晃进来,正好从学长身上晃过去,吓得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好半晌才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神智,哆哆嗦嗦的往椅子下面钻。 “嗯?办公室没锁门?” 安保人员疑惑靠近,推门查看:“主任还没走吗?” 说着,他走进来,手电筒晃过。 杂乱的光亮中,学长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抖着手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声响动。 在他的视野中,安保人员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他唯一能看到的,只剩下安保的腿和鞋子。 “电脑怎么还开着?”安保人员奇怪。 学长一惊,随即懊悔。 他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忘了关电脑了! 电脑屏幕亮着幽幽冷蓝色光芒,成为昏暗办公室内唯一的靶子。 安保人员伸出手,逐渐靠近电脑。 而留在门边的人,也摸索着准备去打开电灯开关。 学长睁大了眼睛,只觉一股热流涌向大脑,耳边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咦?” 头顶的安保忽然惊奇出声。 学长瞬间僵硬。 “这怎么还有一箱啤酒?主任的?” “啊,那个,好像听侧门的老刘炫耀说交了个大学生朋友,那学生特别大气,还给老刘送了箱酒。” 同事挠了挠头:“是不是这箱啊?” 安保人员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 原本伸向电脑的手,也转而伸向啤酒箱:“既然是老刘的,那咱们就不客气了。” “这大半夜的,巡逻多没意思,谁会跑到这来偷东西?又不是财务室。” 他向同事挤挤眼睛:“怎么样,喝点?” 同事:“这是老刘的……” “老刘的就是大家的!” 同事也嘿嘿笑着走过来。 两人将办公桌和电脑 抛在脑后,笑着拿了几罐啤酒,心满意足的转身准备离开。 学长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嗯?” 安保停下脚步,疑惑转身。 学长心脏立刻被提起来。 同事:“怎么了?” “没什么。” 安保笑着摇摇头:“主任自己走的时候忘关电脑了。” 他顺手关了电脑,注视过电脑亮光的眼睛再难以在黑暗中视物,轻巧转身,走向在门口等他的同事。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学长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对方杀个回马枪。 直到走廊上脚步声和说话声渐行渐远,手电筒的光亮也被一并带走,这一方空间重新恢复黑暗。 他才终于敢长舒一口气,绷得紧紧的心弦松懈下来,顿时脱力摔坐在地面,颤抖着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手软脚软的学长苦笑摇头:做贼可比学习要难多了……太可怕了,心脏快爆炸了。 他哆嗦着手,赶紧联系祈行夜,向他求助电脑密码。 学长本来不报什么希望,已经在脑海中过筛子,想哪位同事有可能帮上忙。 就算他再信任祈行夜,也不觉得对方能远程操控解决问题。 商南明瞥了眼祈行夜的屏幕:“需要技术支援吗?” “不用。”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笑了:“学校这种纸糊的安保,还用不上技术支援。用脑子就能支援了。” 左秋鸣:“?” 祈行夜很快拨通学长的电话,远程指挥他坐在办公椅上,向办公桌看去,问他:“看见什么了?” 学长茫然:“应该看见什么?” 祈行夜:“现在需要使用密码的地方太多,大多数人都记不住,要么全部使用同一个密码方便记忆,要么就会在触手可及之处记下密码,方便自己随时查找。” 他笑问:“学长,安保处主任的手臂有多长,你还有印象吗?想想,如果你现在和他是一个体型,抬手就能摸到的地方是哪里?” 学长按照祈行夜所说努力回忆,伸手翻找:“茶杯,日历,笔记本,工作报告……祈哥,我没看到?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 祈行夜让学长拍照片发过来。 随即一眼锁定茶杯……垫。 “翻翻茶杯垫下面。” 祈行夜:“杯垫高于桌子一毫米。”刚好是一张叠起来纸条的厚度。 学长依言行事,真的在茶杯垫下面翻出一张反复沁染茶渍又干涸的纸,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所有秘密。 从电脑到保险柜,从家门密码到银行卡。 安保主任:有安保意识。但不多。 学长惊喜:“找到了!” “差点以为要失败了,竟然真的在这。” 祈行夜笑着摊手:“既然安保办公室经常帮学校□□,那如果有人自杀或在学校周围受害,也一定会在那里留下记录。” “学长,找到后立刻告诉我。” 学长笑得自信满满:“祈哥你放心吧。” 没想到他连做贼都这么有天赋。骄傲。 祈行夜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宿舍。 出事的444宿舍已经有人来检查翻动过,能提供情报的东西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被翻找得凌乱的宿舍中,大多数只剩下私人物品,一眼望过去难以找出对他们有价值之物。 左秋鸣头疼:“要不我看看能不能找到负责的人,说服他协同调查,资料共享?” “不用。” 祈行夜利落带上手套,走向出事女生的 床铺:“雁过留痕,只要它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证据。” 更何况,这起案子本身并没有得到重视,常规世界的调查方法根本无法提取出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女生吓疯被送去医院之后,负责的人虽然已经检查过宿舍,但更多侧重于谋杀,恶作剧,蓄谋惊吓或女生自己胆小被惊吓等等原因,不知道污染的存在,也不相信女生真的遇到鬼被吓疯。 完全没有针对科学之外的原因进行调查。 不过,这也方便了祈行夜,他所需要的所有证据,都还被保留在宿舍中。 他无视上床梯子,手掌握住床围栏杆猛然发力一荡,便敏捷跃上床铺,轻盈落脚,目光严肃一寸寸审视。 女生出事被接走后,她的床铺也维持着当时的凌乱,大片大片的汗渍和眼泪在被褥上形成印记,墙上也残留着抓挠过的杂乱痕迹,或轻或重,劈断的指甲在墙上留下血痕。 所有分散的痕迹都在祈行夜眼中重新组建,痕迹与痕迹辉映,从二维到三维,在他脑海中重现当时的情景。 不论女生看到的污染物究竟是何种模样,那一定吓坏了她。 在真正堕化之前,她的情绪就已经彻底崩塌,被超越认知极限的事物扯断了精神那根线。 歇斯底里的嘶吼,挣扎,哭泣,紧紧盯着污染物不敢移开眼睛…… 祈行夜忽然皱了下眉,凑近床铺最角落的位置。 这里留下的痕迹是最多的,几乎一整块墙面都被挠花露出了下面的水泥,粉末散落床铺,有些已经被染得殷红。 “带密封试管来了吗?” 他伸手向后:“递给我,你们退后。” 左秋鸣不明就里,商南明已经明白了祈行夜的意思。 “你找到了污染粒子?”他平静问。 “不……比那个更好。而且更糟。” 祈行夜屏息,将墙壁上已经氧化得发黑的血痕中,小心将他看到的颗粒夹起。 落入密封试管。 他转身,向商南明晃了晃试管:“染了血,分辨不出具体颜色,但要我猜——衔尾蛇结晶。” 商南明猛然沉下眼眸,怒意欲发又瞬间压制于无痕。 “不一定是延伸案,也有可能,是污染物携带了结晶粉末。” 污染计数器忽然发出示警,商南明和左秋鸣身上的计数器同时响起,尖锐急促得令人心慌。 商南明侧身,看向距离自己不足一公分的窗户。 “我这边也有收获。” 计数器被他拿起,靠近窗户又远离,显示的浓度系数也升高又降低。 最终稳定在E级。 ——污染物来过又离开的证据。 并且,浓度最高处在窗户附近。 “我这里也有一个坏消息,同时也是好消息。” 商南明关掉计数器示警,转身看向祈行夜:“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污染物来自山林。” 不论是宿舍楼时男生所说的“遇鬼”名单,均分布在靠近山林的几栋宿舍楼,还是女鬼对鬼魂判断的佐证,现在都在确凿数据下盖章。 祈行夜微皱眉头,思索片刻,他握住栏杆利落旋身调转方向,坐在了女生最后被发现的位置。 左秋鸣:“!” 他大惊,连忙提醒:“祈侦探,那里很有可能有污染粒子残留,你会被污染的,快离开。” “衔尾蛇,还缠不死我。” 祈行夜按照出事女生的身高塌下肩膀,蜷缩着一双大长腿,将自己委委屈屈的窝进床尾的被子窝旋,比照着墙上留下的痕迹距离,仔细调整自己的姿势。 他抬眸,定定看向前方。 丹凤眼明亮。 这一刻,他仿佛穿透时空与出事女生重叠,借助她的眼,去看她曾经看到过的景象。 四楼窗外是一片一片绵延不绝的参天古树,枝条层层叠叠,难以看清树冠。 这也同时意味着,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树冠里,很难有人发现。 那出事的女生…… 很有可能,在被污染之后,污染物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藏在窗外的树冠中,始终注视着寝室的方向。 从女生被惊吓,到被发现。 人们往来进出宿舍,抱住女生安慰她不用害怕,什么都没有,鬼已经离开。 却没有一人意识到,就在他们身后上方,污染物头颅一直,一直死死盯着女生。 或许,女生也本能想要向来人求助,但她很快就发现,不论自己如何解释和示警,都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人们说不用再害怕已经安全了的时候,鬼就在人们身后的阴影中,盯着她,咧开笑容…… 绝望。 令她窒息的无力。 借由女生的角度,祈行夜细细揣摩,事发的场景抽丝剥茧逐渐重新呈现。 他无声叹了口气。 “树冠。” 祈行夜指了指窗外的树木:“污染物极有可能在那里待过,应该会留下痕迹。” 如果一直跟着出事女生的污染物同样也是坠着脊骨的头颅,那在树枝丛这种地方,或多或少都会被刮下血肉骨茬。 学长那边如果能找到污染源身份就最好。如果不能,树枝也能提供第二备用证据。 祈行夜跳下床铺,脱下手套将密封试管放在书桌上,在便利贴写下对试管的嘱咐和自己的猜测,为后续处理的调查官留下线索。 笔力遒劲锋利,几乎划破纸张。 他起身,眸光不经意瞥过。 书桌上,书本还摊开着没有收拾,笔记上的注脚才写了一半,水杯里水波微微晃动。 似乎主人只是短暂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但…… 祈行夜的动作也不由轻柔,生怕惊扰了这里留下的记忆。 再抬眸时,已经重新坚定。 “走吧。” 对于其他学生而言,还来得及。:,,. 章节目录 第137章 祈行夜和商南明很快就将整栋女生宿舍检查了一遍。 污染计数器尽职尽责的将宿舍楼内所有被污染的地点,全部示警出来,形成了一张鲜红的地图。 祈行夜随即意识到,这张“地图”,他见过。 就在告知他闹鬼事件源头的那个男生那里。 遭遇过鬼魂被惊吓又侥幸逃过一劫的,亲眼看到鬼魂害人的,宣称自己在宿舍楼附近看见鬼魂存在的…… 每一个人当时所身处的地点,都被污染计数器所示警。 E级,污染残留。 污染物曾经存在于此。 祈行夜立刻联系左春鸣,让他按照自己需要了解的地点,去找当事人。 “当时我和对象在楼下闲聊。” 被问起发生了什么,虽然已经过去数日,但数学系男生还是忍不住后怕:“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后,会跟着一个人……不,应该说,人头。” 隔着假期没有见面,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站在宿舍楼后的小路上,从太阳下山到黑夜,人影也渐渐散去,只剩他们二人。 冷风从山林吹过来,带着浓烈腥臭,像动物腐烂后的糟糕气味。 对象被恶心得呕吐,男生也是强撑着,安慰说可能是有小动物死在围墙外面了。 他随意转身指向身后,本来想让对象安心,却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的树林里闪了闪,像是反光的玻璃球。 男生奇怪,皱眉靠近想要看个清楚。 但随即,他猛地意识到——那不是玻璃球。 是……人。 被卡在树枝之间的青年,双脚垂在树冠外还能隐约看到,随着冷风微微摇晃。 男生颤抖着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发现那是个年轻男性,头颅卡在树杈中间,一颗脑袋从枝叶间露出来,垂着头,涣散的浑浊眼睛无神看向他们所站立的地方。 对象也因为他长久的僵硬而察觉不对,顺势看过去。 下一秒,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肝胆俱裂。 不知是否是声音引发了雪崩。 就在他们眼前,那具尸体摇晃着,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整具身躯…… 竟然就这么从树枝上坠了下来,砸向地面。 两人眼睁睁看着那尸体被摔成一团烂泥,甚至湿润冰冷的触感也迸溅到了他们身上,恶臭气味挥之不去。 两个年轻人哪里遭遇过这种事,被吓得连滚带爬顾不得形象,往最近的宿舍楼冲去,只剩下一个念头:到人多的地方,找人帮忙。 可是,当宿管大爷叫了安保急匆匆的一起折返回到围墙边,草地上根本没有两人说的什么尸体。 安保翻遍了围墙内外,甚至打着手电挨个检查了围墙旁边的树木,一无所获。 最后的结局,以安保冷着脸训斥两人不要恶作剧这种事情为收尾。 “不管我和谁说这件事,他们都不相信我,觉得我在骗人。” 数学系男生忍不住委屈:“但是我们真的看见了!有尸体在那。那天穿的衣服可能是迸到什么东西了,一直都有下不去的臭味,像尸体……” 左春鸣记录的笔一顿:“衣服呢?” 男生:“扔了。” “不管我怎么说也没人相信,也没人管。后来宿管大爷劝我去找个寺庙,请个护身符什么的,说我可能是撞见鬼了,毕竟后面是乱坟岗。”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他惊恐未退的瞪大眼睛:“确实太不吉利了,所以我就听人劝,把衣服扔了。” 左春鸣摇摇头。 有些不快,但也理解。 他将纸笔递过去:“ 帮个忙,把你看见尸体的地点在地图上指出来,大概是哪段围墙,哪棵树。” 在看见尸体之后,那数学系男生还是第一次遇到愿意相信他的人,因此他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纸笔,忍着恐惧努力回想,将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场景,全部画了下来。 就连那具挂在树上的尸体脚上穿着的运动鞋,都尽最大努力去刻画。 “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鬼吗?” 左春鸣临走前,那男生忍不住问:“如果有,那为什么我和我对象一点事也没有?如果没有,可尸体,我们那天看到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左春鸣不知道。 祈行夜给他的污染计数器没有响,眼前的数学系男生身上,没有“鬼”留下的痕迹。 左春鸣将男生的疑问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祈行夜。 他不由皱眉陷入沉思,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问左春鸣:“那个看见尸体的……他是在哪天看见的?” 左春鸣翻了下笔记:“一周左右之前。那是云省大学规定可以返校的最早时间。” 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你在怀疑什么。是阿泰?” 祈行夜点了点头,严肃道:“阿泰的行踪最近一直都围绕着云省大学,多数集中在云省大学旁边的村子,少数离开的时间,也多是去买一些巫蛊用品,或是去购买生活用品,这些都只是为了维持他的日常生活。” “也就是说,除了解决生存问题,他的时间全部耗费在了云省大学旁边。” 但阿泰究竟在做什么? 一个在T国成名已久的黑衣降头师,不仅半隐退回到故土,放弃以往前呼后唤声名旺盛的富裕生活,在此隐姓埋名。 甚至就连阿泰租住村子的村民,都不知道这个古怪危险的干瘪小老头,究竟在搞什么,每天天不亮就钻进山林,直到半夜才回来。 而更多时候,阿泰整月整月的埋头在山林里,只有物资耗尽的时候才会出来。他租的破旧房子,更像是一个仓库。 在祈行夜看来,阿泰和被情侣看到那具尸体,处在同一个时间段。 就连山林,也是同一片山林。 “但云省大学占地面积不小,祈侦探你说的那个村子,我之前去过,我知道那里,离云省大学的大门都有二十公里,更别提这栋宿舍楼了。” 左秋鸣错愕:“祈侦探你是觉得,是那个降头师杀了人,挂在树上?” “我不知道。” 祈行夜站起身:“但实地看看就知道了。” “一周之前,那对情侣看到的,很可能是还没来得及被污染的尸体。” 他点头道:“最起码我们现在可以缩小污染源成形的时间范围,就在一周之内,三天之外。” 否则,那对情侣身上也不会一点污染痕迹也没有。 至于其他人,大多数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残留有污染粒子,E级最低。 他们遇到“鬼”的时候,对方已经被污染堕化成污染物,随时都可以轻易污染杀死他们。 只不过与出事的几名女生相比,这些人明显运气好了不少。只是被惊吓,而不是被污染。 “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只以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所有遇到污染物的人被污染的概率都是一致的。” 祈行夜捏了捏眉心,摇头苦笑:“只是真正被污染的那几人……刚好赶上了。” 而存活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与无望的痛苦擦肩而过。 他们在抱怨着学校,学业,生活,宿舍,讨论着前几天出事的女生,但并不认为那些素未谋面的女生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只是不忍卒读或毫不在意的轻轻揭过。 “我不觉得有鬼,我 看见的只是树枝的影子,毕竟那天打游戏熬夜太晚,看花了眼也很正常。我还以为没有鬼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左春鸣拜访到其中一个男生时,对方嗤笑着耸耸肩:“说什么胡话呢?没上过学吗,还迷信鬼神的。出事?疯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出事。” 随后,那男生将左春鸣赶出宿舍门,不再过多回答。 但左春鸣低下头,却看到污染计数器上,数值在E级中间反复摇摆。 除了最初看到尸体并向上汇报,却被人无视的情侣之外,还有另外数人,都说自己在那段路途上看到了“鬼”。 左春鸣拿着数学系男生画给他的地图去询问其他人的时候,很多人都同样指认这一段路,恐惧说自己在回宿舍的时候,就看到了从围墙后面冒出来的头颅。 有人说,看到头颅就挂在围墙上面,不管她走得多快多慢,走到哪里,那头颅都始终在看着她,就算她冲回宿舍躲在墙壁后面,也觉得那道视线一直如影随形,穿透墙壁直直看向她。 甚至,就和她背对背,隔着一堵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跟随,等待。 像耐心的狩猎者,潜伏草丛,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有人说,自己的宿舍正对着挂过尸体的那棵树,但她没有看到过尸体,只是每次当她无意间转过头看向窗外,或是忽然间毫无防备的抬头时,都能察觉到从眼角余光晃过去的一道身影。 树枝摇晃着,像是一只鸟雀刚刚惊动飞走。 还有人说,他看到的是敏捷从树枝上游走而过的蟒蛇。 只不过,长着一张人脸。 西南多密林,其中毒虫蛇蚁无所不有,更有此诞生过很多奇诡传闻。 因此,那人虽然看到了人脸,但也只以为是什么自己不认识的珍稀品种人脸蟒,并没有多想。 直到有女生遇到鬼被吓疯的传闻传开,那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遇到的究竟是什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深深后怕。 “你说,闹鬼这事,会不会是之前跳楼自杀的哥们儿回来找替身了?” 那人忍不住问:“我单知道水鬼会抓替身,跳楼的也会吗?” 左春鸣严肃给他自己的答案:“会不会找替身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带着仇人一起跳楼。” “自己跳楼多没意思?死都死了,不得多带走几个?比如弟弟的仇人,对弟弟不好的老师同学领导同事。先杀他们,再自杀,黄泉路上不寂寞。” 那人:“……?” 哥们你比鬼吓人啊。 祈行夜:“啊…………” 他默默转头,看向身边的商南明,眼神怜悯:“小秋他领导,你记得对小秋好点。不然他哥说了,要带走你。” 商南明平静:“左秋鸣的治理上司是南方分局蔡琰为,不是我。” 要死也死蔡琰为。 祈行夜:“……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行为。” 左秋鸣欲哭无泪,试图向商南明解释自己没有杀长官的意图。 ——有个太爱你的哥哥,偶尔也会是甜蜜的负担。 左秋鸣:“我大哥他很善良的,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绝不可能真的这么做。” 祈行夜抬头,默默回想了下当年自己在街头看到的左春鸣,浑身是血的狠戾,那股凶狠劲将十几个当地有名的恶霸混混都吓得不敢上前。 ——重新定义善良。 但祈行夜再转念一想:咦?我现在也算是左秋鸣的同事诶。 “嗯,你说的对。你大哥烧一烧都能出三吨舍利子,观音菩萨看见他都得给让个座,撒旦都得和向他学习先进经验。” 祈行夜诚恳道:“ 你大哥这么善良的人,绝不可能做那种事的。达咩。” 左秋鸣开心点头:“对!还是祈侦探你看人准。” 但他略一思考:嗯……?怎么忽然觉得,祈侦探这话哪里听起来不太对? 不给左秋鸣对质的机会,祈行夜已经加装自己忙得腾不开,打电话给学长,告诉他重点寻找学校开学之前,在宿舍楼附近跳楼自杀的男生。 “嗯?祈哥你怎么知道的?” 学长惊奇:“我正要给你打电话说这事。我找到一个符合你描述的档案。” 祈行夜:“猜的,我会远程读心术。” 学长立刻相信:“不愧是祈哥!” 祈行夜无语:“这你也信……骗你的。” 学长大惊失色,心碎:“不可能!” 跳楼自杀的,是个男生。 就住在祈行夜他们调查的那栋男生宿舍楼,顶楼。 上个学期的考试周时,一跃从宿舍窗户跳下,摔死在了围墙外。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要自杀。 生活中没有挫折,没有被训斥或分手失恋,也没有贷款或被威胁……连封遗书都没留,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跳了下去。 学校发现的时候,人早就已经断气了。 好在因为是考试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考试上,除了自杀那人周围几间宿舍的听到了些风声,其他人对此一无所觉。 “这件事也是安保处在办,和学生家长协商好了赔偿金额五十万,同寝室的人保研。” 学长翻了翻自杀学生的档案,疑惑:“奇怪,这人真的看上去也没有自杀的理由啊,档案正常得不能再普通了,生活完全是一根直线。他为什么要自杀?” 总不能是鼠鼠我啊,今天无聊,跳个楼死一死捏。 祈行夜:“……你问我?又不是我自杀。” 学长:“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谢谢你的夸奖,但我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祈行夜诚恳:“再说,我这辈子最不认同的行为就是自杀了。” 不论何种境遇,主动放弃生命,在祈行夜看来,等同于逃避。 他的人生信条中,永远只有向前和解决。 不论是双亲车祸死亡,寄人篱下被踢皮球般在几个亲戚之间被嫌弃,颠沛流离,未成年就独自求生自立,考取京城大学,握着底牌和院系谈判,进入民俗学…… 每一步,都是在走钢丝。 对很多人而言过于艰难到不忍去看的人生,在祈行夜而言——“活着就有希望。不论天大的事,活着,就能找到出路。或早或晚而已。” 祈行夜耸耸肩,仰头看向眼前的围墙:“学长,我们要进山了,山中情况不明,信号可能受影响。你继续查自杀学生的事,看看能不能再挖出点什么。” “遇到你打不定主意的就问小左。” 他将自杀学生的宿舍号和姓名发给左春鸣。 “杨阳,707……” 左春鸣小声重复,随即点点头:“交给我吧。” 祈行夜挂断电话的同时,已经迅速抬手扣住围墙砖石缝隙,猛地一发力就借势向上荡去,帆布鞋踩住凸出砖头的瞬间一蹬,轻盈冲向上方。 稳稳落在围墙上。 他缓缓站直身躯,随手将手机滑进大衣口袋,独立于高处环顾四周,山林与宿舍尽落进眼底。 山林之间一片黑漆漆,参天古树层层叠叠,掩盖了所有秘密。 远处偶有动物啼鸣嘶吼,却不见身影方位,不知危险将从何处靠近。 西南密林,十万大山。 历来是杀人越货,埋尸藏脏的好去处。 但对于祈行夜和调查官们,想要从这广袤森林中找出一个人,一具尸体的去向……就变得难如登天。 祈行夜却只轻笑,明知难度却也毫不在意。 他垂眸看向仍旧站在围墙下没有动作的商南明,丹凤眼明亮如月。 “商大官人怎么不上来?” 祈行夜挑挑眉,笑吟吟问:“商老爷伙食太好,上不来了?哦~忘了,商大老爷出门都要坐轿子的,是我疏忽了。” 他伸手向商南明,屈尊降贵:“来吧,我拽你上来。” 左秋鸣诚惶诚恐看向商南明:“商长官上不去吗?那长官要不要踩着我上去。” 说着,他还蹲下身,一副甘愿当梯子的架势。 商南明:“…………” 这是被祈行夜败坏了名声。 “就算以后哪天,调查局都说商南明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我也不太惊讶了。” 商南明仰头,无奈道:“祈行夜,我的名声算是被你败坏了。” 话虽如此,他却稳稳握住了祈行夜伸过来的手,没有拒绝。 两人的温度在冷风中交融。 祈行夜笑意盈盈:“哟,商大官人的清白都给我啦?” “没事,我会负责的——要不然一辈子怎么样?我养你啊,商南明。” 商南明怔了下。 祈行夜却反而认了真,细细数给他听:“你不能提就我提,你不良于行就抱你走,你是个蠢货我就代替你思考,你不能当长官就我来当。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不行的,全部交给我。天塌下来我来顶。” “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心?” 商南明眉眼间的温柔迅速退去,哭笑不得:“不像是在承诺,你更像是在骂我,准备谋权篡位。” 祈行夜微微弯下腰,丹凤眼中洋溢着灿烂笑意:“怎么可能呢?我才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我这叫——” 他猛地发力,将商南明拽上围墙。 商南明没有拒绝,顺着力道冲向祈行夜,长臂已经落在祈行夜腰间,揽着劲瘦腰肢在围墙上转过一圈卸力,稳稳站住身形。 祈行夜抬眸,笑得轻快:“我这叫,金屋藏娇啊,官人。”:,,. 章节目录 第138章 “祈老板,你说过,仪器是盖革计数器,一旦响起,就是核爆……” 银白色手机壳重叠凌乱的血手印,血珠顺着手腕滴答。 左春鸣拿着手机的手逐渐脱力,如有千斤重:“现在,它响了。” 他依靠着身后墙壁瘫坐,血液从划破的衣服涌出来,满墙满地都是凌乱血迹。 而在他怀中,明荔枝昏迷失去意识,头枕在他身前被他抬手护住。 左春鸣喉结滚了滚,声音嘶哑:“祈老板……救我,再救我一次。” 他抬头,看向走廊尽头转角后探出来的头颅,惨笑:“你承诺了要保护我,你说明荔枝是你的责任。” “别……” 头颅转动眼珠,游尾兴奋摆动,如狩猎者锁定猎物的高亢,霎时间已电光残影般疾冲过来。 手机脱手摔落。 ……失言……… 左春鸣弯下腰,最后来得及做的,仅仅是躬身将明荔枝牢牢护在身下:“祈行夜——!” “砰!” 天地黑暗。 层层树枝遮天蔽日,挡住所有可能从围墙外透过来的光亮,就连一丝最微弱的光线也无,伸手不见五指。 祈行夜三人越过围墙,轻巧落地,悄无声息向前行走,只余下踏过树枝时折断的细微声音。 他们没有照明。 只凭借着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用昏暗下被放大的感官和对障碍的本能感知,躲避开盘根错节的古树横枝。 在黑暗中开灯是愚蠢的。 除了会让自己变成闪亮的标靶,没有其他作用。 祈行夜几人走得很稳,但也很慢。 他们甚至不清楚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也许是物品,也许是尸骸,更有可能只是一粒微不可察如灰尘的结晶。 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污染计数器的示警。 提示着的污染系数高低起伏,变成了黑暗中的“荧光脚印”,为他们指明了道路。 但也有弊端。 “污染物……可真是上天入地啊。” 祈行夜仰头看向足有近百米高的古树,不由感叹出声:“所以,各位会爬树吗?” 左秋鸣比量了一下树木的高度,诚实认输:“调查局教了很多,但唯独没教爬树。尤其是一百米的树。” 这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吗? “祈侦探,我们不能从地面上过去吗?” 祈行夜看了看计数器:“有难度。” “污染物是从树上面走的,污染粒子也残留在树上面,从这往前很长一段路,都无法检测出粒子。” 从这里开始,路,断了。 祈行夜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污染物从这里经过时已经只剩下了人头,于是像气球漂浮,顺着树冠而过。 想要追上污染物走过的路找到它去往的最终点,就要和它一样,走一段空中道路。 祈行夜摊手:“请吧。” 左秋鸣在叹气时,商南明已经从腰间解下了鹰爪勾锁链,猛然发力甩向树木枝干,锁链绕过枝干后跟着惯性又甩了几圈,顺利卡住树枝。 商南明侧身,向祈行夜扬了扬下颔示意。 他也没犹豫,默契了然的同时已经上前,自觉抱住商南明有力的腰身,两人紧紧贴在一处亲密无间,像同一人一般。 “三,二……” 两人猛然同时发力,抬腿蹬向树干借力向上,拽住绳索快速攀岩,动作同步到连呼吸频率都保持一致,转瞬之间已经稳稳落在缠绕钩锁的粗壮枝干上。 祈行夜这才稍微停顿缓口气。 结果他一低头,就看到左 秋鸣还站在地面上,目瞪口呆的仰头看着他。 祈行夜:“?干什么呢,还不上来?” 左秋鸣:我发誓我就眨了下眼睛,我的同事就冲过去抱住顶头大BOSS飞了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欲哭无泪:“等,等等我马上。” 比同事和上司抱在一起更要命的是什么?是两个会爬树的人自己上去了,留下唯一一个不会爬树的在树下。 你们倒是留一个带带我啊!不知道优势互补进度更快吗! 左秋鸣在心里疯狂咆哮,但终究还是没勇气真的说出来,只能唉声叹息的掏出装备,略显笨拙的爬树。 等他终于气喘吁吁的蹲在树枝上,看着脚下的高度胆颤心惊的时候,祈行夜已经带着商南明“飞”到了树冠最顶层,污染计数器示警系数最高的地方。 左秋鸣:……你们京城总部的调查官,都这么猛的吗?日常还学爬树? 但忽然间,左秋鸣心脏一突,惊在了原地。 很多繁杂的画面和声音都一股脑涌入他的大脑,吵闹而焦急,让他不自觉回头看向身后已经远离的学校围墙,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也因为这一瞬间的停滞,大脑空白的左秋鸣跃身向上却没能抓住树干,错失发力良机,一脚踩空仰身向下坠去,眼看着就要从高处摔向地面。 却有一双手伸过来,一把抓住左秋鸣的手腕,牢牢攥住。 筋肉拉抻的刺痛让左秋鸣恍然回神,他抬头,茫然向上看去。 就与一双带笑的丹凤眼对视。 “小秋你要庆幸自己不是猴子。” 祈行夜挑挑眉,忽然发力将他向上拽起来:“不然真是哪天摔死了都不奇怪,优胜劣汰的汰。” 他奇怪问:“出外勤还敢发呆?” 直到将左秋鸣拽到粗壮树枝纵横交织的安全地带,祈行夜才放开手。 左秋鸣却仍在频频回首看向身后,神情恍惚而担忧。 祈行夜注意到了:“怎么?” 左秋鸣缓缓摇头,皱眉犹豫着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心疼,心脏很疼,像…………” 像有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最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冥冥之中的某种指引,让他本能试图折返回到身后的学校,心脏抽疼到慌乱。 祈行夜顺着左秋鸣的视线看去。 但他们已经前行的太远,以致于将围墙外的一切都抛在了身后,就连学校宿舍楼的灯光都难以看到。 只剩一片黑漆漆的未知。 “给你哥打个电话就知道了,与其想那么多,不如直接问。” 说着,祈行夜掏出手机。 但信号栏一片空白。 祈行夜:“啊……” 他皱了下眉,抬头看向商南明。 调查官在出外勤时,使用的一定是科研院出品的技术,包括手机在内。 卫星通讯,应急优先线路链接,加强信号技术……理论上,他们所使用的手机,应该可以在地球地面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使用。 但现在却失去了信号。 “宿舍楼外围布置的阻断设备,一定程度上会影响附近的手机信号。” 商南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逐渐严肃:“但不应该一点信号也没有。” 让调查官与外界彻底切断联系,是只存在于极端环境中的特殊环境。 如果反向推导,那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是极端环境。 “污染物包围。” 商南明缓缓看向祈行夜,眸光沉沉:“周围一定有大量污染物。” 只有那样,高浓度的污染粒子才会形成一条雾霾一般的带状,将 他们所身处的这片山林围了起来,像圈养牛羊。 也因此让他们的通讯被切断。 ——第三力量的污染,对第一力量的科技拥有强力的影响。 尤其是在污染浓度极高的时候。 海底普通的水草可以报废庞大昂贵的武器,不起眼如灰尘的污染粒子也可以摧毁精良的科技。 像被杂音干扰的无线电。 “怎么……可能?” 祈行夜怔了下:“但计数器并没有提示?按照你说的,如果有大量污染物在周围聚集,那污染计数器应该示警才对。” “不。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商南明垂下眉眼,眼神凌厉:“如果污染物是均匀分布,在四周包围形成包围圈,那过于均匀的污染粒子就会让计数器产生误判,污染和污染相互抵消没有浓度梯度差,计数器就不会示警。这时,它反而会去寻找与包围带形成浓度差的污染。” 祈行夜缓缓睁大眼眸。 按照商南明所言,那就说明在他们周围的山林中,埋伏着数不尽的污染物。 并且极有可能,一步一污染。 并非参天古树是污染物曾经走过的地方,而是只有这里,是污染物没有走过但靠近过的地方。 反而是他们之前认为没有污染,计数器并没有示警之处,才步步是污染。 每一寸被枯枝败叶掩盖的松软泥土下面,全部都是污染物,就像埋藏在其中过于密集的雷区一般。 祈行夜喃喃:“怎么可能呢……如果是那样,那就意味着,地面之下全都是污染物。” “每一寸。” 污染物与污染物之间,同样会有高低错落之差,按照被污染的逻辑链,被污染源污染的污染物,比被污染物污染的污染物系数要更高,是辈分迭代问题。 科研院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一情形,并设计到了污染计数器的使用中。 就算污染物真的围绕成了一圈,也会被计数器轻易发现,因为污染物彼此之间就存在落差,D+和D-同样存在差距,即便微弱,但也足够被计数器发现并示警。 可现在…… 商南明的话意味着,不仅有一圈污染物,而是一圈扣一圈,密密麻麻的污染物。 只有足够多的污染物,才能拉平彼此之间的差距,让平均值极近于相同。 在想通这一切的瞬间,祈行夜只觉心脏猛然向下坠去,手掌发冷。 他抬眸,向古树四周望去。 每一根晃动的树枝,每一缕风的走向,每一片轻颤的树叶……都无法从他的观察中逃脱,而是成为他指向危险的路标。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眸鹰一样锁定猎物,在确定了答案之后再反推,事情变得简单很多。 很快,祈行夜就发觉了异常。 他看到,破土而出,在灌木丛中伸向天空的惨白臂骨。 “尸体。” 祈行夜抿了抿唇,沉声道:“我们站在乱坟岗上。” 商南明先是皱眉,旋即了然。 ——既然第一个被人们所观察到的污染物,是宿舍楼旁跳楼自杀者的尸体,那更多的尸体,同样也有被污染堕化的可能。 不。 那些死去了不知多久,已经浑噩忘记自己姓名的尸骸,甚至连堕化的过程都不需要。 他们的神智强度比纸张强不了多少,恐怕在触碰到污染的瞬间,已经足够让他们甘愿成为污染物。 反正对他们而言,不论是作为亡者还是污染物,都没有区别。 “我们踩在一座乱坟岗上,商南明,这里有多少尸体?” 祈行夜压低声音,眉眼肃穆:“所有尸体,都是我们的 敌人。” 而他们,主动踏进了污染物的包围圈,没有一丝犹豫。 左秋鸣还在焦急于与大哥的失联,祈行夜就已经利落拔出长刀,警惕看向四周,屏息静待。 “哗啦,哗啦……” 连树叶被吹动的声音,都变得如此危险。 沉重配枪滑入掌心,商南明侧首问:“祈行夜,你有把握能找到污染始发地吗?” 他们本想循着污染物留下的足迹寻找它们的老巢,但现在却猛然发现,不是他们找到了污染物,而是污染物包围了他们。 此路不通。 只能另寻出路。 祈行夜看向身边女鬼,眼神询问。 女鬼犹豫了一下:“我搞不明白什么是污染,但我能分辨得出,鬼在畏惧什么,哪里的鬼最稀薄。” 就像老虎踩下脚印的路,兔子不会跟随,只会躲避。 祈行夜点点头:“足够了。” 他看向商南明:“把握不大,但值得尝试。” 不过是短暂的担忧,再看去时,祈行夜已经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长刀被他掷空又接住,重新调整刀刃朝向角度。 “反正不管怎么走,都比留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强。” 祈行夜笑眯眯:“进退两难,那就以攻为守。商长官,你准备好了吗?” 商南明弯了弯唇角:“那就来吧。” “商南明,你掩护,我攻击。” 祈行夜唇角咧开笑意,歪了歪头:“提前庆祝我们合作成功。” 话音落下,祈行夜已经如离弦之箭般,从树冠中猛冲出去。 他一手持刀一手挥舞着鹰爪锁链,缠住对面树木的同时,人已经借力荡了过去。 眨眼之间,便从半空中走出一条空路。 只留下凌厉吹刮过的风,证明这里刚刚有人来过。 左秋鸣被大风迷了眼,刚一回神,就错愕发现祈行夜竟然已经不在身边,而不远处的树冠上,一道修长人影落下又跃起,轻盈敏捷如鹰飞凌空。 不是祈行夜又是谁。 左秋鸣惊愕:“商长官,祈侦探他……” 不等他问出口,地面上的形势急转直下。 原本安静的土地忽然间翻涌,蠕动,像无数粗.壮的蚯蚓在湿软的土壤中翻动,缓慢向前游走。 而周围的树木都在同一时间哗啦啦抖动起来,枝条与枝条拍打摇摆,嘈杂犹如巨人怒吼。 霎时间,整座山林都像是猛然活了过来。 不论是土壤,树木,动物,或者是动物尸体和枯死落叶……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随着祈行夜的动作而被惊醒,从漫长而危险的沉睡中苏醒。 四周所及,皆是敌人。 土层被翻开,埋藏于其下的敌人终于显露在商南明眼前。 先是惨白骸骨缓缓抖落一身泥土,迟缓站起身,抬起僵硬手脚从湿软泥泞中爬出来,摇摇晃晃走向祈行夜所离开的方向。 然后是蠕动着四散的泥土下埋藏着的青白脸孔,亡者从坟墓中起身,重回人间。 越来越多的尸骸推开压在身上的土层,从不知多久的沉睡中苏醒,它们行走在山林树木之间,唯一一个指引它们方向的了,就是祈行夜。 不论祈行夜走向哪里,这些连意识都没有的尸骸,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并且调转方向,死死的追踪在他身后不放。 那些尸体中有的还维持着半腐烂的肉身,有的已经化为一把白骨,甚至还能看到有些尸体还套着旧日王朝的大褂,枯瘦如老鼠尾巴的辫子坠在已经没有了皮肉脸孔的头颅后面,惨白指骨拼命伸向祈行夜的背后,发出混杂不清的嗬嗬声。 有的尸体尚能维持 完整,但更多的,却已经变成了一摊碎骨,分不清谁是谁。 可就算是这些骨头,都一齐被污染,仿佛拥有独立意识一般,从地面和灌木丛中攀爬者,蠕动着,也要追赶祈行夜。 人的骸骨,动物的尸体……所有在漫长岁月中被抛弃和遗忘在乱坟岗上的死者,都在这一刻苏醒。 眼看着四下尸骸都“复活”追赶向祈行夜,商南明已经迅速抬起枪口,果断开枪。 足有近百米的树木暂时还能保证安全,成为了群鬼围攻之中的岛屿,如何商南明留在树冠上等待救援,一定可以成功保存性命。 但他却没这么做。 而是在开枪击杀污染物的同时跃身而下,没有丝毫犹豫。 商南明沿着祈行夜走过的空中路线向前,却是在逐渐下降,从树冠到树枝,最后攀着树干作为盾牌,挡下被惊扰的污染物对自己攻击随即反击。 猛烈炮火很快就清空了附近一大片尸骸,污染物倒在地面上,再也动弹不得,“死亡”带来的溃散让它们很快连骸骨的模样也无法维持,坍塌而化为灰烬,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散落。 从污染物,解构成污染粒子。 又在风的吹卷下纷飞和靠近,在风之尽头的远处重新组成新的污染物。 只不过,不再是原本的模样。 而更像是随手用橡皮泥捏成的古怪形状,非人非兽,古怪诡异,造物主的疏漏。 它们在获得“生命”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立刻调转方向,顺着污染粒子在耳边的窃窃低语,迟缓走向山林深处。 那里,也是祈行夜正在靠近的地方。 商南明耳朵动了动,严肃侧首看向远处的幽暗,意识到了什么。 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止,依旧炮火不停,连更换弹夹的时间都压缩到了最短,快得只能看到残影,而就在那一秒之间的短短瞬息,他也没有让流星般倾斜的子弹停下来。 爆炸的火光像点亮的路灯,照亮了昏暗山林。 火焰吞噬附近一片的污染物,对污染特制武器生效,所有被火舌舔舐的污染物即便没有被吞没或死亡,也被严重影响了行动,就像重伤的人类,步履蹒跚,行动越发迟缓。 最终,停在原地,轰然倒下散成一地尘埃。 火光倒映在商南明的眼眸中,那双眼睛始终平静,像冰封的海面没有波纹,即便是火焰也无法点亮。 他眸光沉沉,手腕沉稳,污染物刚从远处冲过来,只在火光中留下一个剪影轮廓,他脑海中就已经迅速规划出那污染物的行动路线,同时考虑到了那污染物周围的其他骸骨,尽可能造成联动伤害,一发子弹杀死一片污染物。 密林广阔,不知污染缝隙隐藏在何处,又要持续多久。 没有充足弹药支援,商南明的头脑就成为了“弹药”。 尽可能的节约和连带伤害之下,炮火威力被扩大了数倍。 左秋鸣也在商南明动作之后慢慢反应了过来,他暂时将大哥抛在脑后,屏息隐藏在树冠中遮蔽身形,沉着冷静开枪,瞄准扑向商南明的污染物为他打掩护,查漏补缺。 商南明看到眼前不属于自己“战利品”的污染物,忽然被击中扑倒时,便也了然左秋鸣的动向。 虽没有交谈,但已经默契形成了共同行动。 两人一边清扫着附近的污染物,一边向祈行夜前行的方向靠近。 在这种时刻,寻找祈行夜反而成了简单之事。 只要跟着污染物的脚步,看到它们高度聚集之处,必定就是祈行夜走过的路。 ——死亡之路。 在商南明用过于剧烈的动静吸引了附近一片污染物的注意,取代祈 行夜成为被这些污染物关注的中心时,也成功清扫出了一片空白,让针对祈行夜的包围圈被打开缺口。 而污染数值之间的平衡,也被打破。 有商南明坐镇掩护,后方的形势逐渐向祈行夜倾倒,对他有利。 但另外几个方向的情形,却不容乐观。 商南明和左秋鸣两人,终究还是人手有限,无法覆盖所有方位。 可这整座山,都是乱坟岗的本体,建立在数不清的层层骸骨之上,任何一处都有可能埋藏着大量尸体,又被污染成为污染物。 敌人在所有可以想象和不可想象之处。 看得见的是少数。看不到但危险的,才是大多数。 整座山林都在苏醒,土壤之下的尸骨在慢慢爬上地面,从周围任意方向围困目标。 所有视线,交汇在祈行夜身上。 祈行夜敏锐的感知到四面八方看向自己的视线,数不清的怪物在看着他,眼神怨毒而阴冷,仿佛能冻透灵魂。 但他连稍微的停顿都没有,只是越来越快的催促女鬼,让她为自己指出山林中最特殊的那条路。 ——通往被所有鬼魂避让惧怕之处。 “这不是找着呢吗?别催!” 女鬼眼睛快速扫过前方山林,过于快的速度让她的眼睛就像失控的机械木偶,似人非人,僵硬而诡异。 她的眼珠来来回回如钟摆般迅速摆动,将周围所有景象尽收眼底,鬼魂的分布也在她眼中逐渐清晰。 女鬼一秒也不敢耽误,立刻告知祈行夜,每一步落脚点都会默契的同步提醒。 “你就不能跑慢点?这也就是我是个鬼,但凡多一点活人气都跟不上你。” 女鬼“啧”了一声:“祈行夜,你比鬼还可怕。” “下一步落向哪?” 祈行夜眼不错珠紧紧盯着前方已经冲向自己的尸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飞跃包围线上:“路线。” 女鬼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找着呢!” “……祈行夜。” 她的神情逐渐严肃:“你要做好准备,越往里走,就越难看出路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无法为你指路。” 祈行夜看不到,但女鬼却看得分明,乱坟岗上那条清晰如黑暗中唯一光线的路,在逐渐模糊,被昏暗雾气笼罩。 越向内,雾气越浓。 女鬼分辨得越发吃力,甚至难以看清那一条线,眼中只有层层暗影。 直到这时,她才逐渐有了实感,意识到污染和鬼怪确实是截然不同之物,就算她想要帮祈行夜一把,在他身边制止污染物的攻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穿过污染物,像穿过一道虚影。 无法触碰,更别提攻击。 只是一团空气。 “柳大壮!路!” 祈行夜低喝。 女鬼长时间没有告知他新的移动方向,他已经在同一个地点停留太久,以致于周围的污染物都已经围了上来。 他不能停下。 任何稍微的犹豫或停留,都会使得大量的污染物围困,时间越长,数量就越多,也就越难以脱困。 祈行夜需要新的方向。 女鬼的眼中,却彻底失去了道路的踪影。 “祈行夜,对不住,我刚刚提示你失去指引的时间点……比我所预料的,还要更早到来。” 她愧疚摇头:“我看不到路了,祈行夜,从这里开始再往前,整个山林深处都是黑色。” 黑色。 不管她看向哪里,黑色都变成了唯一可以在视野中呈现的颜色。 被鬼魂所惧怕的那条线,消失了。 并非从这里开始鬼魂 就可以肆意妄为的大胆,而是从这里,再到更深处,所有的山林和土地,都被污染所覆盖。 从一开始,就没有鬼魂敢进入更深处的土地。又何来逃亡。 女鬼严肃道:“你只能靠你自己了,祈行夜。” “……抱歉。” 祈行夜瞳孔紧缩,在短暂的惊愕后,却又恢复了笑容。 “别担心我,大壮。” 他耸耸肩,轻笑着将手中长刀向前送出,毫不犹豫利落斩劈开想要冲向他的污染物:“我早就习惯只靠自己了。之前辛苦你了,接下来我自己来,你可以先离开避难。” “不。” 女鬼却拒绝的干脆:“我可是你的房东,你要是死在这,谁来住我的房子?我得看顾着你。” 就算暂时触碰不到污染物,她也一定能想出办法。 祈行夜笑了,没有拒绝:“行啊,那就带你多看看——生前没时间旅游,死后倒是可以。” 长刀向下,双刀横劈。 纵横交织的刀光间,污染物毫无防备被大卸八块,僵硬在原地,然后尸块缓缓砸向地面发出重响。 祈行夜收刀,随意甩掉刀刃上挂着的黏腻血肉,笑吟吟抬眸:“说好带你出来旅游的,看,是不是没有食言?” “这里都没有人,是个拍照的好地方——要我帮你拍一张吗?” 女鬼:“……嗯,是没有人。” 就是怪物多了点。 祈行夜耸耸肩,遗憾道:“这些污染物就是太没有经济头脑了,你想想,要是它们不伤人而是搞个拍照基地,人来了就能和怪物合影,那不得赚翻了?” 贫穷的私人侦探感觉到了肉疼:“咱们也不搞大的,就对标侏罗纪公园,搞个怪物博物馆,一定有很多人愿意掏钱。” 女鬼无语:“搞不明白你们现代人——什么可怕的喜好?” 祈行夜迅速转身,刀柄狠狠击打在腐烂尸骸的头骨,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随即长刀在他手中利落翻了个刀花,反手直冲向污染物,硬生生劈碎了它的头颅。 血花四溅,骨肉腥臭。 只有祈行夜,站在满地尸骨血腥中,却仍身姿流风回雪般轻盈,好像对他而言,这不是一次危险的任务,而只是一次游山玩水的见闻。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看向自己眼前。 就是从这里开始,女鬼直言她看不到任何事物。 而祈行夜也隐隐察觉到,这里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阻拦了后面的一切,将山林更深处都沉入黑暗。 他抬手,轻轻放在眼前的空气上。 顿时,整个空气墙荡出层层涟漪,像是被石子惊扰了的水面。 祈行夜感觉到了手掌下强大的阻力。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向下,像是在徒手推动一栋高楼那般艰难,像是所有污染粒子都在此刻集中在他手掌下,与他对抗。 女鬼担忧,试图帮忙,但却是徒劳。 她伸手,也只是穿墙而过,从眼前那堵空气墙穿过,却又是从同一堵墙回到原来的位置,像是个没有尽头的循环之路,永远也无法抵达空气墙后面的世界。 身后,污染物已经重新追赶了上来。 随着祈行夜停止奔跑,原本被清扫开的追兵很快迎来了填补,新的污染物从山林四周向此处汇聚,不多时,就已经在祈行夜身后不远处现身。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的骸骨,一双双黑黝黝眼窝无神紧盯着祈行夜。 这是这群亡者唯一能理解和记住的命令。 ——杀死试图闯进山林的人。 不论死活。 女鬼焦虑的看着不远处逐渐围绕靠近的死尸,担忧劝祈行 夜立刻离开这里,如果无法冲过去这堵墙,他会在死胡同里最后被污染物围攻,迎来死亡。 反而是趁着现在污染物还没有完全靠近的时候,祈行夜还有一线生机,可以顺着空气墙前的缝隙逃离。 祈行夜却只挑了挑眉:“大壮女士,我从不逃避。” 女鬼气得要活:“你就非争这一时之气吗?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项羽?走,赶紧走!” 说着,她就要扯着祈行夜的手臂将他向后拉。 却反被祈行夜抬手覆盖住手背。 女鬼错愕抬头。 就见祈行夜笑吟吟看着她,偏了偏头示意她向空气墙看去:“虞姬,你放心,大王这次一定逐鹿中原给你打下江山。” “看——谁说过不去了?” 祈行夜的手掌,就陷在空气墙表层,并且在他逐渐加大的力量之下,正慢慢继续向下沉去。 像是将手伸入水面下,冰冷,滑腻。 祈行夜的手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虽有伤疤但更使得其像是艺术品,暴力与血腥之美。 这样一双手现在陷在空气墙中,更像是被封进琥珀的蝴蝶,被永恒保存的美。 他能够察觉得到,自己即将穿过空气墙,触碰到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无法被从外界观测到的危险之处。 那里才是这片山林中,真正的核心,与污染缝隙最可能的所在。 这一刻,他甚至有所怀疑,是否阿泰……一直无法被完整追踪行踪的阿泰,在进入山林的那些日子里,其实一直都在空气墙另一边的世界? 但如果无法亲眼验证,所有的猜测,就都只是空想。 黑暗之下,难以看清深深海底中,都等待着何等庞然大物。 仅仅只是注视着那片黑暗,都足以让人心生恐惧,想要退缩。 祈行夜却只是笑着示意:“我需要五分钟,大壮,帮我。” 女鬼定定看着祈行夜,随即郑重点头:“好。” 她转身,在看向不远处已经逐渐靠近过来的污染物时,眼中反复燃起熊熊烈火,怒火与战意一同燃烧得明亮炽热。 “祈行夜,你放心向前走。” “你身后,有我。” 祈行夜眉眼含笑,微微颔首:“我相信你。” 他转身,汗珠顺着额角滑落,磅礴的力量需求下,他的手臂已经脱力微微颤抖,像将要过载而损毁的机械。 但祈行夜并没有就此放弃,反而加大了力量,紧咬牙关注视着镶嵌在空气墙中的手掌,让自己一寸,一寸的沉入空气墙,向它靠近。 在他身后,如同女鬼所承诺的那样,所有污染物都被暂时拦截在了原地。 女鬼无法触碰到污染物,但她同样不是寻常人。 厉鬼惊怒,阴风怒号。 参天古树摇晃着发出吱嘎□□,断裂砸向地面,形成天然的阻碍,将污染物拦住外面。 污染物不知道疼,也没有神智,不会分析利弊曲直,它们只知道要拦住入侵者将其杀死吞噬。 尸骸摇摇晃晃的迟缓爬过横行在地的粗壮树干,继续向祈行夜的方向走去。 女鬼冷笑:“我想杀的人,还没几个能活着。” “……我想保护的,也不是你们这种烂臭虫能伤害的!” 怒吼之下,周围一片成百上千年的树木纷纷折断砸向地面,形成重重阻碍,将污染物都拦截在外,难以入内。 祈行夜回眸,最后看了女鬼的背影一眼,看她红色旗袍鲜红如血,将所有黑暗与狰狞怪物阻隔。 他轻轻笑了。 然后垂下眼睫,忽然间放松了全部的戒备与抵抗,任由自己的意识放空。 整个人,向后坠去。 “噗通!” 女鬼惊愕回身,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衣角扬空翻飞,随即又被空气墙吞没。 不论是衣角还是祈行夜的身影……都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把染了血污的长刀,滚落地面。 “祈行夜……” 女鬼出神喃喃。 商南明沿着祈行夜走过的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空无一物的空地黑暗,以及怒吼着与污染物对峙的女鬼。 鬼气阴森之地,女鬼也能够显露身形出现在寻常人眼中。 左秋鸣眼睁睁看着女鬼竟然如战士一般大杀四方,就连本应该没有趋利避害意识的污染物,都本能感觉到畏惧,虽然没有后退逃跑,但也与命令冲突而僵硬在原地,进退维谷。 污染物在命令之下无法后退,但也不敢向前,竟然就这么生生僵持在了原地。 令左秋鸣目瞪口呆。 他还不知道女鬼究竟是来杀祈行夜还是来帮忙的,一时犹豫不决。 商南明已经一眼认出这是祈行夜家的女鬼,于是果断上前。 火力支援下,刚刚的对峙局面立刻变成压倒式的胜利,污染物接连崩塌,散落成满地尘埃。 商南明看准污染物难以回手反攻的空隙架起重型火炮,火焰很快吞噬了聚集在一处的污染物。 左秋鸣也在他的命令下上前补刀。 商南明则腾出空余,转眸问女鬼:“祈行夜在哪?” 女鬼指了指他眼前的空气:“他在空气后面,另一个世界。” 商南明皱了下眉,立刻明白了女鬼的意思。 他上下打量了空气墙两眼,抬手试探,尝试找出可以进入的方法。 女鬼错愕:“你不害怕吗?万一那堵墙后面的是死亡呢?” 祈行夜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她始终盯着空气墙,焦急想要获知他的生死平安,却一无所获,更找不到进入的办法。 她没想到,像商南明这样理智冷静到可怕的人物,竟然连这都没考虑到,就不管不顾的想要紧随而去。 商南明回答女鬼的,只有一句——“他在那里。” 祈行夜在那里。 所以不论是生死地狱,他都会跟随。:,,. 章节目录 第139章 最开始的异样,出现在向某个学生询问时。 左春鸣是个很谨慎的人,即便他在与眼前人打交道,倾听对方恐惧颤抖的话语,也没有放松对周围环境的监察。 于是当他听到身后“滋啦……滋啦”的细微摩擦声,第一时间回首向后看去,眼神警惕。 打开的宿舍门外,什么也没有。 只有白炽灯照射下空荡荡的走廊,以及站在门外等候的明荔枝。 “怎么了?” 接受问话的男生被左春鸣的神情吓了一跳,也连忙向外看去。 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是……是又有鬼出现了吗?” “我不知道。” 左春鸣回首:“你来告诉我。当你那晚第一次遇到鬼的时候,周围都有什么预兆,不论是声音,环境变动。” 他严肃:“你告诉我越多,我就越能保护你,否则。” 话没说完,但男生被左春鸣的眼神骇到,忙不送迭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不仅是他。 整栋宿舍楼的男生都看到过鬼。 他们之所以会对校园论坛的鬼故事如此热衷,就是因为他们曾经亲眼见证了它的存在。其他宿舍楼的人或许是为了寻找乐子或打发时间,但其中绝对不包括他们。 他们都曾听到女生的哀嚎哭泣。 就在那几名女生出事被带走送往医院之后。 这栋男生宿舍……就有什么东西,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们就能听到被子外面的呜呜咽咽,像是死去之人不甘心的哭诉,对人间仍有留恋,哭泣自己的遭遇。 那声音极近,极远,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女人紧紧贴着自己的脑袋与自己相依偎,絮絮低语混杂不清的白噪音冰冷阴森,像怨毒的诅咒,就连说话时呼出的气流都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带起一阵冷意。 可当他终于大着胆子拽开被子向外看,自己旁边又什么都没有,身边的宿舍空荡荡,窗户外也只有山林。被子外,是安全的。 但是,只要重新闭上眼睛,或是移开视线,那声音又会重新回来,如影随形紧紧缠绕,像逐渐收紧的藤蔓,令人窒息。 “我去寻找过那鬼魂,因为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那都是愚昧的人被声音光影吓到之后的过度反应而已。” 男生哆嗦着,下意识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带来安全。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鬼……” 就从自己的宿舍门外,拖拽着破碎粘稠得不成人形的身体,从皮肉下面脱离的骸骨敲击在地面上,一步发出一声脆响,咯楞,咯楞……像从前敲着小鼓的卖货郎,从宿舍走廊走过。 白炽灯不停闪烁将要熄灭,那鬼如有实质,甚至有影子投射在墙上,落在它的脚下。 大把大把的头发拖拽在地面,顺着它的脚步慢慢向前,像一个黑色的拖布,只不过经过之处,全都被染上了血色。 刚打开门想要看个清楚的男生立刻被吓到,赶紧关上了门。 咔嗒。 关门时的落锁声发出轻微的响动,在死寂无声的走廊里如此清晰。 已经走过去的怪物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向宿舍门的方向望来。 男生也在这一刻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 已经很难再将那东西与人类联系起来,哪怕是曾经。 骨肉剥离,本应该是手脚的地方已经失去肢体,却连断口都没有,只剩一片平滑却腐烂的青黑斑驳皮肤,不断冒着小泡又消失,像是在那块皮肤上,埋藏着一眼沸腾的岩浆。 然而,就在那 东西的脑后……如果那被撕扯得扭曲变形,像是小孩吹泡泡吹出来的椭圆,还能被称为大脑的话。 脑袋后面,却粘连着手脚。 虽然被拉扯得极长,极细,像一根根飘摇在空中的红色金针菇,但还能依稀看出它曾经拥有的分叉和形状,它们取代被怪物踩在脚下的黑色长发,成为了它新的头发。 反而是那头颅下面的身躯,失去手脚和所有凹凸起伏的人体曲线,变成了一根直挺挺的棍子,像一棵长得过于笔直的树木,上方.插.着人头,而树木下方的黑色长发,像是它新的根须。 榕树的气根,飘摇在地面和空气中,随时准备好在原地扎根。 那诡异的怪物缓缓转过头,看过来的脸上一片空白,没有鼻子嘴巴,更没有下巴颧骨轮廓,更像一块被随手揉碎又挤压形状的面团,每一处转折和走笔都出人意料,似人非人,混沌的恐惧。 只有两个像是被随手撕开的孔洞,里面镶嵌了两枚黑核,像是眼珠,无神的看向宿舍。 透过猫眼看到这一切的男生瞬间被吓得冷汗津津,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祈祷怪物赶紧离开。 但他的祈祷却事与愿违。 怪物歪了歪头,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它拖着怪异的身体,一步,一步,迟缓的向宿舍大门行走。 它在宿舍门前停下脚步,弯下腰,用那双勉强能成为眼睛的黑核,猛地看向大门猫眼,紧紧贴近不留一丝缝隙,占据了整块凸起的玻璃。 男生没想到它会从猫眼看过来,猝不及防之下被惊吓恐惧,却连动也不敢动,像被那向宿舍内探究的视线死死钉在原地,僵直的站在猫眼后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保持自己刚刚向外看去的动作,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与那怪物对视。 他看到那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珠里,蜘蛛网般密布着青紫色血管,纵横交织,将黑眼珠切割得细碎没有神采,像已经僵化的玻璃弹珠。 一眼望进那边黑色深处,甚至会产生错觉,仿佛自己是被蜘蛛网捕获的猎物,牢牢粘死在蛛丝之中,被循着丝线前来的蜘蛛撕咬,吞噬。 无法挣脱。 只隔着一层门板,男生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外面怪物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呼哧,呼哧……像破了的风箱,粗粝的摩擦着空气。 男生觉得奇怪。 怪物也需要呼吸的吗? 很久,他才慢了数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哦,那不是怪物的心跳和呼吸声。 是我的。 他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所有感知,像被蛛丝包裹的茧房,在逐渐下陷,沉沦,浑噩。 失去对自己身躯和神智的掌控,成为蜘蛛网的一部分。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男生用尽了自己所剩下的全部力气,拼命将自己的意识从那张密密麻麻包裹住他的蛛网中向外拔。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又将把他带向何种境地。 但在他的潜意识中,大脑在向他疯狂示警,嘶吼着要他离开:快逃,会死! “后面再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男生脸色煞白,心有余悸:“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我舍友今早返校,说一打开门我就从门后站着摔向他,像立在门后面的尸体……他差点以为我死了,问我发生了什么,但我什么也记不住。” “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双眼睛。” 黑得像夜色的眼睛,牢牢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只要稍微想起,当时独自一人隔着薄薄门板与怪物对视的恐惧,都会重新涌上心头,将心脏牢牢抓住,近乎窒息。 男生忍不住问左春鸣:“你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吗?真的是鬼?” 左春鸣看了明荔枝一眼。 四目相对,明荔枝严肃的向他微微点头。 没错,那就是祈老板在抓的“鬼”,也是污染计数器示警的源头。 但是在男生身上,甚至他的宿舍内外,都没有检测到污染粒子,计数器并没有示警。 左春鸣皱眉,疑惑用眼神询问明荔枝。 明荔枝苦苦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当着男生的面不好直接讨论污染,他便将信息发给了左春鸣。 [有可能在他看见怪物的时候,怪物还没有真正变成鬼,而是在堕化过程中。] 按照祈行夜之前的猜测,导致女生宿舍被污染的源头,是之前那个跳楼自杀的男生。或许那男生在死亡后仍有抵抗,没有立刻堕化成污染物,而是僵持了很长时间,在那期间苦苦挣扎于杀和不杀之间。 也因此使得大部分人明明看到了“鬼”,却还存活,并没有出事,顶多只是沾染了污染的灰尘。 而直到女生出事,那时候,才是污染物真正堕化和残害生命的开端。 左春鸣思索,忽然皱眉脱口而出:“不对。” “啊?”男生迷茫抬头。 左春鸣转头看向他,严肃问:“你遇到鬼,是在女生宿舍出事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男生回答得干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隔壁女生宿舍出了事,所以我才会反锁房门,听到声音也没有直接推门出去看。不然以我平时的习惯,睡觉之前从来不检查房门的。宿舍楼能出什么事?” 没想到,也正是因为这难得的小心,竟然真的救了他一命。 在左春鸣提起这件事之后,男生转念再想想当晚的情形,顿时一阵后怕,惊起一身冷汗。 “幸好锁了门,要不然,可能连具全尸都剩不下了……” 但这对左春鸣而言,却绝非好消息。 他眉眼严肃,看向明荔枝,眼神中透露着明晃晃的疑问。 不对。 顺序错了。 他们本以为目前在宿舍楼附近游荡的污染物只有一个,被之前握有的情报所误导,以为是污染物在抓“替身”,一个替换一个,始终只有一个存留。 但从现在男生口中得知的消息来看,当时已经开始异化的污染物,曾经是女性。 而其他人所说的,听起来更像是男性。 就是跳楼自杀的那位。 如果是在女生宿舍出事后……那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猜测,被全部推翻。 污染物,不是一个。 而是多个。 在污染源扩散了污染范围之后,很可能连出事女生的一部分也被硬生生留在这里,异化中变成了怪物,继续狩猎人类。 “很有可能……就在这栋楼里。” 明荔枝惊呼出声:“它藏起来了!” “那他们之前听到的声音。” 左春鸣瞥了一眼身边满头雾水的男生,隐晦向明荔枝道:“就是它。” 是污染物在异化过程中的痛苦嘶吼和挣扎。 这几日来男生宿舍楼所能听到的异响,不是闹鬼或幻觉,而是实打实的,污染物发出的声音。 从人,到怪物,发出的痛苦悲鸣,试图向旁人求助。 却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像只剩下独自一头鲸鱼的海面,种群之间不互通的语言产生了误解,求助与恐吓的信息混杂错乱,最后在无力的绝望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日复一日的异变,扭曲,丧失了所有曾经身为人类时的模样。 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张自己也不再认识的陌生面孔,可怕而狰狞。 再也不是人类。 这个 意识击垮了污染物,成为堕化最后一根稻草。 轰然垮塌,彻底堕化。 但如果是这样…… 左春鸣迅速起身,匆匆嘱咐了男生一定要反锁房门不要出来:“就算你要睡觉,也最好睁着眼睛睡,如果你还想活命就别睡死。” 男生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什么意思?” 他磕磕巴巴:“有鬼?鬼还来?” 左春鸣将自己的号码快速写给他,叮嘱他如果出事就及时打自己的电话。 他没时间再说太多,不等男生询问就已经匆匆转身,问了闹鬼目击的时间地点,就和明荔枝一起离开。 男生拿着电话号码,可怜巴巴的想要求左春鸣留下,他害怕。 但左春鸣没给他这个机会,眨眼之间人已经离开了宿舍。 唯独好在男生还有舍友,他现在不是之前看见鬼时的一人独居状态了,这让他稍稍感觉到了一点安慰。 “快关门快关门!” 舍友从床上伸出头,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快!万一就在这一会功夫,鬼就来了怎么办?” 刚刚男生和左春鸣谈话时,舍友全程缩在被子里,仍旧听得冷汗津津,吓得人快要昏厥过去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本来兴奋回学校,以为能看到自己同宿舍的儿子们,却没想到刚一打开门,男生就浑身冰冷僵直的向他倒下来,砸在他身上。 一百多斤肉砸下来,砸得他眼冒金星,但更令他惊骇的,却是男生一点温度也没有,冷得像块冰。 那时候,他是真的有一瞬间以为男生已经死了。 不管他在游戏里杀了多少人热血沸腾,但在现实中,他从未亲眼见过死亡。 更没有那样近距离的接触尸体,冷得他发抖。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种触感和温度。 “关了吗?快拿椅子柜子顶住。” 他担忧催促:“万一鬼闯进来怎么办?” 男生被舍友的急切感染,不自觉也跟着一起害怕起来,赶忙将门反锁后又拿重物顶上,又检查了窗户后拉上窗帘,小小的宿舍彻底与外界隔绝,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安全了。” 男生笑道:“人总不能那么倒霉接连遇鬼吧?”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门窗外传来幽幽声响。 “当啷,当啷……” 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着,一步,一下,撞击着地面,发出轻微撞击声。 男生瞬间被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向后退去远离大门。 可当他稍微靠近窗户,却又听到身后窗户外也传来敲击声,“叩叩叩”,像是啄木鸟在礼貌敲门。 男生惊恐,浑身僵硬,他迟缓的慢慢转过身,看向窗户。 但他刚刚拉上窗帘,在外面看不到宿舍里面的同时,他们也无法看到窗户外面究竟有什么。 无声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几乎要撕裂般疼痛,惶惶不安的焦灼等待与猜疑快要逼疯他。 太想知道了。 窗外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不定……说不定是他想多了,其实窗外真的只是鸟呢? 男生舔了舔起皮的嘴巴,颤抖着伸手,想要靠近窗帘掀开看看。 舍友意识到他的意图,瞳孔紧缩:“别拉窗帘!” 他不敢大声引来宿舍外那东西的注意,气音低喝:“离门窗远点,你赶紧上来,千万别打开!” 舍友也想知道窗外究竟是什么,但他更不敢知道,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剩下了自己床上这方寸之地。 他紧紧捂着被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大气也不敢出。 惊慌失措的男生也被这一声喝提醒,有了 主心骨,赶忙按照舍友的话哆嗦着往床上爬,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两人谁也不敢说话,就这样屏息在安静黑暗的角落里,焦灼的看向门窗。 走廊上的灯光,从宿舍门下的缝隙里透进来,成为这片小空间唯一的亮光。 “砰。” “砰!” 像巨人从门前走过,重重落地时的脚步声让地面震颤。 男生的心跳也跟着脚步声一起合上了节奏,一跳,一跳。 他在心里拼命祈祷,想让门外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赶紧离开。 可是,事与愿违。 越是害怕的事情……越会发生。 那东西,就在宿舍门外停住了脚。 影子透过门缝,落在宿舍的地砖上,白惨惨令人惴惴不安。 男生几乎要昏厥过去。 “怎,怎么办?”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只要稍微回想下之前的遇鬼经历,他都骇得面色惨白,简直是死里逃生。 如果再让他经历一次……他不敢想,但死绝对是更轻松的选择。 舍友也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门缝外的那条微弱光线,已经在逐渐发生着变化,像是外面的东西开始动作,而窗帘后面传来的声音,也始终没有停止过,只是变了音调,更像是尖利的指甲在抓挠玻璃,想办法破开窗户冲进来。 两面夹击。 已经是没有生路的绝境。 舍友哆哆嗦嗦,终于勉强鼓起勇气,披着被子小心翼翼挪动靠近着大门,他蹲下身,趴在瓷砖上顺着那狭窄缝隙向外看去。 可在缝隙外……晃动的阴影中,一双眼珠,直直看着缝隙。 那双纯黑没有眼白的眼珠里,密密麻麻遍布着红色丝线,像是被蛛网捕获的猎物,近距离之下甚至能够看到那些丝线在翻涌着,像是活物。 猝不及防与这样一双眼睛对上视线的舍友,瞬间头皮发麻,大惊之下本能仰身向后,重重摔在地面。 但他顾不得疼痛,拼了命的手脚并用倒行向后退去,食欲试图远离门缝。 男生被舍友吓了一跳,他惊恐连声问舍友到底看到了什么,门外都有什么。 他重复问了几次,但舍友已经根本听不到了,满脑子的思维都被自己看到的那双黑色瞳仁占据,恐惧摄住了他的理智。 但很快,男生就知道舍友究竟看到了什么。 惨白细小的骨节顺着门缝延伸进来,如同蝎子尾,死死勾住门扉下沿,然后是第二节,第三节……一节更比一节粗壮的骨尾硬生生撑开细窄的门缝,在咔嚓咔嚓铁皮不堪重负的声音中,逐渐从变形的铁门下面伸进来,闯入两人视野。 舍友离那骨尾的距离,不足一米。 他甚至能够看到骨节上的气孔和粘膜,还没有彻底甩脱的红色粘液和丝线。 迟钝的大脑慢了几拍,忽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丝线,那分明是一缕一缕肉丝,人类的肌肉束。 那是……在人类脊椎上,还未能彻底剥离的血肉。 像是用剔骨刀硬生生将一整具完整的脊椎从身体里拔出来,脊椎成为了尾巴,而在尾巴尽头的…… 舍友不可自抑的脸皮剧烈颤抖着,强撑着自己抬起头,顺着尾巴一路向上看去。 然后他看到,就在扭曲变形的铁皮后面,一颗人头,缓缓从洞口出现。 没有眼白的黑眼珠转了转,锁定了距离大门最近的舍友,那张青白僵硬的面孔咧开嘴角一直到眼睛下,它在靠近宿舍,慢慢从洞口下穿过。 舍友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全身热血上涌,就在那一瞬间,时间和空间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又缩短。 他能听得到,细微仿佛冰凌崩塌的声音。 是轰然倒塌的精神防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鬼,有鬼啊——!” “没想到,男生宿舍楼看见鬼的还真不少。” 明荔枝挠头:“要都一个个翻过去吗?已经是熄灯时间了,我们倒没那么着急,但他们应该快睡了。” “祈老板说,闹鬼目击可以连成地图……但现在看,我们还要再给这地图加上一个时间。” 左春鸣转身,沉思问:“如果按照时间串联起来,这些地点更像什么?” 明荔枝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照做。 当他把所有的时间地点一并作为线索标注出来的瞬间,就连他自己也不由得微微睁大双眼,屏息细看。 ——那更像是一条蛇游走过的路线。 所有看到污染物的宿舍,都按照时,规律排布在蛇形路线两侧。 而最开始的起点…… 就是跳楼的那间宿舍。 “左大哥……” 明荔枝抬头,他意识到了什么,恍惚喃喃:“蛇尾巴,没出宿舍楼。那东西走的路线不是向外离开,而是在向内。” 也就是说,污染物并没有像他们之前以为的那样,离开宿舍楼躲避进了山林。 而是从一开始,就始终停留在这里。 左春鸣睁大了眼睛。 不等他说话,两人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的惊恐尖叫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已经破了音的沙哑,声声泣血,任何听到这惨叫的人都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恐惧。 而声音的来源,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那间宿舍。 “草,坏了!” 左春鸣猛地转身,狂奔向那宿舍。 污染物没走,根本就是潜藏了起来暗中寻找机会。不知污染物为什么会选定那间宿舍,但现在他们倒是搞清楚了一件事——刚刚他们听到的杂音,就是污染物靠近的征兆! 左春鸣远远就看到那间宿舍的大门紧紧关闭,但不等他为此而松口气,就在转弯后忽然看清大门的铁皮已经扭曲,露出足够人通行的大洞。 宿舍内部昏暗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惨叫声就是从那后面传出来的。 不止是一个人,一道声音。 过于惨烈的喊声惊醒了旁边宿舍,不少学生都被吓醒后又愤怒又好奇的推开门,想要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荔枝疾速奔跑而过,眼看见沿着走廊的一间间宿舍都打开了房门,像主动打开贝壳傻乎乎等待敌人来吃的扇贝。 他:………… 忽然有点理解我老板看我的感觉了。 他立刻眼疾手快的一伸手,奔跑脚步未停,就已经将大门重重摔了回去,“啪!”的一声重响。 排成一列的宿舍方便了明荔枝操作,他摔回去两个之后找到了手感,更像是自动流水线作业,甚至就连跑过去的速度都没有慢下分毫,就已经冷酷无情“啪!啪!”摔门。 偶尔还伴随有宿舍内的哀嚎痛苦和怒骂。 “鼻子,撞到鼻子了!好疼。” “谁啊这么缺德,赶着投胎呢是吧?” “关我门干什么?” 明荔枝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杀人呢啊,没听见吗还敢出来?我也不怕买一送一,谁敢出来我就多杀一个。” 本来还打算重新推开的门,瞬间紧紧闭合,像一只蚌。 而宿舍门后,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抱怨声一扫而空。 明荔枝看着自己的战果,满意的点点头。 等他紧追着左春鸣跑到出事宿舍的时候,左春鸣已经一脚暴力踹开 大门冲了进去。 走廊的亮光洒进宿舍,也让宿舍内的情况暴露在两人眼中。 男生和舍友紧紧缩在桌子下面,而在他们面前,坠挂着脊椎长尾的头颅飘飞在半空,正逐渐逼近。 那模样,正与明荔枝看到的,专员从医院发回来的照片一模一样。 污染物! 明荔枝猛地睁大眼睛,大脑还没有反应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拔出腰间配枪指向那污染物。 从进入调查局以来,虽然明荔枝经过了助理考核又随祈行夜四处出外勤,和其他外勤人员一样配备对污染特制武器,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扣下过扳机。 他知道使用方法,也知道调查局再三强调污染物并非人类,堕化不可回溯,那已经是只知道吞噬和伤害的另一个物种。 但不论如何,明荔枝都无法真正忘记,这些污染物……也曾经是鲜活人类。 他滚了滚喉结,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难以落下。 左春鸣已经怒吼一声冲向了那怪物,毫不犹豫的挡在两个学生面前,直面怪物。 在街头靠着一股狠劲,硬生生闯出属于自己天地的情报中间人,从来不是畏惧退缩之辈。 “你们两个藏好,看见情况不对就立刻跑。知道吗?” 左春鸣匆匆掏出阻断剂塞进两人手中:“如果,如果那鬼真的咬你们了,就立刻喝这个。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男生和舍友满脸泪水,哽咽着点头。 左春鸣已经转身,冷肃了眉眼拎起旁边铁皮椅子,仰头看向头颅,冷笑:“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敢出来吓唬人,伤害这些小朋友算什么本事?妈的,废物!” 头颅冲过来的同时,左春鸣也毫不犹豫迎了上去,手中铁皮椅子重重砸向头颅。 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会头破血流的攻击,落在污染物这里,却像是从空气中穿了过去,根本没有被椅子砸伤,反而穿过了椅子,继续冲向左春鸣。 第一次遭遇污染物的左春鸣,重重愣住了。 这是超过他以往认知的结果,甚至打乱他本来计划好的攻击和营救方式。 他无法伤到污染物,污染物却会对他造成实际伤害,甚至污染,堕化,将他也变成狰狞可怖的污染物…… 甩过来的骨尾已经如铁鞭般抽向左春鸣,快速接近时甚至只能看到残影,远非普通人类可以反应过来的速度。 在一秒,最多两秒之后,就会将左春鸣的头颅砸个稀巴烂。 男生和舍友不由得发出惊呼,下意识闭上眼别头不忍去看。 却听——“砰!” 枪击声响起。 左春鸣眼睁睁看到自己眼前的污染物晃了晃,子弹射入污染物头颅又穿出,溅起血花,与此同时,污染物的速度被大幅度削弱。 让他得以找准时机猛地一矮身,堪堪避开甩向自己的骨尾。 左春鸣喘了口气站稳,随即惊愕转身,看向宿舍门外。 明荔枝站在光里,手中机枪稳稳对准污染物,枪口还飘散着硝烟。 他偏了偏头,沉声问:“有受伤吗?左春鸣。” 一时间,左春鸣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跟在祈行夜身后的软糯小傻子。 而是悬镜集团,明镜台,明家…… 明镜台的身影,仿佛在这一刻与明荔枝重合。 当明荔枝退去稚嫩和笑容后,才会发现,那份俊美一如明镜台,而沉稳,也始终流转。 祈行夜不在,撑住天地的人缺席。 于是明荔枝站了出来。 从祈行夜,与明镜台庇护的阴影中。 左春鸣惊愕在原地,明荔枝却没有就此停下动作。 “砰!砰!砰!” 三枪连发,枪枪正中靶心,将污染物的头颅彻底轰得稀巴烂。 血流飞溅的黏腻声音中,那颗飘摇在半空中的头颅,就像过于熟烂的西瓜,轰然砸向地面,化作一滩血肉碎骨烂泥。 再起不能。 沉稳补枪的明荔枝跨过门槛,走到污染物尸骸边停下,垂眸看了看头颅,确定它没有任何再“复活”的机会,这才转头看向左春鸣,向他扬了扬下颔。 “吓到了吗?”:,,.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左春鸣像是第一次认识明荔枝一般,死死盯着他反复琢磨。 明荔枝却已经利落带上手套,在污染物残骸身边蹲下,查看并拍照,一丝不苟按照流程处理,随即简易拘束袋将污染物装好扎紧,起身准备离开。 他转过身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左春鸣。 见左春鸣仍保持刚刚的姿势,明荔枝不由眨眨眼,茫然问:“诶?左哥你不走吗?” 左春鸣神情一言难尽,像是忽然发现水果盘里的美味荔枝长钢牙了。 至于这间宿舍的主人,刚刚死里逃生的两个男生,更是缩在角落里目瞪口呆,看着明荔枝的眼神堪称惊恐。 这人不仅有枪,杀了鬼,竟然还像在猪肉摊上买猪肉一样随意挑拣,把“猪肉”装起来准备带走……什么物理驱鬼火力超度的狠人! 明荔枝看了看左春鸣,又看了眼那两个男生,恍然大悟:“哦——忘了安慰普通群众了。抱歉抱歉,刚刚才着急了。” 助理考核中有一条,就是协助调查官安抚现场群众情绪。但他刚杀了个污染物,一时忙于处理,都差点忘记了旁边还有人。 没有调查官在,明荔枝成了现场唯一掌握全局情况的存在。 他笑眯眯在那两个男生旁边蹲下,笑得人畜无害。 但迸溅到身上的血浆还是让两人瑟缩了一下,惊恐抱住自己唯恐眼前的狠人对自己做点什么。 “别担心,我是来保护你们的,不是来杀你们的。” 明荔枝的笑容和往常一样羞涩干净:“很快会有后面的人来接管你们的安全保障,在此之前,你们只需要藏好自己就可以。鬼由我来杀,你们负责活下去。好吗?” 明明是温声软语,却骇得两人忙不送迭连连点头,唯恐自己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一枪崩了。 来救援的人,却变成了恐吓悍匪的局面。 左春鸣:………… 他不由得深深沉默。 虽然早就知道明荔枝的存在,但他要真切忏悔,之前一直都只是把明荔枝当做祈老板家可有可无的兼职生,从来没有过多放在心上,更不会将他视危险,只以为是闲得无聊没事做的富二代跑出来体验生活。 左春鸣觉得脸疼,没想到自己号称情报市场眼光最毒辣中间人,自诩一眼识人三教九流,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明荔枝转身,笑得单纯无辜,依旧是左春鸣熟悉的小兼职生。 却带着一身血浆扬了扬枪械:“左哥,走啊。” 不像是询问,恍惚像是被劫持了。 左春鸣怀疑人生中。 “小明,你……” 他欲言又止,眼神复杂:“你和我之前见到你时,好像有点不一样?” “诶?怎么会?” 明荔枝迷茫,害羞一笑:“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那你这枪,还有。” 左春鸣抬手指向明荔枝,隔空从头滑到脚:“这身手。” 他疑惑:“不像是普通富二代应该能有的?” 虽然在明荔枝这翻了船,但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信任……比较有信心的。 大多数富二代在做什么? 享受人生,纸醉金迷,或偏居一隅安宁自由。 但不论怎么选,也不会像明荔枝这样,扔下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跑来做五块钱一小时还经常被贫穷老板拖欠工资的兼职生,还要直面污染战场的危险。 更何况,悬镜集团家的小公子,本应该是从出生起就站在人生努力的终点,躺平不用动就在罗马,十万亿的估值足够他任意挥霍。 不论是掌舵悬镜的明镜台自身的卓越 能力,还是他对明荔枝的庇护,都足够明小公子享受这样的人生。 但明荔枝自己,却还是选择从明公子,成为明助理。 左春鸣很想问一句,受伤了怎么办,你大哥不会心疼吗? 只要稍微将明荔枝带入自己弟弟,想到左秋鸣要是也在工作中受伤,他就心疼得不行。 看向明荔枝的目光也越发慈祥。 明荔枝却只是挠挠头,笑得腼腆:“我可是全世界最好的私人侦探的助理,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老板说了,以后他是福尔摩斯,我就是华生。” 左春鸣:“……我见过祈老板对很多人画大饼,但相信到这种程度的,也就你了。” 还华生?哪来的傻孩子! 明荔枝傻乎乎嘿嘿一笑,便提着装有污染物残骸的拘束袋,和左春鸣一起离开了出事的宿舍。 或许是惨叫声太惊悚,也可能是枪击声吓坏了众人。 稍早之前还有人试图开门看热闹的走廊,现在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 不过也方便了明荔枝。 “他们应该会报警的吧?正好可以帮我们通知专员了。” 明荔枝欣慰点点头,因为自己可以偷懒少干一件工作而快乐:“那我只需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老板就行了。” 外围专员也会驻守在求助热线,筛选来电信息,将疑似污染的信息向上级汇报进行二次调查。 祈行夜和商南明在云省大学的事情,南方分局很清楚。接到云省大学IP打来的求助电话,专员一定会意识到这里出了问题。 明荔枝的算盘打得很好。 直到他发现手机没有信号。 顿时傻眼。 “诶?” “怎么没办法打给老板?” 明荔枝茫然:“信号断了?” 左春鸣闻言,立刻用自己的尝试,结果一致。 他们手里的手机,已经和板砖无异。 “那个,打电话的话,我们学校是这样的,熄灯之后就等于断网断信号。” 一颗脑袋从宿舍门后伸出来,颤巍巍小心道:“我们这本来就比较偏僻,铁塔很少,信号强弱全看学校心情。学校可能是觉得晚上还有信号会有人通宵打游戏,所以就熄灯断网。” 刚刚被叮嘱藏起来的男生见两人可能需要帮助,虽然恐惧但还是大着胆子出来,道:“你们要是想和外面联系,得往远离山林的另一边走,越靠近山林信号越差。” 左春鸣道谢,明荔枝却依旧死死皱眉。 身为调查局一员,他很清楚自己手里拿着的,并非市面上常见的民用技术,而是科研院出品。 它本应该确保外勤人员在地球上任何一处,都能联络上自己的指挥官,现在却变成了可笑的信息孤岛? 要么科研院是垃圾。 要么……除了信号之外,还有另外的东西在干扰。 倏地,明荔枝脑海中想起商南明的话。 ——“污染,是第三力量。” 明荔枝猛地抬头看向左春鸣,眼神惊骇严肃:“污染!鬼,周围不止一只鬼,除了刚杀的那只,一定还有其他的存在,而且数量不小!” 除非污染遮天蔽日,否则不会屏蔽了他们所有对外界的接触,化为孤岛。 明荔枝大骇,他转头向窗外看去。 漆黑山林死寂,连风声也不知从何时起消失了,宿舍楼的光亮照不进那片黑暗,却反而成为漆黑夜幕下唯一的光源。 最显眼的标靶。 黑暗中不知道究竟隐藏着什么,窗外无法分辨出任何物体,树枝?围墙? 没有。所有的一切统统消失不见。 唯一仅剩的 ,只有…… “咚。” 玻璃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明荔枝屏息,眼不错珠紧紧盯着窗户,视野内再无其他。 时间也仿佛被抻成一条无限漫长的直线,耳边只剩嗡嗡电流声白噪音,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按下慢速键,一帧一帧缓慢播放。 “啪——!” 玻璃碎裂声清脆,碎片向内迸发。 每一片碎片的走向轨迹落在明荔枝眼中,都如此清晰。 窗外腥臭的冷风争先恐后灌进来。 与此一同进入视野的,还有漆黑的怪物。 那怪物身上包裹着厚厚一层黑色粘液,像是刚从沼泽中跋涉潜行,在突破窗户的瞬间,它像是穿过了一层看不到的空气墙,抖落一身粘液,露出本来模样。 头颅。 坠挂着长长脊椎骨尾的青白头颅。 那僵硬的死人脸上笑容狰狞,嘴角弧度一直咧开到眼睛下方,甚至能看到分离皮肉下白惨惨的骨头,而那双眼睛…… 没有眼白的眼睛漆黑一片,被红色血管密密麻麻覆盖,像捆上殷红蛛网,迟缓蠕动。 但窗外涌进来的东西并没有就此停止。 这只是第一颗头颅。 随即,第二个,第三个,数不过来的头颅像一把气球束,飘摇在窗外,又顺着窗口大洞涌进来,挤挤簇蔟努力伸进宿舍楼中,挤进明荔枝的视野中。 它们各自有着截然不同的五官和长相,男的,女的,定格在死亡的面孔僵硬冰冷,不知曾经是怎样的身份。 但现在,它们有着同一个姓名,为同一个目的而来。 ——吞噬世界的污染。 狰狞怪物转了转眼珠,目光锁定明荔枝。 那一瞬间,明荔枝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缓慢,轻柔,微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停止。 他像是落在蜘蛛网上的猎物,将要被循着血肉气味而来的蜘蛛吞噬嚼碎。 凉意顺着脊骨上窜。 明荔枝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久,也可能只是一秒钟。 他拼命将自己的意识从那片泥泞水潭中拔出来,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伸手向左春鸣,拽住他的手臂转身向走廊深处跑去。 玻璃碎片坠地。 “哗啦!” 左春鸣还没来得及看清从窗外冲进来的究竟是什么,只觉眼前一片血红色闪过,就已经被一股大力猛然拽住翻转方向,不容拒绝的攥住他向后奔跑。 “外面在杀人!所有人,不许开门!” 明荔枝心跳飞快,用尽全力嘶吼:“不许开门!绝对不许开门,开门就会死!” “这不是恶作剧,不是玩笑!不要拿你们的命做赌注!” 响声回荡在走廊内,传进一扇扇紧闭房门后的宿舍,有的门悄悄锁好。 而巨大的声音,也牢牢吸引住了破窗而入的怪物。 它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兴奋中的狂欢,猛冲向明荔枝两人,紧紧追在他们身后不放。 明荔枝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向后看的冲动,他拽着左春鸣的手臂,目标明确的直冲向楼梯,疾速奔跑时晃动的视野中,只剩下通往楼梯的路。 他们在最顶层,距离自杀死亡学生的宿舍,不足十米。 这让他们在靠近可能的源头的同时,也远离了逃生出口,难以以最快速度离开这栋已经被污染物入侵的建筑。 左春鸣反手回握住明荔枝,皱眉嘶吼:“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鬼还在这里。” 明荔枝只来得及在换气的喘息间抽出时间回答:“我知道。” “所以才必须要跑 。” 宿舍楼的人实在太多了。 明荔枝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已经回到了学校,这栋宿舍楼里可能是几十人,几百人。 和他年纪相仿的那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担忧着将要到来的考试,为恋爱发愁。他们不知道从自己宿舍门前呼啸而过的是怎样的危险,不知道死亡曾在自己门外驻足,与自己距离不过一米远。 但他们永远也不必知道。 因为明荔枝在这。 他不会让这些同龄人在这场污染中被伤害。 因此,他需要一个方法,将普通人和污染物隔离开。 疏散整栋楼的人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人力,而在转移的过程中,人们也有可能会被污染物伤害。 明荔枝自认不是他老板,没能力敢说自己可以在那样的危险混乱中,还可以周全保护所有生命。 所以,他在瞬间的危机中,想出了一个最好的办法。 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最快而最有效。 ——他将以自身做诱饵,引导污染物离开这栋宿舍楼。 “你!” 左春鸣错愕:“你疯了?那如果你被鬼追上了怎么办,你会死的!” 明荔枝侧首,向他灿然一笑:“先解决眼前的情况,我的问题可以稍后再说。” “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我老板说了,他会保护我。” 不论在何处,不论何种情形。 明荔枝从眼前窗户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身后本应该追赶自己的污染物,竟然中途转变了关注点,在某间宿舍门口停下,忽然对宿舍有了兴趣,像是准备打开罐头大快朵颐。 他心下一急,毫不犹豫举枪。 “砰!” 血花飞溅。 奔跑中急促的子弹没能准确瞄准猎物,偏离了几度的结果就是打断了脊椎骨尾重伤污染物,却也同时激怒了它。 污染物被拉回了注意力重新放在明荔枝身上,它狂乱的嘶吼着,疾速冲向明荔枝。 与此同时,所有撞破了窗户冲进宿舍楼的污染物,都像是听到了同类的召唤,在快速的向这里聚集。 前面,后方,上空。 明荔枝眼看着数个头颅从自己目之所能及的方向,悉数向自己冲来,眼见着包围的局势即将成形,他尽可能的开枪射杀,但快速移动得只剩残影的目标依旧难以追寻,即便神枪手般的命中,也绝不可能做到同时杀死所有冲向他的污染物。 在劫难逃。 明荔枝深深皱眉,他来不及去恐惧或担忧,脑海中只有唯一一个名字反复循环。 祈行夜,祈行夜……如果是他的老板在这里,身处和他同样的境地,老板会怎么做? 忽然间,有人迅速靠近他,撩开他的外套从战术背带中抽走了枪支。 下一秒——“砰!” 明荔枝愕然转头,就见左春鸣严肃直指污染物,弥补了他所不能及的方向。 有了第二人的加入,急转直下的局势被中止,重新回升。 明荔枝重新拿回了对战局的主控权,两人枪火交织,火力压制得污染物一时难以近身。 “不行,数量太多了。” 明荔枝皱眉:“战线拉得越长越容易出问题,况且这里的普通人也太多了。” 每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对于明荔枝来说,都是不可预料的变化因素。 就算他已经尽可能的恐吓威胁,让这些学生不要离开宿舍被搅进战局,但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有突然迸发的好奇心想要打开门看看,或是侥幸心理认为看一眼绝不会出问题。哪怕只是睡懵了懵懂开门,都有可能被污染物伤害。 对危险缺乏认知和畏惧,往往是悲剧的开端。 所有被保护者,都可能成为敌人的人质。 明荔枝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战场,可以让他们与污染物面对面决出输赢,而不必将普通学生搅合进来。 他快速将自己的想法向左春鸣表明,左春鸣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放心交给自己。 “左哥知道牧羊犬吗?我很喜欢的犬种。” 明荔枝笑道:“看来今天,我们要暂时做一回牧羊犬了。” 只不过牧的不是羊,而是污染物。 驱赶着它们离开这栋建筑,远离学生们。 “放心。” 左春鸣从明荔枝腰间迅速拔出匕首,手腕一甩便只留一道残影刀光冲向污染物,正中头颅两眼中央。 穿骨而过。 头颅滞空,僵硬在原地,漆黑眼珠怨毒盯着左春鸣。 下一秒,轰然坠地。 垮塌成一地齑粉。 “我当年在街头搏命混饭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温室里晒太阳呢。” 左春鸣冷笑,看向污染物的眼神狠戾凶悍,像将要扑上去生生从猎物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凶兽。 “你们祈老板让我来帮忙,我拿了钱,就要替他办事,这是契约精神。直到祈老板回来为止,这里都由我看顾。” 只是驱赶鬼怪远离人群而已。 左春鸣当年在街头和小混混打架的时候,没少用过这招。 他边和明荔枝背靠背分别控制两个方向的污染物,互相重叠视角盲区,防范污染物的暗中攻击,边快速向楼梯下方冲去,还不忘时不时开枪集中污染物,激怒这些怪物,让它们跟随自己离开。 中途有污染物被其他宿舍吸引去注意力,想要飘向学生们的方向,也被左春鸣甩刀,硬生生逼了回来。 污染物数量众多,一时间无法全部杀死。但空间诺大,它们唯一能走的,也只有一条路。 ——明荔枝为它们规划好的,死路。 两人很快牵制着污染物,从顶楼一直冲向一楼大门。 沿途有人想要开门查看,也被明荔枝用枪声吓了回去。 宿舍门后隐隐传来咒骂声,但也被明荔枝甩在身后。他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急迫之间,就连情绪都是奢侈。 明荔枝和左春鸣一人在前引路,一人在后驱赶,真如牧羊犬一般,将所有的“羊”赶往早已经计划好的方向。 但是,当明荔枝跨出大门,一脚踩在路面上时,却忽然愣住了。 触感……不对。 柔软,泥泞,湿润。 这不是路面应该有的触感,更像是一片荒芜的沼泽地,埋葬过不止多少生命,尸骸沉底。 似乎是本来应该被挡在围墙外的污染物,蔓延过山林,流淌进了学校,在围墙内的一方空间很快沉积,形成了这一片泥地。 甚至还能看到其中的惨白骸骨,空洞腐烂的眼窝透过泥水向上看来,幽幽与明荔枝对视。 像是一场裹挟着泥土的山洪,将乱坟岗上几百年堆积的尸体,全部从山中冲了出来,汇聚在此。 不知情的人毫无准备踩进去,就会被这片泥泞彻底留住脚步,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 “明荔枝!” 左春鸣的咆哮从后面传来:“你在干什么?不能停!” 完全依靠惯性和速度的计划,稍微的停顿都是致命的。 不论是对学生还是他们。 污染物已经被引导到大门口,如果明荔枝不赶紧冲出去,停滞在这里只会使得污染物逐渐分散在一楼,那会对住在一楼的学生们产生莫大的危害。 而等污染物从供给之下的慌乱缓 过神来,它们也会将仇恨嗜杀的目光重新对准明荔枝两人。 犹豫是愚蠢,果决才能保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荔枝咬了咬牙,在那一瞬间的停顿之后还是毅然做出了决定,立刻冲出了大门。 旁边值班室里的宿管大爷听到声音从床上爬起来,以为是哪个学生私自打开大门跑出去,顿时火气上来了开门打算开骂。 疾速奔跑而过的左春鸣余光瞥见,立刻脚尖调转方向,冲向值班室“砰!”的关上房门,还从外面别住了门锁使得屋内的人一时难以出来。 宿管大爷:“???” 他气得跳脚。 然后就看到左春鸣手持枪械,出现在窗外。 “敢出来就杀了你。” 左春鸣眯了眯眼睛,沉声威胁:“你什么都没看见。” 那股在街头练出来的狠劲吓到了大爷,他眼睁睁看着左春鸣和一群黑色的影子一齐冲出了大门,随即大门被从外面重新关紧。 所有嘈杂声音都被关在了门外。 左春鸣的背影在大门外,将门外的所有情景挡住,从宿舍楼内无法看清。 宿管大爷僵硬在原地半晌,才哆哆嗦嗦回过神来,吓得一屁股墩坐在地。 黑暗。 黑暗笼罩了宿舍楼外的所有模样。 那并非夜晚应该有的颜色,反而更像是浓稠腥臭的墨汁,将一切覆盖。 踩进宿舍楼外地面的一瞬间,左春鸣也忽然明白了为何明荔枝之前会停顿。 这感觉…… 左春鸣不快的“啧”了一声:“踩到屎了吗?” 明荔枝:“…………” 一时不知道踩屎和踩到污染哪个更可怕。 “不是,这是……呃,鬼的尸体。” 明荔枝努力解释:“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时间长了,就连我们也会被腌入味变成鬼。” 左春鸣表示理解。 但是做不到。 他指了指周围十几个,像风筝一样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头颅,无奈问:“宿舍楼是别想回去了,你又说这里待不了,那我们去哪?” 他们带着这一群污染物,急需一个安心放置它们的场所。 就像是牧羊犬在寻找羊圈。 明荔枝环顾四周,顿时有了主意:“去隔壁的宿舍楼!” 旁边的女生宿舍正好因为出事而被清空,现在除了几个负责看守的老师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是一栋空建筑。 还有比这更好的羊圈吗? 两人迅速在几句话之间重新敲定了计划,由明荔枝暂时在外面牵制住狂暴愤怒的污染物,而左春鸣得以有时间去隔壁女生宿舍楼,将那几个看守的人也带出来,彻底清场。 左春鸣快速揉了揉脸,努力睁大了眼睛让自己看上去天真年轻了不少,然后做出一副喘着粗气的样子冲向女生宿舍。 “救命,救命!” 窗户里的几个看守的老师一惊,回头就看到了门外急切拍打着大门求助的学生,赶紧跑过来开门,几人都聚集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左春鸣:“我是隔壁男生宿舍的,我们那看见鬼了!快,快去帮我们!” 几人一听,立刻着急起来,纷纷往外跑。 但也有两个人在打电话,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打算动作。 左春鸣顶了顶上牙膛,不爽翻了个白眼。 但他还是装作很着急的样子,直接点名招呼着那边的两人:“你们不过来吗?赶紧过来帮忙!” 已经有先跑出去的同事转头看过来。 那两人挂不住脸,虽 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一起往这边磨磨蹭蹭的走。 左春鸣没那么耐心等待,不耐烦的直接一把拽住那两人手臂,力气极大的一边一个往外抡。 街头上,谁拳头硬,谁不怕死,谁才能生存下去。 刚好,左春鸣两样都有。 那两人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就觉眼前一花,人已经在门外了。 先出去的人发现了地面的古怪之处,奇怪低头试图搞清楚。 还不等看清,就被左春鸣粗.暴的直接一脚踹过去。 几人顿时你撞我我撞你,碰碰车一般联动,谁都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惯性之下摔向男生宿舍,叠罗汉一般摔在地上。 左春鸣一手拎一个,甩鱼子一般狂暴的直接往门里扔。 这些负责看守女生宿舍的,都是学校的年轻老师,即便都是年轻的成年男性,但常年在办公室缺乏运动的身体,哪里是在街头硬生生打出一片天地的左春鸣的对手? 连抵抗挣扎都像是蚂蚁蹬着小细腿。 要不是他们自己说,左春鸣都看不出他们还抵抗过。 这几人很快就被左春鸣轻松搞定。 他随手从旁边捡起树枝,从外面别住大门把手,又一用力拉上铁栅栏门,破坏了门锁让门别死,里面的人别想找到方法打开。 做完这些后,他才回过身,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那边的情况不算好。 他虽然有对污染特制枪械在手,但污染物数量众多,他难以兼顾全局。 没有人能够像祈行夜那种堪称变态的怪物,可以轻松在污染物环伺中杀个七进七出还毫发无伤,轻松掌控战局。 当明荔枝失去了顶在自己前面的老板时,他才如此深刻的看清,自己和祈行夜之间的力量差距。 旁观时觉得轻松自如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就显得格外艰难了起来。 明荔枝吃力硬撑,但还是很快就一眼没看住,被污染物近了身,骨尾甩过时只是轻轻的剐蹭,都立刻让他皮开肉绽,鲜血顺着伤口流淌,然后了外套。 往日里连毛毯稍微粗糙一点都哭唧唧的小少爷,现在却一声不吭,咬牙硬挺。 他身形晃了晃,手中的枪口却依旧稳稳对准污染物,接连不断开火。 比生命更被他牢牢握住手里的,是枪。 明荔枝很清楚自己和祈行夜的差距。 从初入调查局考核的时候,他们就一个接受的是助理训练,一个却是比照着最严苛的外勤调查官标准。论体力,完全是天差地别。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枪械。 就在明荔枝因为失血而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左春鸣的声音。 “弯腰!” 明荔枝的大脑不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的执行命令,像信任祈行夜一样信任祈行夜认可的朋友,向左春鸣交付后背与生命。 左春鸣目光凌厉,身形敏捷如闪电,跃身而起从半空中直冲污染物,匕首已经毫不留情贯穿了污染物的眼睛。 他狠狠拔出匕首,同时落地,伸手,搀扶住明荔枝。 污染物愤怒吼叫着,却还是从半空坠落下来,像是折翼的鸟。 失血和疼痛一阵阵麻痹着神经,让明荔枝的大脑逐渐浆糊,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在污染物触地的时候仍旧抬起手中的枪管,直指向暂时无法移动的头颅,“砰砰!”接连两枪。 污染物不动了。 “人呢?宿舍清空了吗?” 明荔枝低声问:“都还安全?” 左春鸣勾了勾唇角,在持刀砍向冲过来的污染物的同时,回答道:“放心,你掩护得很好 ,他们都平安转移过去了。人没事。” “现在有事的是你。” 对于受伤,左春鸣比明荔枝要擅长很多。 他只大致瞥了一眼,就知道明荔枝的伤势如何,立刻搀着他往女生宿舍走。 被狠狠拉了仇恨值的污染物紧紧跟随着他们的身影,按照他们所计划的那样,很快进入了女生宿舍楼。 左春鸣立刻闭锁大门,不让污染物有逃跑的可能。 瓮中捉鳖。 他反身架着明荔枝往宿舍楼深处走,趁着污染物没有追上来,随意挑了个宿舍,用铁丝打开门进去又锁好,将明荔枝暂时放在椅子上。 明荔枝俊美精致的面容已经煞白一片,冷汗津津,唇瓣也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只有被他咬牙坚持时咬中破损而渗出的血珠,像艳丽鲜红的口脂,触目惊心。 左春鸣拍了拍明荔枝的脸,让他醒一醒不能睡,随即猛然用力撕开他的衣服露出伤口。 鲜血淋漓,皮肉翻卷。 狰狞的伤势深可见骨,只是呼吸时的气流落在上面,就让金尊玉贵长大的小少爷疼得难以忍受。 明荔枝被疼醒,迷迷糊糊睁大眼睛看过去,茫然:“污染物呢?” “我们怎么在这?” “你伤到动脉了,需要赶紧止血。” 左春鸣迅速脱下外套,从自己内衬的干净衣服上扯下布条:“你忍一忍,会很疼,但必须处理。如果你不想失血过多死亡的话,最好听我的。” 明荔枝乖乖“哦”了一声,就被左春鸣随手抓起旁边不知哪个学生的毛巾,塞进了嘴里。 “咬着,省得你疼得咬断自己舌头。” 明荔枝刚想说好,就觉一阵剧痛猛然袭来,瞬间瞪圆了眼睛惨叫出声,又被毛巾悉数堵在喉咙里变成闷响。 左春鸣的动作很快,牙齿咬着布条利落熟练的制作简易止血带,死死扎紧伤口处动脉,不让血液继续奔流。 随即他掏出打火机,又反身从宿舍里翻找一阵,赶忙翻出了一瓶女生放假没有带走的卸妆水。 “荔枝,荔枝你听我说。你的动脉破损了,我必须要让它赶紧闭合上,不然这么流血下去,你会死的。” 左春鸣语速极快,他捧着明荔枝的脸认真道:“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信号,祈老板身后那些人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们这边的异常,前来救援。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我向你老板承诺过会照看你,我不能让你死。所以我会把卸妆水倒在你的伤口上,利用里面的酒精点燃火焰,灼烧使你的动脉闭合,知道吗?” “会很疼,但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是吗?” 明荔枝已经疼得一身冷汗,连意识都开始犯迷糊,但他还是努力撑开眼睛,沾了汗珠的纤长睫毛颤了颤。 像被打湿了翅膀,将要坠落深海的蝴蝶。 左春鸣无声的叹了口气,抬手挡住他的眼睛:“别看,会很可怕。” 以前他贫穷又瘦弱,也上不起好学校,学校的混混会欺负他,用烟头,用棍棒。 老师不管,学校不在乎。所以,他就自己来。 赌上自己一条命。 瘦弱无力的少年,唯一能和那些人高马大的壮实混混拼的,只有谁更狠,谁更不要命。 他没钱去医院,省下钱全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买牛奶,自己则一身淋漓伤口的缩在角落里,一把剪刀,一卷纱布,一瓶酒精,足够他照顾好自己。 “我很很轻的,荔枝,别害怕。” 左春鸣低声软语的安慰。 下一秒,趁明荔枝没反应过来,左春鸣手中的卸妆水已经倾倒。 “呜——!!!” 酒精灼 杀着伤口皮肉,撕心裂肺的疼。 明荔枝瞪圆了眼睛,修长脖颈用力到青筋毕露,像垂死的天鹅。 而火焰已经被点燃。 不到一秒。 左春鸣立刻伸手,毫不犹豫掐住火焰扑灭,然后动作迅速的勒住伤口缠绕布条。 血液被止住。 简易急救成功。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明荔枝脱力,左春鸣额头也细密遍布冷汗。 他垂首,轻轻亲吻明荔枝的眉心,像幼年时哄睡弟弟般慈爱:“别怕,别怕荔枝,已经处理好了。” 左春鸣过去几年间,就已经在自己身上练手得炉火纯青,他知道明荔枝的伤势会如何发展,也知道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刻。 给明荔枝灌下一整管阻断剂之后,他就搀扶着他站起身,重新打开宿舍门。 走廊里的污染物立刻齐齐看过来。 “荔枝,战斗还没有结束,你老板还没有回来。” 左春鸣沉稳低声道:“和我一起等你老板回来再睡,你还有没完成的任务,记得吗?” 明荔枝努力勾起唇角,虚弱的笑了:“不敢忘。” “这是我的职责,是调查局的责任。” 作为保护者,挡在所有普通人身前。 在祈行夜接到商南明的正式聘书时,就曾问过他:荔枝,这会很有趣,但也很危险,你想好了吗? 而明荔枝的答案,是肯定。 他是荔枝,是助理,是华生,是老板最喜欢的第一捧哏。 但他不是菟丝花,不是失去了依附的大树就会脆弱死亡的脆弱。 他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并不打算逃避。 “就算是死,也要等老板回来再死。” 明荔枝握紧了手中枪械,坚定抬头,眸光雪亮。 一脚踏进了属于他自己的战场。 “哪怕只是多杀一个,也会让同学们更安全一点。” 明荔枝笑得干净乖巧:“左哥,我要是中途倒下了,你记得扶住我。” 左春鸣眼神复杂的看向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小助理,他很想说,你和那些学生是同样的年龄,你成年不久,还没有我弟弟年纪大,不必抗下这么多。 但当他看清明荔枝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对他所有的怜惜,都是对一个战士的折辱。 于是,左春鸣滚了滚喉结,只郑重点头。 “好。” 空旷无人的女生宿舍楼顷刻间化为焦灼的战场。 没有需要被考虑和保护的学生之后,两人不必束手束脚,没有人质的情况下,放开了所有限制,拼尽全力要将这些污染物的尸骨留在这里,绝不让它们有机会再去伤害其他人。 污染物浑噩无法思考的大脑,也本能明白了一件事:除非它们杀死眼前的人类,否则,无法继续吞噬世界。 愤怒和仇恨交织,污染物狂暴。 锋利的骨尾甩过就能将坚硬的水泥钢筋砸得四分五裂,落在身上立刻皮开肉绽。 一开始左春鸣还能在兼顾着明荔枝的同时,腾出手边攻击污染物边处理自己的伤势,但随着时间流逝,伤口越来越多,明荔枝的状态也迅速变差,重伤过后的体力终究难以和精力充沛的巅峰相比。 战局的平衡逐渐倾斜向污染物一方。 从明荔枝两人打击狩猎污染物,变成了污染物追杀攻击他们。 两人互相搀扶着,在污染物的围追堵截中苦苦坚守战场,相依为命。 可,力不从心。 明荔枝很想杀死所有污染物,在祈行夜回来之前,完好无损的保护好所有学生,想成为老板的华生,让老板为他骄傲。 但是子弹很快打光了,就连枪械最后都只能用来近身当做石块使用,冷兵器也存量不多。 弹尽粮绝。 更糟糕的是,随着体力下降伤势增多,他们的攻击力度下降得飞快,很快进入了恶性循环,事倍功半,两人合力攻击许久,才能磨损绞杀一只污染物。 可是,剩下的污染物还有很多。 左春鸣脸色惨白如纸,架着同样重伤的明荔枝跑过转角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倒在地。 血液已经染红了他整条长腿,污染物的尾骨如刀锋,几乎割断了他的股动脉,他却没有更多精力来处理自己的伤口。 只能在坠地的瞬间,紧紧抱住已经半昏迷的明荔枝,不让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 自己则承担了绝大部分冲击力,疼痛闷哼出声。 左春鸣回身,望向身后空荡荡的走廊。 墙面崩碎破损如废墟,到处都散落着石块,血液迸溅。 他不知道污染物多久能找到他们。 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一件事——只要他还在呼吸,就绝不会退缩。 “荔枝……” 左春鸣抱紧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明荔枝,眼神坚定清明:“你老板救过我的命,给了我第二次人生,也让我能赚到钱供弟弟妹妹读书。” 他不相信世界,他憎恨着这个欺侮磋磨他的社会,恨每一个人。 但唯一的,他信任祈行夜。 “祈行夜,他一定会来救你,救我。” “你不要害怕。” 喃喃低语散落。 而始终无法接通的电话“嘟嘟”等待音中,专员抬头,紧张看向调查官:“明助理的电话打不通。” 王鲸一愣,随即转身冲了出去。 “云省大学,一定出事了!”:,,. 章节目录 第141章 医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南方分局所有还空闲的专员都已经被就近调派赶来,帮忙维持秩序,疏散群众,封锁现场,协助不便行动的医护患者撤离,忙得不可开交。 祈行夜与商南明两人失去联系,负责协助的左春鸣同样下落不明,就连留在医院的专员小王也不知所踪。 有专员在人员撤离后的满地狼藉中,发现了专员小王的徽章。 上面写着小王的姓名编码,以及……迸溅着鲜血。 污染系数,E级。 “商长官他们从京城带过来的那位总部专员,好像,出事了。” 找到徽章的专员将它交给王鲸,不忍再看。 有血,有污染系数。一定是遭遇了污染物。 那小王的生死…… 王鲸难掩焦灼。 他的搭档左秋鸣,随商长官进入云省大学至今已经数小时,一开始他们之间的联系很畅通,左秋鸣还嘱咐他去找人,向他传递信息。但是不到一小时前,他想联系搭档告知情报,却通讯阻断,无法连通。 这在调查局中是很少见的情况,让王鲸不免担忧起那一行人的安危,现在又告诉他,就连祈行夜的专员小王都生死未卜。 “这起案子不是C级影响案吗?怎么会凶险到这种程度?” 短短时间,王鲸嘴角已经起了一颗水泡,说话时也嘶嘶的疼:“先不说左秋鸣,就说商长官……要是商长官从京城带过来的一整支小队,都在我们这出了事,这个后果谁能承担得起?” “赶紧找那位专员小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谈何容易。 医院里产生的混乱使得一切都被打散,亲朋走散,现在仍旧能够听到窗外传来的焦急呼喊和哭声,还有医护在路边紧急为患者简易处理伤病。 一片狼藉中,想要寻找某个人的踪迹,都变得大海捞针般困难。 更严重的问题是……污染物,始终没有露面。 专员在医院内发现了很多残留的污染粒子,几乎半个住院部都已经处于E级状态,确定这一点时,就已经被阻断设备团团围住,开始了清理工作,防止污染粒子向外溢散。 可即便如此,也始终没有发现专员小王传回来的照片中,那坠挂着脊椎的头颅。 只有一具剩下空壳的身躯,还孤零零躺在病床上。 王鲸一掀开被子,就忍不住别过头去。 白色的床铺已经被大量浓稠发黑的鲜血彻底沁染,血浆顺着悬在床边的被角滴答在白瓷砖上,而微微凸起的被子下面…… 是一具失去了头颅的身躯。 从脖颈的断裂面开始,整具上半身软塌塌,被抽走了骨头失去支撑的皮肉垮塌在病号服下,被鲜血染得狰狞。 与认知中不符的人体结构,令人感到强烈不适,在场几人都不忍心再多看。 “E级……污染物不要自己的身体了?” 王鲸惊愕:“堕化成污染物的只有头,身体还是人类?赶紧去找医疗官过来看看。” 专员应是离开。 王鲸抬头打量这间病房。 云省大学出事的那些女生,一开始被送来医院之后的检查并无异样,身体的各项指标均正常,医生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病因能让这些女生会持续的歇斯底里,只能归结于在强烈的精神伤害之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不是身体问题,而是精神问题。 因此,那些女生都被暂时安置在这间病房,防止她们自残或伤害他人,除了持续观察之外,医生也没有其他能做的。 直到今天。 这几个女孩,成为了医院混乱的开端。 王鲸仔细检查了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她们带来的随身私人物品。 当靠近角落里叠得整齐的被子时,污染计数器忽然示警。 D级。 甚至比被污染物抛下的身体,系数都要高。 王鲸错愕,连忙询问身旁专员。 专员仔细查阅了入院信息,发现这些被子不是医院提供的,而是女生自己从云省大学带出来的。她被鬼魂吓得不轻,紧紧抱着被子不放手,任由其他人如何努力都分不开,无奈,他们只能把女生连同被子一起带回来。 “被子在污染现场长时间待过。赶紧去查看最近几天谁靠近过这间病房,和这些携带污染粒子的人或物有过直接接触。” 王鲸:“谁在云省大学?联系他,我要知道女孩的来源地究竟发生过什么。” 专员思考了一下:“祈侦探带来的那位叫明荔枝的助理,他应该就在云省大学,我这就联系他。” 调查官出外勤的时候,专员只起到辅佐作用,非紧急情况一般不直接参与战场。虽然顾问侦探和助理的职位前所未有,但他猜测,他们应该也是类似的分工,一个负责危险战场,一个统筹后勤。 猜测是良好的。 计划却没能顺利进行。 从明荔枝到祈行夜到左秋鸣,所有去往云省大学的人都无法接通。 不仅如此,就在专员想要联系云省大学的时候,愕然发现所有身处学校的人,都没有信号。 像是大海上隔绝人迹的孤岛。 “王鲸申请支援?” 钢笔不轻不重的点在宽阔的红木桌上。 “南方分局与京城总部不同,只有一支机动队,没有直辖管理的分析部技术部,除了驻扎人员之外,一切物资和情报支援,都必须要从总部获取。当然,命令也听从于总部。” 中年男人坐在红木桌后,紧皱的眉头间是深深沟壑,不苟言笑的严肃沉稳:“机动8队的正式调查官,只有不到二百人,寻常建制的小队伍怎么能与商长官的精英机动队想比?” “让这样的机动8队,去援助拥有精英机动队的特殊长官?” 他笑了下:“只有我听出其中的讽刺意味了吗?” 对面的调查官不敢言语,安静等待最终命令。 中年男人垂下眼,额头眼角皱纹深深:“南方分局,不是总部的狗,扔出去一块骨头就要听命跑出去咬,再奖励一句‘goodboy’。我们也有自己的事务,案子总是超过调查官的数量。总部不心疼,我自己心疼我的兵。” “如果谁认为,南方分局会打乱自己的日常事务节奏,放弃我们自己负责的案子,就为了给京城来的老爷们添几朵花,那他就错了。” 他声音威严低沉,像烟熏松木,沉淀后的沙哑浑厚:“既然商长官的案子是左秋鸣王鲸负责跟进,那就应该还归于他们,让他们去自行处理。” “我已经借给了商长官最好的两名调查官。” “是。” 调查官犹豫了一下:“可是,蔡局长,如果商长官真的在我们这出事了……” 那简直和副皇帝在他们这驾崩了一般。 真的不会被京城责怪吗?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决定袖手旁观。 中年男人顿了下,沉声道:“抽调一队外围专员。” 不等调查官松口气,就听局长说:“支援医院。” “局长。” 调查官错愕。 “商长官既然能走上一线战场,那我想,他应该已经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不论是因为何种理由。” 蔡琰为抬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优先保障医院的普通民众安全。谁说,调查官的 命,比普通人的命更金贵?在我这,没有那样的道理。” “……是。” 调查官硬着头皮挂断电话,询问身边专员,是否看见了王鲸。 他得将这件事告诉王鲸,不能让对方还以为有后援而懈怠,或是因此而做出错误决定。那会出大问题的。 专员摇摇头:“王鲸调查官说云省大学一定是出了大问题,刚刚已经带着两名武装专员往那边去了,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能赶到。” 调查官顿时一拍大腿,焦急跺了跺脚。 专员:“?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调查官想了想,还是只说稍后有一批增援会赶到医院,让他和增援来的专员做好交接工作。 他没有将自己的担忧向任何人说明,但焦虑和屎尿屁一样,无法忍耐。 等他咬掉了嘴唇上的所有死皮又撕了第二层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电话。 “老同学?” 郝仁挑挑眉:“真是稀奇事,你入职8队去了西南之后,都多少年没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还以为你都忘记有我这么个同期了。” 调查学院每一届毕业生都不多,他们同期进入调查官,同期作为助理调查负责处理繁复琐碎的文书工作,作为实习调查官跟在前辈们身后走上战场学习。 共过苦的深厚交情,使得同期调查官之间一般关系都很好,即便多年过去,依旧亲密,仅次于搭档。 但很显然,同期这次给郝仁打电话,并不是为了诉说往日情谊的。 他焦急的将云省大学和商南明的事向郝仁说了,郝仁的笑容也迅速消退,冷酷肃杀得可怕。 “蔡局长不准备支援商长官,估计也是还在生商长官的气。前两年机动8队死了不少调查官,想要从调查学院扩大招聘,征召非毕业生进入8队扩充队伍,弥补缺口,但被商长官拒绝了。商长官是调查学院的创立者之一,也是终身荣誉院长,对于招聘有一票否决权。” 调查官愁眉不展,一个头两个大。为什么这些阎王打架,遭殃的总是他们这些小鬼? 他是在京城总部进行的实习,和郝仁同期,却没想到郝仁考上了机动1队,自己却因为体术差了几分没能通过,最后只能调请到南方分局。 但在总部的时候,他是见过商南明的。 ——只要亲眼见过商南明本人,就算是先天不足的傻子都会明白,这样一位举重如轻的人物,对于调查局拥有怎样恐怖的影响力。 他始终无法忘记,当他站在商南明面前时,商南明只是随意垂眸瞥来一眼,就能让他有种所有秘密被看穿的恐惧感,如同赤.身站在冰天雪地里的敬畏与震撼。 蔡局长有蔡局长的考量,但调查官自己也很清楚——绝对,绝对不能让商南明在云省大学出事。 否则不要说是南方分局了。 就连整个调查局都会大地震。 调查官知道自己没办法劝说蔡局长,只好向同期说明此事,期待对方能拿出解决的方案。 “你不是最出名的老油条了吗?你肯定有解决的路子,对吧?” 刚打算笑着安抚同期两句的郝仁:“???” 就离谱!所以你们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吗? 气呼呼挂断电话之后,郝仁的神情却逐渐严肃,他沉吟几秒,转身去找了枫映堂。 枫映堂唇边的笑意缓缓回落:“南方分局,蔡琰为?” 他冷笑一声:“真是天高皇帝远,有的人心养肥了。” 郝仁犹豫:“但是副官,现在的主要问题还在‘远’上,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我们现在立刻动身启程去云省,也是七八个小时之后才能到达污染现场。” “这段时间内会 发生什么,战局会怎样走向,谁都不好说。” 枫映堂皱了下眉,然后重新扬起笑脸,向郝仁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吧,你去忙你的。” 他转身去了局长办公室,询问局长的去向。 秘书为难:“局长不在。” 枫映堂:“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秘书摇摇头:“枫副官,我很想帮忙,但是局长昨天亲自下命令,清空了今晚所有的工作日程,就连秘书助理都一个没带。我不知道局长究竟去了哪,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啧,偏偏挑在这个时间离开? 枫映堂皱眉:“我需要立刻见局长。” 秘书歉意道:“对不住,枫副官,你只能等等了。” 枫映堂在局长办公室外来回踱步,神情沉思,眉头紧皱。 而挂断电话之后,调查官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没那么烦躁了。 他眉开眼笑:“多几个同期,其实也不错?” 最起码在出大事的时候,能有个共同分担压力责任的人了。多了一个一起“背锅”的,果然轻松不少。 但调查官的笑容没能维持到下一分钟。 “鬼,鬼啊!” “我的妈……我这是看见什么了?不对啊,我昨天没吃菌子啊,怎么会看见这东西?” “草,草草是真的!快跑,跑!” 楼下已经被疏散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人们惊慌着,尖叫着,向四面八方奔跑逃亡,冲破了外围专员竖起的警戒线,从临时隔离区冲出去。 专员伸手想要去制止。 但是专员的数量太少,群众数量太多,慌乱中只剩下逃跑的本能,再难以保持理智冷静听专员说话。 奔跑中,有人摔倒在地,有人惊慌着回头看向后面追赶自己的怪物却忘记看路,被绊倒摔下去,砸在本就摔在地上的人身上。 但黑暗中视物艰难,混乱和慌张加剧了这种落差,使得他们难以看清路面上的障碍物,踉跄绊倒摔在地面的人身上,叠罗汉一般引发了连锁的反应。 被压在下面的人试图伸手求救,却又被慌张跑过的人一脚踩中手掌,踢到头颅。 惨叫声,惊呼声,哭泣声,以及嘈杂的奔跑…… 场面在逐渐失控。 “喂?妈妈,冰箱里的菌子倒了吧,应该是不得行了,我吃完之后都能看到怪物了。这次看见的东西特别奇怪,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头,到处都飘着人头气球。” 转角的灌木后,男人瞥了眼隐藏在树冠阴影中的头颅,冷静打电话:“哦你不想倒……啊你说是我没热透……也对,你说的有道理,现在想想,我早上可能是开的小火没热好。菌子这么好吃,它肯定没错。” “不说了妈妈,不用给我准备饭了,我估计要在医院待一天了。” 男人单手插兜,直视向他飘来的头颅:“我看见人头气球张开嘴,准备吃我。估计是症状又加重了,我在医院挂瓶水再……” “噗呲——!” 没能说完的话语,化作血液喷溅的声音。 与手机脱手砸在地面的撞击声混杂交织。 男人还维持着单手插兜打电话的姿势,直挺挺站在原地,但他的头颅,却已经消失不见。 鲜血从脖颈的断裂面喷涌而出,像喷泉般喷溅数米,洒在树冠叶片和草丛上。 他缓缓向前倾倒。 “砰!”的一声,砸在满地血泊中。 而半空的阴影下,头颅咧开的一排鲨鱼般锋利的牙齿间,还插.着一颗温暖的人头。 男人的表情定格在最后没来得及扬起的笑容上,逐渐涣散的眼睛中,还残留着 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从未想象过,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再见。等你回来。” 温柔慈爱的女声从手机中传出来。 妈妈挂断了电话,摇摇头:这孩子,怎么现在挂电话也不说声再见? 她转身走向厨房,想了想,还是做了孩子的那一份。温在炉灶上,不论孩子什么时候回家,都能第一时间吃到热乎乎的饭菜。 头颅不在意地上已经失去主人的手机。 在“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中,它慢条斯理的将男人的头咬碎,坚硬的头盖骨在牙齿间崩碎,男人的脸在锋利的牙齿中逐渐垮塌,消失,被撕碎,被吞噬。 血液顺着惨白狰狞的唇角滑落。 污染物只有人头的那张脸上,依旧是人类的五官,却已经慢慢失去了人类应该有的模样。 嘴巴一直咧开到眼下,鼻子像是从高山砸成盆地,只剩两个黑黢黢的孔洞。最骇人的,却是那双眼睛。 赤红,浑浊,翻涌着无数蠕虫般的软体,凸起又凹陷,似乎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缠绕着眼珠周而复始,从眼眶中伸出赤红软黏的尾巴又缩回去,油油飘摇如水草。 吃掉男人的头,并没有让污染物平静下来。 它缓缓转过头,眼珠像坏掉的转盘般疯狂乱转没有聚焦,从无人关注的阴影中,无声无息的注视着路灯下,被光线照亮的人们。 在黑暗中保持光明是危险的。 你看不到黑暗中的怪物。 但怪物,始终注视着你。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乱了套。污染物!找,立刻去找!” 主持现场的调查官几乎被逼疯,咆哮道:“拿着计数器去,挨个去查,一定有它留下的踪迹!” 已经是深夜,医院依旧灯火通明。 但今晚,属于杀戮。 本应该治病救人的白色之地,将以红色渲染。 望远镜放下。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唇上,他坐在窗边,隔着窗口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欣赏着远处的混乱。 许久,低低笑出声。 “你看到这个了吗?” 他转身,笑意吟吟:“相信我,你不会愿意错过这一幕好戏的。哦——我忘记了,快提醒我一下,李尔王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莎士比亚应该看看今晚这一幕,再写他的作品的。真是遗憾。” 在他身后,穹顶房间隐没于黑暗,丝绸黄金地毯吸收了一切杂音。 只剩悠扬的八音盒叮咚如泉水的音乐,在为今夜伴奏。窗外城市的霓虹灯落进来,微弱的光亮照在壁画上受难的神子与吹响号角的大天使身上,粼粼如水,笔触生动。 半边身形隐于黑暗的人微胖,手工西装昂贵,踩在地毯上的皮鞋锃亮不染一尘。 “这不是莎士比亚。这是,福音书。” “地狱与鲜血将一同降临,他们在新世界没有席位,因他的愚蠢懦弱,看不清神的旨意,想要违逆神的天启。” 他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喃喃难以听清:“污染?不,只有你们可笑的调查官才会如此称呼神的天启。那是神的甘霖,代祂赐福大地,无罪的人将前往天国,有罪的,下地狱。” 他抬头,声音清晰咬着重音:“这是进化。” 窗口旁,陆先生静静注视着男人,良久,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容:“这次的款项已经打给我了吗?不好意思,我是个无缘聆听神音的愚钝人,不曾有幸得见神明。我只是个商人。” 微胖男人握着胸前十字架,点头。 陆先生立刻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张开双臂: “那么相信我,我绝对支持你的看法。” “进化!” 他呵笑一声,掩去眼中嘲讽。 污染?进化? 另一门生意而已。 陆先生转身,看向窗外远处光亮中的混乱。 那群被规训洗脑的调查官……愚蠢中的愚蠢,怎么会有人牺牲自己的命救别人?在等待什么?虚无缥缈的荣誉,还是根本不会到来的感谢? 不过,与他无关了。 他兴致缺缺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发出信息. [您的计划在顺利推进中,按照您的指令,西南区的合作已经顺利达成。] 良久,信息回应:[,] 只有一个逗号。 陆先生抬头,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随即向微胖男人笑着道别,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而在黑暗更深处,一双眼眸,缓缓睁开。 祈行夜怔怔望着自己头顶的黑暗,一时陷入了沉思。 他这是……在哪来着? 太阳穴剧痛,身体每一寸肌肉也疼得厉害,像是徒手从水泥墙穿过一般。 就连起身都略显艰难。 祈行夜不由得深深怀疑,难道是他和3队喝酒喝到断片,然后被3队揍了? 他果断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首先怀疑白翎羽。 记仇! 他在原地躺了半晌,才慢慢找回自己遗失的力量,硬撑着想要坐起身,却在转头时,猝不及防和一双腐烂空洞的眼窝对上了视线。 祈行夜:“!!!” 他惊得头皮发麻,惊恐瞪圆了一双丹凤眼僵硬在原地。 半晌,他才慢慢看清,那只剩下干瘪如桂圆干般眼珠的腐烂眼窝,属于一具尸体。 尸体身上穿着不知是哪里的保安制服,衣服下面已经高度腐烂,就连脸部也被虫蚁啃噬得只剩下惨白骸骨,不见皮肉,辨认不出生前的身份。 祈行夜的记忆也像是被忽然按下了开启键,被那身保安制服触发了记忆节点,一切被他遗忘的,都重新奔流涌入。 他记得自己从秦伟伟那里得到了寻找阿泰的委托,记得云省大学,记得出事的女生和宿舍楼之间流传着的闹鬼传闻,记得只剩下头颅的污染物。 以及,他们在山林中,遭遇了伏击。 他知道了,污染并非从跳楼自杀的学生开始,那学生也只是受害者之一,被从围墙外飘来的污染粒子污染了心智,而山林中几百年来乱坟岗上堆积的数不清的尸骸,以及无人探寻的隐蔽,成为了污染生根发芽最理想的温床。 他与商南明等人暂时失散,柳大壮帮助他翻越阻碍,进入了山林深处。 也同时是……污染源的巢穴。 祈行夜的俊容上失去了笑意,眉眼肃杀锋利。 他举目四望,将周围山林尽收眼底。 乍一眼看去,这片山林和普通的西南密林没有区别。 到处都是几十数百米的参天古树,抬头不见天日,藤蔓缠绕树根翻涌,将所有出路斩断,无法辨别方向,湿润泥泞的土壤很快就会将脚印覆盖。 如果有人想要离开,他甚至分不清哪里是进山,哪里是出山的方向,没有太阳或北斗可以供他辨认,罕无人迹的密林,更是连路都不会有。 这里是动物的世界,而非人类。任何误入这里的人,都只会有死亡一种结局,在饥饿和干渴中,绝望等待死亡的临近。 像是收网的蜘蛛丝,将整座山林密不透风的缠绕其中,不得挣脱。 外面的光亮照不进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这样纵深险要的密林深处,就算抛下污染暂时不提,也足够危险,就连当地的居民都不会在毫 无准备的情况下轻易进入。 巧的是,祈行夜恰好知道几个云省地区的绝佳向导,可以帮助他穿行过密林。 只是不巧的是,他现在已经身处密林深处了。并且还没有信号,别想联系到外界。 祈行夜:……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 不,是秦伟伟的复仇。 他大致清点了一下自己目前随身携带的战略物资,确认自己还有多少干粮。 虽然武器已经见底,只剩下独苗苗的一把长刀,多余的连一发子弹都没有,但好在特殊体质赋予了他另外的战力,不必拘于武器带来的限制。 凡是被他握在手中的,都将成为他的武器。 已经冷静清醒的祈行夜很快重新规划了自己的路线,打算利用污染计数器的示警强弱,来为他指引一条通往污染源所在处的路。 但在临出发之前,他又停下了脚步,垂首看向自己刚醒来时就与自己脸贴脸近距离接触的尸体。 虽然密林中有乱坟岗,但那也应该是百年前的事了,就算近,最近也是几十年前。 那是怎么会出现一具现代装扮的尸体的?还在如此难以接近的深处。 就连祈行夜自己想要进来,都消耗了一个柳大壮。 他不认为其他人也恰好认识一位能帮忙的厉鬼,就为了跑到这种地方找死。 祈行夜随手揪下两片大叶子隔在手上,屈下长腿在那保安尸体旁蹲下,大致翻动了下尸骸。 随即诧异挑眉。 在这种湿润多虫的环境,腐烂啃噬到这种程度,大概也就是一周左右的时间。 保安是在一周前死在这里的。 刚好也是云省大学内,第一个声称自己看到鬼的男生,出现异常的那一天。 祈行夜不认为这是巧合。 更何况,他在保安的衣服上,翻出了云省大学的通行卡。 ……这是云省大学的人。 祈行夜心脏一突,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向他发出示警,冷意覆盖皮肤,入侵骨髓。 他缓缓站直身躯,警惕向四周看去。 几近于无的光亮使得整座山林都沉浸在黑暗中,处处皆是阴影,难以看清那些树木后,灌木丛中,藤蔓下……究竟都有什么。 他在明,是山林的闯入者,对这里一无所知。 敌在暗,化山林为巢穴,不知盘亘许久。 祈行夜却毫不犹豫迈开长腿。 他没有转身逃离,而是继续向更深处走去。 污染计数器一开始还在提示着污染系数的高低,尽职尽责的检测,为他提供参考。 但就在祈行夜身手敏捷的从半空中越过挡路的藤蔓,本准备轻盈落地却又眼尖看到了原本落地点的腐烂尸体,于是只能在半空中更改路线,略显狼狈的落地之后,污染计数器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哑示警,便“砰!”的一声,冒出一缕轻烟。 报废了。 过于浓郁的污染粒子超过了计数器的工作范围,没有休息还要高强度加班的污染计数器选择自杀。 计数器:器器我啊,不干了捏。 祈行夜:“!!!” 他剧烈摇晃着计数器,试图用粗暴且朴素的俄式维修方法修理好它。 但计数器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只要躺得够平,就没有人能叫醒它。 计数器:要加班你自己加班吧,器器我啊先走了一步了嘿嘿——! 祈行夜:“器器!你死得好惨啊器器,你怎么忍心抛下我?我要把你挂在调查局荣誉墙上呜呜嘤嘤。” 但下一秒,余光不经意瞥过眼前的密林。 祈行夜迅速收声,神情严肃。 仿佛根本没有为 计数器假惺惺嚎半天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所有他能看清的所有地方,都是累累尸骨。 土壤中,惨白的臂骨伸出指向天空。 半掩埋在土层和岩石之间的尸骸早已经腐烂,只剩空洞眼窝,幽幽看向来人的方向。 被藤蔓缠绕坠挂在半空的尸体随风摇摇晃晃,被树枝和藤蔓拉扯成诡异的姿势,从树叶后面伸出的面孔阴郁发黑,皮肤已经风干成酱色,紧紧绷在骨头上,像是晒干了的茄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出谁是谁。 若有人毫无所知从树下走过,就会没有防备的与那张黑紫死人脸亲密的脸贴脸。 就连树上……也能看到被吊死在树枝,摇摆如钟摆的尸体。 以及从枝繁叶茂的树冠中,隐约伸出来的一只人手。 祈行夜仿佛一个误打误撞闯入了兔子洞的旅人,只是这里没有兔子和爱丽丝。 只有无穷无尽的尸骸,死亡的阴冷幽暗,无法挣脱的死寂与恐惧。 就连山风,都呜咽如尸骸复活哀鸣。 从地狱中向生人伸出的,求救的手掌。 他身处于一个如此巨大的坟墓之中,没有退路。 这是单程票。 要么找出污染源杀死,脱离巢穴,要么,就在恐惧和焦灼中等待死亡。 成为死尸的一员。 ——这听起来也比坚持生命要来得轻松。 祈行夜挑了挑眉,不仅没有畏惧,丹凤眼中反而划过一抹亮色。 他迈开长腿从站立的巨石上跳下去,落地时轻盈得甚至没有踩碎一片枯叶。 踏雪无痕。 “你把自己藏在这种地方了吗,小可爱?” 祈行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是聪明的小怪物,还知道藏在这种不会有人发现你的地方,这样,就足够你有时间搭建自己的巢穴,得以生长壮大了,是吗?” “我的很多同僚,包括我家亲亲搭档——你真应该见见他的,他绝对不会把你抓去实验室做研究。他们都说,污染物没有神智,蠢得要死,但以你来看,可并非如此。” 祈行夜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声音清澈磁性,听不出任何恐慌或焦急,仿佛在和老朋友说起近况。 “是从你开始的吗?把自己藏得这么深的垃圾。” 祈行夜的眼眸闪烁着冰冷光芒:“进化。” 人类并非一开始便是直立行走,也曾有过浑身毛发居住洞穴的漫长时期。 既然如此,又怎么能粗暴断定这些污染物,会一直保持着没有神智的状态? 活得久的老人会拥有生存的智慧。 那污染物呢?不知在此存在了多久,甚至建造起了完整巢穴,蜘蛛般悄无声息捕猎了不知多少人类生命的污染物,又会拥有怎样的智慧? 祈行夜轻笑出声:“更喜欢你了——喜欢到,想要亲手劈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的构造。” 树木在颤抖。 枝叶剧烈晃动,哗啦啦摩擦声巨大,山风呜咽穿行林间缝隙,像野猪被激怒时发出的声音。 那些浅埋在土壤中的尸体,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迟缓僵硬的翻开自己身上的土层,从地下四肢并用爬出来。 悬挂在树木上的尸骸歪了歪头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啦咯啦”声,掉转了一圈的头颅直直朝向祈行夜的方向,眼窝幽幽漆黑。 整座山林,仿佛都在愤怒中被激活。 祈行夜对眼前的情形并不意外,他无辜摊了摊手,笑道:“对吧,我就知道,没有不会被我激怒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垃圾。” “你现在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我还能称你一声好汉。要不然就要继续骂了。” 他笑眯眯抽出背后长刀,紧握在手中。 言语轻松,肌肉却是紧绷。 已经做好应对任何攻击的准备。 一双双眼睛从树木的阴影中睁开,空洞无神,却齐刷刷调转方向,从四面八方阴冷盯住祈行夜。 死寂无声的对峙中,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但谁都没有率先动作。 祈行夜用余光看到,自己周围的树林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藤蔓像蟒蛇般盘绕在树枝上游走,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又落在地面上,顺着土壤蜿蜒,下一秒失去踪迹。 人骨在将自己从坟墓中拔出来,树上的尸骸摘下了自己的头颅。 它们在注视着他,防备着他,敌意的准备进攻。 却始终没有动作。 似乎在本能的被激怒之后,又被另外的理智阻止,此时在静静等待着新的指令。 祈行夜皱了下眉,心脏微沉。 他不怕敌人暴虐残忍,但最不喜欢敌人还会思考。只有力量和愤怒的敌人不足为惧,棘手的是,理智。 如果污染物真的在调查局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进化出了智慧…… 祈行夜舌尖顶了顶上牙膛,不爽的骂了一声。 他已经快要预见到,未来自己因为这些“聪明”的污染物而加班的可怜场景了。 但是,除了风声,祈行夜还听到了别的东西。 他敏锐的意识到,在呼啸穿行的山风中,带来了另外一重信号。 咳嗽声。 像人之将死,迟暮老人的咳嗽声。 祈行夜意识到了什么,向前迈近一步:“既然想要见我,又为什么不出来?” 他眉眼沉沉锐利,平淡问阴影:“你在故意让我发现你,不是吗?” 良久。 一道瘦小干瘪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步出。 他抬头,颧骨高耸,眼窝青黑深深的可怖。:,,. 章节目录 第142章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林不之掀了掀眼睫,唇边笑意轻浅:“我还以为,你此生不愿意再见我。” 公园石桌对面,秦伟伟裹着棉服,神情恹恹:“啊,谁说不是呢?看到你这张脸就有种一拳砸过去的冲动。” “林不之,有人说过你笑得很丑吗?让人很想扒开你这张皮,看看下面的骨肉,究竟是谎言还是虚假。” 状若无意散落在四周的行人们闻言,不约而同皱眉,单薄衣衫掩盖不住的结实肌肉已经紧绷,作势要向凉亭聚集。 林不之却笑了:“原来你这么关注我的脸?真是愧疚,我之前都不知道。” “你若是告诉我,在我们分别的时候,我一定将这张脸送给你。” 秦伟伟:“…………” “滚!莫挨老子!” 他看起来很想立刻从石凳上跳起来,远离林不之这个疯子。 但为了形象考虑,不允许自己在林不之面前丢脸的秦伟伟,还是强压下逃跑的冲动。 “要你的脸干什么?驱鬼辟邪吗。”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你和当年相比,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股子让人害怕的疯劲。 林不之欣然点头:“谢谢夸奖。倒是你,伟伟,和当年比起来,你胖了不少。已经中年发福了吗?” 秦伟伟噎住。 林不之仔细看了看,又诚恳道:“头发也秃了。” 秦伟伟:“…………” 他终于忍受不了,“唰!”的站起身就走,迅速得和他刚刚的懒怠形成鲜明对比。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可以毒哑自己,不要出来荼毒我了!” 林不之见把人惹恼了,这才起身抬手挽留,笑意盈盈,比起平日里的温润多了分真实。 “伟伟,伟伟,关于祈行夜,你不打算听我继续说下去了吗?” 便衣但过分结实的行人已经三三两两聚集过来,不经意挡住了从凉亭离开的小路。 秦伟伟就算再想往前走,也是死胡同。 听到祈行夜的名字,秦伟伟还是转身,不爽,但是乖巧:“那还不继续?等什么呢,等我给你烧纸?” 行人皱眉,看向秦伟伟的目光不赞同。 秦伟伟气打不一处来,毫不留情抬手“啪!”的一掌打在那人头上。 “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吃了我!便衣都不会,学的东西都干什么吃了?林不之那个废物,真是一点都不会带孩子。” 他早就看出来了,行人?行人个屁!谁家好人大半夜不睡觉在公园吹冷风,就在这一亩三分地转悠不说,还他一骂林不之就皱眉,像个忠心护主的狼崽子一样。 便衣守卫没想到秦伟伟竟然一言不合就真的上手,一时被打懵了,脑瓜子嗡嗡响反应不过来。 其他便衣顿时惊悚,看向秦伟伟的目光震惊。 林不之笑着摇了摇头:“伟伟,多年未见,你还和年轻时一样。” 一样的暴脾气。 秦伟伟翻白眼:“啊对对,你也和当年一样擅长给别人洗脑。要不是你这身皮,别人都会怀疑你是哪个邪脚的首脑。” 他转身走回来,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眼神死:“说吧,我听着呢。林不之你要是还不准备说,我就回家睡觉了。” “下次见面肯定是别想了——以为我愿意吗?” 林不之向旁边招了招手。 立刻有局长守卫上前,躬身放下一个保温杯和两只茶杯,倒出两杯茶奉到石桌两侧的两人面前,随即又快速退开,存在感低得几如空气。 很难在寒冷的夜晚,拒绝一杯 冒着热气的香醇红茶。 秦伟伟动了动,假咳了一声。 他偷偷抬眼看了林不之一眼,又一眼。确定对方没有在意自己的举动,不会因为他喝口热水就嘲笑他,这才装作不在意的伸手。 触手温暖时,秦伟伟不由舒坦的长出一口气,暖的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林不之举起茶杯,被茶杯挡住的唇角挑起笑意。 “我以为,在多年前一别时,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会再碰任何与污染有关的事情,与这片水潭彻底割裂。” 林不之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找祈行夜做你的学生?” “秦伟伟,祈行夜的特殊体质,你知道多少?你知道……这会重新把你拽进污染的水潭,很可能再也无法挣脱吗?” 秦伟伟神情复杂,想要开骂,又想要解释,眼神柔软不忍,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不是我找的祈行夜,是他,抓住了我。” 他闭了闭眼,长长叹道:“我至今都始终想不通,一个父母双亡,命运坎坷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从山南一直寻到京城,几亿人中,他究竟是怎么能知道……” “我与污染的联系。” 林不之目光一凝,严肃抬头:“什么意思,祈行夜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身份?秦伟伟,你应当知道,祈行夜恰好成为你的学生,和有预谋找到你之间的天差地别吧。” 秦伟伟裹了裹棉服,哼哼唧唧试图转移话题。 被林不之死咬住追问得不耐烦了,他才翻了个白眼:“用你说?你以为我傻,全世界就你林不之聪明?你当我没查过?” 秦伟伟至今难忘,数年前,当还带着年轻稚气的祈行夜站在他面前,笑得灿烂,云淡风轻说出他还有另一重被掩埋的秘密身份,与隐秘机构有关联时,他是怎样的震撼。 像是被黑暗中的猎人长久注视,自己明明来自于黑暗,却依旧对此一无所觉。 林不之微微皱眉:“档案泄露?” “我早就查过了,不是。” 秦伟伟:“任何你我坐在这里能够想到的可能,我都在多年前就已经一一排查过了。” 林不之不赞同的目光:“那你就没想过要来找我吗?我可以提供帮助。你应当清楚,一旦你的身份发生了泄露,被有问题的人拿到……对你而言是怎样严重的威胁。” “你既然已经决意彻底离开,就不要再让过去前来打扰你。” 秦伟伟不情愿的拖长音敷衍:“啊……行,知道了,下次一定。” 林不之一顿,无奈:“伟伟,我们现在在谈论的,是你的生命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林妈妈。” 秦伟伟:“但你怎么不说,我们现在谈论的还是祈行夜,我的亲学生呢?他会杀我?” 他嗤笑一声:“就是你杀我,祈行夜都不会对我不利。” ——顶多坑他一下。 反正这些年来已经被坑习惯了。呃……问题不大。 林不之轻笑着叹气:“就这么信任他吗?” 秦伟伟哼了一声。 虽没有言语,却目光复杂。 他也想过,要继续追查祈行夜,直到一切水落石出为止。 但是,比敌意更恐怖的力量,是陪伴。 长久的陪伴,温情,欢笑,亲昵,习惯了有祈行夜在身边嬉笑怒骂的日常,似乎连他垂垂老矣的迟暮灵魂都被重新滋润,焕发新生。 到后来,就算明知祈行夜有问题,又哪里舍得? 秦伟伟叹了口气:“就这样假装不知道吧,也挺好。等哪天,他会自己告诉我的。” 他已经默认,他的学生有自己的秘密和计 划。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帮助,他不再过问。 林不之一皱眉,秦伟伟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就提前怼了回去:“那孽障在你那不也待了一段时间,就算他现在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你又能如何?” 林不之愣了下,随即沉默。 不能。 虽然不过数月,但祈行夜已经彻底融入了调查局,与总部几乎所有人都建立了良好甚至亲密关系,很多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甚至在今天出门时,林不之还听到守卫队在谈论“祈老板”,言语之间,关系亲密如多年至交。 指挥官虽然立于权力顶点,但也并非随心所欲。一意孤行只会迎来质疑,失去信服力,动摇根基。 林不之可以无视一切直接下令针对祈行夜,可他很清楚,那会将他也拖进泥潭,摆上天平。 ——调查局所有人,就是祈行夜对抗风险的“人质”。 当朋友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已经化量为质,成为了实质性的力量。 林不之笑着摇摇头:“没想到……我是被祈行夜算计了吗?” 秦伟伟得意洋洋,高兴得咧开嘴巴合都合不拢:“那可是我学生。” 能看见林不之吃瘪,他就舒坦了。 “最开始,他告诉我接了个大活儿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是你们调查局。” 秦伟伟感叹:“要不然,我说什么都会阻止。” 他忽然也理解了父母们的想法。 不求富贵权势,只愿吾儿愚且鲁……不过,这对祈行夜而言,是不可能的奢望。 那孩子,是注定要走这一条路的。 林不之却肃穆了神情,抬眸问他:“你说,不是你抢来了祈行夜,是祈行夜抓住了你。” “那调查局……会不会,并非是调查局邀请了祈行夜,而是,祈行夜……找到了调查局。” 林不之喃喃:“怎么可能……” 秦伟伟眼神怜悯,像在看一个被坏人盯上的倒霉蛋。 “以我对祈行夜的了解,嗯。”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但估计你要倒霉了。” 秦伟伟幸灾乐祸:“听过来人一句劝,千万别被祈行夜知道你的电话号码,不然他会把你印成名片,到处背锅。” 林不之默默回想。 嗯,这句话好像已经提醒晚了。以祈行夜对局长小组的熟悉程度,很难说他已经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他无奈摇摇头:“幸好,调查局是祈行夜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不论是因为你,还是祈行夜本身的危险性,抑或是其他原因……我我很高兴,不必与祈行夜为敌。” “不过。” 林不之晃了晃手机示意,道:“刚刚接到的消息,祈行夜在云省密林失去联系。你有什么头绪吗?” 秦伟伟眨了眨眼,无辜:“不知道,和我无关。” 林不之挑眉:“伟伟,论起对西南密林十万大山的了解,恐怕就算是南方分局的地域研究专家,都不及你。” “你的学生在西南出了事,你还能坐在这里平心静气的与我闲谈。” 他笑了:“你觉得,我会相信这是巧合吗?” 就算秦伟伟现在看起来,像是被学生气得脾气暴躁的普通系主任,会耍赖,会扯皮,是个没有威胁的普通人。 但没有人比林不之更清楚,这位昔日搭档……曾经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干练果决,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没有完不成的,十年一剑,也是为取敌人首级而磨。 而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即便是现在。 “你让祈行夜,去找什么?” 林不之唇边笑容消退,淡淡问:“或者,我们换一个问法——你都知道些什么?在调查局的情报之外。” 秦伟伟耷拉着眉眼,瘫坐在石墩上,整个人都陷在松软臃肿的棉服里,像公园普通退休大爷。 ——耳背,听不见。你说啥? 林不之:“……装傻也没用,伟伟。” 但秦伟伟的反应,向他证明了一件事:祈行夜前往云省,确实与秦伟伟有关,在污染事件发生之前,秦伟伟就已经预先知道了这起事件甚至是具体缘由。 他所知道的,是调查局尚未掌握的。 独属于秦伟伟的情报网络。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你可以信任我,相信我会解决——无论是怎样的事件。” 林不之摇摇头:“何必真让孩子们去送死。” “如果祈行夜真的在西南密林出了事,伟伟,你告诉我,你以后要怎么活下去?” 重情重义的另一个坏处,就是失去的人,也会在生命中持续产生影响,稍微回想便是疼痛,却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林不之蹙眉:“你我少年搭档,你很清楚,我不会愿意见你陷入那种境地。” “我不清楚。” 秦伟伟耷拉着眼睛,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如果你觉得有谁能杀得了祈行夜,那我只能说,祸害遗千年,你死他还在。” 林不之:“……又咒我死。” “你这人,本来就挺该死的,反正这世道就是好人不长命。” 秦伟伟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站起身,跺跺脚:“困了,回家睡觉。” 林不之也随着站起身:“祈行夜的事,你不打算管了?” 秦伟伟奇怪打量了他两眼:“难道是我家孽障自己一个人去的吗?以我对你的了解,怎么就不相信呢?” “像你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比曹操还多疑的人,会放任一个半路进入调查局,背景不祥的人,独自出门吗?” 秦伟伟:“就算我不管我那祸害,你也不会袖手旁观,不是吗?”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能被放置在祈行夜身边的,绝不会是寻常路人甲。 即便是为了防止连带伤害,林不之也一定会进行救援,不会放任祈行夜和调查局的人出事。 林不之定定看着秦伟伟,良久,轻笑着抬手示意:“走吧,很晚了,你该回家睡觉了,伟伟。” 秦伟伟刚刚的得意戛然而止,警惕看向他:“你在打什么算盘?” 林不之眨眨眼:“看你衰老得太快,一定是常常熬夜的缘故,我只是在关心你的身体健康。” “你会那么好心?” “不,主要是担心你再继续中年发福衰老下去,下一次见面,我要不认得你了。” “……滚!就知道你嘴里不会有好话。” 秦伟伟嫌弃的挥挥手,赶苍蝇一般想要让林不之赶紧滚出自己的视野。 但走了两步他就发现,怎么还有个影子跟着自己? 他回头,就撞进了林不之波光粼粼满是笑意的眼眸,别扭得赶紧转过头去,恼羞成怒。 “你跟着我干什么?” “天黑,路滑,送你回家。” “不用!滚!” 周围状若无意跟进的便衣守卫们听得胆颤心惊,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对调查局局长说话,就连京城方面也不会指着局长骂。 但今晚,这位似乎没什么特殊之处的民俗学教授,却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世界观都被刷新再刷新。 更恐怖的是,局长不仅不恼,还在笑。 守卫战战兢兢在无线电频道中问:[这位是什么人?咱们局长有把柄在他手 里吗?] 不然怎么能容忍的? 守卫:[?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这位有大来头?呃,局长夫人?] 但没听说过局长结婚啊,不一直都是单身?调查局外勤很少有结婚的。 频道内:[…………] 这傻子,是不是忘了局长能听到频道里的对话了? 而夜半的公园,本应该安宁微凉的环境中,却有怒骂声和笑声打破了宁静。 秦伟伟走在前面,林不之落后几步跟在他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无能狂怒,却任由如何斥骂也没有发怒或是离开,只时不时调侃几句,火上浇油,气得秦伟伟想要打人。 咯吱,咯吱…… 皮鞋踩在尚未来得及彻底融化的雪地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却更加显得静谧,与平和。 林不之一身考究合体的西装,肩上披着大衣,即便是便衣出行,也气度不凡。 岁月在那张面容上只留下些许皱纹,却只是更增加了风姿底蕴,没有损伤半分俊美,修长身姿如松柏。 恍惚回到了数年前,他们的青春岁月。 只是那时,秦伟伟是站在他身边…… 林不之眼神怀念,却但笑不语,只深深注视着秦伟伟,像在透过他看向自己的旧日记忆。 秦伟伟本来以为这人是故意为了恶心他,才说要送他回家,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跟了一路,送了一路,从公园一直送回了京城大学的教师公寓。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过大学校园,从篮球场旁走过。 实验室还点着灯,篮球场里还传来篮球拍在地面的声音。 一身是汗的男生一抬头,就看到了篮球场栏杆外走过的两人,不自觉被那人的风姿吸引,虽不认识,却也忍不住敬畏。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大叔不睡觉出来散步的?” 同伴气喘吁吁,好奇:“看着不像一般人啊,这通身的气度。校长?院长?” 男生耸耸肩:“谁知道呢?京城这种地方,看见多大的人物都正常。但那位一直在笑的,看着可不像是教书育人的好脾气。赌一个月的水,后面那个穿西装的,绝对不是咱们学校的,应该是京城某位实权人物。” 同伴:“嘁——不赌,我也是这么想的怎么赌?” 男生笑了笑,安静注视着那两人渐行渐远。 他忽然转头,问同伴:“他们看起来是好朋友。你说,等咱们到他们那个年纪,也会像他们一样,还在半夜约着出来打球散步吗?” “会吧。” 同伴的笑容昙花一现。他犹豫再犹豫,还是下定决心:“那个……我可能,过几天就要去别的学校了。” 同伴道:“之前和你说过的特殊考核,我通过了,是个保密级别很高的学院,听说他们只从各个大学招生,并且只有一次机会,很难通过。” 男生点点头:“你决定去了,不是很好吗?那个叫什么,京城调查学院,是吗?” 同伴轻轻“嗯”了一声:“我一定抽空回来看你,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打球。” 男生伸手握拳,笑道:“好啊,我等你,说好了就不许爽约。” 同伴见他没有生气,也终于松了口气,笑着碰拳:“一定。” 秦伟伟余光不经意瞥过篮球场,视线从篮球架下的两人身上滑过又收回。 “就送到这吧。” 他向林不之下了逐客令:“我的邻居们都是大学教授,被他们看到你,我怕吓得他们做噩梦。” 林不之脚步微顿,笑起来时温润如玉:“好。” “那再见,秦主任。” 秦伟伟声音微冷,平静道:“没什么事就不用见面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 说的。” 已经转身的林不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应,继续向前走去。 秦伟伟双手插兜,在京城寒冷的夜风中,注视着林不之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他面无表情掏出手机,拨通号码:“祈行夜失踪了?怎么回事。” 越听,秦伟伟就越是眉头皱紧:“我知道了。” 对面担忧:“秦主任,您打算怎么做?” 秦伟伟声音冷酷:“找人捞他。” 拨通数个电话之后,半个西南都在深夜被惊醒,暗流涌动。 电话对面轻笑:“你之前救我一命,我当然愿意为你做所有事。但是秦主任,我的人情很珍贵,就这样用在别人身上?值得吗?” 秦伟伟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的给出了人生忠告:“所以说,轻易不要收学生。学生都他妈的是来讨债的!” 而京城大学红墙绿瓦的大门外,林不之轻轻停顿下脚步。 他转身,抬头,看着京城大学的匾额,无声感慨,眼神怀念。 早已经等候在门外的黑色车队立刻打开车门,武装守卫们警惕散开,秘书大跨步走过来,干练递上消息汇报文件,低声说明目前情况。 几名调查官在云省大学失踪,云省医院爆发污染混乱,南方分局遗憾表示因人手不够难以及时向云省大学支援。 目前,医院的形势在由南方分局努力控制中,但在云省大学的几人,已经失去联系。 最大的问题在于…… 商南明,和祈行夜,也在失联名单里。 一位特殊长官的失踪甚至死亡,带来的影响不亚于一场海啸。 “局长,需要接入紧急权限,调派机动1队的调查官前往吗?” 秘书低声快速询问,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待一声令下。 林不之微微垂下眼眸,看向手中的文件。 “特殊长官的特殊,你知道,指的是什么吗?” 林不之轻声询问,修长的手指落在文件纸张上,轻轻摩挲‘蔡琰为’的名字。 但他并不需要秘书的回答。 “特殊的,从来不是某一个职位,而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如果没有商南明,就不会有特殊长官。 即便一些长官暗中较劲不服气,却根本没看清,这才是真正的因果。 “南明为了祈行夜,设立了顾问侦探的职位,将他带入调查局的污染战场。但南明,特殊长官这个职位,同样是先有了他,才有的职位。” 林不之抬头,眸光雪亮:“他是调查局建立的基石,如果没有他,一切都是空谈。” “可笑蔡琰为,还怨怼南明,说的话那么漂亮,又何尝不是争权夺势之辈。他埋怨我偏向南明,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小小蔡琰为,凭什么敢与商南明比肩?”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 但在彼此交流的眼神中,他们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息:这位南方分局的蔡局长,算是彻底惹怒局长了。 秘书躬身,压低几分:“局长,支援?” “不用担心。” 林不之抬手,重新披好肩上的大衣:“有人已经在那里了。” 他轻笑。 祈行夜忽然前往西南,明显是调查局之外的情报来源。他怎么会真的放心任由执行? 事实上,是在祈行夜两人从京城起飞开始,就始终跟随而至,悄无声息的潜行。 只是为了在商南明面前隐去行踪,防止商南明可以动用自己的权限查到记录,不得不放弃军用飞机,转而“借”用了某个不知名倒霉富商的私人飞机,前往西南。 也因此迟了些许。 “啧,不管坐多少次私人飞机,我都要说人类真是没救了,竟然会喜欢那些花里胡哨但没什么用的装饰,红木内饰,羊毛地毯,几百年的红酒……嗝。” 人影敏捷跃下来,战靴稳稳落在地面。 她咂了咂嘴巴,回味道:“不过红酒还是有些价值的。千错万错都是人类的错,红酒有什么错呢?” 另一道身影扛着重型机枪,轻盈落地:“那在你看来,什么有用?” 她仰头思考:“战斗机有用,枪械炮火导弹航母有用,艺术无用,文学无用,一切不能干死敌人的,都没有用。” “哦,对了。” 她唇角缓缓扯开一抹笑意:“祈行夜,也有用。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飞机还没有停稳,几道身影就已经站在地面上,战靴旁是一箱箱弹药。 尾翼气流猛烈吹刮起地面的浮尘,却吹不动那几人的衣角,结实身影纹丝不动。 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中,塔台冷白色光亮隐约照亮几人轮廓,钢铁折射着冰冷光线。 为首之人仰了仰头,沉声道:“走吧,目的地:云省大学,目标:祈行夜,商南明。” 而在不远处后方的航站楼。 没有开灯的贵宾室内,一道人影站在落地窗后,静静看着外面私人飞机停机坪上,飞机降落又起飞,走下飞机的那几人已经快速消失在了视野中。 “陆先生……”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陆先生微微侧身,肩膀别着的红玫瑰被窗外的光亮照亮花蕊。 “航线不予批复,空中交通管制。” 来人恭敬弯腰:“请稍等,很快就会办妥。” 陆先生昂首:“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可能需要尽快了。” 窗外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眸锐利:“云省的买卖,已经失败。不论风声到底是怎么走漏的……都已经惊动了调查局。” “商南明,和祈行夜,在这里。” 来人惊愕:“陆先生,那我们和T国资本刚刚完成的合约……” “放弃。” 陆先生转身,大步流星走向门外:“可怜的T国资本,他还是自求多福吧。有商南明在,这笔生意被查到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我们不一向以良好名声著称,就这样中途放弃离开,相当于违约吧?” 来人犹豫:“陆先生,这样恐怕对我们今后的生意有碍。” 陆先生在门旁停下脚步,猛地出手死死拽住那人衣领,目光锐利如鹰:“我们是商人,利益为重,有奶便是娘,不是江湖里的侠客,行侠仗义义气为重。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选错阵营了,不应该在我手底下工作,而应该去调查局。” “现在,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一旦被商南明抓住,不会有好下场,懂吗?” 那人被勒得脸庞青紫,艰难点头。 陆先生放开他,看他捂住喉咙咳嗽,自己则慢条斯理的整理西装皱褶。 “既然明白,那就赶紧去。” 他笑道:“如果商南明死在云省,那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不能,也无所谓。” 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云省,不会再被抓住。 祈行夜对外界因他们的失联而起的动荡并不清楚,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老人的身上。 从阴影中步出的老人瘦小干瘪,像风干的橘子皮,紧紧绷在骨头上的皮肤黝黑发亮,像长时间在烈日下的暴晒形成,甚至能数的清骨节和肋骨。 他打着赤脚,身披一件橙红色宽大围巾从头包到脚,大半张脸都隐没在头顶围巾投下来的阴影中,看 不清五官,但仍旧能感知到阴森视线刀一样的扫过来。 一片,一片,像割肉的凌迟,令人恐惧。 老人怪异的打扮不像寻常人,而能在持续的污染中进入山林深处的,也再无第二猜想。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立刻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阿泰。” 老人皱了下眉:“你认识我?我没见过你。” 祈行夜没有错过老人手中紧握的骨杖,已经是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 他看到,从老人出现开始,周围原本已经隐隐躁动想要攻击他的尸骸污染物,竟然都齐齐停了下来,安静得像从未存在过。 似乎是在畏惧着老人。 战士在战场上不会抛弃自己的武器,调查官也绝不会在污染案件结束之前松懈。 但祈行夜却扬手扔了长刀,缓缓摊开双手,向老人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你不认识我,但认识我的老师。” 祈行夜声音严肃,慢慢吐露音节:“秦伟伟。” 老人先是皱眉思索,随即恍然大悟:“烂仔秦!” 祈行夜:“……?” 他沉默片刻,道:“如果你说的是喜欢骂人,喜欢和尸体打交道性格古怪暴躁的中年男人,呃,那确实是我老师。” 老人疑惑打量祈行夜:“你是他的守墓人?” 祈行夜:“?” 他不由陷入了深深怀疑:秦伟伟背着他到底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认识黑衣降头师不说,还……听描述这么一言难尽? 老人还等待着答案,祈行夜也只能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如果他死亡,我会是替他哭丧扫墓的那个。” 老人满意点点头:“看来确实是烂仔秦的儿子。” 祈行夜:忍辱负重! “……嗯。” 在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后,不等祈行夜松口气想要靠近,老人就抄起骨杖。 “当年在T国,烂仔秦骗走了我几十具用来做降头的尸体,这事还没完呢。我早就告诉过烂仔秦,他最好不要再让我抓到,不然我就把他做成人偶傀儡。” 老人阴恻恻道:“不过,烂仔秦不来,你来也是一样的。父债子偿!” 话音未落,老人已经快如闪电疾冲向祈行夜。 祈行夜一惊,利落矮身在泥地上翻滚一圈,堪堪避过老人手中锋利骨杖的攻击,长臂一捞,就将刚刚被自己特意计算好地点扔出去的长刀重新握住。 他脚下发力半曲腿时已经跃身而起,凭借着扎实深厚如磐石的下盘,硬生生以刁钻的姿势角度直起身,旋身格挡老人的攻击。 “我不知道这些啊!我老师没和我说这些,他说是你需要帮忙才让我过来的。” 祈行夜:“老爷子,老爷子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虽然骗人尸体这事,听起来确实像是秦伟伟能干得出来的。 老人暴躁:“绝不可能!我这辈子就没输给过谁,就这一个烂仔秦!” “看我今天不杀了你的!” 祈行夜大惊:“嗷嗷嗷!” 他赶紧转身就跑。 老人起身便紧追不舍,大有一副不杀了他不罢休的架势。 祈行夜仰天长啸:“冤有头债有主,谁偷了你你去杀谁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说我和秦伟伟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老人暴怒:“受死吧!” 祈行夜:“老爷子你不觉得这附近的尸体很奇怪吗?我知道原因,我们可以谈一谈!” 老人:“先杀了你再问也一样,反正对降头师来说,死的和活的没区别!先杀了你一解我心头之恨!” 让死人开口而已 。 祈行夜:“…………” 万万没想到,终日用秦伟伟顶锅,竟然还有被秦伟伟反过来坑的一天。 所以秦伟伟是故意的吗?把他引到仇敌面前,就为了坑他一把借刀杀人? 祈行夜:伟伟!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竟然都错付了!嘤嘤嘤。 “老爷子,你停停,我们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 “不听不听我就要弄死你!” 一向寂静的西南山林,忽然间虫鸟惊醒,鸡飞狗跳。 祈行夜在前面跑,老人在后面追。 他们在山林树木间辗转腾挪,越过一株又一株树,一片又一片泥泞骸骨,如轻盈展翅的鸟。 祈行夜的体术即便在调查局中也是巅峰,但老人和他相比,却不遑多让,追了他半天也丝毫不见气喘气虚,反而生龙活虎神采奕奕。 真像他说的那般,被复仇成功激起了动力。 祈行夜:“…………” 他不由怒从心来,仰天长啸:“秦伟伟——你大爷的!” 坑学生!:,,. 章节目录 第143章 祈行夜仗着自己年轻力壮体术卓绝,硬生生在山林枝繁叶茂树木参天的层层阻碍中,溜了老头好几圈,跑了七八公里出去。 他本着尊老敬老的原则,尤其对方是有可能了解污染物内情之人,在疾速奔跑途中扭头看了一眼,本来还担忧着对方会不会脱力出事。 结果一看,整个人都木了。 “…………” 这老头,跑得都快和他一样快了!眼看着就要追上他,咬得死死的紧追不舍。 祈行夜面无表情:再心疼敌人,我就是狗。 他脚下一个急刹车止步,转身朝向老人,神情坚毅决绝,一副要送死的表情。 老人:“???” 他反而被惊得犹豫了一下,反而迟疑着慢慢停下脚步,生怕有诈,没敢贸然攻击。 “你要干什么?” 老人戒备:“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在烂仔秦那我已经吃过亏了,不会在他儿子这再上当!” 祈行夜:“……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长得像是那种会骗人的吗?可没几个人比我更诚实了,朋友们都管我叫老实祈,说我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 老人将信将疑,打量着祈行夜:“我看怎么不像?烂仔秦会有老实孩子?怕不是青出于蓝吧!” 祈行夜诚恳指了指自己:“真的,老爷子你想想,我要是想骗你,会翻山越岭就为了给你送情报吗?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主动来找死吗,你想想,不可能的。” ——也有可能是被秦伟伟骗来的。 但老人不知内情,明显也对秦伟伟另一个京城大学民俗学的身份不了解。 他盯着祈行夜思考半天,还是半信半疑的放下手中骨杖,扬了扬下巴:“说说看。” “要是你说的情报有价值,我就饶你一命。” 祈行夜闻言松了一口气。 愿意对话就好。 “你应当已经发现了,这些尸体,与你平时接触过的并不相同。” 祈行夜神情诚恳:“老爷子你才是尸体的专家,就算我想要骗你,也一定会被你识破。你自己回想下,那些尸体是否有异常?死亡后还活着,没有神智但是拥有普通人的行动轨迹,但是,尸体在融化。” 老人迟疑了一下。 他本不想仔细听祈行夜所言,但突如其来的夸赞肯定,还是让他选择一听,随即就被祈行夜所说的话吸引,下意识跟随他的节奏去思考。 祈行夜眉眼严肃:“老爷子,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只问你一句——尸体是否自发融化与重组。” 说罢,他不留思考的时间给老人,自己转身就走:“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拼死拼活当这个信使也没什么意思。走了哈,拜拜~” 老人只是低头思考了一下,再抬头时,祈行夜已经在七八米开外,一副要跑路的架势。 “???” 老人:“你跑什么?话说一半就跑,什么人啊,回来!” 祈行夜才不会那么乖巧听话,让停就停?怎么可能。 “你都不信任我,我还留在这干什么?嘤嘤嘤让我去死,不要管我!” “……?” 老人感受到了强大的精神冲击,目瞪口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忽然有些看不懂了呢。 两人又开始了你跑我追的进程。只不过这一次,老人在后面劝大喊不杀你赶紧停下来,祈行夜在前面哭嘤嘤嘤让我去死。 主从关系完全反了过来。 祈行夜又遛了老人几圈,两人漫山遍野绕着圈跑,硬生生将阴森危险的山林当做了追逐打闹的游乐场,直到老 人气虚,他这才停了下来,站在老人前面伸手可触的距离。 “当真不杀我?” 他笑着问:“你要是还想杀我,我就继续跑了。” 老人:“……不杀!”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你先说情报,要是真的没错,我便不杀你。” 祈行夜轻笑,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 熬鹰。 熬到对方愿意心平气和的交谈,不再掺杂情绪因素。 虽然阿泰刚一见面,就一副恨不得杀他而后快,恨秦伟伟入骨的架势,但祈行夜自认多年师生,对秦伟伟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再怎么生气发脾气,对他这个亲学生,秦伟伟也不会舍得拿去送死。 ——毕竟他这么优秀。 祈行夜不知道秦伟伟究竟想要让自己帮助阿泰什么,但仅凭他刚刚的观察来看,阿泰,绝对与污染有关联。 他带着阿泰满山跑,一是为熟悉地形以免客场劣势,二也是为了观察污染物的分布范围。 却发现——只要是阿泰经过之地,污染物恐惧后退。 它们在惧怕这样一个枯槁干瘪的老人。 祈行夜想知道原因。 只是出乎意料的,阿泰并不清楚什么是污染,在祈行夜说起污染粒子和缝隙时,一脸茫然不似作伪。 阿泰知道这些尸体有问题,很像是降头师们下了降头后使用的人体傀儡,可以远程控制驱使,可以随心意让尸体做出任何动作,虽然没有神智,也已经腐烂,死得不能再死了,但还能与活人相似。 可问题在于,降头师使用的,是炼制过的尸骸。 但这些被埋在深山里的尸体,却无需炼制即可行走。 “我没在这些尸体上,看到任何炼制或者被人控制的痕迹。” 阿泰声音嘶哑,皱起眉眼时令本就丑陋的面容更加可怖,像一团黑黢黢的皱褶泥浆:“你是说,这是,污染?什么是污染?” 意识到阿泰实际上并不了解污染之后,祈行夜不由错愕:“那你在这里………既然你不是为了污染而来,那是为什么?” 阿泰久久的注视着祈行夜,似乎是在评估他的可信程度,思考是否要向他说明。 祈行夜果断道:“来交换情报吧,你将你来这里的原因告诉我,我将污染的事情告诉你。” “你应当已经发现,想要杀死我并不容易,我也不想伤害你,来这里更多是为了污染。既然现在我们都是为了这些尸体而来,那我们就有共同的利益,是同一战壕里的。与其在这里互相猜忌浪费时间,不如一致对外。” 他向阿泰伸出手,郑重道:“让我来帮助你,你也帮我。” 阿泰定定看着他,那张隐没在阴影下黝黑的脸庞难以看清神情,却像是夜幕下的坟墓,鬼火幽幽,毛骨悚然。 祈行夜不闪不避,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耐心等待结果。 如果阿泰不同意他的提议……他不介意继续熬鹰。 良久,阿泰收回视线,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耷拉着眉眼,嘶哑道:“烂仔秦,烂的是人,不是能力。既然你是他家的小孩,那不管我相不相信你说的话,都不应该质疑你的能力。” “你叫什么?” 阿泰冷笑一声:“别想着糊弄我,你先告诉我,什么是污染,你们来这里又为了什么。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的。”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有好奇,就是好事。 他没有犹豫,果断将第三力量的污染告知了阿泰,其中隐去调查局和自己曾经经受过的案件等等,只说自己是私人侦探,接受了委托前来调查学生自杀事件,又被秦伟伟嘱托寻找阿泰并帮忙。 祈行 夜大致科普了污染,阿泰也听得认真,将这些自己此前从未听说过的情报牢牢记住,还时不时发问。 “污染,只能发生在死者中吗?” 阿泰皱眉:“我没有在这里发现你说的缝隙,也没遇到过看起来像污染源的东西。” 事实上,阿泰是最先发现云省大学后面山林出现问题的人。 从三年前。 一如祈行夜通过左春鸣所查到的资料,阿泰本是云省人,后来亲手杀戮父母,离开国境,去往T国长久生活,并跟从黑衣降头师,也成为了一名降头师,以□□、阴损路子生财而闻名,却又在三年前的某一天,忽然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也正是在三年前,阿泰返回云省,隐姓埋名,偶尔才有村民看到他在山林边缘出没。 正是这一点点线索,替祈行夜捕捉到了他的踪迹。 “如果你说,污染源是污染最先出现的源头,那我可以肯定告诉你,它不存在于这里。” 阿泰紧皱眉头,道:“既然你能走到这里,那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山里到处都是被翻出来的可以自主行动的尸体。从我找到这里开始,它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就算有源头,那也是在我之前。在三年之前。” 阿泰之所以会回到云省,就是因为这片山林。 或者说,从这片山林泄露出去的东西。 在还是靠着降头师身份营生的时候,阿泰就敏锐感知到,T国的降头师市场中,起风了。 降头师会被国内正派主流认为是阴损歪道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在他们的日常修行中,需要用到大量的尸体,所以比起正常社会,降头师甚至会更熟悉坟场,公墓,殡仪馆,寺庙……任何有尸体存在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如回家一样自然熟悉。 他们不仅自己使用,在生意旺季尸体告急的时候,还会想方设法寻找新鲜尸体。 有胆小的会从尸体贩子手中买,胆大的,更是干脆□□,前来旅游的外国人常常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却也无法追踪。 阿泰很清楚自己同行们的方法,但他不屑于这么做。 并不是因为多高的道德水准,而是因为阿泰认为,经过别人之手的尸体,会损耗降头师和尸体之间的联系,使得法术效果大打折扣。 他一般只会自己亲自到坟场,去寻找自己喜欢的尸体。 但是,阿泰发现,逐渐有不明来历的尸体进入T国地下市场,打破他以往对于尸体的认知。 这些尸体就像传闻中的湘西尸,会跑会叫会攻击人,即便降头师没有对它们进行处理,但它们本身好像就已经先天带有“灵性”。被它们咬伤甚至杀死的尸体,也逐渐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很多降头师对此欣喜若狂,认为是术法突破新的契机。 但阿泰,他却从中发觉了蹊跷。 不论那些尸体生前死后经历过什么,阿泰敢肯定,那都绝非降头师所为,甚至不像是术法。 再阴损的邪门歪道,也不会到这种程度。 它更像是……另一个物种。 只知道吞噬,攻击凭借着本能活动,狩猎人类。 “我找了很多地方,杀了很多人,最终得知了一个进货渠道——T国资本财团。” 阿泰的嗓音嘶哑粗粝,像送葬者的哀乐:“所有流入市场的怪异尸体,根源,都在T过资本财团。祈侦探,你听说过它吗?” 祈行夜神情一肃:“愿闻其详。” T国资本财团,是T国赫赫有名的金融投资公司,主营金融与旅游业,在T国地位举足轻重,甚至可以面见T国国王。 也有传言称,T国资本财团,背后站着的是A国。通过它,T国王 室与A国取得隐秘的长久联系,相当于是中间的媒介。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T国资本财团的投资资产中,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实验室,分布在东南亚以及边境附近。 甚至,他们还有御用降头师和巫婆。 在金融市场中,一度传闻说T国资本在风险中屡次获利成功,是因为他们派出降头师,杀死了对手。 与他们为敌的公司,高层管理和创始人,总是会莫名其妙暴毙,继而引发股票动荡,使得T国资本“运气好”胜出。 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是地摊文学的无聊幻想,捕风捉影的阴谋论。 但本就身处降头师圈子里的阿泰却知道,这是真的。 只要能获利,T国资本不吝于践踏生命。 阿泰去找了为T国资本财团服务的降头师,斗法中,对方惨败,临死前被阿泰逼问出了尸体来源,并且还告诉了他另一个藏尸点。 ——云省。 “T国资本财团的生意做的很大,据说,云省内,也有他的子公司和实验室。而更大批量的尸体,被他通过隐秘的地下溶洞隧道,从T国运进了云省的十万大山中。” 阿泰说:“三年前,我追着那批尸体进入云省,然后,我发现了这里。” 他抬起枯瘦如树枝的手指,指向周围。 祈行夜抬眸,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四周的山林树影后,已经有一团团影子在蠕动摇晃着靠近,乍一看就像是盘蛇猛兽,影影绰绰难以辨认。 但祈行夜还是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野兽。 那分明是……污染物。 数不清的污染物。 堆积着数百年间所有无名尸的乱坟岗,同样是杀人抛尸的好去处,不知有多少失踪人口被埋在这里不见天日,又在隐秘潜行的污染中,堕化成了没有神智的怪物,只知道追寻人类血肉,吞噬世界。 祈行夜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逐渐看清了周围树影。 ……不是树影。 是,一颗挤一颗,一个挨一个,挤挤簇蔟的人头。 有的头颅下方坠挂着尚带着残留血肉的脊骨,有的头颅下面则带着晃晃荡荡的上半身,撕裂脱落的腰腹处横截面清晰可见。 这群挤在一团,像是盯着猎物血肉一般盯着祈行夜的污染物,有的早已经彻底堕化,有的,尚在转变过程中,还带着自己原本的尸体,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循着本能前来吞噬。 似乎是在畏惧阿泰,它们只是将这里团团围住,已经高度异化的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嘶吼,却你挤我我挤你,没有一只敢率先上前发起攻击。 它们在等待。 等待祈行夜和阿泰打起来,渔翁得利。 等待强有力的敌人败落,防守出现空隙,就会一哄而上,啃噬血肉。 祈行夜越看越是心惊,他甚至无法数的过来这些污染物的数量,不知道究竟有多少T国甚至边境的人,因为T国资本财团而直接间接死亡,又被弃尸于此,成为乱坟岗的一部分,污染的养分。 他终于明白,自己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死尸……究竟从何而来。 “如果你认为,污染一定有一个源头,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要找的,是T国财团。” 阿泰喉咙间发出咕噜闷响,像压抑至极的咳嗽:“不论你有什么疑问,你都可以在T国财团找到答案。” “那您……” 祈行夜惊愕看向阿泰:“您并非这一切污染的主导者,而是,看守这里的守墓人?” 他想起自己进入山林时遇到的那堵空气墙。 无形的界限分割开山林内外,而污染物的数量,也是墙内多于 墙外,甚至他在醒来时便发现,就在空气墙附近,堆积着大量黏腻的淤泥,那是污染物“死亡”后残留下的污染粒子,被打散了组成架构,变成了更加微小的存在。 祈行夜本以为污染是由阿泰导致的,而空气墙也是污染巢穴的界限,让外界无法发现这里的污染物。 但现在想来,却有可能是阿泰设立了那堵墙,将所有山林内的污染物,都尽可能留在深处,远离人类社会,不让污染物打扰正常人的生活。 当祈行夜询问时,阿泰没有否认。 “从我找到这里,看到那些变异的尸体,我就知道,是时候为这片曾借给我力量的土地做些什么了。所以我留了下来,想要寻找一种方法,杀死这些尸体……我绝不会,让它继续存在下去。” 阿泰嘶声道:“这是,连降头师也会厌恶的,尸骸地狱。”:,,. 章节目录 第144章 祈行夜本以为,秦伟伟说让他来帮助一个恶贯满盈的黑衣降头师,只是个托词,本意是要让他关注阿泰。 却没想到,秦伟伟说的是正确的。 ——污染并非起源于阿泰。 事实上,污染之所以止步于山林,没有继续向外溢散,全要归功于阿泰。 不过这也造成了另外一件事实:阿泰设法使得污染物难以离开山林的同时,也阻隔了外界探寻污染物的足迹。 双向的屏蔽,使得三年来云省大学平安,却也让外围专员没能获取到此处的污染踪迹,南方分局对此全然无知,放任了污染三年。 三年时间……足够浸透每一寸土地。 祈行夜恐怕,整座山林都已经被污染腌透了,对于调查局而言,这将是头疼的污染基点。 “您为什么。” 他喉结滚动,停顿了一下才眼神复杂的问:“为什么自愿驻守山林三年,却一直没有向外寻求过帮助呢?如果您在三年前上报,会不会有另外的可能性?” 阿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得嘲讽:“帮忙?谁来帮忙?” “后生,我问你,你觉得以我的身份,跑出去站在大街上嚷嚷说我看到杀人了快来帮忙,有人会信吗?” 他早就考虑过那样做的结局:“好一点的可能,是大家认为我疯了,但更常见的可能,是他们会认为,这些人是我杀的。” “信任?我能信任谁?不要和我谈信任。” 阿泰嘶哑道:“他们联手杀了我的父母,又有什么做不到。你期待他们的道德,他们只期待你的器官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祈行夜错愕:“您父母……?抱歉,我之前获取的情报显示……” “是我杀了他们,对吧?” 阿泰点点头,神情镇定:“倒也不新鲜。杀了你父母,还要污蔑是你做的,让你连伸冤复仇的机会都没有。” 丧父丧母之痛,还要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没有人会安慰你的悲痛,他们只会相信是你杀了自己的双亲,咒骂你是冷血的怪物,应该下地狱,向你砸石头…… 阿泰很清楚后续会如何发展。 因为这是他的亲身经历。 “我是学了降头术,但那最开始,只是为了自保,而不是杀人。” 阿泰掀了掀松弛耷拉下来的眼皮,斜眼看了祈行夜一眼:“你是烂仔秦的儿子,你应该知道我。他没和你说过?” 祈行夜:“…………” 他很想骂人,尤其是远在京城的秦伟伟——什么都不告诉他就把他直接扔出来,是在等着看笑话还是等着给他收尸啊!还是不是亲学生了? 但是他忍住了。 祈行夜唇角抽了抽,还是忍辱负重的点头:“说来惭愧,因为我总是太诚实,会惹我老师生气,所以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阿泰惊奇:“烂仔秦那狡猾的水蛇,满肚子坏水,竟然还能找到你这么诚实的儿子?真是想不到。” 祈行夜立刻同仇敌忾的重重点头:“没错!我也觉得我老师能找到我当学生,真是三生有幸,祖上冒青烟。” 阿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因为秦伟伟这个共同的熟人,阿泰还是开了口,将自己很少对外人言说的过往,絮絮道来。 祈行夜找到的消息中,阿泰是杀死了父母,用父母的尸骸做最初的傀儡,使得他法术力量大增,修为速度一日千里,远非同辈所能及。 在传闻中,阿泰心狠手辣,为了修行甚至不惜杀死父母以证心意。 可在阿泰口中,真相却并非如此。 阿泰的父母常年为生计奔波在云省和T国之间 ,也常常会做零散的杂工补贴家用,在做完工作后的空余时间,还会去做其他力气活。 但,那也让他们无意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父母,死于T国资本财团的前身,泰民放.贷。” 阿泰声音沉沉,像满坠着污水的叶片,充满疲惫,不堪重负随时都会垮塌。 “他们杀了我父母,我则因为认识降头师,给当时还不是我师傅的黑衣打过杂工,搬过尸体,因此他们误以为我是降头师的徒弟,怕被报复而没敢动我,放了我一条命。” 即便已经过去几十年,但当阿泰提起父母之死,还是无法释怀:“我师傅告诉我,他护得了我一时,却护不了我一世……唯有自救。” 所以,他擦干了眼泪,满怀一腔仇恨,拜了黑衣降头师为师傅,发誓要做最厉害的那一个,直到有力量可以报仇血洗之仇。 仇恨是他永不衰竭的驱动力。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死亡的了解感悟,比任何同辈人都要深刻,仇恨使得他下潜黑暗如此之快,远非同辈人所不能及。 而杀死他父母的人,虽然因为忌惮着降头师的报复而不敢对他出手,却还是散播谣言,说父母是他自己杀死的,颠倒了因果黑白,让他的话不再为人所信,也就无法去举报或寻求外界帮助。 最重要的是,当时,就有人在帮助泰民放.贷,勾结联手。 所有寻常民众认知中的求助方式,对阿泰来说,都已经被堵死。 当时的他,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坚持正直,相信正义,然后被杀死。 其二,成为黑衣,为人惧怕,活下来。 阿泰选择了第二条路。 却从未有一刻敢忘记仇恨。 完全放弃了灵魂,抛去道德和束缚,只求强大,这样的认知与取舍,使得他的修行速度很快。 可比他更快的,却是泰民放.贷。 当阿泰以为自己学成归来,可以报仇雪恨时,当年的泰民,却已经摇身一变,在A国某些幕后存在的帮助下,成为T国资本财团。 庞然大物,巫蛊护身。 即便阿泰学有所成,但还年轻的他,如何比得上被财团重金聘用的大降头师? 他只能暗自隐忍不发,苦苦等待时机。 也因此关注了财团多年。 当财团开始向市场抛售来路不明的古怪尸体,并且大量囤积尸体的时候,阿泰也成为了第一个发现者。 “我本来,是想要借助如此巨量的尸体,对该死的财团做些什么,以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远非当年年少时可以相提并论,我很清楚,我会成功。” 阿泰叹息:“但是,我犹豫了。” “因为烂仔秦。” 他抬头看向祈行夜,诚恳道:“我不喜欢你老师,他骗了我,从我这里拿走了价值不菲的珍贵尸体。” “但同时,我很感激他。如果他没有拿走那些尸体,我一定早已经将它们做成降头,按部就班推进暗杀计划。” 久等之下,阿泰曾经一度失去了耐心,他计划用七七四十九具尸体摆阵做法,在T国资本财团的创始人、下令杀死他父母之人所乘坐的车辆驶过街头时,放出所有尸体,随机攻击,混乱中阻拦车辆,杀死仇人。 这是个阴损但直接有效的计划。 唯一的问题,是会波及到当时恰好在场的无辜路人。 阿泰不管不顾。 却被当时在T国考察交流开会的秦伟伟得知了。 他使了一点手段,偷龙转凤将尸体从阿泰那里运走,使得阿泰的计划破产。 阿泰气急败坏,放言只要再看到秦伟伟就一定杀了他。 可是 后来,当阿泰逐渐回归理智,重新思考,他才悚然:自己,已经在逐渐变成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人,面目可憎。 “烂仔秦,他阻止了我灵魂的腐烂……他救了我。” 阿泰说:“当我在密林中发现尸体,烂仔秦对我说过的话影响了我,我没有用它们做降头,而是留在这里,制止它们离开。” 日夜守卫,极少离开山林。 污染物牵绊着阿泰的脚步,他总是担心,这些杀也杀不死,毁也毁不掉,只能镇压的尸体,会趁着自己离开时逃窜出山林伤人。所以,他只能守在这里,成为一块镇山的碑石。 他不曾报警,因为少年时惨痛经历带来的不信任。 他也无法离开,只能独自一人苦苦坚守。在无人所知的山林深处。 阿泰其人,也在圈子中原地蒸发,再难有人见到他的踪迹。 “烂仔秦让你来找我,但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阿泰皱眉问:“他让你来帮我,可是你能怎么办?” 他上下打量了祈行夜两眼,就知道他并非圈内人,既非降头师也不是其他任何流派的僧侣,身上没有带着任何修行过的痕迹。 “既然看过了,消息也带到了,那你就走吧,趁着现在还能走。回去告诉烂仔秦,这里出了问题,让他想想办法,找人来帮我。” 阿泰抖了抖落在身上的夜露和枯叶,从横倒在地的枯死树干上站起身,淡淡道:“后生,你留在这里,除了送死,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尸体……你说是污染物的那些尸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杀也杀不死,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他挥了挥手:“既然你是烂仔秦的儿子,他救过我的灵魂,那我就救他儿子。也算是扯平了。” 说着,阿泰已经拄着骨杖,转身准备向深山走去。 却被祈行夜拉住了衣角。 阿泰转身,错愕看向他。 却见祈行夜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说起来您不信,我就是烂仔秦给您送来的援兵。” “最好的那种。” 从阿泰说起尸体的异样时,祈行夜就已经了然。 污染早已经发生,而秦伟伟不知从什么渠道获知了阿泰在山林中的困境,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出现异常的尸体,分明就是污染物。 所以,他将这件事告知了祈行夜,让他前来寻找阿泰。 秦伟伟很了解祈行夜,就像祈行夜了解他一样。 他知道,如果他直接告诉祈行夜“嘿我的亲亲宝贝学生,我找到了一个污染物,你快去把它杀死吧”,那祈行夜一定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并且在自己调查中浪费时间。 所以他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一脚把祈行夜踢了过来,让祈行夜自己去调查,去探索和靠近。 ——再多疑的人,也会相信自己找到的答案。 秦伟伟已经为阿泰送来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祈行夜。 “放心,您所说的那些东西,刚刚好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祈行夜笑眯眯问:“方便带我去看看您这三年来的努力成果吗?如果所有尸体都被封在山林中,并且畏惧您……” 他若有若无的向四周忌惮而不敢上前的污染物看了一圈,道:“您一定想出了某种临时解决办法,并且有您自己在山间的临时居住营地。” 他挑眉:“为何不带我去看看呢?” “就算您不信任我,也应当信任我的老师——像他相信我能为您解决难题一样了,信任我。” 阿泰没想到祈行夜不仅不肯走,还会大言不惭说自己可以解决这种话,一时愕然。 但是当他长久的注视祈行夜,想要在那张俊容上 寻找任何异样时,却发现祈行夜竟然是真的实打实的如此认为,并且真切的相信,他有信心可以解决。 明明只是个年轻人,却像是已经狩猎多年的老手一样,成熟稳重,并且……好胜。 阿泰深深注视着他:“你不怕死吗,后生?如果你现在不走,再往后,我就很难保证你能全须全尾的离开了。” 祈行夜听出了阿泰话语下的隐含意思。 不像是在威胁,更像是在善意的提醒,在暴风雨来临前,驱赶着人们离开避难。 他意识到不好,皱了下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泰沉吟半晌,才点点头,向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上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山林淤泥中,由阿泰引路,向山林更深处走去。 “后生,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泰淡淡问:“或许你的名字,我有了应当记住的必要。” “我是祈行夜。” 祈行夜笑着道:“我只是个普通的私人侦探,靠着接人委托,拿钱消灾生活,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不论是何时,何地,怎样的事情,只要我接了您的委托,就一定会为您完成。” 他轻笑着,修长手指间夹着名片递过去:“这是,侦探应该有的契约精神。” 阿泰瞥了他一眼,脸上沟壑深深的层层皱褶抽动,似乎是在笑。 但他终究还是伸出手,接下了祈行夜的名片:“我记住你了,祈行夜。” “敢和一个黑衣一起在坟场里走的,你还是第一个。不怕我杀了你?” 祈行夜耸耸肩,笑眯眯道:“那您怎么向我的老师交差?” “况且,相信我,不论您遇到的是何种污染物……” 他转头看向前方的山林,目光雪亮坚定:“我都有信心,可以解决它。” 阿泰微不可察的笑了,点点头。 在向深山走去的路上,他声音嘶哑的向祈行夜说起了这三年来在山林中的变化,包括他与尸体打交道时的发现。 “我是被科学抛弃的旧日,祈行夜,我知道在你们现代社会,会有很多新科技,新发现,被从实验室里送出来。但我从来不喜欢科学。” 阿泰问他:“人们将降头师分为黑衣和白衣,将我们以善恶归类。但为什么没有人将科学也以善恶分类?那些实验室,你们喜欢的科技,都是好的吗?” “我看未必。” 对于科技,阿泰有他自己的理解。 ——尤其是在深山三年,看到过那些被T国资本财团抛弃进山林的尸体之后。 阿泰对尸体很熟悉。 他毕生都花费在了复仇这一件事上,没有娱乐,不会分心,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拿来放在研究降头术上,这是他唯一能与资本财团对抗的方式,怎能不上心。 财团聘请大降头师与他对抗,阿泰就拼尽所能继续提高自己的术法,敌人提高一分,他也提高一分。 在漫长岁月中,阿泰学会的,最现代化的一件事,应该就是解剖。 他对人体和死亡的了解,远远超过任何最杰出的法医。 因此,阿泰在剖开山林中那些尸体,进行了精细的检查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T国资本财团抛弃的尸体,不论男女老少国籍人种,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被进行过人为的实验和改造,动脉上,都有密密麻麻的针孔,几乎戳烂了血管。 而在他们体内,内脏血管和肌肉已经高度溶解和变化,如果挡去头颅只看身躯,很难辨认出这还是人类的构造。 至于他们的大脑…… 阿泰 想过打开,但是很遗憾的是,他从没成功打开过任何一颗人头。 这些尸体的头颅就像一个砸不烂的椰子,任由阿泰如何努力,采用何种办法,它们都刀枪不入,坚硬的保护着头颅内的东西。 阿泰曾经看到一具尸体的脖颈断裂,头颅硬生生将脊椎整条从尸骸中抽离出来,就像降头师会使用的飞头降那样,从尸体中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鲜红的肉虫从脖颈断裂处掉落下来,在泥地里蠕动,翻滚,轻而易举就能被踩死,像薄薄一层塑料薄膜裹着的一泡血水。 而同样的虫子,也出现在了那些头颅的眼睛中,蠕动,侵占,像深深扎根在泥土中的植物根须,掠夺养分以生长。 阿泰本以为这是某些降头师的手法,但在研究过那些虫子之后,他发现,那些根本不是虫子,没有生命可言,也没有动物应当有的构造。 紧紧只是一堆红色的“虫子”而已。 更像是吸饱了血水的“灰尘”,从微粒,变得饱胀而巨大。 阿泰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不由对此进行了猜测:“财团的实验室将这些虫子放进他们的体内,以人体的血肉来进行温养,令虫子得以成长,就像我的某些同行会在尸体上种蘑菇,他们说,那样种出来的蘑菇会更加肥美多汁。” “等时机成熟,他们拿走虫子,然后处理尸体。失去养分的尸体,就会成为废物,被抛弃在这里。” 阿泰在凸起的高高土坡前站住脚步,手里用人的大腿骨做成的骨杖抬起,指了指被山坡挡住的地方:“那里就是尸体坑了。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那就过去看看吧。” 祈行夜刚迈开长腿,阿泰又重新开口,嘱咐道:“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吐出来。” 他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屏息,小心靠近。 借着从土地中翻滚横在半空的树根攀登上土坡,站在顶点向下望去时,即便已经见过很多污染现场,祈行夜还是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眸。 坑里……是数不清的人类尸体。 他们大多都浑身赤.裸.着,浑身青黑僵硬,不知已经死亡多久,却没有腐烂。他们一丝不.挂,只在耳朵上打着一个黄色的标签纸,好像这样,就能掩盖掉他们身为人的本质。 像是超市冰柜里摆放着的检疫合格的鸡肉,任人挑选的商品,黄色标签纸上的编码更像是冰冷的条形码与价签,轻而易举抹去了他们身为人的身份。 只留下一个“实验土壤”的统称。 死去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的在坑底向上看去,眼珠涣散,却像在渴望天空。 有年幼的……甚至不到一米长。 尸体一层叠一层,看不到坑底的土壤,只有被扔在这里的废弃物,和他们身边的垃圾一起,被财团随手扔在这里。 有的尸体已经明显开始了异化过程,手脚融化,像在高温下融化失去形状的橡胶制品,粘嗒嗒粘在下面的尸体上。 脸和脸融为一体,手与脚一起使用。 看起来只是一个人的尸体上却粘着密密麻麻几十只眼球,它们嵌在青白如死猪的尸体身上,从脖子一直杂乱排列延伸到大腿,全都是不知那具尸体丢失的眼珠,密实的与胸膛肚子融为一体,几十只眼球齐齐向坑外看去。 当你被它们注视的那一瞬间,会不由自主倒吸一空冷气。 即便是天真的孩童,也会在这一刻,深深领略到,什么是死亡。 没有生命力,没有希望。 深埋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大坑内,等待腐烂,或者……堕化。 化身为污染物,将对痛苦的愤怒,宣泄在人类身上。 祈行夜站在巨坑边缘,眉眼冷肃得可怕。 那些尸体的惨状倒映在他的眼眸中,被他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成为燃烧起火焰的愤怒的薪柴。 对他而言,这些亲眼看到的尸体,不是电视新闻上冰冷的失踪数字,不是遥不可及的传说和恐吓。 而是曾经鲜活的生命,拥有自己的人生,家人和朋友。 还有人……在苦苦等待他们的讯息,渴盼着他们回家的那一天。 “如你所见,这就是财团的抛尸处,这里几乎都是财团的实验室扔出来的废弃物,医疗垃圾。当然,也有一些并没有针眼,只是被枪杀,或勒死,或被用刀捅进心脏。” 阿泰落后祈行夜几步,慢慢爬上土坡:“他们做的太大,以为只手遮天,有A国某些幕后的帮忙,又有巫婆和降头师护卫,有T国做靠山,再没什么可以畏惧的,因此放松了警惕,将所有的尸体都扔在了这里。” 但财团绝不会想到,当年满腔仇恨的少年,已经长大,从未放弃过从黑暗中投来的注视。 而已然衰老的降头师,有一位叫秦伟伟的朋友。 和,名为祈行夜的私人侦探。 嚣张的财团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从祈行夜顺着阿泰这条线索,得知了污染物的存在开始,就已经直接捅破了天。 直达天听。 地狱的死亡车票加快了步伐。 “我压制了这些尸体三年。但是,它在迅速壮大。” 阿泰在祈行夜身边站定,垂眸静静看向坑底,他抬手,指向坑底边缘那些已经逐渐向上蔓延的黑红色纹路:“看,它们在融为一体。” 祈行夜顺着阿泰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那些黑红色的纹路纵横交织,像是人类的血管和毛细血管,织成一张细细的网,扎根土壤,牢牢抓住它们所能触及到的一切。 土壤表层已经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岩石颗粒,更多的,都是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是人体融化后产生的粘液,代替土壤,形成“大地”。 吞噬山林。 它们在蜿蜒,爬行,深入。 寻找新的乐土。 哪怕是对污染一无所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生不适,本能的恐惧想要逃离。 祈行夜皱眉:“尸体变成这样已经多久了?” 何止是堕化……这分明就是在抛弃个体,转而以集体的身份生存下去。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当单独的个体无法在残酷的丛林中生存下去,祖先们选择了抱团取暖,群聚生存。 而污染物,当这些尸体发现自己一人无法求生,它们会舍弃个体的概念,融为一体的庞然大物,寻找新的可能。 祈行夜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上一次,是在搬尸工亮子。 ……衔尾蛇。 祈行夜心中一惊。 T国资本财团……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浮出水面。 从那片黑暗的水潭深处。 “算算时间,就在这个月。它们一个月的变化,比过去三年还要快。” 阿泰平静垂下眼睑,道:“我已经无法控制住它们了,失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在下一秒,或者明天,这里将全部毁灭,包括你我,也会死在这里。” “祈行夜,我很佩服你能走到这里。但是,你也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死,或者万中求生。” 阿泰看向祈行夜,却惊讶发现,祈行夜面无表情,就连眉眼间都平静没有波动。 “你不害怕吗?你会死。”他不由询问。 回应他的,却是祈行夜的灿烂笑容。 “害怕?抱歉,我从不害怕有形之物,只要能被拳头打倒的东西,就有解决 的办法。” 祈行夜挑了挑眉,唇角咧开笑容:“我不需要退路,我来这里,本就只为了一件事——杀了它们。” 不论这些尸体在生前是怎样的怨恨不甘,在不可逆转的堕化之后,它们都已经是生命对立面的敌人,是需要被镇压杀死的污染物。 祈行夜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职责。 T国财团的事另议,既然他站在这里,那枉死之人的怨恨,不会就此暗无天日的埋没。 但是—— “我绝不可能,放任污染物走出这片山林,危及普通人。” 祈行夜冷笑,长刀缓缓抽出,紧握在手。 “到此为止了。” 没有任何污染物,可以越过他,伤害生命。:,,. 章节目录 第145章 阿泰并不赞同祈行夜留在这里。 在他本来的计划中,需要在这片不为人知的山林送死的,只有他一个。使出浑身解数,与数不清的诡异尸体同归于尽。 这是他在可以预料的生命最后旅程,为自己写好的剧本。 但万万没想到,中途竟然横.插.进来一个祈行夜,甚至就连死亡也下不到他。 阿泰看着祈行夜毫不犹豫跃下深坑的背影,震在原地许久,无奈摇摇头。 “这后生要是死了,我可真是没法向烂仔交待了。” 他低声喃喃着,衰老可怖的眉眼间,竟然也染上一丝柔和。 祈行夜并没有留意身后的情况,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深坑里的尸骸吸引。 跃入深坑,近距离观察这些已经高度异化的尸骸之后,他便明白了,为何阿泰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按理说本应早已习惯与尸体共存,却为何还对山林深坑中的尸骸如此忌惮。 异化。 高度的异化使得几乎所有尸骸,皆尸首分离,从脖颈处开始产生的一道细细红线,几乎将头颅和尸体整个切开。 有些尸体已经尸首分离,脊椎被从脖颈断裂面拉扯出来,死不瞑目瞪得老大的眼球中,也已经逐渐开始有红色蛛网密布,从眼球上蠕动着爬过去,像一条条胖嘟嘟的红色幼虫,钻出眼球又没入眼眶。 有的尸体半裂未裂,仍旧保持着大致的人形,四肢俱在,可当有生物从它面前晃动过去时,那双已经涣散了的无神眼睛,却会紧紧跟随着生命扫荡过去,不论走到哪里,那视线都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当祈行夜站在这深坑之中,即便他不去特意观察,也能清晰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汇聚而来的视线。 他就像是被一双双探照灯死死盯住,每走一步都会被数不清的尸骸注视,避无可避。 但祈行夜本来也没打算逃避。 他将从树上随手揪下来的叶片裹在手上,不惧尸骨可怖,屈膝半蹲在一具尸骸前,隔着叶片当做临时手套,翻动着尸骸仔细检查起来。 正如阿泰所说,有一些尸骸身上,存在着经历过实验的痕迹。 死亡前紧扎束缚所造成的青紫淤血,抽血与注射的针孔,部分人还有肌肉萎缩的现象。这些都是典型的实验室伤势。 祈行夜虽然不是法医,但在他贫穷得请不起一名专业法医帮忙的侦探生涯中,还是硬生生靠着数目庞大的委托案,锻炼出了自己的法医技能,让他可以在此时,清晰的看到这些尸骸的成因。 他验证了阿泰对他所说的话。 T国是常年高温的热带国家,国土面积狭小,境内没有任何一处寒冷天气或雪山。可死者中,却有很多人不同程度的具有国内人种的样貌特征,以及北方寒冷气候造成的关节变形情况。 这些人并不是T国人。 而是来自国内各地的人。他们或许是去T国旅游,或是前去工作,却一去不返。 只以尸体的状态出现在这处深坑中,被祈行夜发现时,已经几乎面目全非。 越是检查,祈行夜的心脏越是沉沉下坠得发疼。 在T国资本财团一事上,阿泰没有骗他。 这处山林,根本就是一处大型的财团埋尸地。 除此之外,祈行夜还在尸骸堆中,发现了一些标有T国文字的纸片或碎布。 看起来像是文件或者标签的一部分,或是装尸袋。 虽然祈行夜并非语言学系,但他所认识的,数量庞大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们,还是让他对多数方言和语言都粗略掌握,对T国的豆芽字,也能大致看出一些来。 其中一张被血水腐蚀得只剩一角的标签,引起了他 的注意。 写着‘三期反应对照组33-1’编码的标签,更像是出自某间实验室的失败实验品。 “泰叔,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为求翻译精准不曲解愿意,祈行夜将自己找到一些碎片捧出了深坑,让阿泰帮他翻译。 阿泰眯了眯眼睛,昏暗下老眼昏花也是看不清。 祈行夜:“诶?可您不是最厉害的黑衣吗?” 阿泰:“……降头师是这么用的吗?” 谁花大价钱请个降头师回来当座上宾,结果是为了翻译装尸袋的? 祈行夜诚恳:“泰叔,您是不是老得不中用了,老花眼?白内障?要不等出去之后,我带您去医院看看,您连这都看不清,是不是要瞎了?” 看上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好像是真的在为阿泰着想。 阿泰看着祈行夜的神情一言难尽:“…………” 虽然祈行夜先前就说过,秦伟伟不喜欢他这个学生,因为他太诚实以致于说话总是很难听,但阿泰本来并没在意,觉得这不过是祈行夜的借口。 但现在,他忽然有些相信了。 秦伟伟这个学生,是真的说话不好听啊——听得他很想打人了! 阿泰气呼呼,却更加被激起了倔强劲,说什么也要帮祈行夜翻译明白,以证实自己没老。 你才老花眼白内障! 祈行夜微不可察点点头:计划通√ 离乡多年,阿泰的T语说得要比国语还好,在光线稍微充足之后,他没费什么力气,就连蒙带猜的拼凑出了碎布碎纸上原本的意思。 如祈行夜所猜测的,这是一组实验数据。 其中一部分尸体被从零到百分百浓度,注射了某种物质,他们身上的标签记录下了他们被注射的计量、时间、浓度以及存活等级。 行文冷酷,只剩下毫无温情的数字。 这些人并不是鲜活的生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实验仪器,坏了便可以丢弃,再换上新的。 至于他们姓甚名谁,来自哪里,曾经有过怎样的人生……没有人在意。 祈行夜找到的那些碎片中,有重复的浓度和计量标签,却是不同的时间。 看起来很像是一组实验体死亡,被丢弃到深坑。新的实验体继续进行相同的实验,也死亡,被丢弃……如此循环。 阿泰摇摇头,劝祈行夜看开点:“总是这样的。强的杀死弱的,大的吞食小的。不够强,就会死。” “他们也是倒霉,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T国,变成了财团的实验目标。差点运气,希望他们下辈子长记性。” 阿泰本就是从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存活下来。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祈行夜的眉眼却阴沉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生命有存续下去的权利,而他,调查局,保障的就是这样的生存权利。 “既然他们不够强,被吞噬小鱼的鲨鱼所轻视迫害。” 他抬眸,看着阿泰笑了起来,眼睛却是冷的:“如他们无法自保,那我既是他们的力量。” 阿泰愣在原地。 良久,他才神情复杂的点点头,道:“我现在相信,你是烂仔秦的亲儿子了。你们两个……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一样的,闪烁着璀璨光辉的灵魂。 阿泰忽然有些想明白了之前一位老道长对他说过的话。 国内正统大多厌恶T国阴邪之法,对他们嗤之以鼻,避之唯恐不及。但那位龙虎山的张道长,却只说是他的华盖星还没有落宫,他的贵人还没有出现。 老道长说,人的气运是平衡的,一分不会多却也一分不会少,既然你前 半生遇到诸多苦难,那在你接下来的生命里,将会迎来自己的‘善’。 阿泰本来不以为意,但现在,他却忽然觉得,能遇到秦伟伟和祈行夜这对父子,就是他的“善”。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 他顿了下,道:“那我会帮你。你想改变,我就助你改变你想改变的。” 阿泰将枯瘦手指间捏着的那份残破文件页递过去,道:“你要找的,或许在这里,它提到了一个我没有听过的名词——衔尾蛇。” 祈行夜目光一凝,赶紧从阿泰手中接过被腐蚀得残缺的文件。 阿泰指着上面的豆芽字,一字一句,忠实翻译。 上面详细记录了T国资本财团所进行的实验项目,其中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尝试造“人”,以已知的材料,创造出经过改良的新物种。 在他们的计划中,这次实验所靶向的目标,是新的战士。 文件中提到,在A国一起事故中意外发现的神秘粒子,可以改造人体,赋予人类全新的活力,即便死亡也不会停止动作,甚至刀枪不入,不畏惧任何已知的伤害。 即便是曾经在A国秘密尝试过的弹爆实验,也无法伤害这些新人类分毫。 这无疑是值得研究的、最适宜在战场上生存的物种之一。 如果可以控制他们,让他们只听从T国的指令,剔除过于具有攻击力和易于狂暴失控等缺点,并且实现量产,那这将士可以扭转世界格局的重大突破,将可以使得资本财团乃至于T国,都重新在国际上获得更高地位。 文件上的前景调研和靶向目标写的热血沸腾,仿佛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一个冉冉升起的新强国,以及用新基因型战士掀起的战争所带来的巨额财富,似乎唾手可得。 可祈行夜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慢慢转身,看向身后深坑时也放轻了呼吸。 这些,全部都是资本财团为了打造所谓“新战士”,而产生的牺牲品。 至于文件里提到的神秘粒子…… 阿泰紧皱眉头不解深思,祈行夜却很清楚,所谓的神秘粒子,很可能就是之前被他们找到的粉色晶体。 衔尾蛇。 循环,但更是贪婪,首吞尾。 无休止的贪欲。 唯一的问题是——衔尾蛇,本不应该在东南亚出现。 得益于最初接手李行的案子,祈行夜逐渐关注到这起在A国绵延近二十年的灾难,他翻遍了调查局内所能看到的所有档案,甚至通过私人关系,找国内外的朋友询问和查找,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事实。 衔尾蛇,只是A国自己的污染案件。 任何在其他任何国家出现的衔尾蛇延伸案,都有着共同的特点:没有缝隙和污染源。 这意味着案件并非在当地生成。 而是物种入侵。所以没有“先祖”父代。 从发现徐丽丽十四年前回国并隐藏行踪开始,祈行夜就已经有所怀疑,是否世界各地的衔尾蛇延伸案……那些无限延长的蛇尾,其实都起源于A国,是A国带去的种子,落地生根发芽。 但只从这一片残缺的文件上,无法验证这件事。 “泰师傅,你说过,你一直关注了资本财团几十年,对它知之甚悉。” 祈行夜皱眉,沉吟着问道:“财团的创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证据可以确定他与A国存在联系吗?” 提起财团,阿泰便恨之入骨,不需要祈行夜详细询问,就已经将财团情况悉数说出。 尤其是祈行夜所好奇、也是杀死阿泰父母的创始人。 T国是佛教国家,上至国王下至平民,全民皆信仰佛教,家中男孩也多会送往做僧侣 几年再还俗。 可这位财团创始人,他却反其道而行。他是虔诚的十字信徒,常言天父会尽数赦免他的罪。 “我见过他身边跟随传教士,与A国人同行。” 阿泰回忆了一下,还是如实以告:“但是,能更确凿的证明他们与A国有关的证据,我没有。” 他诚恳道:“我可以用巫蛊术找几个小鬼,去跟踪他,偷听他们的谈话,如果他和A国有交集,应该会露出马脚。” 祈行夜:“……好意心领了,谢谢但不必。” 不然怎么解释证据的来源?难不成说“法官大人这是我养的小鬼偷听的证据”?怕不是会被当庭认定为精神病叉出去。 祈行夜小心将这些残破纸片折叠好,收进大衣内夹层,妥帖放好。 等他离开山林,这些不起眼的纸片,都将成为指向T国资本财团的证据。 财团狂妄自大,自认为没人能查明并约束他们。那这些被他们随意遗漏的证据,将成为亲手指向他们的刀。 窸窣,窸窣…… 周围的山林间,忽然响起细微异动。 祈行夜敏锐抬眸,鹰一样看向四周。 一棵连着一棵,分不清谁是谁茂密森林中,暗影流淌。 沉沉浮浮飘荡在半空中的头颅,时而出现在树冠和枯叶之后,从叶片之间的缝隙向他们看来,时而融身于树影中隐匿不见。 祈行夜知道,那些从进山就追杀着他的污染物,始终都游离在四周,没有放弃过吞噬他的野望。 “它们在躁动。祈行夜,你听到了吗?” 阿泰嘶哑着道:“它们越来越难以压制,恐怕,时候快要到了。” “我压制了它们三年。” 阿泰缓缓转身,从围巾的阴影下沉沉看向密林深处:“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它们在壮大,我在衰弱。” “祈行夜,如果它们要杀你,我很有可能,顾及不到你。” 祈行夜笑眯眯颔首:“放心吧泰师傅,我很会照顾自己。” 言语间,长刀已出鞘。 他紧握住手中长刀,肌肉紧绷,连呼吸都被迅速放至最轻,微微躬身前倾时像是将要狩猎出击的豹,蓄力待发。 从山林各处聚集来的污染物,在周围越聚越多,它们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将周围一圈阴影全部占领,逐渐汇聚成一条由头颅组成的白色长带,放眼望去,全都是一张张青白僵硬的死人脸。 它们的异化程度远比留在深坑内的死尸要高,就像是降头师已经成熟的飞头降,从原本的肉身中超脱出去,独立为一,避免了失去个体融合成一体的命运。 但是那张脸……已经很难说,那还是一张人类的脸。 高度的异化带给这些污染物的,并不仅是身份上的变异和所谓自由,还有,新的物种。 鼻子融化成一团凹凸不平的疙瘩,在面部上像是没有被搅拌均匀的泥浆,眼眶逐渐崩塌,失去原有的构造,从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一直垂到了下巴边缘,坚硬的骨骼化为粘液,顺着下巴一直滴落下来,流淌汇聚在地。 从那张奇诡狰狞的脸上,唯一还能看得到的情绪,就是贪婪。 ——吞噬世界,吞噬人类。 但是这些污染物显然还有所畏惧,它们徘徊在密林周围不敢贸然上前,浑浊赤红的眼珠在看向祈行夜时的贪婪,在转向阴郁沉沉的黑衣降头师是,就转化为了畏惧。 它们不会记得人类对它们的温情和容忍,却会清晰记得三年来每一次的毒打和疼痛。 即便究污染物无法死亡,没有特制武器,阿泰也无法杀死污染物。但对于早就习惯于与尸体打交道,死亡如呼吸般自然的阿泰而言,再诡异的污染物 也不过是任由驱使的狗。 杀不死,那就打到怕。 有阿泰站在这里,周围污染莫不敢上前。 一时间,两方隐隐形成了对峙局面。 山林之中,安静得能听清每一片树叶的颤抖,活人的呼吸声,污染物拖拽着长尾从草地上游走而过的摩擦声…… 声声回响,越发寂寥。 双方都在等待。 等待自己的猎物坚持不住,率先崩溃失去理智。或是等待猎物被贪婪蒙蔽了眼睛,看不清局势。 祈行夜细微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一点,一点,将自己调整成最佳的迎战模式。 就像严密的战斗机器。 他是为战场而生。 令人畏惧的死亡是为他准备的盛大仪式,尸骨将铺就在他的脚下,血海红毯。 阿泰也不由侧目,愕然看向祈行夜,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他本以为烂仔秦的这个儿子,也和烂仔秦是相同的性格,嬉笑怒骂的暴躁却又内心柔软,轻轻一句话就能戳到心窝子哭得稀里哗啦。却没想到,祈行夜……在那层柔和可亲的外表之下,是如此不好接近的冷酷肃杀。 但在看清祈行夜对战场的熟悉之后,阿泰反而放下心来。 “似乎,是我看走了眼。” 他低声道:“没有我的庇护,你也能活下来。” 祈行夜不明白阿泰此时说这话的意思,错愕转头看向他。 却见阿泰缓缓抬头,原本裹在头上的橙红色围巾滑了下去,第一次在祈行夜面前完整的露出那张脸。 在看清的一瞬间,祈行夜瞳孔紧缩。 ……那是一颗,被腐蚀和变形的光秃头颅,像被切成奇怪形状的藕片,被反复挤压的土豆。却唯独不应当是人的头颅。 在阿泰那条不曾摘下的围巾下面所隐藏的,是能吓哭孩童的狰狞。 阿泰对此倒是接受良好。 他努力却不熟练的挤出一个走形的笑容:“想要镇压这些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失去多少,就等同得到多少。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 “我本来担心,你会死在这里,我无法向烂仔秦交待,让一个送信的孩子死在我这里,欠了他我的一条命之后,又欠你的。” 阿泰缓缓道:“现在我才发现,似乎,我看轻了你。” “祈行夜,你有把握,杀死所有尸体吗?” 他问:“如果开闸泄洪,你能以你的刀。” 阿泰枯瘦如树枝的手指向祈行夜手里的刀:“挡下所有灾祸吗?” 祈行夜错愕,随即抬起手中刀,横刀在前,眼眸明亮:“愿意一试。” 阿泰点点头:“好。” 他转身,在重新看向四周污染物的瞬间,神情已经天翻地覆,肃杀威严得可怕。 下一刻,那根活刨了恶人用大腿骨生生制成的莹白骨杖,重重敲击在地,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在整个山林间回荡。 霎时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狂风平地而起,咆哮着嘶吼着从阿泰的杖下冲向四面八方,吹刮着根茎深深的参天古树,几乎要将高达数百米的树木拔地而起,拦腰折断。 如末日般可怕的风暴中,祈行夜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被风沙迷了眼。 等他再次抬头时,就看到原本围守在四周的污染物已经逐渐狂暴,焦躁不安的不断撞击空寂和树木,像是疯了一般,恐惧的等待着什么庞然大物即将出现。 而在风中…… 隐约传来一缕血腥气。 腐烂,潮湿,泥泞,令人刹那间可以回忆起所有可怕记忆的不快气味。 像是在阴暗潮湿角落中腐烂的尸体上, 啃噬血肉长出的蘑菇散发着的味道。 血腥气越来越重,由远及近,好像巨人将要到来前的脚步。 而那些污染物也越发焦躁,它们惶恐的看着祈行夜,不安的不断转着头,似乎在寻找可以逃离的路径。再不复之前想要吞噬血肉的贪婪危险,只剩下想要逃命的恐慌。 就连对阿泰,它们也不曾畏惧到如此地步。 祈行夜察觉到了古怪,转头看向阿泰。 阿泰却只是微微一笑:“祈行夜,我儿时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中,始终牢牢记得在路边书摊偷书看的经历,我知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只是惭愧,我和尸体打了一辈子交道,研究了三年,也没能搞明白这些尸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无法杀死销毁它们,只能将它们镇压在此,肉身化塔,不让它们离开。” “但是我很清楚,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终有一天,它们会杀死我,更加凶猛的反扑镇压,出去杀人。” 阿泰缓缓伸手,握住了祈行夜手中的刀。 战士不应该让旁人靠近自己的武器,在战场上,武器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但祈行夜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任由阿泰靠近,看着他伸出手,被锋利刀刃割开血肉,深深嵌入手掌,发黑的血液顺着刀刃蜿蜒流淌。 祈行夜眼神复杂,却只是沉默的观察和等待。 四周污染物像被惊到的烈马,纷纷从这片密林深处的沟壑中逃离,与祈行夜擦身而过却视若无睹。 尘土飞扬的喧闹和混乱中,只剩下阿泰和祈行夜两人,稳稳站在狂风中对立,不受干扰。 阿泰耷拉下眼睑,没有血肉的干瘪脸皮像被风干暴晒的橘子皮,但就是在这样一张脸上,此时却看出了一丝温情。 “我将祝福赠予你,愿你刀枪不入,愿你力大无穷,愿你隔绝死亡。我的孩子,愿你可以平安回到你的爱人身边。” 他的手掌缓缓向下,将自己的血液均匀涂抹在长刀上,赐福开刃,术法护体。 “祈行夜啊……” 阿泰轻声喟叹,抬起尚滴落着鲜血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去杀死尸鬼,还山林土地太平吧。” “我解开了我对这片死亡之地的压制,在那些尸体真正逃离出山林之前,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鬼神难救。” 阿泰仰起头,那双凹陷下去如骷髅的眼窝深深注视着祈行夜:“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正合我意。” 祈行夜颔首轻笑:“谢谢,泰师傅。你已经把我最需要的东西交给我了,剩下的,就让我来处理吧。” 咆哮狂风中,阿泰抬手,指向祈行夜身后。 祈行夜回身,就看到自己身后的深坑中,在快速发生变化。 前一刻还勉强能够维持人形的尸体,现在已经进入了快速融化的阶段,尸体四分五裂,像被砸碎又烧融的陶土,残留的血肉和僵硬的骨骼都在软化失去形状,向下坠去,又在坑底融为一体,血红色的粘稠液体咕嘟咕嘟泛着白沫,像被煮沸的化粪池。 祈行夜意识到,自己刚刚闻到的那股腐烂气味,正是从这里而来。 而那些污染物惊恐试图躲避的,也是这深坑里的血肉。 所有刚刚还能维持个体存在的尸体,转眼间就变成了同一个庞大的整体,血色的肉虫在粘稠的血液表面翻滚,沉浮,跃出水面又消失不见,欢快忙碌得像耕耘田地的蚯蚓。 就在祈行夜眼前,一颗血色的头颅,缓缓从水面下一寸一寸升起。 庞大的头颅拥有类人的五官和构造,但只是一颗头颅就足有十几米高,在它逐渐成形的过程中,整个深坑中沸腾着的血液都在快速消失,组成为头颅的 一部分,水平面下降得飞快。 当它终于从深坑完全升起,悬空在祈行夜眼前时,似乎也不过眨眼之间。 这时,祈行夜在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只污染物了。 它们都已经惊慌失措的离开逃难。 密林最中央,只剩下了阿泰,祈行夜。 以及……庞然大物的头颅。 “这里没有源头,但是,如果你问蛊王,能真切影响和操控尸体的存在,那就是它了。” 阿泰走到祈行夜身边,仰头看向庞大到难以看清全貌的头颅,道:“我所在镇压的,和那些尸体畏惧我的最重要原因,都在这里。” 祈行夜本以为阿泰是打算将像捕麻雀那样,将所有污染物都困在自己的网里。 但此时他才明白,阿泰虽然不了解污染,却也是制蛊养鬼的术法高手。 阿泰完全按照养蛊的方式,从所有污染物中准确找出了污染源,通过看守污染源并建立围墙的方式,生生将孕育了污染的完整巢穴,变成了污染的囚笼。 ……如果不是阿泰在这里,很可能在三年前,这场因T国资本财团而引发的灾难,已经席卷了云省大学和山脉附近的所有村庄。 逃窜在十万大山中,难以捕捉。 即便对调查局而言,也是一场噩梦苦战。 而现在,阿泰给了祈行夜一个机会。 “只要你能杀死‘王’,就能代替它,影响和操控所有尸体。” 他微笑:“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但它绝不容易实现。祈行夜,成败在你。” 阿泰站在祈行夜面前,背对深坑。在他身后,赤色头颅高悬如满月,占据了整片密林的天空,狂风烈烈吹刮起他橙红色的围巾。 这朽木一样干瘪的老人,却像是深深扎根大地的树木,稳稳站在原地,不曾被狂风影响吹动。 就在阿泰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巨大头颅终于动了。 它缓缓睁开眼,赤红无神的浑浊眼珠,逐渐占据满祈行夜的视野。 像高悬天空的血月。 却不似月亮皎洁,而是冰冷没有生机的死寂,浑浊中,那里寸草不生,无花无月,是生命不可踏足之地。 在那双眼睛与祈行夜对视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眼望进了死神的双眼,踏进了死亡的国度。 意志仿佛也将要被摄夺走。 阿泰眉头紧皱,神情担忧。 但下一秒,祈行夜却眼神重新清明,握紧了手中长刀,咧开笑容。 如离弦之箭,猛冲向那庞大头颅。 浑浊的血红眼珠中,倒映出祈行夜凌空一跃的敏捷身姿。 由众多尸骸融为一体化作的庞大污染物,终于动了。 它高高甩起骨尾,在凌厉的破空声中,抽向祈行夜。其力度之强,甚至可以撕裂空气,被掀起的厉风扫到都会割破皮肤,切开头颅。 近了,更近了。 祈行夜唇角咧开的弧度,也越来越高,锋利的眉眼间涌动杀意。 “砰——!” 天地昏暗。 聂文看着被自己一拳砸倒的保安,利落在保安还没坠落地面发出声响的时候一把抱住他,然后轻轻放在墙角,轻盈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的动作熟稔得像是已经做了无数次,甚至还有时间给人事不省的保安大叔找了个避风的角落。 “又做那些没用的事。” 白翎羽悄无声息放倒所有人之后一回身,就看到这令她无语的一幕,不由翻了个白眼:“张飞绣花都比你爷们儿,能不能收收你那没用的耐心劲头?” “诶?” 块头巨大的聂文缩了缩肩膀,无辜试图为自己辩解:“冬天,在 外面吹风,人就死了……” “这是云省,云省!不是东北,你能不能搞搞清楚两个地方的温度差距?” 白翎羽第无数次产生了想掐死自己队友的冲动:“就应该把你留在东北,和陈默那个大木头一起在那冻死算了。” 聂文抖了抖,不敢言语,紧紧跟在白翎羽身后跃身翻入云省大学,轻松而无声无息,猫一般,在落地的瞬间已经跃出数米之远。 就算有人在此时盯着监控,也只会看到一道残影从摄像头前刮过,像是自己看走了眼的错觉。 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被追溯的个人信息在影像中。 “祈行夜那个废物,一个C级案子都办不好吗?还要求助于我们。” 白翎羽扬了扬下颔,得意洋洋:“看,我就说吧,祈行夜怎么比得上我们3队?到头来不还是要哭着喊着让我们来救他?” 聂文默默插话:“命令是局长下达的。支援是因为要彻底绕开南方分局。” 白翎羽:“…………” 她勃然大怒:“我当然知道,用你说?” 根据祈行夜等人最后一次通话的卫星定位,发信人“未知”很快发来了精确到厘米的定位信息,白翎羽两人循着位置,快速找到了云省大学最边缘的两栋宿舍楼所在处。 一眼,白翎羽就看出了其中一栋宿舍楼的异常。 她甚至比污染计数器还要更快。 几秒之后,计数器才发出示警。 显示:C级。 白翎羽只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掏出手榴.弹,向聂文扬了扬下巴示意:“炸了它!” “!!!” 聂文头皮都快炸了:“小祖宗诶,这个可不能炸,万一里面有学生呢?” 白翎羽冷酷:“连带伤害总是无法避免的,与用最快时间防止污染扩散所预计能救援的人数相比,炸死几个学生,我接受。” 聂文:“……祈老板要是听见你说这话,怕是要打人了。” 他看了眼终端,道:“明荔枝和另外一个祈老板的朋友,最后联络地点也是在这里,很可能他们现在就在这栋楼里。” 回想了一下往日印象中,祈行夜和明荔枝之间的亲密关系,聂文诚恳道:“你要是把小明炸了,祈行夜能把你炸了。” 白翎羽一梗,不服气道:“我不怕!” 聂文幽幽注视着她。 白翎羽倔强:“不……不怕。” 但下一秒,不等聂文再劝,她已经泄气塌下了肩膀。 “想一想,其实明荔枝最起码做饭很好吃,还会洗衣服叠被子打扫卫生。要是他炸了,以后就没人在侦探社给我们做饭了。” 白翎羽努力找借口:“主要是为了明荔枝还有价值,才不能炸的。” 聂文:“嗯嗯嗯,我相信你,你绝对不是害怕祈行夜。” 白翎羽:“都说了老子不怕!” “对对。” 聂文敷衍安抚下队友,抬头看向宿舍楼时便看到了窗户上喷溅的血液。 他严肃了神情:“做好准备了吗?” “突入,开始!”:,,. 章节目录 第146章 白翎羽和聂文经历过无数战场,对战斗熟稔如呼吸。 两人快速行军,残影闪电一般靠近宿舍楼。 如一缕风,一片树叶,在观察者回过神之前,就已经紧紧贴近宿舍楼墙壁,通过窗户观察宿舍楼内的情况。 白翎羽想要炸.掉整栋楼的心蠢蠢欲动,但聂文拨浪鼓式的死命摇头,终于让她失望又不甘的收起了炸.药。 她将一块瞭望镜伸入窗口,借此看清走廊里的作战环境。 却在下一秒皱起眉。 “血迹……明荔枝还活着吗?” 她歪了歪头,嗤笑着问聂文:“那个小菜鸡,打一拳都能哭好久,现在地面墙壁这么大的出血量,他别是死了吧?” 聂文诚恳道:“祖宗,告诉你一个秘密:直接表达关心不判刑。” “…………” 白翎羽炸毛:“谁关心他了!我那是在为自己考虑,要是他死都死了我还不能炸楼,那我不是太亏了!” 潜行突入要耗费的时间精力,怎么能和炸楼相提并论? 比起耐心的一块块砖翻过去,她当然更喜欢一发快速解决问题。 “说你婆婆妈妈.的你还不信,路边老太太都比干脆。赶紧过来!” 白翎羽骂骂咧咧,但任劳任怨。 确认了走廊里情形之后,白翎羽扛着火箭.炮,就如一尾游鱼般敏捷滑了进去,一晃眼之间已经站在了走廊上,冲向发现血迹之处。 墙壁上零散分布着血手印,从走廊一直到门框,再蔓延到室内。 像是一个人临死前的挣扎。 白翎羽心脏沉了沉,死死抿着嘴唇,伸向宿舍房门的手竟然有些犹豫,不敢推开那扇门。 聂文落后几步抵达她身后时,她才迅速收敛起心绪,若无其事的快速推开门。 血腥味顿时从门内扑向两人。 他们很快看清,宿舍内没有明荔枝或其他人的身影,却有被遗弃的沾满鲜血的纸巾,倾倒的瓶子和碎布,一地狼藉。 白翎羽很快就从室内的残留中判断出了发生的情形,眉头微不可察的松开。 她转身,向聂文点点头:“明荔枝还活着,外创重伤,还有另外一个具有战地处理经验的男性跟随,预估两人,救援行动——开始。” 话音落下,两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进走廊,跟着地面上遗落的鲜血和周围残留的战斗痕迹快速前行,追踪明荔枝两人的脚步,如雷霆闪电般贯穿了整栋大楼。 白翎羽清晰的看到了宿舍楼内刚刚发生的恶战。 墙壁和建筑损毁严重,露出墙皮下的钢筋水泥,有的地方已经几如废墟,完全可以看到墙壁后的房间,像是爆破失败后的破烂现场。 触目惊心。 单是看到这些残留下来的痕迹,也能清晰判断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白翎羽抿了抿唇,眼神复杂。 小鸡崽一样伸手就能拎起来的小废物,竟然在污染物围攻的情况下,坚持到这种程度……刷新了她对明荔枝的印象。 “他叫明荔枝,是吗?” 她轻声道:“要是他死了,我一定会记得他的名字。” 她不喜欢记住别人,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废物垃圾,没有被记住姓名的必要,假惺惺维持平和的表象也是在浪费时间生命,她不喜欢自己虚伪的嘴脸,那很丑。于是干脆选择忠诚于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明荔枝,他不是废物。 聂文:“……有心了,但估计明荔枝自己不是很愿意就这么死在这。” 能不能盼人家点好? 沿途发现的遗留污染物,全部被两人毫不留情轰了个稀 巴烂,火光如流星,重型枪械冷酷压制一切抵抗,污染物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变成了一坨肉泥,在火焰中焚烧,化成齑粉。 火箭.炮暴力开道,势不可挡,充足的火力之下,飘荡在宿舍楼中耀武扬威的污染物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经被白翎羽两人踩在脚下。 从一楼,一直循着血迹踏上阶梯,熊熊怒焰吞噬一切。 白翎羽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眸极冷,倒映着火焰,美得惊心动魄。 她踩踏着火焰乘着杀戮而来,死亡为她吹起号角,颂歌她的残酷。 凡是两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粒子被消灭殆尽。 忽然间,聂文耳朵动了动,偏头看去。 “你听到声音了吗?” 他严肃:“有人,在骂人。呃……骂的好脏。” 白翎羽挑眉:“明荔枝?他还会骂人?” 聂文:“聋子都能听出来这不是明荔枝的声音。” 白翎羽耸耸肩,无辜道:“我又记不住,我怎么知道?” 但所有因为明荔枝两人有可能幸存而回复的心情,全都在转过转角,看清眼前场景后,化作怒意。 ——污染物,在攻击明荔枝。 数个人头聚集在明荔枝两人身边,将他们团团围住在墙角,坚硬骨尾组成牢笼,任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污染物脊椎化作的骨尾锋利如钢鞭,狠狠甩过去哪怕只是蹭到一分,也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明荔枝浑身是血,已经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抱住他的青年牢牢将他护在怀中,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躯抗下伤害,一道道血痕纵横交织,纤细身躯几乎被血液浸透,找不出一块好肉。原本的白衬衫也早就变成血衣,打湿紧贴在身上,如雨打残花。 但青年抬起头时望向污染物的眼神,却狠戾不屈,狼一样阴狠记仇誓要将仇人的脸印刻在脑海中,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撕咬仇人血肉。是雨中怒放诘问命运的曼陀罗。 白翎羽被那青年的眼神惊愣在原地,下一秒怒从心头起。 “让开!” 她暴喝一声,脚下猛地发力已经疾冲而去,匕首从战术背带中划过弧线又稳稳落在掌心。 污染物下意识循声回头时,还没来得及看清白翎羽的脸,刀光便已至身前,“唰!”的一声,坚硬头骨被狠狠劈斩成两半。 血线在头颅中分。 污染物悬空停滞几秒,然后“哗啦!”散落满地污血肉块,白花花脑浆混合着血水流淌一地,眼珠骨碌滚动。 斩杀第一只污染物之后,白翎羽片刻未停,继续持刀向前,反手又如将匕首如斧头劈砍向从身后袭来的头颅,旋身时加速蓄力高抬腿又重重落下,砸在另一颗人头上发出沉重闷响。 刀枪棍棒斧钺钩差,全都在短短一把匕首上实现。 她本身,就是最锋利的那柄刀。 利落插.进敌人心脏,从不会有任何犹豫。 飞旋的血花与脑浆中,她娇小身形像是芭蕾舞者,辗转腾挪轻盈飞跃,旋身在死亡之上。 左春鸣一时屏住呼吸,慢慢瞪大了眼眸,惊愕看向突然出现的女孩。 当白翎羽停下动作,劈斩得粉碎的头颅血肉滞空一瞬,随即哗啦啦如下雨般噼里啪啦砸向地面。 而她站在血雨中,居高临下睥睨。 “垃圾废物,也敢动我的人?什么瞎了眼的狗东西。” 白翎羽嗤笑,随即转身,勾唇咧开笑意:“还活着吗?” 左春鸣抬头看向她,还维持着将明荔枝紧紧护在怀中的姿势,一时难以回神。 几乎杀死他和明荔枝的怪物,竟然被眼前女孩轻松解决。她用了多久? 有一分钟吗。 前一刻已经做好了拼死的准备,下一刻却安然得救。其中反差,让左春鸣愣愣无法消化,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自己失血过多,死亡前出现的幻觉。 白翎羽:“?” 她纳闷看了看左春鸣:“怎么,伤到脑子,人傻了?” “不过,你是不是比上次瘦了,还矮了?” 白翎羽伸手比划着自己印象中的高度:“不是几天前才见过面吗?小明你缩水这么多?” 左春鸣皱了皱眉,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昏死过去的明荔枝。 聂文:“…………” 他无语转头看向白翎羽:“大哥,你认错人了,这个不是明荔枝。” 他抬手指了指左春鸣怀里:“小明在那呢。” “嗷?” 白翎羽低头一看:哦,怀里倒下的那个,确实是更像明荔枝。 她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认错人的尴尬:“以前的明荔枝是个废物,没有记住的必要嘛。这又不怪我。” “我能记住他是个人,男的,活的,就已经很给祈行夜面子了。” 聂文:“……我替祈老板谢谢你。” 白翎羽诚恳:“不客气,应该的。” 聂文:!!我没在夸你! 左春鸣神情复杂的看着忽然出现的两人,眼神警惕。 他没有因为这两人救了他和明荔枝,就因此信任他们,而是依旧靠坐在墙角紧紧抱着明荔枝,手中依旧紧握着断刃,即便满手温热血液滑腻得几乎握不住刀,也没有放开。 白翎羽大大咧咧,收回匕首又向四周转悠张望,查看还有没有其他污染物,一发火箭.炮愉快轰了半栋楼。 聂文却细心看出了左春鸣的戒备。 他放下本来在打扫战场的工作,缓步走向左春鸣,微微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意图,然后在距离左春鸣不远处停下脚步,没有贸然靠近,以示友好。 “我是祈行夜的朋友,你认识他吗?他让我来救明荔枝和你。” 聂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 但他过于庞大的块头和满身结实肌肉,还是让他胁迫力拉满,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左春鸣皱眉,哑着嗓子问:“怎么证明?” 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体温迅速流失,随时都可能晕过去,只靠着一口倔强不肯散的气硬撑着清醒。 聂文挠了挠头,一时犯了难。 怎么证明?打电话给祈行夜是最快的方法,但偏偏现在信号被高浓度污染粒子阻断,难以联系上不知在何处的祈行夜,而他和祈行夜之间互通的消息又多带有高保密级别情报,无法展示给普通市民看。 纠结中,聂文忽然眼睛一亮:“你等等,我口袋里有信物,拿给你看——不是要掏枪,你不要紧张。” 他看出了左春鸣对自己的不信任,知道在同伴昏迷丧失战斗力时人会提高警惕,因此耐心而熟练的向左春鸣展示自己,双手始终放在对方能看得到的地方,慢慢从口袋中掏出了什么。 在左春鸣眼前,伸展开手掌。 一只纯白纸鹤,静静立于掌心中。 是祈行夜的纸鹤。 祈行夜总是喜欢在思考的时候无意识叠着纸鹤,侦探社里所有的废纸都变成了纸鹤,聂文在离开时觉得好看,就随手揣走了一只。当左春鸣问起时,他就想到了这个。 如果是祈行夜的朋友,应该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也仅限朋友能知道的,私下里的小秘密。 左春鸣缓缓睁大了眼眸,随即松了口气,那根从明荔枝受伤起就紧绷着的弦,终于能 够松懈下来。 那口气消失的瞬间,他整个人也委顿下来,靠着墙壁慢慢倒向旁边。 聂文一惊,连忙冲过来抱住左春鸣,让他落进自己结实的怀抱中,避免了摔向地面的疼痛。 他一低头,就看到左春鸣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半昏迷了过去,蹭了他一怀抱的血。 正巧白翎羽打扫干净战场上残余的所有污染物,扛着火箭.炮,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悠闲走回来。 聂文连忙招手示意:“两个人,都昏过去了,需要急救止血。” 白翎羽眨眨眼,抬手指向自己:“你想让我给他们急救?” “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信得过我。” 3队的战场险象环生,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就算他们不是专业医疗兵,也对所需要的一切求生技能知之甚悉,对如何现场急救甚至比寻常医院的医生还要更熟练。 但也有一个问题:因为并非科班出身,完全是实用主义,所以3队是理论的矮子,行动的巨人,包扎伤口只有一个宗旨——能活着就行。 尤其白翎羽,更是3队实用中的实用,简单粗暴的典范。 她自己那一身狰狞斑驳伤疤,很多都是因为她自己懒得去精细化处理。 刀过酒精再一烤,剔除腐肉剔子弹,缝合撒药粉缠绷带。 结束√ 更多的精细化?美观?可以,但属实没必要。 难道敌人看到你没留伤疤就害怕你吗?好看的伤口能杀敌吗?不能?不能那她要来干屁! ——白翎羽的生存哲学。 聂文:“…………” 他显然也是被白翎羽提醒,想起了她过于简单粗暴的急救包扎手法,顿时沉默了。 白翎羽咯咯直乐,还追过去问:“要不我来啊?这个是明荔枝对吧,我来给他缝。” “不不不!不用您,您千万别动手!” 聂文惊恐:“要是祈老板回来看见明荔枝被你缝得一身疤,他能推平3队!” 平日里连毯子都觉扎人的娇气小少爷,一身细皮嫩肉的,怎么好留疤? 就算聂文对待自己急救时也没细致到哪里去,但也知道正常人的审美,明荔枝又不是3队的,只是祈老板家的小朋友,干嘛让人家留一身丑陋疤痕? ……绝对不是因为害怕祈行夜! 聂文让白翎羽帮忙打开一间宿舍,白翎羽长腿飞踢就暴力轰开一扇门。 “……漏风啊姐姐,你把门踹飞了,一会不冷吗?” 聂文:“你以为他们是你?”活着就行? 白翎羽“嘁!”了一声,但还是从宿舍里翻出几床被子铺在桌子上,将两人放在临时搭好的床铺上,便准备急救。 被拒绝了的白翎羽只能坐在一旁椅子上,边晃荡着双脚,边无聊看聂文忙碌。 左春鸣即便昏迷中也眉头紧蹙,死死攥住明荔枝的衣服不松手,清秀面容上的倔强狠戾没有因为昏迷而削弱。 吸引了白翎羽的目光。 她跳下椅子,走到左春鸣身边,一抬手便撕开他的衣服。 布料在“嘶啦!”声中不堪重负,化作两片废布,左春鸣痛哼。 聂文:“!!!” 他惊恐抬头:“祖宗,这个可不能杀!这是祈老板朋友。” 白翎羽不耐烦挥了挥手:“我是那种人吗?” 聂文:“……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你在那边照顾明荔枝,这家伙都快死了。” 白翎羽才没有那个耐心一点点用剪刀剪衣服,况且被血液粘在伤口上的衣服,越快越能减少疼痛。 衣服下露出的身躯纤瘦腰肢不盈一握,却满身纵横伤疤,烫 伤,鞭伤,刀划斧砍,林林总总。 猝不及防撞进白翎羽的视野里。 她蓦然睁大眼眸,不可置信。 看身形比明荔枝还要瘦,怎么能想到衣服下却是这样的伤疤。 就像3队一样。 白翎羽捏着报废布料的手微顿,看向左春鸣的眼神复杂。 “这个我来处理。” 不等聂文阻止,她就淡淡道:“反正他已经一身疤,再多添几道又如何?丑一点,总比死了或者残废了强。” 说着,白翎羽就已经从随身的急救包中掏出工具,利落戴上手套,神情是聂文少见的认真郑重。 她的视野里,只剩下昏迷的左春鸣。和她的欣赏。 在看到这一身伤疤的时候,白翎羽就明白,他是砸碎了命运也要倔强活下来的狼,求生意志强悍不可动摇,即便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也绝不会放弃。 左春鸣不是温室中呵护长大的花。 他是疾风劲草,生命顽强。 左春鸣想要活着,那白翎羽就愿意帮他一把,就算是死神来了,也别想从她手里抢人。 “好,我知道了。” 余荼挂断电话,看向医院:“云省大学已经得到控制,接下来,就是我们这边。”:,,. 章节目录 第147章 在余荼眼前,就是混乱的医院。 医院外围原本设立的隔离安全区已经沦陷,原本被疏散到室外的人们在恐慌中四处奔逃,医护和专员扯着嗓子拼命大声制止却不起作用。 惊慌使得现场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不堪,所有指挥失效,各人一心逃难,却又引发了踩踏事件,你推我搡中有人跌倒,有人被踩中四肢躯干,还有人被踢到头颅直接昏死过去,昏迷中失去本能保护又被接连重创。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寻人声,求救声,咒骂声,尖锐的哭泣叫喊…… 专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满脸急切,但远远少于普通市民的数量还是让他们很快滑向劣势,声音被周围人群的喊叫声覆盖,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制止和指挥。 南方分局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够派过来,专员们也只能顶着自己的极限在拼命。 现场的调查官只有两位,即便想要保护民众,寻找污染物,却也陷在人.流中看看不清全局,有心无力。 余荼挑眉,隐匿在监控死角看热闹,却没有过去帮忙的打算。 “队长?” 宴颓流歪了歪头,平静请示。 余荼半撑着脸颊悠闲:“我们接到的调动指令中,可没有帮废物收拾残局这一项。” “云省医院的混乱,隶属于南方分局管辖范围。如果做不好,是他们自己的责任。” 她轻笑:“蔡琰为岁数够当爹了,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3队接到的,是来自林不之的命令。 商南明失联,陷于西南密林。3队的任务,就是营救特殊长官商南明。 其他一切,都只是连带,做不做完全看余荼的个人判断。 她会去解救明荔枝,目的是为从明荔枝口中得到商南明的去向。但医院? 3队只保证人类存续,至于个人的生死存亡,那是其他机动队的调查官应该受理的范围。 余荼笑容轻浅昳丽,悠闲得仿佛在海滩上晒着太阳度假,但那双眼眸却雪亮如雷电,快速在人群中扫过,一一筛选剔除,寻找污染物的踪迹。 倏地,她目光一凝,锁定污染物。 “在那。” 余荼起身,迈开长腿果断向前。 负责看守外围的警察小哥,忽觉得眼前一道影子晃了晃,再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忽然掀起的风迷了眼睛。 不过眨眼之间,余荼已经悄无声息混入人群,敏捷顺着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处游走向前,完全贴合间隙的行动轨迹没有被任何人阻拦,迅速靠近被视线牢牢锁定的污染物。 人头坠挂着骨尾,在人群难以看清的视野死角行动,在腿和腿旁边穿梭而过。 有人忽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脚踝上,冷得她直发抖,潜意识感觉不对劲的她连忙低头,撩起裙子向下看,却猝不及防和一双浑浊黑红的眼珠对上了视线。 人头……就在她的裙子下面,小腿边缘,冲着她咧开嘴巴,在笑。 女生顿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沿着手臂起了一层又一层,冰冷和恶心感令她浑身发抖。 她瞪大了眼睛,恐惧摄住心魂。 人头却还在靠近她,张大嘴巴露出锋利如鲨鱼的锯齿形牙齿,似乎要将她撕碎吞入腹中。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到一半,戛然而止的还有恐惧。 女生只觉身边一道厉风刮过,吹得她脸颊刀割一般疼,发丝缭乱了视野。等她再看清时,却惊愕看到另一道女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手持匕首,利落果决直刺向下,一击贯穿了她脚边人头。 人头的脸上还保持着目的将要得 逞的得意笑容,却被定格在那一刻,僵在原地,不动了。 下一秒——“哗啦!” 刀尖旋转,毫不留情搅碎了人头。 它像是被劈开成碎末的西瓜,在女生脚边炸开成一团烂乎乎黏腻血肉。 血珠迸溅在女生鼻尖上,冷得她抖了抖,惊恐回神。 她眼睁睁看到那杀了人头的女人缓缓直起身,昳丽如牡丹的面容出现在她视野里。 女人注视着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吓到你了吗?” 女人伸手,修长漂亮的手指落在她脸上,温柔拭去溅落在她鼻尖的血珠:“抱歉。” 一方手帕被塞进她的手里。 女生还没缓过神,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手帕,慢慢明白应该是忽然出现的女人救了她一命。 等她抬头想要道谢时,那女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视野内。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女生握着那方手帕,呆立在原地,不知为何,竟怅然若失。 “做好背景调查了吗?” 匕首在余荼手中利落挽了个刀花,甩掉刀刃上残留的血肉,她大步快速向医院深处走去,不忘询问宴颓流。 看守警戒线的专员只觉眼前一晃,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余荼两人已经越线而入,视警戒线如无物,回家般轻松自然,精巧的走位甚至让周围无一人看见她们的存在。 “祈行夜留下了相关资料。” 宴颓流看着终端,皱眉:“他留了后手,所有他拿到的资料都被放进了一封定时邮件,如果他没来得及取消,邮件会被发送到一个空邮箱。” “这个空邮箱的持有者……” 她错愕抬头:“是我们3队的技术人员。” 余荼猛然顿住脚步,侧眸静静看向宴颓流:“什么意思?” 她平静问:“祈行夜找到了3队的技术?” 3队彻底隔绝在调查局编制之外,就连技术后勤都独立于调查局,不使用情报分析部提供的帮助,而是自己设立技术人员,为所有在外的3队队员提供全程引导和帮助。 这位技术人员从不在人前露面,通过层层加密网络,将自己掩埋在网络最底层,身份信息全然未知。 神出鬼没,如网络上的一抹幽魂。 没有人知道这抹幽魂究竟身在何方。 就算有人想要追踪ta,也只会跟着IP地址在全球五十多个基站范围内遛狗一样兜圈子,然后被ta反向定位并爆破。 可就是这样隐秘的存在,却被祈行夜得知了ta其中一个邮箱地址…… 即便没有锁定真身,只是一个邮箱,但对于如此加密层级的技术人员来说,仍旧像是一种恐吓,真身被从层层网络掩护之中翻找出来的威胁感,油然而生。 发信人“未知”:[抱歉,队长……是我不够严谨,低估了祈行夜。我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回去就升级!!! 余荼却冷笑。 这是祈行夜在求助吗?更像是在展示力量的提醒。 祈行夜在借由这个隐蔽的空邮箱,告诉她——我可以对3队不利,我有可以这样做的力量,但我没有,这是我对3队的尊重和友好。但是,我要求3队的协助。 如果拒绝……就不会是这样友好的收场了。 这就是祈行夜为他自己,或者说是为了明荔枝等人,安排的B计划。 就算没有局长命令,没有人前去救援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和失踪,祈行夜的B计划,也会威胁3队为他干活,救援后续。 即便他并没有明说,只是看似简单的发送了一封邮件。 威胁。但却连威 胁人的证据都不会留下的缜密,进退可守。 读出祈行夜用一个空邮箱向她传递的信息之后,余荼冷笑。 她想要挖来的“人才”,拒绝了她的邀请又反过身算计利用她……但却只让她更加清晰的意识到,祈行夜所能带来的价值。 于是邀请的渴望更加强烈,势在必得。 “谁说,祈行夜不擅长预先计划,只会临场反应的?” 她嘲讽一笑,跨进医院大门:“究竟有多少人被他骗了过去。” 宴颓流挑眉:“别人不清楚,但白翎羽绝对是其中之一。” 她随手将一个仓惶奔跑踉跄摔在自己身边的人拽起,拎鸡崽一样轻松将一百多斤的成年人放稳在地,不等对方错愕中反应过来,她已经越过那人径直向前,没有被小插曲打扰。 “白翎羽还说,这次一定可以报仇雪恨。” 余荼笑了:“翎羽,还是个孩子啊。” 还喜欢幻想做不到的事。 发信人“未知”很快就将祈行夜发来的邮件转给两人,巨大的文件包内,包含了祈行夜所能找到的全部资料,包括阿泰的背景调查,甚至云省大学数年来的闹鬼传闻和乱坟岗来源。 余荼看到文件包的大小,就觉太阳穴直跳。 “真是物似主人形……连邮件也颇有祈行夜的风范。” 余荼毫不留情:“话多,欠揍。” 宴颓流挑眉,来了兴致:“所以,能申请揍祈行夜吗?队长。” “不行。” “……哦O︵O” 余荼不得不在大步流星走在医院内部,寻找污染物踪迹的同时,还分出精力祈行夜送来的巨大文件包。 等她一目十行快速了几百页之后,却忽然发现了一张命名为“只看这张就行”的文件。 打开,第一句写着“其他都没用,以下五百字为主要内容”。 第二句:“咦?余队你不会全看了吧?(大笑)” 余荼:“…………” 她握住终端的手,隐忍发力到泛白,几乎掰碎了终端。 ——果然还是要揍祈行夜一顿! 祈行夜像是早就将余荼的所有反应都算计在内。 第三句:“时间紧迫,救人要紧啊余队,揍我的事可以稍后再议。” 余荼深呼吸一口气,强制将自己翻滚的情绪克制下去,严肃了神情看向这页重要文件。 祈行夜说起的,是云省大学先后出事的五名女生,言明如果医院出现混乱,必是这五个已经堕化为污染物。如果他失踪,务必严查云省大学宿舍楼后方的山林,污染源头,在那里。 余荼掀了掀眼睫,探究看向自己眼前空荡荡的走廊:“五个?” 目前已知的,就是五颗女性头颅,五个污染物,不会少于这个数量。 但她刚刚在医院外杀死的那颗头颅,却是男性。 ——二级污染传播,已经开始了。 “保守估计是五只污染物,很可能劫持了专员或医护。” 余荼向宴颓流扬了扬下颔:“把它们全部找出来。批准一切开火协议。” “是,队长。” 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冲了出去。 而余荼看着文件上的云省大学山林沉吟良久,转身走向医院另一端后门。 “小颓,医院交给你了。” 她点了点耳机,淡淡道:“我去看看我们的编外人员,是死是活。” 祈行夜就差没把山林那几个字加粗加红,注明“来呀大爷快来玩啊”,如此明晃晃的诱惑,余荼怎么会看不见。 祈行夜很清楚这会成功引诱到余荼,3队这些战斗疯子, 不会错过任何能打击污染物获取有价值情报,或是高难度挑战性的战场。 而余荼也明白,祈行夜会这样做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勾引”她前往山林,为他增加助力。 这是第二次算计,并且彼此心知肚明瞒不过对方。 但祈行夜也没有想过要隐瞒。这是,阳谋。 就算余荼明知道,也一定会欣然前往。 想到这里,余荼嗤笑着轻轻摇头,眼眸中兴味盎然。 “对3队了解到这种程度,还要奢望我会放手吗?祈行夜。” 只会让她更想要从商南明手里撬走祈行夜,挖角到3队来啊。 胜负欲熊熊燃烧。 任务频道内,听见几人对话的另外一位3队队员罗意威:“…………” 虽然没见过祈行夜,但能算计队长和白翎羽那个小炸药到这种程度,这位真是个变态疯子,不敢惹不敢惹。 他趴在数百米的大厦之上,几乎与建筑环境融为一体,居高临下的俯瞰整座城市,手中最新代科技望远镜确保他可以将方圆数公里内的所有情形,尽收眼底,清晰而没有遗漏。 如同天空之上的鹰眼,守卫掩护大地上的队友。 防止意外的掩护用狙击.枪就在身边,卫星信号加强仪也在一旁,打开着的便携战术电脑上一行行代码快速滚动向下,通讯接管一颗卫星,信号高速加强中,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二次方的暴涨。 罗意威一心多用,双眼双手各自操控不同的工作,多线并行,为余荼进入云省大学背后山林做准备。 祈行夜两人既然是在那里失去联系的,就说明山林里有不明物质阻断信号,甚至超过了调查局寻常配备的终端通讯范围。 既然已经知道这一点,那余荼就不会放任自己同样陷入没有信号的孤岛。在接到局长调令的同时,已经就近抽调了另外一名队员前来,负责支援后备。 陈默远在西伯利亚出任务,在冰天雪地里正和冬眠的熊挤在一起取暖,长时间静态埋伏,等待目标人物出现便一击毙命。 熊很慌,瑟瑟发抖,陈默也很冷,哆哆嗦嗦,抱紧了熊熊。 陈默美滋滋:活·熊皮大衣,get√ 熊:有没有野生熊保护协会来为我发声啊,我的权益没人关心吗?可怕的人类QAQ 罗意威则刚好在T国出任务,距离云省最近,于是余荼顺手将他调了过来。 接到电话时,他还躺在沙滩上穿着花裤衩,喝着上面插.着小伞和柠檬片的鸡尾酒,欣赏自己的监视目标在碧蓝海洋里笨熊一样的泳姿。 再一转眼,他已经趴在数百米高空的寒风中瑟瑟,任劳任怨。 忽然间,他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嗯?” 远处一栋欧式风情独栋小楼的窗户边,出现一个微胖的西装男人。 他手握镶满宝石的黄金十字,眉眼间怜悯而狂热,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死死注视向远处。 不是罗意威的目标人物又是谁。 罗意威循着那人的视线一同看去,看到的却是余荼刚刚离开的医院。他眉头一皱,顿感不妙。 以他最近几个月对这位T国资本财团创始人的调查和了解,对方可不是会为其他人的悲剧祈祷的善良人。看到有人落水,这位创始人一定会乐意在水上加个玻璃盖,笑着看那人挣扎着溺亡,欣赏此景取乐。 况且,一位刚刚还远在T国的创始人,被3队盯上的、有毁灭人类嫌疑的任务目标,竟然能从3队队员的眼皮底下离开T国,无声无息进入国内…… 罗意威很难不多想。 “队长,我看到T国资本财团的创始人了。” 他将照片发给余荼:“抱歉,应该是我刚离开,他就紧跟着后脚离开了T国……有我监视任务泄露的嫌疑。” 余荼已经从医院楼顶的停机坪起飞,被“借用”的医疗直升机很快就融身夜幕,飞向山林,只剩下螺旋桨巨大的噪音昭示它的存在。 她点开照片,却一眼看到窗前那支红玫瑰。 “伊丽莎白玫瑰,E国养护的古老品种,不允许种子离开国境的皇室专供品种之一,一支售价就要上百镑。这种新鲜程度,应是今日运抵。” 余荼挑眉:“在鲜花之省还专门从E国空运玫瑰?要么有病,要么钟情独宠。” 这种花,她不是第一次见。 上一次,是在津门饭店徐丽丽事件。 有人留了一束白色的伊丽莎白玫瑰,放在津门饭店石门前,像是葬礼的悼念。 而这一次…… “查查看,这位创始人刚刚见过谁,调取航司记录,有无携带鲜花入境的飞机。如没有记录,转去调查私人航线申请记录。” 余荼淡淡道:“不是你的错。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抵达国内,一定有人帮他规划好了一切,或许,就是那支玫瑰的主人。” “你的任务不变,双线并行,继续调查这位创始人。” 她低头,从舷窗看向下方灯火辉煌如银河的城市,咧开唇角:“你闻到了吗?大鱼将要咬饵的味道。” 罗意威背后冷汗津津:“闻到了……队长,我绝不会再让他脱离我的掌控。” 余荼微微颔首,满意轻笑:“你最好如此。不然。” 她歪了歪头,轻描淡写:“你就直接从大厦跳下去吧。3队,不养闲人” “……是。” 云省大学尚未正式开学,校内一片安静,路灯低垂,昏黄照亮一小块街道,空荡荡没有人影。 直升机降落在操场上,巨大的轰鸣声打破了安静。 却没有人前来查看。 余荼拉开机舱门,轻盈跃身而下,稳稳落地,她拎着沉重巨大的军.火箱,战术背带上插.满了子弹压满的武器枪械,从枪带到腰带到腿环,那件黑色皮夹克下面,携带的满满皆是武器,不留一寸空地。 负重上百斤,对余荼却毫无影响,她依旧敏捷如鹰,扫视过周围校园确认没有埋伏之后,迅速靠近出事的宿舍楼。 在得知余荼已经抵达的时候,刚结束了对左春鸣的急救处理而一身血的白翎羽,顿时发出一声雀跃欢呼。 “队长来了!我要和队长一起去揍祈行夜了!” 她站起身脱去沾满鲜血的手套,愉快拍了拍聂文:“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应该能控得住场面吧?” 聂文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拍得一头扎向明荔枝。 他惊恐:“介介诶!你在人家小孩面前说要揍家长?”什么魔鬼! 左春鸣想要笑,努力扯了下唇角,却牵动了伤口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夹杂着痛呼嘶声。 白翎羽这才想起来还有其他人。 她一低头,就看到还虚弱着的左春鸣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像一场镜中花的幻梦,破碎感令人忍不住关注。 “哦,你是祈行夜的朋友来着?” 她眨了眨眼,对祈行夜的品味表示认可:“祈行夜人不怎么样,交的朋友倒都是厉害,他能有我们这些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比如她这样优秀的炸.弹专家。 聂文沉默了:……大哥,你刚刚是不是承认了自己是祈行夜的朋友? 左春鸣笑了下,失血过多加上脱力的虚弱,使得他的眉眼间少见的染上一丝温和,脆弱如雨打廊下白花。 “你要去救祈老板吗?” 白翎羽本想 说自己才不会救祈行夜,但看着左春鸣,她却神使鬼差的点了头。 左春鸣笑着,嘶哑着声音虚弱道:“我的弟弟,也在那里,在祈老板身边。他还是个小朋友,是个好孩子,会哭会撒娇会喊着要找哥哥,他没办法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活下来。” 他缓缓伸手,微凉的修长手指落在白翎羽手腕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仰头,那双仿佛带着一层蒙蒙雾气的眼眸深深注视着白翎羽,轻声问:“你能,帮我把他平安带回来吗?帮帮我,好吗?” 左春鸣那脆弱美感的眼眸,狠狠撞在了白翎羽心脏上。 她下意识点头:“包在我身上。” 左春鸣笑了:“谢谢你。” 白翎羽美滋滋:“我可是最优秀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你弟弟。” 她忍不住埋怨:“祈行夜也太残忍了,竟然带小朋友上战场?比队长都魔鬼。” 旁观的聂文:…………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还是罢休。 只是他再看向左春鸣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祈老板的朋友……好可怕! 果然能和那种怪物做朋友的,都不是一般人。 在聂文两人赶来支援之前,明荔枝和左春鸣就已经做得很好,将所有那时出现在围墙内的污染物,全都吸引赶到了这栋空宿舍楼,成功避免了学生们伤亡的可能。 聂文只需要守着两个伤员,再偶尔杀一杀从围墙另一侧新翻过来的污染物,就能将这一片区域牢牢护住。 白翎羽就等在围墙旁。 余荼带着满荷载的重型武器抵达时,她已经跨坐在围墙上,百无聊赖的对着围墙外试图翻过来的污染物射击玩,抢了聂文的工作。 看到余荼,白翎羽眼前一亮,兴奋摆手:“队长,队长这里!” “队长我们去揍祈行夜吧!” 想到空邮箱事件,余荼挑眉:“只要你能打得到。” 就怕以祈行夜深藏的缜密心思,白翎羽不仅打不到,还会反被利用却不自知。 ——有战斗力但没脑子,和有脑子但没战斗力,哪个更可怕? 哪个更可怕不知道。但最可怕的,一定是有战斗力又有脑子,还会伪装成傻乎乎亲切模样的那个。 此处点名祈行夜。 余荼看着白翎羽仿佛是要去春游,兴高采烈的背影,不由得眼神怜悯。 她已经预见到白翎羽被戏耍的未来了。 对寻常人而言难如登天甚至会导致死亡的密林,对余荼两人,却轻松如探囊取物。 十万大山,最易藏身。 3队很多需要清理的叛徒和目标人物,都以为自己犯了事只要往十万大山里一藏,就会平安无事。而3队总会有黑洞洞的枪口告诉他们,他们错的离谱。 3队手里的枪,才是真理。 于是她们现在进入山林,也如回家般熟练,循着商南明等人留下的踪迹一路追赶而去,远远就看到了晃动的人头。 余荼果断开枪,干脆利落的解决污染物。 树林后的商南明也回过身,循声冷酷望来。 在看清余荼的身影后,他挑眉:“你怎么来了?” 余荼冷笑:“那要问你家祈行夜,被你带坏成小狐狸了。” 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彼此明褒暗贬,而白翎羽,却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被盯得发毛的左秋鸣:“?” 他什么时候惹这位了吗? 良久,白翎羽才颤抖着抬起手:“你管这叫小朋友?!!” 三岁零二百个月是吧!:,,. 章节目录 148.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白翎羽在来时还一路抱怨着祈行夜残忍,但那时余荼但笑不语,让她看不懂队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但现在,她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足足有一米八浑身肌肉的正式调查官左秋鸣,忽然就理解了队长的眼神。 ——那是在看笑话啊! 小朋友?屁的小朋友! 亏她还难得上了心,从宿舍楼“偷”了糖揣在口袋里,美滋滋想着等见到小朋友给他发糖……发个鬼! 比自己都高的小朋友! 白翎羽气得要死,但当着商南明的面又不好表现出太多,不愿在讨厌的人面前暴露自己被骗的事实。 一时气得热血翻涌上头,但只能原地转圈圈骂骂咧咧泄愤。 左秋鸣:“……?” 总觉得这事和我有关,但我是无辜的啊! 商南明只看了几秒,视线便转回到余荼身上:“白翎羽,疯了吗。” 余荼笑了:“那你要问祈行夜的朋友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啧啧,从你到祈行夜,一群大小狐狸。” 商南明不置可否:“这话更适合3队。” “除了你这里,现在已经很难看到白翎羽这样好骗的了。” 余荼:“…………” 她阴恻恻缓缓转头看向白翎羽的背影,忽然有种冲动——要不把这家伙埋在这算了。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队员。 白翎羽脊背发凉,抖了抖惊恐回身,赶紧蹭到余荼身后乖乖站好。 余荼扬了扬下颔,问商南明:“祈行夜在进山之前,留下了一个文件包,但我想,在他进山之后信号断开,以此为时间节点,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并没有得知。” “说说?” 听到文件包,商南明微不可察皱眉,随即恢复平静,面无表情的简单说起山内情况。 最重要的,是祈行夜失踪。 在某一面空气墙之后。 余荼皱眉,转眸看向那道祈行夜消失的空气墙。 肉眼可见之下,并无异常,恍惚只是本来就存在于那里的再寻常不过的空气,可以透过它看到后面的山林精致,虫蚁树木,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是,刚刚被商南明杀死的污染物,就堆积在他们脚下。 头颅和尾椎骨都被炸成了碎片,散落在满地的血肉泥水中,分不清这一片是谁的脊椎又是谁的天灵盖,它们不像是污染物,倒像商南明展示军.火武器的实验木板,一一列举各类武器所能造成的创口。 只是,所有“死亡”的污染物都维持着同一特征。 ——尽可能的远离空气墙。 这边的泥土泥泞肮脏,被血肉搅合得恶臭,那堵空气墙旁边的土地,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就算是死亡,也会有意规避空气墙,唯恐血液污脏了它。 这是怎样的恐惧才能办得到的? 尤其是对这些根本没有理智可言的堕化污染物。 余荼扫了一圈后,很快便发现了其中异常所在。 “污染物,都在畏惧空气墙。” 她问:“空气墙后面有什么?” “我带着左秋鸣走遍大半个山林,也没有发现能翻越空气墙进入更深处的缝隙。” 商南明抬眸,看向空气墙,眸光幽深:“但如果让我猜测……这是监狱。” 对污染物的牢笼。 在他们无法进入空气墙的同时,污染物也无法翻越空气墙离开,它是监狱的围墙,将污染物死死困在山林深处,不让它有离开山林为祸人间的机会。 左秋鸣认为这是污染源的巢穴边缘。 但是商南明……他更细微的察觉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以及污染物对于空气墙后面某些存在的恐惧。 “祈行夜应该也告诉了你,这里以前,曾是乱坟岗,尸体数量和死亡背景无法统计。” 商南明:“这是C级影响案,污染并不会大范围传播。但是。” 他轻轻抬眸,视线越过空气墙落在后面山林小路的腐烂尸骸上,平静道:“所有最先被污染的尸体,都不在这边。我杀死的所有污染物,皆是二级污染。” 这意味着,原本就身处山林深处的尸骸被污染后,无一成功逃脱离开空气墙的牢笼。 空气墙之外,商南明和左秋鸣刚刚遭遇到的污染物,全部都是污染粒子渗透地脉后,在山林及附近再次污染产生的污染物。 相当于是“子代”,对父代污染物,具有天然的畏惧。 污染物之所以会建造巢穴,是想要以此作为行军基点,更方便的吞噬和攻击人类。 而非像这样,画地为牢。 商南明不由产生了新的猜测:“山林之中,还有另外的存在,在制止污染蔓延。空气墙也是他的杰作。” 是友方。 虽然和调查局行事方式不同,目的却是相似的。都是想要在污染物手中,保护生命。 而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并且在山林中出没的…… “阿泰。” 商南明严肃咬重音节。 余荼皱眉,侧眸看他。 商南明淡淡道:“祈行夜云省之行的原因,秦伟伟的朋友……黑衣降头师,阿泰。” 在所有人都以为阿泰是在深山中杀人造孽的时候,这位黑衣,却很可能是独身一人在默默看守污染物,防止外泄。 余荼刚想说什么,就觉大地颤动。 她一惊,错愕之下立刻抬头向空气墙后面看去。 却见一颗硕大的人头,缓缓从层层参天古树之后,飘扬升起。 先是头顶,然后是眉毛,眼睛,鼻子…… 足足近百米的人头,慢慢出现在几人视野中,像气球一般在山林中升起。那双浑浊赤红的眼珠,无神俯瞰山林,下一刻就要倾倒压迫而来的压抑感。取代日月,遮天蔽日。 在看到那人头全貌的时候,左秋鸣不由惊骇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失神喃喃。 那已经很难说是人类的面貌了。 五官高度扭曲,像被重击了一拳又被暴力撕开的包子,所有褶皱都聚集在一处,眉毛眼睛歪曲紧皱,眼眶却一直坠挂到嘴巴边缘。 那更像是孩童随手用橡皮泥捏出的新物种,远在人类尚能接受的认知之外。 在它从山林深处升腾起来的同一时刻,整座山林也宛如大地震,剧烈颤抖起来。 狂风咆哮,飞沙走石,树木在疯狂摇晃中拦腰折断。 几如末日。 而在狂风中,有人逆行。 祈行夜每迈出一步都极为艰难,他像在推着海浪前行,每一步,都承受着不可估量的重压。 融合成一体从深坑中升起的巨大污染源,从“诞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就牢牢锁定了祈行夜,知道谁是它最大的敌人,强硬想要将他杀死在此。 擒贼先擒王。 不仅祈行夜想要从源头杀死眼前的庞然大物,对方同样想要杀死他。 山林内外,所有被污染源,以及疯狂沿着地脉前行推进的污染粒子所感应到的活人中,污染源判定,只有祈行夜能够威胁它,只有祈行夜能杀死它。 一人一怪,对彼此产生了熊熊杀意,狩猎者与猎物混沌没有界限。 于是,原本应当平等作用在山林中每一寸土壤的攻击,全都集中在了祈行夜所站立的这方寸之间,如同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一根针上,所带来的压迫力,堪称恐怖。 那是能够瞬间摧毁一具肉.身,将普通人碾压成肉泥的力量。 祈行夜咬紧牙关,拼死抵抗,也只能将自己勉强固定在原地,向前走一步,又被狂风吹得退三步。 ——如果连近身都做不到,又如何能杀死污染源? 祈行夜眸光沉沉,猛地再次发力,下盘稳稳钉死在原地,仰头看向庞大怪物。 明明污染源比他庞大百倍,高高在上,可当祈行夜看向它,却如居高临下的睥睨,眼神轻蔑而嘲弄。 仿佛在说:你也就这一点能耐了,懦弱的废物,连正面迎战的勇气都没有。 污染源缓缓掀开眼皮,硕大的血红色眼珠死死盯着祈行夜,像血色圆月高悬。 它低下头,稍微动一动,就足以掀起飓风。 人如何能够与山抗衡?无异以卵击石。 似乎这一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分出胜负。 被狂风吹起的树木枝叶吹刮向祈行夜,擦身而过的瞬间便如锋利的刀刃,割开他的皮肤,转瞬之间,那张冷肃俊容上已经新增数道血痕。 温热鲜血顺着脸颊蜿蜒流淌而下。 祈行夜抬手,随意拭去血液,一抹艳红在唇角抹开,闪烁的眸光带着撕碎一切伪装的恣肆狂野。 那一瞬间,疼痛仿佛刺激了他,让他兴奋的同时,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祈行夜无声冷笑,随手将手中长刀扔掷在旁,金属撞击岩石发出清脆声响。 “你惹怒我了,小怪物……” 喃喃低语散落在吹拂的狂风中。 没有人听到。 阿泰的橙红色围巾在狂风中烈烈吹卷,像一面招摇的旗帜。 他抬起头,从被迷乱的视野中眯起眼睛,看向庞大到遮蔽天空吞噬山林的头颅,那张布满皱纹沟壑的苍老面容上,只剩下对死亡的平淡。 阿泰手中的骨杖像是生了根,死死钉在原地生根发芽,他站成了一棵树,任由狂风吹拂也无动于衷。 却为祈行夜,而动了脚步,向他伸出手。 “我镇守这尸鬼三年,就算它变成庞然大物,对我的恐惧也始终深刻在它体内。它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论它成为什么样子,我都始终是它的阴影。”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它,那就是我。” 阿泰说:“用我血,为你开刃,你会得到胜利。” 黑衣降头师修行多年,本就是至阴之血,蕴含着降头师力量的血液开刃,更会使得威力大增。 这是放在山林外,会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利器。 却被祈行夜轻描淡写拒绝。 扔了刀像是将要放弃的青年歪了歪头,侧眸看向阿泰时,轻笑出声。 “不用担心……我正是为它而来。” “为了,将它杀死在此,永不见天日。” 阿泰慢慢睁大了眼睛,耷拉着眼皮的浑浊眼睛前所未有的瞪大了,震惊看向祈行夜。 就在祈行夜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降头师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变了。 就像从遥远虚空中传来的齿轮定格,咔嗒。 命运庞大复杂的齿轮运行到了它本该进行到的那一步,在时间中停驻,所有的发条都被拧紧,齿轮转盘各司其位。 一直在沉睡中的某种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从黑暗的水潭深处向世界投来一眼,冷酷注视向人间。 眠龙……苏醒。 从未见到过的诡异力量就从眼前的青年深处喷薄而出。 在阿泰眼中,祈行夜开始扭曲,变化,浓重黑雾将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形彻底吞没覆盖,只剩下一道深深轮廓,却再也无法看清他的本体。 祈行夜背对着人头而立,在狂风中如挺拔青松,屹立不倒。 但现在,却连飓风也吹不散他身周黑雾。 明明他的身形远小于身后污染物头颅,但是数百倍的体型差之下,更危险的,更恐怖的存在……却是祈行夜。 树枝在疯狂摇晃,小动物仓惶逃跑,尸骸惊恐翻滚在泥土中逃命向远离此处的远方。 不论是有生命的,还是已经死亡,它们都在此刻达成相同的认知:逃! 逃命! 从名为祈行夜的青年身边。 会死……那是没有生命甚至连死亡也不存在的旷野,没有任何物体能够存在,都将会在齿轮中被无情碾碎,仿佛是隔绝于世的孤岛,就连死神都会逃离。 阿泰怔怔的看着祈行夜,一时觉得陌生无法回神。 即便做了这么多年黑衣降头师,无数人畏惧他,就连他从身边走过都会颤抖,唯恐他飞降杀人,就连他自己也自认少有敌手,精通死亡。但是现在,当他看着这样的祈行夜,还是不免冷意攀爬四肢百骸,“生命”本能在恐惧。 这究竟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阿泰前所未有的清晰意识到,祈行夜所身处与看到的世界,远远比他本来以为的还要辽阔可怖,是他不可触及的高度。 周围动物仓惶逃窜,只剩下阿泰还站在飓风中,神情复杂的注视着祈行夜。 祈行夜却歪了歪头,轻笑了起来:“泰师傅,你不准备离开吗?” “要起风了,这将是一场飓风。你听到风将要抵达的声音了吗?” 阿泰眼神复杂,他想要问这位朋友的儿子、诚实的好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想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在他所能看到的视野中,祈行夜那双过于漂亮明亮的丹凤眼中,暗色逐渐旋转着侵占光明,肆无忌惮吞噬眼白,黑色逐渐笼罩眼眸。 纯黑眼眸如黑暗君临,睥睨世界。 像是本来踩在黑与白边界线上,行走在光明与黑暗中间那不可被探知的混沌灰色中,背负无数不为人知秘密的洒脱侦探,笑着转身,毫不犹豫投身黑暗。 不是黑暗吞噬他,而是他……背对光明,主动选择黑暗,成为了黑暗的主人。 阿泰眼前闪过无数片段,力量的消耗与窥探的惩罚令他头痛欲裂,牙齿咬破了嘴巴,鲜血翻涌向上,满腔腥甜。 但他不肯就此放弃,仍旧执拗着死死注视着祈行夜,担忧而恐惧,想要伸出手,将老友的学生从黑暗中拉出来。 可当他下意识伸出手,却看清了祈行夜冷酷无机质的眼眸时,还是放了下来。 原本想要问出口的话语,也被生生吞没。 “你想要我怎么做?” 阿泰嘶哑着嗓子问:“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 祈行夜轻笑:“泰师傅,起风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记得回家。” “很感谢你守卫了这里三年,但从现在开始,就交给我吧。接下来,就是我应当值守的领域。” 他扬了扬下颔,唇角的笑意却失去了往日里令人信任的亲和力,反而变得极冷,且危险。 “当然,如果泰师傅愿意在离开时,顺便为我的朋友指引道路,我会很感激。” 祈行夜伸手向阿泰,不轻不重推了他一把:“去吧,我的老师,在等你回去。” 阿泰是秦伟伟的朋友,那祈行夜,就会全须全尾的送他回去。等待某一日,老友间重逢,再闲话桑麻。 就在祈行夜的那一掌之下,阿泰感觉到了不可抗拒的强大推力。像被狂风连根拔起的树,不得不跟随力量的方向向后退去。 刚刚无法被污染源掀起的飓风吹走的降头师,却被祈行夜轻松推开。 他愕然,却不得不被风裹挟着离开。 在迷乱了视线的狂风中,阿泰艰难回头,在所有的一切被风遮挡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祈行夜。 刚刚在他眼中还被黑雾缭绕眼神危险的青年,却像是忽然间烟消云散,所有的危险退去,依旧是最初印象中的亲切诚恳,俊容带着笑意。 阿泰惊讶,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祈行夜,哪一个是虚假的谎言。 人人皆道,京城老街上的那家凶宅侦探社,老板是个亲切又真诚的年轻人,朋友遍天下,不论三教九流都能成为他的朋友。似乎在他的眼中,太阳永远灿烂。 可是,人们似乎忘了问——如果将光明铺满身,那内里,还会剩下什么? 究竟哪一句是谎言,哪一句是真? 阿泰想要刨根问底,但飓风并没有给他留下时间,已经毫不留情的将他从山林深处吹刮送出。 山林中树叶声枝干折断声接连不断,风从山谷吹过咆哮如虎啸龙吟。 但在飓风的最中心,一切的起点,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祈行夜轻笑着转身,缓缓看向身后的人头。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他微笑:“终于有足够的空间留给我们独处,开心吗?可以放开手脚一战。” 祈行夜迈开长腿,慢慢走向庞大到遮天蔽日的人头。 他的手中没有刀,但周围所有的生物甚至亡者,却都随着他的脚步颤抖着后退。 祈行夜向前一步,那些尚未来得及逃离的东西就退后一步,就连树木都在哗啦啦剧烈抖动着枝叶,无法连根拔起离开的恐惧。 黑雾四合,逐渐在山林中弥漫开,悄无声息的渗透,侵入,吞噬,占领。 啃噬尸骸的污染物们刚察觉到不对,就已经被黑雾笼罩吞没,一根骨头也没剩下,消散于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① 被污染物占领成为巢穴的这片山林,顷刻间便易了主。 不知名的黑雾迅速向山林边际扩散,沿着地脉快速游走扎根,所有的威胁暗藏于无声黑暗中,平静海面下,暗流涌动。 而迟钝者,甚至不会感觉到这恐怖巨变。 就如它们的主人,行走于黑暗,将一切真实不留痕迹的藏匿。 祈行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他行走间,那双丹凤眼在逐渐被黑色覆盖,直至彻底黑暗。 俊容上的笑意消失,只剩肃杀的冷酷。 所有人类的话语消失,水面上下,世界颠倒,黑暗取代光明。 被隐匿在另一侧的真实,取代虚伪的假象,浮出水面。 祈行夜缓缓抬起手,修长手指指向庞大头颅。 “谁允许你……在我的花园放肆?” 头颅仿佛忽然间感受到了什么,它错愕低头,那双浑浊的赤红色眼珠终于彻底睁开,倒映着祈行夜的身影。 像是第一次真正将这渺小人类放在眼里。 但是,已经太迟了。 “这是我主宰的花园,我呵护的花朵与蝴蝶。你扰乱了我的花园,挡住阳光……” 祈行夜的声音极冷,极沉。 像是从深深冰川溶洞中传来的回响,令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颤抖。 “我不喜欢。” “所以——你没有再继续存在下去的资格。” 黑雾疾射,如离弦之箭猛冲向高空硕大头颅,快到破空声爆鸣,拉开长长一道残影。 不等看清,人影已至眼前—— “砰!” 狂风裹挟着阿泰不断后退,从深处一直向边缘,撞在自己设立的牢狱边界的瞬间,空气墙猛然破碎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落下,如晴雪落在西南的密林。 巨大的声响也惊动了商南明等人。 商南明敏锐回身看去,就看到一抹显眼的橙红色从眼前刮过,在雪花中将要离开。 ……阿泰。 即便只有不到一秒的瞬间,商南明也迅速认出这就是照片上的黑衣降头师形象,在认知的同时,挺拔身躯已化作一道流星疾速冲向阿泰。 长臂一捞,便扯着围巾拽住了阿泰。 可怜大名鼎鼎的T国黑衣降头师,此刻却像是被拽住了后脖颈的鱼,被死死掉在鱼竿上,在风中摇晃。 商南明的反应速度快到就连阿泰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左秋鸣也站在不远处,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似乎是敌袭。 “商长官!这是……?” 左秋鸣连忙跑过来想要帮忙,却被商南明抬手挡下。 他垂眸,看向手里拎着的阿泰:“祈行夜呢?” 商南明问话时的声音也依旧平静,公事公办的冷酷:“你杀了他?” 但所有听到声音的人,却抖不自觉抖了抖。 就站在商南明身边的左秋鸣,对此感受最深。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冷库冰箱旁边,吹出来的冷风几乎要将他冻傻成冰雕。 阿泰也因为商南明的问话而从刚刚的浑噩中清醒过来,被狂风吹刮得七荤八素发疼的脑壳,慢慢恢复清醒。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商南明居高临下冰冷看过来的眼神。 很冷。 像是在看尸体。 阿泰有预感,只要他敢说自己杀了祈行夜,下一秒他迎来的,一定死亡。 黑衣降头师也有自己的骄傲,尊严不容许他人冒犯,但在商南明眼前,他却丝毫生不出不快之感,只有深入骨髓的震感与丝丝缕缕摄住心脏的恐惧。 阿泰皱了下眉,嘶声问:“你是祈行夜什么人?” 这通身的气派和久居上位实权在手的威严,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商南明顿了下,道:“我是他的……朋友。” 阿泰看了商南明两眼,似乎在思考他话语的真实性,随即追问:“你和烂仔秦,秦伟伟,什么关系?” 虽然阿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商南明还是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既然还知道问问题,那就说明阿泰并没有对祈行夜出手。 连商南明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些许高兴。 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起伏:“秦伟伟是祈行夜的亲老师。” 阿泰像是这才确认了商南明身份真实性一般,点点头,道:“我没有杀祈行夜。是他将我送了出来。” 他说了些有关于祈行夜的事,也包括了自己与秦伟伟的相识,秦伟伟让祈行夜前来支援他的事实。 确认了阿泰确实没有对祈行夜不利,而是友方阵营之后,商南明拎小鸡崽一样将瘦弱的降头师拎着放在地面上,站好,然后才放开手。 阿泰也没心情追究商南明的无礼,他环顾四周,看清了商南明和余荼等人的身影,从他们身上,他嗅到了和祈行夜类似的气味。 若有若无,黑暗与死亡,隐匿危险的气味。 那是只有长久身处黑暗,与死亡共舞的同类们,才会嗅得到的独特气息,更像是对同类彼此间身份的确定。 阿泰皱眉,没想到祈行夜的朋友们竟然是如此危险的人物,一时有些不赞同,担忧起老朋友家学生的安全,怕真诚善良的祈行夜被他们带坏了。 但转念一想,他刚刚最后一眼看到的祈行夜……似乎,也不像什么好人。 于是他又释然了。 满意点点头。 如果祈行夜是善良单纯的好孩子,那阿泰愿意祝福他永远都只认识好人,老朋友秦伟伟会呵护他的灵魂。 但如果祈行夜不是好人究,那阿泰希望,他是最坏的那个。 阿泰低垂着头,快速而低声的嘀咕着听不清的咒语,割开自己的手腕放血,像在诅咒一样画着别人看不懂的图案,动作行为诡异。 左秋鸣看得毛骨悚然:“长官,他这是……他是在诅咒我们吗?” “不。” 不等商南明回答,完成祝由仪式的阿泰已经嘶哑着开口回答:“我是在为祈行夜加持力量,愿这孩子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逢凶化吉。” 他慢慢抬头,严肃看向商南明:“你的朋友,处于危险中。” 有祈行夜这个共同的熟人作为连通的桥梁,双方迅速确认了彼此的友方身份,阿泰也可以放心的将有关山林深处发生的事情,一一向商南明说明。 他隐去了自己在祈行夜身上看到的异常,担忧这些生活在平和社会中的普通人会无法接受那些异常,难得如此贴心的为谁保守秘密。 阿泰只说了自己这三年来在山林中的镇守,诡异的尸体,以及祈行夜在深坑中发现的T国资本财团。 “财团?” 余荼脚步一顿,战靴猛地踩碎了脚下骸骨。 几人齐齐向她看来。 商南明眼神询问。 余荼冷笑:“真有趣,我们最近,也发现了一些有关于T国资本财团的秘密历史。” 她侧眸,问阿泰:“你刚刚说,山林里的尸体,都来自于T国资本财团的失败实验?” 阿泰点点头:“祈行夜血浆腐尸中,发现了残缺文件,上面有明确字句,不容抵赖。” 余荼微笑:“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她看向商南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你和祈行夜什么时候离婚?今天就吵架怎么样?明天他就可以入职3队……不,你们只要吵架,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不论何时,何地,我一定立刻去捡人。” 余荼诚恳道:“这条承诺,全球范围内有效。” 商南明:“…………” 他无语:“挖墙脚到这种份上,余荼,你好歹是个队长。” 不要面子吗? 余荼两眼放光:“祈行夜竟然随手就能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他的价值是一百个白翎羽拍马不能及的。要是能得到祈行夜,要什么面子!” 只要稍微想想祈行夜所能带来的价值,余荼就压制不住笑意。 无辜被卷入的白翎羽:“???” “关我什么事!” 左秋鸣:“啊……” 想想你竟然把一个战绩丰厚的正式调查官当成小朋友,甚至还带糖,就觉得你家上司对你的嫌弃不无道理。 但左秋鸣也就想想,并没有敢直接说出来。 ——总觉得在白翎羽面前说这话,无异于引爆一颗炸.弹。怪吓人的,还是不了。 白翎羽气呼呼抗议,被余荼无情镇压。 在得知了祈行夜的位置和此刻深山中的情况,两位指挥官立刻拍板,让白翎羽和左秋鸣守住外围,他们则在阿泰的引路下去往祈行夜的所在地。 从阿泰说,所有的污染物都在畏惧融合成一体,飘荡在山林上空如同人头气球般的污染源,并且在从密林深处向外逃窜,商南明就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杀死污染物的机会。 就像一把火点燃了蚂蚁巢穴,争先恐后跑出来避难的蚂蚁,最易下手。 而左秋鸣和白翎羽这两个战斗力超群的调查官,正好可以充当刽子手的作用,有他们在,商南明相信不会漏掉一只污染物。 他招了招手,向左秋鸣淡淡嘱咐几句,道:“别忘了,你哥哥,就在山林外。” 左秋鸣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商南明平静道:“不要放跑任何一只污染物,危及你哥哥的生命安全。” 左秋鸣:“是!!!长官放心,就算我死在这,也绝不让污染物逃脱制裁!” ——三句话,让下属为我杀了十万怪物。 余荼看了商南明一眼,冷笑着对白翎羽道:“你要是放跑一个,就卖了你去换祈行夜。” 白翎羽瞬间炸毛:“余队你相信我,绝不会有这种可能!” “要是放跑一个,我倒立吃屎!” 旁观的阿泰:“……?”现在这年轻人,不敢比不敢比。 余荼:“…………” 有时候,激将法也要看下属聪不聪明。 安排好了外围任务之后,商南明和余荼迅速清点枪支弹药,然后跟随阿泰进山。 山林中狂风呼啸,数百米的粗壮树干在风中如雨刷般到处摇晃抽打,稍不注意就会被四周暗藏的危险所伤。 这里已经远非普通人甚至寻常调查官可以靠近,每向前一步,都要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剧烈晃动的地面和吱嘎将倾的树林间穿行,容人通行的道路狭窄且多变,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一线可供喘息。 就连阿泰这个常年在山林中行走的,都差点摔倒在摇晃中裂开的地缝中。 如果不是商南明眼疾手快一捞,阿泰就要摔进地缝深坑中,与腐尸为伴。 阿泰向商南明真诚躬身道谢,抬手向前,嘶哑着道:“那里,就是我离开时,祈行夜的所在。” 商南明闻言抬眸,但那重重树林之后,已经不见了祈行夜的身影。 应该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仿佛就在山林最深处的中央,原本应该是深坑的地方,却被黑洞吞噬。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更不可能有生命存在。 商南明和余荼所看到的,只剩下一片漆黑。 纯然的黑色,不反射任何光线,令人见之生畏。 商南明却只皱了下眉,就毫不动摇的继续向前行进。 仿佛祈行夜的所在,就是他永恒的道标。 心之所向,不可阻挡。 余荼错愕:“商南明?!” 共事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看到商南明如此感性行事,丝毫不考虑得失利弊,毫无理智可言,就已经决定了向前。 商南明甚至没有犹豫一秒钟。 商南明微微侧眸,看过来的眸光平静,如月光下没有风波的无垠海面。 幽深,平静,不可窥探。 “祈行夜在那里。” 商南明淡淡道:“我是祈行夜的搭档。在向他下聘书的那一天,我就向他承诺过。” “荣共荣,死,同死。” 他的声线如此平静,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因为有所承诺,所以一定会达成。绝不会有任何逃避。 超越了生命,比自己本身还要重要的承诺,以及……祈行夜。 “如果污染物在危害祈行夜的安全,我会救他,如果那黑暗本身即是祈行夜。” 商南明似乎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才道:“那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余荼错愕,不明白商南明究竟是哪来的这种信任。 但商南明已经转身,重新向黑洞洞的幽深密林走去。 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余荼就站在那里,看着商南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而商南明,真的没有任何的停顿犹豫,也没有转身。 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为何祈行夜会坚定的选择商南明,始终没有同意过3队的邀请。 ——因为是商南明,先坚定的选择了祈行夜。 是商南明先伸出了橄榄枝,先向祈行夜伸出了手,紧紧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这片黑暗的水潭。不论黑暗的世界如何危险,杀机潜伏,在祈行夜身边,永远都会有商南明的身影。 商南明不需要犹豫,祈行夜也不必担忧。 他永远都拥有坚定的选择,与不可被摧毁的坚实后盾——名为,商南明。 可以托付信任和生命的可靠存在。 余荼久久愣在原地,半晌,才轻笑出声:“真是……忽然觉得,输了啊。” 这种超越世间所有情感的信任,是不可动摇的磐石。 她深深看了一眼商南明消失的方向,这才回神,向阿泰询问起了这附近原本的模样,迅速比对得出了前后改变的差距。 余荼点点头,道:“我进入黑洞寻找祈行夜和污染源时,麻烦你在看顾了。” 阿泰郑重承诺道:“祈行夜,是我老友的学生,即便我死,都不会让他死在这里。” “你放心,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有任何尸鬼能打扰你们。” 余荼道谢。 但就在她想要进入黑洞的时候,山林却再次发生异变。 原本飘荡在山林上空硕大的人头,突然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像被重伤激怒的凶兽,疼痛和愤怒交织中越发狂暴。 它彻底睁开了那双血红眼球,在山林上空像是困兽般向四周快速游荡,粗壮如铁塔般的坚硬骨尾足有上百米之长,横扫过来时就能拦腰劈开一整片树木,锋利如竖锯。 原本“进化”出微弱理智的污染源,却不知究竟遭受了什么,彻底发了疯。 骨尾横扫过来的瞬间,余荼一惊,立刻拽起阿泰跃身躲避,堪堪与骨尾擦肩而过也被划开了夹克。 等她再迅速回身望去,黑洞却已经在消融。 失去入口。 余荼目眦欲裂:“商南明!”:,,. 章节目录 149.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商南明能够清晰的感觉得到,在自己穿越过黑线,进入黑洞的瞬间门,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在疾速从自己身边远去,后退,消失。 突破那层防线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像是行走在宇宙初开天地未明的混沌荒原,盘古尚未出现,没有日月星辰,甚至没有天地。 一切都隐匿于浓雾之后,不辨方向。 商南明知道一种刑罚,将犯人关在小黑屋中没有声音光亮,失去对时间门空间门的感知判断,不需要多久,犯人就会自行崩溃。 但那样的刑罚,在眼前的黑暗下,还是显得过于温和。 这里甚至没有边界。 不知道应当向哪里走去,不知道身边究竟有什么,即便伸手去触碰也什么都不会有。只有浓重的雾气,覆盖一切。 甚至,他在逐渐迷失,遗忘自己的存在。 他的姓名,身份,任务,最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最珍视不能失去的人…… 商南明感觉自己仿佛被剖成两部分。 灵魂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理智。 对将要发生的一切详细预料,甚至在冷静判断和评估“自己”将要面对的崩溃与疯狂,分析自己每一次的情绪漏洞,剔除不必要的感性,只留理智继续运行。 而身躯,依旧在黑暗中执着行走,即便已经开始按照灵魂的预料行进情绪,却也执拗的绝不停下脚步。即使灵魂嘲笑感性的无用,却依旧在坚守。 坚守……祈行夜教会他的感性,“情感”。 因为商南明并没有失去方向。 草木生命向阳而生。 而他,他朝向祈行夜。 祈行夜所在的方向,就是他将要,也必须会抵达之处。 即便黑暗遮蔽视野,剥夺感知,但商南明依旧能够本能感觉得到,祈行夜就在这片黑暗中的某处。 于是他一刻不曾停歇的向前,向前。 就算,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片黑暗混沌的荒原中,向何处前行。 但是商南明的灵魂在推着他向前走,让他隐约明白,他现在所行走的这条路,就是通往祈行夜的路。 当身躯失去航向,迷失在苍茫大海中,灵魂却始终坚定。 不知道走了多远,时间门过去了多久,久到商南明已经逐渐模糊忘记了自己本来的任务,不论是调查局还是西南密林都从他脑海中消失。 唯一只记得的,就是祈行夜。 商南明像是行走在无垠冰原上,迈出的每一步都越发艰难,每一束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发出抗议,但他仍旧没有放弃或停顿,哪怕一分一秒。 他面无表情,机械的迈开长腿,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祈行夜”是他唯一的指令。 名字,身份,来处……他都忘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却知道自己为谁而来。 ——祈行夜。 他要找到一个名叫祈行夜的人,带回去,予他平安与庇护。 那是不可遗失的珍宝。 身体很快超越人类负荷的极限,商南明的行走也越发缓慢,抬起又落下的脚步足有千斤重。 所有不必要的情绪都被抽离,崩溃,绝望,无助,迷茫……所有这些正常人应当会有的情绪,都被商南明毫不犹豫弃之如敝履。 理智全面接管灵魂,绝不屈服的意志力代替将要倒塌的身躯成为钢骨,支撑着商南明继续向前。 忽然间门,商南明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团微弱的亮光。 他麻木的抬起头,循着光的方向看去。 似乎是因为长时间门身处黑暗,他是视觉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乍然从黑暗中向突然出现的光明看,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雾蒙蒙的一团光晕。 但是,商南明还是定了定神,从那一团光里,敏锐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轮廓。 ……祈行夜。 商南明不由加快了步伐,从没有声音的荒原上,走向光的终点。 祈行夜背光而立,身姿挺拔如锋利长刀,透过光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劲瘦有力的腰线,窄腰长腿线条漂亮,却爆发力十足,蕴含的力量感如刀尖锋利,令人畏惧不敢近身。 但比他本身更可怕的,却是祈行夜的眼眸。 那双曾经明亮剔透的丹凤眼,现在已经彻底转化为沉沉墨色,随意瞥来一眼便令人胆寒。 危险,恐惧。 黑暗的化身。 却美得惊心动魄。 让商南明移不开眼。 他屏息,深深注视着祈行夜,原本迷蒙的视野也一点点清晰起来,像拭去了玻璃上的雾气。雾里看花的朦胧散去,他更加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祈行夜,是从未现于人前的危险冷酷。 不同于人人喜欢的老城侦探社老板,身在黑洞中的祈行夜,像是褪去了一切伪装的外表,露出内里彻骨深刻的真实。 失去笑容之后,看到祈行夜的人才会惊愕的意识到,那张造物主顶级俊美容颜,究竟美得有多锋利。 无情的冷酷。 商南明皱了下眉,因为被黑暗麻痹而迟钝的大脑缓缓重新运作,他浑噩中想起,自己并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祈行夜。 在京郊殡仪馆那片深不可测的海中海之下,祈行夜也曾显露出他这样一面。 那时,不过惊鸿一瞥,幽深海底的祈行夜美得像是传闻中的塞壬,危险,却令航行的船长忍不住想要靠近,只要能见他一面,即便会触礁身亡也在所不惜。 商南明至今也深深记得那一刻。 有关祈行夜的记忆就像利刃,劈开迷雾破土而出,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中,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 所思所想,只剩祈行夜一颦一语。 深夜惊扰开门后站在侦探社里穿着睡衣的祈行夜,使计谋想办法努力加入调查官队伍的祈行夜,笑嘻嘻和所有调查官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的祈行夜,还有面对污染与被污染所害生命身前愤怒的祈行夜…… 无数画面重叠旋转。 商南明这时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这么关注祈行夜了吗?似乎只要有祈行夜在,他的目光,就不会注视向其他地方。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多有关于祈行夜的记忆,甚至比他自己本身,记得还要深刻入骨。 即便是在他遗忘了自己的姓名身份,甚至是模糊了自己本身存在的时刻,他仍旧记得他,是—— “祈行夜。” 商南明声音嘶哑的呼唤着他,向他缓缓伸出手:“我来带你回家。” 祈行夜听到声音,歪了歪头,目光从脚下的“土地”转而看向商南明,那眼神极冷,极暗,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温度。 也是在此刻,商南明才从昏暗中,看清了祈行夜脚下踩着的,究竟是什么。 ……尸体。 数不清的尸体堆积成山,铺就了整片荒原,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所有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大片大片的断肢残骸。 人们死不瞑目,青白僵硬的脸上和露出的皮肤上,青紫色的血管线条蔓延如蛛网,紧紧将他们束缚。 他们没有死亡,不会腐烂,甚至不再是人类的身份,而是以另外一个新物种的身份存在。 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 商南明也知道。 那就是——衔尾蛇。 在看清那些尸骸的瞬间门,商南明微微睁大了眼眸。 他看到,就在祈行夜身周,点点粉色晶体轻盈漂浮,像无数萤火虫飞舞在密林深处的花园,那些微微如星光的光亮,也是他在远处看到的光团。 而祈行夜,就站在光的中央,隔着满地尸骸血河的荒原,与他静静对视。 良久,祈行夜一言不发,却转身准备离开。 商南明眉头一皱,立刻迈开长腿快速跑向他:“祈行夜!” 但祈行夜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乎是在眨眼之间门就已经远在天边,缩地成寸。 明明祈行夜的步伐和速度并没有变化,可他和商南明之间门的距离,还是被逐渐拉开,直到遥远得不可追赶。 商南明难得有些心慌,心脏空落落的,像是将要失去祈行夜。 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拖着已经不知在黑洞中行走了多久的脱力身躯,拼命向前奔跑。 祈行夜似乎有所感知。 他顿了下脚步,侧眸向后冰冷一瞥。随即,就这样消失在了商南明的视野内。 商南明再想去追,可拦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条宽阔血河。 拦住了他的去路。 无数尸骸漂浮在血河河面上,腐烂血肉汇聚成川流不息的河流,纵横流淌在荒原之上。它们失去了眼珠的黑黝黝空洞眼窝,直直向上看去,无声无息的阴冷注视,像是在怨怼,为何河岸上的人还能存活,而它们就要凄惨痛苦的死亡,沉尸于江。 商南明抬眸向四周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被困在四面环河的孤岛上,被远远的隔离在祈行夜之外,无法离开,更难以靠近。 而天边尽头的光,也越来越黯淡下去。 似乎那些追随着臣服向祈行夜的粉色微光,也在逐渐远去,最终将消失在视野中,就连这样可以追逐定位祈行夜的点点光亮,也不复存在。 商南明眉眼一沉,毫不犹豫迈开长腿,纵身跨入宽阔汹涌不知幽深的河流。 涉江而过。 霎时间门,所有污脏黏腻的血肉,都从四面八方争前恐后的向他涌过来,紧紧贴附在他的长腿上,腰上,然后没过胸口,锁骨,脖颈…… 汹涌血河淹没了商南明的口鼻,他逐渐下沉,视野中失去了祈行夜的身影,只剩围绕在他身周的尸骸重叠交织的青白面孔,一双双无神空洞的眼窝成为他最后的印象。 然后,彻底被血水淹没。 商南明伸向水面的手臂慢慢滑落,他闭了眼。 祈行夜…… 他喃喃着,绝不允许自己忘记最重要的名字。 无数气泡飘向水面。 而他,坠向河底…… 眼睁睁看到黑洞坍塌失去入口,余荼想要冲过去制止,赶在黑洞彻底消失之前,跟随商南明的身影一起进入。 但她失败了。 黑洞很快塌缩消失,它曾经出现过的地方草木依旧茂盛覆盖,看不出黑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只在不远处,留下一个深坑。 “那就是T国财团抛弃尸体的地方。” 阿泰伸出枯瘦手指,指给余荼看:“三年前,在我循着财团的脚步找到这里的时候,深坑里已经堆满了弃尸。” “但是现在,它们全部消失了。” 融为一体,变成了飘扬在山林中硕大的人头气球。 余荼迅速靠近,站在深坑边缘向下望去。 坑内空无一物。 还能看得到被尸体骸骨剐蹭得凹凸不平的坑壁,还有散落在坑底被压得深浅不一的潮湿泥土,但是尸体,却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不仅是尸体本身,还有血液,碎肉,腐烂后渗入土壤地底的粘液……所有的一切,都被挖地三尺带走,不留下一点痕迹,彻底的“干净”。 余荼抬头,看向天空。 飘荡的硕大人头仍旧在缓慢膨胀中,一点,一点,温水煮青蛙一般悄无声息的胀大体积,甚至已经从上方压迫到了百米古树,还能听得到树枝断裂的咔嚓声,木屑树叶扑簌簌落下。 单看人头如此活跃的模样,似乎它并没有被黑洞影响,不知去向的祈行夜好像并没有产生作用。 但是,人头在腐烂。 像发霉的面包,青绿斑点生长在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逐渐腐蚀整体,吞没面包,青绿长毛覆盖面包表面,稍微碰一碰就会掉落残渣。 暗色斑点在人头上迅速蔓延,从难以察觉到肉眼可见,似乎只是一瞬间门。 余荼眼睁睁的看到刚刚还庞大到不可比拟的巨物,竟然转眼间门就开始分崩离析,一块块腐肉沾染着血水粘液从天空坠落,像是暴风席卷海面后降落的一场鱼雨,将从大地与海洋拿走的,重新归还大地。 人头,耳朵,手指,心肺器官……无数碎肢残骸噼哩噗噜从天空降落,高空赋予它们重力的沉重,砸断树枝,压弯灌木,在土地上砸出小坑。 余荼迅速抬手拔刀,扬手将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刀身嗡鸣,刀光快得只能看得见残影,将所有落向她和阿泰的尸块碎肉,全都在半空中就绞碎打飞,避免了被这场血雨砸中。 污染源像是一边掠夺力量被滋养而扩大,一边却又被重伤而腐烂脱离,一进一出极致拉扯,那张丑陋僵硬的巨脸上五官因疼痛而扭曲,发出刺耳哀嚎。 地动山摇。 余荼深深皱眉。 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只有——黑洞。或者说,祈行夜。 “黑洞,为什么会出现?” 余荼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阿泰:“是祈行夜对吗?” 她的目光极具压迫力,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将阿泰吞没。 这位手上沾染鲜血,于无人所知的黑暗中斩杀过数不清敌人的队长,她本身,就是最锋利的那柄尖刀,远非常人可以抵御的恐怖存在。 即便是阿泰,也一时冷汗津津后背发凉,恐惧在心脏蔓延。 与死亡为伍的降头师,在这个昏暗无光的夜晚,看见了死亡本身。 阿泰长久沉默,然后,他嘶哑着声音问:“你是,祈行夜的朋友?” 余荼挑眉:“我个人并不支持,这样简单定义我和祈行夜之间门的关系。” 3队没有朋友。 只有敌人,和潜在的敌人。 所有会危害到调查局,加重污染的存在,都会由他们来肃清。 不论那些人之前是否是调查局的“伙伴”,甚至本身就是调查局一员。 阿泰久久注视着余荼,不发一言。 他的眼神在明晃晃的告诉余荼:除非你是祈行夜的朋友,否则,就算是杀了我,也别想从我这拿走一句话。 余荼无奈,只会点点头:“我是祈行夜的朋友。” ——最起码在祈行夜背叛调查局之前,她都会是。 阿泰这才开口:“向我承诺,你不会将此事告诉其他人,也不会以此对祈行夜不利。” 在余荼回答之前,他淡淡补充道:“女士,注意你面前之人的身份。你或许可以杀了我,你可以轻松胜过我。但是。” 他抬头,一双阴郁狠戾的眼珠,蛇一样冰冷的死死盯住余荼。 “你记住,你在承诺的,是一个黑衣降头师。” 世界上最为记仇,并且善于复仇和诅咒的一个群体。 阿泰嘶声如毒蛇吐信:“向我发誓,你不会用我向你透露的任何消息,伤害祈行夜。” 余荼平静注视阿泰良久,郑重点头:“此时此刻,你可以信任我。” 阿泰似乎是在评估余荼此言的真实性,半晌,他才开口,将自己所看到的祈行夜,向余荼说出。 包括祈行夜对那些污染物的压制,震慑,以及最关键的——那黑洞,既是祈行夜。 余荼眉头紧皱,心情复杂。 她很清楚祈行夜无法被污染的特殊体质。 从商南明最初对祈行夜的庇护,像老鹰护崽一般紧紧盯着所有试图靠近或中伤祈行夜的人,包括商南明对祈行夜那种,她从未在商南明身上看到过的重视程度…… 种种一切,都让她在猜测揣度祈行夜的重要程度,怀疑是否祈行夜在进入调查局之前,就与污染有关。 为此,她翻阅了调查局内外所有能找到的,与祈行夜有关的资料。 甚至亲自走访了一趟山南地区,按照祈行夜入学京城大学时填写的原始地址,找到了他在官方登记的住址与家庭背景。 但是很遗憾,祈行夜所登记的,是他在法律上的监护人,他的一位叔叔。 这位叔叔唯一所知道的,只有祈行夜少年时的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他则在祈行夜的父母双亡后,成为了他的监护人。 不过,祈行夜只在他家待过短短不到一年,很快就因为婶婶的刻薄对待而离开。 叔叔本想要去把还是个小少年的祈行夜找回来,但是婶婶不同意,喊着自己家里也不富裕凭什么要多供一张嘴吃饭,咒骂他的无能和贫穷无法拿到更多的工资,连自己家的孩子都快要吃不饱饭,凭什么要分给那野崽子一口饭,一口奶。 婶婶尖叫着打砸着家里的家具物品,上手与叔叔撕打在一起,他们家的胖儿子也尖叫说不让野崽子来分走他的可乐…… 等几个小时之后,叔叔终于从满屋争吵哭泣中疲惫脱身,冲出门去找祈行夜时,那个小少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落雪的冬季。 只剩下门外堆满积雪,昏黄路灯下空荡荡无人的寒冷街道。 叔叔也再没能找到祈行夜的踪迹。 他后来听说,祈行夜去了父母的其他亲戚那里,但那年月,很少有人家富裕愿意多养一张吃饭的嘴,很多亲戚都只是塞给那衣衫单薄的小少年一笔钱,就将他打发走了。 当余荼假装成社会新闻记者接近叔叔,向他询问起往事时,叔叔满脸愧疚,不安的搅动着手指。 叔叔说,没有人知道祈行夜究竟如何了,也没有人准确了解祈行夜的人生轨迹,所有亲戚和邻居朋友们,所知道的都只是些旧日破碎的片段。 有人说,祈行夜死了,死在冬日寒冷的路边。山南寒冷的冬日对流浪的猫狗和人,都极为不友好,总会有人在推开门扉的清晨,看到门外路边冻僵成冰雕的流浪汉或流浪猫。 他们说,那样一个小小少年,身无分文,又不了解社会,没有父母的庇护,怎么能听过冬季活下去呢? 也有人说,祈行夜是被人卖掉了,不知是卖去了哪里。或许是黑煤窑,或许是割了器官,尸体沉在某条河里……毕竟少年人健康的器官,总是值钱的。 也有离开过这座城市的邻居在茶余饭后,说起那个容貌漂亮得不似普通人的小少年,说自己在其他城市见到过他,他在读书上学,经营着生意风生水起,就连那附近的成年人都要经常去寻求他的意见,俨然是那一带的意见领袖,在人群中很有人缘和威望。 也听说过祈行夜似乎和某位大老板称兄道弟。 但消息传回来之后,很快,另外的新消息又变了,说祈行夜其实是和另外的老板领导关系非常好…… 林林总总的消息,不知真假的夹杂。 叔叔在很长一段时间门内,都在努力关注着祈行夜的消息,想要知道他还活着,过得好。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缓解他的愧疚。 ‘不论那孩子现在究竟在哪里,我只能确定一件事。’ 叔叔告诉余荼:‘从车祸之后,那孩子就变了,和普通小孩完全不同,如果你看到过那孩子的眼睛,你会明白我现在说的是怎样的感受。那不是普通人,他脑子里的所思所想,也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龙困浅滩,终有一日将腾空九万里。’ 寻常人面对比自己聪明些许的天才,会羡慕,会嫉妒,但他们终究还是认可那些天才是“人”的一员,是他们这个社会群体中的一部分。 但养过小祈行夜一段时日的叔叔,却很清楚,当他注视着祈行夜,即便那小少年在笑,即便对方比自己渺小瘦弱太多,似乎根本不是对手,但是,他在畏惧。 发自灵魂深处,如同在凝视深渊黑暗的恐惧。 叔叔苦笑着向余荼道,祈行夜总是有办法照顾好他自己,那孩子,是神的使者,是紫薇圣人,是老天爷借来观察人间门的一双眼睛。 余荼不信仰鬼神,也不认同叔叔说的绝大部分话,但她很认同一点。 ——祈行夜,始终是威胁。 什么最危险? 不可知才最危险。 对于3队来说,从其成立以来,作为调查局的影子,他们秘密杀死过太多人,不论是敌人,叛徒,卧底,间门谍,有可能导致泄密的自己人甚至是妨碍计划的友方…… 以人类存续为宗旨,他们无所不能。 却唯独找不出祈行夜完整的成长轨迹。 余荼问过祈行夜和他父母所有的亲戚朋友邻居,几乎走遍了那座小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也趁着那些人出门时潜入他们家中,翻找所有可以指引真相的老照片,老记录。 但一无所获。 目前唯一可以溯源到的祈行夜老家,已知祈行夜待过最长的地方,只是一个很小的城市。与京城或滨海这些一线国际大城市不同,那个平静的小城市,甚至至今都没有实现电子化,监控摄像更是少得可怜。 不论是动用电子技术,还是亲自走访,堂堂3队队长亲自出马,所能带回的唯一一条确认消息,竟然只是祈行夜的父母因车祸双亡。 ……不。 就连这条信息,也无法被确认。 余荼在发现自己无法翻找出祈行夜的过往之后,立刻切换角度,从祈行夜父母身上入手,查看当年的车祸记录。 因为年代久远,当年的一切档案资料全部是纸质保管,经历过两次洪水和一次火灾之后,再加上档案所搬迁,到达年限废弃,重新整理……所能查到的资料,少得可怜。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祈行夜的父母,是在夜晚时的狭小居民区巷子里,醉酒的司机驾驶着车辆一头撞向围墙,硬生生将父母两人碾压在车轮和砖块之下。 而事发时,小祈行夜不过才七岁,正在家酣睡,出事后被吵闹声惊醒出门寻找父母,受刺激晕倒在了车祸不远处。 档案处的老警员,还向余荼这位从京城来的“档案科专员”感叹,说那小小少年,竟然亲眼看到了他父母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找到时就昏倒在草丛里,还是他们几个成年人将他抱了回来。 那之后,小少年被吓得断断续续烧了几个月,医生都差点以为他要挺不过来了。但他还是坚强的挺了过来。 说起祈行夜,那位老警员满眼怜悯疼惜,问余荼:你说,老天爷怎么就对这个孩子这么不公平,让他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父母死亡,只是苦难的开始。 在丛林中失去父母庇护的小兽,很快就会死亡。 死于饥饿,疾病,寒冷,或是其他成年凶兽的狩猎,成为其他野兽的口粮。 老警员还记得小少年是这个小城市里从未有过的漂亮聪明,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夸一句,说他以后一定能有大出息。 可惜,天妒英才,慧极必伤。 老警员以为祈行夜已经死亡,但乔装打扮去打探消息的余荼,却听得冷笑。 死亡? 祈老板在京城过的不知道多滋润,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他的朋友,没有他解决不了和摆不平的事。 那个一直对外宣称自己贫穷普通的私人侦探,却拥有着远比任何人都要恐怖的经商天赋。在还没有前往京城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赚到了一笔又一笔的钱。 还未成年的祈行夜,已经拥有了很多普通成年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财富。 然后,又散尽财富。 所有的钱财,都被祈行夜送了出去。 他不在意物质。不论是房子,车子,奢侈品……寻常人有可能喜欢的一切,会虚荣的用来标榜自己过得好的所有物品,他统统不在意。 祈行夜要的,只是情报。是人,一个个被结交下的挚友。 这是余荼花费了数月,仔细的理顺了祈行夜所有可以追溯的账目和动向之后,得出的结论。 只是,她依旧不清楚,祈行夜花费了如此巨额的财富和所有时间门,一直在寻找的,究竟是什么。 余荼无法从纸面和电子的档案资料中得到更多,对人群的调查也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于是,她想到了要去找祈行夜双亡父母的尸骨。 她去了墓地,挖开坟墓,想要验尸。 可坟墓里埋的,却是另外的人。 守墓大爷说,将近一十年前,这里迈着的确实是一对夫妻的两口棺材。但是后来,所有墓地都规整变成了私有化,没有人来为这对夫妻交钱续费,所以新接管墓地的公司,就统一推平了这些没有交钱的坟墓,将墓地卖给了别的乖乖交钱的人。 余荼问他,以前的尸体都去哪了? 守墓大爷耸耸肩,说好一点的棺材都拿走重新粉刷,当新的重新迈出去了,差的棺材劈了卖柴烧,至于尸体…… 没有人要又不值钱的尸体,被扔进了垃圾堆,填埋进了哪座垃圾山或小山村里。或者已经彻底腐烂,或者被动物啃食,但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此,余荼对祈行夜的背景调查,彻底走到了尽头,查无可查。 而祈行夜在京城大学期间门的档案…… 被封锁了起来。 甚至被列为了国家安全的联动触发。 就连余荼的权限,也无法查阅。 更令她惊愕的,是下令封锁档案的人。 不仅有商南明。 ……还有另外一个,从京城大学内部发出的,极高权限指令。 余荼不得不承认,祈行夜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不可被破译的谜团。 即便是3队。 这让她对祈行夜的特殊体质更加产生了浓厚兴趣,也更激起了她想要得到祈行夜,让祈行夜加入3队,与她一同共事的热切。 ——无法解决的危险人物怎么处理? 让他成为自己的同僚,与自己身处同一战壕。让危险的枪口,对准敌人,而非自己。 查到最后,就连余荼都无法准确说明,有关于祈行夜的一切,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到现在,她唯一敢肯定的,竟然只是祈行夜的特殊体质。 但她依旧不知道那体质形成的原因和原理,也不知道它究竟会如何作用。 商南明封锁了任何靠近祈行夜的可能。 而现在,阿泰告诉她,祈行夜竟然就是黑洞本身……? 余荼震惊,她缓缓侧眸,看向黑洞消失之处。 “你是,祈行夜的什么人?” 她问阿泰:“你和秦伟伟是什么关系?” 那位一直在被祈行夜甩锅,日常气得头顶冒烟的倒霉系主任。 阿泰没有隐瞒,告诉她:“秦伟伟,拯救我的灵魂不至于腐烂。我欠他,我的灵魂。” 对降头师而言,仇恨要复仇到底,而恩情,也一定会刻骨铭记。 没有什么比灵魂更重要的存在了。 所以…… “所以,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阿泰说:“只要我还有呼吸一日,就会一日为他祈祷祝福,保佑他平安健康,百毒不侵。” 余荼还想再追问什么,但就在此时,对外通讯恢复。 罗意威在“劫持”了一颗卫星并与地面相连,经过数个附近基站的反复增强之后,终于与被高浓度污染粒子环绕又狂风大作的山林内部,形成了稳定链接。 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欢呼自己真是太棒了,不愧是最具有价值的存在! 余荼:“…………” 她深呼吸一口气,打断了罗意威夸夸其谈的自吹自擂和讲解技术,语气阴沉:“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否则下一次发射火箭,我不介意把你挂在卫星上。” 罗意威立刻闭嘴。 他很确定,他们队长有可能感触这种事。 “队长,这是卫星在一分钟之前拍下的照片,以及您所在山林的热成像图。” 他将照片发送到终端上,快速道:“您的附近,全部都是污染物,并且最大的一个,呃……人头气球?它在努力向山外挣扎想要离开。” 但是,它失败了。 罗意威做调查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 整个山林,都被暗色淹没。 甚至污染粒子在它面前,都显得像是小狗狗般温驯可爱。 黑色的不明物质组成了巨大的圆环,像土星环包裹着土星那样,环绕着山林。 纯然的黑色,未知而危险的魅力之美,令人深深着迷。 但在罗意威看来,那不仅是黑色圆环,更是监狱,和深渊。 它封锁了人头气球所有离开的可能性,不仅如此,它甚至在吞噬已经膨胀道足有上百米之高的硕大人头。 在卫星照片的俯瞰图中,人头化作一缕缕血雾,挣扎着嘶吼着,却根本无法逃避的被吸向黑色圆环。 吞噬了如此的庞然大物,黑色圆环却丝毫没有变化,像无风无波的平静海面。 ——向深海投下一颗石子,海能够被填平,能够上涨海面吗? 黑色圆环就像无法被填满的深渊,不论投进去多少东西,都无法让它有所变化。 更遑论改变它动摇它。 对人类甚至调查官而言,如此可怖棘手的巨大人头,对黑色圆环而言,只是开胃小菜。 罗意威忧心忡忡:“队长,我让技术进行了评估,就算我们全队一起对付那黑色的东西,胜利面也只在6.5%。” 无限接近于失败的数字。 “我们无法掌控它,也就无法掌握现场。如果它有所异变,或是向山林外扩张,我们无法阻挡。最糟糕的情况……” 罗意威严肃:“它会吞没整个云省。” 甚至罗意威怀疑,就连一整个云省的土地和生命,也填不满那可怕的深渊。 余荼垂眸,久久注视着终端上所显示的照片,出神沉思。 “队长,队长?” 余荼眨了眨眼,恍然回神。 “把照片同样发给白翎羽和聂文。” 她淡淡道:“不必担心,它不会对我们不利。”虽然只是暂时的。 罗意威:“……?” 他还特意从耳边拿下手机,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是打给了余荼,担忧是不是自己联络错了人,或是余荼被污染或夺舍了。 那个从来没有“安全”,怀疑一切,掌握一切的余荼余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余荼知道罗意威在想什么。 她笑了:“暂时无法战胜的东西,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既然他现在还是朋友,那就很多的利用吧。” 然后在利用中,靠近,了解,悄无声息的侵入他的人生,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进而掌握他一切可供攻击和薄弱处,找出他的弱点和把柄,威胁他,压制他,让他永远不会背叛调查局,站在人类对立面。 余荼看得很清楚,如果那黑色圆环与黑洞有关,是祈行夜本身或是被他搞出来的,那她很难杀死或掌控祈行夜。 即便在祈行夜背叛人类的那一天。 既然打不过,那就成为朋友吧——绑定利益甚至情感,长长久久的朋友。 余荼毫无心理障碍的愉快做出了决定,笑意吟吟告知罗意威:“放心,那是一位朋友。人类必须保有的好朋友。” 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感情也好恋爱也罢,金钱名声地位……一切都可以被利用。 只要能确保那黑暗,不会调转枪口,对准人类。 罗意威听得胆战心惊,半晌,他犹豫着问:“人类的好朋友……?呃,余队你是说,狗狗吗?难不成余队你在森林里捡到了小狗狗?” 永远和可爱又热情的小汪汪做朋友? 余荼:“…………” 她毫不留情:“下个月你就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吧。” 果断挂断电话。 罗意威:“!!!” 他惊恐试图补救,但电话里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忙音,再想联系余荼,也只得到了“滚!”这一个答案。 余荼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这种时候才更格外感慨:如果祈行夜可以切片成十一个,每一个都成为3队队员该多好?为什么她的下属平日里看还可以,但和祈行夜一比,就觉得这么拿不出手呢? 她摇了摇头:就怕比较啊…… 余荼带着阿泰在敏锐躲避着天空落下的尸骸血雨的同时,另一边,白翎羽和左秋鸣也在努力厮杀战斗。 所有的污染物就像疯了一样,一窝蜂的从密林深处涌出来。 它们就像是被水淹了老巢的惊恐蚂蚁,没头没脑的往外冲,不关心周围形势,只想以最快速度逃命。 然后一头撞进了白翎羽早就准备好的包围圈。 蹲在树枝上的白翎羽嗤嗤笑了两声,等污染物全部踏进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之后,毫不犹豫按下了开关。 “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升腾。 巨大的火球吞噬了所有冲进来的污染物,将它们连骨灰都不剩的烧掉。 混乱之中,左秋鸣沉着有力,双枪连发。 像在串钎子一般,一颗子弹就能带走数个污染物。 就算有些污染物没能被炸药覆盖,或是侥幸逃离了火光,也会很快迎来左秋鸣的子弹。 他们配合密切,只以两人之数,就包围了成千上万的污染物,将它们阻拦在此处。 即便偶尔也会有零星一两个漏网之鱼钻过去,左秋鸣也不慌不忙,没有转身去追。 在山林最外围,还有聂文等在那里。 他们就像是层层滤网,如此过滤下去,不会有任何污染物能够翻越过云省大学的围墙,危机山林外的生命。 白翎羽随身携带的战术箱子中,炸药的数量足够将整个云省大学炸上天。 在得到了余荼“无限制攻击”的命令之后,跟是玩得不亦乐乎,像在游乐园里玩疯了的孩子,欢呼着,雀跃着,为污染物的死亡而鼓掌大笑。 看得左秋鸣胆战心惊。 左秋鸣担忧:京城的调查官,都这么……疯吗?真可怕,绝对不能让这么危险的人接近哥哥,会危害到我那善良柔弱的哥哥。 白翎羽却炸着炸着就失去了兴趣,逐渐从兴奋中冷静下来,面容严肃。 不对劲。 污染物的状态,不对劲。 她本以为,是因为密林深处的余荼和商南明,才会驱赶着这些污染物像在被追杀一般疯狂逃命。 但是,污染物的恐惧,远在那之上。 不是对敌人。 更像奴隶对君王,深入骨髓不可违逆的恐惧。 以及君王惊怒时的大地震颤。 “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翎羽皱眉,无意识喃喃。:,,. 章节目录 150.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晃动的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商南明头痛欲裂,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天旋地转中找不到定点,像是深海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抛起又落下。 商南明不得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默半晌,眼睛才逐渐适应了昏暗光线,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不适感也慢慢褪去。 他意识到自己站在旋转楼梯上方,整个空间都仿佛被黑色雕花的旋转楼梯占据,一圈一圈,螺旋向上,像是黑色的藤蔓向上攀爬,四周墙壁上同样雕刻着精美雕像,令他感觉眼熟。 空旷巨大的空间内,从延伸向远方的尽头传来人们的走动声,交谈和嬉笑声。 商南明静静侧首看去。 几名学生模样的人捧着书,说笑着从被白雾覆盖得模糊的空间里走出来,他们径直走向商南明,像是没有看到他站在那里,两米,一米…… 学生像路过空气一样,擦着商南明身边走过,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人在,自顾自的说笑抱怨。 说起考试的艰难,说起自己找的替课学长真厉害连笔记都整理好了,就是要另花钱。 商南明闻声一顿,侧眸看向学生们离开的背影,眼神幽深。 替课学长…… 商南明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这栋建筑眼熟了。 这是京城大学,民俗学系所在的百年古建小楼。祈行夜的“老家”,就在这。 正回忆着,忽然间,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伟伟你就放心吧,有我跟科考小队一起走,你还怕什么?你能找到我这么优秀的学生,真是烧了三辈子的高香。” 清澈磁性的声线糅合了笑意,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碧蓝海面。 商南明愣了下,迅速转头看去。 ……不是祈行夜,又是谁。 站在那里的青年手捧书本,吹来的微风轻轻掀起他的白衬衫,缭乱的发丝散落鬓边,眼眸清澈明亮,像是干净没有阴翳的天空。 当他笑起来,像是整片天空都太阳点亮。 比商南明所认识的祈行夜,还要年轻几分,书卷气浓郁的青年简直就是高等学府形象的具现化,只是看着他,就会想起图书馆,古老钟声,书卷,沙沙写字声……安然沉稳的平和。 “我那不是烧了三辈子高香,是造了十八辈子孽!” 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打破了平和,戳破了幻梦的泡沫回归现实。 商南明恍然回神,神情重归平静,不见刚刚看着青年移不开眼的出神怔愣。 他面无表情循声看去。果不其然,出现的是秦伟伟的脸。 秦伟伟倒是一如商南明记忆中的暴躁,不知祈行夜又干了什么坏事,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脑袋上直冒烟,暴跳如雷指着祈行夜手指颤抖,怒吼的模样令人担心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憋气直接昏过去。 祈行夜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眨了眨眼,甚至还有些无辜。 商南明挑眉,眼眸中沁染笑意。 在自己还没有出现在祈行夜身边之前,他就已经如此璀璨吗? 商南明已经逐渐意识到,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祈行夜曾经发生过的事,是祈行夜的记忆。 浑噩与剧痛中停止运转的思维恢复工作,商南明慢慢想起云省密林,想起密林深处的黑洞,人头气球,消失的祈行夜,以及紧随黑洞追来的自己…… 商南明不知道在自己昏迷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自己现在应该是在祈行夜的记忆中。 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祈行夜的记忆,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祈行夜的经历。 他在借祈行夜的眼,观察这世界。 祈行夜笑着向秦伟伟微微躬身说再见,就算他嘴上再总是戏弄自己的老师,亲昵的喊着伟伟,但他的礼仪涵养从来没有落下过,不会让人产生一丝反感,挑出一个错处。 临转身前,他还不忘嘱咐秦伟伟记得带工具带身份证明,所有带领科考小队外出需要用到的物品和流程,他都事无巨细的提醒叮嘱。 甚至不仅是公事,就是秦伟伟的私人生活,哪怕是出门前关水关电这样的小事,他都细心的没有遗漏。 一时间,甚至搞不清楚这两人之间是才是老师。 秦伟伟从严肃到逐渐听得翻白眼,一脚踹过去:“用你说?当我是小孩子,要不要这个老师给你来当啊?” 祈行夜敏锐躲避,秦伟伟也没想真踹,自然落了空。 他笑嘻嘻道歉说自己话多,不动声色的替老师安排好了一切,却也态度委婉亲和,不让秦伟伟感觉有一丝不快。 即便是最好的秘书助理,也不过如此了。 商南明看着这一幕,不由想起曾有人质疑,为什么秦伟伟会对祈行夜如此爱护更甚亲子。 但他相信,任何真正看到过秦伟伟与祈行夜之间的相处,看出祈行夜的所言所行之间,是怎样待秦伟伟的,都会理解秦伟伟并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讨厌祈行夜。 只要他有心想要谁喜欢自己,就一定会成功。 商南明很确信。 这是独属于祈行夜的魅力。 商南明那张前一刻还因为身处黑洞而冷肃的面容,也染上笑意,似乎在为祈行夜而骄傲动容。 祈行夜和秦伟伟敲定了前往西南密林科考的细节之后,就挥手作别,转身走向商南明。 他目不斜视,越过商南明走向楼梯,沿着雕花旋转楼梯的扶手向下。 商南明再向秦伟伟所站立之处看去,却惊讶发现,刚刚还清晰的走廊和办公室,已经迅速被聚拢而来的白雾覆盖,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 那团白雾不仅淹没了走廊,也在逐渐向商南明袭来,慢慢吞没沿路的一切。 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明白过来,因为这是祈行夜的记忆。 不仅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定格的过去,更是以祈行夜的视角进行记录。 当祈行夜移动,离开秦伟伟的办公室,他的视角在转换方向,逐渐看不到走廊和办公室,以及秦伟伟。于是在记忆中,这些也不复存在。 是茫茫不可探索的雾气。 商南明在白雾侵袭之前迅速反应,转身跟着祈行夜的脚步,沿着楼梯向下。 他发现,旋转楼梯一直通向浓雾看不清的最下方,也在随着祈行夜的靠近而雾气散开,逐渐清晰。 所有被祈行夜“看”到的,都会由近及远,被记录在祈行夜的记忆中,又随之重映。 商南明迈开长腿快走了两步,追赶上祈行夜。当他再回头向后看去时,却看到自己刚刚走过的楼梯,同样被白雾吞噬而消失。 白茫茫一片。 不知被吞噬的东西,都去往了哪里。 如果擅自闯入祈行夜记忆的人,没能及时离开,而被浓雾吞噬……不知会如何。死亡吗? “你是谁?” 商南明身后,忽然传来询问声。 “你一直在监视我,跟踪我。你是谁?” 明明是疑问,却无比平静,掀不起一丝波澜。 商南明慢慢转身,就看到祈行夜捧着怀中书籍,站在楼梯上,安静的仰头看着自己。 窗外的光束打进来,落在祈行夜的眼眸中。 沉浮的尘埃与白雾中,那双丹凤眼,明亮得惊人。 商南明垂眸,长久与祈行夜对视。 “你现在,还不认识我。” 他开口,平静道:“但你知道,我始终都会在这里。” “我为你所救,也将救你。我是谁?” “我是你的搭档,朋友,同行者,共志之人,托付性命与信任的后盾,为你而永远不会倒塌的山峰。” “我为你而来。” 话音落下,白雾聚拢又散去。 雕花旋转楼梯直达天空与地底,远不可及。白雾铺就地毯,一路向下蔓延。 商南明垂眸,原本是祈行夜所站立之地,却没有了人影。 他快走两步,却见下方楼梯的雾气中,静静站着一道纤细身影。 小少年目光干净剔透,却极冷极锋利,像是水晶雕刻成的雕像,无声无息的安静注视着商南明。 他的眉眼间有几分祈行夜的模样,却要更加稚气和干净。没有后来祈老板的通透亲和,八面玲珑,反而抱持着深深的失望和已经平息的愤怒余烬,似乎是对这世界的不满。 少年是一场雾气朦胧中的幻梦,美得不真实。 他只看了商南明一眼,随即便转身,行走向下。 与此同时,商南明所站立的台阶也被雾气包围笼罩,快速被侵蚀而消融。 他脚下一空,失重感传来,几乎要从天空上坠落下去。 商南明心下一沉,快速向小少年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云雾仿佛代替楼梯,成为通往祈行夜的路。 所有商南明走过的路,全都在他身后消失不见,散落成云烟。 但商南明已经没有时间顾得上自己身后的道路。 小少年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像轻盈的鹤,随时可以飞起来。 商南明也不得不加快脚步,紧随其后。 他想要出声呼唤小少年,但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是身处宇宙的寂静。 终于,小少年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楼梯上,扬起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严肃看向商南明。 但不等商南明伸手拉住他,小少年就在深深看了商南明一眼之后,重新快速向下方楼梯走去。 转过角,消失不见。 商南明愣在原地。 从上方看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终止在小少年消失的地方,从那一级台阶开始化作云雾的平地蔓延向视野尽头,纯白的地面最后,是一道黑色的沉重大门,紧紧闭锁,仿佛在庄严守卫着不可被获知的秘密。 像爱丽丝的兔子,指引梦境。 商南明脚下的旋转楼梯在逐渐消散。 不论他是否情愿,都只能跟着小少年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逐渐向前,穿行过纯白没有尽头的穹顶大厅,在迷雾中,伸手向黑色大门。 商南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轻轻落在大门上。 眼眸幽深。 身周的穹顶大厅中飘散着雾气,逐渐聚拢,从身后席卷而来,像倒灌的海水,逐渐将要淹没一切。 无声的催促。 商南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来路,猛然发力,推开沉重的黑色大门。 吱!嘎——— 黑暗如潮水席卷,而白雾迅速向后退去。 就像穿越过两个世界。 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阴冷的夜风,昏暗的灯光,与不知谁家的狗吠猫叫……一起涌向感知。 商南明定了定神,抬眸看去。 却见自己已经不在纯白穹顶大厅,也不在京城大学民俗学楼。 而是身处不知名的小巷。 砖石破旧,小巷狭窄,从旁边低矮居民楼投下的灯光昏暗,被栅格切得细碎。 他就站在巷口的大树下,被树冠投下的阴影笼罩,静静看着小巷的方向。 商南明皱眉,四下望去却没有看到小少年的身影。 他想要去寻找,脚步却像是在原地生了根,动也不能动。 站成一棵树,安静的注视。 商南明耐心的等待着,眉眼无波。 不知等了多久,从小巷延伸向黑暗远方的尽头,有两道人影悠闲的走过来。 那是一男一女,看不清具体面容,但依稀还可以看清俊美漂亮的五官,身姿修长。 他们肩并肩,手挽手,态度亲昵,说说笑笑的从远处走过来,手里还拎着菜篮子,像是刚买完东西回来。 忽然一道强光打过来,照亮了小巷。 那是一辆老型号的小轿车,歪歪扭扭的拐进来,开在狭窄的小巷中,时不时撞翻垃圾桶,撞断树木,又剐蹭在墙壁。 声响惊到了前方那对男女,男人警惕的回头看去,抓着女人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自己内侧,步伐加快想要赶紧通过小巷。 但比他们更快的,却是那辆左冲右突的小轿车。 不等那对男女反应,小轿车猛冲向他们,在惊恐的尖叫声中,毫不留情重重撞击在他们身上却还没有停,继续向前撞在墙壁上,砖石轰然垮塌砸下来。 而小轿车碾压在那两人身上又向前冲了几步,最后还是被挂在倾倒的围墙砖石中,前轮打着旋,吊起在半空。 大量的血液从车轮和砖石下面慢慢蔓延出来,染红了地面。 从砖石缝隙中依稀能看到碎花裙的一角,却再没有声息,也没有动作。 剧烈的撞击让司机终于摇了摇头,清醒过来。 他迷蒙抬头,就从眼前车窗看到了外面的废墟景象,顿时被吓得醒了酒。 司机颤抖着下车,在看到自己车轮下压着什么东西之后,被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随即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逃离,将车子丢弃在现场。 小巷中很快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车轮空荡转动的声音,和发动机上弥漫的刺鼻烟雾。 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黑暗中,融入死寂的夜色。 直到这时,不得不亲眼看着一场车祸发生却不能动作的商南明,忽然察觉到自己重新恢复了行动自由。 他迈开长腿,从树影后现身。 却看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到达。 在那废墟倒塌的砖块上,小少年站在逐渐洇开的血泊中,居高临下的静静垂眸看去,不知在想什么。 “祈行夜。” 商南明平静呼唤着小少年有可能的名字:“是你的父母?” 小少年掀了掀纤长眼睫,与他对视:“我想起来了。” 他说:“我不是第一次见你,那不是我们的初遇。” 商南明皱了下眉,脚步停顿。 “早在我以为的相遇之前,就见过你。只是那时,你没有穿这一身制服,记忆又太久远,我忘记了。” 小少年漂亮的面容冰冷如雕塑:“现在,我想起来了,商南明。” “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不应该拿走的东西。” 他向商南明缓缓伸平手掌,平静如水:“还给我,那不是你能驯服的了的东西,只会害死你。” 商南明垂眸,长久注视着小少年伸到他面前的手掌,然后伸出手,有力的握住了那微凉纤细的手掌:“太迟了。已经无法归还。” “但是,如果你想要……” 商南明的眼中闪过笑意,短短瞬间,快得像是错觉:“我可以把我自己,还给你。” 小少年皱了下眉:“这不是你应当踏足的领域,商南明,你有自己的和平世界,不必闯进我的创世纪。” “你会被黑暗污染,你会因我而死亡。” 他在拒绝商南明:“回去——回到你应该存在的世界。” 商南明比他更果决:“不。这片黑暗里,有你在。” “我不会离开。” 小少年想要从商南明手中挣开,却撼动不了山岳。 在他们身后的小巷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爆鸣声,随即,火光猛烈升腾。 撞击后的发动机,在燃烧。 巨响惊动了左邻右舍,旁边的小楼窗户后的灯光渐次点亮,犬吠声,人的脚步声奔跑声,说话声……此起彼伏。 很多人都在向这里赶来。 “人们要赶来了,你要和我走吗……” 商南明说着垂眸,却瞳孔紧缩。 前一刻还在他身前的小少年,已经不知所踪。 他转身向四周看去,却都没有少年的身影。 而周围的邻居已经跑了过来。 在看清小巷里惨烈的车祸时,很多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但当他们看到地面上顺着地砖缝隙蜿蜒流淌的浓郁鲜血,立刻慌了神,赶忙跑过来帮忙。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试图冲进火光里救人,有人在搬动砖石。 现场一片嘈杂中,有人在喊:‘是小祈他们夫妇!’ ‘孩子呢?他家不是有个儿子,孩子在这吗?’ 人们慌乱聚集而来,却像是看不见商南明一般,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没有!孩子在家睡觉呢。’ 商南明挑眉,没再看一眼现场,便转身离开。 走出狭窄的巷口,外面的天地黑暗,却骤然宽阔。 阴冷的风带着血腥气吹拂而过,吹卷起商南明的衣角。 他双手插兜,站定脚步,平静向前方的黑暗看去,将小巷的喧嚣抛在身后。 “祈行夜,我见过你,我了解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了解你。停下试图欺瞒我的行为吧。” 商南明的声音磁性低沉:“那只是在浪费时间。不论你将虚假演示给我看多少次,它们都无法成为真的。我比你以为的,更清楚真相。” “祈行夜,信任我。” “也许你忘记了,但在黑洞之外,我是你已经愿意信任的同伴。” 话音落下,宽阔无垠的街道忽然轻轻震颤起来,那抖动越来越剧烈,很快就从远处边缘开始崩塌,裂纹一直延伸到商南明的脚下。 大地开裂,天空摇晃,黑暗吞没目之所及的一切。 如同世界末日。 狂风烈烈吹卷长制服下摆,商南明却不动如山,任由自己脚下的土地崩塌下坠,失重感传来,黑暗将他淹没。 他感觉得到,自己又回到了那黏腻阴沉的血河中,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飘荡在身旁的腐烂骸骨,一根根骨节清晰可触。 没有京城大学民俗楼,也没有光线昏暗的小巷。 仿佛他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溺水窒息时临死前的幻觉。 商南明颤了颤眼睫,在水面下,睁开眼眸。 与围绕过来的尸骸黑黝黝空洞的眼窝,冰冷对视。 他的眼眸很冷,不带一丝温度,反而将那狰狞恶意的骸骨吓了一跳。 不等骸骨反应,商南明猛地伸手,有力手掌死死掐住骸骨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骸骨半腐烂的头颅就已经软软垂了下来。 周围其他骸骨万万没想到,坠入血河已经没有声息的男人,竟然还能“复活”,不仅如此,他还有力气能杀死它们。 骸骨被激怒,团团围上来,想要杀死商南明为同伴复仇。 但迅速从浑噩中恢复意识的商南明,已经重新找回了力量。 他迅速在水下调整好姿势,重重踩住一具尸骨作为发力点,反手抽刀抽向冲过来的尸骸,同时抬手,毫不留情狠狠攥住尸骸脖颈,猛然发力,就徒手扭断了脖颈。 几乎是眨眼之间,已经数具尸骸“死”在商南明脚下,不再动作。 而他眉眼无波的平静,丝毫没有自己在“杀人”的感知,所有死在他手中的尸骸,惊不起一丝波澜,也不会让他兴奋。 仿佛他杀死的,只是空气。 直到这时,才有尸骸用浑噩僵硬的大脑意识到,从始至终,商南明的眼睛里,都没有倒映出它们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在乎过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凡是阻拦他追寻重要之人道路的,都会被他杀死,清扫。 过于冰冷无情的眼神惊骇到了尸骸。 这些已经被污染失去神智的污染物,在死亡的危机感知中转身,连滚带爬试图远离商南明。 商南明杀光了围困自己的尸骸,本就浑浊污脏的血河中,更加被血肉碎骨搅合得一片混乱。 在他的身边,却形成了没有尸骸敢接近的真空地带。 他随意看了一眼污染物逃亡的方向,没有去追。 只是踩着累累尸骸,将水底迅速向上。 冲破水面,回到陆地。 大地上依旧是商南明离开时的模样,昏暗混沌,看不清远方。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地面上淋漓着破碎的尸骸碎块,血浆碎肉黏腻拉出一条不规则的崎岖小路,一直蜿蜒向远处。 像被宰杀的鸡鸭,滴落了一地鲜血。 商南明大致辨认,确认那都是污染物……的一部分。 内脏,残肢,眼珠,扭曲狰狞的丑陋脸皮。 已经异化的残骸,只剩下些许能够分辨出还是人类的特征。 商南明沿着这条血路追了过去。 如果说还有谁能在黑洞中生存,并且拥有可怖的力量杀死污染物,那就只有祈行夜了。 而从一开始,祈行夜锚定的,就是作为融合体的巨大头颅。 ——被祈行夜抓住,拖进黑洞的,是已经膨胀到足有数百米的人头。 不论它在外界看起来是怎样的,黑洞都隐匿于最深层的黑暗中,在污染物人头的内部扩张。 巨大的污染物哀嚎着,颤抖着,但它即便求饶,也已经太晚了。 祈行夜高高站在无数尸骸碎骨堆积成的尸山之上,居高临下的睥睨冰冷。 污染物在他脚边颤抖,想要伸出高度异化的手求饶,却又唯恐污脏了他的衣角。 “这是我的领域,我的国度。” 祈行夜的声线极冷:“我说过,我不喜欢垃圾走进我的花园,挡住我的阳光。” “但你,似乎并没有在意?” 他咧唇笑了下,双手插兜,缓缓弯腰看向污染物:“你是觉得,我会好脾气的放你走,任由你兴风作浪?对我的警告置之不理。” 祈行夜嗤笑一声:“上一个这样做的,已经死了。那你呢——你想要怎样的结局?” 污染物在他脚边剧烈颤抖,连连叩头求饶,再不复之前在山林中的野心勃勃目空一切。 它被恐惧充盈,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意识到眼前男人的危险。 不可战胜,不可抵抗。 一切的源头与起点,造物主与创世纪…… 无数个名字与称号交叠,但没有任何一个,能够让污染物准确形容和称呼眼前的男人。他象征着黑暗,裹挟死亡之风而来,不容它拒绝与反抗。 唯一能够被确定的,就是源自于污染“灵魂”深处的恐惧。 污染物抖如筛糠,深深低下头匍匐在祈行夜脚边,乞求原谅与宽恕。 祈行夜却越过污染物,目光看向远处的男人。 隔着风与死亡,祈行夜和商南明无声长久的对视。 “调查官。” 他的声音冰冷:“你来追寻什么。” 污染物闻声转头,用充斥着恐惧的赤红眼珠看向商南明,满是哀求,像是在无声嘶吼:救我,求你!调查官,我要自首,自首!! 商南明看也没看污染物一眼。 他抬头仰视着祈行夜,轻轻笑了:“你。” 商南明实在太少露出笑容了,以致于很少有人知道,他笑起来时如冰山乍破春江潺潺的惊艳。 “我所追寻的,是你。祈行夜。” 他抬起双手,向祈行夜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缓缓靠近:“你保护生命,我来保护你。” “祈行夜,一切已经结束了。我来带你回家。” 祈行夜长久的注视着商南明,漆黑无光的眼眸中没有动容,反而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冷酷无情。 任何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人,都会明白,什么是深重不可逃的恐惧。 商南明却不躲亦不避,任由祈行夜打量,观察,评估,与好奇。 耐心又从容,仿佛只是来接迷路的小朋友回家。 良久,祈行夜倏地皱了下眉。 像是水面另一侧的存在咆哮着惊怒,掀起凶猛不可抵抗的海底风浪,将要破水而出。 他看向商南明的目光逐渐幽深:“我认识你。” 商南明点头:“没错。” 祈行夜眼神探究:“我很在意你。” 商南明惯性想要点头的动作顿住。 他挑眉,随即慢慢笑开:“这我是第一次听见你亲口承认。” 祈行夜淡淡道:“不是我。而是我。” “对我而言,你是久远的故人,被保护者,与盗窃者。” 他笑了下,咧开的唇角危险:“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在过去。” 商南明承认得坦荡:“是。也不是。” “祈行夜,你需要知道一点——不论我做什么,都绝不会危害你,不论是来自我,还是其他人的伤害,都绝不会被允许靠近你。” 商南明神情严肃:“你永远都可以信任我。” 祈行夜定定看着他,随即不感兴趣的垂下眼睫:“大概吧。我对夏娃,不感兴趣。” 重新被注视的污染物剧烈颤抖起来。 同样在微微颤抖的,还有祈行夜。 似乎有什么将要冲破压制。 祈行夜像玩腻了老鼠的猫,随意挥挥手,黑暗的飓风化作风刃,眼前的污染物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就被迅速切割散落成满地血肉碎骨,快速风化成齑粉。 风一吹,便纷纷扬扬散去。 与此同时,黑暗混沌的世界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崩塌,所有的大地与天空,包括尸骸与血河,都随着黑暗一起崩塌消失。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在呼唤我,我想要回来,见你。” 祈行夜居高临下向商南明看来,眼神意味深长:“那么,下次再见了……夏娃。” 话音未落,祈行夜已经阖了眼眸。 他修长的身躯缓缓前倾,像折翼的鹰,从高空坠落向地面。 商南明一惊,迈开长腿迅速冲过去,眼眸紧紧盯着祈行夜下坠的身影,视野里再无他物。 他张开双臂,稳稳接住祈行夜落下的身躯,硬生生承受住冲击的臂骨发出轻微脆响,他却只是皱了下眉,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怀中人身上,长臂环住祈行夜劲瘦腰身,拥入怀中。 像接住了坠落的太阳。 祈行夜只觉得自己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上走了很久,他看到无数污染物在向他冲来想要杀死他,于是他反击,将所有看到的污染物,尽数斩杀于刀下。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而污染物,在他脚下铺就血红色地毯,尸山血海中,就连刀也卷了刃,他却仍旧不肯停下。 也不能停。 祈行夜记得清楚,在他身后,是山林。 而山林之外,是生命。 他必须要把将要溃堤的缺口堵上,让洪水无法越过自己,冲向自己身后的人们。 直到,天光大亮。 在地平线的尽头,有光缓缓升起,照亮荒野。 坠落到深海的太阳,重新被托举起。 而祈行夜,也终于能够长长松一口气。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脱力,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只能跟从重力坠向地面。 意料之中的坚硬和疼痛却没有到来。 反而落进了柔软温暖的云朵,熟悉的淡淡松木香气将他包围,仿佛在告诉他——你已经安全了,我在,我一直在,来接你回家。 祈行夜眼睫颤了颤,努力从疲惫中睁开眼,抬眸时便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他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哟,商大官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祈行夜的声音透着虚弱,却依旧是记忆中已经习惯的笑意灿烂。 商南明“嗯”了一声,抬手,轻柔拢去祈行夜额前碎发,为他整理凌乱的大衣。 “你已经解决了所有污染物,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他轻声问:“累吗?” 当商南明问起时,祈行夜才恍然惊觉,自己其实已经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穷尽了每一缕力气,现在的他,连说话都觉疲惫。 行走的旅人可以独自赶路很久,不论走过如何崎岖坎坷的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的艰难,也都可以独自一人默默咬牙忍受。 但是,当他看到足以信赖的亲近之人,被关切和询问,才会忽然发现:哦,原来我已经走了这么久,这么累。 祈行夜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在商南明的询问下,忽然溃不成军。 他慢慢抬起双手,在商南明不解而惊讶的眼神中,搭在他坚实有力的肩膀上,环住了他的脖颈。 “累……快累死了。” 祈行夜委屈。 像被迫打工的小奶狗,呜呜哇哇的哼唧着抱怨。 商南明唇角勾起:“嗯,我知道。睡吧。” “等你再醒来,一切就已经结束。” 祈行夜含糊着“嗯”了一声,蹭了蹭商南明结实的胸膛,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随即彻底放松了坚守,任由自己的精神沉下去,落进睡眠的海中。 在淡淡松木香的环绕中,枕着安心而可靠的怀抱,终于阖上了眼眸,沉沉睡去。 商南明垂眸,长久看着怀中的祈行夜,视线描摹着他的五官与轮廓,无法移开眼。 黑色的飓风仍旧在狂暴吹刮,无情风刃切割开所有的空间与大地,却唯独没有伤害到祈行夜,以及商南明。 这片“黑洞”,也在破碎,坍塌,逐渐消散。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忽然间平地掀起,猛烈吹刮着密林,更甚之前的飓风摧毁了附近所有的参天古树,硬生生踏平了一片土地。 余荼不得不抬手,挡去吹向自己的风。但即便如此,风刃仍旧划开她的脸颊,鲜血蜿蜒艳色。 本来还记挂着周围尚未清理结束的污染物,想要勉强自己继续战斗的余荼,却在抬头重新看向四周时,瞳孔紧缩。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污染物,竟然都在风中迅速僵化,变成僵硬没有生命也不会动作的雕塑,细密的裂纹攀爬蔓延在雕像上,风轻轻一吹,就碎裂散落成齑粉。 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是大地上的污染物,就连天空上的污染源,那颗足有数百米之高的庞大头颅,也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山林内外,所有调查官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天空。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头颅停止了挣扎,连嘶吼声都没有,就快速僵化,破碎,吹散成尘埃,再也无法寻觅。 一股猛烈的沙尘暴从头颅坠落的地点猛烈吹卷出来。 众人下意识侧头躲过。 再看去时,密林已经重新恢复成往日的平静,就连阴森乱坟岗也彻底消失了,所有沾染了污染粒子的骸骨,都被彻彻底底的清除,像是硬生生铲平了三尺地面。 白翎羽目瞪口呆,脑海中只剩下刷屏的“卧槽卧槽卧槽!”,却一时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做调查官这么多年,3队任务何等凶险,但她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彻底的解决方式,真是敌人杀了,连骨灰都扬了。 很显然,她所了解的商南明和余荼,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那唯一最可能的……就只剩下了祈行夜。 “那家伙,这么可怕的吗?” 白翎羽眼神复杂。 她回想起自己之前与祈行夜的相处,回忆完毕后只剩一个想法:她竟然还能活着? 白翎羽:忽然觉得,祈行夜真是个善良的人——感谢祈行夜不杀之恩。 除了余荼之外,从来不曾对谁服气的白翎羽,在此刻也不由得心服口服,认可了祈行夜的实力。甚至在思考下次见面,要不要先主动示好。 而左秋鸣,已经快要石化在当场了。 他好半天都感知不到自己的下颔在哪里,磕磕巴巴:“你,你们京城的调查官,都这么厉害的吗?” 这可比南方分局的处理风格狠多了! 看看这掀了地皮的彻底解决方式。 调查官地毯式的后续清理,也没这么干净吧? 白翎羽心情复杂道:“只有祈行夜。” 天空电闪雷鸣,雨滴落下。 不曾停歇的狂风之中,有人踏风而行。 商南明身姿挺拔如松柏,不急不缓穿过风雨,为怀中酣睡的青年撑起一片不曾被惊扰的安心之处。 他垂眸,看向狂风缭乱外的密林。 余荼轻笑:“欢迎回来。” “恭喜,商南明,祈侦探,你们又成功杀死了污染物。”:,,. 章节目录 151.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余荼第一眼看到商南明打横抱着祈行夜出现时,差点以为祈行夜已经死亡。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眼前低眉垂眼时满是温柔的商南明,竟然是真的。 ——堂堂调查局特殊长官,何时这样温柔抱过谁。 不被商南明的威严吓死,都是调查官烧高香了,何曾还敢期待商南明对自己温声软语。 余荼轻笑,上前瞥了一眼商南明怀中的祈行夜,调侃道:“商长官抱得这么紧,是怕人抢吗?”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看向余荼:“抢不走。” “即便你尝试,也只是浪费时间。” 余荼眯了眯眼眸,心中疑惑。 在黑洞里是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商南明的态度有这么大的转变。以前的商南明严防死守,现在进了黑洞一趟,竟然沉淀了下来,不再担忧。 像是商南明笃定,祈行夜绝不会离开他。 余荼歪了歪头,笑道:“这么肯定?上次我听到这话,还是在婚礼上的承诺誓词。” “里面发生了什么?祈行夜受伤了?” 余荼不经意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商南明淡淡道:“你的任务是寻找并护送特殊长官,现在你已经完成了。余荼队长,非常感谢你的付出。” 余荼皱眉,停下脚步,看向商南明的目光危险,手掌已经悄无声息落在腰间匕首上。 商南明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好像他看到的只是吹过的风。 “余荼,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不要逾越。既然你是来解决污染的,那现在污染案件已经了结。祈行夜在黑洞中抓住污染物并杀死——仅此而已。” 他平静道:“我并非一直都会是这样的好脾气。” 低沉的笑声从余荼喉咙间挤出。 “对特殊长官的评价可以有很多,但好脾气?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是从你口中。” 余荼眸光闪烁锋利光泽:“商南明,我的本职工作只有一条——评估并保障人类存续。” “我不会追问黑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你和祈行夜在里面拜天地成亲,也与我无关。” “商南明,我只问这一次,这一句。” 余荼认真直视商南明的眼睛,严肃问:“祈行夜,会是我需要考虑的,威胁人类存续的存在吗?” 科研院检查过上亿人,如此大的基数下都没有一个特殊体质,概率小到几近于零,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怎么就出现在了祈行夜身上? 可以影响污染物,甚至“黑洞”……这样的人,又有几个? 或者说,那还是人类吗? 这个人同时还是特殊长官商南明的搭档,为商南明所喜爱呵护。 重叠到这种程度的概率,是多少? 余荼相信,就算翻遍整个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不会有第二个如祈行夜一样的特殊体质,也绝不会有第二个被商南明呵护至此的存在。 与概率无关。 只与祈行夜有关。不是他,就不行。 余荼不相信巧合,她只想知道,这究竟是天灾,还是……**。 她坚定的看向商南明,索要一个回答。 商南明沉默半晌,轻轻开口:“他不是你需要考虑的存在,不论他是否是威胁。” “他是我的……” “责任。” 商南明抬眸:“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要有关祈行夜,就都由我来负责。不管是好是坏。” “我这样说,能明白吗,余荼。不要逾越。” 他定定与余荼对视:“我很感激,3队一直以来为调查局以及人类存续,做出的卓绝贡献——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余荼眉头紧蹙,她站在原地,看着商南明横抱着祈行夜,缓缓步出山林。 在山林外的聂文,也第一时间收到了信息。 发信人“未知”:[商长官带着祈行夜出来了,你那也可以收尾了。] 聂文错愕:[这么快?] 按照他原本的预估,耗费到天亮甚至十几个小时都是应该的。但现在? 过去了多久,有三个小时吗? 即便3队的行军速度远远快于普通调查官,白翎羽轰炸弹轰得山林外的聂文都感觉到了大地在颤抖,但他们面对的,毕竟是成千上万的污染物。 就算是一万只蚂蚁,要不了命但也令人头疼,需要时间。 但…… 哪怕里面的是商南明和余荼,聂文还是觉得过□□速了。 发信人“未知”:[大哥,你少算了一个祈行夜。] 从被劫持的卫星回传的影像中,从头到尾,清晰看到了山林里数百米之高的庞大污染源毁灭的发信人“未知”,现在满心满脑只有一个想法。 ——绝对,绝对不能招惹祈行夜! 那是比3队还要危险的存在,纯然没有一丝杂质的黑暗,他本身,就是所有黑暗的聚合体。 发信人“未知”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即便搜索了地球上所有的外网内网,所有的科研院、隐秘网络、高加密级别情报网,甚至下潜深入到互联网底部,都无法翻找出任何能解释得了影像中之物的资料。 ……那是人。 本应该是活生生,为他们所了解和亲近的人类。 眼睁睁看着一位熟悉的人化身黑暗,如同黑洞,吞噬周遭的一切,这种冲击力和震撼,令发信人久久无法回神。 但发信人并没有将具体发生了什么告诉聂文,白翎羽就更是只得到了一个结果,而没有过程。 发信人敏锐的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窥见了不应该属于人类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连3队的队员,甚至是调查局局长林不之,都难以判定他们是否有全盘知晓的资格。 于是,发信人在获取了这段影像之后,就彻底实时覆写了卫星的编码,让所有残留在卫星中的信息全部被抹去,干净得像是一尘不染的无菌室。 不会有任何人,任何机构有可能找到这颗卫星被劫持和使用过的证据,更无法重新恢复那些被删除的数据.。 做这些的时候,已经为3队提供了多年技术支持,见证过无数可怖画面的发信人,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因恐慌而加速。 ——为了被无意中发现的新大陆。 人类在第一次发现青霉素的时候,能否笃定它究竟是带来生存新希望的上帝,还是毁灭一切导致人类覆灭的恶魔? 发信人隐隐有所感觉,自己现在,就站在这样一个岔路口上。 就在自己的电脑硬盘里,存储着新世界透进来的一缕曙光。 [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我的老师,因为参与了对A国的红客行动而被带走,我还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每个人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都会无数次的面临十字路口,那是重要的选择节点,如何选择取舍、走哪条路,将决定你以后的职业高度,和你将要成为的人’。] [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没能听懂这句话。直到我决定销毁一切现实中的身份,将死讯传回我妈妈手里,隐姓埋名,加入3队。我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的职业选择节点,第一次,站在十字路口。我选择了你,队长。] [这一次,我还要再做一次决定,职业的岔路口,再次来临。] 发信人“未知”将从庞大数据包中截取出来的几秒钟视频,发给了余荼。 画面中,只有张牙舞爪攻击的污染物,再寻常不过的密林,以及…… 眼神冰冷睥睨的祈行夜。 黑色在将他吞没,如同奉他为主,匍匐在他脚下。 下一秒,他化身黑暗。 余荼迅速关掉这段视频。 视频也随之销毁,**化作电子编码垃圾。 发信人“未知”:[队长,现在唯一拥有这段影像的,只有你。知道祈行夜异常的,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人。我已经销毁了所有相关数据和痕迹,接下来,如何使用这条情报,要不要公开,是否向林局长汇报。] [全看队长你的决定。] 余荼眉头紧紧皱起,她看向商南明离开的方向,但他的背影已经彻底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四周只有风声,树叶吹落声。 以及从远处天空传来,并逐渐清晰的螺旋桨轰鸣声。 是机动1队的武装直升机。 在确认商南明失去联系之后,立刻由枫映堂下达命令,派来支援商南明。但因为京城和云省相隔遥远,紧赶慢赶用了所有能想到可能的最快速度,还是只在才现在赶到。 低空擦过数百米树尖的高度,已经足够让余荼的眼睛鹰一般看清机内人员。由机动1队的小队长罗溟带队,几名精英队员。 但这在余荼看来,更像是商南明无声的威胁,被坚定表明的立场。 ——想动祈行夜? 商南明,以及机动1队五百名调查官,都将挡在祈行夜身前。 这一刻,余荼忽然明白了,祈行夜档案的最高级别联动加密是从何而来。 商南明…… 余荼不主管队内的审讯工作,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擅长。 她能轻易看出谁在说谎,谁在隐瞒秘密,谁背叛了生命,犯下反人类的重罪。 这些经验却都在商南明直视她的眼睛,向她承诺时,只告诉了她一件真相:商南明所说的,都是真实。他没有说谎。 商南明真心实意的在调动他所能集结的全部庞大力量,在帮助和保护祈行夜,所有妄想伤害他的人,都将先一步死于商南明手中。 而与此同时,商南明也认为,祈行夜并不会威胁人类存续。 恩威并施,攻守兼得。 无需余荼再多询问和言语,商南明已经堵死了她所有可能走的路,只留下了一条他所指定的路。 ——成为祈行夜的同伴,朋友,守护者。 余荼不知道商南明是如何预料得到3队的行动,以及他们有可能获取的证据,或许是根据他们以往合作的经验推论,或许只是商南明更习惯于做完全准备。 但不论如何,余荼必须要承认:商南明,确实威胁到她了。 这不仅是发信人的职业岔路口,也是她的。 余荼良久站在原地陷入思考。 直到白翎羽发来消息。 说自己看到了商南明和祈行夜离开,所有污染物都在污染物死亡后消散,污染案已经彻底解决,寻找并支援商南明的行动也已经成功结束,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询问下一步的任务动向。 消息的声音打断思考,惊醒余荼。 发信人还在终端另一边耐心等待。 余荼垂下眼,下定决心:[销毁。] [这件事,从未存在过。] 证据不能只作为证据,而是要成为攻击杀死敌人的武器。 如果做不到,那就只会成为激怒敌人的愚蠢。 不如不要。 发信人松了口气,看到屏幕上那两个字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经浑身是汗。 手指落下,所有数据开始进入销毁程序,包括他们刚刚获取的装载有庞大数据资料的硬盘。 十五分钟后,这世上所有能证明那一刻的资料,全都会彻底消失。 发信人恍惚有种捡回一条命的错觉。 余荼则联络在外的3队队员,要求再次确认污染物残留,结束工作打扫战场,然后撤退。 像没有来过那样。 当余荼想要离开是,身边忽然响起细碎杂音。 她警惕向四周看去,只有阿泰在沉沉的注视着她,眼神阴郁危险。 仿佛只要她敢做出任何不利于祈行夜的举动,阿泰就会将她杀死在这。 余荼挑眉,笑了:“放心,祈行夜是朋友,我不会对他不利。” 最起码,在她找到能够杀死祈行夜的方法之前,她都会是祈行夜忠实的朋友,同事,战友。 和他站在同一阵营。 ——与眠龙为敌,并非明智之举。 阿泰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鹰一样死死盯着她:“你最好是,女士。不要,小看了对降头师的承诺。” 说罢,阿泰就转身,向与商南明所离开相反的方向走去,缓缓步入密林深处。 余荼叫住了他,询问他去哪。 阿泰晃了晃手里的骨杖:“说过了,我是个降头师。” 不会过寻常人的生活。 三年前,当他追查T国资本财团的脚步而一路追查进这片密林时,并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棘手的情况,他也不知道,这件事会在三年后结束。 那三年间,他以为那是无休止的地狱,是绝望,最后会将他的性命也留在这。 阿泰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却没想到,祈行夜会找来这里。为他带来情报,也救了他一命。 本来他是想要为了回报秦伟伟当年拯救灵魂之恩,而保护祈行夜,救祈行夜一命的。 却没想到,反被祈行夜所救。 现在事情结束,长达三年的意外得到解决,阿泰的生活,也将回归正轨。 重新去做一个为人敬畏恐惧的黑衣降头师,继续追查T国资本财团的脚步。直到某一天,他死亡,或是成功复仇为止。 阿泰久违的拨通了秦伟伟的电话。 “你救过我的灵魂,这次又救了我的肉.身。秦伟伟,我应当如何报答你?” 阿泰声音嘶哑:“按照T国的习俗,我应该为按照你的模样铸造佛像,镀上金身,为你开立寺庙,写成经文,让人们来拜你,为你点燃香火,传颂感恩你的功德。” “卧槽!阿泰,你那不是报恩,是在报仇吧!” 秦伟伟一个不稳从凳子上摔了下去,龇牙咧嘴:“谁他妈的感谢别人是为了给他开个寺庙啊?我谢谢你啊,但我这边建国之后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了,求求你让我多活两年吧!” 他还不想变成金身木乃伊! 阿泰疑惑皱眉,想了想,道:“那就按照降头师的习俗来,等你死后,带回你的尸体,制成干尸,堵住九窍,砍下头颅,供奉在家中香火长明,保佑你的灵魂永远不受鬼魂侵扰。” 秦伟伟:“…………” “你这是千方百计想要弄死我吧?应该你当祈行夜那个孽障的老师,而不是我才对。” “阿泰。” 秦伟伟转身,看向窗外的京城大学。 夜半无人,满地霜雪,月光皎洁清冷的静谧。 “要起风了。这将是一场巨大的风暴,席卷全球,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地区,任何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所有人,不论他们想或不想,都将被牵扯到这场暴风中。” 秦伟伟微微垂眸,单手插.兜站在窗户旁边,看向窗外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泊。 他的声线严肃磁性:“大多数人还在沉眠,但有一部分感知敏锐的人,他们已经惊醒。” “暴风雨将要来临,我们也需要早做准备。” “或早,或晚,当时机来临……阿泰。” 秦伟伟郑重的轻唤着降头师的名字:“我会前来寻求你的帮助,为了我们的世界,为保护祈行夜。” 电话内,没有人说话,陷入长久的安宁。 只剩规律的呼吸声。 阿泰耷拉着眉眼,瘦小佝偻的身躯都被橙红色围巾包裹,是黑暗密林中唯一的亮色。 “你救了我两次,秦伟伟。你是我的佛。” “当那一日到来,不需你来寻我,我会主动去找你,和你的学生,祈行夜。他是黑暗的主人,万鬼的君王,是唯一会终结暴风雨的存在……” 阿泰神情严肃:“我向你保证,祈行夜,绝不会先我而死。” “好。” 声音散落在夜色中。 当电话挂断,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通话。 阿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已经狼藉一片的深坑,然后转身,隐匿进山林。 而秦伟伟盯着湖泊沉思,越想越不对劲,满头问号。 他和阿泰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阿泰不应该有他这个号码才对。难不成,阿泰的法术已经精深到这种程度了吗?随便掐指一算就知道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秦伟伟苦思冥想,然后恍然大悟:“祈行夜!” 这个到处发他名片的孽畜!!! 一定又在云省发他的名片了!说不定祈行夜就是见势不妙为求保命于是把名片塞给阿泰的! 祈行夜到底又都给谁发了名片? 他究竟又顶了多少莫名其妙的锅? 秦伟伟仰天长啸:“祈行夜——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孽障!又想害我是不是!” 他气呼呼给祈行夜打去电话,却是另外一道冷淡的男声接起来的。 “祈行夜在睡觉,你有什么事?” 秦伟伟:“…………?” 他僵化在原地变成雕像,一秒,两秒,三秒……“你他妈的是谁!” 秦伟伟惊恐:“都已经进行到滚.床单的阶段了?!” 怎么听都像是情人给正宫耀武扬威,趁着他睡过去接正宫的电话啊! 商南明果断拉开凑到耳边的手机,避免了自己被狮吼声震碎耳膜。 他皱了下眉,仔细查看祈行夜为这个号码留下的备注。 ——“锅神”。 商南明:“…………” 行,破案了,是秦伟伟。 他重新将手机拿回来:“秦主任,我是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祈行夜刚结束污染案任务,脱力昏睡。” 虽然估计着秦伟伟也不会问,但商南明还是道:“已经有医疗官在为他检查伤势并治疗,不必担心。” “死不了?” 秦伟伟追问了一句。 就是那语气,怎么听都更像是在担忧祈行夜竟然没死成,而不是在关心。 商南明贴心的没有将祈行夜的备注告诉秦伟伟。 估计要是说了,秦伟伟气得血压升高满脑袋滋滋冒血,一定大半夜打飞机的士从京城跑来云省揍祈行夜。 确认了祈行夜和案件的情况之后,秦伟伟的暴躁也在商南明平静而有条不紊的介绍说明中,逐渐被安抚和平息下来,恢复了冷静。 “阿泰呢?” 秦伟伟皱眉:“他的情况怎么样,被污染了吗?” 商南明淡淡道:“案件最后被定性为影响案,污染粒子不具有传播效果,阿泰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污染。现在。” 他转身,看了一眼已经被他抛在身后的山林:“阿泰没有跟随调查官一起回来,他应该准备回T国。” 阿泰并没有正式合法的身份,而是在三年前,从密林中偷渡入境。如果跟调查官一起行动,被云省官方看到,大概率会抓捕他带走。 更何况,阿泰是黑衣降头师,不是三好市民。很多起境内外□□,以及边境附近经手走私和毒的人员的死亡,都要归在他身上。 虽然他杀的人几乎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罄竹难书,但毕竟,那不是法律所允许的私刑。 秦伟伟闻言错愕:“我还想着要叮嘱阿泰小心你去抓他来着。怎么,你不打算抓走阿泰?他可是杀过人的。” 他不放心的追问:“你真的不打算针对阿泰?” 最起码以秦伟伟听林不之所描述的商南明,可不像是会为了感情而动摇理智的人。 ——冷酷无情,高效运转的机器。 商南明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角:“不论你是从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我还不至于那样死板迂腐,秦主任。主要敌人,和次要矛盾,哪个更重要,我还是分得清的。”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也不是。” 他语气平淡道:“调查官在密林中遭遇降头师阿泰,但因形势紧迫时间稀少,调查官只能专注于污染物,无法执行抓捕行动。在此期间,阿泰趁乱逃走。” 商南明轻描淡写,几句话为此次事件定了性。 拍板钉钉,正式记录进档案之后,就算后续有人想要复盘和推翻这一说法,也将阻力重重,无法成行。 更何况,这是仅次于调查局局长的特殊长官,亲自拍案定性。只要商南明还在一日,就不会有人追查。 秦伟伟大感意外:“听林不之说,你是个凡事讲究证据的严苛性格,我还以为你是不知变通全都完全按照规则来的老古板。真是没想到。” 他还以为,商南明是眼里不揉沙子,看不得一丁点黑的纯白性格。 没想到,商南明具有非常灵活的原则,处事也堪称随机应变,并不是秦伟伟以为的那样死板。 怎么看都和林不之说起过的不一样。 秦伟伟想了想,大怒:我就知道林不之那个老狐狸!嘴里就没半句真话,信不得! 商南明听到了电话对面气呼呼的喘息声,凭借着对声音的判断,就已经猜到了秦伟伟现在的状态。 他的眸中闪过笑意:“规则是路,是人走出来的,源自于对事件的经验和总结。过去几千年或许可以遵从规则,应用规则。但发展和改变一日千里的今日?绝不可能。” 对污染而言,或许一条规则被制定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过时了。 面对全然未知的新事物,如果只会按照规则而不知变动,无法根据现场的发展和污染的新变化而进行及时判断,那就只有失败和死亡这一结局。 这也是拥有现场实时指挥权限的特殊长官,存在的原因。 “污染正在发生我们所不知道的巨变,世界也是。一年来发生的污染案,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秦主任,或许哪一天,调查局会需要阿泰,需要你的帮助。到那时,请你相信今天。” “规则?” 商南明声音低沉磁性:“我既是规则。” 规则由他制定,世界由他奠基。 秦伟伟心情复杂:“我没有正式见过你,商南明。在你被林不之带回来的时候,我太生气了……我无法认同他的观点,我斥责他的残忍和冷酷。也让我们刚刚好,擦肩错过。” 但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在脱离了当时还不是调查局、只是个非正式的隐秘调查小组之后,秦伟伟拥有了更多可以思考和回忆的时间,他才逐渐在日复一日的反省和复盘中,明白了一件事。 ——当人类宣称自己绝不是残忍之人,那只是因为,有人代替他们,为了人类的存续而行使残忍。 鄙夷的人,被执行的人所保护。保护者沉默,被保护者却在斥责。 不应当是这样的。秦伟伟满心懊悔。 秦伟伟在每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思考,逐渐理解了林不之当年的做法。 但他始终无法理解一件事——那就是当年还是个少年的商南明,怎么会有那样的勇气和毅力,答应了林不之的提议,承担为了拯救人类而残忍的后果。 对老友和故人,秦伟伟一直宣传自己是因为讨厌林不之。既然他已经离开了调查小组,与林不之分道扬镳,那他就会与那个世界彻底割裂,不会拖泥带水。 所有人都表示理解,甚至敬佩秦伟伟彻底割裂的毅力,以及绝佳的运气。 污染是一片黑暗水潭,只要进去,就别想完好无损的出来。而秦伟伟,他刚好赶在一切局面变得更加严苛艰难之前,完成了脱离。 是难得的在经手污染之后,还能活着重新拿回正常生活的存在。 可只有秦伟伟自己知道,那不是毅力或者明智。 那是懦弱。 他把本应该也是自己的职责,扔给了林不之,扔下了一地没有解决的烂摊子,自己一跑了之。而当年那些曾经共过事的人们,一个一个,接连死在污染中。 是他当了逃兵,才活下来。 秦伟伟愧疚到无法入眠,更不敢去打听当年那个少年的事,生怕因为自己的退出而害死了那个少年。 直到祈行夜被污染纠缠,商南明找上门。 祈行夜接触调查局,而秦伟伟,得知了商南明的现状。 他无法描述自己在听到商南明好好长大,并且成为了首屈一指的调查官,战士,指挥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殊长官,那一刻,他是怎样的心情。 被救赎了。 因为商南明还活着。 “商长官,我很感谢你……还活着。” 秦伟伟犹豫了一下,担忧道:“祈行夜……” “秦主任,请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怨恨,你也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我,或者人民的事情。” 商南明声线平静:“真正的作恶者,从不会反思自省,只会怨怼他人社会世界,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其他人身上,而不是将所有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 “秦主任,你始终都是勇敢者,先驱,与保护者。你从未逃避过。在死亡面前,人们拥有选择的自由,这不是你的错误。” “如果你是在担心,我是否是因为怨恨你,才与祈行夜做搭档,想要通过伤害祈行夜来报复你。” 商南明顿了下,郑重道:“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祈行夜的事,从前,现在,未来。永远,永远不会。” 秦伟伟眼神复杂,一时沉默。 似乎是在评估判断商南明话语中的真实性。 良久,他点点头:“好。” “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吧。我别的不多,就是朋友多,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有我认识的人。” 秦伟伟道:“我应该不用把我其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了?相信我家那个孽障,肯定早在第一次见面就把我的名片拍给你了。” ——那个一出什么事就把老师推出去顶锅的臭学生! 商南明想到备注里的“锅神”,眉眼间不由泛起笑意。 但他还是善良的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秦伟伟。后半夜医疗资源紧张,就不要再把秦伟伟气得脑溢血,再去医院急诊麻烦他人了。 “秦老师对祈行夜确实了解颇深。” 想起与祈行夜在侦探社的第一次见面,商南明笑了:“他确实一见面,就把名片给我了。” 秦伟伟面无表情:“……我就知道。” 习惯了,也就不会痛了QoQ。 商南明向秦伟伟承诺,一定会将祈行夜手脚俱全的带回京城。别的无所谓,反正肯定是活着的。 别的也没办法要求了。 毕竟,不论是秦伟伟还是商南明,他们都很了解祈行夜,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打,祈行夜一进污染现场就完全是拉不住的撒手没,一身伤都是常态。 电话挂断。 商南明转身看去。 在他身后,一队全副武装的“普通市民”,正沉默而快速的帮助维持云省大学学生宿舍的秩序,支援现场,为受伤者提供帮助,处理尸体。 那些在围墙外尚未来得及堕化的尸体,都在商南明等人离开山林回来时,就被这些人料理得当,与聂文一起,避免了污染物越出围墙,伤害学生。 有的学生住的楼层高,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围墙内的尸体,被吓得惊叫连连浑身虚汗。 那队人为首的白色长发青年,就蹲在那学生面前笑眯眯的解释,说这是在拍国产鬼片,什么尸体?都是道具。 聂文丈二摸不着头脑,在余荼回来之后,悄咪咪问:“这是调查局那边的支援吗?看着不像啊。” 这些人带着街头上混出来的“痞气”和灵活,并非调查官那种大多数一身正气的气质,一看就是两类不同的人。 余荼挑眉:“物似主人形,你看他们像谁,他们就是谁的人。” 看看站在商南明身后的罗溟就知道了,一大一小两个冰箱。 至于这队无人认领的队伍……? 余荼只能说,祈行夜还在医疗车上呼呼大睡。 “长官?”罗溟也不解询问。 商南明皱了下眉,目光紧锁那队人。 那些人,看起来更像是类似雇佣兵的角色,与左春鸣拥有相似的气质。 灵活,隐匿,泥鳅一般。 为首的是个白色半长发的青年,头发被皮筋随意扎在脑后,身穿简单的T恤长裤,像是城市里再常见不过的寻常人。 只除了他身上的防弹衣,手里的武器,和那份不同于常人的俊美面容。 那青年很快注意到了商南明的目光,他站起身,随意叮嘱下属继续疏散安抚学生们,然后向商南明走来。 罗溟迅速拔枪,黑洞洞的枪口冷酷指向他。 青年挑眉,丢下武器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是祈老板的朋友,别误会,我们可不是坏人。” 青年笑嘻嘻道:“在云省,你想要在十万大山里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可不容易。祈老板很多年前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就和我是朋友了,经常让我们陪着民俗科考小队进山,很多珍贵文物被挖掘后的护送工作,也是祈老板让我们接手的。” “你可以认为,我们是这一片森林的向导。领路,救援,护送……常年在城市里的人想要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就帮他们做什么。” 青年耸了耸肩:“祈老板说,要是他失联或是五个小时没出来,就让我来找他。现在,我来了。” 余荼皱眉,随即慢慢睁大了眼眸。 她看着青年,忽然意识到,祈行夜从来不只是一重计划。 如果3队没有按照祈行夜的计划前来支援,那这一队人,就是祈行夜的后备计划。 之一。 余荼不知道祈行夜究竟还有多少后手,但她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祈行夜的重重计划,都在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朋友们,就是他的力量之一。 或许祈行夜每一次都会有后备计划,或许只是这一次。余荼不知道。 以前有调查局及时赶到和支援,任务也来不及过岔子,第一计划没有失败过,祈行夜可以确保它顺利运行。 因此,祈行夜的后备计划,也没有暴露在人前过。 或许是因为祈行夜总是笑眯眯亲切的模样,太具有迷惑性,余荼和3队其他人,竟然一直都只警惕于祈行夜的特殊体质,在过于耀眼的光芒下,忽略了其他,以致于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与祈行夜的力量同等可怕的,是祈行夜的头脑。 洞察力,指挥力,判断与调动朋友,将合适的人恰到好处的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那张灿烂俊美的笑脸下面,没有人知道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就像没有人能透过海面,看清海底。 本来警惕的调查官们在听到青年是祈行夜的朋友之后,也都微不可察的放松下来,态度软和了不少。 青年敏锐捕捉到了他们的变化,笑容更加真切。 “领导你好你好,我是云翳清,祈老板的好朋友——过命交情的那种。” 他主动向商南明伸出手,表达友好:“所以,能让我看一眼祈老板吗?我需要确认他的安危。” 云翳清眼巴巴越过商南明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医疗车,湿漉漉的狗狗眼令人难以拒绝。 商南明皱了下眉,在云翳清向他出示了和祈行夜的聊天记录,明确的指令和转账后,他还是侧了身,让云翳清过去。 云翳清一打开车门,就看到呼呼正睡得香甜的祈行夜。 “…………” 他眉眼扭曲:“祈行夜!!!” 祈行夜:“——!” 诈尸!起! 云翳清咆哮:“你个骗子!骗我说你要死了非要让我过来帮你,结果我和兄弟们在这吹冷风受苦受累,你在这睡大觉???” “去死吧渣男!” 毫不留情一把甩上车门。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周围人虎躯一震,都惊恐看向云翳清。 商南明目光低沉,不赞同且怒于祈行夜被打断的睡梦。 祈行夜揉了揉眼睛:“哦,小云云啊,你怎么来了?” 云翳清:“??想要不负责任?” 祈行夜想了想,恍然大悟:“树林里信号不好,估计是我给你发的新消息没过去。” “不过你放心,我肯定是负责的。” 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你今天就改名叫祈翳清吧。快,叫爸爸。” 云翳清:“…………” “果然还是应该杀了你。” “开玩笑,别那么严肃嘛,” 祈行夜从车里起身,随手翻出一件商南明的备用制服长外套披在肩上:“该给你转账的钱,不会少了你的。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了小云云~我怎么舍得你深夜买醉到天明,哦~~不要为我哭泣。” 云翳清冷笑:“哭?留着你葬礼的时候再给你哭丧吧。”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确认了转账后,满意点头:“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云省大学的校长也在往这边赶,还有几个学术泰斗和云省的领导,估计是要彻查闹鬼这事了。你找来的?” 祈行夜眨眨眼:“校长?” 他随即笑开:“不是我,我不会用这样的方法解决问题。是伟伟。” 祈行夜欢呼:“好耶!我就知道,果然伟伟还是爱我的。” 云翳清一脸佩服:“能当你老师的,都得是什么厉害人物?谁要是教你一辈子,死的时候都能烧出两斤舍利子,位列仙班。” “要是让我当你的老师,第一天就能被气死。” 祈行夜耸耸肩:“伟伟可爱我了,毕竟我这么优秀,还可爱,还……” “停停停!” 云翳清赶紧制止他,道:“你让我做的另一件事,也有结果了。” 祈行夜立刻严肃:“说。” “根据你给的线索,我确实找到了几个医学专家和遗传学专家失踪的消息,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不过,这些绑架犯和偷渡客在T国再强,这里也不是他们的国家。” 云翳清咧开笑容,单手插腰:“这是国境之内,怎么能容许这群蝗虫乱来?” “我让几个朋友帮了点小忙,撬开了这些人的嘴,得到一个名字。” 云翳清轻轻吐出音节:“T国,T国资本财团。他们与A国有所勾结,在国境内做秘密非人道实验,失踪的遗传学家和医学专家也都是在T国旅游时,被他们绑走的。” “而现在,财团的创始人,就在云省境内。根据航线申请,他的私人飞机将在两个小时之后起飞。” 祈行夜面色巨变:“抓人!” 刚刚还平和的小队立刻动作起来,而调查官和3队也纷纷上车,一辆辆车猛冲出云省大学,驶向市区内。 在祈行夜的命令下,云翳清迅速联系上了自己留在市内负责监视的朋友,他会知道创始人在,就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只知其一不问其二。 除了监视,他当然还定位到了创始人现在所在的那栋小楼,派人蹲守。 这些人已经在云翳清的指挥下快速突进,将那栋小楼团团围住。 余荼也立刻给队员拨去电话:“抓捕T国资本财团创始人。” 大厦顶楼上的罗意威:“是,队长。” 他摸了摸心爱的大狙,语气惋惜:“要是队长给的命令是杀掉就好了,唉……抓人可比杀人困难多了。” 只不过,也算是意外收获。 他眼中闪过笑意:追踪这么久的猎物,竟然因为祈行夜才终于能下手收网,看来,祈行夜是他的福星。 罗意威架好狙击枪,创始人胖胖的身形,随即出现在瞄准镜内。 创始人仓惶,像是嗅到了危险的鬣狗。 闻风而逃。:,,. 章节目录 152.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云省医院。 恐慌是可怕的瘟疫,蔓延开之后,不可阻挡。 污染物突袭医院外的临时疏散安置区域之后,惊慌失措的人们试图向外逃跑,远离长相可怖的怪物。 第一批行动起来的人们,带动了第二批人们的恐慌,然后是第三批,第四批……层层向外扩散,被波及到的人数越发庞大。 到最后,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跑,他们只知道,旁边的人在跑,自己看到有人在恐惧。 于是本能的,他们迈开脚步,加入了这场逃亡大军。 左冲右突的人流是彼此汹涌冲击的暗流,咆哮着撞击到一处,浪花飞溅。 有人摔倒,拥挤,走散,踩踏……哭声,尖叫声。 派驻到医院的专员和调查官的数量太少,对于这场海啸般的混乱而言,杯水车薪。 虽是深夜,但各方都已经被惊动。 驻场的负责调查官也焦急向分局长打电话,请求支援。 但是南方分局人手不足,已经派无可派。 宴颓流站在高层走廊上,透过窗户静静看向下方的混乱,面色冰冷。 “我一向不喜欢我在其他机动队的所谓同事们,愚蠢,迟钝,无力。与之相比,机动1队和商南明,也显得顺眼了起来。” “但是,他们的废物程度,还是超出了的我接受范围。战线拉得太长,已经耗费太多时间,再继续下去,不仅是无法容忍的他们的愚蠢,也是对3队声名的损伤。竟然和这群家伙,同为调查官……应该结束了。” 宴颓流转身,平静看向身后:“你说是吗?小怪物。” 在她身后的走廊上,只剩下头颅的污染物缩在墙角,骨尾像蛇一样牢牢缠绕在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即便已经堕化失去神智,但头颅还是在被宴颓流找到时,本能的察觉到了危机,和死亡。 它和眼前女人之间的差别……更甚仰望天空的峡谷盆地。 不可匹及。 污染物拼命在角落里缩成一团,骨尾也越发用力甚至勒进那人的血肉里,一圈圈皮开肉绽。 浑浊的红色眼珠紧紧盯着宴颓流,发出“嗬嗬”刺耳声音。 像是在警告。 而骨尾缠绕的人,就是它的人质。只要宴颓流敢上前一步,就立刻杀死人质。 宴颓流轻轻垂下眼睫,眉眼无波的冰冷,不为所动。 那人身穿专员的藏蓝色外勤夹克,一身伤势衣衫破烂,鲜血渗透外套滴答流淌了满地。 专员昏迷不醒,脸上也没能逃过一劫,到处都是纵横交织的伤疤和鲜血,难以看出原本的模样。 但是,逃不出宴颓流的眼睛。 仅是一个轮廓,就足以让她判断出这张脸的主人。 专员小王。 还是个熟人。祈行夜小组的专员。 宴颓流挑眉,单手插兜,不紧不慢迈开脚步上前:“你打算,用他来威胁我?用他来换你的命?” “真是让人惊讶,污染物,什么时候有的神智?有关于进化迭代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她轻笑,扬了扬下颔:“不如用另外一种方式来交换怎么样?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不必犹豫,你手里那个,对我完全没有价值,你可以现在就杀了他。” 3队,在意的从来不是某个特定个体的生死存亡。 就算是一整座医院的人都死在这里,只要是为了制止更大的灾难危机,那就是值得的。 取舍?从来不必有取舍。 因为结果早在最初就已经注定。 污染物死死盯着宴颓流,随着她的越发靠近而颤抖得更加剧烈,尾骨也更加深的嵌进专员小王的身躯血肉,让他即便在昏迷中,也忍不住痛哼出声。 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宴颓流的脚步,她目不斜视,眼神漠然。 是令污染物也畏惧的冰冷无情。 它开始不断发出“嗬嗬”嘶声,像在警告,却更暴露了困兽之斗。 宴颓流歪了歪头,战靴踩在地面停住,没有再上去:“回答我,我或许会饶你一命。污染源,在这里吗?” 污染物死死盯着宴颓流,赤红眼珠几乎从眼眶中脱落下来。 半晌,在宴颓流不耐烦,再次迈开长腿之前,它还是颤抖着,迟缓但明显的摇了摇头。 动作很轻微,却足够表达出它的意思。 宴颓流猛然沉下眼眸。 ……真的有意识了。 在堕化后,丧失了身为人的理智和思考能力,却长达二十几年的迭代和进化中,终于在这一次的案件下,拥有了作为污染物的思考能力。 即便那只是初步的思考,也称不上聪明。 但就像是古猿人第一次尝试直立行走的那个瞬间。 这是,“进化”。看似不起眼,却意义重大。 宴颓流心脏沉重。 她不在意污染源究竟在哪,她在意的,是污染物有了对死亡和生存的意识,还知道了要作为交易,为它自己保命。 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衔尾蛇…… 宴颓流重新迈开长腿向前,污染物顿时惊恐,不断发出音节高高低低的“嗬嗬”声,狂暴得像是被激怒而上蹿下跳的猴子。 “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再继续下去,你也不喜欢,对吗。” 宴颓流勾了勾唇角:“那就让我们——” 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迅猛疾风冲向污染物。不等污染物反应,匕首已至身前。 刀光雪亮。 “噗呲!”匕首插.进血肉的声音如此清晰。 “……速战速决。” 宴颓流的后半句话,终于落下。 而前一刻还在嘶吼着试图挣扎的污染物,已经僵在原地数秒,随即,“哗啦”一声崩塌散落,像熟透了的西瓜被凿破,果肉汁水炸开一地。 原本被污染物骨尾缠住的专员小王,也随之一起软软坠向地面。 被宴颓流眼疾手快捞回来。 她抬手搭在小王的脉搏上,确认了脉搏微弱受伤严重,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这才放下心。 污染物的眼珠骨碌碌从血肉里滚动,撞在她的脚边,怨恨直视着她。 似乎是在埋怨她的欺骗。 宴颓流挑了挑眉:“别介意,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这家伙不能死。他是祈行夜的人。要是他死了,导致祈行夜愤怒之下,做出些什么,那就不好处理了。” 那就,将会影响人类存续。 宴颓流一手将专员小王拦腰抱住搭在臂弯间,一边轻巧将匕首拿回,随意甩掉污血。 医院走廊雪白的墙壁上,顿时被溅上的鲜血泼洒成水墨画。 宴颓流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而是挎着专员小王,像是普通人在商店买了菜挎在臂弯的菜篮子。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和体积,丝毫不影响她的轻盈和动作,她依旧如同山间的鹰,迅速掠过却不留一丝痕迹。 诺大的医院成为了她游击的战场。 明明那些污染物才是身处黑暗的狩猎者,令人们恐惧,令在场的专员和调查官头疼。 但是在宴颓流这里,一切却都颠倒了过来。 污染物变成了可怜的猎物,连猎人埋伏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已经丧了命。 宴颓流让自己的意识无限下潜,下潜,到最深处,贴近战斗本能中最原初的直觉,像牢牢盯死了猎物气息的鹰鹫,敏锐的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可能的线索,哪怕再微弱,也将为她指引污染物的所在。 随之所至的,就是从背后贴近的锋利匕首。 那些追赶着惊慌的人们的污染物,连一声尖啸也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劈碎了头骨,软软摔在地面上。 匕首刀光凉薄。 但比刀更冷的,是宴颓流的眼睛。 她一双淡漠眼睛冰冷而坚定,牢牢锁定目标,解决,抽离,搜寻下一个目标的所在,出击,杀死,再出击。 像冰冷无情的杀戮机器。 没有污染物可以平安无事的从她刀下逃生。 医院的混乱并没有结束,没有人知道污染物正在隐秘的死去。 即便是身处医院中的调查官,也对此一无所知,无法看到比自己更深的黑暗。 而宴颓流看了看计数器上逐渐下滑的数值,失去了污染粒子的主要载体,只剩下残留在环境中的污染粒子而已。 她了然。污染物,已经被尽数解决。 宴颓流点了点耳机,冷声问:“医院的污染物,可以确认已经清理结束吗?” “稍等,我帮你查看一遍。” 机械的合成音传来:“可以了。还剩一只在逃,已经有8队的调查官在追捕。你可以不用管那只,8队会负责。” 宴颓流冷哼:“8队那群废物,我就说过,编码越靠后的机动队,越是酒囊饭袋。” 对面那道未知的机械音:“…………” 姐姐诶,你刚刚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未知”想了想,还是诚恳道:“副队,你要尝试这样想,要是整个调查局都按照3队的选拔标准来选,那淘汰死亡率就变成99%了。这个比例放在任何选拔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局长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局面。” 虽然宴颓流并不喜欢3队之外的任何调查官,认为只有1队算是勉强能入眼,属于是不拖后腿的程度,但“未知”还是心里清楚,不是其他机动队的调查官不好,而是3队,实在是太精英中的绝对精英了,就算是1队,也是层层筛选优中选优的结果。 但实际情况是,任何能通过调查学院选拔和考核,并且熬过了调查局漫长的观察期,经历了助理和实习阶段转正后的调查官,都已经是寻常武力机构难以匹及的优秀。 和越发涌现的污染相比,人手永远都不够用。 所以,调查局才会将任务分成两部分,将危险系数不高的工作,已经尽可能的从调查官的日常中剔除,转交给专员。让调查官可以有更多时间投身污染案件。 “未知”借用医院的监控系统,看着镜头下忙得一身是汗的调查官,对此表示怜悯。 不过,任由“未知”如何试图说好话,宴颓流也不置可否。 “可能吧。但他们太弱了——弱小和愚蠢,是原罪。” 未知:“…………” 行,白劝了。 宴颓流询问:“队长那边情况如何?医院这边已经结束,下一步指令是什么?” 未知:“五分钟前,队长和商长官结束了云省大学之行,现在正在进行追捕T国资本财团创始人的任务,罗意威已经入岗。” “但是,罗意威位置太高,正在执行的是狙击位。现场围剿的任务,在队长等人没有抵达之前,暂时由一队陌生的小队在负责。” 未知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对二十几人正将独栋小楼团团围住,有人负责警戒,有人负责撞门突入,有人在防备屋内的抵抗行动。 很显然,这不是普通市民,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能从他们的一举一动和身体优良状况中,清晰的看出他们的训练痕迹。 宴颓流皱眉:“他们是什么人?来救创始人的?” 没有纹身,没有徽标和任何可以辨识的标记,这群人根本看不出来是隶属于哪里,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他们挽起的衣袖下鼓鼓的肌肉,和纵横蜿蜒的狰狞伤疤。 但最令宴颓流感到意外的,是其中一个中年人的防弹衣下面,竟然还围着红色小熊围裙,像是接到通知时急匆匆从厨房跑出来,还没来得及脱下围裙。 另一个青年人,脸上则残留着斑斓油画色彩,像是刚放下油画板就上了战场。 宴颓流:“……?” 什么乌合之众? “未知”快速在数据库中查找,很快根据面部识别挖出这些人的身份,连带着查找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交叉对比之后,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都在数小时之前,与一个名叫云翳清的人,有所联系。 而他们的聊天记录中,屡次提到了祈行夜。 “这次是祈老板的活儿,好好干,别给我丢脸”、“祈老板要在云省找人,你们利用各自的消息渠道问问,有谁知道这家伙”、“带上家伙,准时出动”、“草!祈行夜那犊子失联了,我得去大学那边的山头找找他”…… 从云翳清联系这群人开始,他们言语之间,就都围绕着祈行夜展开。 不论是云翳清还是这些人,似乎都和祈行夜的关系很好,其中一些人,似乎还接受过来自祈行夜的帮助和恩情,在听说祈行夜失联时,很多人都表现出了急切和担忧。 “我找到这些人的身份了,讲真,你不会相信的。这真的是一群‘乌合之众’。祈行夜是到底从哪搜罗来这么一群家伙的?” 未知一板一眼的数给宴颓流听:“戴围裙的那个,是个家庭主夫,他老婆是公司高管,他负责做饭接送孩子上钢琴课马术课,他自己最大的爱好是上烹饪课。” “脸上有色块那个,是云省艺术学院的学生,被誉为油画天才。” “叼着烟的那个花白胡子叔,是街头修自行车和补鞋的。” “穿白色跨栏背心那个,是包租公,名下五栋楼在收租,自己在小区门口开了个便利店。” “垂头丧气像是三天没睡觉那个,他是普通上班族……有前科,五年前他揍了他当时的老板,然后把那位老板送进了局子,自己也因为殴打被拘留了几天,四年前他又揍了当时的另一位老板,又送进了局子,三年前,他又又揍了老板,送进局子……今年,呃。” 宴颓流挑眉:“他今年又揍了他这一任老板?” 好家伙,什么老板克星,送老板进局子永动机?职业生涯承诺,一年只消耗一个老板? 未知:“那倒没有。” 宴颓流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未知接着道:“他老板揍了他,然后走.私败露,上吊自杀了。” 宴颓流:“…………” 她眼神复杂,难得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是个人物。” “那他现在的老板是谁?” 宴颓流问:“还有哪位狠人能镇得住他吗?” 未知在数据库中搜索了这位堪称职业老板鲨手的社畜,调出了他一长列的银行打款记录,在看清的瞬间,梗了一下:“他这次的老板,呃,应该命格比他硬得多。” 宴颓流挑眉:“谁?” 未知:“祈行夜。” 宴颓流:“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也只有祈行夜这种徒手撕污染的,能当他老板了。” “嘶,这位从五年前开始,好像就和祈行夜认识了,是老朋友?” 未知诚恳道:“这让我很难不怀疑,打老板这件事里,有没有祈老板一份。说不定被他揭发又送进局子的那些老板的罪行,都是委托祈老板调查找出来的。” 宴颓流眼神复杂:“…………” 很合理,很符合祈行夜的侦探社业务范围。但作为祈行夜的临时伙伴,我只想知道,我需要为这件事担心吗? 3队经历过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血雨腥风。 国际从来不是表面那样歌舞升平的平和,所有表面达成的协议,都不仅仅是用嘴巴谈论出来的。 更是真刀真枪换来的胜利。 3队不止一次的遭遇过国外调查机构派驻到国内的雇佣兵,特种兵,突击队……林林总总。 他们很清楚这帮刀口上舔血,替他们背后所属的各方势力做不能见光的任务的人,应该是怎样的状态,会有怎样的特质。 动荡,凶残,狠戾。以及最关键的——从未被拥有过的安全感。 那帮人和3队在某一些地方如此相似,就连睡觉都会睁着一只眼睡,被子下面就是紧握在手中,上了膛的枪。 但现在,宴颓流看着祈行夜找来的这群人,明明有着远超寻常市民的战斗力和危险性,行动起来时的利落干脆,与国外市场上最顶级的雇佣兵也不相上下,但在他们的眉眼之间,却很难寻到那些外国雇佣兵的危险和不安全感。 反而是富足,平和,充实的生活状态。 ——除了那位老板克星的社畜。 他们身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代表帮派和势力的纹身,没有打洞,没有那种放纵后灵魂在颓废腐烂的堕落,自暴自弃。 而是像向日葵,积极向上。 和祈行夜的一部分气质,如此相似。 未知:“队长说,物似主人型,还真是……这群人就算不看财务记录,也能猜到是祈行夜的人。” 在这片黑暗的世界内,可谓是“异类”。 “这群人平时都是一支民间救援队的义务队员,免费救助陷在云省大山和野外出不来的人。也有很多科考小队,探测小队,私人探险家和旅游团,愿意出钱雇佣他们做向导和护送。” 未知:“这些人,还有其他的队员,和祈老板的关系来往都很密切。京城大学民俗学上一年度的实习,就是这支小队负责护送的。毕竟云省有一部分山林外就是东南亚诸国,十万大山里,人比野兽更可怕。” 浏览完长的一下拉不到底的记录,未知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一遍:“……真有祈老板做不到的事吗?他是神吗?” 宴颓流眼神复杂,看着照片的目光低沉,看不出她此刻究竟是何种想法。 直到不远处的楼层传来调查官的嘶吼和喝止声,她才恍然回神。 “我知道了。” 她道:“医院这边已经结束,把小楼地址发来,我去和队长汇合。” 通讯截断。 在污染物刚从楼梯口冒头的瞬间,宴颓流已经如离弦之箭,迅速猛冲过去的瞬间,匕首划过。 一击爆头。 沿着楼梯追赶上来的调查官还不等看清,就看到血雨碎肉已经从上方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扑了他一身的肉泥污血。 只听“哗啦!”一声,他还没准备好,就已经变成了血人。 调查官:“噗!噗噗噗!咳咳咳……” 就不应该张嘴!进嘴里了呕,呕呕! 他很快顾不上自己的恶心反胃,抬手随意摸了把眼睛,让自己的视野重新清晰,赶忙再抬头看去。 却只见两颗眼珠像是弹力球一样,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弹跳下来,直冲他的视野。 而楼梯最上方,隐约有身影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个男人就从上方被扔了下来。 调查官下意识伸手去接,手忙脚乱的抱住了那被扔下来的男人,被扑面而来的重力冲击得踉跄向后,直摔在楼梯墙壁上。 他低头定神一看,才发现是穿着外勤夹克的专员。虽然是不认识的专员,但夹克上别着的编码可以表明这是京城总部的属员。 下落不明的专员小王。 调查官连忙呼叫自己的同事,说明失踪差点被判定已经死亡的小王已经被找到。 但当他再追过去,想要看清是谁帮了他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走廊。 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调查局愣在原地。 他站在逐渐照耀进来的璀璨晨光中,久久无法回神。 宴颓流已经离开。 她抬脚跨过地面上的烂肉碎骨,汇报余荼:[祈行夜家的专员已经找到了,正接受治疗。让他不用谢。] “唔?” 余荼轻笑着掀了掀眼睫,看向身边的祈行夜:“太阳升起后,第一个好消息。你哪位朋友,专员小王,已经被小颓救回来了。” 她晃了晃手机看,悠闲道:“她让你记得谢谢她,不然杀了你。” 祈行夜惊恐抱住自己:“嘶——好恐怖!小云云你快看,她威胁我,你不管吗?” 挤在祈行夜旁边,快要被挤成沙丁鱼的云翳清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死了,这车就能宽敞一点了。大哥,我这可是上世纪的老爷车,能不能给它减减负?没听见它都快被压塌了吗?” 哪个好人家的车一次吃二十几个人?咖喱国是吗! 抱怨归抱怨,云翳清还真的认真往余荼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打消了帮朋友出头的想法:“对不起,打不过,告辞!” 祈行夜立刻抱住云翳清:“你要弃我而去吗?负心汉!” 他的拥抱太紧实,大有要用自己的胸肌夹死云翳清的架势。 云翳清扑腾着伸出手,像拼命挣扎的鱼一样滑稽:“呜呜呜……松开!快憋死了!谋杀亲夫啊你!” 副驾驶位上的商南明皱了下眉,微不可察的从后视镜看向后面的云翳清,目光阴沉不赞同。 但只有余荼注意到了商南明的眼神。 她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商南明漠然收回视线。但还是一心二用,一边与枫映堂交谈,一边仔细听着后面的声音。 “已经很爱你了,大哥,你还见过比我更爱你的吗?” 云翳清终于从祈行夜怀里拔出脑袋时,一颗白毛脑袋已经彻底炸了毛,像在风中凌乱的棉花糖。 引得其他队员惊愕之后,疯狂拍着大腿,指着云翳清哈哈大笑起来。 余荼也忍俊不住。 云翳清一边扒拉着自己的白毛,一边抱怨道:“你放心,你要的人,绝对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他冷笑:“那位创始人随身携带了七个T国贴身保镖,号称是在T国怎样怎样的高手。放屁!小小烛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锋?我倒是要让他开开眼界,在T国那地方的小冠军,在我这,顶多算是村头打架第一名。” 说话间,高速行驶的车辆已经抵达了创始人所在的小楼。 小楼周围的道路早已经被放上道路施工的牌子,有几个带着小黄帽的人在指挥让车辆行人绕路。 见到云翳清的车牌开过来,那几人立刻默契的挪开障碍物,让车辆畅通无阻呼啸通行。 很显然,他们也是云翳清的人,早早等在这就为了疏散现场,以免有人靠近小楼而被误伤。 不等车子停稳,云翳清已经一把拉开车门就要冲出去,却被祈行夜拽住了手臂,大有要比翼双飞的架势。 云翳清踉跄了一下:“祈行夜!” 他回头:“你个报复心重的家伙!刚说完你,你就要报复回来?” “怎么会?” 祈行夜眨眨眼,笑道:“这不是担心你受伤。” 两人互相对骂,但半点没有耽误动作,已经迅疾如闪电直冲向小楼大门。 大门洞开,里面已经一片狼藉,精美的水晶吊灯砸下来,墙壁上到处可见枪孔刀痕,地面的血泊中还趴着一个死不瞑目的保镖。 看起来,在他们赶来之前,小楼已经开战了。 而小楼内,还能听到打斗声和枪声。 祈行夜与云翳清迅速对视一眼,立刻兵分两路冲向小楼。 原本欧式装潢风格奢华的小楼,已经被激战毁得七七八八,隔一段路就能看到死亡的私人保镖,却不见创始人的身影。 仅剩的几个保镖还在奋力抵抗,叽里呱啦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死死拖住了攻进来的小队。 云翳清皱眉,听懂了保镖说的是T国语‘为老板殉职的,家属补偿一千万’。 他顿时啧啧摇头:“瞧瞧人家这财大气粗的,一出手就是一千万,哪像祈老板?扣扣搜搜二百块。搞得我都像反水跳槽了。” 话虽如此,但云翳清还是诚实的上前,不留余力的发起冲锋,丝毫没有他自己所说的要跳槽。 弹壳飞出。 高楼上的罗意威,忽然眼神一凝,从瞄准镜里看到了什么:“……嗯?” “要跑?” 罗意威冷笑一声,立刻数发连击。 就算余荼的命令是活捉,他也可以通过攻击目标周围的建筑物和物品来恐吓目标,让目标按照自己计划好的路线逃跑。 只剩下一个保镖随身护送的创始人,被射中到自己眼前花瓶的子弹吓得面如金纸,赶紧被保镖拉着调转方向,从另一条路线逃生。 他们以为自己在选择的,是求生的路线。殊不知,这是狙击手为他们规划好的,通往死神的路。 保镖大吼:“再坚持一下!只要到后门停车场就有救了!” 创始人包裹在昂贵西装里的微胖身躯已经跑得疲惫,气喘如牛,浑身是汗的狼狈,丝毫看不出不久前他还坐在窗边,欣赏医院混乱惨状时高高在上的悠闲。 后门在视野里越来越近了。 两米,一米…… 创始人欣喜的伸出手,猛地推开门,奔向自由。 “吱嘎!”一声,大门打开。 门外却不是灿烂晨光,而是背光而立隐没于黑暗的青年。 “砰!”一枪击中保镖。 与此同时,青年抬起长腿横扫,重重将创始人踹倒在地。 疼痛中,创始人还来不及看清那青年的脸,就已经被一脚踩中胸口痛呼出声。 祈行夜居高临下望来。 随即,他咧开唇角:“你被捕了。” “垃圾。”:,,. 章节目录 153.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蔡琰为给林不之打电话的时候,商南明和祈行夜已经带着被捕财团创始人,坐上了返航京城的专机。 云省机密机场接到的是特殊长官下达的命令。即便蔡琰为要求拦截,阻止起飞,但机场表示,我们深表抱歉但爱莫能助,特殊长官的指令高于南方分局。 飞机安然升空,按照原计划返航,丝毫不受蔡琰为带来的阻力的影响。 “你们这是越权!林不之,这是我南方分局的管辖范围,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菜市场!” 蔡琰为勃然大怒,在电话里像一头愤怒的公牛。 林不之将听筒向外送了送,不加掩饰的嫌弃。 他随手将听筒搁置在桌面上,任由蔡琰为自己在那里对着空气发泄怒火,自己则向秘书招了招手,趁着这段空档,处理起了堆积下来的文件。 林不之小小声问秘书:“还有文件吗?趁着那老狗生气,快,废物时间再利用。” “食堂今天中午要做好菜,我可要赶快处理完上午的工作,去晚了就没得吃了。” 秘书脸上闪过笑意,原本因为蔡琰为的怒骂而糟糕的心情,也迅速回转升温。 他将要的急的文件挑出来,恭敬放在林不之手边,温声笑道:“局长别担心,要是赶不及,我去食堂给您打一份回来。” 堂堂调查局局长,在食堂吃顿好饭的“特权”还是要有的。 林不之连忙摆了摆手,小声埋怨道:“谁要把时间浪费在蔡琰为身上?我可是听食堂大师傅说了,今天还有炸蘑菇——饭盒热气一蒸,炸蘑菇还能好吃了吗?” 一大早刚从京城大学回总部,他就看到了食堂的人在洗刷蘑菇,昨天晚饭也没来得及吃的饥肠辘辘,可是让他一直惦记着这顿午饭。 怎么能让蔡琰为毁了? “林不之!你猜我听不听得到!” 蔡琰为怒喝,额角直跳:“你拿我和炸蘑菇比!还说我是浪费时间!” 林不之眨眨眼:呀,被这老狗听见了。 他笑着向秘书打手势,秘书点点头,默契离开办公室,关上大门,留下可以单独通话的环境。 “蔡兄,火气不要这么大,是春天了上火吗?” 林不之一本正经笑着问:“尿黄吗?舌苔发白吗?到你这个岁数,可要注意养生,千万别哪天一股火,脑溢血死过去。” 蔡琰为刚想回答,还疑惑怎么林不之突然关心起了他的身体健康,又在刚起个头的时候恍然反应过来。 ——这是林不之在诅咒他早死啊! 好你个林不之! 蔡琰为气得血压飙升,大喝:“林不之!你身为调查局局长,对待工作就是这种态度吗?” 林不之笑意吟吟:“什么态度?良好的态度,不过在这方面,我确实不及蔡兄,忧国忧民,一身正气。” 蔡琰为听得直皱眉。 有了前车之鉴,不管多好的话从林不之嘴巴里说出来,在他听起来都像是在嘲讽,明褒暗贬,阴阳怪气。 “从前学生时代,躲懒看闲书,看到过一句话,不知蔡兄听没听过。” 林不之笑道:“越是满口主义的人,心里就越都是利益。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 “当然,我是比不得蔡兄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想必蔡兄不怎么看这些闲书吧?” 林不之问:“就是不知道,你觉得这书上,说的都对吗?” 蔡琰为猛地沉下眼睛:“姓林的,你什么意思?敲打我?” 林不之耸耸肩,向后仰去,靠坐在宽大椅子中,气定神闲:“不敢,南方分局都在特殊长官之上,敢拦公务机密飞机了,我怎么敢对您怎么样,蔡局长。” 蔡琰为现在确定了,林不之,就是在敲打他。 并且,很生气。 林不之这位调查局局长,各部门机构单位说他什么的都有,但只有一点:从来没有人,敢轻视林不之。 一般这样做了的,很快都会从权力场上消失。 这是个在传闻中与调查局一同“出生”,从调查局还不存在时,就已经涉水黑暗的老狐狸。他所经手过的污染事件,在历次灾难中镇守调查局,与各方势力周旋……寻常人一生也不会经历遭遇的艰难,是林不之习以为常的日常,手段早已经在过往无数次经历中,千锤百炼的成熟。 林不之,是调查局的定海神针。 与他为敌,绝非明智之举。 蔡琰为本来想要说出口的话,也不由哽在了喉咙间,仔细思考后,重新换了说辞。 “商长官离开云省太匆忙,我没能来得及抽出时间,见一见商长官,和商长官探讨下本次污染案件的后续处理问题。” 蔡琰为瞬间恢复冷静:“这次案件发生地既然是云省,就应当是南方分局的管辖范围。就算商长官是本次案件的主要负责人,那也应该有南方分局从旁协助,共享情报,共同解决。” “我听说,商长官从云省,还带走了一位普通市民?” 蔡琰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或许,我可以提供帮助。” 毕竟在云省这么多年,就算是本地蛇,也比外埠龙要强。 质询常年在云省边境往来的T国资本财团创始人,似乎,邀请蔡琰为这个“本地人”一起,才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是在从前,确实如此。 可惜,蔡琰为不了解祈行夜。 有祈行夜,有祈行夜庞大可怖,遍布每一寸土地的朋友们,他能从创始人口中问出的情报,绝对不会错漏一分一毫。 不需要蔡琰为。祈行夜本身,就可以在任何地点,都是“本地人”。 林不之轻轻笑着,却不容置疑的拒绝了蔡琰为。 “南明早就成年了,我也不是人家的老父亲,不好对他过多干涉。他那边问出或问不出什么,我都没有办法插手。” 林不之:“我只是个普通老头,管不了那么多啦。蔡局长,有公事上的需要,可以走申请流程,要求南明协助你们。” 而这个流程……行政部具有非常成熟的经验,可以在合规合理的情况下,想拖多久拖多久。 就算是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别想。 蔡琰为刚张嘴想要说什么继续争取,就听林不之忽然道:“咦?开会是吗?哦哦很急,好我这就过去。” 林不之笑道:“蔡兄,我有个紧急会议要参与,不打扰你忙了。改天再聊。” 等蔡琰为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断。 再打过去,就是局长小组的前台秘书接听,礼貌表示局长在开会,会转达。 要礼貌有礼貌,要效率有礼貌,要林不之也有礼貌。 蔡琰为恨得捏住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手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碎裂,却无可奈何。 而他的办公室门外,也有调查官在敲门,前来询问医院和云省大学的后续处理问题。 蔡琰为就算在内心如何对林不之和商南明百般不满,也无计可施,只好暂时作罢。 而京城总部,局长办公室,林不之却爽朗大笑。 秘书也敲门而入,笑着说局长一定是遇到了有趣的事。 林不之摇摇头,俊容上笑意未褪:“没有。只是想到不用错过午饭罢了。” 他摆摆手,秘书放下文件后离开。 办公室内,只剩下林不之一人。 笑容从他唇边慢慢消失。 终端屏幕上,蔡琰为的履历醒目。 照片中蔡琰为的脸倒映在林不之的眼瞳中,泛着冷光的严酷。 “这个蔡琰为……” 林不之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商南明的终端响起。 他皱眉,听着林不之说起蔡琰为的动向。 “辛苦了,局长。” 商南明淡淡道:“云省事情多,蔡琰为还腾不出时间来应对京城的事。如果他不忙,我不介意让他忙起来。” “这件事,我来处理。” 商南明向旁边的罗溟递去一个眼神,罗溟立刻了然,到一旁去联系南方分局,要求对方细查出过污染物的山林,务必要翻找每一寸土地,不能遗漏任何可能的污染粒子。 余荼和商南明都很清楚,经历过祈行夜掘地尺式的摧毁后,山林里别说一粒污染了,就连灰尘都刨得干净,没有再进行后续处理的必要。 但南方分局并不知道。 后续的清理工作也在标准应对章程内,商南明这样要求,无可厚非。 但就如他对林不之所说的,南方分局,要就此忙碌起来了。 ——十万大山,足够令任何人头疼的面积。 林不之挑眉,了然。 商南明借由程序,让蔡琰为忙得分身乏术,却根本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等什么时候商南明这边办妥了事情,结束了对T国财团创始人的询问,让蔡琰为想要插手也找不到缝隙的时候,商南明再叫停工作。 什么时候结束,完全看商南明的需要。 主动权在他手里。 “那就交给你了,南明。” 林不之笑眯眯道:“看来,有好事发生。今天中午都能多出两碗饭。不过南明你应该是赶不上了?回来之后,总部外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是吗?” ——把该处理的,在总部外处理干净,再回来。 商南明顿了下,勾起唇角:“嗯。” “多吃点,局长。” 林不之心里甚慰,正准备点头感慨孩子大了,会心疼人了,就听商南明又开了口。 “听说京城大学的秦主任,就因为喜欢吃,又不爱运动,现在已经中年发福了。看来,局长也距离那一阶段不远了。” 商南明平淡道:“需要提前联系后勤部,让他们再准备大两个尺码的局长制服吗?” 林不之:“…………” 他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差点被商南明梗死在当场。 他连忙对着终端屏幕照了照自己的模样,难得关注自己的外表:“……有那么糟糕吗?” 商南明:“嗯。” 他的语气平淡,听起来像是在闲聊别人的故事:“听说有人老了也风华依旧,成功挽回爱人的心。隔壁王大爷因为秃顶发福,只能孤枕流泪到天明。林局长听说过这个故事吗?秦主任讲给我听的。” 林不之:“…………” 我觉得你小子话里有话,但我没有证据。 “祈行夜在你那?” 林不之疑惑:“他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你今天格外针对我啊,南明。” 商南明:“错觉。” 林不之:……错觉个头!你都快噎死我了。 他想了想,明白了:“这次案件既然已经交给你,那就是你全权负责,不论中间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过问。一切以你交给我的报告为主。” 你想让我这个“官方”知道多少,那官方就只会知道多少。至于那些被你判断为不适合记录在案的秘密,多一句我都不会过问。 商南明眸光和缓,这才点点头:“局长多吃点。” 林不之冷笑:“谢谢,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没胃口了。” 吃?吃什么吃! 于是一大清早,在留守总部宿舍的调查官们陆陆续续醒来,到训练馆晨练的时候,就发现跑步机上,已经有人早早的在那里汗流浃背。 看那人瘦削只覆盖一层薄薄肌肉,修长如松柏般的笔直背影,不像是外勤一线的结实身材。但这么早起床?又不像是在总部的后勤。 早起大脑还浑噩的晋南没有多想,打着哈欠和那人打了声招呼,就在旁边另一台跑步机上准备热身。 “早。” “早。”那人也笑着回了一句。 晋南后知后觉: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他眨了下眼睛,迟缓转头看去。 就见局长在笑吟吟的看着他。 晋南:“…………” “!!!” “局长!” 他一惊之下忘了自己在跑步机上,踉跄跌倒摔在滚带上,狼狈坐在地面惊愕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是更熟悉的制服威严,扣子扣到上方不漏一丝肌肤的一丝不苟,而是运动装扮,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露在运动裤下,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 虽然已经四五十的年纪,但林不之常年运动保持健康,看起来远比同龄人更年轻。久居上位养出的威严,更是让人们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的年龄或俊容,而是磅礴不可冒犯的气场。 但今日,很显然林不之心情并不太好。 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怕。哪怕他是在笑着。 看到这幅笑脸的晋南抖了抖,忍不住迅速回想起自己最近都做错了那些事。 “别在意,我就是来随意运动一下,舒展下筋骨。” 林不之看了看晋南,惆怅道:“老了……” 晋南惊恐。 ——当生气的领导在你面前说他自己老了,你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怀念过郝仁。 要是郝仁在这,一定知道应该说什么,而不是像他这样绞尽脑汁也不知道答案。 “不,不老?” 晋南试探着小心翼翼:“局长您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刚踏进训练场的郝仁:“…………” 你他妈的怎么不干脆咒局长死在这呢?!会不会说话?会不会??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同期! 林不之失笑,摇了摇头,但没说什么,只关切询问晋南有没有摔伤。 显然,他很清楚晋南是什么性格,在这番话心里自动翻译成了晋南原本想说、但表达失误的意思。 “晋队长,今天需要出外勤任务吗?” 他笑着擦了擦汗,不经意到:“祈行夜刚从云省回来,批了他几天假,我记得晋队长和他关系不错?去他那一起玩,放松一下也好。” “诶?” 晋南满眼迷茫:“我没说要去祈侦探那……” 郝仁实在看不下去,大跨步走过来,一把将晋南拽到自己身后:“谢谢局长,晋南昨天还和我说要去侦探社呢。” 说着,郝仁就准备带晋南离开。 林不之挥了挥手,不在意:“去吧。” 晋南还想说什么,已经被郝仁拦腰拖走。 “郝仁?老郝你放开我,这是干什么,我去找祈侦探玩什么,还有工作没做完呢……” 郝仁翻了个白眼,捂住晋南的嘴巴,将他拖进隐蔽的角落里。 晋南:“呜呜!呜呜呜!” 来人呐!绑架良家妇男了啊! 郝仁强行压下自己额角直跳的青筋:“什么工作?这就是局长给你安排的工作。” 晋南:“诶?” 郝仁压低声音:“你这个榆木脑袋,听别人说话就只听话不听音是吧?局长那话,明显是在说祈行夜那有不计入记录的任务,让你去帮祈行夜一起完成。祈行夜信任你,你有没任务,刚好你去合适。”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如果有人问起,这次任务也是‘不存在,不知道’,局长从未授意过。” 郝仁恨铁不成钢:“你不能只会打污染物啊,晋南祖宗!” 也就亏了晋南这个实心眼,跟的是商南明这位明察秋毫只认可实力的长官,还能凭借着实力坐上队长的位置。要是跟了其他任何人,晋南现在都在扫厕所呢。 晋南嘿嘿一笑:“我明白了,稍后我就联系祈侦探。” “别担心,老郝,这不是有你呢吗。” 他还反过来安慰郝仁。 郝仁:“。。。” “我现在就去上吊,谢谢。” 晋南很快联系上了祈行夜,说自己在侦探社等他。 还在万米高空上没有落地的祈行夜:“?” 他看了看舷窗外万里无云的晴朗,犹豫了一下,问晋南到底是要来干什么。 晋南:“?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祈行夜:“……?” 两人隔着电话大眼瞪小眼,半晌,祈行夜才率先反应过来。 “林不之让你来的?” 祈行夜看了一眼身边的商南明:“林不之知道了我在云省干的事了?” 主要是把T国资本财团的创始人带回来这件事,需要隐蔽而行。 T国虽然是皇室国家,但财团对T国的影响力也不小,尤其是他们抓走的这个,背后还站着A国的不明势力。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对上创始人背后的势力,并不明智,很可能引发与T国之间的纠纷。 5队负责T国的人刚刚已经打来询问,虽然现在的措辞还算是礼貌克制,但祈行夜清楚,如果中间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就不一定了。 祈行夜:难道我干坏事被林不之发现了? 晋南比祈行夜更迷茫:??? 祈行夜果断让晋南去帮自己排队买点心,说自己特别想吃一家非常火爆的点心铺,排队要好几个小时,等晋南买回来,他们也刚好到家了。 他果断支走晋南,等他搞清楚林不之的意图再放晋南回来。 ——《被踢来踢去的晋南的一生》 晋南本身倒没有怨言,乖乖应了就打算去排队,还不忘絮絮叮嘱祈行夜要营养均衡,不要只记得吃点心。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一身调查官制服,却挎着小碎花菜篮子,乖乖站在队伍末尾排队,还和“孩子”絮絮叨叨打电话的模样,有多引人注目。 不少边排队边聊天的大爷大妈也都向他看过来,还有人笑呵呵问头他:“小伙子,你家孩子几岁了?” 晋南:“……?” “噗。” 祈行夜疯狂拍大腿狂笑:“晋妈妈,我今年岁——几个小时之后再见了。” 被过分热情的大爷大妈团团围住的晋南:调查官,但弱小,无助,瑟瑟发抖。 挂断电话后,祈行夜的笑容迅速消失。 他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机舱。 他们回来时,乘坐的是隶属于调查局的公务飞机,拥有最高保密层级,任何单位或个人不得检查机舱内的人或物。 这也是他们运送创始人返回京城的最佳渠道。 祈行夜原本想在云省当地解决创始人,但云翳清坚决拒绝。 “边境内外,不安全。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团的钱几辈子花不完,我们完全无法判断谁叛变谁是他们的人。” 云翳清指着商南明,对祈行夜说:“我看你这位朋友,看起来是京城的大人物?到他的地界上说话,更安全。” 5队打来的询问电话,更加坚定了祈行夜返回京城的决定。 半个小时前,他们才抓捕到了创始人,半个小时之后,负责T国的5队队员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说明消息已经传到了T国某些人手里。 ……传递得太快了。 令祈行夜不由得皱眉警惕。 于是,他们抓到创始人之后,立刻将他五花大绑运送上了公务机上,并且由机动1队的战斗机护航,一起返航京城。 都没来得及等明荔枝和左春鸣养好伤。 明荔枝手臂上的伤深可见骨,好在左春鸣急救得当,不会出现更大的问题,后续又由医疗官接受手术治疗,已经缝合好了伤口。 麻药劲还没有过,明荔枝在手术台上睡得呼呼正香,就被祈行夜抱到了飞机上,现在正占据着一整排沙发座椅,蜷缩在羊绒毯子里,睡得像婴儿一般。 而左春鸣,则被他弟弟左秋鸣认领回去。 明明左秋鸣自己也受了伤,但他看到左春鸣一身血的时候,差点没哭崩在担架旁边,那撕心裂肺的嚎啕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哥死了呢。 左春鸣看到左秋鸣的伤,更心疼,还气势汹汹问弟弟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干的,大有立刻就翻身下手术台,去干死伤了他弟弟的家伙的架势。 医疗官:“…………” 做了这么多年战场医疗,见过这么多生离死别,什么悲痛的没见过?但像这对兄弟一样,明明两个都没有性命之忧,偏偏都觉得对方会死的,还是第一次。 医疗官:大开眼界。 鉴于左春鸣的伤势,祈行夜没有带他一起走,而是将他放在云省,叮嘱他帮自己盯着财团那边的动向。 创始人被抓,秘密面临着泄露的风险,财团其他知情的高层一定很焦急,他们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一旦静态的事物动起来,原本被深藏的秘密,也将被洋流席卷着,冲上岸边。 祈行夜要的,就是这些。 虽然走的匆忙,但祈行夜仍旧有条不紊的安排好了云省的后续,让自己的朋友们帮助自己,在云省形成了一股足够暗中反向监视财团的力量。 除此之外,祈行夜还将云翳清和几名队员一起带上了飞机,便于后续行事。 有关创始人的事,让调查局的人来做,很容易出问题,后续如果哪一天泄密被他人得知,容易引起纠纷。但让这些队员用非正式的身份来做,就方便容易得很多。 就算T国未来某天抗议,也可以说是不知道哪来的路人做的。 至于人跑哪去了?不知道,没见过。 而3队,则因为身份保密的缘故,没有和祈行夜等人乘坐同一架飞机回来,而是另外“借”了某位倒霉富豪的私人飞机,就跟在祈行夜他们后面的航线。 听白翎羽说私人飞机上还有昂贵的红酒,和琳琅满目的小点心时,祈行夜的肚子:“咕噜噜” “…………” 祈行夜:我才没有羡慕QдQ “我这有小饼干,祈老板你吃吗?” 全职奶爸的队员出于“职业”敏锐度,一眼就看出孩子饿了。 他乐呵呵当着众人的面,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了……一大盒包装精美的小饼干? 众人:“???” 他的队友们还好,已经差不多习惯奶爸的特性了。 但调查官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谁从战术背包里掏饼干的——还是小熊饼干。 枪械旁边放的是粉嫩嫩小熊饼干……这是什么可怕的变态吗OдO 罗溟更是满头问号。 但全职奶爸不在乎众人看他诧异的目光,乐呵呵起身给众人发饼干,一脸慈爱,还柔声劝说“挑食不是好孩子哦”,让众人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幼儿园。 祈行夜确实饿了。 昨夜的剧烈运动将他的体力消耗一空,虽然调查官的基本配备里就有营养剂,但除了饱腹感之外,只剩下难吃了。 就算吃再多,也根本没有吃过饭的感觉,让祈行夜很是发愁。 他虽然是打发晋南去排队,但也是真的被勾起了馋虫,想要吃那家的小点心。 现在捧着全职奶爸给的小饼干,咬一口,满满的奶油和黄油的味道,好吃到哭泣。 祈行夜:“呜呜呜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爸爸吗!” 全职奶爸笑了,眉眼间都洋溢着快乐,很高兴有人喜欢他的手艺。 他虽然也有点发憷于商南明的冷脸,但因为那是祈行夜的朋友,他还是选择信赖,并且给商南明也递过去了一包饼干。 “尝尝?我用的是小朋友也能吃的配方,自己家做的,配料表很干净。” 他笑眯眯道:“祈老板给我打电话时,刚好烤箱里的小饼干烤好出锅,我就把它拿了过来,不介意的话,先垫垫肚子,等到地方我再给你们做饭。” 在给小朋友分发食物和劝食这方面,他显得熟练极了。 看得调查官们目瞪口呆。 敢在商长官面前还这个态度,确实是个狠人啊! 祈行夜已经伸手来抢:“你那份不吃吗?那给我好了。” 商南明无奈:“你已经吃很多了。” 祈行夜耸耸肩,毫不在意:“我运动量大,消耗大,这是我应该吃到的好吃小饼干。” 一开始调查官还有些拘谨,但看其他人都动了起来,尤其是祈行夜和那队人,吃得香甜一脸幸福,他们也忍不住了。 在得到商南明的同意之后,立刻迫不及待的拆开包装精美的饼干袋子。 上面还绑着漂亮的蝴蝶结,让这些常年在炮火和污染中生存的调查官,一时都有些舍不得拆。 但很快,食物的诱惑还是压倒了一切。 机舱里一时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小饼干声。 黄油和奶油温暖甜蜜的香气飘荡在机舱内,让人想到了阳光,麦田,回荡着欢快轻音乐的厨房,和孩童的欢笑声。 好吃到令人感动。 甚至有调查官吸了吸鼻子,眼圈发红:“想我妈了。我妈妈做饭,也很好吃。” 全职奶爸神情慈祥:“慢点吃,不着急,不够我这里还有。” 调查官们感动,看向祈行夜时眼泪汪汪:“就知道跟着祈老板干活有饭吃,但这福利待遇也太好了!还有这么好吃的小饼干。” “来云省出差这一趟,真是值了。” “呜呜祈老板你那里还缺人吗?等我退休之后,能申请到你那工作吗?” “奶爸!你是我亲爸!” 全职奶爸乐呵呵。 而亲眼见证了祈行夜从自己这里挖墙角的商南明:“…………” 事实证明,猎头开的百万高薪,也不如好吃的小点心。 祈行夜,深谙笼络人心之道的可怖存在。 ——幸好是自己一边的。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在祈行夜凑在自己身边闹着要他张嘴的时候,还是无奈的张嘴,牙齿咬住了递过来的小饼干。 也不小心从祈行夜指腹划过。 不疼,痒痒的。 像是从心尖划过。 祈行夜愣了一下,随即假咳一声背过身去,两腮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全机舱的人甚至飞行员都有份享受美味小饼干时,只剩下又疼又饿的创始人,倒在角落里疯狂咽口水。 他还被五花大绑,也好长时间没有吃饭了,谁能分给他一块?他也饿啊! 是把他忘了吗! 创始人在机舱角落里疯狂涌动发出的声音,最终还是引起了祈行夜的注意。 不过,当有罪之人被死神盯上……可不会是什么值得欢呼的好结局。 祈行夜冷哼:“你算哪块小饼干,也想吃饼干?” 想到自己在山林深处见到的那些残破尸骸,祈行夜就需要强忍下自己想要打死眼前的创始人的冲动。 “去吃屎!” 创始人惊恐。 飞机落地京城机密机场。 商南明很快驱散了罗溟等人,让他们回归到各自的任务中,不需要再跟进这次案件。 罗溟看了眼胖乎乎被绑得像待宰肥猪的创始人,忍不住担忧:“长官,那他?” “有祈行夜在。” 商南明向祈行夜等人的方向扬了扬下颔,平静道:“交给他们,不用担心。” 创始人被祈行夜拎了起来,这将近二百斤的肉在他手里,却像一团棉花般轻盈,被他毫不留情的塞进越野车后备箱里。 等罗溟等人离开后,余荼等人乘坐的飞机,也很快落地在京郊机场。 毕竟只是私人飞机,无法与祈行夜等人同样落地在机密机场。虽然可以使用商南明的长官权限批准,但那太容易引起注意,余荼更喜欢让自己的踪迹完全隐身。 两方很快取得联系,敲定在侦探社见面。 “正好,我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余荼垂眸,翻看着3队刚刚取得的消息,唇边勾起笑意:“稍后见,祈行夜。” 电话挂断,她将资料重新甩给罗意威,神情冷了下来:“去办。” “财团那边,动了。” 余荼眼眸中划过笑意:“祈行夜的方法,倒是引蛇出洞……歪打正着吗?”还是早有谋划? 她本以为自己在接触祈行夜之前,就已经对他尽可能的了解,无所不知,但越是与祈行夜相处,她才越是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懂过祈行夜。 不…… 是几乎所有人,都不曾真正读懂过祈行夜。 每个人看到的,都只是祈行夜愿意让对方看到的那一面。 仅此而已。 “祈行夜。” 余荼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名字,轻笑出声。 罗意威抖了抖,逃命一般赶紧跑路。 ——就算是去T国面对那边财团的私人雇佣兵,也比在喜怒不定时的队长身边要安全多了!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京城微冷的空气,咧开灿烂笑容。 “回家啦!”:,,. 章节目录 154.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虽然只离开京城不到两天,但祈行夜再次看到熟悉的街道,不知为何,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仿佛他去另外一个世界兜了一圈,甚至差一点没能回来与眼前熟悉且心爱的城市差点诀别。 在经历过如此遥远长久的旅程之后,即便身体不记得,大脑深层的潜意识,也牢牢记住了那份疲惫。 远行后的身心俱疲,急需一场漫长而深沉的睡眠来治愈。 只可惜,祈行夜一共也才睡了不到一小时。 ——在商南明怀里。 刚从山林出来,祈行夜还不等舒舒服服睡一觉,就被云翳清河东狮吼叫得诈尸。 祈行夜幽怨看向云翳清,狗狗眼委屈。 云翳清:“???” “你这表情,很像我是个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的渣男啊!” 他赶紧伸手过去捂住祈行夜的眼睛:“别这么看着我。” 祈行夜:“?” 云翳清瞄了眼商南明,压低声音抱怨:“大哥,你对你自己的长相,真的一点数都没有啊。” 是真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好是吗? 这张脸,这双眼,带着薄泪委屈的看着自己,谁能忍住不动心? 云翳清捂住自己疯狂乱跳的心,暗道幸好祈行夜不是敌方派来是美人计,不然一秒都顶不住啊。 祈行夜在指挥云翳清等人将创始人五花大绑带回侦探社时,商南明始终沉着眼眸,沉沉注视着祈行夜。 云翳清背后一凉,抖了抖,抱怨:“嘶,你们京城可真冷。果然我还是更喜欢云省的温暖气候。” 祈行夜:“但你们那没有雪。” 云翳清梗了下,向四周望去时,惊讶看到了角落里没来得及融化的残雪,顿时眼睛亮了亮。 但他倔强道:“我们那有鲜花。” 祈行夜:“没有雪。” 云翳清:“我们有最好吃的菌子!” 祈行夜:“雪!” 云翳清:“………” 祈行夜和云翳清在前排吵得不可开交,在后备箱里因为堵车一动一停,快要被磕死在当场的创始人,听得只剩满心疲惫。 要不你们先把我放了再吵?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花钱给云省人工降雪,京城空运鲜花的。真的。 祈行夜冷笑:“想的倒是挺美。” 侦探社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只不过没了女鬼看家,家里明显比往常多落了一层灰尘。 晋南依旧陷在大爷大妈的汪洋大海中,深深怀疑人生中。 祈行夜则开了门,走到通往一楼的木质楼梯下方,稍一用力就卸下了一块装饰木板,露出木板背后空荡的隐藏空间。 他向云翳清扬了扬下颔,示意道:“来干活。” 云翳清挑眉,拎死猪一样将创始人拖向暗门:“没想到祈老板家还有这种东西?” 祈行夜耸耸肩:“严格来说,它是历史的遗留产物,不是我的。” 遗留自上个世纪的混乱年代。 它拥有过很多名字,曾经是上到富贵人家,下到平民百姓家都需要的必备品。防空洞,防核地道,菜窖。 后来,随着年代变迁,不再被需要而被遗忘在角落里。 “我家这栋小楼,第一任主人是个军阀,地洞比你寻常看到的大了一些。” 祈行夜打开这扇几乎从未被打开过的门,摸索着打开电灯开关:“有点大,你别介意。” 说着,祈行夜率先沿着石质台阶向下,走进了他口中的“菜窖” 云翳清满不在乎,随意跟着祈行夜的脚步向下,没在意逐渐变大变清晰的回音。 “菜窖嘛,我知道,我小时候家里也有个类似的,再大能大到……” 他无意间抬头,还没说完的话顿时梗在喉咙间,石化变成雕像。 “……大到,哪去。”无意识的喃喃仍旧惯性脱口。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冷白灯管照耀下的灰墙空间,一眼看不到尽头,简直快要是一个足球场的大小了。 云翳清呆滞,抬起的手颤抖指向“菜窖”,半晌没能说出来话。 祈行夜一回头,就看到自家地下多了具雕像。 “?” 云翳清抖着嘴唇,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管这叫……菜窖?!” “谁家菜窖这么大啊!” 祈行夜:“我家啊。” 确信。 云翳清痛苦闭眼,再睁眼,确认不是自己菌子吃多了产生的幻觉。 “大哥,这叫菜窖?!这他妈的是京城菜窖吧!这有多大,都可以当秘密屯兵所用了吧!” 祈行夜摩挲下颔,并没有否定,反而点点头:“考虑到第一任房主的身份,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等我去找个老鬼问问,你要是想知道答案,她应该可以告诉你。” 说着,祈行夜就要往楼梯上走。 云翳清:“……?” 他觉得自己大概出现幻听了。什么鬼?鬼什么? 当祈行夜一脸认真的告诉他,自家有当年第一任房主留下的老鬼时,云翳清已经麻了。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祈老板你不是普通人,但我得说,今天还是超出了我的认知。” 云翳清面无表情:“呵呵,哪个正常人家会住着鬼啊!” 鬼和现任房主还是朋友?什么科幻片! 云省和京城温差巨大,其他人都已经在来的路上换好了适宜厚度的衣物,只有创始人,依旧是一身符合云省温度的单衣,地窖温度更是远远低于地面,冻得被绑在栏杆上的创始人瑟瑟发抖,都已经在翻白眼了。 他哆哆嗦嗦用不甚熟练的国语向云翳清求情,问能不能给他一件衣服,不管他们想要从他这里问出什么,总得先保证他别被冻死。 ——万万没想到,自己可能因为这种理由死掉。 祈行夜手臂半搭在栏杆上,笑眯眯从高处望下来:“别担心,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差这一会儿,你忍忍吧。” 创始人:“……?” 他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问那要是自己死了怎么办? 祈行夜耸耸肩,爱莫能助:“那你真是太脆弱了,这么脆的估计也没什么情报能告诉我,死了也不可惜。” 创始人:“!” 他愤怒憋红了脸,努力从被拴得狗一样的姿势中坐起身,将一身考究昂贵的手工西装都滚得灰扑扑,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的狼狈。 “你是哪里人!我要,告你!虐待战俘!” 听着创始人用蹩脚的国语努力抗议,祈行夜眨眨眼,无辜一摊手:“你说的对,但幸好我聋了。” “诶呀,真是听不到啊,啥?你在说啥?” 祈行夜指了指耳朵,笑眯眯:“不知者无罪。” 创始人被祈行夜的无耻惊到了。 耳朵还能现场聋的吗!这么灵活?聋不聋全看需要? 祈行夜摊手,眼神怜悯:“接受现实吧,垃圾,没有人知道你在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既然你根本不存在,那我只是杀了我家的尘埃而已,能有什么罪?” 祈行夜轻描淡写,创始人却听得浑身发冷。 抱臂斜倚在地窖门口的云翳清歪了歪头,嗤笑道:“祈老板,你知道你说这话时,特别像反派吗?” “有吗?” 祈行夜眨眨眼,眉眼间的阴冷锋利迅速退去,转而换成笑嘻嘻模样:“既然如此——你喊呐,你喊得越大声我越兴奋!嘿嘿嘿,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辣!” 创始人:“…………” 云翳清:“…………”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侦探社。 祈行夜笑着转身问云翳清:“这样是不是好很多?” 云翳清绝望捂脸:“现在更像精神有问题的反派疯子啊!” 当年在夜色中从天而降,神一般把自己从死亡中拯救出来的祈行夜呢!把那个祈老板还给我啊! 猛烈摇晃—— 创始人惊恐缩了缩,努力减少存在感。 疯,疯子! 最可怕的,就是喜怒不定的疯子。 落在寻常敌人手中,最起码可以威逼利诱,总有弱点可以作为突破点寻找。但不怕死的疯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捉摸不透。 最不想招惹的一群人。 偏偏…… 祈行夜似乎察觉到了创始人若有若无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歪了歪头,眼眸冰冷的回望创始人。 那眼神冷得创始人一哆嗦,甚至让他觉得,现在在祈行夜眼中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生命体。只是一具微不足道的路边野尸。 而祈行夜,甚至还在笑。 创始人越发恐惧。 “稍后,会有人来看望你。” 祈行夜的语气轻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低语:“那是一位女士,她会问你一些有趣的问题。” “人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也算是坐过一架飞机的缘分,看在这的份上,我劝你,最好有问必答,那位女士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 祈行夜咧开唇角:“我不介意,和你的缘分再加深一点。知道了吗?” 创始人瞳孔紧缩,不敢言语。 祈行夜“啧”了一声,屈指叩了叩栏杆敲击声清脆:“我问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创始人被祈行夜徒然阴沉危险下来的眼神吓得够呛,忙不送迭的点头。 祈行夜这才恢复笑意,笑眯眯抬手向创始人说再见。 然后,他带着云翳清转身离开,不忘顺手关了灯,锁好门。 将创始人自己仍在阴冷黑暗,全然无光的地下。 任由绝望惊恐的喊叫声在自己身后响起。 云翳清挑眉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无辜摊手:“穷啊,电费可贵了,交不起,要养成随手关灯的好习惯。” 一门之隔的创始人喊叫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叽里呱啦夹杂着国语和T国话,口音浓重让人听不清。 云翳清眼神复杂:要是财团创始人知道,祈行夜是用这么敷衍的理由就关了他小黑屋,绝对恨不得捐一大笔钱给祈行夜。 就算是关禁闭,有没有灯,完全是不同的两种状态。 人类,大多数时候总是喜欢太阳和光明的,那代表着希望。而黑暗中,绝望更加容易击溃人的心理防线,令人迫不及待想要吐露出自己的秘密。 只求换一缕光明。 没有失去过光明和自由的人,不会理解黑暗的可怕。 云翳清看着仍旧笑眯眯若无其事的祈行夜,只觉得自己在注视着一只凶兽。 没有人知道,那凶兽究竟隐藏了多少真实——在那好看都足以蛊惑人心的漂亮笑容下。 不过幸好,这是自己这一方阵营的,是他的朋友。 云翳清瞥了眼身后紧闭的大门,眼神怜悯。 撞到祈行夜手里……自求多福吧。 “一会你负责审讯他吗?” 云翳清看着祈行夜将楼梯下的红木装饰板重新关好,随口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祈行夜笑了:“我才不做那么累的事情呢。” 他抱怨:“下面冷。” 云翳清:“……你知道啊,那你还让财团创始人在下面玩适者生存那一套?” 祈行夜笑眯眯:“我又没有造成过数千人死亡。” 山林深处,长达数年堆积起来的尸山血海,可都是来自于T国资本财团。 而批准甚至鼓励这一系列实验的,就是财团创始人。 还不算上创始人在血腥发家史中,造成的阿泰一家的惨剧,杀了阿泰的父母,还要污蔑损毁阿泰的声名,让他从此一生都活在骂名和指责中。 以及,数不清的“阿泰”,和那些无名的家庭…… 祈行夜感慨:“我真是善良,都没有凌迟了他——沿着肌肉纹理,一片,一片,片成薄可透光晶莹剔透的肉片。你吃过牛肉面吗?比那里面的牛肉还要薄。” 他啧啧称赞:“之前民俗考察的时候,遇见过一位会这手艺的老师傅,我用一瓶黄酒,和他交换学来了这门技艺。你想要试试吗?” 云翳清抖了抖,不寒而栗。 “……如果哪一天我想要背叛你,一定要提醒我,坚决不能与你为敌。” 光听着都很可怕了,怎么可能还要尝试啊! 云翳清奇怪:“但如果不是你来,那是谁负责审讯他?我吗?” 祈行夜笑道:“放心,我认识一位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她是我认识的所有刑讯专家中,最顶尖的,没有之一。” “但凡落在她手里的,就没见过哪个不开口的。” 上次还回来的徐丽丽已经变成一桶肉泥的场面,可给祈行夜留下了深刻印象。 忽然间,他的眼睛亮了亮,从斜倚着闲聊的墙壁上直起身,含笑看向客厅明亮的落地窗。 “看,她来了。” 云翳清回身。 就看到身形修长的女人利落翻过围墙踏进院子里,大跨步走向落地窗。 背光而行,飒爽英姿。 宴颓流漠然抬了抬下颔,问:“犯人在哪?”:,,. 章节目录 155.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没有人比“当地人”更清楚地头蛇的恐怖。 云翳清本来在押送财团创始人回京城的全过程中,如临大敌,谨小慎微,每一秒都在担心从旁边冲出一队来营救创始人的T国人。 但出乎他意料的,他们不仅安全抵达京城,就连从机场转运到侦探社这几十公里,也一直没有出事,平安送到了地底菜窖。 看着祈行夜锁好了隐藏门板时,云翳清才稍稍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松懈下绷紧的精神了。 结果他一转身—— 还是放心早了。 宴颓流与云翳清擦肩而过,越过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隐藏门板时,云翳清甚至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在一个,一个,接连冒出来。 他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冰冷得难以移动。 像猛虎饿狼从身边走过。 直到宴颓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板后,云翳清才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敢呼吸差点憋死,连忙扶住旁边楼梯扶手,大口大口呼吸。 和云翳清的虚弱凄惨相比,祈行夜简直快乐得像是回了游乐园老家,转头就把关在地下的创始人扔到脑后,欢快的招呼起了几名队员,让大家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一行人都忙碌了整天整夜,饥肠辘辘。 明荔枝这个伤患一回来就被安置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门,呼呼猛睡。祈行夜都不好意思再压榨这个倒霉小孩了,就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全职奶爸最先招架不住祈行夜可怜巴巴的眼神,笑着安抚他说自己出去买菜,很快就能吃上饭。 于是,刚排队了好几个小时,刚从大爷大妈的汪洋大海中冲回侦探社的晋南,还不等进大门,就被全职奶爸捞走了。 美其名曰人生地不熟,需要个向导。 晋南:“?你看我像是买菜做饭的人吗?” 他怎么会知道哪里卖菜! 但很显然,作为祈行夜的朋友,全职奶爸很了解祈行夜朋友遍天下的“花心”。 他只需要和善的笑着向路边的阿姨打听,说自己是祈行夜的朋友,阿姨就热情的帮他指路,还不忘絮絮叮嘱他哪一家的菜最便宜最好,哪一家的肉最新鲜。 临分开前,阿姨还热情的塞给奶爸一沓打折券,而奶爸也很高兴的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独家做菜秘籍。 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看得晋南目瞪口呆。 他怎么听罗溟说,和祈行夜一起回来的这些,是野外营救队的呢?看这样也不太像啊,和他印象中的战士形象截然不同。 是不是……太居家了? 全职奶爸看出了晋南的疑惑,乐呵呵道:“除了工作,还是要有自己的家庭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的价值可以比得上家庭。” “晋队长,你知道,接我女儿从钢琴版下课,牵着她的手,走在阳光铺满的林荫大道上,听她欢快的说起今天一天发生的趣事,说起她又交了哪个好朋友,老师又表扬了她,她最喜欢的老师对她笑了……” 奶爸唇边的笑意加深,灿烂的白金色阳光落进眼睛里,温暖而明亮:“那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晋南愣神,久久看着全职奶爸出神:“真好……但那是我这辈子都难以选择的人生。” 全职奶爸惊讶的看着他:“为什么?你有可以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晋南苦笑着摇头,只道:“除了富二代,我还没见过谁有选择的自由,哪怕是我们局长,不也是,被责任裹挟,放弃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生活,放弃了个人的所有情感。” “不对,就算富二代有钱如明荔枝,不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和不快乐。” 从调查学院毕业,进入调查局的第一天开始,当时负责带晋南的正式调查官,就威严告诫所有眼中满是明亮憧憬的新人,这是荣耀,是权力,是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但更是痛苦,绝望,麻木,与死亡。 与调查局所被赋予的权限相对应的,永远都是牺牲和死亡。 认识的所有人都会逐渐从身边消失。你的上司,队长,教官,负责人,搭档,然后是你带的实习生,新人,助理,甚至是你被命令保护的人…… 哪怕做错一个微小的决定,都会从这场与污染物的残酷战争中败落,然后失去一切。 不。 甚至即便你做对了当下情形所应该选择的决定,也会因为快速变化的局势而遭受惨痛的打击,无力面对失败。 很多实习调查官都在这个过程中崩溃,即便还幸运的保有性命,也不得不退役,离开。 回归普通人安定幸福的人生。忘记调查局,忘记污染,以及这片将要吞噬所有人的黑暗水潭。 有很多秘密,不能说,更不应该被知道。 被隐瞒的人,是幸福的。而保守秘密之人,必须代替被保护者承担一切重负和痛苦。 教官说,当你们哪一天失去所有私人生活,个人时间门被工作全面占领,你的生命完全围绕着污染为中心……那么恭喜你,你终于做好了成为调查官,深入水潭的准备。 晋南当时站在队列里,懵懂又兴奋。 他听见了。他以为自己听懂了。 但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他才逐渐理解了教官当年那句话。 而当年和他们说这话的教官,已经在上一场A级灾难中殉职。 当时和他站在一起,满怀憧憬的同期们,只有零星数人还活着。其他人,要么死亡,要么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精神创伤而疯了,不得不退役。 也有人在执行任务中残疾,不良于行,告别了外勤工作,转而在总部的分析部任职。现在每天喝着加倍浓缩的咖啡,在计算机屏幕后面熬得两眼青黑,偶尔打电话来嘟嘟囔囔骂着这些永不完结的案件。 ——就因为这个,他都已经十几天没下过班了!床长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和老朋友们之间门的联系,是晋南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只在那时候,他才会毫无戒备的笑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这群人,也再无法像十年前那样,毫无阴霾的爽朗大笑了。 “晋队长?晋队长,晋南?” 全职奶爸奇怪的看着跟在自己亦步亦趋,像个小鸡崽一样的晋南,问他:“在想什么,怎么了?有心事?” 这么明显的神游状态。 被呼唤了名字的晋南恍然回神,抬头看向奶爸时,还是有些恍惚。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让他人担心。 却被全职奶爸一眼戳破。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隐瞒,有什么实在想不明白的,可以找我聊聊,我怎么也算是人生过来人。” 奶爸耸了耸肩:“说不准我还能给你一些建议呢。” 说这话时,他手上还拿着两颗南瓜,在比对哪一颗更好。 实在和他所说的“靠谱”搭不上边。 晋南哭笑不得:“谢谢,但是不用了。” 这样有着幸福家庭,每天最大的烦恼是为了要做哪道菜哄女儿老婆开心的男人,不应该卷入调查局的事情里。 哪怕一句埋怨,都不应该告诉他,让伤害他的可能得以实行。 奶爸笑了:“你在看不起我。” 晋南手忙脚乱:“不不,我没有……” “你是觉得,作为普通人的我,不应该参与到你的危险任务中。你在担心,或许因为你无意中的一句话,向我泄露秘密,会让我被你们的敌人找上。” 奶爸低头,悠闲从容的在蔬菜中挑选最新鲜的那一颗。 晋南却听得目瞪口呆:“你……” “我怎么会知道?” 奶爸轻笑:“因为我本来就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晋南,不要以为因为自己身处黑暗,就无法获得幸福。” “说起来,我也算得上是被祈老板拯救了人生。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机会和我老婆在一起,还有一个心爱的女儿。” 谈起自己的家庭,奶爸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他看到了晋南的忐忑,也从晋南的表情中,读出了他没有向别人说起过的悲伤。 但他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带着晋南,推着逐渐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带着他融入人潮汹涌的热闹超市中。 奶爸眉眼温和,说起自己的从前时,平常得仿佛在谈论起面包与黄油:“我以前,是云省另外一种救援队的队员,我们的任务,与边境线有关,与T国有关。但是,我失败了,在一个雨天的山林,身负重伤,依靠在树下等死。” 西南密林,即便是专家和当地向导,都不敢小觑的危险之地。 尤其是下雨天,更增加了它的危险和复杂路况,稍不留神就会被满地落叶欺骗,一脚踩空滚落悬崖峭壁,摔进无人的地洞中。 一旦摔断腿或是摔伤出血,那唯一的结局,就是等死。 或者等待奇迹降临。 暴雨阻隔了信号,让他无法联络到自己其他队友,更无法呼救。 雨水快速带走残留的体温,饥饿,失血过多,以及失温症,一切都在带走他的生命,让他眼前逐渐一阵阵发黑,在体温跌底之后反而感受到了温暖。 但他知道,这不过是大脑的欺骗,是小女孩划亮的火柴。 他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了。 可就在他眼前,却忽然从远方缓缓走过来一道人影,穿越过雨幕,在他旁边蹲下身,笑眯眯的问他——需要帮助吗?祈行夜牌专业救援,只需二百块,包你送到家。 青年带笑的俊颜在暴雨中朦胧而干净,像被打湿的紫阳花,微颤的纤长眼睫上坠着雨珠,要落不落。 使那双过分明亮坚定的丹凤眼,更加清晰。 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本来以为青年是在开玩笑,或者是自己另外一重临死前的幻觉。 可是,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去呢?被诈骗二百块吗? 反正他都要死了。 于是他说,好啊。我支付你二百块钱,请把我从死亡里,送回人间门,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自称是祈行夜的青年却笑眯眯回答他说,就算是他家在月球上,他都会为了他逐月。 祈行夜抱起他,从错综复杂暗无天日的密林中,硬生生淌涉过泥泞溪流,真的将他送出了密林。 而山林边缘,早有另外一位祈行夜的朋友,一位附近村子的赤脚医生,等在那里。 在得知自己真的已经获救了之后,从山林一直到躺在村民的家里,在噼里啪啦的炉火边咬着木棍疼得满头大汗,看赤脚医生为自己急救处理,听着旁边传来的祈行夜毫无阴霾的爽朗笑声,他都始终找不到真实感。 恍然如大梦一场。 好像只是临死前,大脑怜悯的赐予他的幻觉。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可他真的活下来了。 并且神要价二百块。 当看着祈行夜伸到自己面前要钱的手掌时,他还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大抵是撞到脑子了。 祈行夜问他,你想赖账? 他摇了摇头,犹豫着问,拥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只要二百块?在那种环境下,就算祈行夜要求所有的财产,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答应。 祈行夜却笑着道,剩下的钱,就当做交个朋友吧。 “然后,我和祈老板就真的成为了至交好友。” 奶爸将白萝卜递给售货员称重,等待的间门隙,他转身向目瞪口呆的晋南笑得温和:“他履行了他的,我则履行了我的。我这辈子很少有什么朋友,但祈老板,是最重要的,是仅次于我的老婆女儿之外,对我而言的重要之人。” “他给了我第二次的选择,第二次人生。” 继续冒险,或是……重新回归人间门,做个幸福的普通人。 在死过一次之后,人会对自己的人生重新思考,去仔细想想,什么是重要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从前在乎的事业,荣誉,引以为傲的被磨砺出的锋利,指着身上受过的伤说这是男人的功勋章……统统都不再重要了。 他重新回想起了自己大学时,因为羞怯而没敢去追的初恋,那个在图书馆窗边的阳光中,认认真真做笔记的女孩。 但是毕业之后,他和那女孩早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再也没有联系过。 距离让他更加心生退意,不敢去找她。 哪怕他已经死过一次。 祈行夜看出了他的犹豫和挣扎,没多久,他在医院复建时,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他熟悉而魂牵梦绕的声音。 他们很快相约见面,说起各自的人生经历,说起大学,回忆青春,问起以后的规划。 每一次相约都是无比期待的激动。 他明明已经不再年轻了,却还和大学的毛头小子一样,看一眼喜欢的女孩都会脸红,磕磕巴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祈行夜无奈,拍了拍他肩膀,说哥们儿按照你这个追求速度,等你终于有勇气表白的时候,人家头发都白了。 他迷茫又沮丧,问祈行夜,那他应该怎么办。 “然后,祈老板为我准备了全套的浪漫约会建议。湖中划船,玫瑰花,海边日出,寻找其实是情书的宝藏的约会……” 奶爸向售货员道了谢,转身看向晋南时,眼神柔软。 他伸出手,骄傲向晋南展示自己手上的戒指:“我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家庭。我深爱的老婆,和女儿。” 晋南眼带羡慕:“……真好。” 不是羡慕家庭,而是,这样可以大声骄傲说出来的幸福。 奶爸笑了笑,拍拍晋南:“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去问祈老板吧。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有时候我都怀疑,祈老板是不是神在人间门的化身。” 他想了想,耸耸肩道:“或者是哆啦A祈之类的。” 晋南忍不住笑了。 奶爸:“但我问祈老板的时候,他却只说,这是我用二百块钱委托他的售后服务。”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要我说,祈老板不是个合格的老板,按照他这么做生意,一定赔得什么都不剩。但是,他是最好的朋友。” 他侧首看向晋南:“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私人侦探。晋队长,不论你有任何苦恼,相信我,祈老板一定能帮到你。” “就像他帮我一样。” 晋南摊了摊手,笑道:“所以在云省的时候,你才会去救祈老板吗?” 他听罗溟简单说明了云省的情况,那本应该是普通人无法应对的危险境地,但却仍旧有云翳清这些人,义无反顾的前往。 要知道,如果当时没有密林中发生的所有污染物莫名其妙死亡的事情,那污染物就会冲出围墙,涌向云省大学,也会使得祈行夜身陷泥潭。 任何靠近那里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人知道那是否能够被平安解决,站在那个选择的岔路上,不会有一个绝对的保障说‘一定会胜利’。 但云翳清这群人,却是向死而生,唯一坚定他们向前的决心,就是祈行夜。 晋南知道,如果自己在那里,也一定会选择前往。但那是因为他是调查官,保护人民是他的职责。 可眼前的全职奶爸……他没有这种必要。 听到问题,奶爸却笑了:“祈行夜,值得。” “如果你也是祈行夜的朋友,感受过他对你全心全意的关注和保护,注视着他时看到过他眼中只有你的专注模样……你会明白我的感受。”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祈行夜,是一旦认识就绝不想要失去的朋友。” 晋南愣在原地,看着奶爸结账付款的身影,眼神复杂。 他一直都以为,祈行夜是朋友很多,性格很开朗的侦探社小老板,就像祈行夜所说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私人侦探罢了。 但现在,管中窥豹。 晋南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他也终于想起来,郝仁曾经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你看过祈行夜的档案吗?这样优秀的履历,怎么敢说找不到工作,甚至陷入贫穷的? 他更不敢细想的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这些年间门,祈行夜究竟搭建起了怎样可怖的关系网…… “所有的力量和规则,说到底,都是与人相关的工作。” 祈行夜盘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抽着纸牌,道:“而我刚好很擅长这份工作。你喜欢人吗?余队。我喜欢,非常喜欢,最喜欢没有之一。” 对面的余荼看着逐渐转入僵局的牌局,轻轻抿唇沉思。 旁边三缺一被拉来充数的聂文缩了缩,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很显然,他巨大得足有几个普通人那么宽的结实块头,根本做不到从余荼视野中隐身这样艰难的工作。 “该你了。” 余荼居高临下瞥了聂文一眼。 只能坐在地毯上的聂文一激灵,赶忙偷瞄了一眼余荼身后不远处的玻璃反光,借此看清了余荼的牌,然后毫不犹豫喂牌。 ——和上司打牌的精髓之一,就是永远不要赢过上司,并且在上司需要你的牌时,需要什么给什么。 不然就是赢了牌局,输了性命。 深谙求生之道的聂文如是说。 “啧。” 祈行夜只看了一眼聂文打出的牌,就看出了他的目的,顿时舌尖顶了顶上牙膛,不快出声:“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演我?” “怎么会呢?” 余荼言笑晏晏,愉快的打出自己的牌,让原本被祈行夜步步紧逼的局势,迅速向自己倾斜:“是你多想了。” “我可是最喜欢人的了,祈行夜。” 余荼笑眯眯道:“我喜欢人类,只是,不喜欢人而已。” 祈行夜委屈,转身喊商南明:“老商你快来看!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坐在长书桌之后,借用了祈行夜的书房,在所有人都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依旧不得不继续忙碌办公的商南明,抬眼看向祈行夜等人时无奈。 “余荼。” 他平静道:“你在欺负我家小朋友?” 余荼眨眨眼,无辜摊手:“没有,公平竞争而已。是祈行夜技不如人。” 她转身,笑眯眯问聂文:“你有帮我吗?聂文。” 聂文一激灵,比医生抢救自己时的反应速度都快:“没有!” 声音之洪亮,几乎能掀了房顶:“余队绝对公平竞争!是祈行夜,呃,是我,技不如人。” 余荼笑吟吟看向祈行夜,向他眨了眨眼:“你听到了。” 祈行夜:“…………”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聂文:“你说你,白长这么大的块头了,这身肌肉跟着你都受委屈!你就不能硬气点?就这么任由余荼欺负你?” 聂文眼含热泪:兄弟,你说的倒轻松,你自己来试试——你知道调查局历年战力排行里谁始终连冠第一吗?是余荼啊! 别说一米九,就算九米一,该打不过余荼还是打不过啊! 聂文:对不起我只想在3队里好好活着。这几位姑奶奶,就没有一个能惹得起的。 祈行夜气得翻白眼。 柳大壮在旁边乐不可支:“祈行夜,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 祈行夜气呼呼:“那你也不说来帮帮我!人家要是家里有个鬼,怎么说也能说中个彩票号码,增加点运气吧?我家这位姑奶奶祖宗呢?” “连张牌都不帮我看!” 说好的拜你得一切呢?骗子! 柳大壮翻了个白眼,问他:“你也没拜我啊,祈行夜。我问你,我叫什么?” 祈行夜:“?死了太久,连记忆力都在逐渐衰退了吗?你不是叫柳大壮。” 还是硬逼着我喊的。 柳大壮冷哼一声,转头问余荼:“亲亲,我叫什么?” 余荼单手支着头,眉眼含笑的慵懒昳丽,看得柳大壮晃了神。 “堆烟。” 音节从她唇齿间门碾磨而过,像是指尖揉碎花瓣,渗出的浅粉深红花汁染红了白皙指腹,艳丽荼蘼。 柳堆烟忍不住红了脸,眼神躲闪:“嗯……嗯!”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祈行夜:“???” 他控诉:“余荼!你对我家鬼都做了什么,都被魅惑成这样了?” 余荼无辜摊手:“我可什么都没做。硬要是说的话……人格魅力?” 柳堆烟更是转头怒斥祈行夜:“用什么语气和余队说话呢!好好说,太没有礼貌了。” 祈行夜:“……?” 他都被气笑了。 柳堆烟优雅翻了个白眼,孔雀绿旗袍将她的身段裹得漂亮,哪怕她只是坐在那里,在阳光下,就是一段百年前的旧光阴。 “我确实说过,谁拜我,我罩谁,所以我这不是确保了余队的财运吗?放心,今天只是个开始。” 她勾了勾红唇,歪头看向余荼,眸光如春江水波:“亲亲,你还有大财运在后面呢。” “五天之后,你本应该有一次重伤,三根肋骨骨折最起码应该要一周的卧床休息和重新长好的时间门。” 柳堆烟轻描淡写:“我抹掉了。” 余荼眼眸微微睁大。 祈行夜嫉妒咬手帕:“你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柳堆烟冷笑:“你?皮糙肉厚的,再重的伤反正也两天时间门就能恢复,死不了,不用救。” “但余荼队长可不行。” 她轻轻歪头,从阳光中轻轻抬起白皙手臂,手指落在余荼鬓边,无限爱怜般拂过,玉镯叮当。 “我的信徒,不可以受伤。” 余荼久久才回过神,轻笑着向柳堆烟颔首道谢:“谢谢,堆烟。” 柳堆烟红唇动了动,话未说出口,先红了脸。 像打了薄薄一层胭脂,艳红蔓延在眼尾,艳丽而动人。 “不用,不用谢。” 柳堆烟小声嗫嚅,眼神躲闪:“你烧给我的裙子,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 被当做空气无视的祈行夜:“…………” “所以,我从刚刚就想问了。” 祈行夜幽幽看向柳堆烟:“祖宗,你换的这一身衣服是什么情况?” 名伶死于军阀秘宅。 死是满心怨恨,血红旗袍午夜咽气,誓要化身厉鬼,追杀军阀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从那之后百年,厉鬼都一袭红衣,藏身于老宅中,徒然看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树影,阳光穿不透满室尘埃,虚度光阴。 即便是祈行夜的入住带给了厉鬼新的活力和“生机”,但是祈行夜印象中的女鬼,始终都是红色旗袍,身披一件如雪唇边的大氅,神情恹恹如长白山上过冬的狐狸。 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女鬼从头到脚换了衣物饰品。 孔雀绿蜀锦旗袍,满绣波纹云烟雀鸟刺绣,外罩一条金丝软呢小坎肩,如雪皓腕上玉镯剔透,叮叮当当。 就连盘扣都是用的金子揉成的金丝线和羊脂白玉。 祈行夜默默在心中估算过这一身的价值后,沉默了。 “……能这么一掷千金的。” 他怀疑的目光投向余荼:“也就只有你们3队了。” 余荼丝毫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点头认下:“当然。” 她单手支着头,陷在沙发和阳光中慵懒:“3队的买命钱,只要活着,一辈子都花不完,当然要将它们用在值得的地方。比如。” 余荼勾了勾唇角,看向柳堆烟:“用在装扮美人身上。” “钱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与其放在角落里发霉,不如博美人一笑,赏心悦目。” 余荼看着柳堆烟,真诚赞叹道:“堆烟,在你身上,它们才得以展现它们本来的美。” 祈行夜:“然后你就烧了那堆可怜的衣服们。” 这可不是从前旗袍兴盛的年代,况且很多刺绣手艺早就失传。 能做出这么一身奢华旗袍,再加上其余搭配,少说也是百万级别。 祈行夜:“所以,院子角落里的那堆灰,是你烧的?” 余荼垂眸,轻吻柳堆烟的指尖:“在你身上,它们才获得了属于自己的新生。” 祈行夜:“…………” 愤而起身! 抄起扫帚就出去打扫卫生。 聂文无辜摊手:看,祈老板不还是一样,打不过余队? 不过对于余荼的真·烧钱行为,聂文倒不觉得有什么。 就像白翎羽喜欢全世界的奢侈品牌,但买一件忘一件,根本不在意一样,3队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消费观。 钱嘛,死不带走,他们这些刀尖上行走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留着它干嘛? 当然不如用来买快乐。 像聂文,他的钱就差不多都花在了装备升级上,痴迷于全世界的武器展览,所有新品展览会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过,聂文看了看柳堆烟,觉得余荼说的没错,比画都好看。 他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认识了祈行夜这么久,还没送过这位朋友礼物。真是不应该。 于是祈行夜还在呜呜假哭着扫灰的时候,就听到聂文走到自己身边说:“祈老板,我竟然一直都没给你带伴手礼,就借用了侦探社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 祈行夜摆摆手,正满不在乎想说不用,就听聂文继续诚恳问道:“所以京城有哪家不错的旗袍裁缝铺吗?我也去给柳大仙订一件旗袍去,烧给大仙,就当做是给祈老板的礼物了。” 柳大仙是祈老板家的=给柳大仙就等于给祈老板=可以这么送礼物。 而且柳大仙赏心悦目,拜柳大仙还能得到保佑。何乐而不为呢? 计划通√ 祈行夜:“…………” “滚——” 聂文的求生雷达立刻滴滴滴开启,他果断转身:“好嘞!” 奶爸刚要推门,就被祈行夜喊得一哆嗦,连忙推门问:“怎么了?” 祈行夜委屈张开双臂要抱抱:“奶爸,被欺负了。” 奶爸一脸慈爱。 一把抱住,蹭蹭。 没有美食治愈不了的苦闷。 如果有,那就再加上刚烘烤出炉的黄油小饼干。 明荔枝是被顺着门缝飘进来的饼干香甜气味给馋醒的。 他太累了,就算是睡觉也睡不踏实,噩梦不断,接连重演他和左春鸣在云省大学宿舍楼里被污染物追杀的场景,他不断的从高处的楼梯上跃身向下,又撞破窗户坠落,漫长没有休止的奔跑,不论他何时转头看向身后,都是紧追不舍的怪物。 疲惫,恐惧,却偏偏只能咬牙坚持的仓惶。 以及没有一处不在的疼痛。 每一束肌肉仿佛都被榨干了力气,他整个人脆得像轻飘飘一页纸,风一吹,便会飘走。 然后落在了黄油和奶油打发的轻柔云朵上,洁白又香甜,将他甜蜜蜜包裹,暖烘烘像是回家了。 坐在壁炉旁,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盘腿坐在侦探社宽大舒适的沙发里,边听老板说起案件,边昏昏欲睡的安心感,和幸福。 明荔枝终于找到了家。 在睡梦中,他也勾起了笑容,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再次被咕噜噜的声音吵醒。 他迷茫睁眼,好半晌才意识到,声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传出来的。 哦,是他饿了啊。 明荔枝努力撑着上半身,从柔软干燥的床铺中忍着疼痛咬牙起身,入目便是他熟悉的房间门。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房间门里却并没有落入黑暗。 床边一盏落地看书灯,正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线,轻柔的照亮房间门,驱散了黑暗带来的不安感。 即便睡得迷糊了一睁眼,也不会有被孤身抛弃在黑暗中的惶恐孤独。 明荔枝低头,就看到在自己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小小床头茶几上摆着一杯温着的水,袅袅热气在昏黄的温馨灯光下升腾。 他笑了。 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他回家了,这里是侦探社,有老板在,很安全。 明荔枝抬手,喝了半杯温水,让手术和昏睡中长时间门饥饿的胃袋舒服了很多,整个人都暖呼呼的,像是终于摆脱了污染战场上的噩梦,活了过来。 他知道,这些一定是老板为他准备的。 除了老板,不会有人细心至此。 连不安心的伤患会因为在黑暗中惊醒而孤寂恐慌这种小事,都事无巨细的照顾到。 黄油饼干的香气从门外传来,门缝下还能看到从外面透进来的光,阵阵欢笑声隐约传来。 饥肠辘辘的明荔枝捂住自己瘪下去的腹部,掀开被子,晃晃悠悠下床,走向门外。 客厅里温暖的灯光洒在他身上。 一屋子的人瞬间门注意到了变动的气息,敏锐向这边看来。 在看清是明荔枝之后,他们立刻笑了:“醒了?有小饼干,来吃点?” “有热牛奶吗?奶爸,我们的小英雄应该已经饿了。” “明助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有发炎的症状吗?” 关切的声音不绝于耳。 明荔枝扶着门框站在客厅边缘,委屈得像个又冷又饿没饭吃的小可怜。 即便是众人中,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老板。 明荔枝委屈巴巴看向祈行夜:“饿了。” 祈行夜笑着大跨步走过来,搀扶着明荔枝往客厅走,扬声道:“奶爸!晚饭还要多久才好,我们已经快饿死了!” 在厨房里忙碌的奶爸连忙掀开焖锅:“马上就好,快来几个人,上菜了!” 排骨和南瓜,鸡汤和栗子,青菜的清甜。 种种食物的温暖气味顿时在侦探社内飘散开来。 奶爸用围裙擦了擦手,站在水雾缭绕的厨房里,转身看向明荔枝,眼带笑意:“小明,听说你救了很多人?真厉害,你是最棒的小朋友。” 像在哄自家的女儿。 明荔枝猝不及防被这样直白的夸奖,顿时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 祈行夜笑着将还温热的饼干塞进他嘴巴里:“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多吃点吧,好好养伤,早日康复,小荔枝~” “吃掉所有的食物,就是对厨子最大的赞美!” 祈行夜欢呼着举起橙汁:“干杯!为了我们的小荔枝!” 余荼眼中也不由得泛起笑意,被热烈温暖的气氛所感染。 她举杯,遥遥向商南明示意——敬黑暗。 商南明眯了眯眼眸,下一秒却被祈行夜挽住了胳膊拽过去,顿时打破了他眼中的冷意,被祈行夜拽入欢乐的温暖中。 余荼挑眉,笑意吟吟:“商南明,他已经没救了。” 她啧啧:“看看他笑得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特殊长官竟然会笑?你听说过这种事吗?” 聂文:……队长,你在说这话之前,能看看你自己吗?你也笑得很开心,和商长官不遑多让。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没那个胆量真的说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转而被桌上的饭菜吸引去注意力。 当一群反应敏锐的战斗精英聚集在一起,吃饭也变成了一场混战。 “混账!放下那块排骨,是我先抢到的!” “你的?嘿嘿,你喊它一声它敢应吗?” 祈行夜毫不示弱,捏着鼻子变声:“我是祈行夜的排骨,我只想被祈行夜吃掉!” 云翳清:“???” 他震惊:“你还敢再不要脸一点吗祈行夜!” 趁着云翳清失神,祈行夜果断使了个巧劲,平日里杀污染物的狠劲和技巧全变成了现在的食物争夺大战,将排骨从云翳清的筷子下抢了过来,不等云翳清追过来,就连忙放进了明荔枝的碗里。 “小荔枝快吃!不要被云翳清抢走!” 明荔枝赶紧“吭哧”一口啃在排骨上。 云翳清看过来时,他还眨了眨眼,含糊不清问:“云哥你好意思从伤患嘴里抢肉吗?” 云翳清:……什么道德制高点的指控? 但事实证明,这一招也确实有用。 他无语道:“我还不至于从一个小可怜蛋那里抢食,吃你的吧祈荔枝!你和你老板真是绝配,一个干坏事一个鼓掌,一个敢杀人另一个就敢递刀。” 明荔枝嘿嘿一笑,眉眼柔软:“那可是我老板呀~” 祈行夜骄傲挺了挺胸膛:“荔枝你还要吃什么?大胆的说!” 他豪迈一挥手,指向整桌丰盛菜肴:“这都是你老板给你打下的江山,就没有我抢不到的肉!想吃鸡腿吗?” 明荔枝毫不犹豫:“想!” 余荼冷笑:“我怎么就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你的江山?你觉得,在场没有人打得过你吗?” 被祈行夜激起胜负欲的余荼,战意熊熊燃烧,抬起筷子时眼神已经变了。 像将要狩猎捕食的猛兽。 聂文和白翎羽也非常默契的准备打掩护。 战争一触即发—— 祈行夜率先伸筷,目标明确直指向栗子鸡汤里的肥美鸡腿。 筷子灵敏避中途伸来碍事扰乱视线的筷子,越过障碍狠狠扎进鸡汤中,毫不犹豫插在鸡腿上,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果断带着鸡腿离开。 但是在回程途中惨遭劫道,耐心的潜伏者终于出击,迅速伸向祈行夜的筷子,就要将鸡腿夺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双筷子伸了过来。 很显然,这一双筷子的加入将彻底改变战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双筷子显然非常了解余荼的习惯性动作和惯用招式,更对她在危急情况下喜欢用各种策略脱身知之甚悉,从战役一开始,就全方位堵住了余荼的筷子追击祈行夜的可能。 在它的掩护下,祈行夜顺利带走鸡腿,取得了最终胜利。 而明荔枝——胜利果实的享用者,开始欢快的海豹式鼓掌。 “好耶!是老板赢了,老板万岁!” 祈行夜得意挺了挺胸膛:“那当然!” 他侧眸,笑意盈盈看向商南明:“当然,你也不差。看来我们很默契嘛,搭档。我们在一起,战无不胜!” 商南明勾唇,冷峻眉眼染上笑意:“嗯。” 余荼看着自己空荡的筷子,眯了眯眼眸危险:“商南明——这次我输给了你,下次,可不会了。” 商南明看向余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你试试看。” 旁观的云翳清等人,将余荼和祈行夜之间门的战斗看得清晰,叹为观止。 虽然这用上毕生所学的战斗只是为了一根鸡腿,但实在是太精彩了!顶尖的战力。 云翳清再看向余荼时的眼神更是忌惮。 他本来以为这位不过是祈行夜某个朋友,但现在看,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就仅凭着刚刚的鸡腿争夺战来看,他对上余荼,一招必败。 “知道的是鸡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可怕的战争呢,祈老板的这两位朋友,可是怪吓人的。” 队员凑近云翳清,啧啧称赞:“太牛逼了。” 云翳清翻了个白眼:“对,两军在鸡汤峡谷相遇,欺身近战,先在西蓝花平原荡平了突袭先锋军,又在烙饼关击退了援军,最后与主力军在红烧肉上峰激战,取得胜利。” “后世史称,鸡腿战役。” 队员:“……???” 祈行夜撑着脸,笑眯眯看向商南明:“恭喜你,主帅夫人,鸡腿战役赢了!开心吗?” 商南明看着灯光下的祈行夜,愣了下,才“嗯”了一声,低声道:“开心。” 但很显然,余荼不是会随意放弃的人。 鸡腿战役的败落彻底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接连发起红烧肉登陆、排骨大战、火烧铜锅羊肉,以及腊肠豌豆袭击等等流传后世的战役。 这些大战席卷了整个餐桌世界,裹挟着各方不得不加入逐鹿晚饭的争斗,不然就只能面对着没有晚饭可吃的可怜境地。 不仅聂文、白翎羽方面军加入战斗,就连本想独善其身的罗意威也被卷入其中,至于云翳清和晋南等人,更是加入了祈行夜的同盟军,与祈行夜和商南明并肩作战,最后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这场作战,被称为“祈余之争”,为3队和云翳清小队在侦探社期间门的所有饭食之争,拉开了帷幕。 当然,和所有卓有名望的开国之君一样,祈行夜一方似乎也有自己需要头疼的问题。 比如,一个吃得欢乐的小猪羔明荔枝。 史评,“扶不起的小荔枝”。 但看起来,祈行夜自己并不头疼。 不仅如此,他还欢乐的劝小荔枝多吃点,多吃肉才能好得快。 塞得腮帮子鼓鼓,像只小松鼠的明荔枝:“呜呜,呜呜!” 好的老板! 而最受主公信赖的大将,奶爸,则一脸慈爱:“孩子还小,刚受过伤,多吃一点怎么了?来,小荔枝,再添一碗饭。” 当晚饭接近尾声的时候,桌上已经盘碟干净。 动作稍微慢点的,比如聂文和晋南,只能可怜巴巴的用烙饼就着肉汁果腹。 聂文:嘤嘤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明明这么好吃,我都没吃到多少,羡慕小荔枝QAQ 祈行夜向余荼挑了挑眉:“怎么样,我赢了!” 余荼轻笑:“还早着呢——再来一局?有胆量吗?” 下战书! 祈行夜一撸袖子,战意熊熊:“来!”:,,. 章节目录 156.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没什么比在乍暖还寒的春日夜晚,饱食满足的饭后,懒洋洋的坐在壁炉边,享受一杯清茶,一碟黄油小点心更快乐悠闲的事情了。 祈行夜慵懒坐在沙发摇椅上,听着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手边白瓷杯热气袅袅,翠绿茶针竖起,在杯中沉沉浮浮。 人们热闹的谈笑声被他抛在身后,云翳清等人在客厅里已经开始了饭后消食活动,盯上了祈行夜的彩虹拼图,被白翎羽激起怒意,非要一人一半比拼谁更快拼完超高难度的拼图。 其他人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沙发和地毯上,或坐或站,热烈叫好围观,各自为自己看好的人下注。 赌注就是他们手里的小饼干。 注意到了聂文偷偷把饼干碟压在云翳清一方的白翎羽,当即恼火指责,大声怒斥聂文这是背叛。 聂文可怜巴巴:“祖宗诶,要是赌谁能更快炸了侦探社,我一定赌你赢。但这可是拼图,最考验耐心的拼图,还是这种超高难度的。” 他诚恳问:“你这辈子有安下心来做过什么吗?毕竟我还想要回我的小饼干。” 奶爸的手艺可是堪称惊艳!和祈行夜的厨艺相比可谓是天堂地狱的差别。 白翎羽:“…………” 她恼羞成怒:“用你提醒我?不管,你必须压我赢!” 聂文眼神渴望,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的饼干碟被移到白翎羽一方:……我的小饼干啊。 罗意威耸耸肩:“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局,所以早就识时务的主动压了翎羽。” 3队这么多年,队友们都是什么性格还不知道吗? 云翳清挑衅向白翎羽勾了勾手指:“来啊。” 白翎羽:“来!” 作为裁判的晋南盯紧秒表:“三,二,一开始!” 两方迅速投入激战,周围欢呼声叫好声口哨声四起。 奶爸站在厨房里,正与身边偷吃刚出炉小饼干就被抓住的明荔枝柔声说话,叮嘱他晚上不要吃这么多甜食。 他听到厨房外传来的热闹欢呼声,转身,透过半开的玻璃门向外望去,眼神柔和温暖。 祈行夜侧眸,静静看着这一切,笑着转回视线时,眼眸却先一步冷了下来。 “从创始人那里,问出什么了吗?” 他低声问身边另一张沙发上的人:“关于西南密林里的大量弃尸,秘密实验,A国操控,衔尾蛇……” 低低笑声传来:“或许不应该让小颓下去审讯——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祈行夜。” 余荼端起手边酒杯,冰块声叮当。 她勾唇轻笑:“如果不是我始终关注着你的行程,我都快要以为,你和T国资本财团是老相好了。知道这么多,就算说你是当事人之一,也毫不为过。” 祈行夜耸耸肩,单手支头:“谁让我很会猜呢?根据现有的条件和情报,进行合理的反向推导和适当构建,这是私人侦探应该有的职业素养。” 余荼挑眉:“如果全世界的私人侦探都有这样的‘职业素养’,那光是侦探们,都足以建立新的国度了。” “祈行夜,你可以用那个身份骗得过世人,但骗不了我。在我面前,省省力气吧。” 她淡淡道:“我去拜访过山南,你父母的墓地。” 祈行夜唇边的笑容逐渐回落。 失去了笑容之后,那张俊容冷肃得惊人。 “让我猜猜,你刨坟开棺了?” 半晌,他重新笑起来:“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发现。因为根本就没有东西。” 余荼平静:“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坟里,什么都没有。” 她侧首,定定直视祈行夜:“我应该不是第一个刨坟开棺的。而第一个也是在我之前这么做的人,就在我面前。” 余荼也是从山南回来之后的很久,才慢慢意识到其中蹊跷。 一件事但凡真实存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而就算那痕迹再细微,也会被3队准确捕捉,并顺藤摸瓜找到真相。 3队的优秀素养,才是调查局信任3队,并放权给余荼的根本原因。 可现在,她翻遍了整个小城,却找不到祈行夜父母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除了邻居亲朋口中那对早死的可怜夫妇所留下的记忆,余荼没找到任何可以真正证明祈行夜父母存在于此的证据。 就连尸体,也如此合理的丢失,让所有可能追查的线索都就此断开。 巧合? 余荼不相信巧合。这也是她能一次次从危险战场中,活着回来的根本原因。 于是,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她之前,已经有人做过与她相似,但更加清楚目标并且彻底的事。 ——销毁祈行夜父母的尸体,抹除他们存在过的所有物理痕迹。 唯一有理由,并且有能力在做完这些后,还能从所有人眼皮底下隐身,甚至完美欺骗过她的,在她的认知里,只有一个人。 祈行夜。 “我也考虑过,对于普通人而言,挖开亲生父母的坟墓弃尸,这是否还是有些超出了寻常人的道义标准。但我很快意识到。” 余荼轻笑:“是我的错,竟然因为你会笑,就误以为你是普通人。” 她定定注视着祈行夜:“你明明,是疯子才对。” 祈行夜长久回望于她,然后轻笑着垂眸,转而看向烧得正旺的炉火。 “不管你我是否愿意承认,我们是同一类人,祈行夜。” 余荼平淡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原因?你父母车祸死亡那一年,你才七岁。为什么要那样做?” 祈行夜歪了歪头,轻松道:“余队,不要说得我像个变态一样,我可没有挖坟弃尸的爱好,尤其是对我的亲生父母。” “我确实挖开了坟墓,开了棺。但是。” 祈行夜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白瓷杯中轻晃的浅绿茶水:“我父母,并不在那里。” “棺材里的,是两个木雕人。” 余荼微微睁大眼眸。 “不过有一件事,余队你猜的没错,让‘尸体’被扔进垃圾堆,无法再追查,确实是我做的。” 祈行夜笑道:“当你认识足够多的人,关系网层层递进,导向这样的局面并不困难。” “新政策一出,我就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并且透露给另一家土地公司,令他们意识到其中的巨大利润。我知道他们的行事方法,所以,被扔进垃圾堆中我父母的‘尸体’,也是顺理成章。” 从头到尾,他都清楚知道,并且始终都在掌控之中。 余荼皱眉:“原因?”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摊手:“为了……拯救世界?” 他笑嘻嘻姿态悠闲:“我不知道,余队你来告诉我?如果你找到了答案,一定要通知我。” 余荼皱眉,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复杂,像是第一天认识眼前笑容亲和的青年。 她怎么之前没有仔细看过?明明祈行夜的笑容,从来没直达过眼底。那火热如岩浆的热情下面,始终都是冻土冰层的寒冷。 不可靠近。 但余荼知道,既然祈行夜不打算告诉她,她暂时是别指望着能从祈行夜嘴里问出什么了。 ——除非商南明这尊大佛离开。 只要有商南明这位保护神在,余荼就别想伤害到祈行夜一星半点。 更别提将祈行夜拎到地下室,交由宴颓流审讯。 余荼平静收回目光:“如果放在以前,有人敢欺瞒我,还如此明目张胆,我一定先卸了他两条胳膊再让他说话。” 祈行夜漫不经心瞥过身后不远处的书房:“但现在,有商南明在。特殊长官,就算是3队也别想在他眼皮底下做什么。” 余荼挑眉:“你倒是被保护而自知。” 祈行夜骄傲:“那是。” 他挺了挺胸膛,还不忘回身冲办公中的商南明wink~ “商长官最爱我了~毕竟我这么优秀,世无其二。” 像在爱中被娇纵的骄傲小狐狸。 敏锐察觉到目光而抬头的商南明:“………?” 他抬手捂唇,目光微沉,压制住被可爱到而想要摸一把小狐狸的冲动。 余荼:“…………” “来个雷劈死你们两个吧,真是受不了了。” 余荼扶额:“杀孽太重的惩罚就是遇到你吗?” 祈行夜咧唇笑道:“我还以为,遇到我是福气。” “就比如——我能有荣幸,知道宴颓流女士审问出的内容吗?” 余荼安静注视着他。 祈行夜眸光幽深,俊容被火光照亮,半明半暗间,他笑了。 “请?” 越过他,余荼看到了他身后远处的商南明,同样在注视着她。 像沉默的守卫者,坚实的后盾,永不倒塌的山峰与天空。 余荼收回视线,将自己身旁沙发缝隙中的文件夹抽出来,递向祈行夜:“晚饭后,小颓递上来的。所有你想要知道或不想,创始人所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 祈行夜俊容染上笑意,刚刚的冷肃和缓了下来。 他将自己身边的饼干碟递了过去,作为文件夹的代替,塞在余荼空荡的手里。 余荼挑了挑眉,眼神询问。 祈行夜笑道:“多吃点,奶爸回云省之后可就吃不到这么好的手艺了。再来点小饼干?” 余荼笑了:“你是知道怎么和缓局势的,祈行夜。” “真应当庆幸你生在国内,被调查局招募。如果我是在国际战场上遇到的你这种人……在杀死你之前,我会很惋惜,为什么你是敌人。” 祈行夜含笑点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余队。” 他翻开那份尚带着没有干透血迹的文件。 所有被从创始人嘴巴里撬出来的秘密,显露无余。 一如祈行夜之前的合理猜测,T国资本财团,确实在A国某大财团的暗中支持下,进行秘密人体实验。 最开始,创始人只是T国一个不起眼的小借贷公司老板,靠着杀人越货,高.利.贷,买卖游人等生意发家。随着财富的积累,他的胆子和胃口也越来越大,寻求更加“成功”的事业。 刚好当时A国大财团赴东南亚考察投资,在街头短暂停留时,被创始人找上门毛遂自荐,被欣赏勇气而得到了财团的小额注资。 但创始人并没有就此满足。他想要追求的,是更加庞大的事业,因此跟随大财团返回A国,任劳任怨经手脏活。 创始人等待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二十年前,A国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灾难。 AB0009污染事件。 也被称为,衔尾蛇。 首吞尾,循环,也是贪婪。 那场污染事件因为人们对于污染的认识太少,以及错误的隐瞒,镇压,延误最佳救援时机,错误判断,接连进行错误决定,高层的傲慢和轻视,底层的失职和不以为意……种种原因,最终酿成大祸。 被波及和影响的人数,高达上百万。 很多A国民众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波及,即便侥幸存活,也不得不在余下的生命中,忍受着痛苦的后遗症。 但更令各方担忧的,是迅速蔓延到世界其他国家的衔尾蛇延伸案。 得益于国内对于污染的敏锐嗅觉,调查局的前身,也就是林不之和秦伟伟所带领的秘密调查小组,迅速对将要进入国内的衔尾蛇污染进行了封锁,也因为小组的经验丰富和高效合作,使得当时在延伸案于世界各地开花的时候,为国内争取到了远超其他国家的安定平和。 可是,慢慢的,国内也逐渐发现了衔尾蛇延伸案。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林不之都想不明白,明明已经做了最及时和周全的准备,为何衔尾蛇的尾巴,还会跨越大洋伸进国内? 直到徐丽丽案件被发现。 林不之终于明白,当年,不仅是国内,那些在世界各国开花的衔尾蛇延伸案,都指向同一个最终原因。 ——A国。 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之后,当时的A国研究所却意外从基数足够庞大的死伤中,发现了一件事:进化。 就像类人猿在某一天清晨,太阳照进岩洞时,忽然褪去了过去的身份,直立行走,使用工具,获得智慧。 成为人类。 而在二十年前,“衔尾蛇”在死者身上遗留下的粉色晶体,就是那缕照进新世纪的阳光。 A国研究所的研究员激动大喊这是主赐予的福音,是指引人类的新道路,所预言的千禧年新纪元,终于到来。 然后五分钟后,整个研究所,被粉色警惕污染,彻底覆灭。 但这份研究报告,被从原始污染物中提纯的粉色晶体,以及研究员的“预言”,却流传了出去。 落进A国某大型财团手中。 以生物制药起家的财团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新的天启。 瘟疫,战争,饥饿,以及死亡。 仁慈的天父所派来的天启四骑士。而现在,其中一位骑士,就在他们面前,等待带领着他们在神的指引下开疆扩土,为了A国——新一轮的追逐和洗牌,而进行准备。 财□□出了自己的使者,各自携带一管粉色晶体,前往被他们指定的各个地点,散落世界。 他们有了一些猜想,但还没有可以支撑他们结论的实验,初始的死亡人数仍旧不够,因此,他们开始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到更大的世界去。 将整个世界作为试验场,排除掉人种,肤色,生长环境和水土,文化差异……一一排除掉所有可能影响判断的因素,让一组组对照实验,为他们验证猜测,完善实验,修改理论,不断修正方向,直到他们找到应该行走的那条路。 徐丽丽,是被该A国财团选中的“使者”之一。 但她只负责国内。 而这位曾经以种种恶劣手段起家,并主动向A国财团表忠心的创始人,则获得了财团的信任,让他在T国进行实验和扩散,组建实验室,进行秘密实验。 他们不仅在实验室中研究人类依靠衔尾蛇进化的可行性,还根据**实验进行记录和追踪,研究衔尾蛇所留下的粉色晶体,为人类的生存和健康所能提供的各项增长。 长生不老。 这是世界上每一种神话中,都会提及的话题。而即便再贤能的君王,再富贾一方的巨鳄,他们都会在年华老去之后,深深的为求长生与健康而痴迷不已。 A国财团也以此为卖点,向世界各国最富有的那亿分之一的人物,兜售宣传衔尾蛇项目。 他们隐瞒了污染的存在,只宣称,衔尾蛇是为无限。 此项目的最终目标,就是长生不老,无限的生命。 而A国财团也确实向这些人展示了他们的成果:死尸复活,重伤痊愈。 看着将要死亡的人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早已经死亡腐烂的尸体从棺材里坐起身,这些人发出阵阵惊呼,连呼这是上帝的奇迹。 也慷慨的掏出大把大把的钞票,赞助于衔尾蛇项目。 依靠着这庞大的数额,A国财团很快就从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公司,摇身一变,成为了享誉世界的跨国大财团。 二十年过去,早已经举重如轻。 靠着这套宣传,财团拿到了数不尽的赞助,大把大把的钞票被挥舞着争先恐后塞进他们的口袋,只求能让自己在衔尾蛇中,保有一个席位,能够在天启四骑士的铁蹄践踏焦土之后,能够迎着新纪元的阳光睁开眼。 而创始人的T国资本财团作为财团的前台傀儡,不仅为财团代为处理东南亚事务,还负责处理那些研究失败后遗弃的尸体。 同时,在财团秘密建立在T国的实验室中,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脊椎修复再生实验。 ——来自于一位热衷于高空跳伞,却不小心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从此高位截瘫的富豪的慷慨赞助。 只要能研制出重新恢复富豪健康的药物,富豪愿意将自己的全部身家交给财团。 为了试验,需要更多的实验体。 于是,绑架,失踪……前去T国旅游或途径的一些可怜人,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再睁开眼时,就已经躺在了无影灯刺眼的手术台上。 然后在几个月,甚至几天之后,变成了云省深山密林大坑中的尸体。 暗无天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直到深深记恨着创始人的阿泰,跟踪资本财团的脚步,一路追查到了深山。 直到今天,在宴颓流手中,创始人不堪苦痛,待宰的猪一样痛哭流涕交待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创始人甚至不求能够平安活着离开了。 他跪在宴颓流面前,哀求能够给自己一个痛快。 “所以,宴队长杀了他吗?” 祈行夜挑眉,侧身问余荼:“能确定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了吗?” 余荼平静问:“你见过榨汁机吗?” “进去的是甘蔗,出来的,只剩渣滓和汁水。” 她笑了下,倒映着火光的眼眸很冷:“小颓就是这榨汁机,我还没见过哪个落在她手里的人,能隐瞒下半句情报。” “他还活着,因为我还有没问他的问题。” 余荼端起剔透如水晶的酒杯,将杯中残余烈酒一饮而尽,随后起身,长腿迈向楼梯下的暗门。 祈行夜从善如流的跟上:“不介意我旁听吧?” 余荼冷笑:“就算我说介意,你不是也已经跟来了?我说让你走,你会走?” 祈行夜笑眯眯,动作自然的扶住余荼打开的门框,他微微倾身弯腰,做出邀请的手势,像彬彬有礼的绅士。 “当然不会——保护玫瑰,可是绅士的礼节。”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余荼。” 祈行夜笑着,面上神情未变,语气却冷了下来:“玫瑰。” “我在云省,看到了玫瑰。” 当祈行夜脚踩着被抓了个正着的创始人,被玻璃折射的光线晃了眼,本能的敏锐抬头时,一眼就看到了楼上窗边的那束红玫瑰。 被太阳曝晒,时间流逝,玫瑰已经不再鲜.嫩,变得蔫嗒嗒有气无力,将要枯萎在水晶瓶中。 而祈行夜,认出了那玫瑰。 与他在徐丽丽案件,于津门饭店门前看到的白玫瑰,如此相似。 两次都与衔尾蛇牵连的案件中,出现了同样的玫瑰,会是巧合吗? 祈行夜入行侦探多年,最深信不疑的一句话,就是——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如果玫瑰出现在那里,它一定有它存在的原因。 比如,两起案件的另一个共同点:衔尾蛇。 而刚刚,祈行夜在看到宴颓流审问出的那份文件中的内容时,确定了另一点:使者。 传说中异国他乡的使者,不仅带来了神迹的福音,也带来了蜂蜜,香料,珍贵的瓷器和丝绸。 而衔尾蛇的使者,以玫瑰为名,带来了致命的危险。 令衔尾蛇夺走无数人的生命。 祈行夜早就从阿泰那里询问得到了创始人的动向习惯,很显然,这位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作恶多端,因此平日里甚少跨越过边界进入云省,大多都会待在T国,或是在财团有需要时飞抵A国。 创始人既然打破了他的习惯,就说明有比习惯更重要的东西,出现在了云省。 谁? ——玫瑰。 祈行夜猜测到,创始人一定是与那位带来玫瑰和信件的使者见过面,只要能从创始人口中问出那人的身份,或许,就能带领他们,反向追踪向衔尾蛇的源头。 也,终结这场长达二十年的灾难。 暗门在身后缓缓回落闭合,将侦探社的热闹彻底关在门外,只剩地下暗室的寂静。 阴冷,潮湿,危险蔓延。 如蛇洞居。 祈行夜和余荼顺着楼梯走下来,宴颓流闻声转头,在看到余荼时才放下戒备,原本按在腰间枪柄上的手掌慢慢放下。 “队长。” 宴颓流冷声问:“还需要从他嘴巴里问出什么吗?” 被绑在柱子上的创始人已经人事不省,被半吊悬空,只能脚尖勉强够到地面,而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稍微有所松懈脚尖离开地面,就将是终结生命的吊索。 即便已经昏迷几乎失去意识,但创始人还是求生本能的努力站着,踮着脚尖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像个胖鸡崽,努力跳着芭蕾的滑稽模样。 宴颓流很快让创始人清醒了过来。 在看见走到面前的祈行夜和余荼时,创始人瞳孔紧缩,眼里充满了恐惧。 “我说了,我都说了,真的,我发誓!你们问的每一句话我都回答了。我……” 他的声音,在余荼拿出一支已经开始枯萎的红玫瑰时,戛然而止。 余荼轻笑:“不错,看来你是认识这支玫瑰了。” “我想要知道的问题很简单——它属于谁?在我们赶到之前,你和谁见过面?” 创始人惊恐得脸上赘肉都在一层层抖动,脸色煞白,像是冷冻库里的猪肉,却下意识的在小幅度摇头,努力向后退。 他在抗拒,不敢否认,却更不敢说出玫瑰。 深入骨髓的恐惧。 祈行夜看出了创始人打定决心不开口的想法,低低笑出声。 他单手插兜,悠闲着缓步上前,近距离与创始人对视:“名字。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名字。” “你见过的那位,叫什么?” 在创始人再次否认之前,祈行夜压低了声音,凑近创始人耳边,道:“或许你会想着,死亡会终结一切,只要你死亡,就再没有什么可以令你恐惧的,你就解脱了。你以为,死亡会救你。” “如果在其他人那里,这是正确的。但可惜,你是落在了我手里。你放心,死亡只会是我们之间的开始。如果你不把那个名字告诉我——相信我,你永生永世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祈行夜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是雨后山林间传来的悠扬钟声,令人忍不住心向往之。 可落在创始人耳朵中,却是恶魔的催命符,每一句,一声,都在催促着他上路。 他瞪大了眼睛,豆大汗珠顺着额角流下,整具肥胖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创始人听懂了祈行夜在说什么。 ——鬼。 创始人不是唯物主义者,只相信科学力量的存在。 作为T国人,甚至每年将大把大把的金钱砸向降头师和神婆,让这些人来保护自己的灵魂不至于堕入地狱,创始人非常相信鬼魂的存在,年轻时也倒卖过婴儿尸体,养过小鬼,更亲眼见到过前来向他索命又被大师杀死的鬼魂。 他知道,祈行夜是在威胁他,如果不肯说出玫瑰背后隐藏的名字,祈行夜将会让他的灵魂堕入地狱,永生永世经受折磨拷打。 像他杀了这么多人的,死后会落入第几层地狱? 创始人不知道。 但他绝对不愿意知道。 他瞳孔紧缩成点,死死注视着祈行夜,对地狱的恐惧和对玫瑰的恐惧在反复撕扯着他的灵魂,摇摆不定。 祈行夜却笑了:“我知道了——你以为,我只是在威胁你,口头诅咒你,是吗?” 他点点头,缓缓直起身。背手而立。 就在创始人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暂时逃过一劫的时候,却猛地看到就在祈行夜身后,黑气缓缓溢散,席卷整个地下空间。 阴冷。 像停尸间一样的阴冷,充斥着死亡的绝望气息。 温度在不断下降,唯一一根冷白灯管在头顶剧烈闪烁,发出“咔嗒咔嗒”声音。 祈行夜的俊容隐匿在明暗光影之间,肃杀如脚踩地狱的神祇。 黑色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滚滚侵占而去,很快淹没了整个地底。 创始人看到,在祈行夜身后,一抹红光缓缓出现。 女人一袭红衣,红唇鲜红,面目惨白,没有瞳仁的眼珠死死从黑暗中看向他,像是厉鬼锁定了复仇之人。 顷刻间,阴风怒号,地面颤抖,地底深处像是有无数孤魂野鬼在向这里涌来。 而创始人忽然间脚腕一凉,冰冷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的双脚,在逐渐将他拉扯向地底。 没入水泥,穿过岩层。 先是脚尖,然后是脚腕,小腿…… 脖颈上的绳索越来越收紧,空气逐渐稀薄。 创始人翻着白眼求生本能的剧烈蹬踹,试图从那双鬼手中逃脱,但是更多的手在黑暗中伸出来,从四面八方死死拽住他,阵阵鬼哭从耳边飘过,或是嬉笑,拉扯着他的皮肉,将他拖拽向骸骨野鬼的地狱。 而祈行夜,始终立于黑暗中央,居高临下冰冷看向他,像高高在上的无情神祇,审判他的罪孽。 “名字。” 他的声音很冷:“带来玫瑰,财团的使者,是谁。” 创始人张了张嘴巴,试图大口呼吸却被空气与黑暗拒绝。 绝望之下,他嘶哑挤出音节。 “陆……” “陆晴舟。”:,,. 章节目录 157.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陆晴舟。 祈行夜在拿到这个名字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向自己所有朋友发去信息,询问是否知道此人的存在。 而还沉浸在拼图游戏中赢了白翎羽的得意中的云翳清,也被祈行夜拽到一旁,压低声音将这个名字交给了他。 就连还在云省家中,被左秋鸣像是呵护瓷器一般全方位照顾,恨不得连饭都嚼碎了喂的左春鸣,也收到了祈行夜的消息,请他帮忙在云省打听,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位人物。 生平经历,出身,家庭,教育背景,朋友……事无巨细。 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从黑暗里拽出来。 太阳落山。 在人们所不知道的黑夜的另一面,黑暗苏醒,为了同一个目标在活动与奔走。 一声声,一句句,口口相传。 在人群中低声询问和流传着同一个名字,同一个问题。 ——谁是陆晴舟? 没有能逃过商南明的情报,更何况是由他主导并负责的案件。 祈行夜和余荼从创始人口中挖出来的情报,也很快摆在了他的面前。 皱眉快速浏览之后,商南明使用自己的权限登入国家数据库,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发现陆晴舟其人在国内留下的任何痕迹。 就好像这是一个鬼魂,当他离开,就会原地蒸发,再也找不到影子。 这使得搜查一时间门陷入僵局。 就连余荼和3队的技术,也不知道陆晴舟的存在。 她从未在或明或暗的战场上,正面遭遇过这位被创始人成为“陆先生”的人物,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只有那支已经枯萎在水晶瓶中的伊丽莎白玫瑰。 祈行夜思索片刻,转身重新走进地下室,赶走了余荼和宴颓流,与创始人在灯管闪烁不明的地下黑暗中,长久独处。 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宁静,甚至冲破坚实牢固的地面隔层,传到客厅中。 听到惨叫声的众人,动作停滞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3队早就习惯了这些非常规情报获取手段,见怪不怪。 只是本以为是宴颓流在负责审讯的白翎羽,在发现她竟然抱臂站在院子中时,惊愕不已。 “你怎么在这?” 白翎羽意识到什么,转身在侦探社中寻找祈行夜的身影:“那谁在下面?” 这一声呼唤开启回忆,想起地下室发生之事的宴颓流眼神复杂:“……祈老板。” 最初,在晴朗天空下看到祈行夜的灿烂笑容时,宴颓流本以为这是商南明突发奇想找的傻白甜搭档,打发时间门的无聊小手段。 但就在地下室,看到创始人像被吓破胆的老鼠一样在祈行夜面前颤抖,问出了陆晴舟其名,在那一刻,宴颓流忽然意识到,她也被最初的印象先入为主,被蒙蔽了有关祈行夜的真实。 这哪里是什么傻白甜。 ——分明是强大不可被摧毁和战胜的怪物,隐匿于黑暗的凶兽。 他们,是同一类人。 行走于黑暗,隐匿身形。 只不过3队是抹除了自己所有痕迹,做个透明人。 而祈行夜……大隐隐于市。 谁能想到,老城区宁静的街道上,那家生意不好的侦探社,最受大家喜爱和信任,仿佛总是在笑着的侦探社老板,竟然会是这样恐怖的存在?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白翎羽僵了僵,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被队长阻止,从未越过那条界限伤害祈行夜或明荔枝。 不然……可真是给自己招来了个恐怖敌人。 白翎羽本来还警惕着云翳清等人,担忧他们是否会因惨叫声而起疑心,但仔细看去,却发现云翳清等被祈行夜从云省带回来的人,都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 他们只在最初的惊讶后便恢复如常,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刷碗的刷碗,该吃小点心的吃小点心——还趁着其他人忙碌的时候,偷偷拿走了别人的点心碟子。 他们的态度过于平静,仿佛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惨叫嘛,谁家没有呢? 白翎羽:“?” 她抓住云翳清领子拽过来,质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和她说是普通人,普通人能这么淡定?! 被拽住了运动帽衫连帽绳的云翳清,差点被勒得翻白眼,他连忙挂断电话,双手拽住自己的领子,拯救自己可怜的脖子。 “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不是人,是鬼了。” 云翳清咳了两声,沙哑道:“我才想问,你看到我们跟在祈老板身边,为什么还会觉得我们是普通人?你才比较离谱吧。” 他古怪看了白翎羽两眼,道:“你该不会还觉得祈老板是普通人吧?是谁给你的错觉,外星人吗?” 反正像祈行夜这样的怪物,云翳清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这一个。 白翎羽:“…………” 被嘲讽了,但完全无法反击。可恶! 不一会,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祈行夜推开隐藏暗门,随手接过明荔枝递来的手帕拭去迸溅到脸上的血迹,笑眯眯道:“楼下那位好心的先生被我的真诚所感动,又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 余荼冷笑:“好心?感动?” 怕是要被吓死了吧。 祈行夜笑着重重点头:“嗯!他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善良的人,还说善良的孩子哟,你在找的是这把金斧头,还是这把银斧头,还……” “停!” 余荼抬手做出休止手势,无语:“你要是善良,世界就没恶人了。” 什么童话故事? 祈行夜耸耸肩,才不在乎余荼的质疑,坚称自己是靠着善良真诚打动了创始人,让他说出了连面对宴颓流都没说的信息。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 祈行夜对此深以为然。 人远比自己以为的更脆弱,更惧怕疼痛。 而只要被撬开一条缝隙,有了一个缺口,很快就会坚守不住精神防线,大河溃堤。 有一就有二,一旦开始,除非掌控局面的人喊停,否则将无法结束。 创始人也是如此。 祈行夜一开始只要求一个名字。说出一个名字就能获救,有多难? 要求十万百万,或许很难,但要求一块钱,很多人很快就会同意。 然后两块,十块……滚雪球,越滚越多。 以陆晴舟的名字为支点,祈行夜轻松撬开了创始人的嘴巴,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真真正正,榨干了创始人每一滴血和每一条情报。 祈行夜身上居家柔软白色毛衣已经迸溅上了血滴,明荔枝为他捧来干净的换洗衣物。 他抱着污脏的毛衣看了看,就准备丢进垃圾桶。 祈行夜大惊失色,连忙拽住毛衣另一端:“小荔枝你要干嘛?” 明荔枝茫然:“诶?这件衣服脏了,估计是洗不出来了——老板你想穿污了颜色的白毛衣吗?很丑。” 祈行夜像拔河一样死不撒手,心疼坏了:“钱啊,这都是钱啊,本来就没几件衣服,再扔就要裸奔了。” 商南明垂眸签文件的手指一顿。 而余荼:“…………” 她无语翻了个白眼:“报销!3队给你报销!” 祈行夜立刻转阴为晴:“余队大气!要不然我怎么喜欢余队呢?快,小荔枝,把这件丢了,我们再去买一件新的——要买全京城最贵的!” 吃大户啦~反正是余荼的钱,不吃白不吃~ 明荔枝应得脆生生:“好嘞!” 余荼忽然背后发寒:……感觉做错了绝对,好像不应该说这句话? 祈行夜回身,迅速扯过一张纸,写下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云翳清:“去查。” “创始人说,他每次与那位陆先生联系,都是拨打这个号码,说要订一批云省的新鲜玫瑰花。这个号码对面的人会回复他一个收货时间门地址,也就是他和陆先生会面的时间门地址。” 但更多的情报,就是砸碎了创始人的骨头,榨干他每一滴骨髓,他都无法吐露了。 显然,虽然这位创始人在T国的商界地位显赫,甚至与T国皇室有生意往来,但对于更上面的存在而言,他还不够格,甚至无法获取到更多有关于陆晴舟的信息。 ——连一位使者的身份都摸不透,可见创始人所处位置之边缘。 甚至据创始人所说,每次会见陆先生,请求陆先生帮忙,他还需要付给陆先生一笔巨额钱款。 那位陆先生自称是商人,只要能支付得起价格,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甚至只要价格够高,让他自杀都可以。 祈行夜:“……这样的商人还是第一次见。” 陆先生不是只把人命和灾难当做商品。 他是平等的将所有存在甚至不存在于地球上的事物,都当做商品出售买卖。甚至是他自己。 云翳清抖了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什么疯子?” 像是游走在玫瑰花丛中的毒蛇,阴冷,黏腻,黑暗。被那双竖瞳盯上 有了具体的地址和电话,很快让搜查有了新进展。 云翳清让自己留在云省的朋友和下属们,与留守云省的左春鸣合作,不多时,就追查到了那个地址。 “是一家空壳公司,说是进出口鲜花生意,但根据附近的居民商贩说,从没见过这家公司来过人。” 恐怕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陆晴舟和T国业务之间门,作为中转站,搭建一座安全的桥梁。 祈行夜眯了眯眼,刷刷几笔根据创始人的描述,画出了陆晴舟的画像,递给云翳清:“再加上这条信息,看看能不能查到更多。” 云翳清一接过来:“…………” 他无语:“不用去问了,已经找到了。” 祈行夜:“?” 云翳清翻了个白眼:“外星人。” 他已经无力吐槽祈行夜的画工了:“谁要是能按照这四根火柴插一个胖汤圆的形象,找到那位陆晴舟,我都算他是勇士!” 正常人会长成这样吗? 云翳清:呵呵,要是祈行夜能用这画找到陆晴舟,我喊他爸…… 手机铃声响起,左春鸣:“找到了。” 云翳清:……爸。 “???” 他人都是懵的:“找到了?这就找到了???用那副外星人自画像?” 是他跟不上潮流了,还是其他人疯了? 左春鸣看着那张拍照发过来的外星人抽象画,笑了:“祈老板虽然不是专业画家,但很显然,他对人物特征抓得非常准,有自己的理解,造诣颇深。” 云翳清无语:“可以了可以了,知道你喜欢祈老板——像谁不喜欢似的。倒也不用滤镜这么厚。” 左春鸣勾了勾唇角想要笑,却牵动了胸膛伤口,顿时猛咳了起来。 吓得旁边的左秋鸣赶紧一个箭步冲过来,小心翼翼抱住他将他放回病床上,倒水顺气,担忧又心疼的低声劝他不要再工作了,顺便抱怨了一下电话对面劳累到自家大哥的人。 无辜被波及的云翳清:“…………” 你们姓左的都这德行吗?滤镜八百米厚。姓左的,真可怕! 左春鸣笑着摇了摇头,推开左秋鸣,指使他离开病房,不想让自家善良的弟弟掺和到这些危险事里。 “没有人知道陆晴舟这个名字,但是,祈老板画像上的模样,还是有一些商贩居民见到过的,尤其是那支玫瑰,印象深刻。” 左春鸣淡淡道:“这位不常出现在云省,或者说,很难会在城区和居民区见到他。在边境和深山荒村附近,见到他的几率反而更高。” 一开始,左春鸣查找无果,一条情报也没翻出来,就像他在追寻的是个鬼魂一样。 所以他干脆彻底向反方向寻找,放弃城区,转而向乡野间门询问。 既然与T国资本财团有仇的阿泰,最后是在深山中找到的线索,那很可能,同样与财团有关的陆晴舟,也会去往山林。 果不其然。 几名留守荒村的老人,证实了左春鸣的猜测。 他们说,那位文质彬彬的先生每年都要进山一两次,带着一整支全副武装的车队阵仗极大,骇得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车队途径荒村,驶入山林。 等一两天之后,才会再次离开。 其中有一次,车队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停在他们村子不远处,那位穿着西装别着玫瑰的先生怒气冲冲责骂电话对面的人。 他们也才因此看到了那位先生的模样,为左春鸣指引了线索。 “荒村?” 祈行夜皱眉:“陆晴舟去那干什么?” 还如此频繁。 对陆晴舟这样的“商人”,祈行夜很难认为,是去探亲回老家的。 那就…… “那些村民还记得陆晴舟进山的路线吗?” 祈行夜叮嘱左春鸣:“去终点看看,陆晴舟究竟在搞什么鬼!” 左春鸣应下,准备出发。 结果刚掀开被子一转头,就对上一双幽幽怨怨的眼睛。 “哥,你伤还没好,就要出门吗?” 左秋鸣委屈:“你对我都没这么积极过,到底是哪个野男人在勾引你。” 野男人祈行夜:“……?” 左春鸣哭笑不得,抬手呼噜了一把弟弟的头毛:“是工作,不是去约会。” 一听说左春鸣要进山,左秋鸣更炸毛了:“那更不行了!哥你下床都费劲,还想进山?绝对不行。” 这么大块头的弟弟堵在面前,像只忠实但体型庞大的阿拉斯加,根本别想冲出去。 瘦弱纤细的左春鸣被弟弟一把抱起来,不由分说送回病床上。他担心伤到弟弟,也不敢真的下手挣扎,一时局面僵持。 电话对面的祈行夜:……什么老鹰捉小鸡游戏? 他无奈道:“要不然,左秋鸣跑一趟也是可以的。” 唯一的问题是左秋鸣的调查官身份…… 祈行夜还没想好要怎么指挥左秋鸣,对方就已经一口答应下来:“交给我吧。” 祈行夜:??? 他大惊:“这么听话的吗!”连调查官调令都不需要? 商南明摇摇头:“跨地域指挥正式调查官不容易,但让左秋鸣代替他哥完成工作?简单。” 因为左春鸣这个媒介,祈行夜对左秋鸣的影响力,恐怕比左秋鸣的直隶上司蔡琰为还要深刻且有用。 左秋鸣:我去干活,我哥拿钱,嘿嘿~~ 算盘打得啪啪响。 事实证明,一个经受过专业培训,拥有超高素养的正式调查官,堪称是最佳助力,让调查进度快速推进,事半功倍。 左秋鸣很快循着村民们指出的路线进入荒山,在祈行夜另一位向导朋友的帮助下,成功进入山野深处。 当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前方时,不由屏住了呼吸,眼神震撼。 “我的天……这是,这是什么地方?”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群山被镀上一层浅浅光亮,阳光穿透树林,落在林中建筑。 那栋银白色冰冷的全封闭建筑,折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线。 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通过那张现场拍回来的照片,都能看出那栋建筑的不寻常。 仅仅是从外观,就能大致看出这栋建筑采用的已经是超高规格的防攻设计,经过特殊设计后易守难攻,依托地势山林作为掩护,极有可能在地底深处,还存在尚未暴露的部分。 像沉入海水的冰山底层。 祈行夜严肃了眉眼,将照片转给余荼,问她能看到什么。 越是观察,余荼就越是皱紧了眉眼。 “一米厚的铅板,防辐射防污染的最高等级,盾式结构,这栋建筑从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外部攻击,一体化成形的硅晶石外立面包括三层钢板结构,一丝缝隙都没有,确保外部毒气无法渗透入内,内部也无法沟通外界。 “一旦发生意外,就算是用最大口径的□□,少说也要二十分钟才能砸开。” 余荼神情严肃:“就算是让3队来,也只能将攻击突入所需要的时间门,缩短到五分钟。” 但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即便一秒钟,都足够改变太多事,生或死。 五分钟,足够这栋建筑内的人销毁资料,开启自毁程序,从暗道撤退,清理现场。 到那时,就算他们进入建筑,所得到的也只是建筑这个空壳。 完全违背了最初的目的,什么有效情报也拿不到。 祈行夜转身,看向商南明:“商,你怎么想?让南方分局协助突入?” 云省是南方分局的辖区,距离也更近,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给南方分局。 但商南明只是平静的在文件上签好最后一笔,便抬头静静看向余荼。 无声的等待与要求。 余荼挑眉,缓缓抱臂在胸前的防御姿态:“商长官,3队可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使唤错人了吧?” 商南明不说话,继续平静直视。 余荼:“…………” 她先一步败下阵来,翻了个白眼摸出终端:“你为什么会知道3队在云省有布局?商南明,我自认情报严密,没有泄密的可能才对。” 商南明缓缓眨了下眼:“我不知道。” 余荼联系的手一顿。 商南明继续平静道:“我什么也没有要求,是余队热心助人,自愿帮助搜查陆晴舟秘密建筑。” 余荼:“…………” 她咬牙切齿:“商南明,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商南明轻笑一声,搁置下手中钢笔,仰身向后:“和余队相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余队竟然这样热心善良的人,失敬。” 余荼冷笑:“你们夫夫要是想联手气死我,可以直说。我怎么才发现,不仅是祈行夜被你带坏成了狐狸,你也学会了祈行夜那气死人的臭毛病?” 她现在反应过来了,商南明刚刚分明就是诈她。3队要是在云省安排了队员就最好,没有也不会有损失。 商南明气定神闲,不置可否。 以他对余荼的了解,对方既然已经将罗意威安排去了T国,追查创始人和财团长达数月,那以余荼的谨慎,在罗意威调离云省之后,不会使西南边陲防线空缺,一定会就近调派队员过去,暂时代替罗意威。直到案件彻底结束。 他只是不知道,余荼调过去的,究竟是哪位队员。 余荼看着商南明,在联系自己队员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队员:……余队,你这样,我好害怕。 余荼冷笑:“商南明那一窝,没一个省油的灯——包括祈行夜。” 无辜被卷入的祈行夜:“???” 关我什么事?委屈。 但3队一向是精简化作业,即便有队员驻守,也只有单独行动的一位,一旦攻入秘密机构,独身很难确保不会造成人员外逃遗漏。 商南明拒绝了请南方分局协助的建议。 “不能惊动南方分局。最好绕过他们,秘密行动。” 商南明平淡道:“蔡琰为一向不喜欢我。如果让他得知这处建筑的存在,他很乐意先一步持有,以此来要挟交换权柄。” 祈行夜惊奇凑过去:“长成商长官这样,还有人不喜欢吗?” 不等商南明反应,祈行夜已经伸手揪住了他的脸颊。 还捏了捏。 商南明:“…………” “松手。”他努力保持平静。 祈行夜又捏了捏,看起来像在回味手感:“唔,商长官看着冷冰冰的,肉还是软的嘛。” 商南明无奈:“因为我也是活人。” 旁边的白翎羽:“噗。” 没有人比她更愿意看到商南明不愿意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了。 白翎羽幸灾乐祸,并大声嘲笑。 ——商南明不高兴,她就高兴了哈哈! 余荼瞥了眼白翎羽,眼神无奈。 自己哪来的这么个下属……没看到商南明表面反抗,实际乐在其中吗? 祈行夜倒是猜到了蔡琰为会有如此态度的原因。 他在去云省之前,也状若无意向总部秘书处的人问过,南方分局的局长,是什么样的人,和林不之是同一种类型吗。 秘书处的人想了想,只向他说了一个词:失败者。 蔡琰为,是权柄斗争中的失败者,为此才“发配边疆”。 而那场斗争中的胜利者,则是商南明。 但这只是蔡琰为自己的视角。 事实上——“蔡琰为始终认为,是商南明胜利,才成为的特殊长官,但从一开始,特殊长官这一职位,就是为商南明设立的。没有商南明,根本连这个职务都不会有。” 余荼双臂抱于胸前,斜倚在沙发上,直视着书房里的商南明,道:“虽然不喜欢商南明,但3队认可商南明的实力。” 作为现场指挥官,统筹规划,调兵排布以及应急处理……商南明以实际成就向所有人证明,这就是他应该站立的高度。 余荼勾唇轻笑:“祈侦探,你的搭档,是调查局有史以来最重要,也最好的一位长官。” 即便她并不喜欢他。 商南明挑眉。 祈行夜则骄傲挺起胸膛:“那当然。他可是我的搭档。” 自豪,并且毫无保留的热烈情感。 商南明愣了下,随即笑意柔和了眉眼,深深注视着祈行夜忙碌中快速调配指挥队伍的身影。 晨光洒在他眉眼间门,驱散了冷意。 余荼看着这样的商南明,唇边笑意加深,眼神意味深长。 却不准备向商南明挑明——她很好奇,当商南明终于发现自己这份情感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有趣表情? 虽然无法调用南方分局的力量,但这并没有难倒祈行夜。 他转身离开客厅,到院子里找到了正在与下属通电话的云翳清。 “小云,通知你的朋友们,现在是他们需要偿还人情的时候了。我要他们帮我做一件事。” 祈行夜将余荼给他的一次性虚拟号码抄在便签上,放进云翳清手掌中:“让他们打这个电话,会有人带他们去山里寻找一个秘密设施,极有可能是T国资本财团设立在云省的秘密研究所。” “任务是攻下秘密研究所,查清楚里面正在进行的究竟是什么研究,带回所有的人和数据,一切。” 祈行夜神情严肃:“秘密设施极有可能拥有大体量武器装备,它不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并且极容易有生命危险。” “我不逼他们,他们可以先考虑好,再决定要不要接下这次任务……” 祈行夜话未说完,云翳清已经笑了。 他握紧手掌,毫不犹豫收下了那张便签。 “祈老板,不要妄自菲薄。” 云翳清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笑得爽朗豪气:“你太低估自己对我们的重要性了。朋友?我更愿意称其为恩人。你救过我们的生命甚至灵魂,让我们不至于堕落,给了我们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人生重来。” “如果是为了你,死又何妨?” 祈行夜一愣。 云翳清已经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随即越过他,到一旁迅速联系上了自己在云省的队员。 那些没有跟着祈行夜回到京城的队员们,甚至是更多接到电话的人,在得知祈行夜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毫不犹豫起身离开家门。 死亡的可能性? 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曾救过他们,延续了他们人生的人,是超越了死亡的重要,绝不可辜负。 祈行夜给他们的那个虚拟号码,是临时驻守云省的3队队员号码,经过技术的层层加密,只有这段时间门可以联系上。 当任务结束,这个号码连同所有的通讯记录,都会被彻底抹除。 不会有人发现3队的踪迹。 在众人集结起来之时,3队队员看着这些气势不凡的救援队队员,有些吃惊。 他本来没有在意余荼对他说的,会有一支队伍跟随他一起冲锋。他以为那不过是临时召集的散兵游勇,起不了多大作用。 甚至有些不理解,为何余荼会让那些除了贡献人数之外什么都不行的人,来拖他的后腿。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这样一支训练有素,彼此默契信任的队伍,3队队员才理解了余荼的决定。 “我们都是祈老板的朋友,如果背叛彼此,都等于背叛了祈老板。” 那些人笑容爽朗,如是说:“既然是祈老板的朋友,那一定值得信任。” ——只要有祈行夜这个媒介在,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双方,也会愿意信任,并向对方托付自己的性命。 因为祈行夜,是他们共同的朋友。那就一定不是“坏”人。 队员不由错愕。 为他们对祈行夜全然没有保留的信任与凝聚力。 “余队,您这是……上哪找了祈行夜这么个狠人?3队替补名单里的新队员吗?” 他眼神复杂,压低声音道:“这简直比得上一支小型私人军.队了。甚至比以前在国际战场上遭遇过的那些外籍雇.佣兵,还要恐怖。” 雇.佣兵拿钱办事,出人不出心,松散不足为惧。 但这些人……他们为信仰而战。 他们心中,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祈行夜。 余荼低低“嗯”了一声。 她掀了掀眼睫,锐利眼神看向落地窗外的祈行夜。 她想起,林不之曾经无意间门对她提起过,祈行夜朋友众多,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量级,完成了质变的转换,使得朋友也成为了实质性的威胁,事到如今,已经无人再能动摇祈行夜在调查局中的位置。 而现在,余荼忽然很想让林不之亲眼看看这一幕。 林不之说对了。那些朋友……是堪称恐怖的力量。 在祈行夜之前,余荼从未想到,竟然有人能仅凭借“朋友”,就做到这种地步。 祈行夜察觉到了余荼的视线,他转过身,站在白金色的晨光中热烈向余荼挥了挥手。 “余队,搞定了!” 他欢快的吹了声口哨,像完成了任务后骄傲又快乐的小汪汪:“等着收战况报告吧。” 余荼怔了下,随即轻笑着挂断电话。 “好。” 云省的密林中,天还未彻底放亮,就已经有一支队伍悄无声息的从树影下潜行而入,在荒村村民的指引下,精准而快速的接近那栋银白色建筑。 早就等在现场的左秋鸣立刻上前,低声说明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并快速脱下调查官的黑色制服,换上了救援队的衣服,从救援队手中接过他们的武器,隐瞒去自己调查官的身份,只以“左春鸣弟弟”的普通人身份参与到这场战斗中。 轰然巨响打破了清晨山林的安静。 不等银白色建筑物中的人反应过来,早已经包围了建筑物的救援队已经迅速突进,重火力一刻不停的压制,枪弹倾泻而下,硬生生撕开了秘密研究所厚重的金属外壳,砸烂它的保护壳,毫不犹豫突入。 武装安保冲出来,但不等看清来者,就已经倒了下去。 一队人如同深深.插.进地方心脏的尖刀,镇压,制服,保护并收集数据,检查,防守,拦截试图逃跑的科研员,收押全部人员。 不到十分钟,他们已经快速攻占整个秘密科研所。 在其中,顺利发现了印有T国资本财团标识的文件和相关证据,3队队员更砸开了保险库,发现了其中在绝对零度保藏着的粉色晶体。 尚未被来得及使用的粉色晶体被封装在玻璃体中,如同被冰封在皑皑冰雪中的粉水晶,剔透而美丽,闪烁着漂亮的光泽。 却是致命的危险。 3队队员立刻意识到了其中危险性,快速向余荼进行报告。 “我知道了。” 是商南明接起的电话。 他平静道:“在祈行夜联系你们的同时,机动1队也立刻出发,一整支小队从京城起飞,支援你方。带队者为罗溟,他携带了你们所需要的一应封装和拘束装置。” 商南明下令:“搬空秘密研究所,全部带回京城,接受检查。就算是一粒沙子都不要放过。” “是。” 3队队员不由严肃。 但当他发现秘密研究所最不易被察觉的角落中,已经明显有被打开过痕迹的隐秘地道,从地底直通山林外之后,还是惴惴不安的向余荼汇报,说自己无能,还是放跑了几个秘密科研所的人。 科研所易守难攻,实在是太硬了难以啃下,他们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占领,已经是人类战力的极限……这是客观事实。 但仍旧令3队队员愧疚:“抱歉,队长,是我无能。” 余荼平静:“既然知道,那就再努力,更努力的提高你自己。不要辱没了3队的荣誉。” “我不怕你输一次,只恨你输一世。” 队员深深低头:“是。” 几小时之后,机动1队的运输机抵达云省,在祈行夜另一位职业是看门大爷的朋友的帮助下,秘密降落在了距离研究所最近的一处早已废弃的机场。 云翳清的救援队在交接了现场之后,就放松了下来,向接手的调查官们挥挥手,一把搂过还在懵逼中的左秋鸣就准备带他离开。 “等等,你们这是去哪?” 罗溟皱眉。 救援队众人笑道:“我们本来就是祈老板的朋友,为了帮祈老板才会在这。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早饭还没吃,当然要先回城里去吃一顿好的了。” “对对对!还要开几瓶酒!” 爽朗的哈哈大笑声中,左秋鸣一脸懵逼:“可我不是你们救援队的啊,带我去干什么?” 救援队毫不在意这些小细节:“管你是谁!只要你是祈老板的朋友,那你就是我们的朋友,酒肉就有你一份!” “走走走!” 左秋鸣:“??” 总觉得逻辑哪里不对,但偏偏就是被说服了。 有调查官本想去追,却被罗溟抬手拦下。 “不用过问。” 调查官错愕:罗溟队长,不是一向办事最严苛的吗?怎么现在会放这样一群来路不明还深入过污染研究所的人离开? “那是祈侦探的朋友。” 罗溟严肃,眉间门皱纹深深。 却满是信任。 “既然是祈侦探的计划,那就有他的道理。我愿意相信他的判断。” 整座秘密科研所很快被小心拆装,装上了运输机,在十几个小时的忙碌之后,踏上了返程。 “蔡琰为那边,你打算怎么解释?” 祈行夜趴在浅木色的书桌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商南明,向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终端屏幕:“左秋鸣说,他可以帮忙隐瞒。” 商南明点点头:“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罗溟适时打来电话,询问这满满一运输机与污染有关的证据,都送去哪里,由谁负责。 “还是科研院吗?” 罗溟看了眼舷窗外:“按照过往惯例,所有与污染相关的大型证物,尤其是污染凝华晶体,都应该交由科研院,由科研院负责保管和研究。调查局无权干涉。” 今日的京城,春日晴朗。 商南明微微垂眸,看向趴在自己面前嘟囔着鼓起两腮像奶狗一般的祈行夜,他的眼中也落入了春色。 “不。” 他勾唇轻笑:“这次,不交给科研院。由调查局新组建的科技部门承接和负责。” “商长官!” 罗溟错愕:“这不符合规定!调查局和科研院的职责划分一向泾渭分明,互不冒犯。如果我们不将这批证物送到科研院,我们这是职权侵占。” 到那时,不仅会令科研院不满,更会闹到京城方面。 其后果,无异于引发一场海啸。 商南明却毫无惧色。 “规则是死的。我是活的。” 他轻轻垂下眼睫:“罗溟,我就是规则。” “联系林不之,联系科技部门负责人徐文卿。” 罗溟错愕几秒,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严肃点头,忠实执行商南明的命令。 远在总部的林不之,还不等从运动后酸痛的一夜好眠中彻底清醒,就被秘书紧急敲响了房门冲进来。 “局长,紧急事态。” 他弯腰,将终端展示到林不之眼前:“商长官刚刚从云省收缴了几十吨重的证物,但不准备按照规定送往科研院。” “商长官的意思是……由我们调查局接手。负责人,徐文卿。” 还睡眼蓬松的林不之扫了眼终端。 醒了。 林不之:“…………” 半晌,他无奈摇摇头,掀被而起:“这个南明,比闹钟都要好用。就会给我出难题,找麻烦。” “看,现在都会给我安排工作了。” 林不之扣好最后一颗制服扣子,无奈向秘书道:“我现在都不知道,究竟谁是上司谁是下级,现在都是商局长给我安排工作。” “我看啊,这个局长的位置也干脆给他算了。” 林不之摆摆手,从秘书手中接过终端,迈开长腿走向会议室。 但秘书却敏锐的看清,在林不之那副无奈神情下,隐藏着的自豪与由衷的愉快。 他立刻了然。 作为局长,林不之不能轻易对外表态,在时局不明朗之前被人看穿他的立场。但是就算林不之不说,他其实也不满科研院这种职责划分方法很久了。 只要被送往科研院的重要证物,就像进入了黑洞。 调查局可以拿到科研院给出的文件和报告,但却根本无法插手科研院,更不可能再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被送去的证物。 在科研院院长的铁血手段下,整个科研院都被管理得如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这是好事。 ——前提是,调查局能够确定,科研院从未有一字一句,欺瞒过自己。 不论是商南明还是林不之,这两位调查局中身处绝对高位的存在,都不是会轻易信任他人的性格。 即便是作为兄弟单位的科研院。 所以商南明才会力排众斥,建立独属于调查局的,可以接受调查局全权掌控的科研部门。 ——科研的这把刀,他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而现在,商南明的这一招,就是隐忍多年终于破土而出的春蝉。 石破天惊。 这批被从云省收缴的衔尾蛇污染研究证物,尤其是那些封存完好的大批量粉色晶体,拥有足够让科研部门奠定基础的重量,让科研部门可以有底气与科研院抗衡,拥有不低于科研院的技术成就和未来。 作为新成立的科研部门的第一次任务,它的重要价值,足够让调查局有底气与科研院“决裂”。 直到这时,秘书才恍然,像是忽然想明白了商南明这些年的计划,看懂了他走的每一步棋。 不引人注目的暗中布局,将恐怖的野心分解成一个个微小目标,一步一步,逼迫科研院妥协退让。 从向调查局提交报告,提供全程细节报告,要求随报告一起递交研究全过程的监控录像,强势让科研院允许调查官派驻并监督研究过程,建立调查局下属科研部门…… 在科研院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商南明面前,节节败退,直到丢失了全部阵地。 争权夺势。商长官,在从科研院手中抢走权限,虎口夺肉。 秘书脑海中忽然闪过这几个字。但下一秒,他惊悚的赶紧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删除。 “局长,商长官他……现在的时机,会不会不够好?” 秘书犹豫,压低声音问:“我们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接手这么大的盘子。如果搞砸了,那科研院那边就有理由针对我们了。” “那就不要搞砸。” 林不之轻描淡写:“不够好?还需要好到什么程度?永远都不会有完美的时机,等待完美,只会一事无成。” “重要的是,不要问困难与否,而是现在,立刻,就要去做,只想着怎样成功,而不是担忧会不会失败。” 林不之淡淡道:“南明选择的任何时机,都会是最好的时机。” 会议室中,已经有各部门的长官和负责人听到消息,陆续赶到。 他们彼此絮絮低语,眉头不展,交流着彼此所知的情报。 而科研部门的负责人徐文卿,这位每次开会都是小透明的边缘人物,现在忽然成了被所有人围绕的关注焦点,变成了香饽饽,谁都想试图从他嘴巴里撬出点什么。 这让一直都只埋头负责技术的徐文卿很慌。 人,好多人啊!他要呼吸不过来了。他有没有说过,自己其实是个社恐来着,只喜欢公式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啊啊啊! 林不之注意到了徐文卿的囧途,忍俊不禁。 他向秘书摆了摆手,笑着道:“去帮帮徐部长吧,我们未来的徐长官,现在看起来很想立刻撞死在这里。” 秘书疑惑看去,随即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的工作就是和人打交道,协调各方,平日里大多接触到的也都是各方负责人,倒是很少会见到徐文卿这一类。 ——徐文卿看起来真的很慌,像被突然扔进人群的猫崽,整个都炸了毛。 “商长官为徐部长出了个难题啊。” 秘书摇摇头,笑道:“让习惯于搞技术的人突然面对这么多人,真是为难徐部长了。” 林不之眉眼含笑:“他会习惯的。” “或许未来,我们还要称呼他为徐院长。” 秘书已经迈开的脚步一顿,随即加快步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虽然没找到陆晴舟本人,但从陆晴舟其人顺藤摸瓜,送了调查局这样一份大礼,祈行夜心情颇好。 他哼着歌在侦探社里慵懒抻着手臂身躯,见到谁都是一副笑眯眯模样。 晋南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地下关押着的创始人消失了。 他大惊失色,连忙去找祈行夜:“祈侦探!不好了,那家伙跑了。” “嗯?” 祈行夜眨眨眼:“我们家可是有大仙镇宅的,这还能跑?谁能跑?” 随即,他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啊。” 他满不在意摆摆手:“我让小云带他回云省了。” 晋南错愕:“啊?为什么,他不是污染案件主犯?” “天灾和**,可是截然不同。他这已经算得上是反人类罪了。” 祈行夜笑眯眯趴在落地窗前的阳光中,悠闲晃荡着一双长腿:“谁说我放他走了?” “我明明是把他推进了地狱啊——永生永世,无法逃离。”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容明媚。 “希望他嚎得惨一点,对我的名字记得更深刻一点。” 他竖起修长手指,抵在唇前:“嘘,到了阎王面前,记得说……” “是祈行夜,送你去的地狱。千万,千万,不能忘记。” 然后,忏悔吧,哀嚎吧,回忆起自己生前所害死的那些人,感受着因他们的怨恨而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折磨,你会知道,自己所经受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绝望和疼痛,都来源于你自己。 谁杀了你? 是你的罪孽杀了你。 他们的死亡对你而言曾经只是文件上一串无所谓的冰冷数字,你连他们的姓名都不知道,更记不住他们的脸,不知道那些作为失败试验品而死去的人,还有亲人朋友,在无助绝望的等待他们回家。 不过现在,没关系,你不会再忘记他们的姓名和面孔。 ——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们都会回来寻你,那一张张充斥着怨恨的脸,将会成为你不可逃脱的噩梦。 你先是会痛苦,会怨恨,会试图求饶,想要用你无所不能的金钱买下这些冤魂厉鬼。 然后,你会绝望,会忏悔,麻木浑噩。 可是到最后,你就会明白——你是死有余辜的罪人。 甚至污染物,都比你更像人。 到那时,才是我给予你的最终结局:痛苦,悔恨。 无穷无尽,永没有休止的地狱。 “泰师傅,这是祈老板让我交给你的。” 云翳清和奶爸等人站在黑衣降头师的昏暗草屋中,将一只沉重的木箱放下。 他沉声道:“祈老板托我告诉你,这是因为你帮助了他,帮助云省大学逃过一次劫难,而付给你的感谢费。” “祈老板说,你的怨恨,源自于此人的一生悲剧,将以此做一个终结,从此之后,泰师傅,你是自由的灵魂,可以放下仇恨,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 从黑暗中缓缓步出的阿泰本来眉头紧皱,却在看到那木箱时,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打开木箱,就看到创始人肥腻肉.身在木箱中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眼神恐惧。 而阿泰,缓缓咧开嘴角,笑了。 “杀死我的父亲,母亲,污蔑我的声名,让我变成杀父杀母千夫所指的罪人,毁了我一生的,恶魔。” 阿泰声音嘶哑粗粝,浑浊的眼珠却浮起水光:“终于在今日,抓到你了。一切,得以终结。” 他哽咽,向云翳清等人双手合十:“谢谢,真的谢谢,神佛将永远保佑你们,我将以我的生命祝福你们。” 云翳清还礼:“泰师傅,要感谢,就感谢祈老板吧。这是祈老板送给你的礼物。” “他说,你虽然手染鲜血,却独身挡住灾难,救下云省大学全部师生,你的灵魂在闪耀,甚至比很多普通人还要耀眼。” “你应当拥有你的第二次人生。” 阿泰深深躬身:“谢谢……祈行夜。” “请替我转告他,从此以后,倾尽我所能,愿助他一臂之力。” 当草屋中只剩下阿泰,以及木箱中惊惧得屎尿横流的创始人,阿泰缓缓转过身,阴沉看向他,咧开笑容。 “现在,轮到你了。” “放过我,求你,我有钱,很多钱,都给你,放我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天,草屋中的惨叫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所以你看,冤有头债有主。” 祈行夜歪了歪头,在灿烂阳光中笑得明媚:“我不喜欢未完结案件,所有的委托,最后都会画上圆满的句号,可以被归档在册。想必阿泰,会很喜欢我送他的这个结局。” “这一次的案件,到这里才算是终结。唔,当然——还有陆晴舟。” 他笑道:“别担心,我会找到他的,即便是天涯海角,挖穿地球。” 祈行夜晃荡着长腿,微暖的春风吹起白衬衫的衣角。 在阳光中耀眼得仿佛在发光。 商南明看得出神,良久,才收回意识。 “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让宴颓流负责审讯,从创始人那里问出情报,让云翳清等人跟你前来京城,等创始人对调查局失去价值,就把剩下的渣滓交由云翳清,让他护送创始人回去,交给阿泰,按照你的计划,步入他的地狱。” 他平静问:“在你与阿泰分别时,就已经计划好了后续所有事宜?” 让所有的这一切,都形成了闭环。 祈行夜欣然点头,又笑道:“当然。不过我还是要承认,秘密研究所还是意外之喜的。” “一想到陆晴舟会因为损失这样重要的设施而生气暴怒,我就非常开心。” 他的笑容灿烂,像是在草地和花朵间门肆意嬉戏的纯白小狗。 “敌人不高兴,我就高兴。” 他快乐的吹起口哨:“真想看看现在陆晴舟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别担心,我已经在寻找他了。祈行夜出品,使命必达,找到他只是时间门问题。” 商南明长久注视着祈行夜,眼神格外认真。 像是想要把坐在阳光与微风中的俊美青年,牢牢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灵魂上。 永不忘却。 祈行夜挑眉:“怎么样,商长官?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向商南明眨了眨眼,wink~ “要不要把你的人生也委托给我?我很靠谱的。祈行夜牌私人侦探,只需二百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值得拥有~”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容灿烂,比春日的天空更加晴朗。 “会有人不爱我吗?不存在的,我可是最棒的私人侦探。” “商长官,还不快来下单?小心被别人抢走哦~” 商南明无奈,走过去张开双臂,护住了晃荡着快要从窗沿上掉下来的祈行夜:“小心。” 在春日和煦的风中。 他抱了他满怀。 皮肤的温度透过白衬衫传来,温暖,沉定。 发丝拂过脸颊,清爽白色的肥皂味道混合着早春花香,顺着风,淹没了满室阳光。 商南明恍惚。 他抬起头。 猝不及防,撞入了祈行夜灿烂的笑颜。 沉溺于那片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眸光海洋,无法逃脱。 也不想逃开。 在春日里。 在阳光中。:,,. 章节目录 158.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陆先生,这件事真的和我们没关系!” 跪倒在地面的白大褂神情仓惶:“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正常的在执行实验任务,那群人突然就冲了进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我发誓,我们绝对没有泄露行踪,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找上我们的!” 冰冷空旷的奢华会客室内,陆晴舟单手支着头,一副睡眠不佳的模样,懒怠坐在沙发上,垂眼看跪倒一地的白大褂们。 这些本应该身处于不见天日的秘密实验室中,悠闲安全的做着实验,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的工具,现在却满身狼狈泥土,带着千里奔波后的疲惫悲苦,正向他哀哀哭诉。 让陆晴舟更加厌烦。 “你们来的路上。” 他的声音冰冷,打断了白大褂的哭声:“有人看到你们吗?” 白大褂惶恐摇头:“没有。研究所一出事,我们就按照应急备案做了。销毁核心文件和人员名单,通过地下逃生通道离开研究所,启动应急联系方式,找到联络人,更换十次交通方式,更换身份……” “意思是,没有人知道你们在这里。” 陆晴舟冷酷打断,歪了歪头看向他:“是吗?” 那眼神很冷,像在看一具尸体。 白大褂一哆嗦,刚点头…… “砰!” 几声枪响后,满地流淌的血液。 倒在血泊中的白大褂死不瞑目,像在迷茫质问。 陆晴舟嗤笑。 既然没有人知道这群人在这,那当然也就不会知道他们的死亡。 他扬了扬下颔:“处理干净。” 立刻有安保上前,快速而无声无息的拖走尸体。另一人默契擦拭地面血迹。 很快,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浅淡血腥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平静。 陆晴舟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神情疲惫。 他拨通电话:“研究所那边,核实清楚损失了吗?” “调查局进入得太快,远远超出我们先前的预计,研究所人员没有时间销毁全部文件,并且储存在研究所的衔尾蛇晶体,全部被调查局收缴。” 对面沉声:“这一次,我们损失惨重。” 陆晴舟耳边嗡嗡作响,无法言喻的烦躁:“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的?!为了掩护这个研究所,动用了两颗卫星加密,每一次补给和人员进出都全程监控,最后甚至把T国资本财团丢出去打狗。” “做了这么多,到最后还是暴露了?” 对面沉默良久,道:“不知道。” “检查过了所有技术环节,我可以保证,没有泄露的可能性。” 可偏偏就是泄露了。 还直接捅到了调查局眼皮底下。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陆晴舟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百事不顺。 不仅云省和T国方面的生意损失惨重,创始人被调查局盯上,不得不弃卒保帅,扔出去T国资本财团,希望调查局就此吃饱,不再继续向深追查。 万万没想到…… 但是,烦心事却远不止这一桩。 陆晴舟自认经商多年,生意也算风生水起,早就在圈子里站稳,旁人轻易无法动摇。 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却接连打破他的认知。 生意受阻,合作伙伴突然间匆匆宣布离开,已经谈好的项目被终止,还没有敲定的生意也被观望拖延。 就连政策也忽然倒向另一边,不再利于他。 像是有个看不到的鬼魂,在从中扰乱这一切。 陆晴舟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为此,他不得不多花了远超出计划的数倍时间留在国内,处理着火的后花园。 “上面已经在催了,年度大会,应当是在圣诞节之后的第一周举行,以此庆贺新纪元更加临近的脚步。” 电话对面的声音一板一眼:“陆晴舟,你今年迟到太多,上面不会高兴的。” 陆晴舟冷笑:“不高兴?那就帮我找出那个躲在暗中干扰我的卑鄙小人。平时什么都不做,只在这种时候要求我?” “你将在新世界中拥有席位,你将免受污染的困扰。这已经是上面对你最大的帮助。要求更多,讨价还价,有可能招致灾祸。” 对面声音平静。像没有情绪起伏的机器人。 停顿了一下,对面又道:“我最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风声。” 陆晴舟皱眉:“什么?” “有人在找你,想要为你带来一句问候。” 对面道:“分析师认为,找你的人,和扰乱你生意的,是同一个人。当你的生意无法再保持绝对地位,下面各方小势力都开始躁动,试图趁你病要你病,他们想要瓜分本来是你的蛋糕。而消息,也因此得以在那些人当中流传。” 陆晴舟心脏一突,有不好的预感。 对面:“他们在问——谁是陆晴舟?” 陆晴舟缓缓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对面:“人们口口相传,传递同一句话‘我来找你了,陆晴舟’。不论你这次惹上的是什么人物,陆晴舟,你有危险了。他有能力扰乱你的生意,知道你的真实名字,甚至利用你的竞争对手,向你传递消息。” ——I?m…… ing. 为旧日的怨恨,以及新生的死亡。 陆晴舟眸光剧烈摇晃,像被狂风吹卷得破碎的水面。 “你应当清楚,像你这样本应完全隐身的商人,却被人知道了真实姓名,是怎样的危险。尤其是,你的名字已经在外面流传开。” 对面淡淡道:“即便他们现在不知道究竟谁是陆晴舟,但这个名字,足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变成线索。早晚有人会翻出你。” 既然选择了隐身黑暗,那就最好永远不要暴露在光芒中。哪怕一缕发丝,一片衣角。 半黑不白是危险的。 一旦暴露,失去黑暗的青睐…… 就像陆晴舟将创始人扔出去。或许未来某一天,更上位的存在,也会如此处理他。 对面平淡道:“陆晴舟,跑得快些,死亡在向你而来——不要被它追上。” 电话双方,对此心知肚明。 陆晴舟惊愕半晌,随即轻轻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对面问。 “知道……是谁在扰乱我的生意,散布我的姓名,想要把我逼出藏身洞穴。” 陆晴舟面容扭曲一瞬,神情冷酷:“异常调查局。” 对面皱眉:“商南明特殊长官?” “不,这不是那位的风格。那位不在市井,他更喜欢大开大合,连根拔起。” 陆晴舟冷笑:“祈行夜。” 那位……一开始,谁都没有放在眼里的,顾问侦探。 所有人都以为,那不过是商南明无聊时找来听歌喉的鸟雀,却万万没想到,全都走了眼。 轻视祈行夜的代价,竟然如此沉重。 陆晴舟沉下眼,端起酒杯,将余下烈酒一饮而尽。 “走了。” “年度大会已经拖得太久……是时候赴约了。” 陆晴舟起身,大跨步走向门外。 安保恭敬上前,为他披上大衣。 “秘密研究所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对面问:“如果上面知道你丢了这么大的项目,不会高兴。” 陆晴舟轻笑:“你可以选择告诉他们,也可以选择不。我的生死在你手里掌握,喜欢这种感觉吗?” 对面长久沉默。 陆晴舟在窗边驻足,前后安保随之停下。 他抬头,眺望远处京城红墙绿瓦的老城,良久,他眯了眯眼眸。 “祈行夜……” 那个名字,在唇齿间反复碾磨与呢喃,像是要一缕一缕撕成肉条,吞噬入腹。 陆晴舟抬手整理了下肩上大衣,大跨步迈开长腿向前。 “研究所?从未存在过的东西,何来攻击。” 既然是秘密研究所,那就让它彻底藏身于秘密吧…… 秘密研究所。 一如商南明的预料,当它被拆装送往调查局总部,而非科研院之后,很快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科研院副院长向调查局提出了坚决抗议,几次无效后,甚至带着一队研究员试图硬闯调查局。 守门卫兵看着眼前一群戴着眼镜,弱不禁风,仿佛推一下就能当场倒地碰瓷的研究员们,是一个头两个大。 既不敢动手驱赶,也不能就此放行,还要注意护住自己武器的边边角角,胆颤心惊,生怕自己哪里磕一下这些研究员们看,他们就能当场死给自己看。 研究员步步向前紧逼,守卫连连后退紧张。 一进一退,倒像是小白兔逼迫大灰狼,场面又混乱又滑稽。 这让在地下八百米总部的会议室内看到监控的长官们,都连呼反了天了。 长官和负责人们询问林不之,究竟为何非要惹上科研院。 快一十年了,两家兄弟单位这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吗?为什么突然要搞什么科研部门,从一开始他们就不看好。现在看看,果然招惹了麻烦上身。 不少负责人的口气不乏埋怨。 打也不能打,劝也劝不动。 监控中的画面逐渐被研究员们占领,监控屏幕后面的众人愁眉不展。 只有林不之,依旧坐在原地屹然不动,笑眯眯看着监控屏幕的俊容一如既往的温润,无法窥见半分真实情绪。 会议室内也逐渐喧闹,争吵起了此事应该怎么解决,由谁负责。 林不之端坐在一片吵闹声中,气定神闲,静静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监控画面中忽然安静下来。 众人奇怪看去。 却见商南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监控画面上。 身穿黑色长制服的商南明从山洞尽头缓步行来,长靴落地,足音清晰。 他甚至都没有说话,听到脚步声的研究员们已经渐次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走来的方向。 副院长率先认出了他。 “商长官。” 副院长梗着脖子,一副不愿服气的倔强神情。 商南明恍若未见,只掀了掀眼睫,平静问:“科研院不搞自己的研究,跑到调查局来干什么,春游吗。” 副院长愤怒:“商长官!你不要和我装傻,云省的那批污染证物是不是被你们扣了?你们没有这个权限,这是职权侵占!我要到京城去告你们!” 商南明静静注视着副院长,冰冷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 副院长本来觉得情理都在自己,但现在却不知怎的,在商南明的注视下,竟然忍不住心虚。 “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商南明问他:“你来,是为云省秘密研究所?” 副院长不明就里,还是点头:“对啊!不然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春游吗?” 他身后的研究员阵阵发笑。他们觉得有副院长在,这件事应该稳了,逐渐放下心来。 但当商南明没有言语,只平静望向他们的时候,研究员们的笑声渐渐低弱,直到一片安静。 山洞漫长甬道内,针落可闻。 无形的压迫感席卷开来,众人大气不敢出。 商南明平淡开口:“云省秘密研究所,秘密。或许,你听得懂这两个字。” “此次行动被列为高保密层级,有权限知道和查阅的,只有林不之局长和我。那副院长。” 他转眸,居高临下深深注视:“你又是怎么得知的?” 副院长想说什么狗屁保密,这事分明人人皆知。 但临出口之前,他转念一想,却冷汗津津。 私下底知道,和明面上公然承认自己非法获知,是两码事。 祈行夜去云省,以及罗溟押送运输机返回调查局总部这两件事,根本没进行保密工作,只要有心就能探听得到。 而调查局也不在意,不举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不知道。 可,自己当做私底下的八卦闲聊,和在公事上,是完全两个性质。 如果他现在承认自己知道…… 副院长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向商南明:“你早就算计好了?” ——科研院的副院长涉及情报泄露事件,必定会引来京城调查听证委员会。 到那时,就算他最后安然无恙,少说也要耽误一两个月。搁置的时间无法再去追溯云省研究所一事,导致停摆。而调查局,反倒可以好好利用这段时间进行研究。 等他两个月之后再来? 捡剩都捡不到! 可他如果不承认,那今日就完全是师出无名,根本没有正当理由闹到调查局眼皮底下。 反而成了他们无理取闹,调查局宽宏大量。 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副院长冷汗顺着鬓角流淌,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天认识商南明。 “你们现在转身,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商南明微微颔首:“早春四月,各位,京城的早春花开得正好,与其到调查局这荒郊野岭吃土扬灰,不如去看看花踏青。” 不少研究员看向商南明的眼神中,隐隐含着敬畏。 有些人不由得庆幸,自己一个搞技术的不用明白这些弯弯绕绕,还是扔给副院长他们头疼去吧……对上商长官,简直是噩梦。 副院长气得脸皮都在抖,却无能为力,只能转身欲走。 却又被商南明叫住:“让你们院长,亲自来和我谈。” 商南明眉眼平静无波:“这不是你的权限可以决定的事。” 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 武装卫兵们也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再看向商南明时满眼敬意。 卫兵整齐抬手敬礼:“商长官。” 商南明点点头:“辛苦了。” 他看了眼旁边那位被研究员围住时被扒拉得衣衫不整,连战术背带都露出来了的卫兵,淡淡道:“祈行夜说,各位今日辛苦,食堂中午加菜。” 卫兵羞赧捂住自己制服赶紧整理,但听到加餐还是兴高采烈:“是!” 谁不知道祈行夜和食堂大师傅们关系好? 就连林局长去都不一定做的大菜硬菜,有祈行夜出马,准好使! 卫兵们已经在美滋滋的交流这个消息,讨论猜测今天中午会有什么好菜。 而监控后面,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有的负责人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这就结束了?” 林不之笑意吟吟:“怎么会,还远着呢。被分权,科研院不会善罢甘休。所以。” 他转身,向众人致意:“抓紧时间,在科研院反击之前,做好准备。” 当商南明回到地下,林不之就站在电梯外的穹顶大厅等着他。 林不之摆摆手,示意他跟上。 “你挑了个好时机,南明。科研院院长还投身于大型试验场,一时半会难以抽身回来,管理科研院事物。就算明知道后院起火,在他做不完试验场那边的项目之前,京城也不会放他走。” 林不之淡淡道:“但是他不会永远呆在试验场。他是科研院的院长,总有一天会回来。或早或晚而已。到那天,你打算怎么应付?他可不是副院长那样好打发。” “一个高权限,被信任,并且疯狂的院长,棘手程度远非其他人可比。” 商南明冷峻面容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澜:“这不是有你在吗?局长。” “不然,要你这个局长做什么。” 林不之挑眉:“好小子,这是真把我当你下属使唤了?” 商南明不置可否,微微颔首:“以林局长的手段,在京城方面做做工作,让科研院院长晚些回来,应该不是难事。调查局,就仰仗你了,林局长。” 林不之笑骂:“你也就在用得着我的时候夸夸我,说说好话。捧杀?南明,我不吃你这一套。” 商南明:“哦。” 林不之:“?” “没有其他想说的?都不担心这件事处理不好会出问题?” 商南明想了想,道:“那记得中午到食堂吃饭。” 林不之:“…………” 我和你讨论严肃话题,你突然关心我记不记得吃饭? 他应该责怪商南明转移话题的,但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关心着的感觉实在太妥帖,竟然让他一时张不了口。 商南明:“祈行夜让食堂中午加菜。” 林不之的笑容僵在脸上。 好小子!原来不是关心他,是为了炫耀自家搭档啊。 随行的秘书都差点憋不住笑。 商南明见林不之没有反应,已经找准机会率先离开,让林不之连拽回来的时间都没有。 而其他在走廊上假装路过和看风景的负责人们,一见局长和商长官已经谈完,立刻一窝蜂的涌过来,询问这次的变动。 已经有敏锐的人率先嗅到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味道,早做准备。 原本被冷落在角落里科研部门,立刻翻身成了抢手的香饽饽,人人都愿意靠近。 往日门可罗雀的科研部门,现在人来人往,不少其他部门的负责人或是属员都凑过来,或是因为好奇,或因为其他原因,想要与这个新成立不久的部门搞好关系。 这可苦了负责科研部门的徐文卿。 他干了一辈子的技术工作,让他泡在公式定律实验室里还好说,但和人打交道? 在做负责人之前,他见到陌生人的频率,是一年一个。 现在? 徐文卿被十几位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团团围住,感觉自己是被扔进鸡崽堆里的猫,充满恐惧和妥协。 远远的,祈行夜就看到了徐文卿被包围在最中间,一副不敢说话不敢动,努力将自己缩小到最小体积的怂样。 他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 徐文卿一激灵抬头,瞬间热泪盈眶:“祈侦探!” 他拼命伸长了手,深情:“救救我——” “来了来了。” 祈行夜连忙救场,把徐文卿从这群人中“挖”走,推着他冲出人群,一路小跑到科研部门里面的最深处才停下。 徐文卿看了看空荡无人的四周,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软软瘫倒。 “人,都是人,好多人。” 他双眼无神:“好可怕……” 简直快要有透明烟雾从他嘴巴里飘出来。 祈行夜被逗笑了。 新部门还没有彻底收拾好,不少大型器械拆装出来的纸板木箱都堆在角落里,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拆封的昂贵装备,都一起在角落里吃灰。 祈行夜随手扫开一片干净地方坐了上去,一双长腿交叠。 “有这么可怕吗?只是人而已吧。” 他耸耸肩:“你主导科技部门,以后这种场面,只多不少。” 祈行夜看得很清楚。 虽然科研部门是调查局下辖的独立部门之一,但不仅是由商南明一手主导建立,还是由商南明进行直接管理,是徐文卿的直隶上司。 祈行夜对商南明多有了解,他知道,自己这位搭档,从来不做无用功。 即便这个部门顶着如此巨大的压力,仍旧被商南明坚持建立,那商南明就一定会物尽其用。 估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徐文卿都别想得个清闲了。 祈行夜同情的拍了拍徐文卿肩膀:“你加油。” 徐文卿吐魂:“让一个重度社恐去和这么多人打交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快些。” “咦?祈侦探,徐部长?你们怎么在这,偷懒呢吗?” 抱着箱子的安可忽然从不远处探头,好奇看过来:“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两位竟然还敢偷懒?不怕被商长官打死吗?” 祈行夜:“那我打回去。” 安可:“!!!” “别当真,开个玩笑。我怎么舍得揍商南明?他可是我的亲亲搭档~” 祈行夜手臂一撑木箱跳下来,稳稳落地:“你怎么在科研部门?被调岗了?” “他们这边人手不够用,忙不过来,机动1队的不少人就被借用了过来。” 安可向自己身后努努嘴:“诺,其他人也都在。” “祈侦探你最好还是去商长官那去看看吧,商长官在发火,很可怕。” 安可担忧:“连罗队长都不敢说话。” 祈行夜大为惊奇:“商南明还会生气?他?生气?” 他乐了:“那个仿真人形机器人,还有他发火的一天?走走走,我得赶紧去看看。” 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祈行夜了。 在看清商南明的“发火”场面时,他不由失望拖长音:“咦——这种发火吗?菜市场阿姨骂架都比他激烈。”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如此清晰。 众人:“…………” 他们惊恐:大哥!祖宗!您就别再火上浇油了,没看见我们都快死这了吗? 商南明平静侧眸,越过人群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眨眨眼,还是乖乖靠近,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有祈行夜在场,商南明刚刚还堪称恐怖的威压明显有所收敛,让周围人有种终于活过来了的感觉。 “我们找到的那栋秘密研究所,构造很特殊,并非寻常公司有能力包揽和建造的难度。” 商南明将手中文件递给祈行夜:“据我所知,国内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超过五家。” “其中四家,都是悬镜集团下面的子公司。” 商南明指着照片上一处模糊残缺的标记,道:“拆装研究所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 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在计算机根据断裂痕迹进行合成和比对之后,还是可以确定,这是悬镜集团的标志。 从地平面升起的星球。 这个标志并没有被大肆印在建筑物的外观上,而是处于一个小部件的内部。 在搬运回总部,进行激光扫描的时候,发现了它的存在。 “悬镜集团,为什么会与陆晴舟的秘密研究所有关,承担了它的建造?” 商南明问得平静。 周围人却将头低得更深了。 接到电话的明镜台挑眉,讶然:“我并不清楚这项工程。稍等,商长官,我让秘书去查看。” “希望商长官能够理解,在我这个位置上,并非所有项目我都会知悉,尤其是,这么小的项目。” 明镜台看到商南明传真过来的研究所模拟图时,隐隐有些嫌弃。 对体量巨大的悬镜集团而言,这栋地上仅有两层的研究所,确实过于小了。 不论是体积,还是项目金额。 “不好意思,在悬镜集团内部,两个亿以下的项目,都是下面的人直接批,不会经过我这里。” 明镜台委婉道:“恐怕秘书去找这个云省的项目,都要一些时间。” 实话说就是——太小了,根本看不上眼。 像小虾米喂巨鲸,连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旁听的祈行夜:“…………” 他羡慕得疯狂咬手绢。两个亿都是少的吗! 他只想深情的呼唤一声——“大哥!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啊!” 明镜台眨眨眼:“不,我弟弟只有小荔枝一个。” 商南明:“…………” 他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拍在祈行夜额前,推着他远离自己:“去旁边玩。” 祈行夜:呜呜!钱,钱啊!¥▽¥ 不多时,秘书以最快的速度调取回项目文件。 明镜台:“找到了。已经给商长官发过去了。” 商南明;“不准备解释些什么?” “上一次的衔尾蛇秘密实验室,其中处,也是由悬镜集团承建。” 明镜台轻声笑了,他耸耸肩:“希望商长官能理解,悬镜集团几乎在国内每一个省市地区都有子公司,集团下面有近百个大大小小的公司,所有悬镜集团有能力接手的项目,我们都具有最高的竞争力。” “它太庞大,几乎囊括世界所有需要高精尖技术的项目,以致于总是会与类似的事件相关联。” 明镜台轻描淡写:“商长官身处调查局,几乎所有污染案都会经手。那我是否也可以做这样的猜测——因为商长官与所有案件相关,所以商长官,一定有问题。” 商南明眼眸沉了沉。 明镜台已经率先笑了起来:“逾越了,抱歉。” “我家小荔枝,最近怎么样?” 商南明冷哼:“死了。” 明镜台:“…………” “!!!” 电话对面传来桌椅翻倒的杂音,以及秘书焦急惊愕的呼喊声,询问明镜台要去哪里。 商南明这才不紧不慢道:“差一点,死了。不过还好好活着。” 明镜台顿住。 “受了些伤,但差不多已经痊愈。有祈行夜,他不会让自己的兼职生受苦。” 商南明淡淡道:“如果你关心明荔枝,可以直接打电话询问他,不必经过我这里。” 明镜台刚刚紧绷的精神重新放松,他垂眸,轻笑:“那孩子……只要我稍微靠近,就会跑走。” 商南明点点头:“是个聪明性格。” “明镜台,你弟弟比你优秀很多。” 明镜台挑眉。 电话已经挂断。 他静立几秒,转身看向秘书时,俊容上的笑意已经悉数消失,无框眼镜反射着光线。 “云省的科研所,是怎么回事?” 明镜台的声线磁性冰冷,让秘书躬身时也多压低了几度。 “去查。” “是。” 明镜台单手插兜,站在空无一人的宽大办公室内,转眸看向开阔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掩唇沉思。 半晌,他拿起手机操作。 “叮——您有新的到账消息。一,百,万!” 刚迷迷糊糊从被窝里摸到手机的明荔枝,满眼睡意朦胧还不等看清屏幕,就先被提示音吓得清醒了。 “?!!” 明荔枝呆若木鸡:“明先生为什么突然给我转钱?” 一看,还有附言:养伤。 明荔枝:?什么情况?猪猪养肥了要出栏宰杀了吗? 比明荔枝更懵逼的,是他旁边的调查官。 “卧槽!有人给你转了一百万?真的假的,谁啊这是!” 调查官:“他还缺倒水拎包的吗?我可以应聘马仔。” 明荔枝沉默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明先生有多可怕,才会说这种话。” 调查官:“有多可怕?拿钱砸死我吗?” 明荔枝凄凄惨惨缩成一团:你们不懂我的忧伤。 调查官诚恳:对不起,真懂不了——你把那一百万转给我我或许就懂了。 当明荔枝一副天塌了的惊恐表情,旋风一样冲到祈行夜面前,向他说起明镜台给他转账这事时,祈行夜默默掏出墨镜戴上。 祈行夜:“我不嫉妒,真的。” 明荔枝:“?” “别乱操心了,就是你哥从商南明那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怕你在调查局伙食不好,给你的零食钱。” 祈行夜拍了拍明荔枝肩膀:“小荔枝~你看你老板这么穷,是不是……” 话没说完,明荔枝已经起身就走。 徒留祈行夜摔在长椅上嘤嘤嘤哭泣,控诉:“小荔枝你好冷酷好无情!” 明荔枝拿着这钱,是转回去也不是,用也不是,简直像碰了个烫手的山芋。 当他的新朋友左春鸣例行询问他的伤势情况时,他迫不及待询问左春鸣的建议。 左春鸣:“……?” 他顿时失魂落魄:“没想到,我做哥哥竟然这么失败,都没办法给我弟弟赚钱花,唉……” 悲伤的挂断了电话。 明荔枝痛失小伙伴。 明荔枝:“呜呜呜!” 看,我就说吧,明先生特别可怕!这一定是他早就算到的,他故意的QAQ 祈行夜:“…………” 电话铃声响起。 本来还看热闹看得一脸笑容的祈行夜,在听到电话另一边所说的内容后,笑容渐渐消退。 他问:“离开国境了?” 云翳清点点头:“和我朋友确认过了,他在机场工作,亲眼看到陆晴舟乘坐私人飞机离开。” 以前是根本不知道陆晴舟此人,连名字和面容都不知道。 但现在却形势不再相同。 只要陆晴舟不是鬼魂,那活人,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你给他传递的消息,他一定收到了,不久前已经开始反击了。” 云翳清:“要继续吗?” 祈行夜耸耸肩:“不必。我本来也没想要他的生意,我这么穷的人,连侦探社的水电费都要交不起了,他那些公司啊房产啊,太多了,没钱交。” 云翳清:“??就你离谱,别人都考虑扩充商业版图,你可倒好,只考虑水电费?” 祈行夜笑嘻嘻道:“我又不想做罪犯商人,只是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市民嘛,开个侦探社已经很艰难维持生意了,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管理商业帝国?比起什么商业版图,我更喜欢彩虹拼图。” “既然消息已经传过去,那就让大家停下吧。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没这事。” 他单手支着头,轻描淡写:“再深入,动摇陆晴舟的根基,他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祈行夜不怕正面对上陆晴舟,但却担心那些帮自己的朋友们被陆晴舟所害。 见好就收。现在是最好的抽身时机。 云翳清愣了下,长长叹息:“你啊……” 他无奈:“祈老板,你能不能对你的重要程度有点清晰的认知?如果是为了你,很多人不会在意这些。” 祈行夜笑眯眯:“下次再说。” “继续盯着陆晴舟,有消息再告诉我。” 云翳清:“好。” 挂断电话时,刚好商南明向这边走来。 祈行夜抬眸,笑着冲他晃了晃手机:“商长官,我想请假~” 商南明脚步一顿:“理由?” “陆晴舟已经离开国境,私人飞机在小国中转,很可能是要继续飞越大洋去A国。” 祈行夜懒洋洋道:“当然是要请假去追陆晴舟啦~” 商南明无奈:“这话,很有歧义。” “或许,你在接受聘书时没有仔细阅读过条款。你是调查局的一员,属于调查局正式编制,在享有权限的同时,也被权限所限制。” 商南明淡淡道:“其中一条,就是非公务不得擅自离开国境。” 祈行夜大惊失色:“啥?!你是说那快要一百万字的详细条款吗!” 商南明态度自然的颔首。 从各个国家开始建立起各自从属的污染调查机构之后,对这一方面的情报和人员流动,均严格管理。 任何不经报备的随意离开和进入,都是不可接受的侵犯自主权行为,会造成严重的国际摩擦和后果。 一个经受过专业训练,素养极高的正式调查官,即便是独身在陌生环境里,所能造成的杀伤力都不可小觑。 更有可能带走当地的污染情报,造成情报泄露。 曾经的A国调查机构,就试图带几十管污染现场人员的血液出境,使得当时的事发国和A国局势长期紧张,到现在仍旧对A国高度戒备,即便是公务也绝不允许A国调查人员入境。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其他国家的调查机构在对待国际事务上,都分外小心。 这也是为什么,调查局会有专门负责外交的长官,以及一支负责国际事务的机动队,5队。 祈行夜在听商南明解释之后,大失所望。 失去梦想,瘫成咸鱼。 商南明被逗笑了。 他摇了摇头,眉眼柔和:“我帮你想办法。别担心。” 祈行夜瞬间生龙活虎:“好耶!商长官万岁!” 到底……还是不忍心看祈行夜失望。:,,. 章节目录 159.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A国,华府。 年轻男孩们笑骂着追逐,跑上地铁,旁若无人的谈论着喜欢的女孩和球队,哈哈大笑。 下班后疲惫的成年人在地铁上或站或坐,昏昏欲睡,偶尔有人被这边的声响惊动,带着笑意温和投来一眼,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 苏珊抱着公文包,干脆拿下耳机,笑着注视那些半大孩子,似乎飘回了十年前。 她的傻男友那时也总是这样,总是需要兄弟们出谋划策,商量怎么兼职打工给她买礼物,苦恼于应该给她买什么,再一群男孩挤挤簇蔟羞赧挤到她面前,男友红透了脸从书包里掏出礼物,忐忑的望向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想着,笑意不自觉爬上面容,甚至驱散了一日繁忙后的疲惫。 “真有活力,不是吗?” 旁边忽然传来感叹声。 苏珊惊讶看去,就看到满头花白银发的老妇人坐在自己旁边,眼神慈爱。 老妇人察觉她的目光,温和看她,似乎在用眼神询问:怎么了?我的孩子。 苏珊笑道:“我还以为,是我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和我现在相比,那些孩子真是太有活力了。” 老妇人摆摆手,笑得慈祥:“在我眼里,你也是孩子,同样很有活力。” 苏珊笑得羞涩,抬起手掌示意自己的戒指:“不算是孩子啦,我已经订婚了。” “哦!” 老妇人一脸惊喜,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苏珊的手:“恭喜你!我的孩子。真是太好了,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苏珊点点头,年轻漂亮的脸庞上飞起红晕,笑起来时眼睛里有星星。 “是的,我们从刚会爬时就在一起了。他就住在我家隔壁,正式恋爱十年,上周刚刚举行的订婚仪式。” 说起男友,苏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快乐从眼眸里流淌,止也止不住。 老妇人也握着她的手,与她一同喜悦,笑起来时面容慈祥,像是在认真听着儿孙讲话分享的奶奶。 交谈间,地铁关门,开始运行。 从地底穿行而过时的风声,被从地铁车厢的缝隙里挤压进入,尖锐呼啸,带着丝丝不易被察觉的腥臭气味,逐渐浓郁。 嗅觉灵敏的人已经皱起了眉,掩住口鼻不断向四周张望,嘀嘀咕咕的抱怨着。 “谁在地铁上厕所了?” 旁边人无奈:“女士,这可是华府地铁,您还没习惯吗?” 地铁建立年限太久,深邃黑暗的洞穴成为了老鼠的乐园,又常常会被压死在车轮下,逐渐在轨道附近的角落里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不仅老鼠。流浪猫狗,甚至流浪汉,死在地铁隧道里变成尸腐臭味的一部分,也已经见怪不怪,成为了地铁“惊喜”日常。 “欢迎来到华府!尸体,尸体的派对!” 缩在角落里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举起酒瓶,哈哈大笑。 有人翻着白眼嘀嘀咕咕在抱怨,有人干脆调大了耳机声音隔绝不感兴趣的吵闹,继续睡去。 短暂的小插曲之后,一切很快恢复正常。 苏珊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旁边的吵闹声没有干扰到她,她还在热情的与老妇人闲聊:“对不住,我的话太多了,我还没从订婚的喜悦里反应过来……您这是要去哪?在哪一站下车?真希望能和您多聊一会。” “我要在公园站下车,我和我女儿约好一起吃晚饭,她刚刚还打电话来说已经炖上了汤,烤好了面包。她是全华府最棒的面包师。” 老妇人笑得温和:“我喜欢听你说话,孩子。要不这样?你来我家,拿一些面包走,一定要试试我女儿的手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苏珊惊喜,连连道谢。 她眼角余光不经意的瞥过对面的车玻璃,大脑却慢慢觉得,有哪里奇怪。 玻璃中的自己……是不是,在哭? 苏珊一开始没有在意,但那份异样却死死抓住了她,在她的思维里生根发芽,不安感像藤蔓缠绕住了她。 她奇怪的再次看去。 但玻璃上,只有自己正常的倒影,正好奇的打量着她自己。她歪头,“她”也跟着歪头,她笑,“她”也笑。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影子罢了。 苏珊不由得轻轻摇头,笑自己傻,竟然会觉得玻璃里的自己在哭叫挣扎。 于是她转过头去,继续与老妇人交谈。 但她没有看到……车窗外的自己,在哭。 哭嚎着,尖叫着,花了漂亮的妆容,拼命伸手抓挠向玻璃窗试图拍打,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在嘶吼,想要唤起车厢内苏珊的注意,向苏珊传递什么消息。 却又被从身后伸来的细细黑线一圈圈缠绕,重新拖回黑暗。 像捕捉了猎物的水草。 那一根根黑线像有自己的生命力,在车厢外阴冷的黑暗中飘摇,好像外面不是漆黑的洞窟,而是阴暗掩藏危险的海底。 一簇簇黑线从深处涌现,聚集,沿着车窗缓缓蠕动,爬行,寻找玻璃与金属之间可以进入的缝隙,灵活的钻入其中,缓慢而耐心的向内抻去,一点,一点。 填满车厢昏暗逼仄的角落。 乘客忽然觉得鞋子旁边像有什么东西擦过去,一低头,就看到一小段黑色。 他皱眉,一脚踩上去跺了跺:“该死的虫子!我讨厌春天。”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年轻妈妈皱眉,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孩,暗暗抱怨真是倒霉遇到这种脾气暴躁的家伙。 她忽然觉得有些痒。 “妈妈,这是什么?”怀里的小女孩忽然细声细气的问。 年轻妈妈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小女儿粉拳里攥着一条黑色。那黑色长虫在小女孩手里缓慢蠕动挣扎着,试图逃离。 但它实在太长了,远远比从前见过的任何虫子都要长,从小女孩的手里一直蔓延向下,缠绕在她粉色的蓬蓬裙上又落到地铁座椅的缝隙,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根源。 在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年轻妈妈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快扔了,扔了!” 她打掉女儿的手。 黑色长虫摔落在地上,她赶紧连踩好几脚,不敢停下来确认它的生死。鞋底黏腻像是踩爆了一团浆水,令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小女儿还在甜甜的冲她笑:“妈妈,我的裙子里也有。” 她小手一指,像看到有趣的事:“你的身上也有。” 年轻妈妈被骇得瞪大了眼睛,赶紧低头查看。 她扑向小女儿,翻找扔掉那些虫子的时候,手控制不住的在哆嗦。 “春天,该死的春天!” 她强忍着恶心,哆嗦着咒骂。 周围一圈人都被这边的声音吸引,有人忽然也觉得很痒,扭动着身体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也有虫子。 当他伸手进衣服里一抓,随即瞪大了眼睛:“哦!” 竟然真的是! 这片小角落里的人们顿时躁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扭曲蠕动着身体,尖叫着四处抓挠拍打,试图将爬到自己身上看到看不到的黑虫子抓下去。 稍远处的乘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往远处挪了挪,流浪汉向他看过来时,他无奈吐槽,现在连精神病院的人都能成群结队出现在大街上了。 一片混乱喧闹中,剧烈的咳嗽声突然从旁边响起。 乘客们纷纷捂住口鼻,皱眉抬手试图扇走鼻尖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 浓郁的腐烂气息,夹杂着阴冷,潮湿,蜘蛛老鼠洞穴里的味道。 像一具被扔在老鼠洞里的尸体腐烂发酵后,那股子直冲大脑的刺激气味。 堪比毒气,令人涕泗横流。 这股味道传播得很快,不到几秒钟就迅速充斥了整个车厢,所有的乘客都被这可怕的气味包裹,鼻涕眼泪的狼狈咳嗽,眼圈发红,眼底出血,咳得几乎要把肺吐出来。 “我的天啊到底怎么咳咳……老天,我要呼吸咳咳咳不咳咳……” “什么东西!” “天啊,我的眼睛,眼睛啊啊啊!” “妈妈,我不能呼吸了……” 地铁内惊慌四起。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乘客们惊慌失措,捂着口鼻咳嗽到弯下腰,蜷缩成一团。 他们浑身颤抖着,眼睛鼻子向外流淌着莫名液体,喉咙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张嘴求救,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就跪倒在地人事不省。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慌忙转身奔跑,试图远离出事的这一节车厢。 人们慌张奔跑,就连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乘客见状,也立刻惊恐跟随。 越来越多的人像发疯的羊群,疯狂撞击着车厢门窗,左右奔跑。 奔跑着冲到另一个车厢的人一扭头,就看到了身后车厢向自己冲来的浓重白色烟雾。他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关上连接处的车门,将烟雾关在身后。 连同身后车厢没来得及冲过来的人,也被关在了后面。 他们隔着玻璃门疯狂敲击推搡,大声指责要求关门人赶紧把门打开放他们过去。但关门人在短暂的心虚惊慌后,果断锁死车门。 他说了句抱歉,随即转身继续向前跑。 呼救声,咳嗽声,奔跑声,重物摔倒在地…… 人们已经自顾不暇。 有身体虚弱的人剧烈咳嗽,直到憋气无法呼吸,翻着白眼四肢抽搐,抖动抽搐着从座椅上栽倒,摔向地面。 奔跑逃命的人没来得及看清,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反应,一脚踩了上去。 拥挤人群难以看清地面,先是第一个人踩踏,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鲜血从口鼻喷涌,倒在地面的人瞳孔渐渐涣散。 车厢内的烟雾越来越浓,完全被这股腐臭的海洋淹没,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异常,抽搐着无法自控。 老妇人也逐渐出现了类似症状。 她大张着嘴巴像被抛到岸上渴水的鱼,努力想要呼吸,却只从喉咙间发出“嗬嗬”气音,连咳嗽都被憋在喉咙里的窒息。 “我的天……你还好吗?心脏病?哮喘?药,你有药吗,我,我该怎么做……” 苏珊扶住老妇人努力护住她,惊慌得手脚无措,急出了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她抱住老妇人防止她抽搐自残,一边努力抬起手臂挡住摔向她们的拥挤人群,一边试图在周围寻找出路,无论是门是窗,哪怕只有一线缝隙也行。 有人试图砸开车窗,但是剧烈的咳嗽与突如其来的虚弱抽走了他所有力气,只能趴在车窗上,像将要窒息的狗,瞪大了眼睛看向窗外。 飞速驶过的阴影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 黑色的,杂乱无章的,扭曲着蠕动。 由远,及近。 他绝望悲呼:“上帝啊……” 在其中一个女人突然癫痫般剧烈颤抖时,车厢内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女人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她从座位上僵直着站起身,然后翻着白眼,眼珠无序快速乱转,从身体每一个孔窍向外喷射着黑色丝线,大把大把落在地面上,车厢壁上,座椅上,像是蜘蛛喷吐。 被女人吐了满身满脸的苏珊惊呆了。 车厢内也静止一瞬。 苏珊呆愣几秒,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衣服上的黑线,眼睁睁看着那些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线,竟然慢慢蠕动了起来,如有生命,在她身上攀爬,扭动,一圈圈缠绕裹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叮——!” 地铁到站。 提示音一如既往的响起,回荡在整个等候站台上。 在座椅上百无聊赖等车的人们纷纷起身,站台各处的人们也在向站台边缘靠拢,等待地铁靠站上车。 列车从地下通道呼啸驶来,裹挟着腥臭的风。 前排众人纷纷皱眉,厌恶后退。 “谁他妈的在车上拉屎了吗?好恶心。” “就说不能坐地铁,呕——我快吐了。” 车厢在众人眼前缓缓停稳,也让众人有时间,透过车窗慢慢看清了车内的情况。 他们惊愕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站台上的人们在反应过来之后,转身就跑,踉跄仓惶,如被猛兽追赶。 “啊啊啊啊啊!!” “9111吗?地铁,地铁啊啊啊啊卧槽啊!!” “跑,快跑……” 激烈的枪击声和尖叫声响起,仓惶奔跑逃命的声音喧杂不清。 良好音效使得所有细微声音都被扩大到极致,投影屏上画面摇晃,紧张如心脏鼓点加速。 声音回荡在调查局总部的影像厅里。 祈行夜拿着薯片的手停在半空中,屏息看着屏幕,全神贯注,跟随着影片中的主角视线一路向前,在昏暗的地下洞穴中寻找求生出路。 忽然间,光亮透进来—— “诶祈侦探?你看到罗队长了吗?” 祈行夜猛地一惊,瞳孔紧缩:“啊啊啊啊啊啊!!” 连手里的薯片都被整个扔了出去,天女散花。 后面:“啊啊啊啊啊卧槽祈侦探你干嘛!!” 安可差点吓得灵魂都从嘴巴里飘出去。 他扶着影像厅的大门,拍拍自己胸口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脏,抱怨:“祈侦探,你差点吓死我了。” 祈行夜转身向后看去,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在他身后说话的不是鬼,是人。 顿时长舒一口气,瘫在座椅里。 “你也差点吓死我。” 祈行夜软绵绵的无力晃了晃手臂,抱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突然出声——人吓人吓死啊,大哥。” 安可:“诶?” 他伸头看了看,这才看清祈行夜竟然是跑到这里来躲懒,偷偷摸鱼看电影来了。 “好啊祈侦探,你竟然在上班时间摸鱼,还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安可松开扶着大门的手,拾级而下,笑嘻嘻走过来:“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在影像厅看电影?不愧是你啊祈哥。” 他往祈行夜旁边一坐,好奇:“看的什么电影?还可以选的吗?” 祈行夜向角落里一处隐蔽柜子努努嘴,道:“诺,碟片都在那,你自己看有多少可以选的吧,那都是我朋友的珍藏。” “后勤部的朋友告诉我的,他们偶尔趁着主管们不在,就溜过来看电影。” 他摊手:“反正影像厅一年也用不上几次,设备还这么贵,当然要想办法让它发挥点作用嘛。在这看电影的效果不比外面电影院还好?” 摸鱼嘛,当然要摸最好的鱼。 在自己手机或电脑上看电影多没意思,还不如让闲置落灰的影像厅发挥点作用,为他做做贡献。 祈行夜:“这就叫以人为本。意思就是所有东西我都能用。” 安可:“我记得这个词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看屏幕上依旧在播放着的电影剧情,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几秒钟,甚至没怎么抵抗,安可就宣布投降。 调查局总部的影像厅,用的一贯是荡尽最先进的影音设备,播放的视频甚至清晰到可以看清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线头,即便原片的成像再不清晰,都能被顶尖的设备拯救回来。 一般影像厅都是用来播放污染相关影像,为长官和负责人们做介绍,或情报分析人员辨认画面。 但相对来说,这一间的使用频率,确实不高,也就几次作战指挥的全局讲解部署时用过。 其他时间,都由后勤部负责维护看管,在角落里吃灰。 安可搓搓手,兴奋道:“没想到后勤部的兄弟脑子这么活?还有这种用法,我都没想到。” 他拉开柜子,就被里面满满一抽屉的蓝光大碟闪花了眼。 安可:“哇——后勤部也太爽了吧?好多!哦哦,还有珍藏发售版本!” 他像是一头扎进了米仓的老鼠,充满幸福。 “唉,真好,以前怎么没发现后勤部的工作这么好?我现在申请调岗还来得及吗?” 安可一脸羡慕。 祈行夜耸耸肩,又从旁边捞过一包没开封的新薯片,撕开。 “你要是真去了后勤部,估计两天就会被忙哭。再说,你家老胡也不会放人吧?等他从科研院回来的时候,要是听说你去了后勤部,估计要冲冠一怒为蓝颜了。” “为了后勤部的小命考虑,你还是老实在机动1队待着吧。” 安可脸上写满了恋恋不舍:“唉……” 但下一秒,他就重新生龙活虎起来,开心向祈行夜一伸手:“祈哥,分我一包薯片。” 影片重新开始。 伴随着电影里紧张音乐的,还有咔嚓咔嚓咀嚼薯片的声音。 罗溟目不斜视的从走廊经过,忽然觉得自己眼角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 “……嗯?” 影像厅的门,怎么开了条缝?后勤部的人这么粗心? 罗溟皱眉,走过去想要帮忙把门关好,就忽然听到从门里传出来的撕心裂肺恐惧喊叫声。 “啊啊啊啊啊!!” 罗溟眼神一厉,迅速拔枪踹门,冲进影像厅。 不等在黑暗中看清场面,枪口已经稳稳指向声音传来之处,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迎战。 借助着屏幕微弱的光亮,罗溟慢慢看清不远处前方两颗凑在一起的小脑袋,以及被踹门声惊到后,那两颗小脑袋齐刷刷转过来的惊恐。 甚至牙齿间还咬着没来得及送入口的薯片。 不是祈行夜和安可又是谁。 罗溟:“…………”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只有两个看电影还能被吓到的小傻瓜之后,默默收起了枪。 “你们在这干什么?” 罗溟皱眉:“这是上班时间。” 安可像被教导主任抓了个现行的倒霉学生,紧张的连忙站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磕磕巴巴说自己没有摸鱼偷懒,是在找罗队长。 罗溟看着不打自招的小蠢蛋,冷哼:“你在找罗队长?那我看起来像谁?” 安可诚实:“像罗队长。” 话说完,他自己也沉默了。恍然大悟。 对哦! 这不就是罗队长……诶?哪里不太对? 罗溟深深皱起眉头,本打算说安可几句,但看了看旁边的祈行夜,还是作罢。 “祈侦探,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罗溟声音低沉:“你也在这找罗队长?” 祈行夜眨了眨眼睛,大方的抱走薯片让出旁边的座位,他拍了拍座位,示意罗溟过来坐。 罗溟:“?” “看电影啊,你不来吗罗队?” 祈行夜理直气壮,毫不心虚:“我这叫劳逸结合,张弛有度。像你这样每天都加班加点只知道工作的人,老的很快哦。” 安可惊恐看向祈行夜,眼神惊呆了:祈哥,这是可以说的吗! 罗溟硬生生气笑了:“我?老?” 祈行夜向他招了招手,又催促了两声:“快过来坐,精彩的部分要开始了,看见没?怪物要出来了。” 罗溟皱眉,满眼不赞同。 他本想拒绝,却被祈行夜一把拽了过来,不由分说死死按在了椅子上。不知道祈行夜哪来的力气,他想挣脱都挣脱不开。 祈行夜还很大方的往他怀里塞了薯片可乐:“好东西一起分享!” 罗溟:“…………” 他想要说这是不合规矩的,擅自使用影像厅,竟然用昂贵设备看电影娱乐,甚至还带零食进来,尤其是这还是工作时间,简直叠满了不应该做的因素。 但祈行夜却言辞凿凿,说偶尔看些电影也可以让他们拓宽思路,说不定以后出任务的时候就用得上呢。 罗溟冷哼这是强词夺理,一转头,却对上了安可一双眼泪汪汪充满渴望的高低狗狗眼,可怜巴巴让人不忍心拒绝。 罗溟:“……下不为例。” 安可欢呼一声,赶紧坐下来继续融入紧张的电影情节中。 两个小时后,电影结束,影像厅灯光渐渐明亮。 安可眼泪汪汪:“呜呜呜男主好帅啊,死的好惨啊,别拦着我我要去给他收尸!” 祈行夜瘫在椅子里,意犹未尽:“要不再看一遍?” 安可:“看男主再死一遍吗?不——!呜呜呜祈哥你在往我心上捅刀,你是知道怎么让我疼的,狠心的祈哥。” 祈行夜嫌弃:“这是电影,不是现实,你醒醒!” “现实中,男主也死的很惨。” 罗溟忽然冷静开口。 祈行夜:“……?” 他目光呆滞,转头看罗溟:“连罗溟你也?这电影就这么好看吗?你们一个两个都走不出来了?” 安可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个小脏狗:“可恶,一想到这是电影,都是假的,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我就好心痛。” 罗溟皱了下眉,道:“不,我没在说电影。” “事实上,这部电影,也算是真实存在。” 祈行夜:“?” 安可惊喜:“真的吗!” 罗溟点点头:“对——男主和队员们全队死亡,无一生还。” 安可:“…………” 呜呜!你比祈哥还狠,好痛! 祈行夜意识到了什么,皱了下眉:“罗队?你是说……电影中的情节,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 他惊悚:“怎么可能!” 他们刚刚看的,是好莱坞一部都市灾难片。 电影中,男主所工作的化学所发生可怖泄露,化学所高层隐瞒不报,波及附近十数个街区。某一天男主清晨醒来,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友精神混乱,他眼睁睁看着女友在自己面前融化变成怪物,然后决定寻找真相,阻止泄露,找出救回女友让女友重新变回人类的方法。 但最后,他和队友们失败了。 在电影的最后一幕,整个泄露区域的人抬起头,看到向他们发射来的导弹点亮夜空。 A国选择炸毁整个区域。 祈行夜:“这种剧情,竟然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罗溟点头:“对。” 祈行夜:“!!!” 无数牛马在心中呼啸而过。 罗溟平静道:“各国的污染调查机构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方法,相对来说,我国是其中最为低调的存在,主张在黑暗中行动,将一切埋葬于黑暗。但A国,他们与我们,是截然相反的方式。” “他们喜欢高调宣传,喜欢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胜利。” 罗溟指了指已经暂停的屏幕:“这部电影,就是其成果之一。” “在污染事件结束后,拍成电影。” 他道:“其中一些场景,还是污染现场的真实取景。” 罗溟皱眉,回忆着道:“不仅是场景,其中几个配角,我之前在档案中见过,他们本身就是A国污染事务特工局的高级特工。应该是为了押送污染物,才一起参与了入镜。” 祈行夜:“!!!” 他差点直接掉下椅子:“卧槽!玩这么大的?” 所以,他刚刚还在赞叹A国电影的特效做的真好,主角女友变成的怪物还有泄露区的怪物,都和真的一样。 结果根本不是特效,而是实物展示吗! 祈行夜惊悚。 他倒是知道这部电影的导演以不喜欢特效著称,就喜欢搭建实景拍摄,甚至在这位导演之前另一部电影里,连人物死亡画面都使用的是真实情景,直接找了个本就快死的病人进行拍摄,一条过——不过也没办法拍第二次。 但他万万没想到,怪物都是真的啊! 祈行夜刚刚还能在看着恐怖情节的时候安慰自己,这都是假的是骗人的,结果…… 他搓了搓手臂,忽然觉得好冷。 “用真实污染物拍摄?不会出问题吗?” 祈行夜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以后都没办法好好看电影了:“A国的那什么机构,它们知道这事吗?官方允许?” 罗溟点头:“何止是知道,这就是他们批准的。否则,除了他们还有谁敢让秘密特工在电影里出镜?” “我不喜欢自我吹嘘,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国际上来看,我国在污染防控上,都是做的最好的。不仅将污染对民众的伤害降到世界最低,同时,也是最严密封锁了污染相关消息的。至于A国。” 罗溟皱眉:“二十多年的漫长战线,有些国家已经显露出力不从心的疲乏之态,对消息的封锁也无法控制,开始了泄露。以A国为首。” “相关的污染事件信息被普通人获取,流传在线上线下,被当做都市传说,或是阴谋论。A国的污染事务特工局为了弥补自己的工作失误,就干脆自己找人,将这些已经泄露的事件拍成电影,做成游戏,写成小说,广泛传播。” “他们将这些真实事件再次夸张化,反而使得民众不再相信它们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些获取到真实信息的,也因此被看做阴谋论者,疯子,臆想症患者。” 罗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被A国特工跟踪监视窃听灯感受,都被认为是臆想症的典型症状。但是。” 祈行夜颤巍巍问:“但是?” “但是事实上,那些人,没有说谎,也没有臆想症。” 罗溟平静:“A国特工,确实在监视他们。比如海明威。” 祈行夜:“……草!好有效但恶毒的手段。” 罗溟不置可否:“在世界各个国家的污染机构中,有几个是偏激主战派,做法尤为激烈。A国是其中代表之一。” “虽然A国喜欢通过自己的电影炫耀和宣传,但实际上,他们的污染工作做的并不好,让很多民众都亲眼目睹,甚至经历过污染事件,A国每年因为污染而死伤的人数,是我们的十五倍。这还仅仅是特工局愿意公布的数据。” “但活下来的那些人,也并不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这使得都市传说有了传播的土壤,也让其中很多人在无法接受的崩溃后,大脑代替人进行了遗忘处理,却使得他们误以为那是‘灵感’,将对于污染事件的模糊记忆书写下来,写成小说或电影。” 罗溟报了几部电影名称,道:“据我所知,这些都与A国真实发生过的污染事件有关。” 祈行夜嘶声倒吸凉气,眼神敬佩:“不愧是A国。” 太野了!完全是散养民众是吗? “但我听徐文卿说,普通人难以接受长期接触污染物带来的影响,就算是污染相关的消息,都会对普通人带来一定的思维扭曲变异,有可能导致发疯,失控,精神错乱。就算是总部监狱负责看守污染物的人,都需要轮班,不能一直待在那里。” 祈行夜疑惑:“A国拍成电影这种方式,不会出事吗?” 罗溟欣然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之前就出过问题,有很多人在看完电影后,疯了。” 祈行夜:“…………” 沉默半晌,他还是忍不住:“这是什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 全看运气概率是吗?谁倒霉谁发疯,适应的就活下来? 这是看电影吗?这是大逃杀吧。 祈行夜觉得自己世界观都要震裂了。 安可也在一旁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他默默缩成一团,绝口不提刚刚还疯狂哭丧的电影男主。 不了不了,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虚拟人物。这种真实灾难……还是让给别人喜欢吧。 “叩叩。” 大门忽然被规律敲响。 几人转身抬头,就看到商南明站在门外,冷肃着眉眼向他们看来。 几人:“…………” 商南明的视线漠然偏过角度:“罗溟?” 罗溟心脏一紧,不由愧疚。 像辜负了上司的信任,本应该工作,却跑到这里偷懒躲闲。虽然不是他第一个主张要看电影的,但他应该尽管理之责,而不是和这两只一起犯错…… 商南明没有说什么,罗溟已经惭愧低头反思。 祈行夜眼睛眨啊眨,试图萌混过关:“商大长官您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平静:“上来,出事了。” “不是我们境内。而是A国,华府。” “严重事故。”:,,. 章节目录 160.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这是一座繁华大都市,白宫所在,政治中心,整个A联邦心脏。 晚八点,正应该是通勤出行高峰期。 地铁站却空无一人。 大厅地面上到处散落着杂物,飞散的耳坠项链,丢弃的手包,踩掉的鞋子甚至裤子…… 人们仓惶逃跑,不顾一切。 只留下身后满地狼藉。 候车站台上,地铁已经到站,车厢厢门大开。 奇怪的是,不仅站台上空无一人,就连车厢也无人下车。 浓重白烟从车厢内扑散出来,缓缓顺着地面安静涌动,逐渐袭击站台。 灯光闪烁,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像是接触不良。 “啪!” 灯泡爆裂,散开火花。随即灯管从天花板坠下,悬挂在半空。 大片大片的灯管失去管控,逐渐熄灭。 昏暗中,只有地铁车厢仍旧点亮着灯光,成为黑暗中的标靶。 滋滋啦啦的明暗交织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沿线逐渐翻滚,蠕动,延伸。 地下站台,空荡荡无人的死寂。 连呼吸声也无…… 地铁站外,警笛声呼啸快速穿行街区奔来,红蓝光亮闪烁。 警戒线被拉起,身穿标有“WDPD”字样外勤夹克的警察们将地铁站外团团围住,驱赶着试图涌进警戒线拍照和打探的人们。 “嘿哥们,这也太酷了。” 歪戴帽子的年轻人笑嘻嘻试图搂住警察自拍:“快笑一个,我要把它发到我的主页上。” “下面又怎么了?死人?枪击?” 另一伙年轻人凑近警戒线,笑着做鬼脸:“别那么严肃嘛,透露点?有什么新鲜事吗?” 旁边的女人翻了个白眼,抱怨:“妈的,该死的地铁……今天回家要晚了,我还等着看新播出的电视剧呢!” 警监刚一下车,就看到了警戒线外紧紧围过来的人群以及接连不断的闪光灯。 他皱了下眉,指挥身后:“警戒线再向外扩五十米,把人都赶走——什么都敢看?” 人群中有人吹响口哨声试图引起警监的注意,笑嘻嘻懒散调戏,引发周围大笑。 警监没时间耗在地面,匆匆带队向下进入地铁站。 已经有先一步到达现场的下属迎上来。 “长官,这事,我们可能管不了。” 男人一想起自己在地铁下面看到的东西,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应该是恐.怖袭.击……需要汇报FBI吗?” 警监皱眉,大步流星:“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低声介绍起情况。 事情是在十分钟前被发现的。 最开始,是一通拨打了911却戛然而止的求救电话。打来电话的人声称自己在地铁上遭遇了不明烟雾,无法呼吸。 话没说完,已经丢失信号。 根据自动定位系统,附近的两名华府警察被立刻调往地铁站。 这也是男人为何会先一步抵达这里。 紧接着,是地铁站工作人员触发的警报,以及大量的、从地铁站跑出去的市民打来的电话。 人们的声音尚在颤抖,带着没来得及平息的恐惧和哭泣声,语无伦次说起自己在地铁看到的可怖场景。 繁多的消息提供后,华府警察终于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们只是像以往一样在站台候车,但是当地铁驶来,打开的车门后面……却是一具具死状狰狞可怖的尸体,以及从地铁车厢里涌出来的白烟。 就像是被液氮速冻了的昆虫。 人们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任何亲眼看到那可怖景象的人,都绝不会想要知道答案。 他们拼命奔跑,生怕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死神追赶。 “那些死在地铁车厢里的人……” 男人脸色煞白,咽了口唾沫,道:“长官您看了就知道了。那,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死亡。” 警监心中顿生不妙预感,匆匆转过楼梯拐角小跑向下。 在刚看到候车站台的瞬间,他脸色巨变:“沙.林毒.气?!” “走!都走,不能留在这!” 不等下到最下层的候车站台,警监已经转身折返,他一手捂住鼻子,一边大声嘶吼招呼着所有人:“全都离开这里!” “汇报国土安全局,有可能是生物神经毒气,恐怖.袭击。封锁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直到上面下达命令!” 警监冷汗湿透后背:“这已经超出我们能管理的范围了。” 刚刚有所稳定的局势再次动荡起来。 本来在地铁站内维持秩序寻找证据的华府警察,全都惊恐冲向地面上。 他们搀扶着在刚刚逃命中受伤的人离开,大声吼着让所有还没撤离的人加快速度,询问地铁站工作人员关闭站台装置在哪。 工作人员交出钥匙指路时整个人都在抖,六神无主。 很快,地铁站一道道闸门玻璃门关闭,层层封锁。 所有人都从地下撤离到地上,巨大的黄色隔离棚被支起,笼罩在地铁站上方。 周围所有围观看热闹的人们都被驱离,从地铁站撤离的人则暂时被留在隔离棚中,等待检查身体,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能离开。 隔离棚内随处可见人们在焦急惶恐的打着电话,他们强行压制着声音的颤抖,眼中带泪,呼唤着电话对面的亲人朋友。 从附近医院调来的神经科医生以及病毒传染科已经紧急赶来,穿戴好隔离服之后立刻进入隔离棚,为有可能沾染了沙.林毒.气的人们进行检查。 人们在忐忑不安的等待结果。 消息也在层层上报。 “沙.林毒.气?为什么他们会这样认为?” 洛克手中的钢笔一顿,惊讶抬头:“我以为,从1995年,东京地铁沙.林毒.气攻击之后,我们的国土安全局一直对类似攻击严防死守,不应该会出现这种问题?” 特工笑了:“因为根本就不是。长官。” “这件事被汇报到了国土安全部,但是……现场被检测出了B级污染粒子。” “这是我们污染事务特工局的案子。B级污染事件。” 在地铁站翘首以盼的华府警察,很快等来了新的命令。 ——地铁站发生的事确实是恐怖.袭击,“公园案”会交给另一组接手,很会抵达。从新的负责人抵达现场开始,现场全权交由他指挥。 在那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长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队快速驶来,在华府警察好奇的打量中,一队队身穿着从未见过的样式制服的士兵,全副武装将地铁站包围,将所有好奇打量的视线全都阻隔在外。 其中几名士兵手持模样奇怪的设备,在地铁站外各个方位安装。 他们像是在等待着耳机中的命令。很快,几人齐齐按下设备激活按钮。 霎时间,蓝光照亮了整片街区。 以设备为原点,蓝色电弧逐渐向其他设备的方向蔓延,连接,交融。直到电弧连成一个紧密的圆,将地铁站笼罩其中。 警监屏住了呼吸,无法掩饰的错愕。 身边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的华府警察,也都面面相觑,不明白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怎么有点像是我看过的电影?” 有人迟疑:“该不会……都市传说是真的吧?身穿黑色衣服,随时会敲响你家门,声称是政府人员并把你带走然后失踪的那个?” “我也听说过这种传闻,当时还说不可能,但这,好像还真有?” “真的有点像我上个月看的那部电影。老天啊,我是最近累得大脑已经坏了吗,分不清电影和现实了?” “闭嘴。” 警监转头,让身边的下属们安静,示意他们向隔离棚外面看去:“有人来了。” 在先期的武装士兵将地铁站围住之后,另外几辆黑色高级轿车快速驶来,就及停在地铁站入口正对面。 士兵不仅没有阻拦,反而像是认识这些车牌一般,齐齐向车辆敬礼。 从车上下来的,是身穿西装,肩披黑色大衣的男人。 他左右看了一眼,向身边人点点头。很快,数名从车上走下来的黑衣人拥簇着他向隔离棚的方向走来。 和警监印象中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FBI高级官员如此相似。 “最烦FBI那些家伙了……”身边有人低声嘟囔。 警监瞪了他一眼,向黑衣人的方向迎了两步。 他已经做好了会被无视的准备,却没想到,反倒是那位看起来是领头的西装大衣男人率先伸出了手。 “你好,警监,我是洛克·菲尔普斯,奉命接管公园袭击案。听说你们是最先赶来的队伍?感谢你们的及时支援。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自称菲尔普斯的男人笑得随和,让人生不出恶感。 他与警监的手一触即离,没有过多停留寒暄,就已经准备向下就走去。 警监这才恍然回神,连忙回身叫住了菲尔普斯,问他:“下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沙.林毒.气吗?” 菲尔普斯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身,望向警监。 明明是从下向上的仰视,会给人低人一等的气弱之感,但警监却反而有种被庞大怪物盯上了的毛骨悚然。 “□□?不是。” 菲尔普斯笑着点点头:“警监先生,从现在开始,这里由我们来操心,你和你手下的人可以离开了。享受美好的星期五夜晚吧——不和家人一起吃顿晚饭,陪陪孩子吗?” 那一刻,所有看到菲尔普斯的华府警察,都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冰冷。 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与这些突然出现的奇怪黑衣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有些事,最好不要过问——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着想。 “这些人是国土安全局的吗?还是FBI?” 有华府警察迟疑:“看着不像平时遇到过的那些特工。” “可能是FBI下面的哪个秘密小组?他们内部也按照负责管理的事务分等级,很多都是我们无法知道的。” “那他们到底负责的是什么事情啊……外星人吗?” “我知道,51区对不对?” “你看到他们手里的武器和装备了吗?我见都没见过,完全是外星武器的程度。” 警监回头瞪了眼窃窃私语的手下,赶鸭子一般抬手驱赶着他们:“该干嘛干嘛!在这聊天?女朋友不抱怨你不陪她了是吧?滚滚滚,都回家去。” 匆匆安排好手底下的人之后,警监自己却没有打算离开的架势,反而顺着楼梯向下,想要追赶菲尔普斯。 被武装士兵拦下。 菲尔普斯听到声音转头,惊讶:“警监?我以为,你应该回家去了。” “最初接到报案的是我们WDND,就算案子移交到你们FBI,我们也应该有知情权。我已经让手下的人先行离开,WDND可以假装看不见,但最起码的,我需要知道在我负责的地区,到底他妈的在遭遇什么东西。” 警监皱眉:“如果不是□□,那是什么?” 听到警监说FBI,黑衣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笑意。 FBI?不。 他们是比FBI保密层级更高,更靠近黑暗的存在。 A国,污染与异常事务管理特工局。 与其他所有国家和污染对峙的同僚相似,他们同样将自己深埋于黑暗,像在每一座城市和田野下涌动的暗河,悄无声息前行。 他们拥有比很多机构更高的权限,更精良的武器,只为了一个目的:污染。 就像此时此刻,发生在地铁站下的一样。 菲尔普斯深深看了警监一眼,微笑:“希望你不要后悔,警监先生。很多人在获知秘密之前,都曾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会后悔。” “如果你也认为自己不会后悔,那就来吧。” 他向警监扬了扬下巴:“让他过来——跟上。” 但不知为何,警监觉得周围黑衣人和士兵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都带着怜悯。 警监皱了皱眉,心生不妙预感,但还是被职责和好奇的趋势下,跟上了菲尔普斯的脚步。 菲尔普斯身边的特工在向他低声汇报,其中很多名词比如B级、污染粒子残留等等,警监都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向四周看去。 先前虽然已经进入过地铁站一次,但那时担心是毒气攻击,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就迅速离开,并没有仔细看清楚地铁站的情况。 直到现在,跟随在这队古怪又强大的队伍身边,警监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地铁站。 到处都是狼藉一片。 但好在目前看,并没有因为攻击而死伤的人数。大厅内只有被丢弃的物品,没有看到有人因此受伤甚至死亡的痕迹。 这让警监松了口气。 菲尔普斯注意到了警监的反应,他笑了:“警监先生,现在就放心还太早。真正可怕的东西,在地下。” 他指了指从大厅通往地底负二层候车站台的楼梯。 全副武装的士兵立刻先行冲了下去。 很快——“Clear!” 收到安全讯号,菲尔普斯点了点头,他身边的特工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密码箱。 只是令警监奇怪的是,密码箱里装的既不是钞票也不是秘密武器,竟然是一件件防弹衣? 菲尔普斯接过特工递来的防护服穿好,回身时就看到警监摆手拒绝特工,说自己已经有防弹衣了的场景。 他忍俊不禁:“穿上吧,警监。它防的,可不是来自人类的子弹。” ——是来自于怪物的致命杀伤。 不。一旦被污染,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地狱。 直到深入地铁站,看清了吓疯所有目击者的地铁车厢内部场景后,警监才终于明白了菲尔普斯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最幸福。 菲尔普斯仰头看向车门大开的地铁车厢,长长喟叹:“这简直是艺术品。” “你觉得呢?警监。” 警监已经听不到身边的声音了。 他瞳孔紧缩,深深震撼下所有的思维停摆,思考不能,理解不能,甚至难以呼吸,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感到深入骨髓的懊悔与恐惧。 他在颤抖。 这个曾经出身海军陆战队的壮汉,在无法克制的颤抖,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牙齿撞击时发出的轻微“咯咯”声,像在悲鸣。 视野内却只剩下那些可怖场景,再也看不到其他。 唯一还存在于警监脑海中的,只剩下了一句话。 上帝啊……救救这个世界吧。 警监深陷于不可自拔的绝望与恐惧。 他悔恨想要重新选择,把所看到的一切都从脑子里拽出来丢弃,但是已经太迟了。从他选择走下楼梯的那一刻,新的世界,已经向他缓缓打开了大门。 只是,那绝非天堂。 菲尔普斯怜悯看了一眼警监:“欢迎来到新世界,先生。祝你以后还能有一夜安眠。” 他转身向特工点了点头。 “开始吧。” “京城时间清晨八点整,华府时间晚八点整,华府地铁公园站发生高级别污染案件,造成全车厢共五百七十八人全部死亡,无一逃生。” 会议室内,实时传来的影像播放,血淋淋出现在调查局机动1队众人面前。 商南明端坐主位,神情平静:“已经可以确认的情报为:B级,影响案。” “高度怀疑为——衔尾蛇延伸案。” 话一出口,会议室顿时寂静,针落可闻。 衔尾蛇…… 调查官愕然,瞳孔紧缩。 全世界任何一位负责污染的人员,都不会忘记的称呼,挥之不去的噩梦。 AB0009,二十年前席卷了A国百万人的大型灾难,影响类案件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凭借着一案之力,拔高了所有人对于影响案的警惕。 衔尾蛇。 首吞尾,无休止的贪婪。 它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称呼,就是因为它对于人命几乎无限制的收割。不论发生在哪里,所过之处,便寸草不生,代表着数不尽的人类死亡。 而现在,就在A国本土,它又一次上演。 并且不同于之前二十年间的一众C级、D级延伸案件,这一次,它是与衔尾蛇本体一致的B类案件。 几乎可以预见到的,重演灾难。 “因为案件特殊性,在确认为B类影响案,并高度怀疑为衔尾蛇延伸案之时,就触发了全球警报,各国污染机构都对此高度重视,各国国门已经开始加强防护。” 商南明:“但这并不是A国将此次AB0999案件的所有原始情报,都送到我们这里的原因。” 他掀了掀眼睫,平静道:“而是因为,我们是目前除A国这个始发国外,对衔尾蛇相关案件,研究最深的机构。” “说起来,还要感谢祈行夜侦探。” 商南明看向祈行夜,淡淡道:“祈侦探在云省案件中收获颇丰,使得调查局在衔尾蛇案件中,掌握了极高的话语权。” 论起对衔尾蛇及其一系列延伸案件的掌控程度,甚至可以说,再无任何国家和机构,像国内异常调查局一般深入且全面。 从徐丽丽案件,到不久前的云省案,从动机到根源,一直到附带伤害,影响范围,以及最关键的——调查局,是目前世界上唯一获取了大量衔尾蛇晶体的官方机构。 哪怕一颗微粒都能产生可怖影响的粉色晶体,却在调查局总部的冷冻库中,大量封存。 来自于祈行夜对陆晴舟名下秘密研究所的缴获。 会议室内的视线,顿时齐齐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美滋滋抬手表示不用在意,都是小收获,小收获哈哈~ 旁边安可:……祈哥你下次想表现谦虚的时候,可以考虑控制下笑容——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下了! “A国污染事务特工局在综合考虑,并由调查局外交长官嬴大洲据理力争之后,决定邀请我方前往A国华府,与A国特工局一起,对此次AB0999案件进行调查和处理。” 商南明:“任务紧急,我已经拟好随行人员名单,被点到名的调查官请在二十分钟内处理好一应个人事务,带齐装备,准备出发。” “飞机四十分钟后于总部机场起飞,前往华府。” 祈行夜一听可以出国,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紧盯着商南明。 选我选我! 商南明瞥过他一眼,不为所动,继续从名单上一个个念出名字,声线沉稳。 枫映堂,晋南,徐台砚,胡未辛,安可…… 一个个被点到名字的调查官站起身离开会议室,为公务出差进行准备。 却没有祈行夜的名字。 祈行夜:QAQ 他眼泪汪汪注视着商南明,像被丢弃在路边可怜兮兮的奶狗,汪呜汪呜拽着衣角求带走。 不小心瞥见这眼神的枫映堂脚下一绊,觉得自己已经迅速动摇了。 他忽然间理解了纣王:要是谁顶着一张女娲毕设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怎么舍得拒绝的?铁石心肠也做不到吧。 商南明挑了挑眉,气定神闲看着祈行夜,随即站起身。 祈行夜:!!真的没有我啊! “商南明!你个渣男!你……” 祈行夜拍案而起。 但不等骂完,一转身就看到商南明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 “站在那干什么?” 商南明问:“祈侦探没有需要收拾的行李吗?” 祈行夜:“哦哦好……嗯?” 他眨了下眼,慢慢反应过来:“商南明你耍我!明明带我玩,还不告诉我?” 商南明眼中浮现轻浅笑意,向他扬了扬下颔:“你应当更信任你的搭档一些,祈行夜。我说带你去找陆晴舟,就一定会做到。” “时间有限,走吧。” 不等祈行夜再说什么,商南明已经向他招了招手示意。 得了便宜的祈行夜立刻重新欢快起来,屁颠屁颠奔向商南明。 他一把揽过商南明,在众人惊恐注视下将商南明肩膀拍得“啪啪!”作响。 “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商长官!商长官万岁!” 好耶! 商南明无奈摇了摇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你会想起来我。” 祈行夜笑嘻嘻凑近,狂蹭商南明脸颊:“怎么会!我最爱你了商长官,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呐——!” 枫映堂惊恐:“祈侦探!” 商长官的头发都被你蹭乱了啊啊啊!长官的形象快要被你毁了,快下来! 祈行夜把自己和商南明贴得毫无间隙,八爪鱼一样整个缠在他身上,毫不在意枫映堂的提醒。 而商南明也不在意,反而伸手握住祈行夜腰身,防止他唱着歌摇晃着像株向日葵一样在自己后背上摇摆时掉下去。 枫映堂:“…………” 这还是他认识的商长官吗? 一切准备就绪,公务飞机很快从总部附近山林中的隐蔽机场起飞,在两架战斗机的护航下,执飞A国华府。 不等飞机进入平流层,商南明和枫映堂就已经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忙碌的模样看起来与在总部时无异。 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 而祈行夜和安可等人,则坐在窗边看着舷窗外的风景,被明亮的太阳光芒逐渐点亮眼眸。 “哇!” 发出惊叹。 就像被幼儿园老师带着出游的小朋友。 祈行夜拽着明荔枝,兴奋指给他看云层:“荔枝你看!那朵云像不像烤鸭!” 明荔枝:“哦哦哦像诶!是好吃的烤鸭!” 安可也一脸惊喜,整个人都紧紧贴在舷窗上指着太阳:“日!” 胡未辛:“…………” 他无奈摇了摇头:“安可这模样,活像我平日里虐待了他一样。” 邻座的徐台砚哈哈大笑:“不,是你管得太严了。” “说实话我现在和安可一个心情,都有种被从藩篱中放出来撒欢的快乐。” 在胡未辛疑惑的注视下,徐台砚耸了耸肩:“我家老罗你还不知道吗?人送外号1队小冰箱,不管对谁都板着脸,不知道吓哭了多少实习生。” “他前脚把人家吓哭,后脚我就要去哄人。诶唷,累啊。” 徐台砚放松了自己,缓缓从座椅滑下去,一副坐不坐躺不躺的懒散模样。 然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舒服~” 胡未辛惊讶:“台砚,你?” 他印象中的徐台砚,一向姿态极好,是成熟稳重,足够可靠的调查官。但怎么现在竟然一副小学生放学回家的模样? 徐台砚懒洋洋挥了挥手,从空乘手里接过果汁,笑着道谢。 他一边咬着吸管滋溜滋溜喝着果汁,一边懒散道:“唉,所以说,选个称心如意的郎君……不是,选个搭档,是很重要的。我这就属于嫁错了人。” “当年我在调查学院,可是出了名的又懒又混,谁能想到毕业之后竟然搭档是罗溟?” 徐台砚感慨。 天知道他最初和罗溟搭档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坐下时稍微驼背缩肩,就会迎来罗溟不赞同的眼神,走路时漫不经心吊儿郎当,也会被罗溟无声谴责。 如果忘记调查局规章制度,或者在战场上掉以轻心,更会被罗溟毫不留情的严苛指出。 罗溟对人对己永远都是同样的严苛标准,甚至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其他调查官的后盾,备用计划,就算真的出事,也可以为其他人兜底。 ……不幸的是,徐台砚这个搭档在罗溟看来,是自己的另一半身。 徐台砚诚恳:“感觉这么多年,一直在和严父做搭档。” 被罗溟带在身边严加看管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原形毕露了。 徐台砚:“滋溜滋溜——快乐!” 胡未辛眼神复杂:“……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最懒散的竟然分到和最严苛的一组,真是难为徐台砚了。 往日徐台砚总要考虑到小队里的队员、实习生,努力表现得靠谱又成熟,是可以依赖的靠山和后盾。 但现在不用了。 整架公务飞机上,就安可和明荔枝两个小傻瓜,还都各自随身携带监护人,不必让徐台砚操心。 他也终于能舒舒服服放松下来,不必再顾虑其他人的目光,快乐做自己了。 “谢谢商长官,这真是最好的安排了。” 徐台砚塞着满嘴爆米花,终于能实现自己边吃零食边看文件的梦想,感动得热泪盈眶。 枫映堂看了眼徐台砚,无奈摇头:又疯一个。 但实际上,不论是徐台砚还是枫映堂,都明白商南明这样安排的原因。 虽然明面上的宣传一直是地球村,世界大家庭拉起手唱着歌我们是朋友,但事实上,A国和国内的关系一直暗流涌动,从未真正平息过。 这一次A国污染事务特工局虽然邀请国内调查局前往,但也难说不是鸿门宴。 所以在规定人数内,商南明选定的都是队长级别实力的精英。 没有带上罗溟,是因为调走了枫映堂。他离开之后,机动1队需要有人能镇得住局面。 罗溟,加上郝仁。 两人通力合作,优势互补,一刚一柔,差不多可以在没有商南明和枫映堂的情况下,镇得住场子。短时间内肯定是没问题。 胡未辛本来还疑惑商长官怎么拆了一对搭档,没想到刚好合了徐台砚的心意。 徐台砚感动:“商长官是最好的长官。” “不用拍马屁。” 商南明扔过去厚厚一沓文件,平静道:“八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那之前,需要先看完所有资料,抓紧时间。” 随着飞机进入平流层逐渐稳定,通讯重新放开,立刻如轰炸般响个不停,繁重公务如潮水般涌来,除了总部和机动1队的常规事务,还有不少涉及到国际的各方叮嘱和确认。 现在正身处华府污染现场的调查局外交长官嬴大洲,也打来电话询问进程。在得知他们已经踏上来途时,点了点头,严肃叮嘱。 “一切小心,商长官。” 嬴大洲:“我知道你负责国内事务习惯了,也一直都做得非常好,但是,国内与国际完全是不同的环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商长官,不要轻信任何人——你周围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敌人。” 嬴大洲一袭黑色长大衣,在几位调查官的守卫下站在角落中,压低声音道:“保护好你的队员,结束衔尾蛇后,立刻回国,千万不要在外长时间逗留。” 商南明签署文件的手一顿,他沉默半晌,平静道:“嬴长官放心。不论在何处,机动1队都由我统领。” “并庇护。” 嬴大洲担心的还想要叮嘱些什么,旁边调查官已经凑近过来,低声提示A国特工正在靠近。 他掀了掀眼睫抬头看去,就见满面礼节性笑意向他走来的特工局官员。 他向身边调查官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压低声音向商南明道:“那商长官自己多留心,你们到华府之后,我不一定有时间能去见你们。有任何需要就联系5队吧,我已经开通了你的权限。” 说完,嬴大洲匆匆挂断。 “嬴。” 特工局官员张开双臂:“欢迎你来华府。最近怎么样?” 嬴大洲挂上礼节性笑容,迎了上去。 商南明刚挂断电话,还不等屏幕暗下去,已经有新的电话打来。 “商长官,我是机动5队驻A国分队队长雨随行,嬴长官叮嘱我,让我来与您汇合。您在A国期间,对5队A国分队拥有全权指挥权,有任何需要都请联系我。” 雨随行声音平淡没有起伏:“我已收到机动1队的确认,公务飞机将在八小时后降落华府机场。届时,我和分队将在机场等候商长官。” “期待与您的相会。再见。” 随即发过来的,是一连串网络密钥和权限验证,邀请商南明接入5队驻外机密网络通讯。 枫映堂担忧:“长官,衔尾蛇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吗?毕竟已经是二十年的大案子,还牵涉到了五百多人的死亡……” 他总觉得A国特工局邀请他们没安好心,无法彻底信任他们。 商南明平静垂眸:“亲眼看看,便知一切。” “并肩作战也不需要彻底信任,枫副官。” 商南明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虽非朋友,但暂时也不是敌人。即便只是明面的和平。” “不过相互利用,各取所需。暂时,特工局和我们还有共同利益,在衔尾蛇没有结束之前,他们不会有大动作。至于结束之后……到时候会有新的应对策略,你不必担忧。” 商南明对此看得分明,十足清醒。似乎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的底气。 枫映堂眼神担忧,但还是点点头:“是。” 祈行夜正和明荔枝玩得高兴,就感觉到了手机在震动。 余荼:[华府衔尾蛇?] 祈行夜挑眉,唇边开心笑意回落几分:[消息很灵通。余队有什么打算?] 机场,余荼看着祈行夜的确认,轻笑:[华府见。] 确认消息发送成功,她便利落拆开一次性手机,掰碎手机卡砸碎零件,扔进贵宾休息室的微波炉内销毁。 “队长,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宴颓流敲门:“半小时后可以起飞。” 余荼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在无人的登机廊桥上,神情冰冷:“陆晴舟的钉子,处理掉了吗?” 宴颓流点头:“白翎羽在办,一分钟前结束战斗。” 话音落下,白翎羽适时发来确认信息。 附带的照片中,原本富丽堂皇的私人别墅已经被炸得焦糊狼藉。 显然,白翎羽没有那个耐心一个个找出藏身于此的人,干脆直接一箱炸.药轰了。 余荼沉下眼,冷笑:“翎羽的急性子,在这种时候格外有用。” “陆晴舟……” 她眼神狠厉:“竟然差点被他摸到3队行踪——小颓,从我任职3队至今,这是从没有过的耻辱。去查清楚,究竟是在哪泄露的信息。” 宴颓流点头:“队长安心在A国处理衔尾蛇,国内交给我来办。还有,陆晴舟。” 她顿了下,皱起眉:“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帮他。” 余荼:“那就找出来,一起杀了。” 宴颓流点点头:“是。” 临登机时,宴颓流忽然拽住了余荼的手腕:“队长……” 在余荼的注视下,宴颓流抿了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化作一声叹息,张开双臂,隔着皮质外套拥抱住了余荼。 “这次我无法跟在队长身边……队长,注意安全。” 余荼挑眉,随即眼眸中笑开一片昳丽星光。 她抬手拍了拍宴颓流,轻笑道:“别担心,在国内等我回来。” 宴颓流说好。 但她抬头注视着余荼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飞机起飞升空,消失在云层之后,也始终没有移开眼。 而得知余荼也要一起去华府之后,祈行夜左想右想,逐渐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便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碌时,悄咪咪摸到商南明身边。 枫映堂正和商南明汇报讨论,正说着话,低头看了眼资料再抬头的功夫,就猛地看到商南明旁边多了颗人头。 枫映堂:“!!” 他好悬没吓到心脏停跳。 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祈行夜。 “这次的衔尾蛇,计划包括了3队吗?” 祈行夜压低声音问:“你知道3队的动向吗?” 商南明拿钢笔的修长手掌悬在半空。 “3队的事务不会向我汇报,他们直隶于林不之,除了局长的直接命令之外,余荼拥有最大自主权,可以自行判断怎样行动,决定怎样对于调查局最有利。” 商南明垂眼:“很多时候,林不之不会过问3队的行动,就算你去直接问林不之,他愿意告诉你,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语调平静无波:“3队是个黑箱,命令给进去,结果拿出来。但中间?理论上,没有人知道。” 祈行夜却敏锐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所以,你知道3队的动向?” 理论上没人知道,那就是实际上,还是有人知道。既然林不之并不在意,其他人又没有追赶上3队的实力,那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的…… 商南明似乎笑了下。 “宴颓流在二十分钟前,以国内某富商的名义,申请了直飞华府的私人飞机航线。所以你的问题。” 他道:“答案是——我知道这位富商会前往华府。” 明面上不会承认,也不会存在。 但当祈行夜询问,商南明的回答是:“如果你需要掌握他们的动向,随时来问我。” 商南明看向枫映堂。 枫映堂立刻了然,点头表示自己收到命令,开始关注追踪余荼等人。 祈行夜皱眉:“但为什么3队会对衔尾蛇感兴趣?” 国际事务应该属于5队的范围,3队只会被影响人类存续的重大事务吸引。如果不是余荼另有打算,那就是3队认为……衔尾蛇,已经拥有如此大影响级别了吗? 祈行夜愕然。 商南明本已经放下笔,低声询问祈行夜中午想要吃什么,就见祈行夜抱着手机低头,全神贯注的在和谁发信息,全程无视了他。 祈行夜在问云翳清,有关陆晴舟追踪的事情。 云翳清可以确认,从祈行夜在茫茫大海中挖出了陆晴舟这个名字并深究之后,陆晴舟名下的各方生意被他们严重打击,在国内组织架构起的犯罪帝国也被他们逐渐拆分。 他们本想以此逼出陆晴舟本人,但陆晴舟却像是直接舍弃了国内全部的生意,断尾求生一般,干脆飞离了国内。 云翳清在国外的朋友不多,但也有一两个。 他可以确认:[陆晴舟,近期在A国活动。] 祈行夜将要落下的修长手指一顿。 巧合?不。 余荼会盯上衔尾蛇,和陆晴舟有关。 祈行夜迅速在脑海中思考了一圈,不过短短数秒,果断决定:[云,你立刻去A国华府。] 云翳清没有过多询问,只道:[好。] 不等祈行夜松口气,又看到一条来自云翳清的消息:[差旅费记得报销,包括机票钱。] 祈行夜:“…………” 他果断给云翳清打电话,控诉:“这点钱你也好意思要?” 云翳清懒洋洋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半点不耽误他收拾行李:“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祈老板,穷,穷啊,一张机票钱就上万,你要是不报销,就等着哪天奇迹降临在我身上,等我长出翅膀飞过去吧。” 祈行夜倒吸一口凉气:“好贵!” 云翳清点点头:“深有同感。” 直到这时,祈行夜才忽然感动于调查局的大气——都没管自己要机票钱,听说还有出差补贴。 “报。” 祈行夜眼含泪水,咬牙切齿:“我报!” 云翳清:“……听起来怎么像在骂人?” 祈行夜:“你知道就好——什么时候去长对翅膀?” 他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委屈的哭晕在商南明怀里。 好穷,好穷哦! 祈行夜:“商大官人,干脆你包养我吧。” 商南明:“……不要说奇怪的话。”:,,. 章节目录 161.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事实证明,玩太久反而会累。 祈行夜从进调查局开始,就没正经做过文书工作,所有的报告和调查表全扔给商南明,还有明荔枝帮他处理琐事。 他只负责在战场上像撒了欢的狗子努力往前冲,其他的,全交给商南明去头疼。 在公务飞机上也是一样。 商南明在工作,祈行夜在看电影。 商南明在开会,祈行夜已经把他当人肉靠垫,毫不客气的占据了办公桌一角,半躺半坐靠在他身上,被恐怖电影的可怕音乐吓得抱紧了他的手臂。 要不是商南明制止,祈行夜甚至已经掀了他的长制服想要躲进去。 而随着视频会议的战线逐渐拉长,视频对面的众人也都注意到,有奇怪的生物从视频屏幕边缘逐渐向中间侵袭。 最开始只是稍显凌乱的发顶,然后是随意散落耳边的碎发,最后,祈行夜那张俊容毫不掩饰的近距离出现在屏幕中,高清得甚至能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 直到祈行夜占据了屏幕的90%,反而把视频会议的主角商南明挤了出去。 众人甚至只能看到商南明制服上五颗漆黑肩章。 商南明终于无奈转头:“祈行夜,我在开会。” 正沉浸在电影中的祈行夜:“嗯嗯。” 商南明动了动手臂,试图把自己从祈行夜怀中抽出来,刚一动,反而被更紧的往里抱了抱,死不放手。 祈行夜甚至一脸警惕,像自己的所有物要被抢走一般:“干嘛?” 商南明觉得,自己就像被小狗抱住的心爱玩偶,谁都别想抢走。 “…………” 他顿了顿,还是放低了声音提醒:“我在开会。” 屏幕对面十几号人在看着。 祈行夜的思绪依旧沉浸在电影里:“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打扰你。” 都没喊你和我一起看电影,不是已经很体贴了吗? 挣了几次无果之后,商南明一脸无奈,选择放弃。 他无声叹了口气:“算了,你抱着吧。” 祈行夜:“哦。”习以为常。 视频会议众人:“…………???”震惊! 这是商长官?这能是商长官??真的不是被什么人冒名顶替了吗,以前那位不苟言笑的严肃长官去哪了? 被人打扰了会议,影响工作,这样都不生气——怎么看都不是工作狂商长官的做派啊! 众人内心被问号刷屏的时候,就见商南明竟然真的以这个被祈行夜抱住的姿势,在屏幕边缘平静嘱咐继续开会。 好像已经适应了身边多了个挂件的状态,甘愿做祈行夜的人肉靠垫。 他甚至还微不可察的调整姿势,防止制服上的金属和自己坚硬的骨骼压到祈行夜不舒服。 众人一脸麻木,除了“卧槽卧槽!”,大脑已经快要停止转动。 下一个人不等汇报,就眼睁睁的看到商南明向祈行夜递来一盘洗好的水果。 “不要吃太多薯片,祈行夜,晚饭会吃不下去。” 那人:“……?” 商长官还有这么体贴细心的时候??卧槽! 祈行夜像是早就习惯了商南明这一面,连眼都没抬,只“嗯嗯”当做回应。 商南明也对祈行夜的反应有所预料,知道他不会就此乖乖听话。 趁着祈行夜沉浸在电影剧情里,商南明屏住呼吸,修长手掌伸向他怀中,极稳极轻的从他手里轻轻抽走了薯片袋子。 像蜻蜓点水,轻得激不起一丝波澜。 他甚至还能分出精力,瞥一眼像被按下暂停键已经惊呆了的屏幕,平静询问下一个汇报的人应该是谁。 应该汇报的那人已经震撼得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屏幕里超出认知的相处模式,磕磕巴巴差点失去了语言能力。 ——卧槽谁敢信!商长官竟然会关心别人吃的零食太多,会操心吃不吃得下晚饭,还费心思给别人塞水果?? 这要是说出去,听的人都得嫌弃这谣言造得一点水准没有,完全不符合商长官性格。 但很快,视频会议的众人发现,自己还是震惊早了。 商南明嘱咐空乘拿走薯片,换上水果,很快各色水果就摆满了本来用于工作的桌子。 所有文件都被委委屈屈堆放在角落里,反而是水果零食饮料占据了整个桌面,满满在屏幕前铺开。 高脚杯里的橙汁上,甚至还插.着一把小伞装饰。仿佛在度假。 这让视频会议的众人,恍惚有种自己其实已经死了,正坐在贡品台上的遗像里的错觉。 就差两双筷子两只蜡烛了。 只有枫映堂算是平静。 空乘在商南明的指挥下端来的水果甚至逐渐摆不开的时候,他从桌面上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示意空乘放到这里。 而电脑,则只能委屈在枫映堂的膝上了。 不过枫映堂也不和祈行夜客气,甚至悄悄让空乘将水果换了个位置,将自己喜欢的挪到了自己旁边,一伸手就能摸得到。 他坐在两人对面的沙发椅上,边剥着橘子,边批阅文件,还一心三用时不时参与视频会议,提出自己的想法建议。 三人挤在同一张办公桌上,三台电脑各干各的,倒是丝毫不起冲突的和谐。 ——严格来说,是祈行夜挤了要工作的两人,堪比鸠占鹊巢,毫不客气的占据了绝大部分桌子。 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薯片消失了。 祈行夜:“我要闹了!” 商南明淡定的塞了个苹果过去,堵住他没说完的话。 “加油。”他还鼓励。 祈行夜:“…………” 被挤压了工作空间的商南明毫不在意,每当他需要翻找文件,都要伸长手臂从身边的祈行夜上方绕过去,像将祈行夜拥入怀中。 跨越了这堪比从南极到北极的距离之后,他才能摸到被挤到桌子最边缘的文件堆。 但他看起来,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枫映堂手边很快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橘子皮,就连批阅文件都只能转身压在旁边的舷窗上,但他笑眯眯毫无怨言,还摆手让空乘帮忙清理走橘子皮,又拿来了新的橘子山。 整个机舱里,都满溢着橘子的清香酸甜气息。 让旁边的几位调查官都不由得被这味道勾引得食欲大开,也忍不住开始了零食时间。 很快,在祈行夜带头表率的作用下,机舱内所有人都开始了边工作边吃零食的模式。 就连胡未辛都拗不过安可,被他强塞了两片凤梨。 胡未辛无奈,将上蹿下跳的安可按回座位上:“看文件的时候不要吃东西,会弄脏文件。不要养成坏习惯。” 安可不服气:“祈哥也这样,枫副官也是。” 胡未辛往三人组那边瞥了一眼,果断移了移身躯,挡住了安可看向那三人的视线。 ——不要带坏我家小孩。 徐台砚耸耸肩,毫不在意:“这有什么的?老胡你就是太紧绷了。” 他笑眯眯道:“难得出来一次,除了公务外,也适当放松放松。你那不工作犯法吗?” 胡未辛无奈:“过度放松对公务没好处。台砚你真是……罗队长不在,你是真的放飞自我啊。” 徐台砚无辜摊手:“就当今天妈妈不在家吧——再说我这不是没喝酒呢吗?就算出事也不影响战斗力。” 他扭头就向空乘招了招手,笑眯眯:“你好,有酒吗?” 胡未辛:“…………” 徐台砚立刻改口:“低度数的就行。执行公务中,不宜饮酒。” 胡未辛:“台砚……不要带坏我家安可。” 徐台砚:“这哪里算得上带坏?这叫享受人生。” 他笑道:“我们又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还有周末,一年到头也难得有个假期,偶尔放松几小时,世界不会毁灭。” “离飞机落地还有四小时。这种长途飞行,手脚都活动不开,最难受了。吃点喝点还舒服一些。放心,落地之前酒精早就没了。” 徐台砚示意了下手中终端:“再说,我这不是在工作呢吗?” 胡未辛:“…………” 全程将玩了贯彻到底的,只有祈行夜一人。 他靠在柔软舒服还会自发热的人肉靠垫上,利用在天上这段时间,看完了好几部电影,睡了两觉,又打了几通电话,和留在国内的朋友叮嘱了些什么。 等飞机降落在华府机场时,正是华府凌晨,平流层上已经有太阳升起,驱赶黑夜。 祈行夜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抻了个懒腰,像放假后窝在家一般放松慵懒。 商南明提醒,他才不紧不慢的去洗漱,被商南明强硬推去换了套干净整洁的衣物,换下了那套在飞机上蹭得凌乱的衣物。 “也算是放了个短暂假期,对吧?” 祈行夜斜倚在机舱,抱臂慵懒等着商南明:“商长官不给放假,我们也只能夹缝中抠休息时间了——玩的开心吗?荔枝。” 明荔枝打了个哈欠,泪花晶莹:“老板,困。” 祈行夜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商南明不给你放假,我给。一起好好在家大睡一觉。” 其他调查官早在飞机提示降落时,就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应事务。 舱门缓缓打开。 早已有特工局的人员等在地面,黑色车队沉默等候,附近士兵荷枪实弹。 不等舷梯彻底放下,特工局官员还没来得及挂好礼节性微笑,忽见一人影从机舱内敏捷冲出来,还来不及看清那人模样,就见他手掌一撑舱门,竟然就这样利落从数米高处跳了下来! 特工局官员大惊,来不及想清楚这是什么情况,身体已经先于大脑一步拔枪对准。 四周士兵也齐齐警戒。 却见那人稳稳落地,米色风衣飘荡在身后,烈烈翻飞如同一面旗帜,衣带当风,发丝缭乱了明亮眸光。 他缓缓站直身躯,环顾四周,便看到了漂亮的天际线,以及……齐齐对准自己的黝黑枪口。 祈行夜咧开唇角,笑了。 下一秒,还不等特工局官员反应,就见刚刚还站在那里的米色身影,竟然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只留下一连串残影,与风声呼啸。 官员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周围士兵就已经开始接连倒下。 枪支拆卸的摩擦声,金属落地的清脆,骨骼错位声令人牙酸,夹杂着轻重不一的闷哼,被疾速掀起的风裹挟而至。 等官员再定睛看去,惊愕发现不过数秒时间,前一刻还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竟然一个个倒在地面上,被缴了武器拧断手骨,失去战斗力。 而下一刻,一道人影突然间闪现在官员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官员只觉得有谁攥住了自己手臂,力道之大甚至让他觉得手骨已经被人徒手捏得粉碎,手臂一酸,下意识松手。 一个照面而已,就已经被对方缴了械。 枪支在青年修长手掌中乖巧旋转一圈,还不等看清,就已经被利落拆解成一节节零件,噼里啪啦坠落向地面。 子弹倾斜落地的声音清脆,却更是一招式之间被解除所有反抗能力的狼狈,更像甩在脸上的清脆巴掌。 官员疼得几乎站不住要摔倒,却反被对面的青年拽住领带硬生生拎了起来,提起被迫站好的瞬间,他被勒到窒息,恍惚觉得自己是熟食店卖的烧鹅,脖子头颅被钩子挂在展示台上,任人宰割。 毫无反抗之力。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对面的青年却反而松开了领带,让他得以继续呼吸。 青年笑眯眯抬手搭在他肩膀上,不同于刚刚收割生命的死神般可怖,反倒像是至亲好友久别重逢一般亲近。 还笑着对他说:“看你差点摔倒了?扶你一把,不用谢。” 特工局官员恍惚抬头看向青年,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得以看清青年的脸。 那是一张足以被称为上帝偏爱的俊美面容,像神话中的那喀索斯,王尔德笔下永恒的美人。 比起落入尘世,更应当被珍而重之的收藏在顶级博物馆内,镌刻在教堂高高的石壁,接受众人驻足不肯离去的赞颂与惊叹。 可比俊美容颜更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双眼睛。 明亮,坚定,以及……锋利。 刀一样深深刺进注视这双眼的人心脏里。 令官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像唯恐被捕猎者发现的弱小猎物。 他曾经只在最顶尖的久经沙场染血无数的特种兵那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可当他近距离被青年注视,才惊觉那是怎样的恐怖黑暗。 他被死神盯上了。 死亡在向他微笑。 “咔!” 忽然传来的声响惊醒官员神智。 他转头看去,发现是舷梯落地。 飞机大开的舱门处,立着一道高大人影。 身穿黑色长制服的调查局长官居高临下的冰冷望来。 官员这才意识到,哦……梯子才被放下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却像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浑身都被虚汗浸透的狼狈。 祈行夜转身,笑眯眯抬手向舷梯尽头的商南明打招呼。 “哟,商长官,你们太慢了。” 本来应该迎接调查局一行人的特工局官员,现在却顾不得商南明,而是仓惶转身看向四周躺倒一片的士兵。 “你,你们,你们调查局这是干什么!” 官员憋出一句大喝,质问:“袭击士兵和特工局,你们这是要挑起国际争端吗!” 祈行夜挑眉,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无辜摊手,委屈道:“我刚一下飞机,你们就用枪指着我,我当然会以为你们要攻击我并且本能自保。我才应该问你们是不是要挑起争端吧?” 站在舷梯最高处的商南明眼眸沉了沉,危险冰冷。 特工局官员错愕,指着祈行夜又指了指飞机,示意道:“你刚才跳下来!我们以为是袭击……” 祈行夜:“坐飞机时间长了,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他便缓慢抬起手臂,到中途猛地迅速变换,快速出拳砸向官员的方向。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甚至穿破空气发出尖啸破空声。 拳风扫过,割得官员脸颊发疼,有种头颅将被风刃割断的错觉。 官员恐惧瞪大眼睛,下意识连连后退,左脚绊右脚没站稳顿时踉跄几步。 而祈行夜挥出去的拳,稳稳悬在空中,沉稳有力,一丝摇晃也无。 他眨了眨眼,低头看去,满脸讶然。 像是才注意到官员的狼狈。 “咦?你怎么跑那去了?” 祈行夜笑着缓缓松开拳头,摊平伸到官员眼前,像是要拽他一把。 但官员满脸警惕惊恐,不敢靠近:“这还不算攻击吗!” “啊?你在说什么?” 祈行夜满眼迷茫:“我这不是在向你演示怎么活动筋骨呢吗?” 他一本正经向特工局官员介绍:“这个,叫八段锦,我们用来放松肌肉减轻疲劳用的,所有人都会,就像跑步一样普通且正常,懂?” 祈行夜一脸“这是哪来的小土包这都不知道”的表情,让官员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那你还打了他们,折断他们手臂……” 官员指向四周瘫倒一地被废掉的士兵,试图指控。 祈行夜却歪了歪头,笑道:“怎么会呢?我可是连自保都舍不得伤害别人的善良孩子。” 说着,不等官员反应,祈行夜已经走近在一旁痛呼的士兵,在对方试图捡起枪再次对准他之前,就反应迅速的利落飞起长腿踢开枪支,同时微微倾身向前,拽住士兵的战术腰带一拉—— 就将士兵带向自己。 那大兵满脸警惕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就见祈行夜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看,我们这不是在……” 话音未落,祈行夜神情不变,手中动作却迅速狠厉,一拉,一推—— “咔嚓!” “啊!” 大兵不由得猛然痛呼出声,满头冷汗。 “……友好交流。” 祈行夜甚至是笑着将未说完的话说出口的。 特工局官员惊愕,祈行夜已经耸了耸肩,率先替他解惑:“他不是被折断了手臂,只是小小的脱臼而已。” “我已经替他接好了。” 祈行夜笑眯眯拍了拍大兵的肩膀,大兵抗拒挥手,却愕然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真的好了?! 在官员逐渐怀疑人生的眼神中,祈行夜单手插兜潇洒转身,向商南明笑着挥手。 “不下来吗?商长官。” 商南明仔细确认了祈行夜没有危险或不快之后,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看向特工局官员。 不论特工局原本准备的迎接流程是什么,现在都已经彻底被祈行夜打破了。 只剩浑身狼狈惊魂未定的官员,满地哀嚎痛呼的士兵,以及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枪支。 如狂风过境。 明明是在A国,在特工局的地盘上,却轻松被祈行夜掌握了节奏,掌控全场。 ——不论他是无心,或有意为之。 于公于私,商南明都很乐意帮祈行夜将这台戏唱下去。 “我方调查局受到特工局邀请,前来协助你们侦破解决衔尾蛇事件。你们就是这么欢迎我方的帮助的?” 商南明语气低沉威严,山雨欲来的怒意压满。 特工局官员没料到自己会被指控,猝不及防之下惊愕,本能指向祈行夜:“是他……” 祈行夜无辜转身回望:“嗯?你想甩锅给一个只想活动筋骨的无辜市民吗?” 他笑嘻嘻的抽出手掌,又漫不经心的演示起了八段锦:“想学吗?求我我就大方教你怎么样?这在我们那可是全□□动——公园八十岁老大爷都会。” “你是想要说,八十岁老大爷的健身运动,就吓得你们特工局屁滚尿流,毫无招架之力吗?” 商南明皱了下眉,道:“这位是调查局的公民顾问,不是调查官更没有接受过正式训练,只是普通市民而已。特工局,是想把自己的过错怪到其他人身上?” 他扬了扬下颔,神情平静,声线却阴沉欲怒:“这是你们特工局一贯的行事方法吗?” 商南明始终站在舷梯上没有走下来,调查局一行人也没有动作,齐齐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特工局官员。 谁都没有明说,但他们的表情,已经将鄙夷嫌弃表现得淋漓尽致。 官员本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间,不上不下的憋闷。 进退维谷。 他甚至有些茫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在短短瞬息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但眼下还有更严重的问题需要解决。 调查局特殊长官,并且是在此次衔尾蛇中全权负责……说一句位高权重,毫不为过。 被这样的存在指责,每一句,都是出口定性,程度远比被寻常调查官不满更加严重。稍有不慎,就真的会引发争端。 官员冷汗津津。 他想要辩称不是自己一方率先引发的问题,想要说这都是被祈行夜引诱犯错,是误会!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这位无辜市民在练所谓的“八十岁大爷运动”,拳风凌厉,长腿横扫落叶,大开大合之间令人心生畏惧,不敢上前。 ……更像是无声的恐吓。 官员憋得脸色发紫,但在眼下这状况,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先迎上去,向代表调查局的商南明连连道歉,表示是自己一方的安排出了问题。 特工局一方不等看清调查局就被狠揍了一顿不说,到最后反而是他们自己不占理,不得不挤出笑容恭敬道歉。不等正式会面,已经气势弱了三分,再不敢拿主人家的架子。 在躬身低声向商南明解释和恳求理解之后,官员赶紧给特工局打了电话,重新调派了人马车队,将满地被卸掉双臂的士兵架走,迅速重新打扫了现场,让场面不至于太难看。 然后这才恭恭敬敬迎调查局一行人走下飞机,准备搭乘车队离开机场,去往出事的地铁站。 特工局官员就差快哭出来了,全程连腰都没敢直起来过。 直到商南明率先走向车队,他才敢松一口气,觉得自己一身冷汗,风一吹直发抖,像死了一回一般艰难。 “哟。” 祈行夜带笑的脸忽然从车门里钻出来。 官员:“!!!” 心肺骤停。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丝毫不敢怠慢:“您有什么需要?顾问先生。” “加个好友吧。” 祈行夜笑着摇了摇手机:“我特别喜欢你,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你喜欢我吗?” 官员一口气没送下来就又提了上去,差点呛死自己:不喜欢!!!快走!从你出现我就一直倒霉! 但再抗拒,官员也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不情不愿的加了联系方式不说,还被祈行夜问去了岗位和所属小组。 祈行夜美其名曰回头要找他出去玩联络感情,官员只觉得头皮发麻只想让他赶快离开。 地铁站污染现场的负责人已经等的不耐烦,来电话催了几次。调查局一行人再不前往地铁站,官员就要被上级训斥办事不利了。 官员:银行卡密码告诉你都行,求求你快走! 祈行夜这才心满意足的转头,嘱咐司机可以开车了。 等车队逐渐驶离机场时,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官员警惕等了许久,才终于敢把这口气放松下来,整个人疲惫得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我检查过那些士兵了,像那位来自东方的顾问所说,手臂不是折断。” 另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走过来,站在官员身边,和他一起看向车队末尾。 “那就是调查局的人吗?” 他淡淡问:“第一印象怎么样?好相处吗,对局里应对这段时间他们的来访有什么建议?” 官员想起刚刚来自祈行夜的惊吓,眼神复杂。 他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到现在,那种几乎被风刃生生割开头颅的恐惧,还残存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深入骨髓,难以遗忘的深刻印象。 半晌,官员嘴巴动了动,道:“如果是局里要问,我的建议是——不要招惹这群人,他们绝不是任由搓圆捏扁还不吭声的好脾气。” “不论局里对他们有什么打算,最好都先多考虑下后果。” “……连一个普通市民都这么可怕。” 官员眼神复杂:“调查局,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我们究竟在与什么怪物成为敌人?” 电话响起。 官员看一眼来电,立刻严肃:“菲利普斯长官。” “嗯,我听说是你负责接待的调查局一行人?他们已经从机场出发了吗?” 地铁站,菲利普斯站在楼梯上,回身看向下方忙碌着的特工们:“刚刚接到他们的消息,要求我远程提供污染现场的情报过去。你有什么想法?” 菲利普斯笑道:“我并不是喜欢分享的性格——可惜了,我母亲死的早,如果她多活几年,或许能教会我这个道理。” 官员看了眼仍停留在机场,正由专人进行引导离开的公务飞机,脑海里不由得重新回想起刚刚祈行夜敏捷如鬼魅的身形。 如果一个普通市民都有这样的身手,还是八十岁大爷都会的普通招式,那被调查局精心培养出来的调查官…… 不敢细想。 “抱歉,菲利普斯长官。如果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些人,那么我会非常赞同您的看法。但是……” 官员严肃道:“恕我直言,调查局绝对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存在。一旦出问题,引发的绝不仅仅是国际争端,甚至会对特工局不利。” 菲利普斯挑眉,讶然:“很少见你会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这样看来,调查局确实是给你留下深刻印象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重新考虑的。” 挂断电话,菲利普斯沉吟半晌,扬了扬下颔向旁边的特工示意:“调查局的那位长官,商,他在联络线上。把现场获取到的监控视频和证物记录,都发给他。” 特工惊愕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位菲利普斯司长在特工局内可是有名的强硬派任务,主张世界污染事件只能由一位领导者进行引导,也就是A国。 平日里对其他国家和污染机构,菲利普斯司长也一向是不假辞色,强硬应对。 怎么这次? 菲利普斯注意到了特工的眼神,他挑挑眉,道:“在亲眼看到他们之前,先这样处理。” “其他的,等他们来了之后再说。” 他轻笑:“能被那位同事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我对那位商,还真有点好奇了。” 他的手机停留在消息页面,还有被他看见了却满不在乎的信息。 另一位上司发来的信息,表明调查局外交长官嬴大洲刚与特工局进行过严厉谈话,因此局里希望菲利普斯能对调查局一行人态度亲和——最好亲和的将那些人糊弄走。好吃好喝招待,但别给任何情报,不允许深入参与案件。 菲利普斯只瞥了眼消息,就随意略过。 而还在车上,正快速赶往现场的商南明,很快就收到了特工局从污染现场发来的情报。 枫映堂讶然:“他们竟然给了?这么好说话。” 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几次向现场的A国特工局进行要求,但都被特工局以线路未加密,不安全,恐有泄露嫌疑为由,数次推脱,只说是到了现场之后可以分享和交流。 枫映堂在公务飞机上时就被这明显的刁难气得脑仁疼,连带着气得橘子都多吃出一座山。 没想到一落地,特工局就服了软? 最大的变量……是在机场发生的事。 枫映堂奇异看向祈行夜:“下马威。” 刚一照面就给特工局来了个下马威,废了对方在场的全部武力,深入人心的震慑。 世事从来如此,从第一次见面,就定好了基调,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①后续再想改,可就难了。 “没想到祈侦探这么果断,飞机刚落地,就抢占了先机。” 枫映堂眼神惊叹:“还是第一次看到祈侦探这一面——在总部待久了,我还以为祈侦探是会喜欢交朋友的亲和性格。” “我是喜欢交朋友啊。” 祈行夜毫不犹豫的点头,笑眯眯道:“但是交朋友,从来都不是靠善意就能交得下的。比起善良,更重要的是利益,以及武力。” “人大多畏威而不怀德②,他们怕我,所以才会爱我。” 他单手支着头,懒洋洋斜倚在软垫里,晨光中美得像一幅油画,丝毫不见刚刚磅礴惊人的武力气势。 但在场众人,无一人敢轻视他半分。 “商长官,我说的对吗?” “你爱我吗?” 祈行夜转头看商南明,趁着对方全神贯注于工作,又自以为隐蔽的悄咪咪往他身上靠了靠,在他温暖结实的怀里找出一个自己喜欢的角度,心满意足的躺好。 嗯,商南明比靠垫好用多了。 祈行夜:快乐OvO 但商南明已经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只在祈行夜靠过来时,不动声色的动了动,配合他让他更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 除此之外,商南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特工局发来的资料上。 其中最重要的,是一段监控录像。 来自于出事的地铁站。 出事的是在地铁车厢,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工局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 车上虽然有监控,但事发到现在超过八小时,特工局仍然没有找到能安全进入车体的方法,更无法从车上取得黑匣子查看详细经过。 他们目前能够获取到的最大情报,就是在候车站台上的监控画面。 其中一个正对着地铁车厢的监控镜头,拍下了地铁状态的逐渐变化。 地铁车门缓缓打开,白色烟雾从车厢内席卷向站台,就像舞台干冰,很快淹没了整个站台。 而地铁本身……却像被蚕织成的蛹。 牢牢包裹。:,,. 章节目录 162.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虽然已经通过监控画面看到过地铁站的惨烈,但是亲眼看到时,那场面之诡异阴森,还是超出了预料,令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调查局?商长官。” 车队刚在地铁站外停稳,就有一人迎了上来。 那人穿着西服,外批一件黑色长大衣,特工局高级官员的打扮。 他笑得热情又得体,主动向商南明伸手,介绍:“我是洛克·菲利普斯,污染特工局应急管理司司长,也是公园案的负责人。叫我洛克就行。” “商长官,感谢您和您的队员前来协助。欢迎。” 商南明伸手回握,一触即离。 “污染现场在哪里?” 他扬了扬下颔,平淡道:“带我们去现场。当务之急是污染。” 菲利普斯挑眉,但并没有拒绝:“跟我来。” 地铁站附近早已经设下重重防线,每一层地面,每一道转弯,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把守,枪已上膛,虎视眈眈。 远处地铁站外有媒体试图从角落越过警戒线溜进来,刚一动作,就立刻被士兵视线捕捉,迅速上前狠狠扬起枪托击打,拿走照相机储存卡之后将媒体轰出警戒线。 立刻有便衣上前,带走媒体。 祈行夜敏锐从繁华街面的种种杂音中捕捉到异常,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不由停住脚步,皱眉看向那边。 商南明发现了祈行夜的驻足,转身问:“怎么?” 在最前面领路的菲利普斯只好也跟着停下,回头看了看祈行夜在看的地方,笑着走过来。 “别在意。” 菲利普斯耸耸肩:“你知道的,现在网络自媒体盛行,他们最喜欢到处钻营,找新奇新闻。我们处理的这些污染,就成了他们的心头好,经常被他们盯上,试图翻出些什么。” “总有年轻人觉得死人很潮流,喜欢拍下这些死亡现场的照片视频,发到自己的主页上。” 菲利普斯看起来无奈:“前几天还有一群摇滚小子溜进华府停尸房,抱着尸体自拍合影。也只能庆幸我们特工局看管得严密,没有让那些人跑进来。” 商南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平静扫过已经被迅速平息了冲突的方向。 “祈行夜。” 他轻唤:“这是A国自己的事情。各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政策内务,其他人无法插手。”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点头转身:“我知道。” 重新踏入通往地铁站的楼梯。 但是商南明,却反而停留数秒,深深看向不远处的士兵,眼神冰冷威严。 那士兵抖了抖,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但努力让自己不在外人面前出丑。 当商南明一行人重新动起来时,路过的士兵明显比刚刚站得更笔直,在努力撑起气势。 像受惊之后炸了毛的动物,努力张大自己的身形,试图吓退敌人。 菲利普斯不动声色的观察。 他抬手向祈行夜,笑着询问:“这位是?也是调查局的调查官吗,似乎和印象中的调查官不太一致?” 一行调查官中,只有祈行夜身上穿着的不是调查局黑色长制服,而是米色风衣。 “公民顾问。” 商南明淡淡道:“只是普通市民——和你们刚刚赶走的那个一样,都是普通人。” 菲利普斯听出了商南明话中的不满,挑眉定定看着商南明半晌。 直到被守在进入候车站台的特工拦下。 “按照规定,进入污染现场需要装备防护服。” 特工拎来几个箱子一字排开,准备将防护服递给商南明等人。 但被拒绝。 “不用,谢谢。” 枫映堂笑眯眯:“我们自带了。” 他看向菲利普斯,问:“菲利普斯司长,你不介意让我们四处看看吧?” 不等对方回答,枫映堂笑着补了一句:“放心,我们不会迷路,有什么问题我们自己就可以解决。” 菲利普斯看了枫映堂几眼,随即点点头,挥手示意另一位特工陪同他们“参观”。 枫映堂使了个眼色。 徐台砚立刻笑着走向特工:“朋友,你们这厕所在哪?我不认识路,你带我过去吧。” 一把薅走。 特工:“???” 枫映堂得以带着晋南向地铁大厅更深处走去。 “副官,我们要找的是什么?”晋南问。 枫映堂严肃:“任何可能有价值之物。” “特工局给了我们一份情报,但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们不是在用假情报误导我们?” 没了旁人,枫映堂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冷肃得可怕。 直到这时,显露出几分与商南明相似威严的枫映堂,仿佛才露出自己的本性。 令人鲜明意识到,这就是跟随在特殊长官身后,干练果决的副官。 晋南点头应是,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在漆黑一片的地铁大厅中轻巧无声的向前行进。 商南明看了一眼几人离开的方向,便收回目光,专注于一点点在眼前清晰起来的污染现场。 “按照污染标准程序,一般来说我们应当把在污染事件中死亡的尸体,或是遭受污染堕化的污染物,从现场撤离出来,单独拘束,或进行解剖,寻找死亡的具体原因。但是这次,不行。” 菲利普斯淡淡道:“我们做不到。” 特工们让开,整个地铁车厢,也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一瞬间,祈行夜缓缓睁大眼眸,屏住了呼吸。 ……地狱。 人间地狱。 整个车厢都被大量的白色丝状物牢牢包裹,像是春蚕吐丝化作的蛹,一层层,一片片,密密麻麻。 放眼望去,皆是白色丝线。 但走近之后,还是能从车窗隐约看清车厢的内部。 车厢仍旧亮着灯,使得整个白色的茧蛹,都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圣洁的光晕。 像是上帝的手笔……将时间定格在了地铁出事的那一刻,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动。 包括车厢里的所有人。 他们仍旧保持着那一刻的惊恐神情,细微到连眉眼五官都一清二楚。 有人摔倒,试图伸手呼救。有人捂住嘴巴蹲下身,像在躲避毒气。妈妈紧紧抱着孩子保护在身下,年轻女人仓惶扶着身边的老妇人…… 他们的表情鲜明灵动,却再也不会动作哪怕一下。 就和地铁车厢外部一样。 这些在车厢内的乘客,同样被白色丝线包裹……并定型。 它们团团缠绕在人体上,塑成一层薄薄的外壳,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的白线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继续向前,穿透人体,延伸向车厢墙壁。 看似柔软的丝线却坚硬无比,牢牢将人钉死在半空中。 整个车厢内的所有人,都被这样做成了“标本”,像是某个孩童手里的大型玩具。 而车厢内的空气,被薄薄白烟笼罩,看似还是气体,但实际上,已经凝固。 有特工想要尝试从大开的地铁车厢门进入,却无功而返,无可奈何的站在门外皱眉沉思,无可下手。 早就到达的专家组也都聚集在旁,嘀咕着迟疑着,却始终不敢下手,不论提出什么方案,都会很快被摇头否决掉。 “我听特工局说,你们调查局目前是世界上,对衔尾蛇系列案件研究最深入且广泛的机构,就连特工局都无法追赶你们的进度。” 菲利普斯转身,他抬手示意地铁车厢,轻笑着问:“不知道看到这个,调查局的各位有什么想法?” 祈行夜收回注视着车厢的目光。 菲利普斯和一众特工在看着他们,等待答案。 不知是真的在求知,试图合力解决问题,还是……在考验和试探。 “你的人目前挖掘到什么程度?” 商南明平静问:“既然特工局有合作的诚意,那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表明诚意。” 他道:“不如,先从共享情报开始。” 菲利普斯惊讶:“我以为,我的手下已经将地铁站的资料给……” “洛克·菲利普斯司长。” 商南明打断了菲利普斯的话,看向他的目光沉静无波,却带着可怖压力。 “如果你还想让调查局参与帮忙,最好,用的是真实且完整的情报。” 商南明平静:“我不喜欢兜圈子——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特工局发给他们的,只是一小部分不完整的资料,并且,删除了重要之处。 “错误的情报会导致进入污染现场的调查官做出错误判断,导致死伤。既然同是指挥官,那菲利普斯司长应当很理解这种心情。” 商南明:“我绝不会,在情报未明的情况下,就让我的人进去送死。” “菲利普斯司长,你会吗?”他反问。 商南明的声音不算大,却磁性低沉,穿透力十足,即便在候车站台边缘,都可以听得清晰。 众人纷纷向这边看来。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落在了菲利普斯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任何领导者,会在下属面前说自己并不在乎下属的命——不论他内心是否真的是这样想的,不论出于何种缘由。 菲利普斯也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被下属怀疑甚至不信任的境地。 所以对于他来说,答案就只有一个。 菲利普斯脸皮都在抖,眼角皱纹抽搐,看向商南明的眼神隐藏狠戾像要碾碎他。 用他的下属,在他的地盘上,来威胁他? 调查局,商南明……他记住了。 但他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不会。” 菲利普斯点头,就要让身边的特工给商南明发来情报。 却被商南明抬手制止。 “不劳烦菲利普斯司长。” 商南明淡淡道:“时间紧迫,我们自己来吧。” 说着,他就像祈行夜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向前继续查看了。 不论污染处于何种危险事态,商南明相信,祈行夜都足以应付,并且成功完成任务。 菲利普斯眼神怪异的看向两人,一时被商南明的做法搞得懵在当场。 他本以为商南明是真的在替下属考虑,但怎么转过头竟然是要让一个顾问去送死? 但不理解不妨碍菲利普斯看热闹,他向特工点点头,示意放行,为祈行夜等人让开一条路。 使得他们可以穿过特工们的层层防线,毫无阻拦的靠近地铁车厢。 穿着生化服的专家让开一侧空间,担忧看向祈行夜:“孩子,你不应该走到这里来。这里离污染源头太近了,你的装备不完全,会受伤的。” 祈行夜安抚向专家一笑,眨眨眼顽皮:“放心好了,我有魔法。” 他有普通人所没有的,也是他最大的仰仗。 ——他自己,就是魔法本身。 不知道特殊体质这种神奇存在的专家摇摇头,见无法阻拦,也只好担忧的紧紧注视着祈行夜,生怕这长相漂亮得像个天使的年轻人,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出事。 “如果看见不对劲,就赶紧上前把他拉回来。” 专家担忧的低声嘱咐自己的助手:“我们的生化服还有没有多余的?去找出两件来,以防备他们需要。要是这么漂亮的孩子在这出事……上帝啊,祂怎么宽恕我的罪。” 刚一靠近车厢,祈行夜随身携带的污染计数器就开始疯狂示警,嗡鸣不止。 他低头查看。 B级。 并且指针在B与A级的边缘震颤,似乎还有继续升高的趋势。 “虽然是公民顾问,但既然身处调查局,那应该也大致听商长官说起过,在污染事件中,按照污染粒子所表现出的性状和效果,被分为了几大类。” 菲利普斯在特工的帮助下穿好生化服,向地铁车厢靠近。 他淡淡道:“影响类案件中,几乎没见到过A级,甚至二十多年来,A级都被认为是污染类案件的专属。” “而作为影响案的最高等级……B级至今所被广泛知道的案件,只有二十年前的衔尾蛇。” “现场对污染粒子进行的化验检测显示,地铁目前所存在的污染粒子,其波段图像,与衔尾蛇存在一部分重叠。” 菲利普斯眯了眯眼睛,声音低沉:“所有人的噩梦,衔尾蛇……它回来了。” 祈行夜侧首看了他一眼,神情古怪:你还关心这个? 菲利普斯读懂了祈行夜的眼神,笑了:“顾问先生是觉得,我不像是会关心污染,只是把污染事件当做升职跳板的功勋章。利己主义?” 祈行夜耸耸肩,从安可手里接过手电筒:“我可什么都没说,这是你说的。” ——虽然这位司长在他看来,分明满脸写着“我是坏人我有秘密”。 菲利普斯抬起双臂,方便特工在他腰间绑上安全绳。 他们将进入地铁车厢,一起进行对污染现场核心的第一次探索和挖掘。 如果出现任何意外,留在车厢外的人,都能通过安全钢索及时将他们撤离车厢。 “虽然并非处在相同的阵营和国家,但是顾问先生,我也没打算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成为世界公敌。” 菲利普斯轻笑,道:“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最起码一起负责公园案,寻找衔尾蛇的共事过程中,多信任我一些吧,顾问先生。” 他向祈行夜眨了眨眼,那张显得太有谋算、官员的脸,也随之亲和起来。 祈行夜挂上一个营业性假笑:“嗯嗯。” 没有人知道,车厢内迎接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真相?污染源?是危险还是平静? 菲利普斯作为指挥官,却并没有在监视屏幕后的安全地等待结果,而是选择和祈行夜一起进入。 这倒是让祈行夜有几分惊奇,也多看了菲利普斯几眼。 但商南明想要一同进入时,却被祈行夜制止。 “如果真的有问题,两个人不能同时出事。” 祈行夜拍了拍商南明的胸膛,笑嘻嘻道:“商长官,你可是我压在别的篮子里的鸡蛋。相信我吧,我可以解决好——就像我信任你,把我的后方交给你一样。” 如果真的出现异常,祈行夜相信,商南明一定是在后方第一个拉绳子的人。 绝不会松手。 商南明眉头紧皱,但还是点点头:“好。” “做好准备了吗?” 菲利普斯站在车厢外的防护线边缘,询问特工。 调试设备,应急预案,随身战术镜头,生命体征确认,生化服最后一次检查…… 一切就绪后,特工向他们比了个手势,示意随时可以开始。 “三,二,一。打开防护线,各小队战斗就位——开始!” 车厢外围泛着蓝色的弧光圆圈逐渐暗淡,消失,防护设备暂停运行,地下设备的轰隆声安静下去……安静得可怕。 “嘁——” 仿佛气压泄开。 一股浓重的白烟,缓缓从车厢的大门扑向站台。 趁此时间,身穿生化服,随身携带一应检测和收集设备的祈行夜和菲利普斯,走进车厢。 深入那片被浓烟覆盖的领域。 当近距离接触,没有了烟雾和车窗的阻碍之后,祈行夜得以毫无遮挡的清晰看清,车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身处栩栩如生的蜡像馆。 那些被白线缠绕住的人们,定格在灾祸降临的那一刻。 祈行夜行走在车厢刺眼的灯光下,恍惚有种自己走进了旧电影的错觉。在那一帧的暂停中,他才是闯入这副场面的外来人。 “记录:车内乘客死亡于昨夜八点整,污染系数,无。单纯死亡,未见污染痕迹。未见污染源及缝隙,污染粒子高度残留。” “判断:污染物杀死地铁全部578人后,逃离现场,目前下落未知。但以污染粒子残留情况看,逃跑距离可控。” “决议:封锁公园站方圆十公里内全部地铁线路,沿线所有地铁站暂时关停,直到搜查到污染物为止。此命令即刻生效,应急司司长签发。” 菲利普斯对身边的众多死亡视若无睹,平静记录,通过生化服的内置话筒向车厢外部传递信息。 像不知疼痛也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让祈行夜不由得侧目。 菲利普斯挑挑眉,问:“怎么,很惊讶?不符合顾问先生之前对我的想象吗?” “我对你没有想象,不好意思,我对你不感兴趣。” 祈行夜摊手:“只是你工作时候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另外某位机器人——你们处理污染的,是不是统一有一个生产流水线?都生产统一批号功能的机器人?” 菲利普斯讶然。 随即,在不经意转头时,看到了车窗外始终注视着车厢的商南明之后,他忍不住笑了。 了然。 “你是说,商长官?” 菲利普斯眉眼含笑:“在商长官抵达A国国境之前,就有特工局同僚嘱咐过我,这位身份特殊的调查高级官员并不好招惹,是个全凭理智做决定,完全没有个人情感的可怕人物。” “竟然会被顾问先生认为和商长官相似?” 他颔首:“我的荣幸。” 祈行夜冷酷:不,我觉得还是我家的机器人最好,你没这个荣幸。 “不过,我倒是能理解顾问先生的感受。” 菲利普斯一边缓慢向远离车厢门的方向移动,方便随身摄像头清晰的照到每一位乘客的脸,以便于车厢外的特工在全国数据库中搜查,确定遇难者的身份,一边笑着与祈行夜交谈。 “我猜你对遇到的所有涉及污染的人,都有类似的感受:冷血无情。就像顾问先生刚刚对我所怀疑的那样,认为我对死去的人漠不关心,甚至出现了判断偏差,认为我是个坏人。” 祈行夜挑眉:“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骂自己的,菲利普斯。” “哦——别误会,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也并不是在说你的感受不准确。” 菲利普斯耸耸肩:“我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对我有类似的印象。” “事实上,与污染相关的所有人,在外人看来,都是如此。就算商长官不说,我也能看出顾问先生你并没有经受过长期且专业的训练。” “不是说你不胜任这份工作,而是很显然,你与其他调查官有着本质的区别——思维方式。” 菲利普斯含笑道:“应该说,在污染的世界里,我这样的确实是量产的机器人,符合绝大多数进入这一领域的人们的生存模式。而你?顾问先生,你太有感情了,太像人。” “但因为污染而死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和脸。” “如果每一个人的死亡,都要我为其感到伤心难过,那样的情绪变化对我,对任何人类而言,都早就超出所能承受的情感极限了。” 菲利普斯一边与车厢外的特工交谈,让特工将分析出的光波段图谱发过来,根据波动的不同寻找可能的污染物逃逸方向,一边还分出心思与祈行夜交谈。 “相信我,顾问先生,那样的人在这个领域里,一般都死得很早。” 祈行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我确实对遇难者们很有感情,与其他调查官不太一样。但我并不认为这是错的。” “事实上,丰沛的情感让我能够借助遇难者的视角,换位思考,站在他们的角度去观察,却思考,感同身受的同时,也寻找突破口。” “这是长年身处污染,思维模式已经固定的调查官所不具有的。也是调查局聘用我做公民顾问的最主要原因——为他们提供不同的局外人视角。” “就比如现在……” 祈行夜缓缓蹲下。 略显厚重的生化服没有阻碍他的动作灵敏,让他轻易就能半蹲下身,与地铁的座椅高度持平,看到座椅下的东西。 最初引起他注意的,是扶着老妇人的年轻女性。 这位职业女性打扮的年轻女人神情仓惶,涣散放大的瞳孔难以聚焦,早已经死亡,但她的肢体语言和所有的情绪,却都被定格在了她生命中最后一秒。 像冰箱里的蔬菜,封存了那一刻的状态。 祈行夜看到,虽然年轻女人的肢体语言表明她很关心旁边的老妇人,但一脸痛苦的捂住脖子的老妇人,却在最脆弱和需要帮助的时候,本能的去摸自己的口袋。 老妇人想要求助,但对象不是年轻女人。 她潜意识中更应该依靠和求助的,另有其人——她与年轻女人虽然和善,但并非全身心的依赖。 她不认识年轻女人,只是陌生人之间最大化的善意而已。 而她想要求助的……不论是家人,朋友,还是家庭医生,显然都无法帮到她。 在灾难真正降临,定格整个车厢之前,老妇人就已经瞳孔涣散,脖颈一直蔓延向衣服下的青筋毕露,高高突出,毛细血管大量破裂,在皮肤上形成密密麻麻的血点,乍一看就像大片的淤血。 老妇人早就已经死亡。 其他人或许是在定格时因为缠绕满身的白线而死,但老妇人,她的死因与年轻女人不一样。 除了老妇人之外,还有零星一些人也和她有类似的情况。 他们同样表情痛苦,比起对周围事物的恐惧,更多是对自身生理性疼痛而引发的狰狞。 这些人有的半跪在地上,有的捂住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经无法呼吸,有的伸手摸进口袋像在寻找自己的随身药瓶。 从反应来看,他们更认为自己是疾病发作,或是窒息,才会感受到痛苦。 但就在老妇人身边的年轻女人,却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轻女人没有表现出痛苦,比起肉.体,她更多表现的是精神上的崩溃和错愕,似乎在因自己看到的事物而惊恐。 ——某些超出人类能够认知极限的存在。 祈行夜在仔细对比过周围这几十具尸体之后,可以确认,这些人完全可以分开成两类,是两批死亡。 第一批,生理性死亡。 或许是某些有毒的气体引发了他们的痛苦。就像最初被华府警察误判的原因,沙.林毒.气——或是任何类似的毒气,足以令人在痛苦中死亡。 这一原因使得少部分死亡,并在死前表现出剧烈的痛苦和挣扎。 这应该也是地铁车厢内最初引发恐慌的原因。 而第二批,是精神死亡。 如年轻女人的死亡一般,他们还保持着正常人的一切生理指标,但精神却超出了他们可以接受的极限,在污染物的影响下,恐惧,崩溃,最终定格成诡异的蚕蛹。 这使得他们看上去就像以往会出现在污染现场的堕化污染物,也引来了特工局的关注,最终成为了现在所看到的古怪蜡像馆。 祈行夜长眉紧皱,不由得沉思。 ——引发大多数的人情绪崩溃,在地铁进站的短短时间内就快速死亡的,究竟是什么? 在死亡前,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祈行夜挪动长腿,换了个角度,在与年轻女人相似的高度、动作、弧度所能看到的视角,向前看去。 他所能看到的,是一具从倒在地上的女尸。 那女尸被数人挡住身形,想要靠近她要小心穿越过空中纵横交织的白线,还要翻过挡在她前面的一具具或站或奔、被裹成白蛹的尸体,因此很难被一眼看见,稍不留神就会忽略掉她。 但是很显然,那具女尸在周围其他死尸眼中,是视线焦点。 最起码有将近十个人在看着她。 有的人,视线还没来得及完成转换,依旧在看向女尸上方的空气,但眼珠已经有向下看的趋势,脚尖也本能向旁边调转。 似乎是突然间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让他潜意识想要逃跑。 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人就像是被放进了巨大的氮气桶中,开始迅速凝固,定格。 甚至就连眉眼间最细微的变化,以及他们刚抬起来的腿脚,刚挥舞到半空的手臂,都像按下暂停键一般定格。 祈行夜小心翼翼弯腰,从丝线的缝隙中跨过去,矮身避开仍旧停留在半空中、被从背包里甩出去的口红粉饼等物,屏住呼吸小心行动,艰难的让自己在穿着生化服的情况下还是将身体弯折成了S形状,像在玩拼图填空一般,从留给他不算多的狭窄空地间越过去,靠近女尸。 女尸表现得和第一类死亡的人很相似,同样有毛细血管破裂、青筋高度凸出于皮肤等问题。 但是,与老妇人等的死亡状况不同的是,女尸的身上,还额外多了很多伤痕。 抓伤。 一大片纵横交错的抓挠伤痕,在死亡后更加显眼的充血凸显在皮肤上,像野猫狠厉的抓痕,一道道出了血珠,下手极狠,简直是奔着皮开肉绽去的。 但在仔细检查过之后,祈行夜却惊愕。 ——伤痕来自女尸自己。是她自己抓伤了她自己。 祈行夜轻轻抬起女尸僵硬得不正常的手掌,还能在她的指甲里,发现大量堆积的皮屑。 甚至有血迹,顺着指甲流淌了她满手。 他只在一种情形看到过类似的伤痕。 麻风病。 无法抑制的瘙痒令人疯狂想要抓挠皮肤,甚至有撕开自己的皮肤血肉,一直抓到骨头,撕扯自己的冲动。 那些病人在因为瘙痒而失去理智,疯狂抓挠自己之后的伤痕,和眼前女尸身上的痕迹几乎一致。 祈行夜在民俗系实习,考察麻风村时,曾见过这样的情形。 但他大致用中医望闻问切中的“望”检查了女尸,发现她并没有类似疾病,反而在死亡前非常健康,壮得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在上地铁之前一切如常,地铁上突然发疯,抓挠自己? 祈行夜不由得皱眉,更加仔细的翻看女尸及周围。 周围其他死者的表情告诉他,第二批死亡的导火索,就在眼前的女尸身上。 先是第一批死亡,然后是女尸出现异常,因某些生理或精神变化而疯狂抓挠自己,留下大量伤痕,紧接着引发了第二批死亡。 中间的那段时间差,是什么? 祈行夜半跪在女尸旁边,弯腰低头向座椅下面看去。 他看到女尸身上缠绕的白色丝线,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其他人身上的丝线,几乎是从一端的车厢壁,到另一端为止,像钢索,牢牢钉死他们死亡后的身体,制作标本一般将他们封在这个盒子里,像供人赏玩的景观沙盘。 但女尸…… 祈行夜眼神一凝,抬手轻轻掰开女尸大张的嘴巴,隔着生化服摸进尸体的嘴巴里,细细摸索。 半晌,他缓缓捏着一段什么东西从尸体嘴巴里拽出来。 ……一段黑色的线。 但那黑线并不像是衣服的线头或是头发,更像是以女尸为提供养分的腐土,在尸体中生根发芽,再从女尸的嘴巴里伸出来。 像植物的根须,牢牢抓住尸体的每一块肉,根须在蔓延,试图缠绕尸体。 祈行夜尝试着拽了头,但已经在他手掌上缠了几圈后,那黑线还没有拽到头,仿佛下面连接着无底洞。 那黑线看起来更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它有韧性,有强度,像一段无法被扯断的皮筋。 祈行夜抻了抻,那黑线竟然也随之抻长缩短。 而缠绕在女尸身上的“线”,也与其他人不同。 在众多白线中,夹杂着难以看清的几根黑线。而那些黑线……有尽头。 一直蔓延到座椅下面的阴影,没入车厢壁难以用肉眼看见的缝隙中,消失在金属后面。 “恐怕我们没办法拿到监控影像了。我刚刚去看了下,监控镜头也被都被白线缠成茧,莫名被冻得结实。就算找到黑匣子,估计也什么都看不到……” 走回来的菲利普斯在看到跪在地面上的祈行夜时,说话声戛然而止。 随即,他惊愕再次开口:“顾问先生?” “找到了。” 祈行夜抬眸,冲他笑得灿烂:“谁说感情没有用的?看,这不是立大功?”:,,. 章节目录 163.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被祈行夜拿在手中的,正是那一节如有自己生命的黑线。 一开始黑线与白线缠绕在一处,如不近看,人的肉眼难以分出两者区别。 它就像是阴影,永远藏匿,但不肯露出真面目示人。 落在祈行夜手里,黑线一开始还装死,好像自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线头,任由他怎么搓圆捏扁也无动于衷。 直到他将黑线凑近到眼前,沉思一番,然后双手分别握住黑线猛地发力—— “啪!” 应声断裂。 就像被抻长到极限的皮筋。 黑线惊呆了。 菲利普斯愣住了。 祈行夜:“好诶!” 他丝毫没有自己正身处污染现场最核心的认知,快乐得像在自家客厅捡到了玩具,反手笑眯眯抽出战术背带里的匕首,作势要向黑线伸去。 “顾问先生,你要干什么?” 菲利普斯皱眉不解。 祈行夜笑道:“既然不是不可斩断之物,那对它就有很多方法可以验证了。菲利普斯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水淹?火烧?千刀万剐凌迟?” 手中匕首在灯光下折射冰冷光泽。 菲利普斯忽然没来由的发冷,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祈行夜:“?这不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吗,刑讯。” 菲利普斯:“首先,会做这种事的是FBI,我们特工局和他们不是一家。其次……没有人会丧心病狂到对一根头发严刑拷打。” 祈行夜故作娇嗔:“说什么呢,它怎么会是一根头发?” 他亮出匕首,笑眯眯的一点点靠近头发:“它可是我最亲爱的线索。你说对吗?亲爱的,让我们先从凌迟开始尝试怎么样?” 话音落下,匕首已经毫不犹豫斩向黑线。 祈行夜的刀用极好,刀在他手中使得虎虎生风,就像手臂的延伸那般灵活听话,指哪打哪毫不含糊。 在总部时,他也经常在去食堂后厨蹭饭的时候,偶尔会帮大师傅打打下手,亮几把刀工,能将萝卜切得薄如蝉翼不足毫米,让几十年经验的大师傅也赞不绝口。 而现在,他的刀工再次排上了用场。 虽然祈行夜从女尸身上扯下来的黑线不足一米,但他非常诚实守信用,一定要向黑线兑现自己“千刀万剐”的承诺。 ——说杀你一千刀,就绝不会少一下。 黑线眼看着自己在这个人类青年手里,不仅莫名其妙能够被对方伤得到,对方竟然还变态到要把自己切成粉末! 妈妈我遇到疯子了,闹人了! “疼就说一声。” 祈行夜眼神慈爱,好像拿刀的不是他一样:“你家在哪呀?我送你回家~别怕,我是好人。” 菲利普斯:“…………” 他抖了抖,觉得能被调查局聘请为公民顾问的,果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谁家普通人是这样的?看上去更像变态连环杀人狂。 “顾问先生,你这是?” 菲利普斯小心绕过车厢内一层层纵横交织的白线,越过尸体靠近祈行夜,打定主意要看清那黑线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祈行夜一直在执着于那段黑线。 但等他靠近,一上手,人却愣住了。 ……他无法触摸那段黑线。 正如污染物一直以来作为第三存在的表现,如果不借助特定工具,人类甚至无法触碰污染物,物理伤害对它不起作用,即便是火力最强的武器,也不过是在打空气。 看得见但摸不到的幽魂。 可菲利普斯很确定,自己现在穿着对污染特制生化服。 也就意味着,他本应该能够触碰任何污染物,并对其造成真实伤害。 但眼下…… 菲利普斯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你面由心生长得太丑,它不喜欢你,不想让你碰吧。” 祈行夜眼都没抬就胡诌。 反正没人知道他的特殊体质问题。 徒留菲利普斯憋着闷气,满心疑惑。 与一开始的轻视不同,菲利普斯逐渐意识到了祈行夜手里黑线的与众不同,他也开始在四周寻找,试图找出其他黑线,找到它们的来源和去处。 但对于祈行夜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对菲利普斯,却艰难异常。 地铁车厢内死去的人们虽然没有被污染,但尸体却变得异常坚硬,像金属雕像,稍微不小心的碰撞都会疼痛非常。 那些丝线比起蚕丝,更像钢丝或者被绷紧了的鱼线,侧身刮过都会在生化服上锋利刮开一道口子。 菲利普斯小心翼翼靠近的同时,不由暗暗吃惊。 看祈行夜做的轻松,他还以为这本来就应该很简单,没想到竟然……这位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顾问吗? “这些尸体,不对劲。” 在被祈行夜提示后,菲利普斯后知后觉:“死亡原因不一致。” 虽然现在看,所有人都已经死亡,但是其中大部分人尸体上的白线,是从其他处而来,缠绕尸体后又继续向前穿行。 但引起祈行夜注视的那具尸体…… 菲利普斯转过视线:“那些蜘蛛丝,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他皱眉:“你测过她的污染系数吗?她很有可能就是污染物。” 祈行夜耸耸肩:“你以为我会错漏这种事情吗?她的污染系数是零,和其他所有尸体都一样。” “比起污染……” 祈行夜轻轻垂下眼,看向被自己死死捏住动弹不得的黑线:“我更倾向于,寄生。” 污染物进入了女尸身体内,将她的血肉变成自己的养分,将女尸变成了帮助自己杀死整车厢所有人的工具,然后潇洒离开。 祈行夜笑问:“你知道海参和隐鱼的爱恨情仇吗?” 菲利普斯高高挑眉:“?” “有机会去了解下,很有趣。” 祈行夜轻笑着低头,看向被自己捏在手里的黑线:“不过和隐鱼不一样,你没那么好运气——兄弟,不打算跑吗?” 匕首在他手中利落翻出一朵刀花,刀光凌厉。 他的眉眼徒然阴沉,笑意消失:“你要是打定主意装死……我可是,要杀怪物了。” 话音未落,祈行夜眸光猛然狠厉,匕首瞬间出手直直射向黑线,掀起的厉风将四周缠绕地铁的白色丝线吹刮得嗡鸣如琴弦奏鸣,狂乱激荡。 锋利刀刃已至。 下一秒,黑线就将在避无可避的刀光交织下,真正被千刀万剐。 但就在此时,一直试图装死的黑线被逼到无路可退,终于动了。 它拼命扭动,水蛇一般灵敏,从祈行夜手中挣扎脱离的瞬间,便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向车厢门外,速度快得在空气中拉出长长一道残影。 但比它更快的,却是祈行夜。 目光始终死死盯住黑线的祈行夜,在它有所动作的那一刻就紧紧跟随,反应迅速到近乎同步。 黑线直射向地铁车厢外,冲破防护线,扑向等在候车站台上的众人。 距离最近的那位特工反应不及,被黑线裹挟而过,划开了防护服。 等众人再定睛向他看去,就发现那特工竟然憋气到脸色紫红,拼了命长大嘴巴像缺水的鱼努力呼吸,却只能发出嗬嗬气音,痛苦倒向地面。 所有人顿时一惊,顾不得那特工,赶紧动作起来手忙脚乱去重新开启阻断设备。 “污染物!污染物跑出来了!” “快!保护司长,把司长带出来!” 留在商南明身边的胡未辛也迅速反应,立刻向前几步抬手将商南明护在自己身后,手中枪已上膛,牢牢以自己的身躯血肉守卫。 安可也一激灵被胡未辛提醒,反应过来后赶紧守在商南明身后,与胡未辛一起形成护卫包围圈。 胡未辛浑身肌肉紧绷,眼睛死死看向空气中,试图捕捉那东西的轨迹。 骨节分明的手掌却落在他肩上,轻轻推开。 商南明在脱离护卫,越过胡未辛向前走去。 胡未辛猛地一惊,下意识伸手:“商长官,您请后退……” 风,变了。 忽然在地下掀起腥臭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吹刮至身前,吹乱发丝。 在一众特工惊呼声中,黑线疾射向远处,眼看着就要没入地铁另一边的阴影中。 商南明却迈开长腿,不徐不缓上前一步。 不知是否是巧合,竟然正好挡在了黑线的去路中间,将它本来顺利的通路拦截。 也让他自己变成了黑线射杀的目标。 “上帝啊!” “完了,完了……” 特工们惊得破了音。 胡未辛目眦欲裂,拼命奔跑而来想要以身挡住。 商南明却眉眼不惊。 他透过被风缭乱的发丝,眼中没有黑线,只有黑线后面,奔向他而来的祈行夜。 眼神坚定,温柔带笑。 修长的手掌伸出——“啪!” 祈行夜眼疾手快,利落的一把拽住黑线的尾巴,将它死死攥紧在手掌中。 随即匕首快速在手中划过一圈,狠狠砸向地面。 “锵——!” 刀刃嗡鸣微颤。 将黑线牢牢钉死在地面上。 刀刃没入坚硬的花岗岩石面,几乎连刀柄也一同贯穿进入。 黑线最后垂死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祈行夜单膝跪地在商南明身前,确认黑线已经被控制,这才笑眯眯抬头,看向商南明。 “哟,商大长官,我救了你一命——不打算以身相许吗?” 他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的调戏。 商南明微微垂眸,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祈行夜,眼神专注,逐渐幽深。 一片混乱的候车站台上,反而是他们此处风暴中心,平静得屏蔽了外界所有喧嚣混乱,只剩彼此两人。 胡未辛抓住商南明的手臂,还本能在以身躯挡住。 被惊吓的大脑一时无法反应,没能处理飞速变化的局势,还在按照前一个指令行动,誓死保护长官。 等胡未辛往前看去,这才看清了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祈行夜。 单膝跪地的祈行夜,手中高举伸向自己的物品。 胡未辛一愣:“……?” 他随即反应过来,祈行夜不是在跪自己,是自己身后的商南明。 “对不起打扰了。” 胡未辛迅速后退,交还空间,很是不好意思自己打扰了两人。 安可:“???” “卧槽老胡,他们是在求婚吗?单膝跪地??呜呜祈哥好爱商长官啊!” 安可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在问搭档,但他激动之下声音大得破音,还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狂笑声,比大喇叭还要响,就差没在地铁站里回声了。 胡未辛:“…………” 他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搭档的嘴往身后藏:“别瞎说,商长官不是那样的人,和祈侦探也不是那种关系。” 祈行夜挑眉:“求婚?也不是不行。” 他笑眯眯抬了抬手掌,向商南明示意:“事发突然,忘记准备戒指了,下次一定给官人准备个大————大的金戒指。怎么样官人,从了我吧?” 商南明嗤笑,抬手从祈行夜手中接过刚刚动作剧烈而甩掉的通行证。 “滚。” “好嘞。” 祈行夜利落起身,丝毫看不出他刚才一瞬间的情绪外泄。 只有因为紧张担忧而用力过度,不小心全部深深没入石块的匕首,在无声见证。 “这是怎么?”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示意黑线:“它不应当能从你手里逃脱。” 深受打击的黑线已经趴在地面上,继续假装自己是一段线头。 祈行夜踢了踢它也没反应。 装死。 “总得让它以为自己能看见逃脱的希望,它才会动一动。” 祈行夜笑眯眯,毫不客气的又踢了黑线两下,像在逗弄蚯蚓:“放虎归山,你不放,怎么知道山头在哪?” “来,线兄,起来继续跑啊,是没吃饱饭吗?” 他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慈爱。 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人诈了的黑线:“…………” 人类,奸诈! 含泪控诉。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冲出来?” 祈行夜调转枪口,指责商南明:“不知道要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吗?” 商南明平静:“你需要它,不可让它就此逃窜。况且。” 他顿了顿,道:“我相信你的力量。你不会让它伤我。” 托付生命的信任。 祈行夜:“…………” 他张了张嘴,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平日里花言巧语信手拈来,此时却几个字都挤不出。 半晌,不知是被说中了心理的羞意还是其他,反应过来的祈行夜当场炸毛,怒气冲冲转向黑线,向它一通狂轰滥炸,然后气鼓鼓提着它转身就走。 黑线:“???” 你们小情侣之间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大哥! 商南明眼眸中沁染笑意。 被黑线所伤的那特工,已经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后立刻送去救治,刚刚被黑线惊扰得混乱的站台逐渐重新恢复平静。 阻断设备重新开启,防止极有可能是污染物的黑线再次窜逃伤人。 菲利普斯扶着门框站在车厢旁,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复杂。 “你真的只是普通的顾问吗?” 他向走近的祈行夜再次询问:“调查局是在哪找到你这样的人物的?还有其他和你相似的人吗?” 特工局也很想捡这个漏。 “不好意思,我独一无二。” 祈行夜冁然一笑,咧开一口白牙:“你见过有两个上帝吗?我可是最棒的。” “诺,这个东西,污染物。” 他抖了抖被捏在手里的黑线,道:“污染系数B级。” 和此次污染案件的级别相当。 特工走过来,低声向祈行夜请求允许之后,被祈行夜大方的用刀从黑线上削下一毫米,递给他。 黑线见自己已经暴露,干脆不装了,破罐子破摔在祈行夜手里疯狂扭动,抗议自己的不满。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砍了我送人情! 祈行夜无动于衷:呵呵,手下败将没有人权。 特工向祈行夜道谢,转身用这珍贵的一毫米拿去检测。 虽然是在特工局的地盘上,到处都是特工局的人,但污染物是祈行夜发现的,更是他抓捕的,被他握在手里,特工局在他面前就算是正当请求,也气弱几分,显得格外客气尊敬。 安可啧啧,连连摇头:“祈哥拿捏的那是污染物吗?那拿捏的是特工局吧。” “还真被祈哥说对了,和这些人相处的方式。” 菲利普斯再看向祈行夜时,除了警惕,已经多了几分信服的真诚。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他指了指祈行夜手里的黑线,问:“你刚才放了它,为什么?” 祈行夜眨了眨眼,修长手指竖在唇前:“嘘——” “别眨眼,接下来,是魔术时间。” 菲利普斯不知道祈行夜要做什么,但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他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并没有反驳。 祈行夜慢慢调整着呼吸频率,让自己的气息降低,再降低,直到与轻轻吹过地铁站的风、空气中漂浮的灰尘保持同等频率。 他像是最杰出的音乐家,对身边的每一个音符和震动频率都敏锐感知,将自己与它们同频。 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海洋里。 融入环境,消失不见。 明明他就站在那里,肉眼可见。 可令菲利普斯和周围其他特工惊愕的是,即便是最训练有素的士兵,此刻也无法再感知到祈行夜的存在,好像雷达失效一般。 特工们瞪大了眼睛不敢出声,不知道祈行夜要做什么。 菲利普斯眉头一皱,却有了猜测。 距离祈行夜极近的他也停下了所有动作,屏息静静等待。 慢慢的,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原本在祈行夜手里又装死又抗拒的黑线,忽然扭动了一下。 它就像是新出生的雏鸟试探着离开小窝,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卷起尾巴尖点了点空气,试探着周围的反应。 祈行夜看到了。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假装自己真的不存在,继续看着黑线扭来扭去,试探的幅度逐渐变大,逐渐大胆。 最终,黑线就像确认了抓住它的祈行夜不在一般,终于下定决心,短暂的静止蓄力后,从祈行夜手中冲了出去! 祈行夜顺势放手,任由黑线疾射而去。 周围特工一惊,就有人要上前。 却被商南明抬手拦下,冰冷投去警告一眼,制止干扰。 而祈行夜眼不错珠的死死盯住了黑线,原本的静止与等待都在这一瞬间化作狩猎的本能,猛地紧追在后,随黑线而去。 黑线的速度极快,在被祈行夜抓到过一次之后,为求保命,已经把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就连高速监控摄像也只能拍到一条残影。 祈行夜注意力高度集中,视野中再无其他人或物,只剩黑线。 他像是高空振翅捕食的鹰鹫,锁定猎物后绝不放手。 不论黑线的速度有多快,或快或慢,祈行夜都始终紧紧追在黑线尾巴后面的一米距离。 像是被精心算计过的长度,猫戏老鼠一般,刚一靠近又放松。 让黑线时刻保持着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危机感,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和质疑,只剩下逃命的本能在驱动着它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向最能令它心安之处狂奔而去。 哪里? ——污染物的聚集地老巢。 黑线来不及思考,已经在七拐八拐之后,一头扎向地铁深处角落里的某堵墙,想要顺着墙缝钻进去。 阴冷,潮湿,黑暗。 却令污染物感到心安。 黑线刚没入缝隙一半,还不等放松,就忽然觉得自己的尾巴被什么东西拽住,猛然大力向外拉扯。 它拼了命的想要往缝隙里钻,那力量却庞大得像高山与深海,不可抗拒。 黑线硬生生被从缝隙里重新拽了出来。 而祈行夜抬头,看着眼前这堵不起眼的古旧墙壁陷入沉思。 在特工们落后了半分钟才跑到这里之后,就看到祈行夜站在历史悠久的古旧花岗岩前,手里拽着垂头丧气蔫嗒嗒的黑线。 青年听到脚步声转身,笑眯眯向众人摆了摆手:“迟到三十七秒,恭喜你们,你们的体侧集体不合格——按照你们这个速度,污染物早跑了。” 在外人面前丢脸,特工们羞愤欲死。 祈行夜却已经移开视线,笑吟吟看向落后一步走过来的菲利普斯。 他指了指旁边的墙壁:“看,魔术时刻,我找到污染物老巢的方向了——来个人,把它砸了。后面的通道,一定是通往污染物聚集地的路。” 菲利普斯皱眉,立刻点点头示意身边特工去办。 当他回过头,就看到祈行夜正笑着看着他,冲他眨了眨眼:“怎么样,喜欢这个魔术吗?” 祈行夜单手叉腰,咧唇笑得毫不谦虚:“大魔术师·祈。” 菲利普斯眼神复杂,良久,他轻轻点头:“嗯。” “这是我观赏过的,最优秀的魔术。无人能够超越。”:,,. 章节目录 164.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很快就有特工拿来工具,凿开了祈行夜指着的那面墙。 厚重的石块滚落,墙后掩藏的东西,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内。 在看清那些密密麻麻涌动着数不清数量的黑色丝线的瞬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有的年轻特工已经忍不住连连干呕,面如菜色赶紧转身冲去角落里狂吐。 那是光亮也照不到的地方。 所能勉强照亮的一小块地方,放眼望去,全都是涌动着起伏的黑色,像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蚯蚓蛆虫。 它们占据了装饰墙壁后面的整片潮湿阴冷的设备间,将管道覆盖得半点也没能露出来,挑高极高极大的空间,甚至被它们挤压得没有一丝缝隙,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如虫蚁行军,黏腻又阴森。 安可看得脸色刷白,悄悄攥紧了胡未辛的袖子,半躲在他身后。 “这是……” 菲利普斯仰头望去,缓缓睁大了眼睛,一时失语。 滚滚向前的……黑色洪流。 那些黑线快速涌动在昏暗中,一刻不停,即便装饰墙壁被凿开,它们的藏身处暴露无遗,它们也对外界的变化不为所动,丝毫没有逃命或躲藏的意识。 比起被祈行夜捏在手里,现在蔫嗒嗒像一根随风摇摆的头发一般的黑线,眼前的这些东西,更加符合众人对于污染物的认知。 没有神智,不知疼痛,唯一只听从污染源的指挥。 “第一阶段计划成功。” 在场众人中,祈行夜镇定得鹤立鸡群。 他甚至抱臂在旁,还咧开唇角,在笑。 “现在已经知道这些污染物的巢穴在哪里了,接下来,就能进入第二阶段。” 在菲利普斯看过来的时候,祈行夜扬了扬下颔:“还有比它们更好的向导吗?” 特工们慢慢反应过来祈行夜的意思,顿时面如菜色。 “顾问,你是说,要从设备间里面过去?在这些东西中间?” 只是稍微看一眼墙壁后面数不清的黑线,他们就觉得自己胃袋里翻江倒海,马上就要吐了。 如果是要从这些蛆虫一样的东西里面走过去…… 众人抖了抖,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祈行夜纳闷,抬手指了指那些黑线:“这可是正儿八经本地人……虫,既然它们不受外界干扰,那最起码就能看出它们是在执行任务中。” “唯一能调动它们的就是污染源,跟着它们,你就相当于有了最棒的导航系统,直达污染源老巢。这还不高兴?” 他眼神惊奇:“你们特工局,可真够怪的。” 特工抖了抖,强行压制自己吐出来的**。 再看向祈行夜时,特工眼里除了敬佩就是恐惧。 调查局这些人,都是狠人啊,连一个普通的公民顾问都不简单,竟然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说要进虫堆与污染物共处,还面不改色…… “顾问先生,就算理智知道跟着污染物群体,可以查到有价值的消息,但情感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接受这种选择。” 菲利普斯走过来,轻笑着向特工伸出手,对方递上手套。 “毕竟,恐惧虫子,严防虫卵在自己身上寄生而导致疾病和死亡,可是从远古尚未进化的时代,就存留印刻在先祖基因中的生存法则。恐惧虫蚁和黑暗,是人类的求生智慧。” 他笑着看向祈行夜,挑了挑眉:“你说,你是情感丰沛之人,并以此而进行你的工作。但现在看来,你比我那些号称训练有素的下属,还要冷静理智得多。” 身边特工闻言,羞愧低头。 他们确实接受过训练,但这些蛆虫一样,甚至还在密密麻麻涌动的腥臭东西……要接受,确实有难度。 祈行夜笑着甩了甩手里的黑线,现在已经完全将这可怜的污染物当做随身宠物对待了。 “这可不是情感的问题,菲利普斯,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抓得住的线索。” “不然,就算你们拆了那地铁车厢的每一颗螺丝钉,每一块钢板送去检验,耗费掉每一分钟,都不会找出有用信息的——要不要打个赌?” 他笑得风轻云淡,成竹在胸。 对于衔尾蛇,他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从徐丽丽案件开始,一直到云省山林,所有涉及到的旧案卷,牵连的实验室和数据报告,林林总总多达几百万字的资料,全部被他阅读并记忆。 衔尾蛇每一起延伸案的共性和特性,他知之甚悉,很清楚在这类案件中,污染粒子和污染物大致会有怎样的表现,他又应该怎样应对。 归纳总结出的经验,加上战斗直觉,让祈行夜确信,地铁车厢内那五百多人的死亡,即便惨烈也无一人被污染的情况,只能证明一件事。 ——它们是死亡。 不是污染。 就算死得再多,也无法为他们提供足够有价值的,有关于污染的情报。 “不会吧?” 旁边特工迟疑,转身看了眼身后候车站台上正在忙碌取证的专家组。 如果是之前,调查局的人刚抵达地铁站时说这话,特工只会嗤之以鼻,觉得他们是不懂污染才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可是现在,在经历和亲眼见证过祈行夜的能力之后,特工却不再敢否定,唯恐自己会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代价。 在祈行夜和菲利普斯率先进入车厢,并确定了其中死者只是单纯的死亡之后,有了他们的探路,专家组得以陆续进入车厢,开始尝试着将那些尸体从地铁车厢上分离出来。 虽然死尸的污染系数为零,甚至身上都没有残留的污染粒子,就像根本没有在污染现场存在过一样,但是他们死亡时如同视频定格的诡异模样,依旧足够让专家组重视,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研究。 现在,专家组还站在车厢门边缘,小心翼翼的挪动尸体,将被丝线像串串一样钉死在半空的尸体分离出来,为应该如何进行研究而争论不休。 特工看了眼那边的热火朝天,再看向神情笃定的祈行夜,一时难以判断究竟谁是对的。 祈行夜挑眉,掏出两张红票子:“敢打赌吗?赌二百块的。” 特工本来还连连摆手,不敢如果正大光明的和别人赌钱。 ——还是在上司面前,和与特工局形成了一定竞争局面的机构,赌的还是联合调查的案件。 怎么看都是在叠愚蠢buff。 但菲利普斯眼中带笑的看过来,竟大有一副期待的架势。 特工咬了咬牙,翻开皮夹也抽出二百:“赌就赌——我压我们的专家组赢。” 他其实很想压在祈行夜那边的,毕竟全程看下来,这位顾问先生很有些东方古老神秘的未知力量在身上,不仅会功夫,还会东方魔术,跟着顾问先生走,肯定没错。 但上司就在旁边,他不敢…… 压对手赢,是嫌自己在上司眼前死得不够快吗? 特工本来想把钱交给菲利普斯,让他来做这个裁判。 但祈行夜却拽来了商南明,笑嘻嘻让他伸手,将二百块拍在他手里。 “商长官,我的钱就交给你了,在这场赌局分出胜负之前,可要帮我保管好。” 祈行夜向他眨了眨眼:“我这可是把我的命都交给你了,商长官。” ——钱比命更重要! 特工也将自己赌注的二百块压到商南明手里。 祈行夜看着那两张钞票,仿佛已经看到它飘进自己口袋里的模样了,快乐得两眼冒星星。 他无声向商南明做口型:钱,是钱啊!我们要发财了嘿嘿~ 商南明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无奈。 “你说,那些尸体没有价值。为什么?” 菲利普斯皱眉,彬彬有礼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衔尾蛇。” 祈行夜淡淡道:“对于姓名,人们总是会有这样一种看法,在起名的时候,就会将自己对其所有的期待,灌输并压缩在一个短短的名字中。” 或是善良,或是勇气,美好,希望……家长们在为新生儿起名字的时候,工程师们在为新项目敲定名称时,总是会满怀着期待,将自己对未来的所有希冀,浓缩在几个字当中。 而衔尾蛇——“二十年前,你们负责这起污染案件的人,用这个名字示警所有的后来者。他在试图告诉我们。” 祈行夜转头看向菲利普斯:“衔尾蛇的污染源,永不知足的贪婪。” “我见过很多衔尾蛇延伸案,这也是你们特工局会同意让我们介入的原因之一。而在那些案件中,衔尾蛇,永远在试图消除个体的存在,融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 祈行夜淡淡道:“它在索求扩大。” “不是对污染物,而是将污染物作为养分,壮大污染源本身。” 菲利普斯紧紧皱眉聆听,他沉思半晌,然后错愕反应过来:“你是说,地铁车厢的死亡,本来不在污染源的计划内?” 祈行夜点头:“我更倾向于是出了差错,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污染物擅自做了决定,或无意识影响,使得车厢里的人死亡。” “如果是来自污染源的指挥,车厢里的人一定会被污染成为污染物,然后成为它的养分。” “既然这件事与污染源无关,那它很难为你指引线索,寻找缝隙和污染源。” 他轻笑:“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擒贼先擒王。” “污染物很可能数以万计,但污染源,只会有一个。与其被动被污染物打乱节奏牵着走,不如主动出击,寻找污染源,先下手为强掌控局势。” 祈行夜眨了眨眼,笑道:“比起当棋子,我更喜欢当执棋人。” 菲利普斯赞许点头。 “我喜欢你的想法,顾问先生。如果有一天你想换个国家,或者厌倦了调查局的工作,一定要优先考虑我们污染事务特工局。我愿意为你开出现在年薪的十倍以表诚意。” 商南明皱了下眉,眼眸阴沉更甚:“菲利普斯司长,当着我的面,撬我的人?” 菲利普斯轻笑,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开个玩笑,别在意——说不定哪天,顾问先生就有这种想法了呢?” “毕竟人生还这么漫长。” “不会有那一天。” 商南明声音冰冷:“不用想了。” 说话间,商南明身周气场越发冷了下来,压力沉沉。 令安可默默抖了抖,又往胡未辛身后缩了一些。 胡未辛无奈。 这么总有人想要挖走祈侦探? 菲利普斯挑眉,看了商南明几眼后,笑着转移了话题,不再谈论挖人的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顾问先生。” 他向祈行夜询问。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祈行夜笑着举起手里的小黑线,它已经软哒哒重新装死,在半空晃荡得快要晕过去了也坚决不再动弹。 “虽然你的下属觉得那些污染物属实恶心了些,但它是目前我们能掌握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与它们同行,我们就可以找到污染源的老巢,直捣.黄龙。” 祈行夜:“我打算亲自走一趟。” 他向菲利普斯扬了扬下颔:“不知道你们特工局的意思?” “我可以和另一位调查官一起进入地下,寻找污染源。你们特工局在后方安全的地方等着消息传回来就行。” ——但以这位菲利普斯司长多疑又狡诈的性格来看,他不会答应就是了。肯定会怀疑调查局是否会独占情报。 菲利普斯皱眉,思考片刻:“不。” 祈行夜耸了耸肩:看,果然是这个结果。 “那你们那边谁和我一起来?” 他指了指墙壁后面的阴冷潮湿:“先说好,我不要一个拖后腿的挂件——你们的特工总不能连我一个普通的顾问都比不上吧?” 这些人又不是他家可爱的小荔枝,别想让他在污染现场还分出精力关注他们的死活。 明荔枝:看!我老板好爱我QAQ 菲利普斯扫了一眼自己那些面露难色的下属,向祈行夜平淡道:“我来。” 祈行夜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惊讶。 以这位司长的掌控欲来判断,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他点点头:“还有生化服吗?给我和菲利普斯来两套。” 但他的口气,怎么听都不像是要进入危险之地的担忧紧张,更像在说“给我来两套结婚礼服”般喜气洋洋的轻松。 祈行夜毫无官方应该有的边界感,长臂一捞,揽住菲利普斯的肩膀笑眯眯吹了声口哨:“我要带你们司长私奔了,高兴吗?” 特工们惊恐:“…………” “!!!” 菲利普斯挣了两下,竟然没从祈行夜手里挣开,暗暗吃惊。 商南明皱眉,眼神不赞同的想要上前。 却被祈行夜眼神制止,无声口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指挥官骗走,你不要来搞破坏。等菲利普斯一走,你就是这级别最高的了,现场都得听你指挥——我给你创造的好机会,棒不棒? 他笑嘻嘻: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看好家啊,商大官人。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商南明脚步顿住。 半晌,他轻轻点头,神情郑重,像在接受重于泰山的托付。 好。 你出征的时候……在你身后,城池永远稳固,为你守望。 祈行夜见商南明默契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得愉快。 他吹了声嘹亮的口哨,示意特工将生化服拿过来。 “在江河湖海里游过泳,但你在污染物海洋里游过泳吗?” 祈行夜向菲利普斯眨了眨眼。 他们站在墙壁被凿开的破洞边缘,下方就是从地底深处吹来的腥臭的风。 不给菲利普斯反悔的时间,祈行夜已经拽住他。 纵身一跃——!:,,. 章节目录 165.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污染物选择的行军路线,在地铁后方的设备夹层,常年不见天日,极阴极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发霉味道,混杂着水汽和污染物带来的腥臭,难闻到能熏出眼泪来。 好在祈行夜有先见之明,早有准备,穿了像小型宇航员制服的生化服下来,轻松隔绝掉难闻气味。 他拽着菲利普斯跳进这片黑暗后,两秒后脚才感知到地面的存在。 菲利普斯反应没那么敏捷,一脚踩住窜行中的污染物,像踩住滑腻腻的一大片蛇,差点就被急行中的污染物带得摔下去。 幸好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菲利普斯惊魂未定,低头看向脚下。 那几乎是黑色的海洋,一直没到膝盖处。一旦没站稳摔进去……立刻就会被淹没。 一缕后怕蔓延在菲利普斯心中。 “走了,跟着它们一起去参观下它们的老家。” 祈行夜平静得毫无波澜,拽住菲利普斯的手臂,带着他在污染物的海洋中前行,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极稳,丝毫不受污染物的影响。 这让菲利普斯频频侧首,惊讶:“你怎么做到的?” 祈行夜指了指自己脚下:“很简单啊,你只要找出污染物和污染物之间的缝隙,顺着缝隙走,不就可以了?” 他奇怪道:“明知道有污染物的地方不好走,还非要和洋流对着干,往污染物前面站?不撞脚吗,谁会做那种事?” 菲利普斯:“…………” 他低头,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许久,试图找到祈行夜所说的缝隙,但一无所获。 只有黑色。 密密麻麻交织涌动的黑色没过膝盖,擦过身侧向前继续流动。 即便隔着生化服,仍旧能清楚感知到那股阴冷黏腻的触觉,令人头皮发麻。 菲利普斯转头,试图向四周张望,但他们早已经远离了下来的豁口,后退无路。 他不由后知后觉,意识到,似乎……他是被祈行夜绑架来的? 进度太快,祈行夜根本就没有留给他仔细思考的时间,想后悔都没机会。 菲利普斯惊疑看向祈行夜,但对方回应他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好走吗?来,我扶着你,别客气。” 祈行夜大方架住菲利普斯,不由分说将他往前带——像在搀扶残疾老人。 菲利普斯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 他心里不由迟疑。这位公民顾问,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真的会想那么多吗?还给自己设了局? 特工局和调查局联手办案,最高指挥官就有两位,菲利普斯,以及商南明。 现在菲利普斯一走,现场就只剩下商南明,相当于现场绝大部分指挥权都交给了商南明。从特工局掌握的地盘,变成了调查局的。 以菲利普斯对商南明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错过自己不在的好时机,一定会在后方搞事情,让局势利于调查局。 但……这应该只是个巧合吧。 祈行夜这个笑起来开朗没心机,还喜欢感情用事的普通人,会做出这种事吗? 菲利普斯虽然奇怪,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祈行夜继续向前。 华府地铁始建于百年前,在漫长的时间跨度中,地铁规划图几经变更,地下隧道纵横交错,一层叠一层,有的已经被废弃,有的被暂时关闭。 技术的更迭,管理者几经变更,经济和战争带来的影响,地面上城市规划的变迁,几代规划图纸的散佚和污脏……种种原因,使得地下隧道四通八达,迷宫一样,难以理顺。 就连当局也无法准确说明,究竟有多少个岔路,每一条路都在通往何处。 两人被污染物裹挟着向前,七拐八拐之后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菲利普斯还试图停下来查看下属传给自己的地铁线路图,但他们已经深入地下太深,定位信号已经微弱得快要消失,他也查找失败。 祈行夜还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担心会迷路。 只要跟着污染物走,它们就是天然的向导。 设备夹层幽深高挑,足有七八米高,前后皆看不到尽头,隐藏在乘客们看不到的墙壁背后,平日里鲜少有人会踏足,只有维修人员偶尔会经过。 长时间不通风,使得墙壁上挂满了泥浆蛛网苔藓的混合物,还能看到半米长的硕大老鼠吱吱叫着爬过,虫蚁尸体坠挂在蛛网上轻轻晃荡,甚至还有不知哪里来的人体组织…… 看得菲利普斯直犯恶心。 “上帝啊……” 他低声喃喃,眉头紧皱无法舒展。 但菲利普斯不经意转头一看,就发现拽着自己一副搀扶老人架势的祈行夜,竟然对这些东西都态度平淡,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不论多难以接受的恶心场面,祈行夜都无动于衷。 菲利普斯有些吃惊:“你不觉得有什么吗?” 祈行夜:“?” 他纳闷问:“有什么?” 菲利普斯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像在看勇士般的敬佩。 “哦哦,你说地下隧道啊。” 祈行夜眨了下眼,反应过来:“嗐,这有什么的,污染现场哪个不比这恶心。别说是虫子了,人体融化成的人头虫不也见过。” 他反问:“菲利普斯你不是吗?难道说,你很少去污染现场?” 那语气,简直像是在嘲笑“你连这都没见过?没见识。” 菲利普斯很想说自己确实没见过那么多,毕竟身为污染事务特工局的高级官员,他不必每天跑外勤,更多是在办公室,在安全的后方进行指挥,做决定。 但祈行夜的语气,忽然让他有种输了的感觉。 “…………” 菲利普斯憋气,艰难挤出音节:“见过。常去。” 祈行夜摊手:“那不就是了。” 他们已经跟着如地下暗河般涌动的黑线走了很久,完全顺着“水流”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将要前往各地,甚至拐过几道弯,连身后走过的路也看不到了。 这片幽深黑暗中,只有他们随身的冷白手电筒,勉强照亮周围的一小片空间。 他们跳下来的墙壁豁口早就看不见了,也将所有特工抛在身后,听不到地铁站台的声音。 唯一仅剩的,只有他们身边的彼此双方。 可能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祈行夜能够依靠,菲利普斯看他也更顺眼了些。 他稳固得屹然不动,与菲利普斯被污染物冲击得左摇右晃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你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进调查局?” 菲利普斯问:“你的家人朋友,不会担心你吗?这可是份足够危险的工作。” 祈行夜:“哦,不用担心。” “我父母双亡。” 菲利普斯:“…………” 他张了张嘴,愧疚:“抱歉。” “你离开的时候,可以在华府买一些伴手礼,回去送给陪你长大的叔叔阿姨。” 菲利普斯试图弥补:“我知道一些很棒的店,” 祈行夜神情怪异:“我在街头流浪长大的,父母死亡之后,没有人照看我。” 菲利普斯:“…………” 他看起来快自闭了。 再次弥补失败的菲利普斯,在接下来很长一段路途上都一言不发,完全违背了特工搜集情报的职业守则。 祈行夜都反过来担心他会不会出问题。 地底格外安静。 当两人不再说话,他们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 混杂在污染物前行中窸窸窣窣的杂音里。 让人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在地底这片黑暗世界,人类不是主宰。 污染物才是。 地铁隧道很深,不见尽头,时而狭窄时而宽阔,地形各不一致,有被污染物淹没了地面,时常会踢到凸出的石块或因丢失的地砖而踉跄,难以行走。 还能看出修建风格和年代的明显断层,有些地段早已经放弃维护,年久失修就连墙壁砖石都风化成齑粉,让本想扶墙借力的菲利普斯手下一空,差点摔倒。 “小心。” 祈行夜迅速用力一提,将菲利普斯原地放好。 “墙上有些标识。” 他的视力是远超寻常人的敏锐,一眼就在昏暗和苔藓的干扰中,看清了墙壁上已经剥落破败的生锈金属条。 “菲利普斯,凑近点,我需要看清上面写的什么。” 祈行夜已经迅速做出判断:“说不定能为我们指出当前所在的位置。” 菲利普斯被他拽在手里,略显厚重的银白色生化服,让他们不得不像连体婴一样一起行动。 顺流而下很容易。 但想要横渡江河,就要迎接整个水流横截面撞击的阻力。 在向墙壁靠拢,离开祈行夜所找到的污染物间隙路径后,菲利普斯瞬间觉得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徒然升高。 他咬紧了牙关,努力集中注意力在墙壁的标识牌上。 黄色三角形标识牌已经生锈,但国际通用规则依旧让两人可以轻易判断出,这是警示。 “小心,地下有……” 祈行夜半眯着眼睛,从已经生锈的牌子上艰难拼出残缺不全的字母单词。 “……核设施。” 认清全部字句后,祈行夜瞳孔紧缩。 “核设施?公园站附近有核设施?城市正中央???” 他愕然看向菲利普斯,同时也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和恐惧。 “怎么会……” 菲利普斯喃喃,一时茫然。 出事的地铁站离华府公园,只有不到一百米,而华府公园距离白宫,不到十公里。 就算他们已经跟着污染物走出了一些距离,但祈行夜一直都在心中默数数字。虽然失去了对于方位的辨识,但他很清楚,自己还没有走到一万步,并没有走出太远。 城市正中央。 不应该有任何国家和机构,敢丧心病狂的把核设施建立在城市中间。 尤其还是A国全联邦的心脏,距离白宫如此之近,周围一圈全部都是A国的官方机构。 祈行夜错愕:“你们疯了吗?放得这么近,一旦出问题,这个距离绝对是中心影响位置。” “等,等等,我需要向特工局询问。” 菲利普斯这个应急司司长很明显也对此不知情,立刻皱眉想要联系特工局。 但他们已经进得太深,早已经失去了与地上的通讯。 卫星通讯已经断开链接。 菲利普斯向祈行夜摇摇头:“要么返航,要么只能在这附近另寻出路,暂时离开污染物路径,前往上方联系地面。” 同样身处污染事件中心,菲利普斯和祈行夜分别隶属于世界三大污染调查机构其一,掌握着庞大厚重的资料情报,坐拥全球最顶尖的对污染特制科技。 他们很清楚,核设施出现在污染物行军的途径中,不仅核设施本身对于城市的威胁问题。 更要命的是——核设施能够为污染源提供的能量。 人类始终在寻找更加强有力的能源,为自己的现代化活动和科技研究提供稳固保障。 而核能,是人类目前对强能源最广泛使用的能源之一。 但是,能够使用核能的,不仅只有人类。 污染是第三力量,它与人类的差距,从分子级别开始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进行分化。 而作为粒子碰撞产生的能量,污染物同样可以吸收并加以利用。 这也是国内科研院用在对污染特制武器研发中的思路之一。 ——用污染粒子,与粒子碰撞进行交叉使用,兼具两类特性,用粒子短时间高速碰撞所产生的爆炸,对污染物进行攻击,瞬时覆盖污染物,先吞噬,再分解。以此达到攻击和杀伤性目标。 每位调查官手中的对污染特制武器,都可以看做一个极其微小型的核能装置。 祈行夜在与徐文卿闲聊时,曾经询问并知道了这条信息。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污染物竟然极有可能借助核能的帮助,反过来危及人类与城市。 “如果只是途径,那或许问题还不大。污染物真的有那种程度的神智,会想到要利用核设施吗?” 菲利普斯皱眉:“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祈行夜在与后方通讯失败后,就重新靠近墙壁,试图从墙壁上悬挂的铭牌和遗落的痕迹中,找出更多能为他指引方向的东西。 “想要折返,应该是不可能了。” 祈行夜看了眼身后,冷静道:“你没发现吗?污染物的数量在减少。这条污染物的河流,要干涸了。” 污染物的数量庞大,但并非真正的无穷无尽。 这些快速涌动的黑线,就像是组成更庞大存在的“细胞”,每一条黑线都极长,极细。这让它们具有了人类所无法拥有的优势。 ——迅速。 没有来自风的阻力,将重力压缩到最小。 现实的物理法则几乎无法继续统治眼下这些污染物。 它们灵活的从墙壁之间的每一条缝隙中穿过,虽然是人类的建筑,但很多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它们却可以,用人类根本不会考虑的最短路径,缩小它们的行军距离,响应不知身在何处的污染源的召唤。 祈行夜再快,终究也是人类,有体积,有重量,比不上一根线的速度。 他们可以选择转身折返。 但以目前的“水流量”来看,很可能他们还不等回到最初的起点,污染物就已经全部通行完毕,无法再为他们指引方向。 将他们抛在地下迷宫的半路上。 就算幸运,他们成功回到了最开始出事的地铁站,但也很难说那些污染还能再将他们带回到现在的位置。 “转身就等于放弃任务,功亏一篑。”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回去,说明情况。我并不阻拦。” 说罢,他似乎注意到了墙上的什么东西,已经着手开始清理墙壁上的青苔,让被覆盖的物品逐渐露出真面目。 菲利普斯咬了咬牙,还是点头:“那就在这附近再看看。” 祈行夜已经将粘在墙上的东西撕了下来。 看起来,似乎是一块被人咀嚼过的口香糖,下面还粘着一张五颜六色的纸。 这些东西在地下隧道里待了有些年头,鲜艳的颜色早已经褪色得陈旧,落满了灰又被水汽湿润的口香糖也失去了原本的粘性,甚至已经被青苔覆盖。 只是一团垃圾。 却被祈行夜像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清理,展开了下面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纸张。 彩色的,会用这种配色和纸质的,多是宣传单。 ——果然。 祈行夜挑了挑眉,将已经老化得依稀只能看出轮廓的宣传单展示给菲利普斯看。 “披萨店?通讯公司地铁站外一百米。” 他问菲利普斯这个本地人:“你知道这家店吗?” 菲利普斯摇头:“这种一元披萨店,我怎么会知道。” “不过……” 菲利普斯眼神逐渐凝重,从祈行夜手里接过早已经过时的宣传单。 “通讯公司地铁站,这家通讯公司在十年前的智能手机浪潮中,就已经倒闭了。在那之前,这个地铁站也已经关停。” 他抬头严肃:“你找到了好东西,我知道我们在哪了。” 这种廉价快餐厅的主要目标人群,就是很大一部分工薪阶层,最喜欢在大街上、地铁口分发宣传单。 而一般他们会选择的宣传地点,多在自己的门店附近,做的也是附近工人的生意。 这张宣传单很可能是在很多年前,某个检修工人在工作时从这里经过,顺手将吃过的口香糖和宣传单一起扔在了这里。 现在却成功成为了坐标。 “我们在已经关停的通讯公司地铁站附近。” 祈行夜点点头:“你能想到在这附近有什么机构,会丧心病狂的在城市中央建核设施吗?” 菲利普斯本来在摇头,想说自己怎么会知道有这种机构,就算是批也绝对批不下来。 但忽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了。 祈行夜挑眉:“说说?” “……可能是通讯公司。” 菲利普斯:“在竞争失败并被华尔街围剿之前,这家通讯公司在科研技术方面,是顶尖水准,同时兼顾着几个A国的国防部项目,作为承包商,也盛极一时。” “当时各个特工机构之中,就有过传闻,说是在通讯公司附近,有他们的秘密实验室,为国家服务。” “如果说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有可能有核设施,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年代久远的秘密实验室。” 菲利普斯遗憾道:“但那些实验室的具体地点,具体的研究项目,通讯公司倒闭后这些实验室的命运……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它鼎盛时,我还年轻,无法接触到高级别情报。它倒闭的时候,我才刚开始进入决策层,一家已经成为历史的失败公司,也不值得让我花费时间精力去追查。” 菲利普斯看向手中宣传单的眼神复杂:“谁能想到……” 祈行夜失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好奇心重一点呢?你要是喜欢听八卦,我们现在就有路可走了。” “唉,还是你们国家没有瓜子的锅——瓜子影响国家发展呐。” 这么有意思的传闻,不得就着两斤瓜子聊一天? 菲利普斯:“……?” “抱歉?”他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何这也是自己的错。 但很快,菲利普斯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离开。 那些污染物,真的如祈行夜所说,逐渐在变少。 它们就像是庞大的江河汇入地下细小的泉口。 随着祈行夜两人的脚步继续向前,很快就在转过下一个拐角之后,看到污染物顺着地面边缘的墙缝流淌,偏离了隧道既定的方向,反而向下方流去。 原本让菲利普斯恶心得头皮发麻的污染物,也迅速消失在了那直径不足一厘米宽的缝隙里。 “这?” 菲利普斯皱眉错愕,转身向四周看了一圈,但并没有看到能够向下走的路径。 祈行夜耸了耸肩:“来了来了,意料之内的问题。” “向导的身形和自己差距过大,就是会有这种问题——向导过去了,你卡住了。” 他走过去,在墙壁旁边蹲下,像是在看蚂蚁搬家的顽童,专心致志的研究起了那小洞。 很显然,这不是人类能够通行的窄路,就算会缩骨功,也别想从一厘米的洞口追过去。 向导失效。 眼看着他们就此被扔在地下迷宫中间,前后皆无路。 菲利普斯不由得皱紧眉头,神情逐渐严肃。 祈行夜却依旧笑眯眯神情轻松,还抬头向菲利普斯笑着挥了挥手,向他示意被自己拴在手里的那条倒霉黑线。 “没关系,我们还有另一个向导。” 在地铁车厢里找到的那条黑线,被祈行夜关在了小型拘束设备里,拎在手里时,颇有提笼遛鸟的悠闲架势。 而倒霉的“鸟”,则恹恹在小拘束箱里盘成一团,后悔自己为何非要去地铁,非要杀人,以致于倒霉的被可怕的人类逮住…… “哟,哥们儿,起床干活了。” 祈行夜敲了敲拘束箱,笑眯眯问:“来吧,接下来该往哪走?” 黑线发誓要将装死贯彻到底:你当我是灯神?还能许愿? 污染物就输在了没进化出嘴巴来。 不然非要在死前骂祈行夜一顿不可。 祈行夜惋惜耸耸肩,站起身:“看来我们的污染物兄弟不太合作,暂时只能我们自己找出路了。” 他宽慰菲利普斯:“往好处想,最起码我们现在知道一个地下的核设施,附近的废弃地铁站,还有污染物在往地……下…………” 说着说着,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迟疑着低头看向那小洞。 核设施在地下。 污染物还在往地下更深处走。 这会是巧合吗? 祈行夜冷静:“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菲利普斯:“?” “好消息是,我们猜对了。” 祈行夜呜呜假哭:“坏消息是,污染物好像真的是奔着核设施去的。” “不知道地下的核设施究竟是哪一类设施,体量又是多少。” 他道:“现在我们最好祈祷那是个小——小小的核设施。不然要是被污染源吃了。” 祈行夜顿了顿,才继续诚恳道:“可能你的城市就保不住了。” 本来就是盘踞了一十年之久,臭名昭著的衔尾蛇。 现在不仅疑似进化出了远超于其他污染物的神智,甚至还有可能接触并吞噬核设施…… 菲利普斯:“…………” 他沉默几秒,才反应过来目前的困境。 更糟糕的是,他们被困在地下,无法将这个消息回报给地面上请求增援,也没有办法折返。 只能继续向前。 “别哭,诶你看,上帝虽然给你关了一道门,但这不是还给了你一个我吗?” 祈行夜笑眯眯抬手搭在菲利普斯肩膀上:“最起码我们还知道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菲利普斯很好奇,祈行夜究竟是如何在如此高压的情况下,还能够保持这样乐观的心态的。 但他无法否认的是,他确实也被祈行夜的态度影响,心情并没有那样沉重或绝望,而是不知不觉被祈行夜牵着思维向前,开始思考起了要如何利用现有的情报突破困境。 “公园站……通讯公司……” 菲利普斯喃喃,忽然间眼睛微微睁大:“在这两站中间,确实有一条路可以通往地下。” “虽然无法确定那是否是污染物选择的路,但如果是要进入地下的话,几年前,这两站中间的水务管道曾经进行过检修,但因为罢工而搁置,至今还有一段没有重新进行封闭。” 菲利普斯冷静道:“可以利用水务局的检修管道下去,进入地下排水系统,然后再寻找通往核设施的路。” “顾问先生,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污染源的最终目的是吞噬核设施,那不管污染物选择哪条路,都一定殊途同归,最终指向核设施。” 祈行夜欣然点头:“而我们可以从另一条路前往,虽然难以做到弯道超车,但总归不会被丢下太多。” 他笑着问:“你知道那条路怎么走吗,本地人?” 菲利普斯思索片刻,皱眉向四周张望,快速在脑海中回想曾经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施工图纸。 “还是我来吧。” 祈行夜已经率先向前走去。 菲利普斯愕然:“你知道应该怎么走?”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A国的图纸?”泄密? “我不知道啊。” 祈行夜耸耸肩:“但是我不必知道图纸或者你们的维修方案。你既然已经说是地下水管道,那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菲利普斯:“?” 他迟疑:“什么意思?” 祈行夜:“比起污染物,现实的物理法则才是真正的殊途同归。只要你还在地球上,就一定会遵循物理法则。尤其是对于工程建造,这一并不被污染物所影响的领域。” “换句话说,只要你读过书,知道应该如何在华府这样的土壤地质下建造地铁,如何设计和布局,那不需要图纸,也能大概猜得到下水管道系统的位置。” 而祈行夜猜测,不论是地铁还是附近的秘密实验室,它们所有的废水,最后都要排放进最底层的地下水污水系统。 也就是说,有管道,从地铁和可能的核设施,通往地下。 既然可以下,那也可以上。 顺藤摸瓜,反向而行,自然就可以找得到污染物最终的目的地。 祈行夜笑着摊手:“这才是,真正的殊途同归。” 菲利普斯震惊的看着祈行夜,半晌,他才眼神复杂的点头:“好,那就交给你了,顾问先生。” 虽然他们进入地下太深,失去通讯连接的情况下,难以向地面索求新的情报。 但是有关地铁和附近一片区域的资料,早就在地铁站出事后,就已经被送到了特工局,就在菲利普斯手里。 危急情况,菲利普斯也不再介意祈行夜并非特工局的人,大方的将自己终端上的资料展示给祈行夜,任由他使用,根据地铁建造时间、承建公司以及当时的原始设计图,计算和推演他们所需要的那条路的所在地。 没有纸笔,祈行夜就随手从地面捡了一块石头,将墙壁当做纸张,思维快速运转,口中低声念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思路和公式,开始满墙书写和计算。 原本被青苔覆盖的墙面上,被越来越多写得龙飞凤舞的公式占据。 就连菲利普斯也屏住呼吸,强忍着内心的震撼,看祈行夜在进行另一场魔法的表演。 唯恐自己的呼吸声会惊扰到大魔法师天才的演算。 “找到了。” 祈行夜手指猛然一顿,眼眸中浮现笑意。 他打了个响指,转身看向菲利普斯:“我知道当时他们把那条管道安排到哪里了。走吧。” 在失去了污染物这个向导之后,思维与智慧,再次点亮了道路。 祈行夜在前面带路,菲利普斯在后面跟随。 本来对调查局一行人抱有戒备和轻视的司长阁下,已经因祈行夜的存在而被彻底颠覆了印象。 甚至敢将自己的生命也交到对方手中,任由祈行夜带领自己,而没有任何质疑和抱怨。 “我应该问一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 菲利普斯挑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调查局选择市民顾问,是这么严苛的标准?祈行夜先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祈行夜摩挲下颔,笑道:“有啊——变成有钱人。” 他遗憾咂嘴:“毕生梦想,变有钱。” 想要富有,却拒绝了自己十倍年薪的提议? 菲利普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相信。 “祈,相信我,我曾经见过与你有几分相似的人,是个麻省理工的辍学生。但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创立公司,成为国际财富榜单的常客。” 菲利普斯笑着道:“你这个理由,骗别人或许可以,但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物,如果目标是财富,那早就已经实现了。” “——财富只是天才最微不足道的小成就而已。” “比如现在。” 他顿了顿脚步,玩笑般道:“如果我愿意为你提供一个特工局司长的位置,外加一十倍年薪,你愿意接受吗?” 祈行夜都不用思考,一秒不到,答案已经脱口而出:“不。” “你又不是商南明,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笑嘻嘻道:“商长官可是拥有我的心,我哪都不会去的。” 菲利普斯对祈行夜的否决早有预料,并不失望。 他只摊手,示意道:“看,我说对了。如果你想,你可以有很多赚取金钱的机会。只是你所坐拥的学识和智慧,都足以为你赚取常人一生无法获得的金钱。” “但你并不在意,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 菲利普斯眉眼含笑:“我最害怕一种人,你知道是什么吗?祈。” “不爱钱,金钱也无法动摇的人。” 菲利普斯道:“根据我的经验,这类人往往拥有远比财富更恐怖的目标,并且一生都在坚定践行。” “智慧,区分了他们与普通人,也使得他们更具有普通人所无法具有的危险性。” 菲利普斯紧紧注视着祈行夜,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赞叹敬佩。 以及遗憾。 “可惜……”怎么就不是自己一方的人呢? 祈行夜挑眉,用眼神询问菲利普斯没说完的话。 菲利普斯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你的光辉应该被更多人知道。” 祈行夜:“谢谢,但还是不了。” 他嫌弃:“一直当太阳发光发亮很累呢,谁要干那累人的工作?” “人生理想——变有钱,然后缩在家里瘫瘫成废物。” 菲利普斯但笑不语,却明显不再相信。 他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墙壁上还留着的公式痕迹,然后才与祈行夜一起并肩同行,走向被计算而确定出的位置。 没了庞大数量污染物的阻拦之后,两人的速度明显快上很多。 没用太多时间,就已经抵达了祈行夜所说的方位,并且成功找到了挂着水务牌子的金属大门。 “我们现在应该在通讯公司站前面,还没有真正到地铁站。你说的那条管道,也应该就在这附近。” 祈行夜环视四周,冷静判断:“这道门之后,就能将我们带回污染物所走的‘正路’。” 菲利普斯点点头,让祈行夜站开一些。 他掏出枪,射击金属大门上的门锁。 一声巨响回荡在地铁隧道中。 黑暗动了动。 “滴,答……” 黏腻的水落声,悄然隐藏在回荡在空旷地下空间的射击声之下。 菲利普斯迅速上前,将已经损坏的锁链扯开,大门很快被推开。 他先用手电筒向门内照亮,确保安全。 很多年不曾有人前来的设备间阴冷,潮湿,不见天日。 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腥臭的风呼啸穿过,像鬼魂飘然擦肩而过时,在耳边的轻声叹息。 冷意顺着脊椎向上窜,皮肤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菲利普斯让自己忽略掉身体本能的不安。 在警惕的缓缓扫视过设备间内手电筒照亮的所有地方,确认没有隐匿在此的污染物或者流浪汉之后,他转身,向祈行夜点点头。 “Clear。” 菲利普斯率先走进设备间,手里的枪一直上膛,没有放下过。 祈行夜在跨过设备间的大门时,却忽然顿了顿,皱眉看向自己身后。 依旧是那片黑暗,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模糊看不清存在之物的地下空间,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覆盖并庇护。 这不是人类的领土。 在这里,已经在城市中丧失了狩猎能力的人类,只有被狩猎的份。 “滴答。” 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音,一圈圈回荡,叠加。 向更深处的黑暗席卷。 “祈?” 前面的菲利普斯奇怪:“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祈行夜皱眉:“我不知道……” 他没有看到任何出现在眼前的东西,不论是试图攻击他们的人,还是污染物。 但是他的战斗直觉在疯狂向他示警。 敌袭,敌袭! 祈行夜屏息,静静站立在原地,警惕向四周看去。 半晌,他才将信将疑的收回视线,转身走向设备间大门。 “这里有东西,很可能是流浪汉或者污染物之前来过,它……” 话音未落,风中徒然生变。 刚刚还温和吹拂的风瞬间凌厉,如猛虎饿狼,嘶吼着咆哮着迅速扑向祈行夜,掀起腥臭潮湿的风,吹起祈行夜的发丝。 一根头发丝的轻轻拂动。 祈行夜却已经敏锐感知,眼神一厉,猛地偏了偏首,侧身避过风吹来的方向。 他缓缓仰头。 那一瞬间,他看到庞大到无法看到边际的黑暗,在向他扑来。 狰狞凶狠。 “锵——!”:,,. 章节目录 166.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黑暗山一般的压下来。 祈行夜瞬间反应挥出去的长刀,竟然转眼间就被黑暗削断,一分为二,掉落在地面声音清脆。 也惊醒了菲利普斯。 “祈行夜!” 他大惊,连忙折身冲回来想要帮忙。 但黑暗延伸得太迅速,菲利普斯只来得及看到一抹一晃而过的光亮,青年修长的轮廓勾勒在光中。 再眨眼,已经消失不见。 全都被黑暗覆盖。 那不知名的庞大怪物在扑向祈行夜的同时,也把菲利普斯的路堵得严实。 他就像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看不到摸不着,一切被黑暗所隐匿。 祈行夜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 如一座山峰向自己压倒而来。 黑暗中没有光亮,被剥夺了全部视觉感知,无法看到敌人究竟身在何处。 被摆在台上的祭品。 祈行夜迅速反应,干脆放弃了全部视觉感知,他紧闭双眼,让自己的意识下沉,完全借由擦身而过的风声、身体的感知而行事,放开理智对自己的掌控,将身体还给战斗本能。 他快速矮身,就地一滚,灵巧躲避过向自己袭来的攻击,随即一口气不停的反手伸向战术背带,抽出两把长刀。 手掌紧握住刀柄的瞬间,祈行夜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暗。 不仅是此刻他的敌人,也是他永恒的盟友,予他助力与庇护。 怪物凭借黑暗隐匿身形存在,祈行夜也同样以黑暗为障眼法,呼吸频率与空气共振,将自己融身其中。 他是一滴水,融入海洋。 失去了目标的怪物一时间茫然,愣在了原地四下张望。 而就在被它忽略的身前,祈行夜却蓄力待发,突破时机出现的那一刹那,迅速出击,迎头而上。 风从耳边吹过,发丝拂动。 空气中每一缕风的走向,每一次腥臭或潮湿水汽味道的变化,每一度温度的不同,都成为了祈行夜在舍弃视觉之后的帮手,忠心为他提供战局每一秒变化的动向。 祈行夜伸出手,从空气中划过时顺风而行,长腿毫不犹豫蹬地借力而上。 怪物在向他攻击而来。 祈行夜却仅凭借着风与气息,准确判断了怪物的全部动向,猜出它的身形轮廓。 在他跃身而起将要坠下的瞬间,乘风下落,下一秒,稳稳踩住黑暗中的某个物体。 ……怪物身躯的一部分。 祈行夜猛地用力,借势再起,长刀毫不犹豫挥向那一团坚硬物体的最中央。 他能够感觉得到,刀尖在坚硬如铠甲的表皮上滑行许久,终于嵌入一点凹陷,发出“咔嗒”一声轻微声响,像是找到了铠甲与铠甲之间的连接缝隙。 他毫不犹豫,立刻顺着那缝隙重重刺下去。 “噗呲……” 轻微的声音响起。 刀刃传回来的触觉,是深入血肉,劈开身躯,在阻力中持续向前,深深刺进怪物身躯中。 怪物在颤抖,整个地下空间也跟着一起剧烈颤抖起来。 攻击的伤害激怒了怪物,它发出低沉怒吼,挥掌向祈行夜。 厉风呼啸而过,生化服在那怪物面前像纸一样脆弱,一照面就已经被撕得粉碎,风擦过脸颊时火辣辣的疼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鼻尖萦绕血腥气味。 祈行夜却连停顿都没有,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而是趁势向上,不等怪物再蓄力出击,他手中另一柄长刀已经挥出,直指怪物。 他脚踏着怪物,一步一上,刀刀见伤,可怖庞大的怪物本身反而成了他杀死怪物的工具,借力打力。 眨眼间,就已经从怪物单方面攻击碾压的不利局势,硬生生扭转成对峙,再迅速转变为自己的上风局。 血肉被剥离骨骼断裂的声音,不断从祈行夜刀下传来。 顺风局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胜利,祈行夜却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依旧眉头紧皱,长刀试探着怪物的致命处。 他很清楚污染物和人类的不同。 人类会痛,会死,会因为疼痛重伤而失去战斗力。 就算再有经验的战士也会在战斗中的某一个间隙恐惧或绝望,成为可以被利用的突破口。 但污染物……就算碾碎它们的身躯,一寸寸打碎骨头,砍断肢体,它们也不会因为伤势疼痛而停止攻击。 杀戮,吞噬。污染物的本能。 除非找到它们的核心,彻底粉碎它们让其再也无法被污染粒子修复,一场战斗才算结束。 可现在,祈行夜找不到能够杀死眼前怪物的核心。 他甚至不知道这怪物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模样。只是在凭借着战斗本能,以及对衔尾蛇的了解而在动作。 祈行夜在赌。 赌衔尾蛇的贪婪。 他就像不知疲累的机器人,不断挥刀,挥刀向前。 将体积庞大的怪物千刀万剐,耐心的一块块砍断剥离。 血肉从高处砸向地面,黏腻的碰撞声在地下空间里回荡,伴随着骨头的碎裂声。 祈行夜就像硬生生挖穿了一座山,挖出一条通往地心的路。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就会惊恐发现,祈行夜整个人的身形都已经没入污染物,在失去了生化服保护的情况下,没有任何阻拦的与污染物近距离接触。 像是被污染物紧紧锁在身躯做成的血肉牢笼,庞大的身形将祈行夜完全覆盖。 甚至难以从那一团模糊的血肉中,找到祈行夜的所在。 忽然间,祈行夜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自己周围黏腻的水声和咔嚓咔嚓的脆响。 像春日,万物复苏,枯草发新芽。 那些被破坏的,在被修复。 难以看清的阴影中,数不清的小小红色肉芽从怪物残破狰狞的身躯中长出,它们肆意吸吮着怪物的血肉,以此为养分来供给自己的生长与壮大,迅速从只有黄豆大小的芽,长成藤蔓。 但仍不知足,仍在继续掠夺养分并生长,如有神智般扭动与攀爬蔓延。 像是从土壤里争先恐后,密密麻麻冒出来的蘑菇。 菌丝一路向下,牢牢抓住怪物已经被祈行夜劈砍得奄奄一息的身躯,在死去的之上,建立新生。 祈行夜听到了声响。 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向上窜,他的身躯在本能拉扯着他,想要让他赶快逃离此地,向他发出示警。 但祈行夜反而勾了勾唇角,笑了。 他等待的东西,终于来了。 没有留给祈行夜太多时间,从听到异响到局势天翻地覆,不过短短瞬息,几秒钟的时间。 怪物就像被爆破拆除的大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缓缓倾倒,砸向地面。 “砰——!” 血肉飞溅,腥臭难当。 祈行夜敏锐跃身向后,从怪物身上离开,避免了被怪物身躯砸中。 但不等他落地站稳,忽然觉得有什么阴冷黏腻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腕。 ……像手。 像是谁从地底冒出头,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拽得趔趄。 祈行夜一个不稳晃了晃,差点也跟着一起摔向地面。 不等站稳,他已经重新架起防御姿态,却在抬头的下一秒,瞳孔紧缩。 无数“手掌”从四面八方向他伸来,怪物庞大的身躯已经彻底沦为腐土,滋养那些肉芽一般的黑色长条状怪物在它将死的身躯上生根,并且迅速抽长,生长,成形。 像是从血肉里种出的一个个人形。 它们在黑暗和血肉里摇摆着,□□着,低低喃喃着无人听得懂的话语,伸向最中间被它们包围的祈行夜。 借助着早已经滚落在远处的手电筒所投过来的光亮,祈行夜勉强看清了一点那些拽住自己的东西。 它们惨白没有血色,新长出来的身体瘦削,虽与人类看似一致,却也显得更加抽长,像是被随意拉扯的面团,没有骨头一般会在不应当的地方转弯,扭曲。 视觉违反了人类大脑的认知,无法抑制的诡异奇怪。 那些“人”缠住祈行夜的脚腕,拽住他的手臂,在他手中的长刀上用它们过分柔软没有骨头的身躯一圈圈缠绕,生生压制了长刀本应该有的锋利,瓦解他的战斗力。 向四面八方拽去的力度让祈行夜一时失去对自身的控制,像将要被五马分尸一样,被眼前这些白惨惨的怪物扯住四肢,高高举到半空中。 双脚腾空没有发力点所带来的惶惶然,群鬼围绕与对自己的不可控…… 战局在快速滑向对祈行夜不利的方向。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围绕在自己身周的那些白色长条状的人形怪物。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凸起或凹陷,能看出哪里是鼻子哪里应该是眼窝。 却像是画家在勾勒了线条后,忘记了上颜色的人物画作,只有一片白色。 一群群,一簇簇,在祈行夜眼前浮动。 污染物没能成功从祈行夜手里夺走武器。一个战士,绝对不会在战斗未结束之前抛弃自己的武器。 但也只是如此了。 祈行夜的刀再锋利,力气再大,现在却也挣不开那些过分柔软的怪物。 他尝试着稍微挥动依旧被自己紧握在手的长刀,却很快就被缠绕的怪物再次勒紧。 就算锋利刀刃割开了怪物的身躯,那些已经快速生长到足有三四米高的白色条状“人形”,也像是被一刀切开两半的蘑菇,只能看到惨白一片的截断面,却不见一滴鲜血落下。 它们也对痛觉毫无反应,不会因此而被阻止动作。 被割开的地方很快就向着被割断的两边生长,重新联结,愈合。 完好如初的光滑。 哪怕祈行夜彻底将它们斩成两段,破碎的身躯也只是落向已经被啃噬得只剩惨白巨型骸骨的怪物,重新作为其他人形怪物生长的养分。 在它的死亡之上,新的肉芽破土而出,开始了新的“生命”。 如同轮回,生生不息。 无论祈行夜尝试哪条路,都被新冒出的这些人形怪物彻底堵死。 而在他尝试所消耗的时间中,怪物已经将他淹没。 祈行夜的身形彻底落进怪物的血肉之间,四周环伺的惨白人形怪物,如同灵柩四周装饰的白花。 它们低声喃喃着,含糊不清的声音仿佛是古老的送葬歌谣,推行着这艘血肉的船,将祈行夜送往死亡的彼岸。 菲利普斯惊愕。 在他的视野内,只能看到祈行夜主动走向那片黑暗,神情浑噩眼神空洞,如同被蛊惑而失神了一般,主动靠近那看不清模样的怪物。 而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笑容狰狞丑陋,等待着猎物主动送入口中。 菲利普斯迅速拔枪指向那怪物,但就算打空了整整一个弹夹,整个地下隧道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在逐渐散开的烟雾中,他也只能看到,眼前那可怖庞大的怪物,依旧完好无损。 怪物转动着巨大漆黑的眼珠,缓缓向菲利普斯看来。 被狩猎者锁定,死亡将要临近的本能恐惧。 菲利普斯浑身发冷,僵硬在原地,在那怪物的注视下一动也动不了。 他想要呼喊祈行夜的名字唤醒他的神智,想要飞奔过去将祈行夜从怪物之口拽回来。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菲利普斯难得感受到了难过与惋惜。 这样璀璨的人物,难道就要在自己眼前死亡了吗? 菲利普斯在心中疯狂呼唤着祈行夜的名字,眼不错珠的紧紧盯着他,祈祷上帝赐予自己力量,能够让自己与祈行夜的意识相连,能够……唤醒他。 不要死。 他在心中说。 不要就这样死亡…… “祈行夜的电话打不通?该不会死了吧?” 白翎羽看着始终无法接通的通讯,满脸不爽:“啧,该不会是他专门拉黑了我吧??” 余荼懒洋洋挑眉:“比起祈行夜死亡的猜测,这个似乎更有可能。” 白翎羽“啧”了一声:“确实。” “祈行夜那家伙,别人越盼着他死,他活得就越快乐。他是懂得怎么气死他的敌人的。” “要不是知道祈行夜是民俗学的,我还以为他大学是气死人专业的。” 说着,白翎羽已经轻松拎起放在几个巨大的金属箱子,跟在余荼身后走下私人飞机。 被余荼劫持的富豪不仅贡献出了私人飞机,就连落地A国后所需要的车辆,酒店……只要富豪有的,余荼都毫不客气的拿了过来。 不等她们落地,已经有私家车等在华府机场外。 但从飞机到机场外的这段路,两人还是收获了无数惊讶或热切的视线。 无他,两人实在太显眼了。 就算余荼并没有故意张扬的想法,但她那张穠艳昳丽的面容,已经美得足够惊心动魄,没有人不会被那张面容所吸引。哪怕再严苛的批评家,都要承认这张面容,即是“美”的标准。 无关乎主观感受。 只与人类发展至今的客观审美有关。 但比起余荼,更加吸引众人惊讶视线的,却是白翎羽。 不到一米六身高的女孩高高梳着马尾,黑色工字背心和靴裤简洁;利落。 撸起的军绿色外套袖子下面,还能看出大火烧伤后留下的狰狞伤疤,触目惊心。 然而这个并不十分高大的女孩手里,却拎着七八个看起来就很沉的箱子。 黑色金属箱摞起来比她本身都要高,已经将她淹没其中,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到人在哪,只能看到爽利摇晃的高马尾,以及箱子,箱子,还是箱子。 反观前面的余荼,这位明明应该是女孩同伴的高挑艳丽女人,却两手空空的轻松。 对比之下,更显得女孩凄惨,简直像是被后妈虐待的灰姑娘! 已经有人不忍心上前,向白翎羽伸出手,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白翎羽:“?” 她一脸莫名其妙:“你在看不起我吗?” “这七八百斤的东西还拎不动,那得是什么弱鸡?” 白翎羽满眼嫌弃,对方一头雾水。 甚至还试图询问需不需帮白翎羽报警。 ——怎么看都像是被欺负了。怎么会有人舍得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拎这些连成年男性也拎不动的东西? 余荼听到声音回眸看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不由挑眉,唇边扯开一抹笑意。 “不好意思。” 她走向热心路人,熟稔切换语言:“这都是影视道具箱子,看起来沉,其实只有几斤。” 路人将信将疑。 余荼眨眨眼,红唇亲吻自己的手指潇洒飞向路人:“上帝保佑你。” 路人张了张嘴,所有的疑问都化作了脸上滚烫的温度。 余荼则带着白翎羽目不斜视穿过人群,淡定离开。 “好好开你的车,不要问任何问题,也不要有任何好奇心。” 余荼向早已经等候在外的司机扬了扬下颔:“做得到的话,我保你活命。不然……”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笑出声。 却让司机一个激灵,赶紧一脚油门冲出去:“是!” 白翎羽依旧在试图联系上祈行夜,但始终没有人接听,令她越发的暴躁。 “祈行夜!” 她咬牙切齿怒吼:“我果然还是应该先炸死他!不然被气死的就是我了啊啊!” 既然两个人中必须要死一个,那她希望是祈行夜。 司机虽然语言不通,但依旧清晰接收到了白翎羽的怒火和杀意。 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脸狰狞可怕的白翎羽之后,司机顿时神情惊恐,抖了抖一阵绝望,觉得自己怕是活不到下车了。 车子抖了下,偏离方向几寸。 余荼掀了掀眼睫,冰冷看向前面司机的后背。 “司机先生,好好开车。” 她唇角扯开一抹笑意,笑声低沉带着寒冷的危险:“你也不喜欢后备箱,我也不喜欢动手。让我们好好相处,好吗?” 后备箱……死人才会待的地方。 司机咽了口唾沫,惊恐的连连点头,拿出了这辈子自己最认真的态度死死握住方向盘。 ——上帝啊!他结婚那天都没这么紧张。 “祈行夜就算是想要气你,也不会用这种低级的手段。他很清楚你我目前都在任务中,分得清轻重缓急。” 余荼眯了眯眼眸,声音冰冷:“他或许喜欢开玩笑,但绝不是会耽误正事的人。” 那位顾问侦探,可是比任何人都要认真。 祈行夜口中有很多谎言,真假掺半让人分不清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但是余荼知道,有一句话,绝对是真的。 ——祈行夜讨厌未完结案件。 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宇宙尽头,他都一定会为了那二百块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委托费,完结一起案件。 衔尾蛇对祈行夜来说,就是一起未完结案件。 “祈行夜出事了。” 余荼淡淡道:“联系商南明,看他知道什么。” 白翎羽虽然不喜欢商南明,但不情不愿还是点了头。 商南明很快回复:[地铁公园站。祈行夜追逐污染物,失联中。] 白翎羽抬头,面不改色:“队长,商南明那个蠢货也不知道祈行夜在哪。他老婆跑了。” 余荼:“…………” 她挑眉,笑问:“等见到商南明,你敢把这话当着他的面重复一遍吗?” 白翎羽毫不犹豫:“那当然是——不敢了。” 怎么可能会敢?那可是商南明。就因为3队想抢祈行夜,就直接砍了3队一半预算的狠人。 别人都是财神爷,这位可是阎王爷。 白翎羽:玩归玩闹归闹,不能拿命开玩笑。 余荼向白翎羽伸手,要来了终端,绕过这个不靠谱的传声筒,自己直接与商南明对话。 商南明对3队追上这起案件,并不意外。 [徐丽丽案件,事后我重新梳理了5队递交总部的发现报告,以及总部获知的初始情报。时间对不上,存在误差。] 商南明:[差开的时间,刚好足够真正的最先发现者搜集情报,布置局面,让5队误以为是自行发现的。余荼,对此事,你有什么头绪?] 余荼挑了挑眉,单手支着头:[被你发现了,商南明。徐丽丽案件,确实是3队最先推断并截获的消息。]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更不喜欢被任何可能的危险蒙蔽。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单纯的天灾,不会蔓延二十年之久。即便是污染。] 污染粒子与碳元素等元素类似,也存在自己的衰变规律。 二十年。 不论当年作为B级灾难的污染粒子,究竟具有何种可怖的效果,遗留下如何庞大的粒子数量,如此漫长得足够一个孩童成长为战士的时间里,污染粒子都应当已经衰变到近乎于无。 就如空气中的灰尘与花粉,成为现实世界的一部分。 而不是继续蔓延污染,杀死生命,创造新的污染物。 [衔尾蛇,是**。] 余荼眼神冰冷:[污染的灾难无法持续二十年,但人类的贪婪可以。] 谁说,衔尾蛇代指的贪婪,指的是污染物? 分明是人类永不知足的野心,不断膨胀的**。 “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意,被创造的财富和价值。” 陆晴舟一袭考究手工西装,站在数百米之高的宽阔会议室中,面带得体微笑,向会议室内几位大佬侃侃而谈。 而在投影的屏幕上,基因链不知疲倦的转动着,向所有人演示人类的基因序列是如何被改造,如何被挑选和重新排列。 一项项数据,一次次实验。 所有数据和照片,实验前后的对比,最终得出的结论……在各个秘密实验室被暗无天日紧张研究后而诞生出的最后成果,都在陆晴舟身后的投影屏幕上,向与会众人展示一个超出认知的,崭新的世界。 “在进行了长达数年的持续实验后,我们有理由,也有足够的数据和案例让我们相信,新的世界——上帝曾经向我们许诺的乐园,已经准备好降临在各位眼前了。” 陆晴舟眉眼含笑,声音坚定,充满信服力:“那将是一块没有疾病,没有贫穷,没有痛苦的乐土。” “人生来不是为了受苦的,没有理由让宝贵的生命饱尝苦难,为生老病死所困——各位,和各位的家人们都不应该经受此等痛苦。但旧世界无法给予人类的,新的世界可以。” “而现在在座的诸位,你们的慈悲将会化作上帝的甘霖,为人类指引通向希望和未来的道路。到那时,你们都将是新世界的开创者,是上帝——以及上帝本身。” 陆晴舟笑着,手掌紧握成拳,缓缓砸在宽大会议桌上。 “请允许我提前向各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为各位的勇气,远见,以及与远洋控股集团一起携手打造新世界的智慧。” 几名坐在会议桌前的大鳄看了看投影屏幕上显示的回报比率,又看了看眼神坚定面容带笑的陆晴舟,不由得点点头。 当他们交换眼神,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赞许与笑意。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陆晴舟站在会议室门口,笑着与这些举重如轻的人物一一握手,不卑不亢的姿态恰到好处,尊敬又不失骄傲,将几人送出会议室。 还有人对刚刚的演说意犹未尽,拍了拍陆晴舟的肩膀:“陆,远洋控股是花了多少钱请到的你?要我说,老汉克这辈子花的最值的一笔钱,就是付你的工资——都会变成源源不断钞票,重新回到老汉克的口袋里。” 陆晴舟笑着微微颔首:“您谬赞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转述人,真正的功劳,当属优秀的科技,以及远洋控股的创始人,尼尔·汉克。” 虽是如此说,但陆晴舟还是恭敬收下了递过来的名片,又将自己的名片双手奉上。 “如果您有需要,请一定告知我——随时随地。” 直到人们走远,陆晴舟才慢慢直起身,注视着那些被昂贵西装包裹着的背影,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 “陆,恭喜你,又成功让那些人愿意松开钱袋子。” 一头金发的男人笑眯眯缓步走来,抱臂斜倚在墙,悠闲的看着他,问:“这次,他们准备为了长寿梦想付出多少?” 陆晴舟挑眉:“不多,几人加起来,应该有十亿?” 他轻笑着耸耸肩:“这就是手下那些财务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金发男人赞叹:“怪不得老汉克那么信任你,陆,你确实有这个实力。真是不敢相信,要是远洋控股失去你,会是什么样。” “但是,拿到再多,也比不上我们在东南亚失去的阵营。” 陆晴舟眼中闪过一抹厉色:“T国资本财团出事之后,我们在东南亚相当于失去了最好的基地,还丢了一批衔尾蛇晶体……” “别担心,陆。” 金发男人笑着拍了拍陆晴舟的肩膀:“以你的头脑,不会让这种情况持续太久,不是吗?况且,一切依旧还是按照计划在推行,没有变化。” “衔尾蛇,已经进入计划最终阶段了。很快,很快……我们就能一睹她美丽的身影了。” 金发男人眼神狂热,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这么多年在全球各地布局,不间断的实验和反复验证,我们总算等来了这一天。” 陆晴舟挑眉,不置可否。 金发男人说起这段时间远洋控股内发生的变动,抱怨起老汉克最近总是发火,令众人叫苦不迭。 陆晴舟表面微笑,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他侧首,眼眸沉沉看向窗外明媚的湛蓝天空。 衔尾蛇……会成功推行吗? 在与调查局相遇之前,他从未怀疑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在经历过几次挫败之后,可能是从前商南明和祈行夜留下的阴影,也或许是其他原因,他莫名觉得,心中发颤,有些迟疑。 像踩不到地面的虚无感。 陆晴舟抿了抿唇。 即便站在阳光下,那双眼睛,仍旧是无法被照亮的阴沉。 “哦,对了,陆。” 金发男人忽然想到什么:“你看新闻了吗?” 陆晴舟挑了挑眉:“嗯?哪个网红又离婚了,还是哪个歌手又被拍了照片?” 金发男人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你是懂新闻的,陆。” “不过我说的并不是那些。共事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那过于正经不知道放松的性格吗?我不会用那些娱乐新闻打扰你的时间。” “是地铁站袭击。” 他轻描淡写,笑道:“官方定性为恐怖.袭击,但事实上,是污染物作祟,在地铁站杀了几百号人。从那个地点看,应该是我们哪一个实验室泄露出去的污染物?” 陆晴舟瞬间睁大了眼眸。 金发男人连忙抬手示意:“别担心,陆,出事之后我就已经吩咐人去解决,不会有人知道那里的污染物来源于我们。” 陆晴舟皱眉,眼神不赞同:“你应该更谨慎些的。这是生意人的基础。” 金发男人摊手:“抱歉抱歉,下次一定注意。不过这次也不是我的错啊,陆,你真是个严格的上司。明明就是下面实验室的失误?” “放心,这次案件已经被转交给了特工局,但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现的——那些废物。” 他轻笑着耸耸肩,毫不在意:“每次看到特工局被我们耍得团团转,我都替那些纳税人心疼,要是他们知道自己的钱都被花在那些废物身上,不知道还会不会有A国梦。” “相信我,特工局那些人不会发现这与衔尾蛇的关系。” 金发男人笑得轻松,眼神却充满杀意:“他们不会再有机会离开那里了。” 陆晴舟并未因金发男人的安慰而放松,依旧眉头紧锁,但并不再多言语,只是点点头说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便告辞离开。 走出宏伟高大的大厦,早有安保车队停在门外,看到他立即恭敬开门。 陆晴舟没有在意安保对他说了什么,匆匆上车,随即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先生,调查局的人,现在在A国。” 陆晴舟严肃,微微躬身低头的尊敬。 即便那人在电话另一侧,并不在旁边,看不到他现在的模样。 对面没有立刻出声。 陆晴舟也安静的等待指令。 一时间,电话中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良久,对面才低沉道:“说。” “下面的实验室出了纰漏,污染物在地铁站大肆屠杀,引起了特工局的注意。” 陆晴舟皱眉:“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这起案件与衔尾蛇联系在一起的。但是,特工局将这起案件告知了调查局。调查局追查衔尾蛇许久,不见结果不松口。他们一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或是已经抵达。” 而在调查局当中,有资格和动机负责这起跨国合作案件的,只有一个人。 ——商南明。 如果商南明在这里,那祈行夜,以及那些难缠的机动1队调查官,也就在这里。 哪怕稍微想想,不久前刚从云省侥幸脱身的陆晴舟,都觉得眼前发黑,心底更加咒骂搞出这些事端的蠢货。 竟然敢把调查局的人吸引来,是嫌危机还不够多吗? 但有电话对面那人在,陆晴舟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依旧微微低头,等待着对方的判断和新一步的命令。 “商南明……” 对面呢喃重复,轻笑出声:“去看住他,陆晴舟。如果衔尾蛇出了问题,你也不用回来了。一而再,再而三犯错失利的人,没有继续存活下去的价值。” 陆晴舟一瞬间冷汗津津,更加躬下身:“是。” 电话挂断许久后,他才敢慢慢直起身。 那张面容没有了在会议室时的笑容,只剩下严肃。 “去出事的地铁站。” 陆晴舟扬了扬下颔,冷声道:“联系特工局的约翰,看看对这起案件,他能告诉我什么。联系特工局的上级主管和国会议员,我要拿到特工局递交的所有关于此次案件的资料和报告。” 前面副驾驶的人低低应了一声,立刻陷入忙碌的电话中,着手办理。 “陆先生。” 旁人犹豫一下,问道:“拿到的信息,需要通报远洋控股吗?” “为什么要通报?他们也配?” 陆晴舟嗤笑一声,眼带不屑:“只是生意场上必要的来往而已,拿钱办事,他们买的是我的生意,可不是我的忠诚。” 他仰头,道:“去找,调查局的所有踪迹,我要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如果还在飞机上……给我打下来。导弹设备许久没换,也该故障了。” 旁人惶恐:“是。” 车队很快汇入主干道,淹没在车流中。 正是一天中最繁忙时段之一的早高峰,但显然,今天比往日的街道更加拥堵,所有的车全都堵在大街上,一个小时也挪不出一条街道。 鸣笛声响个不停,夹杂着车里传出来的咒骂声和抱怨声,令人心烦。 陆晴舟看着车外的路况,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旁边下属查询后,道:“昨晚八点出事的地铁公园站,连同附近共十几个地铁站,全部临时封锁,对外称是调查需要。” 陆晴舟接过终端,在看到被封锁的范围后,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这个范围……很经典的调查局对污染案件做派。 以出事的地铁站为圆心,周围近乎五公里的范围内,所有需要从地下经过的交通和管道,全部暂时关停。 除了上下水和电力等基础设施无法关闭,其他甚至是地下人行通道、检修线路,甚至是银行设在地下的金库都被临时关停。 意图很明显:负责公园案的人已经很清楚污染案件的局势,掌握了一定量的情报,对污染物和粒子效果有了初步的猜测判断,因此而制止任何进入地下的人,停止所有在地下的活动,以此来防止污染物伤人。 在陆晴舟的印象中,特工局可没这么关心市民。 会这么做的……更像是来自国内的调查。 陆晴舟微微睁大了眼眸,一时间,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在哪里。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喃喃:“太快了。” 商南明那些人是长翅膀飞来的吗? 那边刚出事,就已经对地下进行了全盘封锁。 能做到这么迅速,只有一种解释:昨晚八点,刚一出事,调查局的人立刻前往华府。 一刻都没耽误。 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这种严密掌控的局面。 陆晴舟忽然想起金发男人刚刚对自己说的,对于公园案已经有了对策,进入地下的人有去无回。 他连忙给对方打电话询问究竟是什么对策。 金发男人洋洋得意:“你放心吧,陆。” “既然已经泄露出了一只污染物,那就干脆全部泄露好了。” 他笑道:“就算是上帝亲自进入地底,也别想活着回来。” “——那里,已经是污染的乐园。”:,,. 章节目录 167.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电话对面的男人还在得意介绍着自己堪称完美的计划,要以黑暗掩埋一切真相。 但陆晴舟怒从心头起,只想砸烂对方的脑袋,拎着他的衣领质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煞神在地底! 如果只是特工局,陆晴舟绝不会多过问一句。 相反,他还会搬把椅子倒一杯酒,很乐意和对方一起看一出滑稽喜剧,以特工局的死亡来取乐。 但是现在……商南明和祈行夜,在地底。 上帝创造世界,以法则约束众生。 可那两位,是远高于上帝的变数,疯子,调查局的定海神针! 就算抛开商南明和祈行夜本身实力不谈,光说商南明的身份——调查局唯一一位全权特殊长官,出使A国,死在华府。 真的会有人不知道那将引发怎样的海啸吗? 稍微想想,都是一场噩梦。 陆晴舟顿时觉得难以呼吸。 他烦躁的抬手拽开领带,严厉道:“撤回!立刻撤回你的命令。你在地下放了多少污染物?立刻让人去收回来!” 那语气不像是对同级别的同僚,倒像是对做错事的下属。 上位者的威严冰冷。 金发男人惊愕,刚刚的得意被打断,一时有些发懵。 “来,来不及了,陆。” 他被陆晴舟的语气骇到,下意识回答:“泄露的污染物是衔尾蛇延伸品,为了掩盖它,我就让实验室干脆把所有要处理的失败污染物,全都扔到了地底。” 金发男人:“你知道的,陆,污染物本就很难掌控,在实验室里时都是要锁在拘束箱里的。一旦放出来……” 就像放归海洋的鱼。 别想再找回来。 金发男人的计划确实完美——如果不是刚好倒霉的撞在商南明枪口上。 大量的污染物足够将地底搅成一团,特工局在现场的那些不知情的特工,注定全军覆没,不会有一个人能携带着秘密逃回来。 掩盖秘密最有效的方式,要么让秘密永不被他人得知,要么,所有知情者死。 永不见天日。 金发男人就没打算让特工局活着回来,自然没有留退路。 现在反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叫停。 陆晴舟压住疯狂跳动的太阳穴,长呼一口气试图压下将要喷涌而出的怒火。 他很想问一问金发男人,是活够了吗?觉得寻常的死亡不够刺激? 要不然怎么会专门跑到商南明面前去找死! 他躲都来不及躲的一群人,恨不得把自己深深藏起来永不被找到,对方竟然转头就主动送?? 陆晴舟:“你他……你找死不要带上我!” “陆……?” 金发男人茫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陆晴舟已经挂断了电话,不给他询问的机会。 在询问始作俑者无果之后,陆晴舟立刻给远洋控股集团的人打电话,从上到下联系了个遍,试图寻找能够中途叫停这一切的人。 但最后,当找到污染物泄露的实验室的负责人时,对方却惨笑。 “不可能的,先生。” 负责人:“没有人能从那种浩劫里活下来。甚至不止是地铁站的那些特工,还有所有在地底的生物,就连老鼠也别想逃过。” “上帝啊……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是魔鬼,是魔鬼啊啊!” 负责人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陆晴舟烦躁挂断电话,心中疯狂涌动着破坏欲,想要打砸手边所有能够得到的东西。 他粗声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克制情绪,用最快速度镇定下来,重新思考解决的办法。 “去地铁站。” 陆晴舟面若冰霜:“商南明要是死了,彻底惹怒调查局,那位先生不会让我继续活下去。” 他并不介意商南明死亡,相反,如果商南明死了,调查局的危险程度立即就可以下降,他乐见其成。 ——前提是,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如果注定要死,那我想亲眼注视着我的死亡降临。” 他扬了扬下颔,声线冰冷:“开车。” 车内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想要赶时间,堵车就越严峻,一步都动不了。 司机硬着头皮:“陆先生,您看这……” 这种路况,没两个小时别想到地铁站。 但陆晴舟已经等不起了。 他迅速抬头向路边的写字楼群看去,问下属:“哪栋大厦楼顶有停机坪?给我联系大厦的持有者,给我把直升机调过来!” 等? 一分钟都不能等! 陆晴舟果断下车,大步流星走向旁边大厦,下属和安保们连忙追上去,紧随其后。 直升机很快略过华府上空,向地铁公园站附近而去。 陆晴舟心急如焚,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催促飞行员加速,再加速。 飞行员无奈:“BOSS,这已经是这个机型这个高度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再快就要出问题的。” 陆晴舟恨不得用自己账户里的几亿美金,换取瞬间移动的能力,立刻出现在现场。 等他终于抵达后,他安插在特工局内的人,却递回来一条他绝对不想看到的情报。 地铁站下面,祈行夜……失联了。 调查局确实已经抵达,此事是由调查局外交长官嬴大洲牵的线,地铁站一出事,调查局立刻要求华府共享数据信息,并很快争取到了合作的机会。 嬴大洲卓绝的能力,使得商南明一行人没浪费多一秒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地铁站,与负责现场的特工局人员汇合。 而负责此次案件的,是特工局那位声名在外的应急司司长,洛克·菲利普斯。 陆晴舟见过这位菲利普斯司长几次,更多的,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的他的传闻。 应急司。 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 就如医院的急诊,所有突发的疑难杂症都可以经由这里。 对所有污染案件,应急司都有插手和接管现场的权利,拥有现场调度权,指挥权,临时任免权…… 这个并没有具体职责划分的部门,才是权限最大的地方。 而作为应急司的司长,洛克·菲利普斯绝对不是特工局那些普通的酒囊饭袋。 ‘菲利普斯是个疯子,变态,为了他自己的权利野心,他能把他妈妈送进污染物的嘴巴里。用家人的性命当做权利的垫脚石,就连自己的命也毫不在乎的可以填进去……这种人,对自己都狠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认识的FBI高层曾经在酒后向陆晴舟抱怨,带着恐惧说:‘如果有可能,绝对,绝对不要接近菲利普斯这种家伙。’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他的工具,被他利用至死。’ 说完这话不到一周,那位高层的死讯传来。 陆晴舟听说,他是自杀。 ——只不过背后中了十三枪,被打成了筛子的……自杀。 十三。 告密者。 犹大告密,害死耶稣。 以十三之数死亡。 无声的警告。 从那时起,陆晴舟就对洛克·菲利普斯,忌惮非常。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讨厌的两个人,竟然共同指挥起了同一个案件? 更要命的是,祈行夜还是和菲利普斯一起失联的? 两人一起进入地下隧道,深入老巢。 只留了个商南明在地铁站下面。 听到特工局的人实时传回来的局势,陆晴舟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直跳,血压直线上升,血管随时可能爆开。 调查局的防守之严密,让陆晴舟难以获得其内部情报。 但仅仅只是以这几次与商南明交锋的经历来看,他也可以大致猜得出商南明其人,是怎样的强大,冷酷,理智。 以及重视祈行夜。 如果是商南明和菲利普斯一起失联,陆晴舟可能都觉得没那么棘手。 可偏偏,最可怕的局面出现了。 祈行夜带走了特工局的指挥官,使得现场只剩唯一一位,因为丢失搭档而满腔怒火的特殊长官。 当理智到极致的人愤怒,那将化作连恶魔也会逃离的地狱。 陆晴舟按住太阳穴,坐在地铁站街对面的长椅上,满眼疲惫。 局面已经可怕到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陆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下属躬身,低声询问:“需要我准备飞机吗?”逃离灾难将要降临的华府。 陆晴舟只倦怠的摆了摆手。 苦笑。 逃?往哪逃? 如果商南明真的死了,或是因为祈行夜之死而陷入疯狂,那他陆晴舟一定会被当做祭品殉了。 如那位先生所说,他不需要一个接连失败的废物下属。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我能告诉你一句话。” 陆晴舟长长叹气:“当做是忠告吧。下次谈生意之前,一定要先算算共事者的八字,与你合不合得来。” “不然,雷劈他,容易劈死你啊。” 下属:“……啊?” 陆晴舟抬头,看向街对面的地铁站,眼神复杂。 半晌,他终于做出艰难的决定,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平整西装上不存在的皱褶,径直走向地铁站。 下属大惊失色:“陆先生!调查局和特工局的人都在那里。” 陆晴舟沉眸,轻声喃喃:“我知道……” 如果有的选,相信他——他绝对不愿意靠近商南明所在地。 地铁站外,已经被特工局的特工们围住,一辆辆巨大厚重的特种车辆停放,警戒线制止众人好奇目光。 一片警戒的森严。 但就在警戒线外,却有一个白色半长发的男人,头戴贝雷帽,穿一件土气夹克外套,弓着腰颤颤巍巍,腋下还夹着一沓报纸,像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靠近警戒线,似乎是要坐地铁,还不知道地铁站发生的变动,艰难挪动着脚步就要跨进去。 特工赶紧过来制止。 老人顿时被激怒,指着地铁站含混的说着什么,似乎在疑惑,在不满。 虽然老人的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但他抖得像风中残烛,稍微一碰就能熄灭的脆弱模样,也让特工们束手无策,不敢强硬驱离。 ——别倒地死在这。 一番好说歹说,解释了不少地铁站发生的事情,特工觉得自己嘴皮子都磨破了,老人依旧执拗上前,不依不饶。 忽然间,特工的耳麦里有声音响起。 是来自于地下站台的指挥官频道,向所有特工下达的命令。 ——应急司司长洛克·菲利普斯,以及调查局公民顾问祈行夜,处于失联状态。 现场所有指挥,交由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 特工惊愕,但还是表情严肃应是。 等他再回头想要把那老人劝走时,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了,不由惊讶:“诶?人呢?” 他向四周望去,却没能在人群中看到老人的身影。 像幽魂,出现又消失。 帽子被摘下来,上了年纪的麂皮夹克也被脱下来,连同腋下夹着的报纸,也被一股脑塞进了黑色公文包里。 男人抬手扯下束发皮筋,晃了晃,白色半长发顿时散落肩上。 晨光中,像教堂壁画上的天使,仿佛是白金色的圣洁。 脱下夹克后,只穿一身白显露出窄腰长腿好身材的男人脚步轻快,丝毫不见刚刚的步履蹒跚,反倒像继承家族财团的公子哥,年轻俊美的面容吸引来不少过路人的侧目。 男人唇角勾起笑意,歪了歪头,轻快的向看向他的女孩眨眨眼。 顿时惹起一片惊呼。 他在公园旁的长椅处停下,随手将公文包放在长椅上坐下,然后从公文包里拎出一件完整包裹在防尘袋里的西装。 正打算更换,长椅的另一边,忽然有人坐下。 感受到身后变化的男人一僵,立刻就要起身离开。 却被那人伸手,不轻不重搭在了肩膀上。 “这么着急走?你们祈老板,不是还在地底吗?不等等他?” 那人轻笑,带着掌控一切的漫不经心。 男人瞳孔紧缩。 但他回头时,还是堆上了满脸惊讶又不好意思的笑容,操着口音纯正的华府腔英语,遗憾表示自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还要赶时间离开。 说着,他就打算强行起身脱离。 下一秒,眼前的阳光忽然被遮住。 他抬头,就见几个身形彪悍结实的安保沉默围住,每一个人的黑西装外套下都鼓起一个大包,明显是携带重型枪械的痕迹。 “咔嚓。” 枪上膛的声音,毫不避讳的在身后响起。明晃晃的警告。 男人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在他身后,那人咬着磁性的声线低低笑出声:“云翳清,大名鼎鼎的云省佣兵队长,谁不认识你呢?云队长。” “抱歉,是我笑得太大声了吗?云队长刚刚的表演还是很精彩的,如果没见过你的照片,或许真的会被骗过去,也未尝可知。” 云翳清被一口叫破了身份,确认对方一定是知道自己甚至了解自己与祈行夜关系的存在,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无奈叹气。 看,就说祈老板能气死他——就算祈老板不在这里,都能坑他一把。 安保沉默上前,将云翳清的公文包拿走,又上手搜身,将他贴身携带的枪械匕首等拿走。 云翳清抬手示意自己不准备反抗,然后慢慢转身,向身后看去。 下一秒,他微微睁大了眼眸。 坐在长椅另一端的年轻男人一袭定制昂贵的西装,一双长腿交叠,手工皮鞋不染纤尘,他抬手搭在长椅上,坐姿悠闲,看不出任何的紧绷或焦躁。 只是本应该梳得整齐拢向脑后的发丝,有几分凌乱,散落额前,投下的阴影覆盖了眉眼,让那俊美面容显出一丝低沉危险。 像是本应该在深夜捕食的狩猎者,被逼到阳光下现身。 出现在云翳清面前,暴露自己的存在。 那是……他们曾经长久追查的,一层层从被掩埋的秘密之下挖掘,曾经连名字都是绝密的人物。 陆晴舟。 现在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一时间,云翳清连呼吸都放轻了,眼带不解。 陆晴舟看出了云翳清的想法,嗤笑:“相信我,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愿意现身。” ——如果不是他那个倒霉同僚干了蠢事,有可能连累他一起死。 云翳清迅速回神,严肃了面容:“陆晴舟,陆先生。久仰大名。” “没想到陆先生还能找到我?真是受宠若惊。” 陆晴舟摆了摆手,神情恹恹:“如果是以前,我很乐意和你玩这种你进我退的试探游戏。但今天不行。” 不等云翳清询问,就听陆晴舟主动道:“你老板——祈行夜,他快要死了。” 云翳清瞳孔紧缩,心脏停跳一拍。 “想不想救你老板?” 陆晴舟道:“我可以帮你。” 云翳清将信将疑,静静盯着陆晴舟警惕,不放过他面容上每一个微小的情绪变化。 “你想要什么?”他问。 陆晴舟嗤笑,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现在在想什么,说实话,如果是平日里,我也绝对不相信我这种人,竟然赔本做生意,反而要帮自己的敌人。” “但这不是生意。是生命。” 云翳清挑了挑眉,惊讶:“你还在乎我老板的命?” 陆晴舟笑了。 不。 是他自己的。 如果祈行夜死了,使得商南明震怒发疯。或是更糟糕的,商南明死了…… 他绝对第一个被当做祭品,一同殉了。 ——埋葬秘密的最好办法,就是所有知情人,一个不落,全部死亡。 陆晴舟想说什么,但摇了摇头,只抬手将手边的密码箱递过去。 “这里面有一台加密笔记本电脑,密码是xxz981,我已经解除了所有生物验证,你可以自行使用。” 陆晴舟淡淡道:“云翳清,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我要你仔细听我说,按照我说的做。” “地底,有污染物,不计其数。全是为祈行夜而去。” 云翳清缓缓睁大了眼睛,惊愕看着陆晴舟,神情流露愤怒。 “你为了杀祈老板做了这种事,还要专门找到我告诉我,怎么?是单纯的杀一个人已经不能取悦你了,还想看我哭给你看?” 云翳清的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挤出一字一句,手指关节被他攥到发白。 陆晴舟却无奈抬手,做出停止手势。 “看,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富有的人可以做任何事,但就是不能做好事。” 他的视线越过云翳清,看向他身后的下属,无奈摊手:“偶尔想要做个善良的人,反而没有人买账。” 下属沉默低下头,腰身躬得更低。 云翳清冷笑:“陆晴舟,不要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装饰你自己。我追了你几个月,会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善良?这个词从发明出来那天,就与你无关。” 事已至此,陆晴舟不仅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与祈行夜的关系,还如此大剌剌毫不避讳的要杀祈行夜,那云翳清也干脆撕破脸掀了桌子,脸上再无半点笑容。 陆晴舟却反而笑了出来。 “云队长,这一次,确实是你误会了我。” 他掀了掀眼睫,恹恹眉眼间拢着光:“这一次,我为救祈行夜而来。” 云翳清怔了下,怒意堵在中途。 陆晴舟淡淡道:“不必再对我如何怀疑,我是生意人,怎么做对我更有利,市场和局势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而这一次,很明显,祈行夜活着,更符合我的利益。” 他抬手,将那密码箱缓缓推向云翳清,道:“有人要杀祈行夜,但不是我。” “对那些人而言,地底下的人知道得太多了,不能留他们继续活下去。而你老板,只是恰好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成为了被狙击的目标。” 陆晴舟唇角的笑容昙花一现:“不过对祈老板而言,这种事也不过或早或晚。常在危墙下行走,怎么能祈祷永远平安?总是会有这一天的。” 如果是其他人的计划中掺进了祈行夜,连带着波及而死亡,陆晴舟一定乐见其成,就算很多年后想起来,也会愉快的开一瓶好酒细细回味祈行夜之死带来的快乐。 可问题就偏偏出在这里。 这一次,他自己也在局里。 “云队长,你调查我之后,我就注意到了你,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有本事对付T国资本财团,也挖出了我的名字,所以,我也调查过你。” 陆晴舟垂眸,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便签纸,飞快签下一行号码撕下,递给云翳清:“枫映堂的办公电话。” “云翳清,我需要你把电脑带进地下,带给调查局的人。” 陆晴舟抿唇,神情格外严肃:“商南明和祈行夜,不能死。” 否则……那才真是,变天了。 云翳清怔愣,僵在原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缓缓接过那密码箱。 而陆晴舟将情报带到,就站起身单手插兜,准备离开。 “陆晴舟。” 却被云翳清叫住。 陆晴舟懒怠侧眸,掀了掀眼睫权当回应。 “你……你帮祈老板,不会介意之前的事吗?” 云翳清眼神复杂。 这一分钟之前,他们明明还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可忽然间,陆晴舟却毫无芥蒂的成为了他们的“朋友”。 转换得太过迅速,让云翳清一时间都无法反应过来。 陆晴舟却轻笑出声,侧眸看过来的眼神竟有温柔的错觉。 “生意,只是生意而已,云队长。” “我说了,我是个生意人——无关乎情绪,只是生意。价高者,得我。” 下属为陆晴舟披上大衣。 他迈开长腿,单手插兜,在人群中逆流而行,处繁华与阳光却孤独,却脊背挺拔,不曾有一刻弯曲。 大衣在他身后翻滚,如波涛海浪,猎猎作响。 安保层层围绕,保护着他离开。 只剩下云翳清,五味杂陈,眼睁睁看着陆晴舟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追。 半晌,他才低头,眼神警惕的看向手中的密码箱,试探着打开。 里面没有武器,没有毒气和机关。 如陆晴舟所说,只有一台高度加密的笔记本。 云翳清对计算机并不算擅长,但他略显笨拙的粗略看了眼笔记本里的东西,顿觉天雷劈下,整个人震撼在当场,一时难言。 等他找回神智,立刻按照陆晴舟写给他的电话号,给枫映堂打了电话。 ——这位连云翳清都不知道其存在的,调查局副官。 枫映堂也吃了一惊,反复确认:“你是说,你是祈行夜的朋友?” 他疑惑:“祈行夜把我的号码留给你的?” 但为什么没有给私人号码? 并且,调查局在职人员的号码不能随意泄露,违反保密规定。祈行夜应当知道这一点才对。 云翳清眼神复杂:“这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现在我拿到了一些对祈老板不利的消息,这些情报,那位姓商的一定要看看。” “它可以救祈老板的命。” 枫映堂立刻严肃。 他点点头,迅速站起身,脱离刚才还在执行的任务:“我知道了。云先生,你在哪里?我出去接你。” 枫映堂向身边晋南简单交待几句,立刻大步流星向地铁站外走去,同时向商南明汇报。 商南明皱眉:“云翳清?” 他想起在飞机上时,祈行夜确实有和另外的人聊天。 “带他下来。” 商南明平静道:“有任何人阻拦,就说是我的命令。” 旁边本走来想要阻止的特工,立刻停在半路上。 商南明侧眸,眉眼无波:“菲利普斯司长不在,我是现场最高指挥官。你有疑问?” “不,抱歉。” 特工立刻缩回脚,没有单独对上一位特殊长官的勇气。 本来因为没有正式身份,而只能在地铁站外暗中搜集消息的云翳清,也在商南明的命令下得以顺利进入被特工局封锁的地铁站。 但他无暇顾及周围看向自己的探究视线,匆匆拎着密码箱,几乎是握着楼梯扶手脚不沾地荡下去的,身形矫健,轻盈如燕。 引得不知哪位特工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漂亮!兄弟。” 枫映堂:“…………” 看出来了,都不用DNA鉴定。确实是祈老板亲生的朋友。 连赶时间的方式都一样。 众人之中,云翳清一眼锁定商南明。 身形高大的男人如鹤立鸡群,风姿不凡。只是站在那,就沉稳威严得令人心安。 云翳清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将密码箱举向商南明。从发现笔记本里的东西,意识到严重性后,他一刻也不敢停,立刻找了过来。 “陆晴舟找到我,说是地底……有污染物,成百上千之多。” 商南明伸向密码箱的手一顿,掀了掀眼睫看来,威严沉重如山,锋利可怖。 云翳清也不由抖了抖。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继续道:“陆晴舟把那些污染物可能的特性,以及详细档案,交给了我。所有地底危机的相关资料,都在电脑里。” “陆晴舟说,他想要救祈老板。” 商南明接过笔记本。 枫映堂已经迅速开始了破译和检查,将笔记本内存在的所有信息翻了个遍,确认这不是陆晴舟送来的特洛伊木马,不会反向窃取调查局的系统。 在笔记本里,简洁得只安装了唯一的系统。 来自未知集团,实验室管理和应答系统。 根据系统所能调取的指令显示,昨日六点零七分,位于公园边缘地下深处的秘密实验室,发生了拘束处理设备泄露事故,确认跑出污染物三类。 事故发生后,实验室及时向上汇报,并且由武装安保立刻进行了对污染物的捕捉。 死亡十七人,污染六人,找回污染物,两类。 仍有一类污染物……在逃。 昨夜八点整,地铁公园站被确认发生污染物屠戮事件。 八点十分,实验室内部报告,确认地铁事件应由逃窜污染物负责。 该污染物,类别B,出生地,实验室,来源,衔尾蛇晶体人工培养与改造,编码,01号实验组。 凌晨四点整,接指令,实验室销毁全部数据资料,所有人员撤离实验室,关停该运营七年之久的秘密实验室,放出实验室现存所有污染物。 早晨七点,实验室人员撤离完毕,定时释放污染物。 根据实验室内部报告,截止昨晚六点整,实验室保管及实验中的污染物共计一千七百九十组,各污染物具体情况与实验数据如下…… 越是向下阅读,枫映堂就越是心惊肉跳。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只意外逃窜的污染物。 而是从冰山一角,窥见了庞大可怖的真相。 ——长达二十年之久,人类对污染物的利用。 甚至……人造,污染物。 商南明垂眼,平静注视着屏幕上快速划过的一行行字句,却忽然间想起了余荼曾经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污染,究竟是天灾,还是**。 现在,商南明可以准确的给出答案:**。 “商长官。” 枫映堂眼神担忧:“这其中,有上百个……B级污染物。” 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二十年前,只是一个B级的衔尾蛇,就足够令数百万人的城镇受到影响,甚至很多人至今仍旧被后遗症纠缠而痛苦不堪。 即便是现在,B级污染案件对任何一个国家和机构,也绝对算得上是高等级案件,足够令调查局戒备重视。 1999年至今,国内也不过八百起B级污染案件。 可现在,光是一个实验室释放出去的污染物,就有上百个B级…… 不仅是枫映堂,周围所有听到这则情报的人,连呼吸声都不由得放轻了,眼神震撼。 “上帝啊……菲利普斯司长也在那里。” “上千个不同污染物,这是要让所有人死在地底。” “灾难,绝对的灾难。仁慈的父啊,我们真的还能活着离开吗?” “完了,完了……” 四周讨论声四起。 就连几位调查官也眉头紧皱,眼神担忧,不敢说现在的局面轻松。 “长官。” 枫映堂轻声呼唤。 商南明抬眸,冷静向四周缓缓看去。 被他眼神扫到的每一个人,都不由得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言语,被那眼神震慑在了原地。 刚刚才起了躁动的局面,迅速被重新稳定下来。 “不要自乱了阵脚。” 商南明平静道:“在下面的,是祈行夜。我相信不论是什么样的局面,他都能杀出一条血路,重新回到我们面前——我们绝不会失去他。” “当务之急,是要理清情报,找出能阻断污染物继续向外扩散,威胁民众安全,防止污染蔓延的方法。” 商南明面容冷肃:“不要浪费任何一个单词所带来的情报,不要浪费任何一秒钟——你们现在每一个恐惧慌乱的瞬间,都是在将被你保护的人民推向地狱。” 事发突然而茫然无措的特工们,迅速被商南明重新集结成力量,各自执行命令,井然有序。 “立刻从特工局调派阻断设备,所有的武器装备,阻断设备,阻断剂,还有后援人员,有多少要多少。” 商南明指向菲利普斯的随身助理,迅速下达命令。态度从容自然得这里是他的地盘,丝毫没有因为这里是A国而有任何不自在。 他指向枫映堂:“打给嬴大洲,我要他将外交权限暂时转移到我这来。” “事态紧急,所有人——动起来!” 商南明沉着镇定,有条不紊的一道道指令下达,整个地铁站甚至远在百公里之外的特工局、所有涉及到污染的机构、国会议员,就连白宫都动了起来。 整个地底到处都是污染物的情报迅速通报,事态拉响警笛。 那些影响效果各异,类别等级各不相同的污染物,随时可能顺着地下管道,甚至隔着土层,渗透并进入普通市民的生活中。 杀死他们,或污染他们。 一场浩劫,悄无声息的降临。 “陆先生,您给出的那些情报,不会暴露出我们的存在吗?” 下属躬身,担忧:“如果调查局顺藤摸瓜,反过来找到我们,或是远洋控股集团……” 陆晴舟双手插兜,站在公园旁的小楼露台上。 风吹起他的发丝,也传来刺耳悠长的警笛声,整个地铁站附近,瞬间就像被激活了一般,印着各不相同部门缩写的制服们在快速从各方向此处集结。 人们频频回首,窃窃私语,满心疑惑。 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脚下,死亡在逐渐蔓延。 山雨欲来。 陆晴舟勾唇:“我是那么愚蠢的人吗?给出去的情报,当然尽可能挑开了我自己。” 下属迟疑:“可调查局,真的能阻止这次灾难吗?” “当然。” 陆晴舟欣然颔首:“商南明,一定能做得到。” “因为祈行夜,就在灾难最中心。” 他会为他而来。:,,. 章节目录 168.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黑暗。 像被血肉包裹,屏蔽了所有感知的黑暗。 看不到,听不见,伸手出去也无法触碰实物,只有黏腻冰冷的一团。 祈行夜恍惚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沼泽,但包裹他的并非泥浆,而是真正的,人类的血肉。 像伸手进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内,搅乱腐臭黏腻的内脏。 手指传回的触感令人作呕。 即便是半梦未醒的混沌状态下,祈行夜还是脊背发麻,忍不住想要抽回手。 但这一动作,大脑重新运转,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是……在哪? 首先可以肯定排除是在侦探社。家里的厉鬼祖宗虽然总是吓得他半死,但不会用这么恶心的手段。 其次也不是调查局总部。要是总部都被入侵,那距离战线失守世界末日也不远了。 所以…… 祈行夜刚刚还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意识明朗。 他颤了颤眼睫,慢慢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意识已经尽数回笼。 瞬间,无数张惨白没有五官的人脸,重新映入他的眼帘。 就在他被血肉裹挟而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内,这些白惨惨抽长的人形似乎又经历了一轮掠夺,吞噬先前那庞大怪物的血肉作为自己生长的养分,已经比他之前印象中的要更加长,足有七八米高,在黑暗中摇晃着像是一簇簇海草。 更关键的是——那些人形,五官轮廓更加清晰了起来。 像画质模糊的老电影,磨掉了所有皮肤的质感,经历过修复后,逐渐还原出原本的模样,五官走笔更加深刻。 可以看得出凹陷的眼窝,高耸的鼻梁。以及…… 是令祈行夜感到熟悉的面孔。 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被他查看过的资料,都会被他牢牢记住。 先前这些人形还未完全“成熟”,那些脸就像孩童随意揉捏的面团,完全没有轮廓可言。 但现在,当这些面容逐渐清晰,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脸。 曾经,在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之久的有关于衔尾蛇的档案中,上百万份受害者的档案,或是被污染或死亡,或被严重影响生活留下后遗症……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些脸,也曾经出现在那些档案中。 是衔尾蛇的受害者。 ——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视野中,那些人形弯下腰,细长如软绳的手臂从四面八方向他伸来,抓住他的身躯,试图将他融化。 污染计数器早已经过载损坏。 但祈行夜敢肯定,自己身上现在一定沾满了污染粒子,如果它还在,现在一定喊得像只尖叫鸡。 将要被污染物淹没的恐怖,却令祈行夜勾了勾唇角,轻声笑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忽然很开心自己拥有这样的体质,让我能够不受干扰的,像这样近距离接触你们。” 祈行夜缓慢抬起手,主动伸向正在俯身靠近他的人形怪物。 看上去竟然像是想要抚摸怪物空白没有五官的脸。 怪物一惊,立刻想要重新压制。 但是当祈行夜脱离了混沌,重新夺回对自己身躯的掌控,就不再是怪物能够操控的了。 怪物拼命向下压,祈行夜却咬紧牙关对抗阻力,硬生生从身下怪物的血肉中挣脱束缚,抬起手臂。 长刀不堪负重,被过重的压力压得粉碎,清脆断裂声被埋葬在血肉里沉闷。 但在怪物被声音吸引去注意力而晃神的瞬间,祈行夜迅速反应。 武器碎裂,他就干脆舍弃武器,裹挟着悍然强风徒手冲向怪物,五指成爪牢牢控制住那惨白没有五官的头颅,狠狠甩向旁边另一个怪物。 两颗头颅重重撞击在一起,骨骼碎裂声清脆。 周围的人形怪物们惊呆了。 它们根本没有想到已经落入口袋的礼物,竟然还会有逃脱的可能,与它们之前所遇到和杀手的任何人类都不同。 眼前的“猎物”……格外有生命力。 就在怪物愣神的瞬间,祈行夜丝毫没有停顿,快速抽手出来,强制大脑重新接管身躯。 先是手臂,然后是躯干,腿。他咬紧牙关,眉眼凌厉如刀,凭借着坚定可怖的意志力,硬生生将自己从血肉的沼泽中拔出来。 随身携带的武器难以应对眼前的怪物,长刀一寸寸碎裂。 祈行夜就干脆舍弃武器,徒手驯化污染物,将人形怪物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当做武器反冲向其它污染物。 大开大合,横扫千军。 落在他手中,即便是污染物也成为了武器,抡得虎虎生风甚至在空气中产生爆鸣,气势惊人。 ——只要被他握在手里的,就是他的刀。 不必开刃,甚至无须有锋芒。只要够快,强力之下,劈斩一切! 所有被打中的人形污染物,都应声倒下,被劈斩成数段,落回到祈行夜身下的肉泥里,重新融为一滩。 人形污染物具有快速重塑和生长的效果,即便被杀死,它们的残肢血肉也只会化作养分,重新滋养其他同类生长。 死亡,新生。 无解的循环序列。 却被祈行夜这个比怪物更像怪物的存在,用那双迸溅了血浆更显苍白的有力手掌,硬生生撕碎。 终止循环。 新生的速度追不上死亡的速度,比可怖的污染更加迅速的,是祈行夜手里的“刀”。 武器取之不尽,损坏就被随手扔进肉泥血浆里,下一个被抓住的人形怪物成为新的武器,对准它的同类屠戮。 围绕在祈行夜身周的污染物在快速减少。 被打破了循环规律之后的污染物,很快就因为供应链断裂而陷入了难以支撑维系的艰难境地。 砸向谷底的战局,被祈行夜生生扭转,由衰到盛只需要一个回眸。 菲利普斯终于扯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污染物阻碍,循着信号找到祈行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红与白,在黑暗中极致的演绎。 庞大的怪物已经被吞噬得只剩下一副惨白骨架,横倒在地下空旷的高大空间里,触目惊心。 而在白骨之上,血肉横飞。 祈行夜背光而立,站在惨白骸骨与殷红血浆的最中央,污染物倒在他脚边,垒成王座。 鲜血顺着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滴落。 微弱光亮中,青年身姿挺拔,仿佛是矗立死亡之中,永不折断倒塌的旗帜。 菲利普斯眼睛睁大,一时失语。 灵魂在颤粟。 为空气中浮动着的浓重血腥气,从黑暗淌涉而来的死亡而恐惧。 为污染物之上绝对的胜利,与旗帜的激动狂热。 青年听到了地底回荡的声音,耳朵动了动,敏锐侧眸看去。 随即挑眉。 “菲利普斯?” 祈行夜勾唇笑得灿烂,扬了扬手里被从人形怪物身躯里抽出来的惨白脊骨,愉快道:“等我一下,我很快结束。唔,还有两个。” 语气轻松得好像学生时代让好友等等自己买面包。 笑容冲淡了锋利肃杀的血腥气。 菲利普斯觉得刚刚在自己眼前的死神,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一晃眼就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他更加熟悉的,那位调查局的公民顾问。 一个……普通人。 菲利普斯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复杂,他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要问什么,最终却又只是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抽出枪械上前帮忙。 仅剩的两只人形怪物很快就被绞杀,软软从高空砸向地面。 而祈行夜纵身一跃,轻盈从庞大的怪物骸骨上落向地面,稳稳站住了身形,笑着向菲利普斯走来。 他甚至在抬手打着招呼。 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见,热烈又亲切。 菲利普斯不等拒绝,就已经被祈行夜猛地抱紧在怀里,还被重重拍了拍后背。 “菲利普斯,你没事吧?我一睁眼就没看见你,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幸好幸好。” 菲利普斯:“应该是我担心你才对吧?是不是反了咳,咳咳!” 他觉得自己被拍得要把心脏吐出来了。 即便隔着生化服,菲利普斯也能清晰的闻到祈行夜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浓郁得像是从尸山血海中归来,尚未褪尽的肃杀之意令人颤抖。 等终于离开了祈行夜过分热情到难以消受的怀抱,退开几步后,菲利普斯才得以看清祈行夜现在的模样。 生化服不翼而飞,祈行夜身上的米色风衣已经彻底被鲜血浸透,聚集的血液顺着衣角滴滴答答落下,在地面形成水洼。 他却还在笑。 毫无阴霾的灿烂。 ……简直就像会令FBI恐惧的变态连环杀人狂魔。 菲利普斯抖了抖,将无关联想赶紧从脑海中删除,随即担忧的握住祈行夜手臂。 “你的生化服呢?” 他的语气焦急:“什么时候破损的?你已经暴露在污染中多久了?” “你刚杀了那么多污染物,地底污染粒子太过于浓郁,这种环境下哪怕一分钟的暴露都会造成污染!” 菲利普斯流露出真切的担忧,立刻转头去寻找被自己扔在半路上的设备箱,想要翻找里面是否有备用生化服。 却被祈行夜拽住了手臂。 “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祈行夜笑眯眯道:“要不然,你用计数器测一下我,一定是E级。” 菲利普斯眉头紧蹙,眼神不赞同。 祈行夜抬手,大大方方向菲利普斯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一段红绳:“看,调查局最新防污染设备,更轻巧,更便携。有它在,就算生化服失效,我也不会被污染。” ——才不是。 只是前一阵节气的时候,老道长把李龟龟踹来,跑腿送来的辟邪红绳而已。 防鬼的,可不防污染物。 从它送来之后,家里的厉鬼祖宗就能一天生三次气,每次路过装它的小盒子就能气得怒发冲冠嗷嗷嗷,恨不得立刻亮爪子撕了它。 让祈行夜一点戴它的可能都没有。 正巧之前李龟龟问辟邪红绳有没有效果。 毕竟这是长辈的赠予,祈行夜就拿出来戴了一会,拍了几张照片给李龟龟,让他代自己向老道长道谢。 没想到华府之事事出突然,他一时忙碌就忘了把它摘下来,一起带来了华府。 现在又被他随口拿来敷衍菲利普斯。 但凡是国内人,都能认出这是人手必备的红绳。不过遗憾的是,菲利普斯并不在此列,没有过被家长强硬系一条红绳在手上的经历。 再加上祈行夜的表情实在太镇定从容,半点说谎的痕迹都没有,菲利普斯看了他两眼,竟然真的信了。 “不过……没听说过哪里有这样的技术突破?” 菲利普斯暗暗吃惊:“你们科研院出的?” 他目露震惊,看着祈行夜手腕上红绳的眼神,像是在看新世纪圣经般隆重珍视。 ——如果真的能用这么小的设备,就能做到暴露污染却无害,那可真是划时代的技术突破! 污染科研界的大地震! 祈行夜:“嗯……嗯!” 他重重点头。 对不住了科研院!你就暂时先背个锅吧? 国内,正拜访京城大学的科研院副院长:“阿嚏!” 他不好意思向对面的生物系主任笑笑:“见笑了,最近降温,有点感……阿嚏!” 不等说完,就又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秦伟伟眼神怜悯:“这事我有经验,一定是谁在拿你顶锅呢。” 副院长:“啊?!” 秦伟伟回想起自己被那个逆徒到处拿去顶锅的曾经,不由得一把辛酸泪。 “嗐,这个事吧,主要看你认不认识祈行夜。” 秦伟伟语重心长的给出人生建议:“珍爱生命,远离祈行夜。” 副院长:“???” 远在国内的副院长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祈行夜当做挡箭牌,顶在了特殊体质前面,毫不心虚向菲利普斯介绍起了神秘古老的东方科技。 ——红绳。 想要消百病吗?想要驱邪吗?想要祈求升职加薪恋爱平安富贵花开……吗? 你需要红绳。 祈行夜郑重点头,确信:“都是它的功效。” 菲利普斯震惊:“已经这么厉害了?!” 他们可一直没放松过对调查局科研院的盯势,但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愧是林不之和那一位,果然名不虚传! 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祈行夜:“没错,咳……你那有计数器吗?” 担心菲利普斯再深究下去,祈行夜迅速转移话题:“我的计数器在接触污染时爆表了。” 菲利普斯不疑有他,将自己的污染计数器递过去。 祈行夜转身去检测已经死亡的污染物残躯时,菲利普斯还没从震撼中走出来,依旧在原地眉头紧蹙,深深为科研院超前的技术水平所惊讶。 悄悄回头偷看了一眼之后,祈行夜:“…………” 他不由得担忧,别是把菲利普斯吓得太狠了吧? 但他很快就无暇顾及此事,而是为污染物测试的结果所惊愕。 “菲利普斯,你来看。” 祈行夜皱眉招手,示意道:“大的这副骨架,是我最先遭遇的污染物,小的那些是后来者。” “我本以为它们是同一种污染物,但是……你看计数器。” 一个是B级,一个是D级。 短时间内,能差出足足两个级别,就算是污染源和刚被污染的污染物,也做不到跨度如此之大。 它们绝对不是同一类。 污染物的等级并非1+1,而是指数式爆炸增长。 十,一百,一万……差出一级,量级就是天差地别,对生命的影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但就是这样两个差距如此之大的污染物,竟然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 “一开始我以为,死亡和新生如此循环,是它们污染粒子的效果,但现在看,并不是。” 祈行夜指向满地瘫软的肉泥,道:“这些长着人脸的污染物是后出现的,它们吞噬先前的污染物以壮大,就像食腐生物,分解其他污染物,掠夺养分,养活自己。” “菲利普斯,你之前见过类似的情况吗?” 祈行夜问:“在同一个污染现场里,挤着两种污染物。” 话音未落,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手腕上系着的,可不止有一条红绳。 还有一个小型拘束设备。 里面关押的,就是他先前在地铁里找到的那段黑线。 祈行夜敲了敲拘束箱,里面的黑线蔫嗒嗒甩了甩尾巴,生无可恋。 虽然它没有脸,但祈行夜莫名的就是能感知到它的情绪,觉得它应该是在污染物攻击的时候狂喜,以为能趁机跑出去,结果没想到来劫法场的污染物竟然反而死了,它还是要被关在这里。 大喜大悲,呜呜呜呜。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了:“还挺有脾气?” 黑线愤愤敲了下拘束设备:怎么不见你有脾气放我出去! “一个污染现场,两种污染物……?不可能,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菲利普斯眉头紧锁,还沉浸在祈行夜刚刚提出的假设中。 “污染物是一种极其贪婪的生物,永不知足,永远在试图吞噬更多空间,更多生命,就像是扩张无度的暴虐昏君。在同一块领地上,只能有一位君王,强的,吞噬弱的。” 他道:“就算在同一时间地点出现了两个缝隙,也只会是强吞弱,留其一。从未有过两种污染物并存的时候,祈先生你刚刚说的食腐生物,也难以……” “不是两种。” 菲利普斯还在试图分析,祈行夜已经刷新了结论。 他打断了菲利普斯的话,微笑着抬起手:“是三种。” 菲利普斯抬眼向拘束设备看去,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缓缓睁大了眼眸。 “怎么可能?” 两种都不可能,更何况三种? 祈行夜摊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胜于雄辩。没见过鬼的人还说不可能有鬼呢。” 他晃了晃系在自己手腕上的小小拘束箱,黑线立刻在里面颠来倒去,恶心得翻山倒海,更加蔫嗒嗒看着可怜。 菲利普斯:?是错觉吗,怎么还在它身上看出了绝望?一个污染物,竟然有情绪? “但是,我从没见过污染物并存的情况。” 菲利普斯语气肯定:“不论污染物各自生根发芽,生长出怎样的怎样的叶片,它们最原初的根系都是相同的。这种‘生物’存在的基础,就是吞噬。” 吞噬生命与世界,占为己有,建立巢穴,扩充地盘。 菲利普斯:“从1999年开始,我还是哈弗新生,就已经参与到了污染事务中。哪怕是世界上第一例污染事件,也本性如此。” “二十几年,从未有过更改。” 祈行夜打了个响指,笑眯眯道:“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在污染领域,毋庸置疑你是最棒的。但问题是。”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眼前的事实,也不容否定。” 菲利普斯眼神复杂,沉思良久,才道:“如果污染的本性发生改变,那这种‘生物’……它们的族群和身份,很有可能也发生了彻底的巨变。” 就像是从DNA分子层面进行了改动。 那已经彻底不是同一物种。 “不。”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还有另一种情况,可以同时解释这两条截然相反的结论。” “在自然情况下,不同污染物之间确实存在竞争,不可能共存。那是天灾。” “但,还有一种可能……人类,人为的在原始污染的基础上,创造了新的污染物,并把数种污染物,同时放在了同一地点。”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声音发冷:“这是,**。” 菲利普斯皱眉,随即睁大了眼睛,不加掩饰的震惊。 “你是说,有人在针对污染物,进行研究甚至创造?” 人类的傲慢,已经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污染物的“神”。 祈行夜欣然颔首:“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针对衔尾蛇的追查中,就已经发现了数起秘密实验室问题,有人在利用衔尾蛇,进行大量的实验,甚至将整个普通人正常生活的社会当做自己的试验场,肆意倾倒污染物。” 如同徐丽丽。 十四年间,在国内明里暗里导致的死亡和污染,不知其数。 只是祈行夜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对方竟然如此心急,已经不再耐烦用单一污染物来对付他们了。 ——竟然整盆倒了下来。 这让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些已然疯狂的家伙,究竟放了多少污染物出来对付他们。 这很显然是冲着杀死他们来的。 不留活口。 饱和式刺杀。 祈行夜垂眸沉思,思维飞速运转。 菲利普斯则刚刚消化完这个疯狂的消息。 他的第一反应是脱口而出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疯狂到这种程度,人造污染物,然后再放出来? 污染物可不是被人类驯化的家畜,或是安装了遥控器的玩偶,可以听从人类的命令。 其不可控性,就算是污染物的“父亲”,创造者,也绝不可能百分百操控这些根本没有神智可言的东西。 如果真的像祈行夜所说的那样,是被人专门释放出来对付他们的,那对方一定是第一个受到攻击的。 污染物才不会管你是谁,凡是现实世界里有的,都是它们吞噬的目标。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攻击方法。 “但并非不可行。” 祈行夜轻笑,声音凉薄:“下达命令的人,和执行命令的,不会是同样的思维方式。死亡在下达命令的人眼中,只是一串数字,或长或短而已。” “他们不会顾虑,自己的命令之下,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即便是他们自己人。” 祈行夜眼神示意菲利普斯:“实不相瞒,菲利普斯司长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只要达成目标,不必考虑为此死亡多少人。 ——只要带来的利益足够巨大,抵得上死亡的代价。 菲利普斯并不否认,只是微微颔首一笑:“确实。” “我要承认,祈先生很了解我,对我来说,目标确实是更重要的存在。就算整个特工局为此而死亡,只要结局完美,便也在所不惜。” 如果现在他们所面对的,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也和他是类似的处事方式……那释放人造污染物,杀死自己人的同时更可以杀死他们,不无可能。 问题在于,损失如此之巨大,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能得到什么? “他们什么也得不到,任何人都无法从地底得到东西。” 祈行夜淡淡道:“这就是他们要的。” 杀人灭口。 地底有敌人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不能冒着被知晓和曝光的风险,于是干脆一做到底,地底的任何生物,全部杀死。 不论是敌人自己的人,还是特工局。 祈行夜挑了挑眉,惊讶看向菲利普斯:“这样一来,竟然是我救了你?菲利普斯,我们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了。” 如果不是祈行夜恰好在这里,那菲利普斯包括所有第一批进入地下的特工,将全军覆没。 死于源源不绝的污染物。 甚至第二批,第三批……不论特工局或是任何机构派来多少人,他们都会陷入到没有情报的荒原,没头苍蝇般一头撞向蜘蛛网,被早早等候在地底的狩猎者吞噬。 灾难将蔓延。 而整个地底,特工局,甚至是华府,都将无人生还。 “这么大的恩情,记得谢谢我。” 祈行夜笑着眨眨眼:“以身相许怎么样?” 菲利普斯愣了下,然后莞尔一笑:“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相信我祈先生,我一定很乐意立刻跪地求婚。” 没有人能拒绝如此优秀的存在。 样貌与能力俱是顶尖。甚至只要祈行夜想,他可以哄得冰山融化,神佛开口。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祈行夜呢? 菲利普斯笑着摇摇头:“但我暂时还不想与调查局为敌,与那位商长官交恶。” 祈行夜遗憾:“那你记得欠我一条命——记得还。我这个人,特别不喜欢别人欠我钱。” 菲利普斯眉眼含笑,目光柔和:“好。” “以我对衔尾蛇那群人的了解,他们的秘密实验室绝不止一两个,在全球各个国家地区都有分布。虽然并不清楚A国的情况,但A国毕竟是衔尾蛇的老家,我的看法是:只多不少。” 祈行夜严肃了神情,问:“菲利普斯,以你对华府事态的了解,他们有在周边设立实验室的可能吗?” “如有可能,最大的规模,最严峻的情况……是怎样?” 祈行夜大致将自己数月以来追寻衔尾蛇的结论,向菲利普斯说明。 他虽然不了解华府,但他了解陆晴舟徐丽丽那些人是怎样的胆大妄为,轻视生命,知道他们依托于庞大的财富和势力,将普通人用作实验**。 对衔尾蛇的了解,足够让祈行夜对他们做出侧写,大致描述出他们会选取怎样的地点进行实验,什么样的财团有可能与衔尾蛇相关。 菲利普斯越是细听就越皱眉,神情严肃阴沉。 祈行夜歪了下头,笃定:“你已经有答案了。” 菲利普斯抿了抿唇,声音低沉:“按照你的分析,如果将所有线索进行交叉比对,满足所有你提出的必要条件,所有线索的轨道只有唯一一个交汇点。” “在公园站附近,就我所知便有七家医疗机构和检验公司,有可能是你所说的秘密实验室。” “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经接受过同一家公司的融资:远洋控股集团。” 菲利普斯表情严肃:“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祈行夜无辜摊手:“这里又没有法官,猜一下又会怎么样?” 他扬了扬下颔,问:“说说看,你口中的那七家公司,最大的,距离公园站最近的一家是哪个?大概有多少占地面积,能够容纳怎样的试验规模?” “菲利普斯,如果现在让你来做这件事,让你释放人造污染物去杀死敌人,截获情报,你会释放多少污染物?” 祈行夜循循善诱:“现在,假设你就身处我们敌人的角度,你会怎么做?” 菲利普斯思考片刻,脸色铁青:“如果是我,绝不会留给敌人逃脱的可能。我会……释放所有污染物。” 不论一开始,是为何而出现公园案这样的高度聚焦案件,当它引爆,就已经成为了累赘。 秘密实验室,最重要的就是隐蔽,一旦失去隐蔽性,有任何被找到的可能,它都已经失去了价值,需要迅速被处理掉。 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全部泄露,做就做到极致。 菲利普斯相信,这也是FBI等机构的秘密小组会采用的处理手段。 面对非常规的灾难,只有用非常规的手段,才有制止的可能。 他曾经很欣赏这种做法——如果,对付是不是他自己。 “如果要我猜,我们不过在地下行走片刻,就已经遭遇三种污染物,按照概率算的话。” 菲利普斯停顿了一下,才沉重开口:“我们面对的,很可能是上百种尚未被我们遭遇和发现的污染物。” 上百种……截然不同的人造污染物。 菲利普斯在说出这个结论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 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祈行夜却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可有可无的随意点点头:“好。” 他脱下已经浸透了血浆的风衣,不紧不慢擦拭掉一双骨节分明漂亮手掌上的血液,用绷带简单处理了下刚刚造成的擦伤。 再抬头时,祈行夜依旧是笑得灿烂没有危机感的普通公民。 “我们走吧。” 他语调轻松,抬手示意:“从设备间的路下去,按照原计划去尝试截取污染物对核设施的掠夺——说不定这条路上,还有很多朋友在等着我们呢。” 祈行夜笑眯眯道:“别让他们等太久。” 菲利普斯的视线越过祈行夜,看向被他抛在身后的那堆血浆烂肉。 “……你不害怕吗?刚刚死里逃生,祈,你没有任何知觉吗?” 祈行夜眨了眨眼,轻声笑了出来:“哦~你是觉得,我太无情了吗?对死亡,对污染。” 菲利普斯:“不,是对你自己。你对于自己,是否太过于严苛了。” 他眼神难言:“即便是我见过最坚强的战士,也很难会守住情绪。害怕,无助,绝望,这些都是人类会自然产生的情感,就像对空气的需求,无法自抑。” 可祈行夜…… 在菲利普斯眼中,这位号称是调查局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顾问,却拥有着远远超出任何人的坚定。 与寡淡冷漠的感情。 菲利普斯想起,不久前自己竟然还以为祈行夜是感情丰沛之人,还借此试图敲打警告。 却没想到,号称情绪最丰富的,一直笑眯眯的青年,却是所有人中最冷漠的。 “我家亲亲搭档对我说过,在污染这片黑暗的水潭中,连哀悼的时间都是奢侈。” 祈行夜轻快的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我节省下哀悼的时间,去应对污染,那就会让一个,两个……更多人,不必为亲友的死亡而哀悼。” 他抬手挎住菲利普斯的手臂,亲亲热热的带着菲利普斯一起向前走,毫不犹豫踏行地底的昏暗。 明知前路有更多污染物在等待着杀死他,却毫无畏惧,更不曾退缩。 “菲利普斯,就如我对你所说过的,我做不到商南明那样机器人的理智,我有很多情绪——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以情绪为基点,完成我的工作。” 祈行夜笑着,帆布鞋踩过满地血泊,融身黑暗。 “危险,死亡?” 他歪了歪头,眸光明亮:“不,这就是我。”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菲利普斯。” 菲利普斯心弦震颤,望着祈行夜久久无法回神。 而在他们身后,庞大的惨白骸骨轰然倒塌,惊起满地尘埃。 却换不回祈行夜一个回头。 他拎着同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的走向黑暗。 走向污染物聚集的幽深水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什么东西,在沿着地下隧道的墙壁快速攀爬蔓延,占据了正面墙壁又继续向天棚延伸。 就在祈行夜两人走过的道路上,爬山虎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占领了每一寸土地。 被丢弃在设备间大门旁的污染物残骸,也迅速被枝叶笼罩,不出几分钟,已经像白蚁过境般,啃噬得渣子也不剩,扑簌簌消失在藤蔓间,化为春泥养分。 而藤蔓抽发新芽。 它摇晃着,呼呼轻呵着,像是在为此而快乐。 但最快乐的,却是被所有猎人盯上的猎物。 祈行夜笑眯眯歪了歪头,唱道:“谁捡到了我的兔子?” “染血的那一只。”:,,. 章节目录 169.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祈行夜两人没有地底图纸,除了一个旁边的废弃地铁站勉强可以作了解为位置参考之外,两人几乎是只能靠着自己的摸索前进。 没有光亮的地底难以视物,更多只能倚靠祈行夜对路线的直觉判断。 来自他对危险的本能察觉,以及对建筑物应有布局的了解。 但这种判断并非一直都是正确的。 在第三次闯进死胡同之后,菲利普斯终于忍不住:“祈,你让我想起了导航系统。” ——总是出错。 祈行夜无辜:“诶??这个可不怪我。” 他选择路线的原理:危险本能示警前方有危险→战斗本能说送个屁给我冲→选择逃生路线的反方向→顺利找到污染物。 导航正确。 这是一套不管污染物死活,完全建立在污染物之上的生物机能导航系统,一直被祈行夜应用于污染现场,百试不爽。 可问题在于,他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污染现场,无一例外都只有一种污染物。 雷达biubiu直接抓住敌人,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可这一次……他们所面对的敌人“衔尾蛇”,不知道释放了多少污染物在地底,在各个方向和距离散落,严重干扰了生物导航系统,至使出了偏差。 祈行夜叉腰:“错的不是我,是衔尾蛇!” 菲利普斯:“…………” 他无语抬头看了看眼前十几米的高墙,叹气转身:“首先,先把正确的路线找出来,再争论是谁的错吧。” 一路上被祈行夜调戏,光是求婚就求了两次,还被祈行夜揽着肩膀笑嘻嘻重复天主教婚礼誓言,身为忠实基督教徒的菲利普斯从一开始的当真,到最后的麻木,已经面无表情,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身为特工而保留有的搜集情报的职业习惯,竟然会有一天成为他健康的绊脚石,让他头脑发胀发昏,在祈行夜身边时,恨不得扯掉两只耳朵。 经年累月的习惯,让菲利普斯本能的搜集周围所有声音和情报,同时也没有选择的只能对祈行夜的那些“情话”,照盘接受。 就像原本只能容纳十辆车的道路,突然间蜂拥而至挤进了上百辆车。 血管都要爆了,分析情报的CPU不堪重负的在冒烟。 最令菲利普斯眼前一黑的是——看似祈行夜对他说了这么多,掏心掏肺的诚恳,就连银行卡密码都能告诉他,但实际上一分析,却发现这些话,都是假的! 就像有人说自己在北极的沙滩上穿比基尼晒太阳一样诡异。 分析到最后,分析出来一堆渣滓的菲利普斯:………… 祈行夜,行走的BUG,知名安全漏洞,可以用一己之力对抗所有情报系统,让人工智能都为之头痛的存在。 如果祈行夜全都是谎言,倒还好处理。 可问题就在于——说不定你哪一秒没注意,祈行夜就忽然说了一句真话,而你惯性的当做假话略过了。 于是痛失这珍贵的,唯一有价值的情报。 菲利普斯一开始还试图在与祈行夜相处的过程中,从他口中探听到调查局的秘密,比如科研院最新的红绳科技,比如调查局一定要参与衔尾蛇案件的原因。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在与训练有素的特工相处的过程中,甚至不会发现自己被“拷问”了。 他或许只是稀松平常的随口一问你喜欢的食物,有没有推荐的饭店或景点。但实际上,你回答的话语,已经泄露了你的出身、成长环境、喜好善恶、常年居住地等等一系列私人问题。 在菲利普斯这样的特工眼里,普通人满身都是情报漏洞,是个行走的筛子。 菲利普斯本以为祈行夜这么热情,开朗健谈,又只是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应该会很轻易就能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就算祈行夜似乎对污染确实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很厉害,但也抵不住这种细水长流,无孔不入的探查。 却没想到…… 菲利普斯面无表情,只觉得自己满脑袋都是三千只蜜蜂嗡嗡嗡,一千个祈行夜在热情的对他说“我爱你我超爱你我世界第一顶顶爱你!”。 结果没一句是真的。 和祈行夜相处的这一段路,菲利普斯不仅一个字有用的情报没有捞到,还后知后觉的被祈行夜套去了不少特工局情报,又被他用过分热情的爱语塞了一脑袋,连思维都因此而开始卡壳转不动了。 头痛。 更头痛的是,祈行夜完全不是菲利普斯见过的任何一种性格,更不是他那些乖巧听话,指哪打哪的下属。 菲利普斯稍微一眼没看住,转头的功夫,祈行夜就能窜出去几百米,差点撒手没。 惊得菲利普斯心脏都停跳了好几次,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位目前唯一的同伴了。 “祈……” 菲利普斯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道:“你能直接把你的想法和我说吗?别让我再猜来猜去了。” 一贯只有让别人去猜测揣度的份的应急司司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要求别人的一天。 祈行夜:“诶??” 他讶然,神情无辜:“怎么会?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们要去找污染物。” 菲利普斯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这和我问你家庭住址,你告诉我在地球上有什么区别?!” 祈行夜:“啊……抱歉抱歉,我还以为你会懂呢,是我高估了你智商的错。” 嘴上说着抱歉,满眼都是怜悯,就差没明晃晃说:看,又一个跟不上我思维节奏的小傻子。 菲利普斯:“…………” 他对自己在另一阵营的对手,商南明,忽然又增加了新的敬意。 听说祈行夜是商南明的搭档时,菲利普斯还惊讶,怎么那位令世界各国污染机构谨慎恐惧的特殊长官,竟然还会找这样普通的搭档? 那时还有特工调侃说,商南明应该是自身实在没有短板,不需要一位搭档来补足,所以干脆按照颜值排序挑了排名第一的。 现在再回想那时的判断,菲利普斯只觉得他们错的离谱。 普通? 你管这叫普通? 菲利普斯忽然想起祈行夜在刚见面时的自我介绍。 普通顾问……好,看来这句自我介绍也是谎话。 菲利普斯试图镇定,并对商南明肃然起敬。 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镇得住祈行夜,成为他的搭档啊……反正菲利普斯自认做不到。 短短一段路,他就已经大脑发疼。 要是让他一直和祈行夜搭档……上帝啊,再谨慎聪明的人,哪怕是爱因斯坦霍金,也是需要休息的啊。 而不是一直思考,一直被祈行夜的思维牵着走,试图跟上他高速跳跃的思维。 还被祈行夜怜悯是个傻子:) 菲利普斯咳了一声,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宣告失败,主动放弃对祈行夜的刺探,试图转移话题。 “那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对地底的情况。” 他冷静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生化服,报数:“我的污染阻断,还有不到一小时。” 菲利普斯:“如果一小时之后我无法离开污染现场,防护服无法承载更多污染粒子,就开始被渗透,污染我自身。” “到那时,麻烦你,祈,请帮我拿出阻断剂。”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好像现在在他口中说起的身处将要被污染险情的,不是他一样。 祈行夜眨了眨眼,恍然意识到:“哦,时间!” 因为他自己不被污染的特殊体质,让他差点忘了,其他人进入污染现场,都是要靠防护服的。 防护服就像是一块吸水的海绵,可以将向使用者袭来的“水”,统统吸饱并储存在防护服中,不至于让使用者溺毙。 却是有承载极限,和时间范围的。 祈行夜立刻严肃了眉眼,仔细打量着菲利普斯:“不行,我们要修改计划。” “你提醒了我,我们不能一直都在地底待着,在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地面上的局势还可能发生了新的变化。” 祈行夜没有向菲利普斯说,他就是单纯的因为特殊体质的事,忘了防护服的问题。 他歪了歪头,忽然间皱眉,产生了怀疑。 嗯……? 菲利普斯需要防护服来确保不被污染,但是之前,不论是经常与他搭档的商南明还是余荼,似乎都很少提到这件事? 尤其是商南明。 在正式搭档之前,还能听到商南明偶尔会提到时间问题,但随着他们搭档的时间越来越久,越发信任彼此,已经很难听到商南明说防护服的事了? 祈行夜仗着不会被污染而在污染现场肆意撒欢,商南明都始终站在他身后,沉稳的看顾他的后方。 不曾因为污染的可能,而让他玩得不尽兴。 也正因为身边搭档的纵容,让祈行夜都快忘了人是会被污染的了。 直到遇到菲利普斯,打破了常规搭档方式之后,他才惊觉这个事实的存在。 祈行夜晃了晃脑袋,冒出一个问号。 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疑问向菲利普斯提起,而是抬眼看向四周,重新规划起了路线。 “因为地铁站一开始的定级是B级,所以为了兼顾行动的灵活性,我们并没有使用最高层级的生化服。” 菲利普斯冷静得像是被他分析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也幸好没有使用最高层级。万幸。” 生化服按照层级快速拔高对抗污染的能力,但与严密性相对的,却是越发被削弱的使用时间,以及累加的重量和被影响的灵活度。 顶级的生化服,一套就要重达一百斤,使用者甚至要依靠外骨骼来进行支撑和活动,使用时间也不过半小时,然后就要离开污染现场,进行轮换。 舍弃了所有性能,只优先考虑抗污染能力。 在进入地下隧道之前,菲利普斯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遭遇如此多的变故。 本以为可以在使用时限内完成的任务,现在看也阻碍重重,难以实现。 “我们先把地底的路线记下来,将污染物可能的分布和类别预估清楚,再回到地上。” 虽然只是临时同伴,但涉及到生死,祈行夜还是果断拍板做了决定。 没有了刚刚嬉笑时的轻快,肃穆下来的眉眼凛冽如冬霜。 “下来一次,不能空手而归。” 祈行夜挑眉,在菲利普斯讶然看过来时,重新恢复笑意:“这叫贼不走空。” 菲利普斯:“…………” 是他天真了。竟然还以为祈行夜会忽然正经起来。 但他还是点头,对祈行夜的判断给予了肯定:“祈,你们调查局没有其他职位吗?” 他有些遗憾:“公民顾问这个职位,太普通了,配不上你。你应当试试指挥官,或是司长一类的职务。” “如果你在特工局,我敢保证,没有人会舍得让你这样的人物,被‘普通’埋没。” ——主要是会对不知情的人产生认知干扰,错以为这真的就是个普通职位,普通人。 比如菲利普斯。 祈行夜毫不在意,笑嘻嘻一摊手:“我就是个普通市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菲利普斯你真是太爱我了,情人眼里都出西施了。” “况且,长官的工资不一定比我多,工作量倒是我的几百倍。” 想到平日里见识过的商南明那些堪比机器人的工作模式,祈行夜就忍不住吐槽。 “谁傻了才会去做不涨工资只涨工作量的职位。” 让他升职他都不干! 菲利普斯:“??” 他惊讶不止,连连追问:“祈,你还是年轻人吗?你一点权力野心都没有吗?” 他忍不住惊呼:“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想方设法从普通办事员升职呢。” 在菲利普斯眼里,祈行夜简直是个地球之外的新物种。 ——散发着强光,一言不合就能对特工局不利的那种。 祈行夜无聊的摆摆手:“嗷?有商南明就行,我为什么要操心那些事?都扔给他操心就可以了。” 菲利普斯:“…………” 他总算慢慢搞清楚,这两个看起来怎么也扯不上关系的人,究竟是怎么成为搭档的了。 ……天作之合。 一个在前冲锋,一个在后压阵。 一个感情充沛,一个理智冷酷。 绝配。 拆掉了哪个换成其他人,除他们之外的人,都难以跟得上他们跳跃的思维方式和猛冲的速度,或是过于冷酷理智、人工智能般最优选择的行事方式。 菲利普斯眼神复杂:“祈,我明白你为什么只考虑商南明,不考虑特工局了。” 上帝! 就算是祈行夜同意跳槽,恐怕特工局也没有另外一个“商南明”,能够在祈行夜身边控得住局势,跟得上他的速度做他搭档。 祈行夜笑眯眯欣然点头,毫不客气:“那是!我和商长官可是天作之合。” ——像这种工资任他随便花,工作还都帮他做的冤大头……咳,好搭档,去哪找? 被菲利普斯肯定了自己选冤大头的眼光后,祈行夜快乐的吹着口哨,拽着他从死胡同里转身退出来,准备去尝试另外一条路线。 “唉……你这身防护服。” 祈行夜看着他的眼神遗憾:“要不是时间不够,真想直冲地底。” 而不是这样,快乐被中途打断。 菲利普斯:“抱,抱歉?” 他很想问问祈行夜,难道他之前不用考虑防护服时间吗?这难道不是全世界污染机构的统一做法,利用对污染特制武器来作战吗? 还是说你们的科研院又有什么黑魔法? 菲利普斯满头问号,好奇得心脏像有猫猫伸爪在挠。 但他尝试着一开口问,祈行夜立刻给他扯“话说盘古开天辟地”。 菲利普斯:“……fine” 懂了,你不想说。 但祈行夜在谈笑之外,却是又刷新了菲利普斯认知的严谨。 他将菲利普斯生化服的剩余时间记下来。 那示警牌已经从绿色变成了黄色,提醒着使用者注意时间,及时从污染现场撤离。 而祈行夜将剩余时间分成三部分。 寻路,探索,折返。 严格执行每一部分下分划的时间。 “我们还能继续向地底探查十分钟。” 祈行夜调好了手表,按下倒计时:“十分钟后,不论我们搜集到多少情报,都必须开始计划返回。” 菲利普斯点头,却又抿了抿唇,道:“回去的路已经难以寻找了。祈,我们无法原路返回。你打算怎么回到地面?” 即便是他,也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成功撤离。 在祈行夜说起自己的计划时,他同时也在考虑如果他们撤离失败,被困在地底,甚至再次遭遇污染物的情况下,要如何处理。 使用阻断剂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如果没有后援,阻断剂所能为他们争取到的,也不过是几分钟,十几分钟的应急时刻。 就像向大海中扔下纸片,想要阻止下沉和溺亡。 终究会被席卷而来的海水吞噬,死在那片冰冷黑暗的深海中。 菲利普斯眉头紧锁。 祈行夜却笑得轻快:“你在害怕什么?菲利普斯。” “我说了,会带你回到地面,那就一定不会失言。” 他眨了眨眼,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笑容明快:“我可是最有契约精神的了。私人侦探听说过吗?这是职业素养。” 菲利普斯怔了一下。 在沉重紧张的任务中,似乎也被祈行夜的明快爽朗所感染,心脏不再坠得发疼。 他并不相信祈行夜真的能彻底扭转全部局面。 再强大的战士,也抵不住污染带来的洪流,没有人能够与整片海域做对抗。 但是,在此刻,他愿意幼稚一次,选择相信。 “好。” 菲利普斯笑了。 这位被无数人明里暗里惧怕咒骂,素有“毒蛇”之称的应急司司长,从未如此相信过任何人。 包括他自身。 但这一刻,却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祈行夜手中。 “我的结局在何处书写,就交由你决定了。” 菲利普斯柔和了眉眼:“祈。” 祈行夜并不负他所期望,在几次撞入死胡同之后,大脑在适应了已然变化的局面后,重新找出规律,重掌局势,找出了正确的那条路。 他们沿着设备间墙壁上垂直的钢丝梯,穿过狭小如井盖的通口,下到地底更深处。 那一瞬间,潺潺水声忽然破开沉寂,在他们耳边响起。 菲利普斯连忙惊喜转身,就看到在他们身后流淌着的污水。 污臭的脏水带来刺鼻的味道,老鼠吱吱叫着占地为王,虫蚁正大光明占领墙壁和地面,将这里当做自己生存的洞穴,在城市中央的老巢。 这些污脏的东西在平日里只会令人掩鼻厌恶,但现在,却令菲利普斯惊喜。 仿佛看到了乍破的天光。 “排水地道。” 他侧身看向祈行夜,笑道:“祈,你的判断是对的。我们真的进入了排水系统。” 菲利普斯对华府的了解程度远远高于祈行夜。 “你刚刚说,对方有可能为了掩埋秘密,放出整个实验室的人造污染物,用来对付我们,将我们的性命留在地底。” 他指向眼前的排污地道,说:“如果你是对的,那那些污染物最有可能停留的,就是污水管道。” “只要是生存在城市中,任何的人或者机构,都逃不出三要素,吃,住,行。抓住这三点,就可以追踪到任何你想找的人。不论他是上帝还是耶稣。” 菲利普斯:“而人,是一种脆弱的、肮脏的,大型垃圾聚合体。机构同样也是如此,它需要排污。” 再秘密的组织机构,也逃不出最基本的水电需求,没有人能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做一个不需要现代化设施的野人。 而不论那释放了人造污染物的秘密实验室究竟身处何处,它都需要供水供电,以及另外一个重要却容易被忽略的。 ——排污。 它必须并进城市排污系统,将它经过处理后的实验室废水以及人员用水,排出实验室。 一条通路,只要有链接,那能出就能进。 污染物也会跟着污水管道攀爬,被释放到排水系统里。 菲利普斯笑道:“虽然会有污染物可能跟着排水上水系统,迅速逃窜到整个城市的危险性,但你说得对,祈,我们总算有个好消息。” “我们找到了污染物的‘高速公路’。” 吃,住,行。 对污染物也是同理。 找到它们流窜的主干道,就能顺藤摸瓜,找回最原初的,释放了污染物的那间实验室。 如果真如祈行夜所猜测的,那些污染物是在地铁站出事后,衔尾蛇的那些人为了掩盖事故才放出的后续其他污染物,试图用这些污染物来对付特工局,埋藏秘密,那释放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 大批量的污染物不一定能来得及转移和散布出去,还会留在实验室,以及实验室附近。 如果能根据污水管道反向定位实验室,那就能将特工和市民的伤亡压制到最低。 菲利普斯笑眯眯点头,心情愉快:“祈,你说的没错,人果然还是要心存希望。” 祈行夜:“…………” “我说的不是这种希望!你乐观过头了吧,兄弟。” 看起来更毛骨悚然了。 祈行夜迅速拿出终端,凭着记忆将他们走过的正确路线全部画了下来,准备等回去再下来时,按图索骥。 虽然过于深入地底让他们失去了信号,但画人物非常毕加索的祈行夜,在画行军地图这方面却是在行。 看得菲利普斯满眼惊讶:“祈,我以为你没有过专业训练?如果你不说,我会以为你是特种兵队伍出身。” 祈行夜眼眸快速扫过下水系统,手底下动作不停,地图迅速成形。 肉眼可见的专业程度,甚至手都没有抖。 像是被电脑打印出来一般工整。 “我是没有啊。” 祈行夜一心一用,回应菲利普斯:“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学的。” 菲利普斯:“?” “你什么专业?还教这种?” 他满眼写着不信:一定你又要骗我。 祈行夜无辜:“真的,京城大学民俗学。我在京城开的侦探社,百度就能搜得到,上面都能查到我的履历。” 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吝啬向菲利普斯说明自己侦探身份的原因。 ——业务太广,朋友太多,侦探社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在特工局这种情报领域的专业人士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戳就破。 祈行夜说谎原则:如果是指向性谎言,那要么不说,要说谎就一定要详细到毫无破绽。 这种随便就能查得到的经历,祈行夜没有说谎的必要。 “这都是我在京城大学上学的时候学的。” 他完成了地图绘制之后,又将地图卷成一卷,塞进小小金属筒里拧好,随身携带。以防遇到极端情况,遗失或污脏造成情报失效。 “你们国家,大学还教这些?” 菲利普斯暗暗吃惊:“我们的大学都不教这些技能,只有好的军队才教。” 大学很无辜:我怎么会想得到学生毕业后会去玩生存之战! 祈行夜却摊手,遗憾道:“那你们可是错过很多了。可能还是你那个专业不行。” 他诚恳道:“你应该试试民俗学——民俗学的意思,就是只要有人会的技能,就得学。” 菲利普斯惊叹:“你们国家的教育理念太优秀了!” 祈行夜:“嘿嘿~主要是我把老师教得好。” 要不是有他这么好的学生,能有那么棒的伟伟吗? 谁家学生像他这么优秀,还能给老师批发科研项目? 骄傲挺胸。 ——对于这一点,差点被累死的秦伟伟恐怕有不同观点。 “时间到了。” 祈行夜按下计时:“十分钟已过,菲利普斯,我们得走了。” 他向原路扬了扬下颔,示意道:“再待下去,你的生化服无法确保你能在时限之前折返地面。” 会有性命危险。 菲利普斯点头,却看了一圈后,皱眉道:“等等。” 他从水道两边高出一截的边路跳下去,淌涉过十几厘米深的污水,走到水道对面的边路。 “我知道一条更近的路。” 仔细观察过墙壁上生锈的标识后,菲利普斯肯定道:“沿着下水道向前走,就是中央公园的一处排水渠。” 祈行夜挑眉:“你来过这里?” “没有。” 菲利普斯摇摇头:“不过,之前另一起污染案件时,当时负责的特工从公园排水渠追踪过逃窜污染物,我看过案件汇报,有印象。” 他冷静分析:“我们对回到地面的路并不熟悉,一路走过来其实也是磕磕绊绊,走过不少死胡同和弯路,想要向上折返,耗费的时间无法全盘受控。” “但下水管道与其相比,却没那么复杂,更多是一条路走到底。减少了迷路的可能性,节省时间。” “还可以顺便探查下水道其他地点的情况,为后援部队争取到更多情报。” 菲利普斯看向祈行夜,眼神坚定:“有一定风险,但我认为,值得一试。” 祈行夜看了眼菲利普斯的生化服。 黄色的标识已经又下降了一截,在向红色的示警段靠近。 连最身处危险的那个人都觉得没问题,那他当然更没问题。 ——祈行夜从来尊重他人的选择。 不论结局是好是坏。 他摊手:“好啊。你都这样说了,我没有意见。” 祈行夜向菲利普斯要来了污染计数器,又打开自己手腕上的拘束设备,捞出了那段蔫嗒嗒的黑线。 他先用计数器标记了黑线的污染数值,又随手从战术背带中抽出匕首,挽了个刀花便利落下刀,迅速切下一小截黑线。 任由它掉落在地。 菲利普斯:“?” 黑线:“……???” 祈行夜摊手:“做个标记,省得万一出意外找不回路。” 菲利普斯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忍俊不禁:“做标记的见过,但用污染物做标记的,还是第一次见。” 黑线:!!! 前一秒还半死不活的黑线,突然间猛烈挣扎起来。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用我当标记就要剐了我,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祈行夜冷酷镇压:呵呵,污染物没人权。 黑线就差没当场进化出一张嘴开骂。 虽然无视了污染物的权利,并且让菲利普斯这个司长都莫名觉得浑身发寒,看着祈行夜挥刀时不由幻痛。 但祈行夜的方法确实有效。 如果他们中途走错了路,还可以循着污染物留下的轨迹折返。或是等回到地面再回来,留下的污染物碎片,也可以成为最好的引路标记。 污染物独一无一的污染数值和特性,一向被称为“指纹”。 现在却也成了祈行夜的好帮手。 就是黑线一耸一耸,看起来快要气哭了。 菲利普斯说的没错,地下排污管道,确实是比错综复杂的检修层更加清晰明了,一眼望到底的主干道,还少有岔路。 几次需要选择方向时,也都有菲利普斯在,凭借着之前看过的案件报告,可以准确判断出通往公园排水渠的路。 他们在沿着地层逐渐向上,甚至可以隐约听到地面上传来的震动。 菲利普斯不由松了口气。 快了,马上就要离开了。已经可以看到前面…… “咔嚓。” 祈行夜脚下,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声响。 他浑身一僵,意识到了什么,缓缓低头看去。 ……一段人骨。 一具,半边身躯浸泡在污水中,已经半腐烂的尸体。 被他踩碎的,正是那尸体的手掌。 “祈?” 菲利普斯察觉到了祈行夜的停顿,惊讶回头看来:“怎么了?” 祈行夜垂首,长久的注视着脚下这具尸体。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甚至于他还能够感受到从尸体身上,传回来的温度。 热的。 祈行夜半蹲下长腿,不顾污臭,在手电筒的照明下,近距离仔细查看那尸体的情况。 “可能是哪个被谋杀弃尸的可怜人。等我们到地面之后,处理完污染事件,可以让华府警察过来看看。” 菲利普斯道:“公园附近有些流浪汉,他们很容易被盯上,成为杀人犯的猎物。毕竟没有人会担心一个失踪的流浪汉,为他们报警。” “不是流浪汉。” 祈行夜迅速严肃了眉眼。 靠近水渠,流水声越发的大了。 菲利普斯没听清:“嗯?” “不是流浪汉,极有可能是常年伏案写字的学者,拥有长时间实验室经历。生物或者化学实验室。” 祈行夜隔着手帕轻轻触碰那尸体,拎起尸体尚且柔软的手腕,展示给菲利普斯看。 “右手中指和食指严重变形,手腕也有一定歪斜角度,这个人一定是经年累月拿笔,才会在手指上留下这样的骨骼变化。手背上有伤疤,少了一块肉,且泛黄,像被强碱腐蚀过。” 他声音低沉:“这双手上,残留了太多职业特征。” 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一个糟糕的猜想。 但更令祈行夜警惕的,却是尸体的状态。 “尸体还是柔软的,没有产生尸僵,同时还残留温度。虽然没有温度计,但我猜测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还不到一小时。” 祈行夜抬眸,严肃看向菲利普斯:“你见过哪里的尸体在自然状态下,会在死亡不足一小时的时候,就腐烂到这种程度吗?” “就算是泡在污水里,暴露于大量细菌的环境下,也过□□速了。” 尸体半边已经高度腐烂,可见森森白骨,肠子和脏器从腐烂的腹腔流淌了满地。 而尸体旁边,还散落着几十具老鼠尸体。 它们都和尸体是一样的状态。 像是被尸体的血肉吸引来,以为可以报餐一顿,却没想到这是比老鼠药更恐怖的致命陷阱。 “一具极有可能是从实验室来的,并且死状奇怪,绝非自然状态下可以产生的尸体……菲利普斯,你能想到什么?” 祈行夜这样问着,污染计数器已经靠近了尸体。 示警声响起。 D级。 另一起污染事件,不同的污染物…… 菲利普斯愣住了。 ——释放污染物的实验室。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向四下看去:“要么是污染物拖着尸体跑到着弃尸。要么,那间实验室就在这附近。” “最重要的是,有污染物在这。” 话音落下,祈行夜和菲利普斯不约而同的屏息安静,静静聆听四周传来的声音。 风声,水声,老鼠吱吱叫的声音。 以及……咕噜,咕噜,像黏腻厚重的液体在冒着气泡。 祈行夜余光扫过墙壁,下一秒眉眼凌厉。 墙壁,在鼓动。 一起,一伏,像是有自己的生命。 “咕噜……”:,,. 章节目录 170.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余荼的到来无声无息。 3队是连调查局内部都少有人知道的存在,更遑论外界。她不会轻易将自己曝光于特工局探查范围内。 “商南明,听说你丢了老婆?” 商南明转过转角,就猛地被来自黑暗的调笑声叫住。 他平静转身看去。 余荼双手抱臂,斜倚在角落里,似笑非笑。 而白翎羽蹲在她脚边,正从金属箱往外拿枪的手僵住,满脸惊恐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余荼。 藏不住事的脸上明晃晃写着:队长!你怎么把这话说给商南明听了! 余荼心情颇好,白翎羽眼前一黑。 她战战兢兢转头看商南明,眼睛里就写着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白翎羽表现得如此明显,不打自招,商南明要是再不知道背后是谁在议论他“老婆跑了”,就不用做这个特殊长官了。 他垂眼,平静看向白翎羽。 一言不发,已经把被自家队长无情曝光的小炸药,吓得一屁股墩在地上。 “商,商长官。” 白翎羽努力挤出笑容,从未如此乖巧过。 商南明却只将情报放在余荼面前,对白翎羽不打算深究。 ——孩子又没说错。 诚实无罪。 “你来晚了一步,错过了好戏开场。” 商南明淡淡道:“早来一小时,或许你还能找到陆晴舟。” 余荼猛地皱眉,笑容也消失了:“陆晴舟?” 3队追着衔尾蛇这么久,“陆晴舟”这个名字还是在余荼眼皮底下问出来的,要说谁最想抓到陆晴舟,斩了衔尾蛇的蛇头,那除了祈行夜之外,必然是3队。 只是——“我以为,陆晴舟会躲得远远的?” 余荼挑眉,红唇边噙着笑意,却是冷的。 “习惯了藏在阴影里的老鼠,还敢主动在白日出现?要么他疯了,要么有利可图。” “这一次,是哪种情况?” 被鹰鹫盯上的蛇鼠,没有任何可以逃窜。 从盯上衔尾蛇那一刻,余荼就没有放松过对所有涉及人员的关注。尤其是这位行踪不明,神出鬼没在各个污染现场的生意人。 余荼断定,陆晴舟是个宝藏盒。 只有抓住他,就能开出无数有用的情报。 人员,姓名,地点,计划。榨干最后一滴甘蔗水。 但余荼同样清楚,作为被她盯上的敌人,陆晴舟也一定知道被抓住的下场,因此绝不会轻易现身。 “陆晴舟没有亲自跑到我面前,他大概还想活着。” 商南明:“他找上了云翳清。” “陆晴舟说,祈行夜活着,更符合他的利益。他要救祈行夜。” 余荼愣了下,随即轻笑:“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突然间,她话锋一转:“所以陆晴舟身后还有人,他是执行命令者,并非下达命令之人。” “怎么,和同事起矛盾了?制止不了干脆终点救援?” 说着,余荼走向商南明,在地铁站这间临时被开辟成指挥官办公区的房间,迅速翻阅起了已经被整理好的情报。 涉及自身核心利益,陆晴舟给情报给的很大方。 或许是担忧遗漏情报会导致商南明等人判断失误,无法及时救援,于是陆晴舟干脆将整个实验室情报系统,全都给了过来。 到现在,枫映堂还在带着十几个特工局的技术人员,在忙得脚不沾地破译情报系统,把复杂曲折的系统以及散落每一个角落的信息,翻译整理成一沓沓简洁有序的情报。 “实验室放出来的人造污染物太多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商南明倚在办公桌前,淡淡道:“嬴大洲前往特工局,紧急商议修改合作方式的事宜。5队驻A国支队全队二十一人正向华府聚集,雨随行已经在前来途中。” “这次前来华府,受最初事态干扰判断,并没有携带大批武器与武装人员入境,现在倒是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境地。好在有5队全球驻守。” 听见商南明对5队的评价颇高,余荼挑挑眉,问:“你之前见过雨随行吗?” 商南明听出余荼话中未尽的隐晦嫌弃,扬了扬下颔示意继续。 机动1队的主要战场在国内,5队终年处理国际事务,在工作上少有交集。 就算是年终会议,也只是5队总队回总部参与会议,忙起来时也经常会干脆委托嬴大洲代理,很少见到他们人影。更何况驻扎A国的支队长雨随行。 倒是3队,因为经常要在国内处理来自各国的间谍卧底,常常会因此而需要与5队共享情报,偶尔还会联合作战,互坑互助。 算起来,雨随行也算是余荼的旧相识了。 只是,实在算不上朋友。 “雨随行那张嘴,说起话来能气死几个。” 余荼勾唇,笑意加深:“让他做事,没问题,他会是你见过最优秀的实干家,意志坚定的战士。就是翎羽也认同雨随行的实力。” 忽然被cue的白翎羽浑身一僵,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武器堆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商南明别一冲动把我撕了吧…… 商南明瞥了眼白·鸵鸟·顾头不顾尾·翎羽,又挑眉看向余荼。 ——你是说,像白翎羽这种? 能干,但没有脑子? 余荼:………… 她优雅翻了个白眼,为自家下属正名:翎羽只是脾气坏,最起码还是有求生欲的。 “但雨随行。” 余荼诚恳:“上帝给他点天赋的时候,全点在了武力值上。” 武力值满分。 其他……零分。 余荼好心道:“别担心,商南明,你要是被气死了,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我一定替你收尸,再继承你家祈行夜。” ——埋你埋深点,省得复活。 商南明:“…………” 说曹操曹操到。 办公室大门被克制敲响。 “商长官,我是5队雨随行,前来报到。” 雨随行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余荼耸耸肩,拿起情报向白翎羽挥了挥手,怜悯看向商南明:“努力活着,商南明。快死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好赶过来抢你老婆。 商南明:“…………” 他按了按太阳穴,头疼问:“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污染物在地底,那当然是往地底去了。搜集情报的工作,还是交给枫映堂他们吧。” 余荼笑着,一双美眸波光粼粼:“发生在地底的事,任你们在地上折腾许久,也不会有结果。” 3队不喜欢和你讲道理。 只需要用拳头说话。 余荼转身,懒洋洋向商南明摆了摆手:“再有什么事,通讯中说吧。” “就怕我再晚下去一会,祈行夜人就没了。” 她白翎羽招手:“翎羽,走了。” 已经全副武装的白翎羽背着重型枪械,脆生生应了一句,小跑着跟上。 狭小通风管道被拆卸,再复原。 两人就如来的时候一般神出鬼没,迅速消失。 商南明这才转头,淡淡向等在门外的雨随行道:“进。” 雨随行恪守调查局汇报规定,几乎是教科书般一板一眼向商南明报到,转移指挥权限,文件签字确认。 但全程,他的眼睛始终警惕梭巡办公室,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商南明视线落在文件上没抬眼,也知道雨随行在做什么:“怎么?” 雨随行皱眉:“长官,我听到房间里有您和其他人在交谈的声音……恕我直言,您的安全可以保障吗?” 这也是雨随行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传说中的特殊长官。 不论是他之前见过的外交长官,还是财政长官,去到哪里都会配备大量的随行安保,尤其是在国境外的时候。 像商南明这样独身独往,身边连个贴身守卫都没有的长官,雨随行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有暗杀者潜入进来了?会威胁长官的人身安全。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将签好字的文件交给他:“看来你对我并不了解,雨随行队长。” 雨随行立即神情一肃,等待聆听商南明接下来的训话。 却见这位商长官只是扬了扬下颔示意。 “去执行任务吧,雨队长。你不必分心了解我,只需要做正确的事。” “5队会与特工局按比例编组,分成几个小队,从公园站附近五公里范围内的十个地铁站,分别携带阻断设备进入地下,预设阻断圈,防止污染物向五公里范围外窜逃。” 商南明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编组名单已经发给枫映堂,他会负责这十组人的编组及指挥。” “雨随行,这是可能会死的任务。” 商南明眼眸幽深,仿佛无光深海。 “你做好准备了吗?” 雨随行一怔,随即严肃行礼:“长官放心。” 商南明点点头,言简意赅向他说明了此次案件情况和布局计划。 在雨随行临转身离开之前,他又忽然顿住,犹豫看向商南明。 “长官……” 雨随行像是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 他咬咬牙,才道:“听晋南队长说,您的搭档,祈行夜顾问侦探,与菲利普斯司长一起失踪。” “如果同时遭遇污染物与祈行夜侦探……优先级?” 是先杀死污染物,防止窜逃扩大污染使得案件升级。 还是先救祈行夜? 雨随行皱眉。 商南明目光沉沉,眉眼锋利。 虽未言语,但威压已深重。 躲在办公室外的5队队员也大气不敢出,觉得办公室的气氛已经紧张到让他们都害怕的地步,仿佛被勒紧脖子的窒息感。 半晌,商南明缓缓开口:“你不会面临这种选择。” “祈行夜,不会让你有面对如此局面的机会。” “正如你不了解我一样,你同样也不了解现在在你口中,被你认为需要外力救援的的祈行夜。” 商南明垂眼:“雨随行,你需要做的,只是信任祈行夜。” “像信任我一样,去信任祈行夜。” 雨随行有些惊讶。 但他还是郑重点头:“我会的,商长官。” 等他一出去,立刻被队员们围住。 比起雨随行的淡定平静,队员们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有人都吓出了一头冷汗。 “雨哥,那可是活阎王商长官,不是好脾气的嬴长官。你是真的敢说啊?” 队员吓得咬牙切齿:“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没队长了。” 雨随行:“?” 他满头雾水:“不会啊,商长官和传闻中一点也不一样,很随和,也很好说话。不是你说的活阎王。” 他还有些不赞同的试图劝队员:“这样形容商长官,很失礼。” 队员们:“…………” 算了算了,习惯就好。亲的,这是自家亲队长,不能揍! 队员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队长,也就你敢说商长官脾气好了。” “那可是人家搭档!在总部和所有长官拍桌子立军令状,用自己的名誉连带担保,才换来的搭档。你竟然问人家哪个更占优先级?” “别说是个人,就是个没生命的物件,你花大价钱费时费力买回来,放在家里不也一样珍惜的爱护着,不会随便对待吗?” 队员:“我们队长没救了……竟然想让商长官放弃自己搭档。” 雨随行:“?” “没有啊,我没这么问,商长官也没这么说。” 队员们:“…………” 算了算了,不能对队长的情商抱太大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不少队员至今还记得,之前5队与A国特种部队联合作战立了大功,国会议员在晚宴上面带微笑走过来将香槟酒杯递过来,想要和雨随行握手,与他交谈。 结果雨随行说,我不喝酒。 然后就冷着一张脸,无视了国会议员,径直走开了。 走开了…… 国会议员伸出来的手,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僵在了那里。 在场的还有不少议员带出来的嫡系后辈,有记者,有议员的政敌。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国会议员被一个年轻人拂了面子。 那一刻,方圆百米连说话声都没了。 随行的队员想死过去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领导握手你拒绝,领导请酒你无视啊——况且还不是自家领导,是对方国家的。稍有不慎,这甚至会破坏国际关系。 要不是雨随行实力够硬,战功斐然,上面又顶着个嬴大洲,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一想到之前雨随行的种种“战绩”,队员们忽然觉得,今天队长直接问商长官要不要死搭档,也不是很奇怪了呢:) 听到队员吐槽的枫映堂忍不住笑出了声。 “雨队长真的这样对长官说了吗?” 刚刚还因为忧心地底情况而眉头不展枫映堂,笑得眼泪快要出来了。 队员恶狠狠吐槽:“怎么会有人问一名调查官要不要死搭档啊?” 同样身为调查官,别说商长官如此重视祈行夜,耗费了庞大的时间精力才争取到祈行夜这个搭档。 就说是其他调查官——哪个不在意自己的搭档? 一同出生入死,狂风暴雨刀山火海也互相支撑搀扶着同行,托付性命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世间任何一种情感都难以匹及的力量。 队员:“要是谁问我搭档和污染物里选一个,我一定让他选是想要左拳还是右拳。” 雨随行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队员说的似乎有道理。 “但是……” 他迟疑道:“按照你说的,我向商长官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他还没有打死我,难道不正是说明他脾气好吗?” 队员:“…………” 队员冷酷无情:“没救了,拖走打死吧。” 枫映堂笑着摇了摇头,将编组名单递给了5队这支分队。 特工局紧急从周边调派来增援的特工们,早已经等候在旁,等待调查局这边的人员,编入他们已经分好的十组小队。 因为是两方联合作战,任何一队没有放置各方人员,都有可能会引起己方的不满,认为有隐瞒、修改情报的嫌疑。 特工局局长不信任调查局,因为特工局经常会对其他机构做这种事。 外交长官嬴大洲不信任特工局,因为他知道特工局经常会对其他机构做这种事。 双方虎视眈眈,死死盯紧了对方,在会议桌上吵得有来有回,最终才敲定了这个方案。 毕竟是在特工局的地盘上,他们能调遣的人手更充足,比起调查局这边1队加上5队也只有三十人,特工局那边一口气调来一百余人。 而其中一些特工,听说了早餐那场让双方顶头BOSS都拍了桌子的会议,现在看向调查局众人的目光,也有好奇的,或是警惕不满。 “人少,你们5队整队过来,再细分成十组,也不过一组两人,就干脆让你们一对对搭档掺进各组。” 枫映堂沉下眉眼,拽着雨随行到一边,低声道:“雨队长,你记住,最重要的除了常规对抗污染行动之外,更重要的是信息搜集。” “商长官不会担心祈侦探独身在地底,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是把祈侦探丢在那。” 枫映堂目光严肃:“看管好情报,守住祈侦探的后方。” 雨随行郑重点头。 其他队员都在接受任务后,陆续前往了他们各自的编队。 等雨随行要离开时,枫映堂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叫住他。 “如果在地底时遇到了祈侦探,或是发现了可能是祈侦探留下的痕迹,还是要及时汇报,尤其是祈侦探的身体状况。知道吗?” 枫映堂担忧嘱咐道:“别听长官嘴上不说,你就真的不做了。” 以枫映堂为商南明做副官这么多年的经验,还从未见过商南明对谁的关注像对祈行夜一样。 只不过是现在任务繁重,商南明对着雨随行这样的并不熟悉的人,不会真的表达出他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情感而已。 ……不过枫映堂觉得,以雨随行的性格,他极有可能真的做得出看见了祈行夜,但也坚决不给商南明报个平安的事。 雨随行眨了下眼睛,迟疑:“啊……?什么,为什么?商长官不是信任祈行夜吗?” 那为什么还要报平安? 枫映堂:“…………” 看,他就害怕出这种事。 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微笑:“算了,你不用考虑为什么。就当做这是另外一个交给你的任务吧。” “——为祈行夜搜集情报,寻找祈行夜,随时随地向商长官汇报祈行夜的消息。” 枫映堂:作为副官,工作任务确实繁重……竟然还要连这种工作都负责。 心累。 雨随行虽然不理解,但既然枫映堂说这是任务,他还是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编好组的十支小队,很快就从各个被封锁的地铁站进入,从各个方向向地底汇聚。 枫映堂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的背景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他虽然在笑,但眉头始终无法舒展,隐含忧虑。 晋南疑惑问:“副官,你这是?” 枫映堂摇头,声音放的很轻:“我不知道……但是,我又不好的预感。” 山雨欲来。 暴风雨来临前,连空气都会憋闷得令人不舒服。 枫映堂扯了扯自己的制服衬衫领子,试图让自己能呼吸过来,但收效甚微。 他本以为是自己的情绪问题,却忽然听身边的晋南严肃了声音。 “副官。” 晋南看着自己手里的计数器,眼神惊愕:“污染系数,在上升。” 枫映堂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这附近都已经设定了阻断设备,怎么还会上升?” 最先出事的公园站,已经被调查局彻底当做了指挥基点,并进行了临时改造,附近一圈都设立了A级阻断设备。 按照理论来说,即便是A级污染物,现在也无法从阻断圈内逃跑,或是从阻断圈外进入。 不进不出。 最大化确保指挥站的安全。 如果按照计划推行,污染粒子应该同样也保持平稳才对。 可…… 枫映堂连忙查看计数器,又向身边其他技术人员询问。 特工局的技术人员在得到提醒之后也很诧异,向枫映堂表示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他们使用的都是A国联邦科学院的技术,是最顶尖的阻断设备之一,绝不可能失效或出现故障。 技术人员为此还专门检查了数据系统以及阻断设备,这些带着眼镜,拥有闪闪发光学历的人折腾半天,信心满满的告诉枫映堂,一定是枫映堂的判断出了错误。 “是你的感知欺骗了你。” 技术人员:“感官会出错,技术可不会。科学就是科学。” 但枫映堂所看到的事实,却是除了他之外,很快也有其他的人员在接二连三出现呼吸困难情况。 ——本来应该借助仪器进行观测的污染粒子,已经浓郁到肉.身可以体验的程度了。 枫映堂冷笑:“科学?科个屁!早在1999年污染出现的第一天,科学就已经不再是垄断地位了。少来用科学这套糊弄我!” 不仅是调查局的人,特工局的人也同样出现了症状。 他们就像是站在酷暑太阳下,炎热,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昏。 有的人不断在脱外套脱制服,试图将衬衫衣领扯得更大,让自己得意呼吸。也有的人在翻找糖果或降压药,以为自己是低血糖,或是出现了健康问题。 但以枫映堂过去对于污染的经验,他却敏锐的意识到:不对。 这些绝对不是寻常的生理反应,而是污染粒子在作祟。 在特工局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抱怨着地底没有开空调,没有开换气系统的时候,枫映堂已经迅速走向商南明。 “长官,污染粒子,极有可能已经泄露进了阻断圈。” 枫映堂语速极快:“需要我们转移指挥站吗?让晋南去附近看看。” 商南明抬眸,对自己副官的行事非常了解。 “你在怀疑什么?” 枫映堂眉头紧皱:“有可能……阻断设备已经被突破,或是故障,或是其他我们还不知道的原因。毕竟不是本国科技,我对A国设备的实地使用,并不放心。” 就连本国的科研院,他都并不全然信任,更何况其他的科学院。 “能让污染浓度在短时间内快速波动,最有可能的,就是有高等级污染物在旁边。” 枫映堂神情严肃:“而计数器测量的结果,是A级。” ——最坏的结果,是A级污染物躲避过阻断设备,翻进了指挥站。 枫映堂想要劝商南明赶紧撤离,趁着现在污染粒子还没有到达最危险的巅峰,一切还来得及。 等离开地底之后,再重新商议。 毕竟并非是在国内。 A国领土上,枫映堂比以往更加警惕,戒备。 像忠心耿耿守卫着自家安危的狼犬,从未有一秒钟敢合上眼睛,放松警惕。 商南明却笑了下。 他问:“雨随行和其他小队,已经离开了吗?” 枫映堂点点头,担忧道:“现在地铁站下面仍旧留守的,只有调查局的人,以及特工局方面支援的技术和后勤人员。一旦出问题,这些后勤人员战斗力太差,很难兼顾。” “长官,您……” 却被商南明下一秒的动作打断。 “既然他们已经离开,那就好。” 商南明拿出自己的设备箱,迅速将枪械别进战术背带,随即迈开长腿,神色如常的向外走去。 “枫副官,我不在的时候,这里由你照看。” 他平静道:“我很快回来。” 枫映堂错愕:“长官?!” 商南明正要说什么,终端忽然震了震。 是余荼发来的信息。 上面几张照片,鲜血淋漓得刺眼。 余荼:[收获日。刚从你那离开,就打到了不少猎物。商南明,你刚刚说有多少B级来着?] 那几张照片,都是余荼拍回来的污染物死亡照,其中一张里,白翎羽还踩着污染物的头颅,神情嫌恶,不快的弯腰去拾起污染物散落一地的尸骸,似乎在从里面掏着什么。 商南明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询问。 另一边的余荼笑了:[商长官好眼力。] 她又发回了几张照片。 这一次的主角,却不再是污染物。 而是尚带着鲜血甚至肉泥,却还能看出来泛着粉色的六棱柱晶体。 像是被扔进水中,却没有来得及全部融化的冰糖,仍旧保存有原本的大部分模样。 足够让商南明看出,这些是他们的“老朋友”。 ——衔尾蛇晶体。 只不过余荼拍下来的这些,并非他们之前在秘密实验室收缴的那批一样,那样干净整洁,仿佛水晶钻石般晶莹透明。 ……而是沾染着血肉,看起来很像是刚从尸体里掏出来。 白翎羽都快吐了。 余荼在向商南明汇报自己的发现时,白翎羽就蹲在地上,带着手套在已经死亡但还保持着柔软的污染物残骸中,到处摸索着尸骸中有可能隐藏的东西。 为了不错过这些体积并不庞大的晶体,白翎羽还不能敷衍了事,大致摸一把就行。 她只能仔细的、一寸一寸的,翻遍了这些污染物的血肉。 几乎是将整张皮彻底翻了过来。 森森白骨暴露在外。 旁边还有一只被白翎羽一拳锤爆了头颅的污染物,奄奄一息,但还没有彻底死亡。 它眼睁睁的看着白翎羽对其他污染物做如此丧心病狂的事,那双浑浊涣散的眼珠中,也人性化的出现了惊恐畏惧的情绪。 被注视的白翎羽:“…………” 怎么说。感觉好像被污染物鄙夷了。 那眼神就像是在说“麻麻快看这里有变态!” 本来就为了这些衔尾蛇晶体而不能使用炸药清场,只能一个一个杀,还要徒手解剖尸体,忍着恶心寻找晶体的白翎羽,忽然心情更糟糕了。 她“啧”了一声,转头看那污染物:“嗯?你看什么看!” 本来不应该有神智的污染物,竟然像是真的听懂了一般,恐惧的缩了缩头,在原地不动了。 就像是在恐惧情况下尽力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的人类一样。 这样具有人性化的动作,反而让白翎羽一头问号。 “???”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些污染物吗? “队长。” 白翎羽紧紧皱眉,问余荼:“是我的错觉吗?这次的污染物……似乎,有神智?” 污染物最重要的一条判定方式,就是神智。 很多人类在还存活的时候被污染,虽然污染不可回溯,但他们在被污染初期,并不能真正被称为污染物。 只有撑不住痛苦,丧失全部理智,彻底堕化之后,他们才会抛弃人类的身份,从意识层面认同了自己新的物种,并被污染粒子改写了基因序列,逐渐发生异化,身躯融化或坠毁崩塌,变成那副可怖的非人模样。 但不论如何,两类物种之间最重要的一条分水岭,就是神智。 ——对自身的身份的认同。 可现在…… 白翎羽看着眼前的污染物,难得有些犹豫。 “队长,是我太蠢了吗?” 白翎羽发出灵魂拷问,迷茫道:“我怎么分辨不出来,它究竟有没有神智?” 如果没有,那怎么看起来比她好像还聪明点? 最起码没有说商南明的坏话,又被商南明当场抓住。 ——哦,被她坏心眼的队长揭发。 余荼:“…………” 她敲击键盘给商南明发送消息的手一顿,低头看向白翎羽。 以及洒落在她们脚边的一地污染物。 从离开商南明指挥室之后,她们一刻未停,立刻搜查并追踪了附近所有污染物,将沿路上遇到的所有污染物,全都毫不犹豫的杀死,只留下一地尸骸。 虽然污染物无法被真正杀死,即便“死亡”也会留下残留的污染,需要再次进行清理工作,才算是彻底了结。否则,会有继续污染周边生物的可能。 但地铁站附近已经彻底沦为了污染物的海洋,已经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了。 余荼也就懒得处理这些琐事。 她干脆带着白翎羽快速行军,将她们遇到的所有污染物,都从活蹦乱跳的怪物,变成倒地不起的尸体,留下一地残骸交给后来的人。 如果雨随行他们那些小队是从公园地铁站下去,就会惊愕的发现,附近就像是闹了鬼一般,方圆百米内都看不到一个活生生的污染物。 ……全死了。 像鬼故事一样。 ——只不过是对污染物的鬼故事。 这也是为什么,枫映堂会忽然觉得窒息,甚至会造成污染粒子短时间迅速上升的现象。 ……杀太多了。 从污染物身体内爆发出来的污染粒子,已经遮天蔽日,每一寸空气中都浮动的是污染粒子,短时间内高度聚集的污染粒子,甚至骗过了污染计时器,让它产生了错误的结果,以为附近有A级污染物。 但余荼能为商南明解释阻断设备失效的原因,解释为何枫映堂会有窒息的错觉。 却无法为白翎羽解释,为什么污染物会有神智。 余荼将现场的情况准确描述给商南明,严肃向他询问:[商长官,你见过有污染物具有神智的吗?在这次案件之前?] 商南明手指一顿。 事实上,从年关的时候,科研院就逐渐发现了异常。 过去一些总结出来的经验规律,一夜之间失效,曾经的金科玉律变成了一页废纸。近年就连污染案件爆发的数量,都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所有对于污染物的认知,都在推翻。 仿佛他们在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一次,又出现了污染物疑似保留了神智的情况…… 商南明微微垂眼:[这批污染物,来自实验室,脱离了自然竞争后,极有可能被人为的靶向修改了基因序列,使得它们具有更高更好的性能。] [或许,人造污染物因此而获得了进化,拥有神智。] 他们这次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从未出现过的危险。 商南明的手指逐渐用力到泛白。 祈行夜……:,,. 章节目录 171.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枫映堂仍在忧心于不断上升的污染粒子。 直到商南明仿佛是不经意间歪了下终端,让他看到了余荼发来的消息。 枫映堂:“…………” 千想万想,忘了余荼这个大杀器。 一想到自己在外面忧心,还和技术人员吵架,担心是污染物越过阻断圈偷袭,结果余荼在外面快快乐乐杀污染物…… 枫映堂就觉得牙疼。 商南明瞥了眼枫映堂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告诉余荼:[到远处去处理污染物。枫副官在生气。] 不然等余荼回来,将收获一只阴阳怪气的糖糖。 余荼高高挑起眉尾,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低低笑出声。 [看在枫映堂的面子上,好啊。转告他,他欠我一次。] 枫映堂:“……!” 郁郁的枫映堂直到余荼发来的战况统计,看到短短几十分钟内,单是余荼和白翎羽两人,就已经杀死数种污染物,这才神色和缓了些。 “长官,如果余队长那边可以确认,这些污染物没有二级扩散污染,同种类污染物已经全部死亡,那我就可以将它从名单里划掉了。” 枫映堂笑眯眯道:“恭喜余队长旗开得胜。” 商南明:“你的表情不像在恭喜。像报丧。” 枫映堂挂着假笑的回去告诉技术人员,不用再检查设备了,罪魁祸首已经找到——是调查官杀污染物杀得太快,在周边尸骸堆积,才造成短时间内的污染系数攀升。 那笑容,堪称咬牙切齿。 看得技术人员脊背发凉。 他抖了抖,不由得开始飞快回忆,自己刚刚在与枫映堂吵架的时候,是不是大声了一点。 “这么多?” 技术人员看着拍回来的照片吃惊:“你们调查局,是派了一整支队伍过去吗?” 枫映堂听出对方真正想问的问题,笑眯眯道:“放心,你可以随时查看,看那些派出去的队伍是否还在计划的路线上。调查局没有违反合作,私下调派调查官离岗。” “也没有那个必要。” 枫映堂将照片摔在技术人员面前,扬了扬下颔:“对付污染物,何须那么多人?” “一位调查官,足矣。” 睥睨鄙夷。 一时将特工局众人震撼在原地。 他们看着照片上污染物的惨烈残躯,久久无法回神。 一个人……就能杀到连污染粒子都疾速上升的程度? 调查官,何其可怖! 技术人员只觉得脊背发凉。 当晋南过来向技术人员核对情报时,就发现对方态度了太多,尊重而专注,和之前的态度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晋南:“?” 他一头雾水,回身问枫映堂这是怎么回事。 枫映堂轻笑:“亮了下拳头,被吓到了。” 他确实没说谎,是一位调查官做的。 ——只不过,是战力第一的恐怖存在罢了。 晋南:“?” 余荼管杀不管埋,扔了一路的污染物残骸。 为了指挥基点的空气质量考虑,特工局驻守的特工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同意在晋南的带领下,去清理残骸。 枫映堂笑眯眯点头:“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在报告上写,是因为你们的玩忽职守,而让你们的技术同事们空气中毒死亡了。” 特工:“…………” 技术员:“…………”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呢? 等一下……怎么看隔壁部门那些特工/技术员,这么不顺眼呢? 枫·挑不离间·映堂微笑着转身。 深藏功与名。① 他也没忘记叮嘱晋南,这一趟最重要的不是收拾垃圾。 而是从垃圾里找宝藏。 ——衔尾蛇晶体。 余荼在现场猜测,或许公园站的意外同样也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在慌乱之下,一时失去了掌控,在开放实验室倾倒人造污染物时,甚至将不成熟的亚成体也一并放了出来。 而这些未成熟的污染物体内,还残留有大量人造痕迹。 人为的修改完善,剔除污染物的弱点,增加它的攻击性或者污染性……端看实验室需要怎样的类型。 但最重要的是,这些污染物里面,还有未被完全使用殆尽的衔尾蛇晶体。 枫映堂要的,就是这个。 衔尾蛇晶体不能被特工局率先发现和拿走。必须是自己人。 “还是太多了。” 余荼点了点耳麦,打开了与商南明的实时通讯:“商大长官没有祈行夜陪伴,一个人能在这么多污染物里走过来吗?” 她调笑着道:“要不然还是在指挥站等着吧。等得无聊就撕报纸玩。” 至于祈行夜? 没关系,她会“帮忙”继承。 商南明无奈:“你是想说,我是痴呆病弱老人?” 余荼在白翎羽惊恐又敬佩的注视下,欣然点头,毫不遮掩自己对祈行夜始终如一的兴趣。 以及对商南明的调侃挤兑。 “但我没看到你家侦探。” 余荼缓缓站直身躯,四下望去,只有她和白翎羽留下的痕迹。 “以我对祈行夜的了解,他走过的地方,不会干净整洁,一定会或多或少遗留污染物残骸。” 而落在她眼中,那些残骸,也可以是地图指向标识,可以帮助她判断并找到祈行夜选择的路线。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余荼敢肯定:“祈行夜失联之后,根本就没在这附近活动过。” 商南明微微皱眉。 但祈行夜也确实是从这一站地铁站出发离开的。 如果余荼说没有,那只有一种可能…… “你检查的是横向范围,但祈行夜,他在跟着污染物指路离开之后,走的是纵向。” 商南明迅速反应过来:“污染物带祈行夜走的方向,是地底。” 他皱眉,问枫映堂:“找城市规划图——地铁站附近更纵深的地方,都有哪些机构?” 其中一个,或许就是污染物路线的终点,污染源的所在。 华府对于现代化城市的建设规划,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就连规划图也是一张叠一张,到最后,就连设计院也根本搞不清楚,地底究竟有什么。 但商南明还是从规划方案中,看出了端倪。 “仅仅只过了一年,两版规划案中,就少了十七处大楼地下检修路线。” 商南明将被他发现的地点和所属机构,都一一列了出来,交由枫映堂去查证。 枫映堂很快查出来,这其中,十一家是各公司的实验室,还有一处,隶属于早就已经破产的通讯公司。 在十一家实验室中,三家可以追查后续,两家动物检疫公司,一家小型化妆品研发实验室。因为经营不善,或是被查处,早已经关门,房子也在那之后就空置。 其他的,却是根本找不到原因。 至于那家通讯公司,在规划案发生巨变的那年,同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枫映堂在特工局的国家数据库中查到,那一年,通讯公司接到了一项国防部订单。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翻修了整栋大楼,重新布置了设施格局,防止外界的探查和泄密。 而在规划图上消失的那处设施,也是因此而并入了通讯公司大楼,形成一体,加强了守卫。 已经不再能是寻常的城市规划局所知道的了。 “长官,您觉得这里面,哪一个是祈侦探想要去的地方?” 枫映堂犹豫抬头:“会是还在运行的那些实验室吗?” 其中有药品公司,有化学制剂公司,有畜牧业检验机构…… 商南明却一个也没有看上。 他只是将名单发给了雨随行,让5队队员们在经过这些设施时,格外留意。 随即商南明便带着武器装备,迈开长腿向外走去。 同一份名单,也被发送到了余荼手中。 “有什么想法?” 商南明声音平静:“你所想,和我想的是一致的吗?” 余荼一目十行快速浏览,然后目光凝实在通讯公司的那一行上。 “如果我要做一件不愿意被人查到的事,我会选择哪里?” 余荼轻笑:“你是想问这一点?” 白翎羽伸头看了眼,道:“我觉得是那几个废弃的实验室。又没有人去,又有现成的场地,多好。杀人放火行凶必备。” 她一边勤勤恳恳从血肉里挖结晶,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商南明忘记自己的调侃,一边还是声音闷闷传来。 “那几个实验室,是不是就是污染物的目的地啊?我觉得像……” 余荼:“谢谢你,翎羽。” “嗯?” 白翎羽瞬间眼睛亮了,猛地抬头:“我猜对了?” 余荼微笑:“不,谢谢你,帮我排除了错误选项。现在就可以在剩下的这些里面找了。” 白翎羽:“………嘤Q口Q” 炸药没人权吗呜呜。 余荼转过眼,冷声向商南明道:“通讯公司。” “如果是我,一定会选通讯公司。” 保密层级高,无法被寻常机构探查,就算出现问题也可以用保密层级当做盾牌,去申请搜查证等等一系列手续后再折返,浪费的时间已经足够里面的人脱身。 最关键的是——“当年通讯公司接到的保密项目,究竟是什么?” 余荼抿了抿唇,道:“我怀疑,通讯公司不是衔尾蛇背后操控局势的那群人的目标,而是衔尾蛇本身的目标。” “污染物……在兴奋,在颤栗。” 她垂眸,看向仍旧在自己脚边蠕动着试图逃亡的污染物,战靴狠狠落下,踩住污染物将它死死钉在土层中。 “即便并非同一类污染物,但它们对污染的感知,要更甚于我们。不论衔尾蛇的目标究竟是什么,通讯公司是否在地下设施中遗留了东西,都在令附近的污染物兴奋。” 但这对于人类,却绝非好现象。 污染物的欢欣鼓舞,就是挥向人类的刀,敲响人类灾难倒计时的鼓声。 一声声,催命符。 “能找到通讯公司里究竟有什么吗?” 余荼眉头紧锁:“不论那是什么,都极有可能会使得污染物增强壮大。” “但最起码,在灾难真正降临之前,我们能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有所准备。” 而不是……连自己的敌人是什么,就茫然走向战场,然后死亡。 商南明垂眸,沉吟片刻,随即点头:“好。” “前往通讯公司地下设施的路线,已经发给你了,祈行夜的进度极有可能快于我们,他应该已经在向地底出发。” 他平静道:“在那里见面,余荼。” 余荼欣然点头。 在商南明挂断电话之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沁染笑意。 “这似乎,是我们第二次在灾难中合作?” 她笑意盈盈:“希望这次能合作愉快,商长官。” 商南明:“……不用,你的刀别指向我就行。” ——上一次A级灾难中,余荼差一点就献祭了商南明杀污染源。 如果不是商南明反应迅速,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一抹幽魂了。 或许祈行夜还能在自家侦探社里看到真·死鬼商大官人。 商南明本想交由枫映堂去办,查找通讯公司的详细资料。 但枫映堂愧疚却无奈的回报:不行。 因为横跨了三个部门,并且时间跨度长达十年,需要由特工局审批并同意之后,才能向国防部函询,并由国防部评估,是否可以将当年的承包项目交给调查局的人。 不论最终结果是与否,这期间的漫长过程,都需要最起码三个月之久。 眼下污染危机迫在眉睫,无法等待。 正规渠道,是死路一条。 枫映堂愧疚:“抱歉,长官……” 商南明本走进地底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颔首:“没关系,你去忙,这件事我来负责。” 很快,电话被打到嬴大洲和林不之那里。 嬴大洲沉吟良久,为难的点头,道:“我可以找几个在华府的老朋友,试试他们对当年的项目是否还有印象。如果不需要调用文件,有人能回忆起来,那就最好不过。” “但是商长官,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嬴大洲歉意道:“连那家通讯公司破产倒闭都快有十年了,当年的老人儿还能不能找到都是个问题。” 商南明表示了感谢,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承嬴大洲的情。 而林不之在电话中沉默许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他只让商南明等着,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最终,开会中的秦伟伟,电话响了。 “秦老头!接电话,秦老头!接电话……” 活力满满的电话铃声,回荡在宽阔安静的会议室内。 会议室内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电话铃声传来的方向。 秦伟伟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手忙脚乱摸遍了全身,终于从西装口袋里翻出了还在欢快唱着歌,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主人心情的手机,颤抖着手赶紧挂断了电话。 秦伟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抬头:“抱歉,我……” “秦老头!接电话!秦……” 电话又响了。 这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秦伟伟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世界毁灭吧毁灭吧嘭! 再次按灭电话时,秦伟伟觉得自己一身都是热汗,湿了难得穿一次的正装。 京城大学院系会议,几乎全校的院长教授们都坐在了这间会议室里。 ……然后一起快乐的聆听祈行夜喊“秦老头接电话”。 已经有院长教授们忍俊不禁,低低笑出声来。 一开始只是一个人,两个人。 大家还顾虑着秦伟伟这位同事的颜面,努力憋笑,试图压回自己的笑意。 但快乐就像有传染性,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一个人笑变成了一群人笑,努力克制的“噗噗”低笑声音,变成了无法再压制的放声大笑。 ——尤其是配合上秦伟伟现在那张赤橙黄绿青蓝紫来回变换的脸。 效果更佳。 尤其数刚刚被秦伟伟坑过一次,被挖走了学生的生物系主任,笑得最欢。 他啪啪狂拍桌子,笑得毫不顾忌,眼泪都出来了。 秦伟伟:“…………” 他暗暗磨牙:他大爷的!说好的是朋友呢?上次不是说冰释前嫌了吗,怎么现在就数你们这些牲口笑得最欢! 生物系主任:开玩笑!好友有难?当然是火速赶来——嘲笑并拍照发朋友圈。 “秦主任,既然有急事,就赶紧接电话吧,别耽误了要紧事。” 校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还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得体些。 “噗!咳……啊。” 他握拳掩唇,赶紧低下头狂笑一秒,再抬头装作没事人。 ——努力失败。 “没事啊秦主任,我们这边不着急。又是你那位亲学生找你?” 校长早已经听出了秦伟伟的电话铃声,就是那位大名鼎鼎,以坑老师坑学校闻名全校的祈行夜。 京城大学试图遗忘的“优秀”毕业生。 秦伟伟:“…………” 他咬牙切齿,眼含热泪:“好。各位见笑了。” “各位,等我速速去宰了那孽障就回。” 秦伟伟一抱拳,转身逃也般冲出会议室。 冲击力之大,速度之快,沉重的黄铜雕花大门都晃了好几圈才停下。 而秦伟伟离开后,会议室内再也克制不住的笑声终于井喷而出,哈哈笑得疯狂。 教授哎呦哎呦笑得揉肚子捶胸口,校长和身边的老友被勾得回忆起秦伟伟年轻时的糗事,又是笑得不行。 年轻些的、不了解民俗学秦主任过往,从进京城大学起印象就一直是严肃靠谱秦主任的,更是被这两者反差惊愕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然后也跟着一起加入了疯狂大笑的队伍。 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只有秦伟伟。 人差点已经厥过去了。 他万万没想到,就算是祈行夜远在国外,都能反手坑他一把。 ——那孽畜到底对他的手机做了什么!!! 被挂断两次的电话,又锲而不舍的打了过来。 秦伟伟恶狠狠接通:“喂!哪个造孽的给我打电话!你家在哪?我现在就打车去揍你!” 完全把被电话铃声积累的怒气,发泄到了打电话之人身上。 林不之:“……?” 他眨了眨眼,满眼无辜。 “秦主任,这次我可真是冤枉。我可什么都没做呢。” 林不之笑得无奈,摇摇头:“你都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怎么就要揍我呢?” “怎么,你改了想法,想回调查局了?” 林不之笑眯眯,不等秦伟伟再开口,已经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副局长的职位,或是行政长官,你更新喜欢哪个头衔?” “秦长官?” 秦伟伟:“…………” 他疑惑的抻远了手机看了看屏幕,这才认出是调查局的加密路线,他骂的是林不之。 换言之,这件事可以总结为:祈行夜和林不之联手坑他。 秦伟伟:我就知道!我人生的孽债,一个林不之,一个祈行夜。现在他们竟然还联合了! 他就说,自家那个孽障进调查局,准没好事。 秦伟伟顿时冷笑:“呸!谁稀罕你那山沟沟的地方,去个屁。骂你?骂的就是你,林不之你作孽太多!” 林不之无奈,但纵容:“倒不是不能骂,但你也要告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秦伟伟横眉立目:“你喘气了!” 林不之:“…………” 他叹了口气,在秘书惊愕的目光下,还是先服了软:“好,好,对不住了秦主任,我错了,我不应该喘气。我给你赔礼道歉。” “东城的馅饼,现在还喜欢吗?我去排队给你买,热乎乎的亲自送到你手里赔罪?要肉馅的,还是要甜的?肉馅的好不好?” 林不之温声软语,好半天,慢慢让秦伟伟这个炸药桶降了温。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② “说吧,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他质问:“总不能是专门跑来找骂的吧?” 林不之收敛笑意,正色向秦伟伟大致说明了在A国华府发生的事件。 最重要的——他们需要一份无法通过正规渠道,却又必须立刻拿到的文件。 秦伟伟:“嗯嗯,真倒霉,太惨了。然后呢?” 他发出灵魂拷问:“你是从谁那学的臭毛病,一有麻烦就给我打电话?我这是六界紧急救援号码是吧?还是哆啦A梦?” “我一个小小民俗学老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林不之不赞同:“秦主任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许愿池还得投硬币呢,你这又不用。” 秦伟伟:“…………” 合着他连王八都不如? 秦伟伟冷笑:“告辞——” 林不之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那边果断挂了电话。 他无奈抬眸看手机的时候,屏幕都已经暗下去了。 秘书连忙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敢挂局长电话的就没几个,坟头草早就几米高了。 “局长,那商长官那边……” 秘书犹豫,忧心忡忡:“需要我去向京城方面报告吗?寻求京城方面的帮助。” 林不之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必。” “京城方面一定会帮我们,但是,如果连这种事情都随意打报告寻求帮助,长时间下来,领导只会认为我们无能,这点事都办不好。” 秘书应是,但依旧愁眉不展,发愁华府那份文件要怎么到手。 林不之却不急不躁,轻轻颔首:“放心。” “有秦伟伟在。” 那双沉淀着岁月温润的眼眸,逐渐沁染笑意:“他不会任由自己的亲学生出事,也不会让南明出事的。” 毕竟……那个嘴硬心软的人,年轻时可是个小哭包,不知道多少次躲在自己身后哭得稀里哗啦,湿透了自己的衬衫,还嘴硬说是下雨了。 那样的人,怎么会任由自己最看重的学生出事? 林不之摇摇头,唇边笑意加深。 但秦伟伟脸上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 ——笑容并没有消失,而是全都转移到了林不之脸上。 要不是知道林不之是不屑于歪门邪道的性格,秦伟伟都要怀疑,是不是林不之作法把他的好心情都抢走了,他才会这么倒霉,天天被学生坑。 他气呼呼攥着手机就往会议室走去,打定主意坚决不管这事。 什么文件?什么污染事件?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祈行夜在那,就算祈行夜失联……那臭小子早就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Q皿Q不要再来找“家长”了!还是天天被坑的那种。 但秦伟伟本来风风火火的利落脚步,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最后连会议室都没有走到,就迟疑顿步在走廊中间。 就连路过的学生向他问好,他都陷入沉思没有听到。 良久,秦伟伟还是犹豫着拿起手机,思索着寻找号码。 他这可不是为了帮祈行夜或者林不之啊!可千万别误会他,他也不是心疼商南明那个命运多舛的孩子。 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心软这两个字! 主要是,咳……祈行夜要是死在国外,那他不就不能揍他了吗? 去认领遗体的路还怪远的,他懒得动。 嗯。 秦伟伟愉快说服了自己,拨通电话。 A国。 奢华宽阔的会议室里,很少被拨通的私人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会议桌上,穿着昂贵西装,单是一个拎出去都能令华尔街抖三抖的大佬们,现在却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不敢言语。 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掌伸过来。 在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后,坐在会议桌主位上的男人挑眉,那张冰冷严肃的面容上,少见的出现了“笑”的情绪。 他屈指,不轻不重叩了叩桌面。 “看,正因为你们没能做好你们的工作,现在我才要帮你们收拾残局。” 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询问:“你们谁见过,雇了员工的老板,花着钱要养着废物,还要自己来干活的?” 却震得满室人物发抖。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很年轻,遗传自父辈的面容俊朗锋利,剑眉星目,东方人的雅致俊美与西方的深邃立体完美融合,基因给予了他最大限度的偏爱,赠予一切。 可当他不笑时,却如天神降临般威严,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沉稳与威慑,不怒自威。 会议桌上这些年龄是他两倍的大佬们,都下意识觉得脊背发凉,更深的低下了头,唯恐被他注意到自己。 仿佛那两声,是死神到来的脚步声。 男人不再看向会议桌。 他转了个身,靠坐在老板椅上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 “秦主任。” 男人声音都带着亲切笑意,像在惊喜:“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没想到秦主任还留着我的电话?” 一句话就被对方噎住,不由愧疚的秦伟伟:“…………” “别在意,秦主任,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很高兴你能想起我。” 男人勾起唇角,问:“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秦叔。” “噗呲!”无形的箭射在膝盖上。 秦伟伟愧疚得心脏好疼。 这孩子前几年刚死了父亲,群狼环伺,谁都能冲上来撕一块肉下来。 他明知道那孩子的处境,身为对方父亲的老友,竟然还不闻不问,只到自己需要的时候才给对方打电话……这么功利!这么该死! 可这孩子竟然一点都不怨他,还愿意帮忙…… 秦伟伟越想越愧疚,已经快要立刻买机票飞去A国亲自道歉了。 在听了秦伟伟的来意之后,男人并没有拒绝,只是稍微思考两秒,便点了头。 “好。” 秦伟伟眼睛瞬间亮了:“洺席,真的吗?” 男人垂眼,看向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世界。 这座大都市的繁华街道上,今日却格外清冷。漫长的沿线都被封锁,市民不明就里,而身穿印着“FBI”或“WDND”等等缩写的夹克的工作人员们,却忙碌急迫的穿梭其中。 仿佛只要慢一点,就会有一条无辜的人送命。 今日的晨报,早间新闻,广播……都被同一条惨烈新闻占据。 地铁站,五百人死亡。 “放心,秦叔。” 晏洺席收回视线,毫不在意的道:“我刚好认识一位国防部官员,上个月,我才帮他平息了一桩麻烦事,他很感激我,一直说要报答。刚好这次可以帮上忙。” “秦叔,您那位学生,是叫祈行夜?” 晏洺席随意向旁边挥了挥手,助理立刻躬身离开。 “这份文件,我会亲自送到他们手中。” 他宽慰秦伟伟道:“既然是秦叔的亲友,那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秦伟伟道谢,又歉疚道:“等我有时间,一定去看你,你父亲生前就一直挂念着你,经常向我夸你,我却没好好照顾你。” 晏洺席笑道:“好,秦叔。” 会议室内众人,被迫听了一场父慈子孝的回忆。 一些人却越听头越低,冷汗津津几乎吓得翻白眼。 晏洺席挂断电话,面无表情从主位上缓缓站起身。 “诸位,今天的会议先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极冷,不见半点方才与秦伟伟通话时小辈般的亲近温和。 “但我希望,我再回到会议室的时候,你们已经想出了弥补错误的方案。” 晏洺席眉眼无波,沉下的眉眼间,是冷肃而理智的审视,任何被他注视着的人,在他身前,都无法隐瞒秘密。 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下意识的塌下腰缩得更低。 “我不需要无用的废物。你们可以从我这里拿走所有你们想要的钱财,任何所需的资源。但我希望你们记住。” 晏洺席声音低沉:“每一分钱,都要有它的去处。否则……” ——没有被浪费的必要。 不论是钱,还是生命。 未尽之意,已经骇得诸人连连应是,生怕下一秒自己被扔下高楼。 晏洺席收回目光,屈指叩了叩桌面:“走吧。” 他迈开长腿,离开了这座华府天际线下的昂贵大厦,前往地铁公园站。 公园站附近早已经被严密封锁。 但当为首的FBI看到安保车队的车牌,又想起自己刚刚接到的电话,立刻神情一肃,一路小跑着过去,向看不清车内人的暗色车窗敬了个礼,没有任何询问就已经放行。 身边年轻的特工惊愕,就要抬脚追过去:“你怎么就这样让他们进去了?里面危险,不能……” 却被FBI死死拽向后面,低声问:“大人物的事情,少问,少插手,你才能活得久。” “你知道刚才是谁给我打的电话,直接下达的命令吗?” 特工茫然摇头。 FBI压低了声音:“国防部副部长!你我这辈子削尖了脑袋往上爬,都不一定能见得到的人,刚刚亲自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车队护送的人。” 特工迟疑:“可是里面有污染物,刚刚才死过人。这时候放他们进去,不是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FBI摇头:“你先顾好你自己的命,管别人去做什么?那些大人物自己想去送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被封锁的街道上,只有一行黑色车队快速行驶,很快停在公园站外。 收到消息的枫映堂已经等在地铁站旁。 远远的,他便看到车队呼啸驶来,装甲防弹车沉重,气魄拉满。不等车里的人出现,已经威压可怖。 枫映堂皱了下眉,唇边笑意发冷,心中已经暗暗戒备。 先下车的安保人员迅速占领四周,警惕确认过没有危险后,才恭敬拉开车门,等待BOSS下车。 晏洺席身披一件浅灰色大衣,刚下车回眸,便注意到了等在一旁的枫映堂。 站在阳光中,笑容干净清澈。 他顿了顿,迈开长腿走上前去。 “祈行夜?” 枫映堂迅速扬起一个笑容,主动伸出手:“抱歉,祈侦探现在有事在身走不开,我是他同事,帮他出来拿文件。” “您就是秦主任说的那位……”可爱又聪明的小孩? 枫映堂想了想秦伟伟在电话中描绘的小天使,又看向眼前气度不凡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秦伟伟口中那个“除了没什么表情,性格有点冷之外,完全是个小天使”的孩子,挂上钩。 ……秦主任,您是开了多少倍滤镜? 晏洺席垂眸,看向枫映堂伸过来的手掌,也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握住。 “晏洺席。” 他道:“未来科技集团,晏洺席。” 枫映堂瞳孔紧缩。 未来集团……没想到掌权人竟然这么年轻吗? 他很快收起自己的惊讶,笑眯眯点头:“麻烦晏先生跑一趟了,我会把文件带到的。” 枫映堂觉得自己指骨都被捏得发疼。 就算他转身,还是觉得身后的视线如影随形,始终注视着他,让他连步伐都仓惶了几分,快速冲进了地铁站。 摆脱掉那视线之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立刻查看自己手里的绝密文件。 不知道对方是找的哪里的渠道,竟然能如此迅速的拿到早已经被封锁的绝密文件。 就连上面十几道来自不同机构的封口封条和章戳,都足以看出这份文件的层级之高,令枫映堂暗自吃惊,对通讯公司下面的东西更加忌惮。 即便如此,这份档案中,很多涉及的人名地名,行动代码,具体流程……还是被涂黑,整页纸一眼望过去就像斑点狗。 没几块还是白的。 好在他们并不需要完整的项目信息,只需要知道被封锁后多年来无人问津的通讯公司地下设施里,究竟有什么足够吸引污染物的存在。 当枫映堂一目十行快速读完文件后,即便商南明早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让他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心下发冷。 “商长官。” 枫映堂严肃:“地底……有一整个完整的核设施。” 正行走在地底隧道的商南明脚步一顿。 “虽然按照项目规模来看,这只是个实验性的装置,体积并不大,但它如果出问题所产生的影响,效果相当于一千当量的核.爆。” 枫映堂说话时,都觉得冷汗在顺着自己脊背流淌。 “污染源的最终目的,是核设施。它想要吞噬核设施,壮大自己的力量。” 本就已经在二十年间不断延伸壮大,危害到数百万人的衔尾蛇,一旦被它找到核设施并吞噬……那才真的是,吞天巨蟒。 后果不堪设想。 商南明沉吟片刻,平静道:“资料发给我,调派雨随行所在的那支队伍去往核设施地点。按照A级灾难进行响应,准备后援。” 枫映堂点头应是,又不放心问道:“那您呢?避难……” “祈行夜应该已经在往那里去了。” 商南明淡淡道:“我去找到他,解决污染源之后,就回来。” 枫映堂压下满眼担忧。 接到消息的余荼却挑了挑眉:“核设施?” 她低低笑出声:“衔尾蛇,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 “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似乎没人对它说过。”:,,. 章节目录 172.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老板,我们离开吗?” 贴身安保队长躬身请示,狼一样警戒着周围:“这里不安全。” 晏洺席肩披大衣,单手插兜,安静的站在四月的阳光中。 昔日繁华喧闹的街道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修长挺拔如寒冬青松,凛冽不可靠近。 重重楼宇,摩天大楼,在他身后也只沦为了模糊的背景板,黯然失色。 “随便找家咖啡店坐坐吧。” 半晌,晏洺席才转身,带起大衣翻卷如波涛。 护卫队长立刻向四周黑西装保镖们打手势,随着晏洺席的移动,保镖队形也在快速发生改变,从始至终牢牢将雇主护在身后,严防死守,训练有素。 整条街都被封锁,就算地铁站附近有咖啡店,现在也绝不会开门。 但既然BOSS如此说,就必须实现。 护卫队长迅速看过一圈附近,锁定了其中一家窗几明亮装饰漂亮的咖啡店。 他记下店面名,立刻打电话。 当晏洺席走到咖啡店门前时,这间店已经被买下。 保镖先一步搜查全店确保安全,就连本应该歇业的咖啡店,都不知被保镖从哪抓来一名咖啡师。 咖啡师惊恐未退,战战兢兢:“您,您想喝什么?” 晏洺席随意在露天小花园坐下,看向地铁站的方向。 “我在等一位朋友。” 他的声线磁性低沉,像极地万年无法融化的冰川。 “等他来,询问他的喜好。” 晏洺席不再言语,咖啡店也随之安静下来,没有人敢说话。 没有让他等太久,已经有一道人影匆匆从地铁站下跑上来,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晏洺席抬手:“这边。” 像老友早已约定好见面的从容。 枫映堂闻声转头,就看到坐在花园阳伞下的晏洺席。 一双长腿交叠,大衣随意垂落,沉定安宁。 似乎是在专门等待他。 枫映堂的脚步慢下来,穿行过无人的宽阔街道,走向晏洺席。 “我以为,晏先生早已经离开了。” 他笑眯眯问:“晏先生不忙?未来科技集团,应该算得上是地球上最繁忙的公司吧。” 笑意如水波,覆盖晏洺席的面容,再难看出前一刻的冷肃。 “再忙,喝杯咖啡的时间还是有的。” 晏洺席随意招手,让咖啡师过来:“喝什么?” 枫映堂不是傻子。 远在街道对面,他就已经发现晏洺席身后的咖啡店很奇怪,整条街封锁,独独这家开门。 不必再多问什么,晏洺席的身份已经说明了答案。 但枫映堂并没有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只笑着问对方,怎么还在这里,是不是需要调查局为他做什么。 晏洺席:“秦主任拜托我前来,救他的学生。” “我留在这里,只是想看看,是否还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在枫映堂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下,晏洺席勾了勾唇,主动道:“秦主任与我父亲是至交,他也算是我的长辈,像父亲般的存在。” “为秦主任的学生做些什么,很奇怪吗。” 枫映堂笑眯眯点头,内心却是冷哼。 呸,信你就有鬼了。慈不掌兵,未来科技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如果晏洺席真是善良又有人情的温柔性格,怎么可能控制得住?早在上一代死亡的时候就被撕碎了。 但枫映堂确实有事相求,便只是随口顺着对方说了下去,聊起了秦伟伟这个共同的熟人充做相识媒介。 然后,枫映堂慢慢正色,诚恳问:“晏先生,有关通讯公司当年接到的国防项目订单,您还能提供更多消息吗?尤其是地底设施的设计图纸,以及当年的规划书。” 晏洺席随意瞥了眼身边的护卫,对方已经了然,躬身行了个礼随即离开。 “有难度,这也是枫副官能够预料得到的。” 晏洺席:“毕竟是国防部项目,以A国对国内的戒备防范程度,绝无可能将涉及国防的事务摆出来。” 枫映堂:“即便这涉及到整座城市的生死,保密同样也会害死特工局的人?” 晏洺席颔首:“就算所有人都会因此而死亡。” “枫副官,你很清楚那些人。” 死亡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报告上的一串冰冷数字,而非有血有肉的真实生命。 唯一会令他们难受的,也只有政.敌会因此而对他们的攻击。 枫映堂抿了抿唇,笑意低落几分。 “不过,毕竟是秦主任的拜托。” 晏洺席话锋一转:“我会试试看的。” 枫映堂惊喜。 即便他知道这可能只是晏洺席的手段,但仍旧为此而真切的松了口气。 两人在咖啡店的小花园对坐许久,说起这次污染案件。 枫映堂本来对未来科技集团并不了解,对身为掌权人的晏洺席更是警惕,言语间多又防范。 一直以来,从上任掌权人死亡,如日中天的庞大集团就忽然从万众瞩目的高调沉寂下去,外界很难探听得到集团内部高层的情况,就连整个集团的行事风格,也忽然低调了下去,退出大众视野。 他本不欲说出更多有关污染案件的细节,即便现在有求于晏洺席,也对案件情况多有遮掩。 可令枫映堂吃惊的是,晏洺席对那些被他遮掩之处,也知之甚悉。 ——早在这之前,晏洺席就已经知道了污染,以及公园案的存在。 他不是这片世界之外的人。 晏洺席,本就身处于里世界的黑暗中。 似乎看出了枫映堂的惊讶,晏洺席无奈摊手:“枫副官,这里是华府,就连街上的野狗都知道要和国会议员做朋友。” “对于消息的灵通,在这里是生存的必备技能。污染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半座城市都乱了套,我没有理由不知道。” “当然,对枫副官遵守调查局保密规定的行为,我也同样抱持尊敬态度。” 晏洺席抬了抬修长手掌,做出邀请手势:“还有哪些,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试图保密的枫映堂:“…………” 他梗了梗,眼神复杂,有很多想脱口而出的话,最后却都变成了一句:“麻烦晏先生寻找更多核设施的情报了。” 晏洺席点头,向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枫副官。” 有关地下那几处可能存在问题的设施,也都发给了雨随行。 在某个地铁站的突进过程中,雨随行忽然顿住脚步,盯着自己的终端紧紧皱起了眉。 搭档奇怪,低声问:“怎么了?” 一队十几人,除了他们两人之外都是特工局的特工,这就使得他们两人分外显眼,一举一动都被其他人所注视着。 特工局的小队长神情怪异,扭头看向雨随行:“该不会是怕死了吧?” 因为雨随行的停步而接连停下的小队,顿时响起一阵阵低笑声。 “不了解你们调查局。这是你们第一次执行这样高等级的任务吗?” 小队长嗤笑:“别担心,我不会强迫你们去送死。如果你们害怕。” 他扬手指了指后方的来路:“你们可以直接离开。我向你们保证,不会阻拦。” 小队里的笑声更大了。 搭档的脸色很不好看,欲上前理论,却被雨随行拽住。 “枫副官发来的地底设施……其中有两个,都在这附近。” 雨随行将电子地图上的位置指给搭档看。 被标注出来的危险设施在地图上变成了两个红点,由红点向外扩散的红圈如此醒目。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是代表他们所在地的黑点,刚好就在两个红圈的重叠区域。 也就是说,按照技术人员的分析,如果那两处实验室真的有问题,他们现在正处于左右夹击的危险之中。 搭档缓缓睁大了眼睛,立刻肃穆了神情凑近查看,对特工局小队长的讥讽也扔在脑后。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如此危急的情况,第一反应一定是立刻离开,躲避祸患。 可他们不行。 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找出危险源头,并将危险堵在外。 雨随行立刻拿着电子地图严肃走向小队长,向他说明了己方判断。 小队长一开始并不相信,还笑着问雨随行是不是过于害怕,所以看什么都危险了。草木皆兵。 雨随行不善于和人辩论。 他善于用另一种方式,让人专注于他。 “嘭!”的一声。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雨随行已经拧着小队长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将他一把掼向墙壁,狠狠按在终端屏幕上。 队员们顿时惊呼,连忙冲过来想要解救他们小队长。 却都被雨随行的搭档拦下来。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雨随行的声音很冷,手掌下再次用力,几乎将小队长的脸压扁在屏幕上:“看看,这是不是污染物警报!” “约翰队长,我不介意你厌恶我,或对我有什么意见——但是,不要把你那些无聊的私人情感,带入到工作当中。” 雨随行声音发狠,在地下通道里回响:“你现在的判断,不是对我,而是对你的队员们负责。” 他缓缓转头,视线严厉,一一扫过自己身后围过来的特工局队员们。 “他们如此担心你的安危,会在认为你有危险的时候冲上来救你,那约翰队长,为什么你就不能用同样的态度,认真对待和保护你的队员?”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雨随行厉声问:“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你的队员去送死吗?” 调查官不是超人,特工局的特工更不是。 他们是人,有血有肉有家人。 唯一与普通人不同的,只是他们扛起了枪械,愿意为了保护世界而付出性命。 但不论他们的装备如何精良先进,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沉重严苛训练中,如何拼尽全力提高自己的体能,努力想让自己能够增加在污染现场存活下来的概率。还是有可能,会死。 ——任何的错漏,信息的偏差,与失误的判断,都可能将所有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雨随行话音落下,刚刚还躁动着的小队,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再有人质问,或是试图冲上来对抗。 就连雨随行手下的小队长都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低头看向终端屏幕上的显示。 他们负责的这一区域,位于公园站下一站,旁边不远处就是公园。 但按照枫映堂发来的资料,他们更加靠近另一处。 通讯公司。 “但是按照惯例,如果有任何问题,特工局总部会通知我们。” 约翰队长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但我并没有接到通知。” “我们国内有一句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①” 雨随行冷声道:“你也算得上是对污染的专家了,在特工局十几年,还没有意识到污染案件中,根本少有惯例可循吗?”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这是之前从未有过先例的案件,你所面对的,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污染物,而是人为干扰并大量制造的**。” 雨随行缓缓松开手,扬了扬下颔:“况且,根据嬴长官与特工局达成的合作条款,现场由商长官与菲利普斯司长共同指挥。” “在菲利普斯司长失联的现在,商长官的指挥,就是现场所有人应当遵循的命令。” 小队摸了摸脖子上留下的手印,再看向电子地图时,终于沉默了下来。 他无法反驳雨随行。 不论于情于理,对方都占据绝对优势。 尤其是对方用队员的性命来压他。 ——任何一个指挥官,都不敢大肆在下属面前表达出自己不在乎下属,随意让下属去送命的想法。就算是假的,演也要在下属面前演出关心,笼络人心。 否则不需要敌人,光是下属就能撕碎败德的指挥官了。 “那你……想要怎么做?” 小队长迟疑:“在我们出发之前,是有已经被设定好的路线的。” “不仅是我们,其他九组人也都有各自的路线,和覆盖的检查范围。如果你想要变动,那不仅是我们,其他人也……” “那就变动。” 雨随行毫不犹豫:“我不怕麻烦。我更担心自己的队员会死,污染物会外泄威胁民众。” 小队成员们看着他,一时无言。 小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 他打开了行动指挥频道,与其他几位队长快速说明了此事。 与此同时,打散混编在其他队伍里的5队队员们,也都接到了枫映堂发来的地图,开始一一查看自己所负责的地铁站,是否与地图上被标注出来的实验室有所关联。 各队伍纷纷修改计划,在指挥频道中讨论,决定除了自己的常规巡查路线之外,还要在路线中经过被标注实验室时,重点检查实验室。 并非所有特工局的特工都愿意更改计划,尤其还是来自调查局的建议。这让他们中的一些人感受到了不适。 但这些反对的声音,很快就被5队队员镇压。 一些小队长也帮助联手,训斥自己的队员不服从命令。 雨随行并不着急,听着指挥频道里传来的嘈杂声音,依旧从容,反应平淡得好像这根本与他无关。 令周围的特工甚至约翰队长频频侧目。 雨随行察觉到了视线,回头,努力挤出笑容表达和善。 反而把特工吓了一跳,以为他这是记仇了在威胁他们。 那笑容很明显就是好莱坞电影里会出现的反派诡笑,等晚上一到就要杀全家的那种! 搭档:“…………” 他无语的一巴掌把雨随行的笑容拍了回去,强制自家的蠢队长转头,不要再用这可怕的笑容“威胁”别人了。 “不好意思,我家搭档是个面瘫,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愤怒和高兴是两种情绪。” 搭档熟门熟路的圆场:“他是想告诉你,现在的这些时间并非浪费,而是必要的。所以他不着急。” 确定方向不能大意,要谨慎而行。 但在确定了之后,就要疾速前行,不能再有耽误。 雨随行:“?” 他怎么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他还想张嘴说话,就被搭档干脆利落的一捂。 说?说个屁!你那得罪人的嘴。 局势不好的时候放你出来还行,局势眼见着稳定下来了,你就不要再张嘴说话了。不然好的都要变成坏的了。 雨随行无奈,但还是塌下肩膀:唉…… 特工懵懵点头。 比起一开始“相敬如宾”式,流于表面的双方友好,被雨随行挑开了假象产生争吵后,两方反而古怪的开始贴近。 所有矛盾和不满都在争论中冒出来,随即被解决,被统一了想法。 挑开暗疮,才有病愈的可能。 反而没用太多时间,联合作战的双方就达成了一致,各组的路线很快被重新敲定,而5队队员们手里的那份异常实验室地图,也迅速被各方分配了任务。 几支队伍各自负责距离自己最近的实验室,并做好会发生冲突的准备。 “这可真是开盲盒啊。” 5队的队员笑着,努力让气氛轻松:“进实验室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是个空盒子,正常盒子,还是怪物盒子。” “看运气吧。” 旁边的特工耸耸肩:“就看哪一队倒霉或者幸运,赶上了自己的怪物盒子。” 而雨随行这一队领到的,是通讯公司。 ——所有“盒子”中,最有可能开出大奖的。 因为涉及到通讯公司核设施的保密问题,所以雨随行并没有直接说明消息来源,只说根据后方指挥的判断,认为通讯公司的嫌疑最大。 有了刚才的经历,约翰队长不疑有他。 他们检巡完这一站被封锁的地铁,确认没有发现污染物之后,又打算更加深入地底,从通风管道进入地下实验室。 在去往更远处的通讯公司之前,他们需要先就近检查这一家实验室。 但被雨随行拦下。 “稍等一下。” 雨随行:“全队再次检查装备,确认装备完整,不需要进行补充,检查通讯设备,确认信号在线。” 他点了点耳麦,连通枫映堂:“副官,现在起开始突入实验室。” 实时画面很快被投影到后方的终端屏幕上。 地底隧道漆黑,难以看清周围环境。 夜视模式被打开,画面泛起幽幽绿光,但能清晰看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雨随行向枫映堂确认,得到指示后立刻向约翰队长比了个手势。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穿过阻碍,配合默契,顺利进入通风管道。 携带着重型枪械进入狭窄的通风管道并不轻松,整个人横躺在高度不过四十厘米的长方形狭路中,只能手脚并用慢慢向前挪动。 是会令幽闭恐惧症患者昏厥的程度。 “上帝啊……我得说,不管出多少次任务,这都是我最不喜欢的环节。” 就连特工局的特工也忍不住抱怨:“宁可拿着冲锋.枪和污染物打架,也不想爬这种东西。” 稍微壮实一点就会被卡在小小管道中。 更别提最要命的转弯,有时还会遇到越向前越窄的布局……特工的抱怨,激起身旁众人的认可。 雨随行严肃示意:“安静。” “执行任务还说话?你们是不担心暴露是吗。” 已经知道这位来自调查局的调查官并不好招惹的队员们,立刻闭了嘴,不敢言语。 一时间,管道里只能听到平静规律的呼吸声。 约翰队长惊叹:“雨队长,看来他们确实怕了你了。有时候我都难以管教这些刺头。” 雨随行毫不留情:“你也闭嘴。” 约翰队长:“…………” 队员们:噗……哈哈哈哈! 无声狂笑。 打头阵的雨随行最先穿过实验室外的屏障,越过密码锁和厚重的金属大门,从头顶进入了实验室。 地下见不到阳光,只能常年亮着灯。 实验室灯火通明,冷白的灯光打在雪白的墙壁上,无端令人发冷。 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也逐渐发现了古怪之处。 太安静了。 实验室里,连最轻微的呼吸声也没有,完全不像是有人存在的地方。 设备仪器一应俱全,甚至从通风管道向下望去,还能看到有些桌面上还摆着家人的照片,水杯里还有没有喝完的水,实验服随手搭在椅子上,文件才翻开到一半。 好像只是主人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但一直到视野尽头,都空无一人。 即便是最迟钝的特工,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监视屏幕后的枫映堂同样肃穆了眉眼,通过指挥频道向雨随行道:“档案上显示,这应该是一家畜牧业检测公司,公司营业范围包括对草场残留农药的检查,以及大型牲口的用药检测。” “但是看画面上的这些设备……” 枫映堂快速让身边技术人员截取图像,修复,放大,补全,重新演示。 刚刚一扫而过的图像,依旧被枫映堂准确捕捉并迅速分析,只是模糊的残影,也让他认出了大致的轮廓,判断出那大概是什么类型的仪器。 技术人员随即证明了他的猜测。 离心机,盖革计数器,超高精度电子显微镜以及诸多价值成百上千万的昂贵仪器。 “抱歉,副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畜牧业公司,竟然要用到这些仪器。” 技术人员有些吃惊:“我毕业的麻省理工,实验室也就这个配置吧。” 枫映堂快速转头,严肃问他:“在你看来,这些仪器放在一起,都能做什么?” 技术人员犹豫了一下,道:“任何都有可能。” 他指着这些被分辨出来的设备,一一向枫映堂介绍每一项的用处,然后严肃道:“这可以说是最顶级的配置了,就算是最负盛名的医药公司的实验室,也不过如此了。” “但畜牧公司?” 技术人员嗤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相信。除非他们的牛羊都是养在月球上的。” 枫映堂立刻就从技术人员的叙述中,意识到了这间实验室的不同寻常。 他快速告知雨随行,让他做好迎战准备。 很有可能……这间实验室,就是最初放出所有人造污染物的那间。 雨随行平静应下,小心拆开通风管道隔板,悄无声息跳了下去,落在下面的办公桌上,警惕向四周看去。 在上方时还有各类管道和灯管阻碍视线,现在身处实验室中,才更加直观的意识到,这处宽阔实验室拥有怎样的顶级配置,以及…… 荒芜的死寂。 从雨随行跳下来,真正融身这处实验室开始,他就一直感觉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冷意在围绕着他。 明明四下看去似乎并没有问题,一切都是最寻常的模样,任何一间实验室都可以拥有。不过是普通的桌椅板凳,顶多是设备的价格昂贵,用途少见并且异常。 除此之外,如果只看环境,似乎并无任何问题。 可身体偏偏在示警,在催促,求生本能在慌忙让他逃跑,潜意识先于大脑一步做出了判断。 雨随行强忍着拔腿转身逃跑的冲动,皮肤上一层层的起着鸡皮疙瘩,浑身发麻。 他警惕的向旁边走去,试图从自己落地的这间办公室中,看出些什么。 桌面上,抽屉里……到处都随手放置着个人物品,日历本上还在几个日期上画着红圈,后面或是标注着“出货”,或标注“汇报”。 翻开文件夹,里面也夹着本月计划表,上面详细写明着哪天哪天进行哪一步实验。 虽然所有涉及到具体实验的部分,全部都使用代号编码进行代之,但这并不妨碍雨随行看得出来,撤退或是放弃,并非这处实验室的本来计划。 ——没有人在已经计划好要放弃之后,还会如此清晰的备注规划自己的工作日程。 雨随行眉头紧皱,眉间竖纹都快能夹死蚊子,却一无所获。 上面等候在通风管道里的队员们,已经逐渐开始躁动,觉得奇怪,低声询问雨随行下面是否安全,他们能不能下来。 难不成是把他们忘在上面了吗?这么久。 雨随行想说危险,但对上搭档的眼睛,还是无奈的点点头,示意队员们在下来时小心。 “已经向指挥站确认了,这里极有可能就是认为制造污染物的实验室。” 他不放心的嘱咐道:“拿好你们的武器,两人一组,不能落单,不能有视野死角。” 队员向雨随行比了个“OK”手势,也接二连三的轻盈落下,警惕环顾四周后悄无声息的前行,离开这间办公室,向实验室其他房间探查而去。 “雨队长?” 约翰在雨随行身边停下脚步,好奇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能让这样一位有经验的调查官迟疑的,一定不是小事。 其他队员或许会忽略,但刚刚才被雨随行强制按在墙上,却连反手之力都没有的约翰,不会忘记自己在面对雨随行刚刚那一面时的恐惧,也因此而更加关注他的动向,没有遗落他任何的举动。 雨随行刚才的犹豫,约翰看在眼里。 其他队员都在向周围突进,但约翰并不着急,反而跟着雨随行在这间办公室里检查了起来。 “从文件上看,这位是批复文件的人,不是写文件的。” 雨随行将自己刚才发现的文件随手递给约翰,淡淡道:“应该是实验室里的管理层。可是这样的人,却根本不知道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对应计划。” 最关键的是——衣服还在这里。 雨随行甚至在办公室角落里的柜子里,翻出了很多私人衣物,包括一双跑鞋以及一整套运动装备。 看得出来,办公室主人有晨跑的习惯。或许每日前来上班时,对方都是绕着公园跑步前来,进入地下的实验室后,才重新更换衣物,进入工作状态。 车钥匙,家门钥匙,公文包……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还在抽屉里。 使用这间办公室的人,在来上班之后,却始终没有下班。 可,人呢? 不仅是这一间办公室。 很快,分散到各处进行检查的队员们都发现了端倪。 诺大的实验室,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就像是所有人都在某一刻,齐齐被带走…… 队员们觉得脊背发凉,有人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 “艹!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邪性。”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总不能大家工作到一半,突然决定集体出去开派对了吧?” 他们就连厕所都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的检查过去,证实了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不可能。” 另一名队员苦笑着,指了指仍旧在工作中的仪器:“如果他们是临时决定离开的,不会连仪器都忘了关。” 就像一个人在离开家时,总是会记得关闭烤箱。 再粗心大意的人,也不会连粗心这种症状都齐齐出现,整个实验室的人一起忘记关闭自己手头上正使用的仪器。 队员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总觉得这实验室里发冷。 明明没有风吹过来,但身体却始终在向大脑汇报:有东西在靠近,就在周围。 队员嘀咕着看了眼身边的空气,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却支援自己另一位队友。 虽然这些特工对于污染方面的事务训练有素,但对于实验科研领域,他们确实是弱项。 几个人手忙脚乱,连蒙带猜,才勉强找到开关,关闭了正在工作中依旧转个不停的仪器。 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搞医学实验的,这么可怕吗?” 特工偏头看了眼身边近在咫尺的刀刃,以及保温箱中已经被片成一片一片的小白鼠,不由咽了口唾沫:“真是凶残……比我们可怕多了。” 当他们看到雨随行和约翰一起走出来时,立刻正色上前。 “队长,已经全部检查过了,没有发现污染物,但也没发现人。” 特工迟疑:“这里确定是制造污染物的实验室吗?完全看不出迹象。” 特工局内也有负责对抓捕回来的污染物做实验进行研究,并且从中找出更能优化现有技术,进行更新迭代的部门。 发出疑问的那名特工,也曾经见过实验部门的工作日常,那里就像一个大型农贸市场,各种喧嚣,争吵,以及经常会滴落满地的血污狼藉。 那些研究员们,各有各的傲气,说服不了彼此的时候就干脆上手打一架,有时候甚至是两个不同的实验组,在为了争一具污染物残骸而大打出手,连眼镜都能打歪出去。 而做完实验后血肉模糊的污染物,则被从实验室抬出去,就连空气中都会飘扬着那股子腐臭烂泥的味道,令人作呕。 特工见过自家特工局是如何对污染物进行实验的,所以当他看到这间显得格外整洁的实验室,不由得觉得奇怪。 不仅安静,并且过于干净了。 人,污染物,实验……什么都没有。 明明所有仪器都在这里,但这十几名队员地毯式搜查,却一无所获,连一根猫毛都没找到。 “队长,有没有可能是情报出了错?” 特工不由得发问:“或许,这实验室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一个?” 不然怎么解释这满室寂静? 雨随行眉头紧锁,缓缓摇了摇头:“就算没有找到污染物,这间实验室也绝对有问题。” 如果没问题,为什么顶着一个畜牧业检测公司的名头,私下里却有这么多超规格的仪器? 不仅如此,在此之外,雨随行还找到了很多密码箱。 当他和约翰联手暴力破开,就发现里面装着的,都是一支支病毒或细菌样品,来自A国疾控中心。 上面的标签表明,这些都是过去几十上百年间,在世界各地的大流行疾病中取得的各类型样本,由该实验室的某位化学家申请,并由疾控中心送达。 雨随行将这些试管连同上面的标签,全部拍下发给枫映堂,让他帮忙确认。 很快就有技术人员认出来,惊呼:“这,这实验室究竟是干什么的?上帝的实验室吗?” 技术人员指着图片诧异道:“只要是有合理理由和正规公司做担保,就可以向疾控中心申请这些样本进行实验。这家因为是畜牧检测公司,所以经常要对很多常见不常见的疾病进行排除。如果顶着这样的公司名头,确实不会引来疾控中心的怀疑。” “但问题是,他申请的这些样本,早就远远超出畜牧业所需。这完全是在做人体实验了吧!” 技术人员质疑:“就算是顶尖药品和基因公司,需要的也不会比这更多了。有了这些,他们很容易就能修改基因,或进行病毒杂交,或者……任何他们想要做的事情,都可以在这里成真。” 对于技术人员来说,这简直是梦中的完美实验室。 可当它不是在正确的人手里,就成了最恐怖的武器。 在听到技术人员所说的话之后,雨随行和约翰交换了个眼神,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这里绝对就是衔尾蛇一系列秘密实验室之一。” 雨随行声音严肃:“虽然暂时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变成这样,但是各位不能放松警惕。找,继续找,一定能翻出什么。” 队员们被雨随行的严肃所感染,也不由得收敛了笑意,连忙转身,对这间实验室进行了第二轮地毯式检查。 可是,正如雨随行之前所怀疑的,这间实验室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 所有可能找出线索的,不论是人还是实验仪器,甚至就连一粒污染粒子都没能找到。 约翰苦笑:“现在的污染事件,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是从几年前开始的吗?总觉得去年还不是这样的。” “你见过这样的情况吗?所有人消失,明明应该是污染现场,却连一点污染粒子都找不到……” “等等。” 雨随行忽然伸手,制止了约翰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雨随行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在国内,有过一次衔尾蛇延伸案件,也是类似,找不到人,也找不到污染粒子。 在那次事件里,最后是怎样来着? 雨随行陷入沉思。 而在他旁边,雪白的墙壁在白炽灯照耀下,忽然像是错觉般,缓慢蠕动,起伏,像水波般荡漾开去。 咕噜,咕噜…… 轻微的声音传来。 枫映堂向技术人员要来了CDC疾控中心的所有申请,要求对方彻查该实验室的申请。 等他再转头看向监视屏幕,却猛地瞳孔紧缩。 ……屏幕下,空无一人。 由调查官随身带进去的监控镜头摔在桌面上,而画面中,只有死寂,干净的雪白实验室。 一个研究员,或调查官,都不存在。 不过一转头的功夫,所有人都在监控下眼睁睁消失了。 枫映堂看着雪白画面,只觉浑身发冷。:,,. 章节目录 173.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枫映堂足足愣在显示屏前几分钟。 痛苦,无力,窒息,懦弱,绝望…… 诸多情绪涌上心头翻涌,几乎要将他溺毙。 跟着他们一起走……去遵循他们的脚步,把他们带回来…… 那个声音反复在脑海中回荡,直到清晰与坚定。 枫映堂无意识的伸出手,缓缓伸向显示屏,逐渐靠近。 只是伸出又落下,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反复拉锯,争夺主控权。 技术人员早就对这位调查局来的副官心服口服,看到他坐在屏幕前举止奇怪,心里疑惑,但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 抱着文件下来的胡未辛一抬眼,却看到枫映堂的反常,顿时眼瞳紧缩。 “枫副官!” 他扔下文件一个箭步直冲向枫映堂,手掌大力拽住对方衣领猛地甩向后面。 “咚!”的一声巨响,枫映堂被胡未辛直接一把甩到了后面的桌子上,砸飞桌子上的文件电脑仍没有消弭过强的力道,甚至越过高高的文件堆,砸进了技术人员的怀里。 技术人员茫然震惊,下意识手忙脚乱去接。 一时间人仰马翻,文件纸片如雪花纷飞。 所有人都惊呆了。 几个技术员连忙站起身,拖动椅子在地面摩擦声吱嘎刺耳。 “调查官!你,你这是!” 就算是有私仇也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吧! 胡未辛将枫映堂从屏幕前拉开之后,这才喘了口气放心下来,仔细去看屏幕。 只剩一片泛着幽绿光芒的雪花点,滋滋啦啦抽着黑白条纹,难以看清屏幕中的画面。 但屏幕却无端碎裂。 蜘蛛网纹蔓延。 而在网纹正中央,是一点已经烧融的屏幕,合金与纤维融在一处焦黑,上面还带着血迹。 胡未辛连忙走过来查看枫映堂:“枫副官,您刚刚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枫映堂半靠在技术人员身上,这位副官难得露出了与那张干净面容相称的脆弱,像刚从噩梦中苏醒,还残留着几分茫然与无助。 甚至微红的眼圈还带着泪水的湿意。 顺着阶梯而下的男人一垂眼,便撞进了那水光涟涟的眸光里,不由脚步微顿,驻步于台阶上。 俯身望来时,冷肃眉眼竟有温柔的错觉。 “枫副官?枫副官你还好吗?” 胡未辛来不及查看周围,在枫映堂身前单膝半蹲,担忧的抬手检查起他的情况。 很快,他便发现了屏幕上的鲜血来源。 枫映堂一只手软绵无力的垂在身侧,鲜血淋漓,浸透了制服。 殷红血液顺着手掌蜿蜒而下,红与白,鲜明刺目。 好在污染系数显示正常。 这还是让胡未辛松了口气,然后才指挥起担忧围过来的技术人员们,让他们各司其职回到工作中,或是去找医疗人员。 枫映堂在胡未辛眼不错珠的紧张注视下呆愣许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晃了晃头,下意识抬手想要撑住格外沉重疼痛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手掌上竟然鲜血蜿蜒。 直到看到自己受伤,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痛意。 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是被封闭在玻璃罩子里的虚假,沉闷回响,所有的感知都被割裂,无法明晰。 枫映堂诧异:“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 胡未辛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碎裂的屏幕。 安可已经守在那里,确保“屏幕”不会危及更多人。 但是当胡未辛将这段经历说给枫映堂,回想起自己在看到时,枫映堂已经像是中了邪一般在靠近屏幕,甚至大有钻进屏幕与其融为一体的架势时,仍旧有些后怕。 可枫映堂却是满脸茫然,半点也回忆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 枫映堂愣神,低头看向自己鲜血淋漓的掌心:“我唯一记得的是,雨随行他们失踪,我很担心他们,想要去救人。”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枫映堂试图回忆,可记忆留给他的,只剩茫茫雾气。 想到雨随行,枫映堂立刻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推开胡未辛就想要重新回到屏幕前:“雨随行他们小队出事了!” “尝试联络他们,定位所有人最后停留的位置,还能调出来人吗?去救援,看看那家实验室究竟怎么回事。” 技术人员茫然又慌张:“哦哦好。” “瞌睡,什么叫人没了?” 没有看到人消失那一幕的技术人员迟疑:“从镜头里看,没有看到实验室有打斗痕迹?不像是有污染物在场。” 枫映堂眉头紧皱,缓缓浮现的记忆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有类似的感受。 在国内,另一起案件中,墙壁吞噬了商南明。那时,他同样有想要冲进墙壁紧随而去的冲动。 只是这一次,是隔着屏幕……仍旧能感受到污染现场传来的,对他致命的吸引力。 大致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枫映堂,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连忙攥住胡未辛的手臂,快速向他说起自己的判断。 同时联系其他几个就近的小队,询问他们是否可以前往救援。 特工局人员告罄,短时间内难以迅速抽调人手,只能寄希望于附近的其他小队。 将雨随行的最终坐标发送过去之后,接到消息的小队都一口答应下来,并且立刻有一支已经结束了常规巡检的队伍表示,即刻出发。 “枫副官,你不用担心,我们马上……” “上帝啊!那是什么?警戒,警戒!” 话语被突如其来的惊叫声打断。 镜头下的5队调查官立即回头,身后前一刻还安全平静的实验室,现在已经变成喧嚣的战场,特工纷纷开火。 晃动的镜头下,只能隐约瞥见几抹一闪而过的身形,混杂着特工与庞大黏腻怪物的硝烟覆盖视野。 枫映堂心脏一突,立刻询问情况。 可不等调查官回应,镜头已经在怒吼声和猛烈撞击声中四分五裂,屏幕上的画面快速旋转抽长成无数彩色线条,滋滋啦啦的残破拼凑。 随即,彻底陷入黑暗。 一片安静。 屏幕外的指挥站,同样陷入安静中。 所有的技术人员都惊呆了,愕然抬头看向已经失去信号的屏幕,好几秒之后才有人猛然回神,连忙开始尝试重连。 技术人员们接二连三的清醒,带着尚未退去的恐惧,赶忙重新投身于工作中,试图重新联系上刚刚这一出现突发情况的小队。 而枫映堂已经下意识站起身,受过伤的手掌死死捏住桌角,用力到指骨发白,在桌面上留下指印。 他滚了滚喉结,深呼吸几口气才压下自己的愤怒担忧,再抬头看向众人时,依旧是克制的冷静。 “通告所有小队,已经有两支队伍遭遇污染物,并出现异常。调取两队最后出现坐标,全频道发送,强制要求就近队伍进行救援。” 特工临转身前,枫映堂想了想,又补充道:“把出事小队所在实验室的资料,也随坐标一起发过去。” 在得知已经有两支队伍遭遇了污染物之后,其他小队更尤为警惕,每落下一步都像是行走在雷区。 所有小队的随身镜头画面都被投放在大屏幕上,技术人员紧张的盯死屏幕画面,生怕再出现下一个被莫名吞噬的小队。 如果不是当时雨随行的队伍,正被枫映堂注视着……无声无息的消失,没有挣扎,没有求助。 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人发现。 技术人员稍微想象,就觉得浑身发冷。 枫映堂也果断决定,将与雨随行小队遭遇的情形相似的CC2799案件,遮住一部分关键的保密信息,将污染物的特性、效果等等情报,都从调查局总部调取,与特工局进行共享。 技术人员一直在试图重新联系两支暂时失去踪迹的小队。 雨随行的小队全队人员通讯正常,信号一直在线,随身芯片所显示的生命体征也一切正常。 可奇怪的是,就是没有人应答。 哪怕强制打开了摄像头,也根本看不到那些队员们。 只有空荡荡的实验室。 干净,整洁,安静。 就好像从来没有人类在那里生存一般。 随身镜头下的实验室,一切如常。却无端令人发冷。 有枫映堂差一点被屏幕“吃掉”的事情在前,技术人员根本不敢多看,涉及到雨随行和这间干净得过分的实验室,众人就下意识的仰身向后。 或是用手指半遮住眼睛,或是干脆用镜子反射,只看镜子里的成像。 无法确认雨随行等人的安全,枫映堂眉眼越发阴沉,连下达命令时都咬着重音,凶狠令人畏惧。 却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 医疗人员已经在旁边等了一段时间了,拎着医药箱想要上前,却屡屡被枫映堂忽略。 顺着手掌滴落下来的血液已经在地面上汇成了血泊,浸透了制服袖口。 众人担忧,却无人敢劝。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却伸过来,不容抗拒的牢牢紧握住枫映堂的肩膀,打断了他与旁人的谈话。 挣脱不开的力道。 却偏偏小心避开了伤口。 枫映堂诧异回身,缓缓睁大眼眸。 他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指挥站里的人。 “晏先生?” 晏洺席一袭浅灰色大衣西装,将那副肌肉漂亮的修长身躯修饰得更加挺拔,举手投足气度自若,冷意威严。 本应当是高坐谈判桌和交易所的顶层精英,握着钢笔签订一笔笔合同的手,现在却攥住枫映堂不放。 枫映堂尝试着挣了挣,却不仅没有挣开,对方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沉稳如泰山。 他挥出去的力道,就如一滴水抵抗海洋,瞬间便被凶猛吞噬,毫无反抗拒绝的余地。 这让他暗暗吃惊,惊讶抬头看向晏洺席。 他本以为这位相较于商业帝国的庞大,实在有些年轻得过分的总裁,更应当是商界精英,最大的运动量也不过是挥一挥高尔夫球杆。 却没想到,对方的力气如此之大。 再怎么说,枫映堂也是正式调查官,调查官常规的各项体术标准他全部达标,不应该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 可这位…… “晏先生,你怎么在这?” 枫映堂皱眉,对他人的近身接触不快:“抱歉,你能先放……” 话音不等落下,晏洺席已经先一步松开了手,主动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甚至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枫副官,你在流血。” 晏洺席微微垂下眼,声音低沉平稳:“医生就在旁边,已经等很久了。” 枫映堂惊愕,没想到晏洺席竟然会说这些。 但他还是很快收敛好情绪,颔首致谢:“谢谢晏先生关心,但我这里还有工作要忙,等我这边结束之后再处理。” 说罢,他便想要转身,重新伏案投身于工作。 却被晏洺席双手握住了肩膀,强硬将他调转了方向,向医疗人员推去。 “枫副官,说过了,你需要治疗。” 他平静问:“你想要血流而亡吗?况且,伤势原因找到了吗。” ——只是盯着屏幕,为什么忽然就会遭受这么严重的伤害? 只是被屏幕碎裂的玻璃割伤吗,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还是污染物的连带效果之一? 枫映堂被强硬送到医生手里,就遭受到了医生一叠声的询问,这些医疗人员都暗暗吃惊,没想到竟然隔着屏幕也会因为污染物而受伤。 这些被从特工局紧急调派来的医疗人员并非寻常医生,与国内调查局的医疗官类似,他们也是特工局专门为污染事件服务的医护,对污染物造成的伤势更加拿手。 只是工作这么多年,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竟然在屏幕后面就能受伤的情形,一时都格外严肃细致,向枫映堂询问时,大有以他的反应作为以后教科书的架势。 脱下黑色制服长大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枫映堂低头时,才慢了一拍意识到,血液竟然已经染透了整个左手手臂。 从肩膀下方一点,一直到手掌手腕,全部都被炸开,甚至还有脱臼问题。 甚至伤及血管。 所以才会出了这么多血。 医护人员屏息,小心翼翼的将已经开始粘在皮肤上的血衬衫剥下来,直到最后一点衣料脱离手腕,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有造成二次伤害。你要是再晚一点,等血液凝固,衣服粘在伤口上,再想剥下来就要连着撕下一层皮。” 他眼带谴责的看向枫映堂:“都已经上到这种程度了,你怎么不说?” 医疗人员和调查官简直是“天敌”。 不爱惜身体,经常扛着重伤硬上的调查官,在医疗人员眼里就是不听话的“熊孩子”,又爱又恨,恨不得上手揍一顿好听话,却又舍不得。 即便是枫映堂在医疗人员面前,尤其是自己理亏的情况下,还是不由得气弱几分。 还有工作要忙,担心会有人需要确认命令但找不到他,枫映堂也拒绝了去医疗站,而是就地处理。 他坐在办公桌上,赤.裸着上半身,任医生为他仔细处理伤口。 与此同时,还不忘转身低头,向胡未辛询问确认。 忙碌的副官,连一分钟都不曾停歇。 枫映堂有一张干净清澈得像大学生的脸,在学生时代遇到,是会被封为校园男神的容颜与气质。 当他笑起来时,仿佛连天空都晴朗了起来。 因为出外勤的时间比起其他调查官更少,枫映堂藏在调查官那身冷硬黑色制服下的皮肤很白,薄薄一层肌肉,骨肉匀称的修长好看。 他坐在光里,冷白灯光打下来,将那身漂亮肌肤照耀得仿佛绸缎般,光晕圣洁。 只是染红了半边身躯的血液,将圣洁的神像拖入地狱。 晏洺席深深注视着枫映堂,夹杂着冷意的凛冽眉锋沉下来,眼眸幽暗无光。 枫映堂忽然觉得很冷。 他抖了抖,“嘶”了一声。 果然,四月份还没有彻底温暖起来,光.着上身还是有些冷啊。 他心里暗自嘟囔着转身,忽然瞥到一角大衣,这才忽然从繁忙工作中回神,想起来还有晏洺席的事。 “晏先生是怎么进来的?” 枫映堂笑眯眯看向他,闲聊般询问:“我还以为,外面已经被特工们封锁了?” “这里是华府。” 晏洺席神情淡淡,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在这里,谁都有一两个在联邦里工作的朋友。” “很巧,我也有个朋友,在特工局。” 枫映堂:……那真是很“巧”啊。 想到这位竟然还能绕开国防部的监管,拿到绝密涉及核设施的项目图纸,虽然对方本意是帮助他们,但还是令枫映堂十足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能在华府有这么多“朋友”,不论到哪里都走得开,这已经不仅仅是朋友的问题了。 而是……这位庞大科技集团的掌权人,对A国的渗透,究竟有多深。 只是稍微想象,枫映堂就觉得令他头疼。 盟友时还好,可如果晏洺席站在他们对立面呢?对方和调查局可不是稳固的盟友关系啊。 “晏先生的朋友还真是不少。” 枫映堂笑着,丝毫没有自己现在赤.裸.着半身出现在人前的尴尬。 “可晏先生到这里干什么?这里也有晏先生的朋友吗?” 他状若好奇的打听:“是谁?” 晏洺席似乎勾唇笑了下,他抬手,指了指枫映堂:“你。” 枫映堂: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个朋友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但他还是硬挤出一个笑容:“说的是。” 反倒是晏洺席笑了。 他扯了扯淡色薄唇,垂眼时像是被枫映堂逗笑了,压制自己的情绪。 “枫副官似乎对自己不是很自信?并没有将自己划进朋友的范围。” 晏洺席抬手,示意自己手里的文件袋:“朋友所托,所以不负所望。” 陈旧的文件袋已经有些风化褪色,有些年头。 枫映堂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在看清文件袋里的东西时,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核设施设计图?” 这在任何国家,都绝对不是可以靠“朋友”拿到的文件。 没有哪个国家,会把自己底牌亮给其他人看,让其他国家得知自己私下底究竟在进行什么研究。 就像晏洺席之前对他说的,在白房子里的那些人,就算是所有国民都死亡,也丝毫不会在意。 对那些人而言,比起国民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还有太多了。 就连晏洺席第一次拿来的档案中,涉及到核设施的部分,都是层层打码。 可这一次,递到他手里的图纸,却是完好无缺的。 枫映堂反复确认了几次,自己手里这份设计图纸和项目概述,都不像是假造的或是被修改过的。 确确实实就是原图纸。 枫映堂不由得惊讶,追问:“晏先生的这位朋友,看来比之前那位的级别更高?” 晏洺席微微颔首:“我为人和善,朋友比较多。” 枫映堂:“啊……” 一般来说,别人只要做的是有利于他的事,他不介意顺毛哄。但是晏洺席,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和善模样啊。 讲个笑话。 掌管万亿帝国,年纪轻轻就在群狼环伺中站稳了脚的存在,说他和善。 但枫映堂还是很给面子的点头:“谢谢晏先生,我代表调查局向您表示诚挚感谢。” 信了。真的。 晏洺席却勾了勾唇,包裹在西装裤中的长腿迈开,向前走去。 不紧不慢的靠近枫映堂。 强大气势带来的压迫感沉重,就算是全副武装都会有窒息的错觉。 而现在赤.裸.着上身进行小手术无法移动,衣衫不整的枫映堂,对此感受更加明显。 他瞬间绷紧肌肉,对外界警惕到连吹过的气流都能令他轻颤。 晏洺席对枫映堂的戒备视若无睹,只是向医生点点头,说脱臼的手臂让他来处理。 医生不信任的看着他。 晏洺席微笑:“我有几个硕士学位,两个博士学位。其中一个,是哈弗医学院博士学位。” 在几人讶然的视线中,他从容抬手:“这位枫副官是我的朋友,让我试试?” 医生将信将疑的放开手,退到一旁。 晏洺席则站在枫映堂身侧。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枫映堂只要一抬头,就能清晰看到对方浓密的眼睫毛,甚至能看清对方的瞳孔并非黑色,而是带着几分灰蓝色。 当晏洺席垂下眼目光专注,那双深邃眼眸就会在灯光下折射出如同钻石般的光泽。 东方与西方基因的偏爱,在这张混血容颜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枫映堂不习惯有陌生人离自己如此之近,尤其还是敌友不明的情况。 他不自在的转了转身,试图拉开与晏洺席之间的距离。 对危险的本能让他尝试武装自己。 “晏先生,没想到还有如此优秀的学历。真是令人佩服。” 枫映堂笑着道:“我还以为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用在乎学习与否呢。” 晏洺席勾唇,声音低沉磁性:“我父亲,也就是大众更熟知的那位晏氏集团董事长晏安,他是个非常严格的人,不喜欢废物。” 低语时的气流落在枫映堂皮肤上,让他忍不住皱眉,还是本能想要远离。 却被晏洺席先一步看出动向,抬手握住另一侧肩膀,不让他移动。 平心而论,晏洺席并不像是医生。 如果他做医生,大概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吓得患者以为自己是绝症。 但他站在枫映堂身边,却像是老友闲谈,说起了自己过往的成长经历。 “我三岁时,父亲就立下了严苛规定,如果我无法在十八岁之前取得博士学位,我将无法从他手里继承一分钱。” 晏洺席谈起自己,漫不经心:“而与之相对应的,每一个学位,都可以从他那里赚取1%的股份。” 在晏安掌舵下的集团,虽然比不上如今的未来科技集团,但也是千亿的庞然大物,跺一跺脚都能引起华尔街震动。 1%的股份,那就是上亿资产。 枫映堂忽然就很理解晏洺席了。 前一刻对晏父的吃惊,全都在听到受益后变成了羡慕。 “如果当年有人这么激励我,我……啊!” 话不等说完,剧痛就让枫映堂眼前一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惊愕转头看去,满眼戒备。 就见晏洺席在向他微笑:“接好了,试试?” 枫映堂:“?”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确实,接得很完美,一点滞涩感都没有。 反而像是抻了个懒腰般轻松,还有种活动了关节,消除疲倦后的畅快。 就算是国内最好的骨科医生,也就如此了吧。 迎着枫映堂不可置信的目光,晏洺席微笑,解释道:“A国与国内不同,这边的医疗技术,更……粗.暴直接。” 他皱了下眉,道:“在国内,脱臼这种小问题,在这边却要拖成大问题,费时费力。并且,很疼。” 言语间多有看不上这边医生,更推崇国内医术的感觉。 就站在旁边的医生:“???” 刚刚的吃惊和敬佩全变成了被质疑的愤怒:有钱人了不起吗?有钱人就敢质疑我的医术?我…… 同伴扯了扯他的白大褂,低声说:“Future连锁医院听说过没有?还有Future制药,Future研究院,医学杂志。都是他家集团旗下的。” 医生:“…………” 啊……那确实了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呼吸声太大了。 枫映堂手臂上的伤势已经被处理好,只剩下收尾。 他本想要让医护人员帮自己缠上绷带,或是干脆把绷带交给他,他自己来。 却被晏洺席接手,不紧不慢的一圈圈缠好绷带,手段完美。 “如果只是为了股份,怎么会学医学?应该很难吧。” 相对无言的场面太尴尬,枫映堂笑着缓解道:“如果是我,就选民俗学,性价比很不错。” 晏洺席笑了下,漫不经心打了个漂亮的结:“我从我父亲那继承的集团,是个庞然大物,旗下有诸多医学制药,以及医院。” “如果我想要真正掌控这些子公司,而不是当个吉祥物,没有真才实学是难以服人的。就连手底下的人欺骗都看不出来。” 他脱下自己昂贵的手工大衣,抖开,利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即稳稳披在枫映堂肩上。 已经去取了备用制服的安可都停步在不远处。 晏洺席抬手,轻柔抚平枫映堂衣领的皱褶,笑道:“我毕竟只是个还未等成年就丧父的年轻人,如果自己不行,只是群狼口中的肥肉。” “这样说,为枫副官解惑了吗?” 枫映堂这才惊觉自己似乎问得太多了:“抱歉……” “没关系。” 晏洺席颔首:“并不是多私密的东西,从我父亲死的那一天开始,大报小报都在关注晏氏的一切,只是随手一查就能查到的新闻。” 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还不等走出悲痛,就已经被各路媒体兴奋聚焦,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劲爆新闻,试图榨干所有有价值的东西,激动的想要围观一场群狼夺肉的激烈角逐。 就像古罗马斗兽场的看客。 至于那孩子本身的意愿情绪,没人在乎。 枫映堂看向晏洺席的目光,也不由得软下一分。 晏洺席微笑:“文件机密,只能我亲自来跑一趟送来,枫副官别见怪。” 好像真如晏洺席自己所言一般,他只是来送绝密图纸,又恰好看到枫映堂受了伤不肯治,才医者仁心的上前。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极有分寸的向后退开,空气般存在感极低,没有耽误对方继续工作。 这让本来戒备晏洺席的枫映堂,也不由得就对他的印象分回升几分。 他转身,重新投入工作。 雨随行依旧失去踪迹,而另一支出事的小队信号断断续续,间隙中传回来的影像图片中,怪物模糊狰狞,扑向队员的身影铺天盖地。 “嘭!” 怪物被狠狠抓住尾巴,毫不留情重重摔向地面。 顿时石块尘土飞溅,迸起一地脏水水花。 祈行夜单膝跪地,眉眼阴沉。 确认手底下的污染物一动不动,再也无法伤人后,他才缓缓站起身,侧眸看向一旁的菲利普斯。 “怎么样,你还好吗菲利普斯?” 祈行夜左右掰了掰脖颈,关节发出清脆声响:“这些污染物……癞蛤蟆一样,没什么攻击力,就知道恶心人。啧,难道是蟑螂的近亲吗?一样讨人厌。” 祈行夜就像临上场运动员的热身,活动了关节肌肉,一身轻盈,跃跃欲试。 他甚至还有余力半蹲下身,用随身的匕首解剖了污染物,嘀咕着自己刚刚好像看见钻石了。 “难道这附近有钻石公司,污染物先吃了钻石才过来的吗?菲利普斯,见者有份,你1我9怎么样?” 但菲利普斯可不像祈行夜那般轻松。 他摔倒在下水管道的河道污水中,半个身躯都浸泡在污脏中,连连咳嗽的狼狈。 与祈行夜这样天生就属于战场的“怪物”不同,更不是即便放在全世界污染机构中也足够特立独行,仅此一位的特殊长官商南明。 菲利普斯早已经不年轻了,过了人体的体能巅峰,又不是擅长体术的外勤,在对上污染物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有些吃力。 那些污染物前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甚至看不到影子。 沿着墙壁和地面缓慢游走,像是藏身于土壤之中的蚯蚓,难以被人发现其存在。 直到接近,猎物放松警惕的瞬间,才猛扑出来,冲向猎物——! 菲利普斯被污染物扑中,眼看着就要被撕咬下血肉,却忽觉一阵大力从身后传来,拽着他的后衣领勒住他的脖颈几乎窒息,将他猛摔向身后。 天旋地转后,菲利普斯再抬起头,就是挡在他前面的祈行夜。 这位号称是普通人、并不是正式调查官的普通公民顾问,就像是最顶尖的战争机器,丝毫不知疲倦,任何的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哪怕是脚下最轻微的土壤变化都被他牢牢捕捉,迅速反应。 那些隐藏在墙壁和地面下的污染物,一一被祈行夜揪出来。 偷袭宣告失败,藏在暗中的污染物最大的优势消失。 或许它们也从未想到,当它们以为自己是埋伏在黑暗中狩猎的时候,它们的猎物,是比它们更加幽深不可探测的黑暗。 菲利普斯从来不知道,原来调查官配备的、本应只是在弹尽粮绝时最后支撑的冷兵器,竟然如此锋利,攻击力惊人。 长刀在祈行夜手里只剩一片残光,看不见刀身,只有残影。 雪亮如沉溺月色下的满地积雪,莹莹动人。 却每一刀,都足以杀死一只污染物。 那些冲向他们而来的污染物都被祈行夜挡在身前,毫不留情出刀爆头,将污染物砸成了一滩肉泥,再也动弹不得。 ——杀不死? 那就杀到你不想再活。 菲利普斯瞪大了眼睛,看向血肉纷飞中长身鹤立的祈行夜,不由屏住了呼吸。 战斗远比菲利普斯设想的要提早结束。 祈行夜却看起来如此轻松,一边不怎么上心的关心着他,一边还用匕首在污染物的血肉里扣挖着什么。 菲利普斯见状,这才敢松了口气,颇觉疲惫的向后仰头,顾不得污脏和形象的靠在了河道边缘。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已经红肿的勒痕,哭笑不得。 “污染物没杀死我,但你倒是快了。” 菲利普斯无奈:“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蒙主召唤了。” 祈行夜笑嘻嘻摊手:“那不好吗?我也很想看看上帝他老人家长什么样,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才会设计出污染物这么恶心的物种。” 他单膝半蹲在污染物残骸旁,脚下是一片血肉模糊。 腐臭味在下水地道里幽幽浮动,混合了血腥气的发霉味道更加难闻,直冲天灵盖。 菲利普斯试图从污水中站起身:“祈,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公园排水渠就在前面。” 祈行夜垂眼,在看到污染物摊开血肉露出的那一点光亮后,目光逐渐凝实。 粉色的光,折射在他眼眸中。 他低低笑起来:“可惜,我们好像走不了了,菲利普斯。” “污染物不在地上,它们就在这里。” 祈行夜伸出手,隔着手帕从血肉中拾取尚未被完全融化的粉色结晶。 衔尾蛇。 如贵重宝石般美丽,却不知掠夺了多少人的性命与人生。 “它们在地底,在我们脚下。”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唇角笑意发冷:“它们都还没死,我怎么能擅自离开?” 他缓缓站起身,笑着向菲利普斯摆手:“走吧。” “去哪?” “寻仇——我还有很多未结案件,要和衔尾蛇好好算一笔。”:,,. 章节目录 174.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有菲利普斯这个“累赘”在,祈行夜本想把他送出地底,但当他们走到地道最尽头的公园水渠时,却惊觉离开也是困难。 ——污染物的尸骸,以及不明脏红色液体,铸成了尸骸城墙。 这里就像是祈行夜在云省山林见过的抛尸坑,只不过从水渠上方扔下来的污染物残骸,堆成了一座小山,又将附近污水的垃圾全部吸纳融合,在那脏红色的古怪液体中,凝结成了一整块琥珀一样的东西。 牢牢挡住了去路。 就像凭空出现一堵尸骸墙。 透过那污浊不明的“琥珀”,还能清晰看到被封在里面的污染物,一张张曾经是人的面容扭曲着,狰狞如鬼,再难看出人的模样。 它们挣扎着,蠕动着,拼命向外冲破。最终却都无一例外的被封闭,保留下了“死亡”前最后的狰狞。 怪物残肢还指向墙外看客,仿佛是在怒目圆睁,瞪视看客。 令人下意识想要远离。 “菲利普斯,你可能没办法离开了。” 祈行夜摊手:“我看过了,连条缝隙都没给留,你钻狗洞离开的愿望落空了。” 菲利普斯:“……我没有过那样的愿望,谢谢。还是说,你比较想看我钻狗洞?” 是你的愿望吧? 祈行夜惊讶,无辜嬉笑:“嗯?怎么会?” 菲利普斯的生化服剩余时间,眼看着就要见底了,已经在红色的边缘徘徊。 唯一最能逃生的出口被堵,他不甘心,自己上前探查,想要尝试着从琥珀墙里挖出一条隧道出去。 比起真正死亡的那一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机流失,等待死亡的过程,最令人心慌。 菲利普斯用手边任何能找到的工具,试着在琥珀上挖出一个洞口。 但晶莹如果冻般的色泽,却是难以被撼动的坚硬,无法顺应他的心意。 污染物近在咫尺,菲利普斯也毫不畏惧,与那张狰狞鬼面相对时反应平淡,不介意与污脏之物近距离接触。 站在后面悠闲等待的祈行夜挑眉。 怪不得能空手爬到司长的位置。这位的心性,可不是寻常人。 可惜,污染的事实不会因为“坚强”就改变。 “你在挖狗洞吗?菲利普斯。” 祈行夜笑着走过去,单膝半蹲。 不仅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抬手戳了戳琥珀墙上,被菲利普斯砸出来的小坑洞。 他撑着脸悠闲旁观,语调轻松:“但看起来有些难度啊。就算你坚持到生化服效期见底的那一秒,它也难以被挖穿。” “嗯……我看看,这个厚度,能有快两米吧。” 祈行夜抬头看了琥珀墙一圈,笑着道:“加油。” 菲利普斯:“…………” 他意识到了什么,盯着那个小坑洞沉思几秒钟,果断放弃。 “此路不通。” 他转头,冷静问祈行夜:“祈,你有什么建议?” 祈行夜站起身,无辜摊手:“不知道。” 他诚恳道:“我从来没有挖过墙。” 他只是遇到南墙,就撞碎南墙。 不过祈行夜并不打算帮菲利普斯撞碎“南墙”。 他们的关系还不到那种信任程度,还是不了吧。 在旁人面前展露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是危险的,尤其还是本就与调查局并非牢固盟友阵线的特工局。 祈行夜努力回忆,在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算得上是鲁莽的,仅凭着直觉就敢暴露他特殊体质的,也只有一个商南明。 菲利普斯看出祈行夜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也点点头。 明白了。 他随意扔掉手中的工具,迅速更换计划,转身向祈行夜示意:“你打算怎么做?走吧。” 祈行夜笑了:“我确实有个计划——我们边走边说。” 菲利普斯定定看着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好。” 虽然与祈行夜相识不久,只是这一路同行的时间,但光是从祈行夜身上看出来的,就足够令他心惊。 菲利普斯边走,边听祈行夜欢快的向他讲述自己的计划。 尤其是涉及到污染物的部分,祈行夜简直是两眼放光,快乐得根本不像是要出发前往污染现场的调查官。 更像是孩童对幼儿园的期待。 笑容灿烂得几乎快要让人忘记身在何方。 可菲利普斯看向祈行夜的目光,却是沉了又沉。 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位顾问,绝无可能是普通人。 没有任何的普通人,可以对旁人的心理把控到如此程度,同时还兼具远超于任何调查官或特工的体术。 祈行夜并没有直接否定他的想法,反而是放手让他去做,直到他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祈行夜才如天神降临般,给他提供了另外一条路。 跌到谷底,再伸手给予希望。 远比平坦通途时伸手,更令人感激。 即便菲利普斯理智上很清楚这是祈行夜的手段,但情感上,他仍是无法抑制的对祈行夜产生了感激,以及依赖和信任。 从表面上看,祈行夜从未强行逼迫他进行选择。 可实际上,祈行夜根本没有给他第二选项的机会。 这是填空题。 潜移默化,难以被察觉的,就被祈行夜带向了他希望走的那条路。 菲利普斯目光幽深。 这样的存在……真是,太可惜了。为什么不是A国人,为什么不是特工局的人才。 “这里既然能有这么多的污染物残骸,还是之前特工局并没有报备过的,那应该就在附近有关押污染物的机构存在。” 祈行夜对菲利普斯的视线视若无睹,依旧笑眯眯道:“菲利普斯你有洁癖吗?” 菲利普斯:“没有……吧?为什么这么问?”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那就太好了,来,爬。” 祈行夜指着下水管道,语调轻松。 菲利普斯不由沉默了。 良久,他脸颊微微颤抖,艰难道:“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洁癖……”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祈行夜大力拽过去,不容拒绝的直接一把塞了进去。 菲利普斯:这是什么肖洛克救赎的剧情! 祈行夜在后面戳了戳他:“快爬,你看风景呢吗?” 菲利普斯差点忍不住:“谁会在这种地方看风景!”呕! 他万万没想到,祈行夜的计划竟然就是爬水管。 被迫开路的菲利普斯脸都绿了,强忍着恶心。 他也是活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还是有洁癖的。 位高权重,令人畏惧的应急司司长,也有钻地道的一天。 “这可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祈行夜无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完成了怎样前无古人的“壮举”。 “就算上面有千百条路,到了这里也是殊途同归,只要反向攀爬,就能找到实验室……” “我知道了。” 菲利普斯咬牙切齿:“我爬!” 就是那话,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人。 祈行夜眼眸沁染笑意,在菲利普斯看不到的角度耸耸肩。 看,应急司司长也是很好指挥的嘛~只要一点点小技巧。 事实也证明了祈行夜的正确。 由“垃圾”反向推导实验室在附近的方法奏效。 不需要太久,终点已经近在眼前。 沉重的金属铁盖挡住去路,上面还标识着警告牌,警示前方为生化危险区,严禁进入。 “生化制药公司,实验室……” 菲利普斯皱眉,在手电筒的打光下,一字一句念出圆盾形铁门上印刻的单词:“这个图标,我见过。” “有关于他们进行违规动物**实验的传闻,一直没有断绝过。大概从十几年前,就有人或举报或目睹,说这家公司从事非法实验。” 在华府这个连路边的流浪狗都想住进白房子的地方,消息不灵通,几乎就是对一个人的事业判了死刑。 能从靠救济食物度日的家庭,爬到应急司司长的位置,菲利普斯从来不缺少情报。 关于这家公司,他所知道最严重的一件事,就是几年前,有这家公司的离职员工,向FBI举报了这家公司。 那员工非常肯定,公司名下有非法实验室,不仅使用不在实验室规范中的动物进行**实验,甚至还涉及到秘密人体实验。 公园附近经常会有流浪汉失踪,过一段时间后,又被人发现弃尸于垃圾桶,浑身斑驳带着不少针孔,还有手术过的痕迹。 就是这家公司的实验室所为。 可是没有人在乎流浪汉。 没有人在意那些晚上睡在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是不是趁夜色被人套进黑袋子装走,出现在垃圾桶里时身上又多了几个针眼。 就算有善良或者心思缜密的市民发现了,向华府警察WDPD报警,警察也不愿意为了个没人找的流浪汉浪费时间。 连法医解剖的环节都不会有,就会宣告为是注射独品过量死亡,匆匆结案。 直到那离职员工拿着大把的证据告发。 才算是捅破了天。 可在那员工告发,并且接受FBI证人保护计划的第二天,那员工以及所有负责保护他的FBI,因为安全屋大火,被活生生烧死在了火场中。 连同那员工本想当做谈判和保护筹码,藏起来没有交给FBI的证据和磁盘,也被一并烧毁在那场大火里。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 本来就死了数个探员而愤怒的FBI,很快却收到了这家公司的法庭传票,控告污蔑以及执法违规。 公司的大律师团,每一个的履历都金光闪闪,几亿佣金的重砸之下,几乎整个华府的顶级律所都参与到了这场控告中,很快就让FBI受到了法庭的警告,终止了对公司的调查。 那一年FBI有多丢脸,在联邦机构的圈子里有目共睹。 赔了夫人又折兵。① 这家公司也由此在暗地的圈子里出名。 从那之后,除非有确凿到可以一次锤死的证据,否则很少有机构再敢轻易去动这家悍名斐然的公司,能避就避,不想引火烧身。 菲利普斯也因此而对这家公司印象深刻。 他并不畏惧这些“刺头”,难啃的骨头他啃下来的不在少数。 只不过特工局并不负责监管医药生化领域,与那家公司一直以来并无交集。他也只是停留在“知道”的程度。 却没想到,今天竟然以这种方式重逢。 菲利普斯看着眼前的公司徽标,眼神复杂。 他将自己对这家公司的了解说给祈行夜听,难得后悔的叹息:“我本以为这不是我的监管范围,当年也就没管。早知道……不应该让这家公司逃过一劫的。” 如果多年前特工局就参与到那起案件中,把这家公司斩落马下,说不定就不至于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菲利普斯正感慨,就被祈行夜戳了戳腰间软肉。 顿时“嘶”了一声:“干什么!?” “有钥匙吗?”祈行夜问。 菲利普斯:“我怎么可能有……” “那你还不让开一条路?” 祈行夜控诉:“你这种行为在我们那,就叫占着哔哔不哔哔。” 菲利普斯:“…………” 他忍不住质问:“那你就能了吗?” 祈行夜理直气壮,一把撞开菲利普斯:“能啊。” 在菲利普斯的注视下,他从容掏出了自己的万能钢丝,俯身大致确定了下锁住圆盾铁门的装置,就胸有成竹的将钢丝捅.进了装置缝隙中,屏息侧耳听声,凭借着敏锐听力,仔细分辨每一声轻微的不同。 几分钟后——“咔,嗒!” 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菲利普斯:“???” 他震惊了:“这?你?你,你哪学的这一手?” 调查官还教这个吗?听声开锁,怎么看都是顶级盗贼才会有的技能。 菲利普斯没见过特工局或调查局里谁会这个的,倒是抢银行金库或者博物馆的,倒是急需这种人才。 祈行夜耸耸肩,毫不在意的开门:“学校里学的。” 菲利普斯:“?什么学校,什么老师?竟然还教这个?” 祈行夜毫不心虚:“京城大学,秦伟伟的大名你没听说过吗?” 菲利普斯:“现在听说过了。” 并且以后都难忘——没想到东方的大学竟然如此卧虎藏龙,连这个都教。 一时间,菲利普斯对京城大学充满了敬佩。 祈行夜已经率先打开管道门锁,进入了实验室范围。 跳下管道后,四周漆黑一片,难以视物。 但空气中却充斥着令人熟悉到作呕的味道。 血腥气。 祈行夜皱眉,屏息向四周望去。 迅速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很快辨认出自己的所在处。 堆放的物品,高耸有回声的空旷空间,水泥磨砂地面,没有仔细装修过的房间,裸露的管道和滴水声音……杂物仓库。 或是被堆放了杂物的设备间。 污染计数器显示:D级。 祈行夜瞬间严肃了眉眼。 菲利普斯还在管道出口处低声询问是否安全,祈行夜已经轻笑着提醒:“你的枪里,还有子弹吗?” 要准备战斗了。 菲利普斯立刻垂下了唇角。 祈行夜对于建筑的了解,在此时发挥出了莫大作用。 他熟稔的摸索到墙壁,沿着墙壁向前,寻找电路走势和管线布局,凡是他走过的地方,都大致在他心中形成了立体地图,逐渐自己那份独一无二的地图上标识出了障碍物和电路。 顺着地图,他很快就精准判断出了阀门所在。 按下电闸后,“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将他们所站立之处照得通明。 发电机的轰鸣声从不远处传来,蒸汽机和锅炉系统也开始联动开机,轰隆隆的吵闹声覆盖。 祈行夜这时也得以看清,他们所在的确实是地底设备夹层。 但本应少有人至的地底,堆积灰尘的地面上,却显示出凌乱不一的脚印,角落里还有被随意丢弃的背包,钥匙,口红等等零碎物件。 像是一群人被追赶着跑到设备层想要逃避,却被发现了藏身处,慌张逃命。 菲利普斯立刻皱起了眉:“污染物来过这里。” “不止。” 祈行夜半蹲在墙角,看着迸溅到阴影角落中的血迹,淡淡道:“何止是来过?污染物是在这里吃了人之后才走的。” 在杂物后面不易被察觉的角落中,除了血迹,还有一小块碎肉和人类残肢。 碎肉粘着眼珠,滚落到柜子下面,从阴暗中僵硬空洞的看向来者。 像是死亡前最后的不甘与痛苦,都被眼珠记录了下来。 祈行夜皱了下眉,抖开手帕将那眼珠拾取起来,用手背大概测了测温度。 “菲利普斯,你那里有可以防腐的东西吗?” “有。” 菲利普斯不明就里,还是从随身的装备箱里掏出来递过去:“怎么?” “污染物刚吃完人没多久,万幸还给我留了颗眼珠。” 祈行夜仔细端详了一下瞳孔的涣散程度:“还可以,能用。” 菲利普斯:“……?” 即便他身在特工局,常年与污染打交道,见多了狰狞非人的怪物。 但他还是要承认,祈行夜这副拿着眼珠,一本正经说能用的画面,还是有些超乎人类的道德极限。 很客观的评价一句:像变态。 祈行夜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他指了指从设备层另一边蔓延过来的脚印和血迹,道:“看见脚印了吗?这些人是被污染物从实验室里面追出来的,他们是实验室的员工,也就拥有实验室权限。” “谁知道里面用的是什么密码方式?” 祈行夜摊手:“我这叫有备无患。” 菲利普斯很想夸一句真不错,但他也是真的夸不出口。 ……他见过街头流浪汉捡食物捡废纸,可他真的没见过谁像祈行夜这般,到处捡人体残肢。 眼珠,手指,手掌…… 祈行夜像是天生就属于犯罪现场,能够敏锐的从墙壁上迸溅的血液,和地面上遗留的凌乱足迹,还原出当时的打斗现场。 他口中念念有词,说是在计算运动轨迹。 然后就像是变魔术一般,准确无误的停留在断肢落点,从杂物和落满灰尘的设备间隙中,小心翼翼的拾取出人体残肢。 有用的,可能是生物密码的部分留下,其他的丢掉。 菲利普斯忽然觉得,从前认为特工局已经是世界顶尖水准的自己,其实是坐井观天。 他没想到的,祈行夜不仅先一步细致考虑周全,还用细心到令人不适的专注,向他展现了什么叫真正的职业守则。 虽然过程足够血腥。 并且菲利普斯已经觉得胃部翻滚。 ……怎么会有祈行夜这种存在,仿佛生来就为了告诉其他人——你们都是来凑数的。 菲利普斯五味杂陈。 “污染物,不止一类。” 祈行夜抬头,严肃向他示意自己手中的计数器:“这里有B级污染物。” 从B级到E级,所有的污染系数都被检测出来。 并且从人体残肢看,事发不到一个小时。 祈行夜从容拎着浸泡着眼珠的玻璃瓶站起身,扬了扬下颔示意:“从脚印看,实验室主体在那个方向。” 菲利普斯点点头,也学祈行夜检查角落。 还真的被他翻找出了有价值的东西。 在一只女式昂贵提包里,除了车钥匙等私人物品,还有一个小型金属箱,沉甸甸看上去并非凡物。 “有密码。” 菲利普斯转头看向祈行夜。 “我看看。”他走过来蹲下,小心接过金属箱,端详一番大致确定了采用的加密方式。 祈行夜随手从墙壁上抹下来一把灰,小心从较高处撒下去,让灰尘粘在密码盘上。 很快,手指按在密码盘时所留下的人皮油脂,就将灰尘薄薄的沾了一层,展示出了五个数字。 菲利普斯担忧:“这种便携密码箱,很多是用于携带需要冷冻储藏的珍贵药剂,对于密码有严苛限制。我们很可能只有三次机会。” 三次试错不成功,密码箱锁定,或是更糟糕的——自毁。 五个数的随机组合,很难一一试过去。 祈行夜“唔”了一声,将发现密码箱的手提袋扒拉过来,仔细翻看里面的东西,挑出可能有价值的东西。 这位女士大概是实验室的管理层,除了零碎的私人物品之外,还有两把看上去应该属于实验室的钥匙,一本工作日志。 还有抖落下来的一枚婚戒。 婚戒内圈刻着两个缩写字母,以及一个日期:091123. “试试这个。” 祈行夜将婚戒抛给菲利普斯:“结婚十五年,而且磨损严重,看来是常佩戴。这位女士对自己的婚姻很在意。” 结婚纪念日,也算是密码常用的数字串之一。 菲利普斯还不等阻止,祈行夜已经快速按下了密码。 “咔嗒” 密码箱打开。 一缕缕寒气飘散出来。 如菲利普斯所猜测的,里面确实是一支看上去是药剂的东西。 淡淡蓝色在冷雾中流动,干净纯粹。 虽然尚不清楚这药剂是什么,但既然能让这位管理层女士,连被污染物追赶逃命时都带在身上,那一定是有价值之物。 祈行夜毫不客气的当做战利品收起来。 设备层深入地底,距离真正的实验室还有很长一段路。 在这段路上,祈行夜不仅看到了更多来自于实验室人员的血迹,残肢,散落的物品,还看到了墙上的弹孔和凹痕。 以及部分污染物残骸。 实验人员眼睛瞪得老大,身体尚带着没有冷透的温度,脸上还残留着死亡前定格的恐惧,泪痕未干。 倒在他自己的血泊里,身躯像被野兽撕咬般血肉模糊。 满地的弹壳,匕首,金属重物甚至是沾染着血液滚落的钢笔。 祈行夜迈开长腿,小心翼翼从尸体边缘跨过,没有踩在这满地尸骸上。 与实验人员凌乱的尸体数量极不相符的,是污染物的数量。 D级,一只。 就足够杀死这整段通道里十三个实验人员。 雪白的墙壁喷溅血液,血点一直连到天花板。 墙壁上还残留着一路滑过去的血手印,模糊而仓惶,像是逃跑途中的绝望。 他们都以为只要继续向前跑,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 但以祈行夜从设备层逆向而来,一路看到的死亡景象,却是知道这场逃亡的结局。 ……无一生还。 所有试图逃出实验室的人,最后都被污染物追上,一个不留的杀死。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顿觉喉间酸涩。 即便从菲利普斯的讲述中,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实验室的人员,很可能都有份参与到污染**实验中,甚至杀死他们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的造物。 但当看到同类的死亡,仍旧会感到不忍与叹息。 祈行夜转头,语重心长:“看到没,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菲利普斯:“看到了……但你为什么要看着我说?你在暗示什么?” 祈行夜诚恳:“没,你自作多情了。只是因为我身边就你一个喘气的。” 菲利普斯:“……谢谢你对我们‘友谊’的肯定。” 实验室采用的是全合金加铅板结构,祈行夜大致测算了一下,光是一面墙壁的厚度,就快要两米厚。 在看清这个连装甲.炮都难以打透的结实结构,祈行夜皱了下眉,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蹲下身去查看角落。 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 又是熟悉的标志。 ……果然,是悬镜集团的某个子公司承建。 “不愧是能雇得起豪华梦幻律师阵营的公司,真有钱。” 祈行夜由衷感叹:“你觉得我们把它拆下来去卖废铁,能值多少钱?发财了吧!” 菲利普斯:“……?” 他沉默了几秒,不可置信,但还是艰难挤出音节:“你确定?怎么把它搬动就是一个大问题吧。” 犯罪嫌疑人进入现场。 他偷走了设备——重达数吨,直接扛走! 菲利普斯做出邀请手势:“你要是真能搬得动,我可以再付你另外一份价钱。” 你能给我表演一下吗?就那个,单手扛地球? 祈行夜嘿嘿一笑:“我又不是阿基米德,怎么可能?菲利普斯你好天真,连这都信。” 菲利普斯:“…………” 他努力深呼吸一口气,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我的临时队友,不能揍不能揍不能走……商南明确实值得敬佩!究竟是怎么和这样的搭档和平共处的? 得益于祈行夜翻找到的那袋“密码”,试了几次之后,一道道沉重的安防金属门缓缓打开,让他们顺利进入实验室,畅通无阻。 越靠近实验室主体,祈行夜越是能深刻的意识到,这间实验室的保密层级,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程度。 长达近一公里的封闭式长廊,每隔一百米就是一道沉重金属门严格把守,甚至是分区域供电,每一道门后都有应急启动装置,可以紧急制动,防止其他人或动物逃跑。 祈行夜还在其中一个应急装置旁边,看到了一位实验人员砸开了装置的玻璃门,想要伸手去按下按钮。 可惜,实验人员的手距离按钮还有几厘米,就被身后追赶来的污染物抓住,撕碎成人肉条。 血迹从一片玻璃碎片狼藉的按钮旁边,一直蔓延到地面。 白色实验服被浸透成血色。 实验员手里紧紧握着一只染满鲜血的戒指盒,靠坐在墙角,眼神已经涣散。 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俯身,从实验员口袋里勾出钥匙。 他本已经走出去几步,想了想,又折返。 戒指盒里还有纸条。 ——[致我永不凋零,芬芳的玫瑰小姐 你愿与我共度每一个春日与夏季,直到满鬓白发,再一起去街角买你最喜欢的甜甜圈吗?] 祈行夜认真看了眼实验员工牌,记住对方的名字与长相,然后用手帕包住戒指盒带走。 菲利普斯奇怪转身,看向忽然止步的祈行夜。 在他看清祈行夜在做什么时,不由讶然,随即失笑摇头。 “祈,你在做什么?” 菲利普斯笑得无奈:“放在那不管也没关系的,没有人会在意你做不做这种事。” 污染事件里的伤亡者众多,从未有人会在意一朵坠落在鲜血中的玫瑰,是否凋零。 却被祈行夜细心拾起,妥善安放。 “他给了我钥匙。” 祈行夜悠闲竖起修长手指,将钥匙转了一圈:“作为对他的感谢,我愿意做一次临时信使,为他的玫瑰小姐送达生命最后的声音。” 实验员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 以污染事件的保密层级,就连他的父母家人,都不会有机会得知他真正的死因,将他的遗骸领走安葬。 更何况他的玫瑰小姐。 ……有人在等待他。 焦虑,迷茫,胡思乱想,无法得到真相的痛苦与绝望。 祈行夜知道那种滋味。 既然如此,不如为那朵玫瑰,送上爱的誓言。 告诉她:直到你的爱人临死之前,他都始终在轻念着你的名字,他生命最后的片段,回忆的是你的音容笑貌。 他爱你,忠贞不二。 祈行夜轻笑着歪了歪头:“我可是最好的私人侦探,这叫职业操守。” ——虽然是死后的“委托”。 菲利普斯讶然,随即缓缓摇头:“祈,我现在算是相信你那句话了。” “你确实是感情丰沛的人。” “我从不否认这一点。” 祈行夜眨了眨眼:“我以此工作。” 本应该囿困在重重沉重大门之间,为密码和钥匙而焦头烂额的艰难之路,却因为祈行夜的存在而变得异常简单,回家一般愉快。 ——就是钥匙有点多,需要在钥匙袋子里找一找。 并且都是些眼珠子断指断掌。比寻常钥匙要血腥得多。 菲利普斯也不由感叹:“能有你做搭档,真是轻松太多了,祈。” 如果不是祈行夜在设备层就开始捡眼珠,捡到了第七层大门的生物眼纹钥匙,那他们会困在第八层之间,进退两不得,困到死路也出不去。 而如果不是祈行夜从实验员身上拿走了第三层的钥匙,他们或许还要折返回去,浪费更多时间,甚至徒劳无功。 菲利普斯本以为搭档不过是大同小异,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于依靠自己,向其他人发号施令,统领全局。 这还是第一次,他真切的意识到搭档的作用。 原来有一位值得信任的强大同伴,是这种感受吗? 他忽然有些嫉妒商南明了。 “想抢过来。”菲利普斯半开玩笑的说。 祈行夜一边忙着撬锁,一边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抢亲?好啊。” “你和商南明打一架,谁还活着就归谁。” 他笑嘻嘻,满不在意。 ——无所谓,他会悄悄出手帮商大官人。 但慢慢的,祈行夜唇边的笑意消失了。 “菲利普斯。” 祈行夜声线沉静磁性:“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这一路走来,安静得过分了?” 菲利普斯:“因为人都死了。” “不止如此。” 祈行夜抬眸,冷静问:“地面上只有人类一方的尸体,污染物从实验室内部追杀出去,杀了这些人。那,污染物呢?” 他们检测出了大量不同污染物的系数,可一路走来看到的污染物残骸,却寥寥无几。 这是一场污染物压倒性胜利的屠戮。 人类是利爪牙齿间的战利品猎物。 那么,胜利者的污染物去了哪里? “我们这一路走来,没看到一个活人,一只污染物。” 祈行夜的声音,放的很轻:“两方的参与者,都到哪去了?” 菲利普斯下意识回道:“逃出实验室去了……” “真的吗?” 祈行夜定定注视着他,手掌已经悄然落在腰间匕首上:“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为什么,能检测出B级?” 就连设备层的数个可以通往外界的大门,都是闭锁状态。 污染物。 一定还有留在这里,根本没有逃走的污染物。 并且不在少数。 祈行夜的视线越过菲利普斯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鲜血淋漓的尸体堆,本能察觉到的怪异,逐渐拨开迷雾,变得明晰。 那是……见过的五官。 不久之前还在设备层见过的眼珠和残破的耳朵,一模一样的组合,却又出现在了第二层大门旁边,变成了另外一具尸体。 双胞胎? 不。 那是多少万分之一的概率? 祈行夜不相信巧合。 他相信直觉,与自己的思维。 悄然握紧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抽出战术背带。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目光凝实,肌肉紧绷如将要捕猎的豹子,蓄势待发。 那尸体仍旧无知无觉,躺在血泊与其他尸体之间。 祈行夜竖起修长手指,抵在唇前。 嘘…… 他在笑。 不要,发出声音,泄露你的真相。 否则—— 祈行夜目光一厉,脚下猛地用力,如离弦之箭般直射而出,手中匕首直直冲向那尸体的头颅。 尸体大惊,危险本能睁眼。 匕首已至身前。 “噗呲!” ——死神会找上你,索取你的灵魂。 “吼——!!!” 痛呼声惊天动地,回荡在漫长的封闭廊桥里。 那尸体扭曲了一张脸,匕首直直插.在他的头颅中。 祈行夜手掌下稍微用了个巧劲一扭,匕首旋转,头颅就像被切开的西瓜般,鲜红汁水四溢。 五官扑簌簌向地面坠去,砸烂在血泊中变成一滩肉泥。 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没有脸,也没有所谓肢体。 只是鲜红粘稠的一团,像滚动的岩浆,粘融所有它碰到的东西。 被戳破了伪装潜伏失败的污染物怒极,直扑向祈行夜。 与此同时,墙壁里,地面下,倒在墙角不引人注目的尸体…… 前一刻还空无一人的廊桥,忽然间变得喧嚣而拥挤。 所有污染物的视线都齐齐落在祈行夜身上,目光仇恨。 祈行夜敏捷向后越开,躲避了污染物回手一击。 他轻笑着,修长的身形轻盈有力,如振翅长空的鹰,脚尖轻点越过尸骸的攻击,稳稳落地。 从容如信步闲庭,尸骸与鲜血不过是他庭院中芬芳的玫瑰。 ……死神的玫瑰。 以鲜血浇灌。 “看,我说的没错吧。” 祈行夜甚至有心情回眸,笑眯眯向菲利普斯道:“他们还在这里,等着我们。” 菲利普斯惊愕,瞪大了眼睛,握着枪械的手掌微微汗湿。 一只,两只……十九只污染物。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数量的污染物。 可是从未有过一次,只有两人,却面对如此数量的敌人。 “祈行夜……” 菲利普斯握紧了手中枪械,也被祈行夜感染了情绪,迅速冷静下来:“如果你出事,有遗言吗?” “嘭——!” 迅猛从墙壁中冲出的污染物裹挟着狂风疾射而来,不等祈行夜反应,已经近身贴紧。 利爪伸出,钳制修长脖颈,狠狠掼向墙壁。 祈行夜只觉背后一痛,再抬眼时,已经被钉在高处墙壁,脚下悬空。 被勒紧的脖颈,逐渐难以呼吸。 而怪物狰狞的脸,近在咫尺。:,,. 章节目录 175.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遗言……?” 脖颈上的利爪逐渐收紧,祈行夜喉咙间堆积血沫。 他嗓音嘶哑低沉,一双眼眸却越发明亮,死死盯住眼前庞大强力的怪物,唇角扯开笑意。 “遗言就是……” 祈行夜暗中蓄力,唇边笑意却越来越大,肆意灿烂。 菲利普斯手中枪械开火不停,数不清多少发子弹倾泻向抓紧了祈行夜的污染物,想要将这位难得的搭档救回来。 他不经意间瞥过祈行夜过于灿烂的笑颜,不由心脏微颤,凉意彻骨。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在笑? 那真的还是人吗,抑或是,怪物? 污染物被火力惊扰,不耐烦转了转只剩白骨的头颅。 视线转移的瞬间,祈行夜抓住时机,趁此间隙猛地发力,狠狠直冲向污染物。 他骨骼坚硬的肩膀撞向污染物利爪,污染物猝不及防,被冲击力荡开一道缝隙。 祈行夜趁机矮身向下,长刀向前。 “——去死吧垃圾!” 污染物吃痛松手。 祈行夜轻巧落地。 随即一秒钟未停,一口气冲向第一层大门的方向,快得几乎只剩一道残影。 一阵风略过,人影已经难以看清了。 菲利普斯只觉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比他的子弹还快,就已经近身贴紧了他。 他心下一惊,不等反应,就已经被一把攥住手臂,风筝一样被带跑。 速度太快了。 力道之大,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菲利普斯如果不想被拖拽在地,只能跟着迈动步伐。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进行了判断,跟着踉跄跑动,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祈行夜。 “祈?” 他有些吃惊。 祈行夜猛冲向大门,没时间解释。他一掌拍在门旁的感应屏幕上,刚刚已经解锁的大门立刻开启。 只开到容人勉强可过的一条缝,他便已经带着菲利普斯敏捷通过,然后旋身在第一层大门后迅速拍向按钮关闭大门。 沉重门扉缓缓下落合拢,安全考虑带来的速度却只让人心焦,恨不得能上手强制加速。 菲利普斯眼睁睁看着门缝缝隙中另一侧的景象,才反应过来的污染物已经转身也跟着他们冲向大门。 被猎物逃脱所激怒的污染物,比以往更具有攻击性,怒吼着,连墙壁地面都在颤抖。 他眼看着污染物逐渐靠大门,两米,一米……越来越近了。 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怪物没有瞳孔的纯白眼珠,还有那没了皮肉的头颅骸骨上的一根根飘摇毛刺。 就连气味都能顺着缝隙飘过来,腐臭难闻,如同地狱。 它要冲过来了。 像是噩梦中对危险的牢牢印刻,这是唯一清晰的认知。 菲利普斯恍然分不清自己的意识究竟在门这边,还是门那边。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头皮发麻,急得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手动关闭大门。 祈行夜也死死盯住那条缝隙,肌肉紧绷,手里匕首握得掌心发疼。 “嘭!” 污染物重重撞击在足有两米厚的合金大门上,发出沉闷巨响。 而与此同时,大门也最终落地,合拢了最后一丝缝隙。 严实合缝,不留一点空间。 在落地的瞬间已经自动开启真空系统,将大门内部的残留空气吸走,压强使得大门被牢牢吸在地面上,大力士也难以撼动。 “滴——” 手边的智能感应屏幕发出悠长的提示音,示意大门已经锁死。 像是唤醒噩梦的鸣笛声。 祈行夜猛地长舒一口气,肌肉放松下来。 他单膝跪地,侧身微笑着眨了眨眼:“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污染物吃了。” 菲利普斯在原地僵硬了几秒,随即顾不得地面污脏,腿一软,坐在地上。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吐出来。 与污染物近距离接触,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冲过来时带来的气味,风从自己身边刮过…… 那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菲利普斯缓了几口气,才抬头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已经先一步站起身,身姿挺拔俊朗。 他笑眯眯伸出手:“要我帮你吗?已经吓得腿软起不来了吗,菲利普斯。” 菲利普斯瞪了祈行夜一眼,但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向他伸来的手,借力猛然起身。 “那污染物……” 他心有余悸的转头看向大门:“和之前遭遇的污染物,不一样。” 仿佛是死亡与自己擦身而过看,带来颤栗与恐惧。 菲利普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污染物,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就能让人从骨子里产生绝望的无力感,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 就像是蝼蚁仰望上帝,只能眼睁睁看着末日的审判降临,无能为力。 是噩梦地狱。 直到现在已经确认脱险,听着大门另一侧传来咚咚撞击声,菲利普斯逐渐意识到,自己“幸存”的事实。 祈行夜欣然点头,认可了菲利普斯的说法:“不是一个层级的东西。” 他晃了晃手中计数器:“B级。” 灾难之下,所能遇到的最高级别。 “毕竟是敢改造污染物的实验室,谁知道他们人为修改了什么东西。” 祈行夜抛起又接住计数器,笑道:“人嘛,总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仗着隔开一层玻璃窗,就敢挑衅虎豹。” 动物园里挑衅老虎的也大有人在。 更何况是实验室。 ——他们以为,自己是上帝。 可怖的污染物被拘束在设备中无法伤人,让他们从畏惧,到轻视,逐渐壮大的胆子。 第一次改造时或许还会犹豫,自己是否偏离了方向,对污染物的研究应该只停留在如何制止它们的入侵,而非加强。 第二次时,拿着手术刀的手还会发抖。 但很快,他们就会享受到那个过程中。 感受着平常无法抵抗的强大怪物,在自己手底下幼猫一样毫无反抗能力,被自己掌握生死。 掌控和征服的**令人迷醉,直到他们彻底遗忘——污染物,是怎样危险的存在。 “或许我们刚刚遇到的,就是一只被人为改造过的B级。” 祈行夜平淡道:“我见过生物基因融合实验室。研究员狂热的向我介绍,如果一种生物拥有老虎的力量,豹子的速度,蝎子的毒性,蛇的感知力……集合所有动物之所长,该是怎样完美的存在。” 他没有真正与污染物秘密实验室的研究员有过交谈。 因为那些人,在被他发现时,都已经死亡。 但祈行夜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对很多研究员来说,研究才是第一位。 他们自然而然的会追求更强力和完美的终点。尤其是在遗忘了“恐惧”之后。 菲利普斯听着祈行夜所言,眼神复杂。 “希望再往前走的时候,不必再遇到这种。” 他转身看了眼身后,随即迈开脚步。 祈行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你永远可以相信人类作死的能力。” 第一层大门后,抬头就能看到实验室大门,就在廊桥尽头。 但倒在廊桥上的尸体数量之多,却是超过后面几道门外尸体累加起来的数量。 地面上堆积血泊,沁染透了地毯。 实验员死不瞑目,一具摞一具。 幸运者还能留个全尸,不幸的…… 墙壁上涂抹着斑驳凹凸的血浆碎肉,间或可见惨白碎骨。 黏腻烂肉循着重力,缓缓坠向地面。 “啪嗒!” 祈行夜皱了皱眉,四下望去。 如同置身坟场。 就连鼻尖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气。 除了实验员之外,还有很多武装守卫。 他们全副武装,手持枪械,却死状惊恐。 有的手掌紧握成爪,死死抓向自己的喉咙;有的嘴巴大张,已经突破了颌骨极限撕裂肌肉,满脸血泪;有的双手伸向自己的胸膛……竟是自己撕开了皮肉,刨出心脏。 祈行夜在尸体前缓缓蹲下身,隔着手帕仔细翻看。 菲利普斯站在一旁眉头微蹙,抬手挡住口鼻,不喜这股直冲天灵盖的腐臭血腥气。 “祈,不去实验室?” 他示意:“就在前面了。”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笑了:“我好像忘了说,我很喜欢尸体。” 菲利普斯:“!” “你看到其他人如何死亡,就知道怎样规避死亡。他们的尸体,就是留给你最宝贵的馈赠。” 祈行夜摊手:“这可不是尸体,是证据的宝库。从他们身上,你能知道死因,预测危险。” 魔法? 这就是“魔法”本身的来源。 比如……“这些人,弹匣是满的。” 祈行夜唇边笑容回落,眉眼严肃:“身上没有其他外伤,他们的致命伤,是自己造成的。” 或捏碎颈骨,或掏出心脏……都是他们的“自杀”。 但是另一个简单的事实是——人无法举起自己,也无法自己捏紧气管窒息死亡。 身体拥有求生的本能,远非大脑的意志力所能抗争。 比起人自己不过几十年生命的意愿,几十亿年进化的身体,比人自己更希望人可以活下去。 在缺氧的时候,人就会失去力气,放松对自己的钳制,使得氧气重新流通,恢复生命。 顶多会因为窒息而昏厥难受,却不至于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死亡。 至于撕裂胸膛,活生生掏出自己的心脏…… 在自然状态下,更加不应该发生。身体对人的限制是一把锁,即便人拥有对身体的使用权,也并非无所不能。 眼前这一幕在祈行夜看来,才是真正的鬼故事。 “弹匣是满的,枪械武器全部完好,这些武装守卫连开枪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祈行夜逐一检查着尸骸,快速说出自己的判断:“先死亡的是守卫,死亡原因,‘自杀’。他们看到了敌人,但是在武器完好的情况下放弃回击,转而自杀……” “污染物效果造成。要么是幻觉,要么是操控。” 先是反击能力最强的守卫。 然后是从实验室逃跑出来的实验员。 眼前这些人的死亡具有如此鲜明的顺序,目的明确。 ——污染物知道谁对自己的威胁最大,因此先一步解决了所有能伤到自己的武装守卫,让守卫自杀之后,才轮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实验员。 菲利普斯惊愕:“你在说的……是污染物?” 他很怀疑,连神智都没有的污染物,会想到这一点吗? “所以才说,这些东西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都要危险。” 祈行夜很想把死在另一边的实验员拎起来,认真问一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创造污染物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东西有一天会跑出来吗?就没考虑过人类能不能打得赢这玩意儿吗? 如果实验员死后能张嘴说话,大概是后悔的。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已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祈行夜到目前所看到的所有实验室人员,都是单纯的死亡。 没有被污染堕化,变成污染物的一员。 在这种时刻,死亡的结局也能稍令人宽慰一些。 “比起有神智,能思考的污染物,忽然觉得以前那些只知道遵从吞噬本能的污染物,都要可爱了许多呢。” 祈行夜诚恳道:“在这种情形下,果然还是敌人傻一点更快乐。” 他抬手拎起实验员软绵的手臂,将还没来得及被穿好的防护服抽出来,回身扔给菲利普斯。 “诺,别嫌弃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他眨了眨眼:“保命要紧。” 菲利普斯下意识伸手接住,随即才低头看清自己手里的是什么,失笑:“连下水管道都爬了,就算是天大的洁癖现在也没有了。” 他利落脱下自己已经快要到时限的生化服,换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防护服,感慨道:“和你在一起的这几个小时,真是把这辈子没经历过的,都经历了一遍。” 谁见过一位司长跑到地底钻下水管道,搞得自己一身狼狈的? 也只有祈行夜能做得到了。 祈行夜害羞:“谢谢夸奖~” 菲利普斯:“……这不是在夸你!” 祈行夜已经擦拭了手掌的污脏,随意将手帕扔在污染物残骸上。 他站起身,迈开长腿跨过尸体向前。 “可惜国内的招魂术出了国界不太好用,请三清的咒语请不来上帝。” 祈行夜咂了咂舌,有些遗憾:“不然真应该找个鬼来问问,他们到底搞出来了一群什么怪物。” 相比之下,就连天然的污染物都变得顺眼多了。 菲利普斯:“???” “这也是京城大学教的?我以为只有上帝和教廷才有对灵魂的管制权。” 祈行夜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京城大学:……别问,问就是什么都是我教的。 菲利普斯惊叹:“下次有机会去你们国家,一定要拜访京城大学,认识下你的老师。这简直是新世纪大学的典范。” 秦伟伟:我谢谢您!您可千万别来! 但远在国内的秦伟伟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有了个“粉丝”。 他还在接连打着喷嚏,骂骂咧咧一定是祈行夜那家伙又坑自己了。 第一层大门后的廊桥上数量庞大的尸体,给了祈行夜足够多的密码。 他随意从某个武装守卫身上取下通行卡,门前一刷,实验室的大门就缓缓打开。 与廊桥上的明亮形成对比的,是实验室的昏暗。 没有开灯。 但随着大门的逐渐开启,那些倒在门后的尸体,也被慢慢推动,在地砖上蔓延开一片血迹。 祈行夜垂眸,便看到了堆在门后、小山般的尸体。 死去的人们还保留着死亡前的恐惧,定格在最后一帧狰狞的表情。 他们伸手抓挠着大门,拼命想要冲出去,逃离已经化为地狱的实验室,苦苦哀求挣扎。 最后却还是失败。 死在了门后。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收回视线,长腿跨过堆成小山的尸体,进入实验室。 “跳闸了。” 他摸索着向前,嘱咐后面的菲利普斯:“先找到电闸开关。污染物在暗,不利于我们。” 菲利普斯的回答梗在喉咙中,没能吐露。 他看着展现在眼前的尸骸地狱,一时五味杂陈。 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实验室里满地横尸,鲜血涂抹的惨状,也会物伤其类。 实验员,守卫,管理者……不同的身份与衣物,唯一相同的,就是公平降临的死亡。 菲利普斯小心想要避开尸体,但还是踢到了什么重物阻碍前行,发出的却不是重物拦路的声音。 而是黏腻的,粘连着液体的…… 他低头看去,就看到自己的鞋尖竟然陷在了某具尸体断裂的脖颈中,深深没入血肉。 甚至能看到尸体被撕裂的血管划过自己的裤脚。 菲利普斯顿时深呼吸一口气,胃袋翻滚。 祈行夜察觉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没有跟上来,纳闷回头看去,就见菲利普斯神情复杂僵立在原地。 “怎么?” 他歪了歪头,轻声询问:“你看到什么了?” 菲利普斯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事。” 他从尸体中艰难拔出脚,走向祈行夜的方向,留下一路血色脚印。 看似平静的神情。 可略微踉跄的步伐,还是暴露了他。 祈行夜越过菲利普斯向门边尸骸看去,眼眸逐渐幽深,心下了然。 菲利普斯也看到了祈行夜的眼神。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入行这么多年,竟然还会像年轻实习生一 样,见笑了。” 祈行夜收回视线,轻笑:“因为你是人啊,菲利普斯。” “只要是人,看到同类死亡,知道他们与自己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或许,某一天还曾在街角与他擦肩而过,曾经有过偶然的短暂相遇……怎么会无动于衷?” 实验室里一片安静。 只能听到祈行夜的声音,轻轻回荡。 “说明你还是人,还没有将生命视为数字。” 他笑着眨眨眼,道:“有情感也不是坏事,菲利普斯——虽然我知道你们特工局和调查局一样,都强调不允许在污染案里掺杂情绪。” “菲利普斯,悲伤要适度。” 祈行夜的笑容渐冷:“污染物,一直都没有出现。” 除了那个像闻到了新鲜血腥味的鲨鱼,没忍住而冲了出来的的B级污染物之外。 整个实验室,都是陷入了没有生命的荒野。 看不见还活着的人。 但也没有污染物。 祈行夜落下的每一步,越发的谨慎。 越向实验室深处走,从廊桥上透过来的光就越微弱,而尸体和血腥气,却越发惊心动魄。 有的实验员在逃跑途中被撕碎,肠子内脏散落一地,白大褂滴答,殷红向黑。 有的连稍微完整的尸块都不剩,被碾碎成一滩烂肉,糊在铁丝网上又被大力挤压,像猪肉摊上被剁碎的肉馅。 眼珠碎裂成两半,在铁丝网上摇摇欲坠。 菲利普斯在黑暗中视物艰难,没看到铁丝网上的碎肉,被眼珠蹭过脸颊一阵阴冷。 他下意识抬手去擦,看清手指上的是什么时,顿时面如菜色,连连滚动喉结,强行压下反胃。 祈行夜手中手电筒晃动,只能看清一小块空间。 像是茫茫海洋上的孤岛。 四周皆是不可被探知的黑暗。 与藏匿于黑暗,悄无声息靠近的危险。 祈行夜脸上彻底没了笑意,沉下的眉眼冰冷,握住手电筒的手掌用力到指骨泛白,几乎要捏碎。 ……这简直,就是大型的屠宰现场。 人类的一万种死亡图鉴。 曾经自以为是上帝的傲慢,被死亡和恐惧彻底碾碎。 实验台前曾高高在上的实验员,现在都像是猪仔般毫不留情宰杀,脑浆涂抹一地。 “这真是……” 菲利普斯轻声叹息:“曾经被大律师团保护着,不让任何人得以窥探的秘密实验室,现在却变成这样,被死亡肆意入侵。如果当年这家公司官司失败,被FBI强制管控,或许,这些实验员现在还好好活着。” 从顶尖学校毕业,满怀壮志以为能大施拳脚。 现在却手脚散落各处,拼都拼不起来。 “不是意外。” 祈行夜忽然轻声说。 菲利普斯:“嗯?” 祈行夜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更加确定:“实验室的屠戮,不是意外。” “在出事之前,实验室已经通知了所有人,已经开始了撤退。但是,撤退途中出了意外。” 祈行夜垂眼,看向自己身边的办公桌。 碎纸机里塞得满满当当,被纸屑卡住。 垃圾桶里还残留着一团没能彻底烧毁的焦黑,焦边的纸张上还勉强能辨认出零星字句。 “绝密”。 散发着刺鼻的化学试剂气味。 而这不知属于谁的办公桌上,相框,笔记本,随身电脑……都被拿走,凌乱中显得空荡。 “他们知道污染物要被释放,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祈行夜转身看向菲利普斯:“但是所有人都没能走得了。” 要么真的是撤退途中出现了问题。 预计被释放的污染物提前出笼,在外逃之前,撕碎了所有人。 要么……下达命令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怎样才能保管秘密?” 祈行夜轻声问。 菲利普斯一瞬间脸色难看,抿唇欲怒。 “一个知情者都没有,全部封口。” 秘密自然也就不会被泄露。 即便菲利普斯自认看过足够多的污染案件,其中触目惊心的不仅是可怖怪物,更是人类本身。 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对名为“人”的,自己的同类,感到深深的失望。 “菲利普斯,污染物还没有被找到。从B到E级……我们只能预先假定,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实验室能容纳数量上限的污染物。” 祈行夜比菲利普斯更快恢复镇定,已经转身去摸索寻找实验室构造。 实验室是悬镜集团承建。 即便是不同的建筑师和设计图纸,但同一家公司,总有些一脉相承的习惯,就像公司的“指纹”,惯性的沿用一部分从前的方案。 在国内的CC2799案件中,曾涉及到明镜台,后来在云省山林时也见过悬镜集团的图标。 为证清白,悬镜集团积极配合,大方开放了保密档案室,任由调查局取用过往案例项目。 那时,祈行夜熬了几个通宵,看完了与云省山林相似的大量实验室承建资料几百万字。 即便他自己本人不在意,但也已经下意识的摸索出了规律,知道这类设施的布局习惯。 没费多少时间,祈行夜已经找到了实验室总开关。 “人为关闭的。” 他皱了下眉:“不仅是实验室所有分区的供电,包括一百多条分线水电网络通讯,锅炉房设备运行,发电机,水处理过滤,空气循环过滤……所有实验室运行需要的系统,全部被人为关停。” 如果只是关闭电源,似乎并没有问题。 就算是普通人离开家门时,也会知道要检查一遍开关。 可问题在于——这所秘密实验室,身处于几十米之下的地底。 在这个深度,封闭式的实验室绝无可能可以自行获取氧气。 这里所有人员赖以生存的氧气,都来自于空气循环过滤系统。关闭它,就等于将实验室扔进了真空状态。 从生存源头,杀死了整个实验室的人。 确保万无一失。 对视的那一瞬间,祈行夜和菲利普斯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沉重。 当所有人都聚焦于地铁站的五百人惨死,在地下,同样有一场屠戮,冰冷而准确的收割着所有人的性命,进行得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祈行夜发现了异常,这处实验室也会就此深埋地底,等若干年后,甚至几十年之后,才会因某些意外,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到那时,所有曾经是加害者,而如今的受害者的人们,都已经枯骨黄土。 再无人能得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菲利普斯也被祈行夜的情绪所感染,垂在身侧的手掌逐渐紧握成拳,心下怒意翻滚。 祈行夜却出乎意料的,到达极致的情绪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他很想知道,拥有这间实验室,下达了屠杀命令,站在衔尾蛇的阴影之中的,究竟是谁。 调查局。 或者说,全世界所有污染调查机构,所有愿意为生存而努力的人类…… 他们所有人,共同的敌人。 究竟是谁? “啪!” 实验室开关被渐次打开。 发电机的轰鸣重新响起,头顶灯光闪烁跳动了几下,再次恢复光明。 实验室各处逐渐开始运转,恢复了往日的运作。 祈行夜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在黑暗中时间太久,一时间难以适应光明。 他颤了颤眼睫,缓缓抬头看向前方。 下一秒,瞳孔紧缩。 ……正对着他的墙壁里,镶嵌着一颗人头。 像是恶搞趣味的艺术创作,人类的身躯半埋在墙体中,穿墙而过却凝固其中,被石膏粉灰裹得雪白。 表情定格在最后的狰狞上。 白色糊满了眼珠,又顺着眼眶流淌向下,封住了口鼻。 仿佛只是一具石膏像。 可那双眼睛…… 一行血泪,顺着赤红眼眶滑过脸颊。 滴答。 滴答…… 染红了雪白墙壁。 那具石膏像一般的尸体与墙壁彻底融为一体,在黑暗中难以被发现,只剩下或轻或重的灰色黑色,连个轮廓都看不到。 直到打开灯,恢复光明,才发现原来在黑暗中,始终都有这样的存在,一直都在注视着他们。 从他们踏入实验室的那一刻开始。 却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祈行夜稍微回想,顿觉脊背发冷。 “祈?” 菲利普斯没看到被祈行夜挡住的人脸,只看到他半蹲在墙壁前的僵硬。 他狐疑靠近,视线缓缓越过祈行夜的肩膀。 墙壁上的人脸,在视野中清晰。 菲利普斯惊愕:“这……”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被墙壁吞噬的人。” 祈行夜视线死死注视着眼前人脸,声音低沉:“衔尾蛇。” 又是衔尾蛇! 不论是在国内时祈行夜经手的几起污染案,还是刚刚在地下管道中抓住的污染物,抑或是眼前的古怪尸骸。 这所有污染物,都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衔尾蛇。 被衔尾蛇晶体孕育而成的人造污染物,在侵吞这个世界与生命。 祈行夜如临大敌,肌肉紧绷。 CC2799污染案件,由一个搬尸工一瞬间的动摇,最终酿就的灾难。 死在那其中的调查局专员,普通人……一切,都起源于一颗小小的,被误以为是珍贵宝石的衔尾蛇晶体。 以污染源头被祈行夜杀死为结局。 或许,能杀死第一次,就能杀死第二次。 但那时是调查局上下通力合作,更有厉鬼相助,商南明也在他身边。 天时地利人和。① 可现在,只有祈行夜独身一人。 女鬼远在国内,商南明镇守后方。 他能够信任的,托付生命的搭档,不在他身边。 只有一个无法全然信任的菲利普斯…… “祈。” 菲利普斯忽然严肃提醒:“墙壁里的人头……眨了眼睛。他在,呼吸。” 还活着? 不。 没有人被困在石膏和水泥中如此之久,还能幸存。 那是——污染物。 “小心墙壁!” 祈行夜猛然暴喝,疾速向后退开。 “墙壁吃人,不要信任你身边的所有建筑,不要被蛊惑!” 话音落下的瞬间,祈行夜已经双手向后,利落从腰后拔出双枪,飞快向墙壁上的人头射击。 数发连射,精准命中,枪枪爆头。 石膏人头不等移动,很快就血肉模糊。 可无论是祈行夜还是菲利普斯,都不敢就此停歇。 伸出墙壁的人头已经变成一团烂肉,鲜血顺着白墙流淌满地。 但是墙壁…… 墙壁,活了。 咕噜,咕噜……缓慢而无声的蠕动。 整面白墙都像是海面般波涛起伏,仿佛是醉酒之人的奇诡视觉,或是中毒后对世界的错乱美感。 墙壁不再是墙壁,而是硕大的人头,地板不再是地板,而是一双双从地底伸出来的惨白骸骨,纵横交织着的手掌骨在脚下抓挠向自己。 大脑对世界的认知与眼前的视觉产生强烈对冲,无法辨认出自己究竟是在真正的现实还是噩梦,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思考到极致仍旧无法得出答案的大脑停止运行,思维错乱,乱糟糟混杂成一团。 像是弦线崩断后的疯狂,精神病人的狂妄幻想,将死之人最后的歇斯底里。 ……天旋地转。 连同地面与天花板,目之所及的所有空间,都像是拥有了生命般,在向祈行夜涌来。 纯白的空间从四面八方倾倒合拢,压缩空气,阻碍路途。 不论祈行夜如何左冲右突试图凿开一个突破口,都无法从纯白中脱离。 虚幻的,空洞的。 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形状,只剩下了世界与生命的最初。 相传,那里最开始,只有一片混沌。 所有颜色,都交汇在纯白的一点。 那里是世界与世界的链接,梦与梦的圈套。 二维与三维,不再泾渭分明。 祈行夜挥刀向纯白,却如抽刀断水。 他眼睁睁的看到污染物已经被砸碎的头颅,就出现在自己刀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更近一步。 ……三维的人,如何伤害二维的怪物? 可二维的怪物,却狞笑着伸出手,抓住了祈行夜的脚踝。 冰冷阴森。 菲利普斯一转头,就看到祈行夜被墙壁的纯白包裹,迅速吞噬。 他目眦欲裂,拼了命的冲上去:“祈行夜!” 不能让祈行夜死,绝对要把祈行夜救回来。 菲利普斯只抓住了祈行夜的一片衣角,想要将他拽回真正的世界,却徒劳无功。 下一秒,白色蔓延。 “滋啦,滋啦滋……” 灯泡闪了闪。 冷白灯光下,墙壁洁白平整。 实验室,空无一人。:,,. 章节目录 176.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叮铃铃!” “叮铃铃……” 掉在地上的终端忽然开始震动。 屏幕亮起又暗下,提示着调查局的联系。 与电路一起接通的,还有通讯。 “枫副官,祈行夜的终端上线了。” 技术人员吃惊:“菲利普斯司长也在通讯网中。” “但是……没有人接听。” 铃声回荡在空旷的实验室。 游离在空气中的怪物被惊动,它转头,空洞腐烂的硕大眼眶看向声源处,缓慢靠近。 “咔嚓!” 终端被锋利脚爪踩中,顿时四分五裂。 通讯中断。 滋啦,滋啦啦……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 光影交错间,怪物烟雾般的身形逐渐凝实,庞大身躯笼罩在实验室上空。 恍若白烟堆成的富士山。 怪物身后,一簇簇模糊身影渐次浮现,占领了整个实验室,沉默注视。 如黑云压城。 污染粒子浓度迅速攀升,D级,C级……A级! 被遗留在地面上的计数器发出刺耳尖锐的爆鸣,最后一次示警后,在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报废。 “砰!” 实验室污染阻断系统过载,温度上升,电子元件烧蚀。 轻烟飘散。 不堪重负的系统终于发出一声巨响,随即,蓝光湮灭。 阻断效果失效。 实验室内外,不再有分别。 污染粒子随着气流轻飘飘吹向空间边缘,失去阻断圈的墙体在污染面前薄弱如纸。气流顺着缝隙逐渐向外渗透,侵占土层与空间。 地面上,城市依旧繁华。 地面下,吞噬蔓延得悄无声息。 “呼…………” 祈行夜缓缓呼出一口白烟。 四周冰冷,透彻心扉。 不用等睁眼,他就无奈的想笑。 这熟悉的感觉……不用看都知道,是老朋友了呢。 祈行夜睁开眼——果然,“墙壁”。 曾经吞噬过他和商南明的墙壁,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这一次和他一起进墙变成纸片人的,不是他家官人,而是菲利普斯。 周围皆是茫茫白雾,试图向远处望去也什么都看不到,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三维塌缩成二维,被排挤到世界之前。 “旧地”重游,祈行夜轻车熟路。 没费多少工夫,他就在浓雾里找到了昏迷过去的菲利普斯。 这位成熟俊美的应急司司长倒在雾里,因为寒冷而下意识蜷缩,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露宿街边的流浪儿,看得祈行夜哭笑不得。 他伸手去推,不甚有耐心的让菲利普斯强制开机。 菲利普斯勉强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困惑。 直到他转头,看到变成了纸片人的祈行夜。 菲利普斯:“…………?”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努力想要发出声音。 怎么,他这是,死了?还是做噩梦,或是被谁下了独品? 他怎么看到人是一张纸? 没有厚度,只有长宽。 “菲利普斯?难不成傻了?” 祈行夜半蹲下身,疑惑的摆手:“怎么回事,墙壁吃掉你的时候忘了帮你把脑子带过来吗?” 他警惕:“先说好,我可不认识你,你要是只会拖后腿我就把你扔在这——除非你付我委托费。” 菲利普斯尚无法理解眼前困境,但还是生生被祈行夜气笑了。 “套情报的时候说是挚友,现在就不认识了?祈,你对待‘朋友’有一套灵活的自定义标准。” 祈行夜无辜摊手:“这可不怪我。” 情绪活跃,不再像是一滩没有反应的死水,菲利普斯也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尝试接受新世界的规则。 “你是说,这里是污染物腹中?” 他询问的声音有些飘忽,还不敢真的相信:“我们都变成了二维的……人?” 比起说人,菲利普斯更愿意称此为污染物。 就像是被吸入了漫画里,从活生生立体的人,变成了自己手中漫画里的虚构人物。 他踉跄起身,试图从浓雾中找出一条离开这诡异世界的路,但是,这里连空间的概念都没有,更没有可以向远处延伸的路。 只有一张纸,一张纸,堆叠起来的“漫画”。 “你有过那种年轻岁月吗?菲利普斯。就是会想象自己可以进入漫画,和漫画人物交朋友,一起打击犯罪实现正义,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向往?” 祈行夜安慰他道:“你就当自己实现了一个穿越梦,这叫不同的人生体验。” 菲利普斯无语:“我没有过那种梦想。” “超级英雄……” 他停顿了一下,才神情复杂的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连环漫画只是连环漫画。在那条废街上,只有小孩……天真又没有能力活下去的小孩,才会相信漫画里的英雄会冲天而降,拯救自己。” 祈行夜撑着脸,笑眯眯问:“那你呢?你不相信?” 菲利普斯眨了下眼,神情已经重新严肃,隐去了刚刚一瞬间的真情流露。 他轻笑:“比起被拯救,我更相信自救。” 祈行夜挑眉,眼疾手快将险些摔在浓雾里菲利普斯拽回来,轻巧放好。 “好啊。” 他眨了眨眼,笑得愉快:“你的灵魂和性命,现在都在你自己的掌控之中——我们没有支援可言。菲利普斯,你想活命,可要自己争取了。” 祈行夜愿意倾尽所有,保护向他求助的困苦灵魂。 但对于菲利普斯这样本就掌控自身命运,拥有力量的非同盟者,祈行夜不会像对婴孩一般无微不至。 如果菲利普斯自己不站起来……他不介意转身离开。 两人均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彼此未说出口的话,也默契的隐下不言。 菲利普斯努力让自己以最快速度恢复清醒,因为被吞噬和近距离接触污染而混沌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他快速接受了眼前的事实,适应了自己新的纸片人身份。 当菲利普斯再次抬眼,已经重新成为祈行夜更熟悉的模样。 笑容冰冷的温柔绅士,连一个微笑都早已饱含价值。 祈行夜吹了声口哨,笑眯眯将CC2799案件简单向菲利普斯介绍,表明自己曾在国内经手过类似案件。 同样的墙壁吞噬生命,同样被三维世界抛弃,融身二维。 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 没有屏幕。 在CC2799案件时,莫名的,祈行夜和商南明在二维墙壁中时,看到了向他们展现的屏幕。 透过屏幕,秘密实验室被实况直播,让他们能够清晰的看到那时尚未被发现的秘密实验室,是如何运作,甚至每一次实验的过程和数据。 除此之外,还莫名连接到了明镜台那里,不知是意外的随机事件,还是悬镜集团拥有某种可以连接上屏幕的特质。 但那是一次成功的意外。 得益于明镜台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祈行夜得以将二维世界的情报传递给明镜台。 一个在世界之外,洞察污染。 一个仅凭污染出现的事实和一连串杂音,就推断出事实。 内外联手,合力击垮污染。 但这一次,能够得到祈行夜信任和认可的同伴,全都不在场,没有人能在真正的世界与他联手。 更令祈行夜好奇的,却是屏幕——“二维世界与三维世界是有联系的,连接点就是那面屏幕,透过它,就像是漫画中的人反向围观现实,我们也可以看到污染现场。” 祈行夜微蹙眉头:“那起案件之后,调查局内部也研究了很久,但始终都没能复现当时的屏幕,更无法得到切实数据。” “差点就折磨得那群科研疯子真的发了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① 科研院和新组建的研究部门,连可供观察和实验的样本都没有,完全只能着凭借调查官和专员们在现实世界对二维的观测印象,以及祈行夜两人的回忆,尝试凭空造物,空中起楼阁。 但即便如此,最终也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 徐文卿还向祈行夜反复确认过:真的是进入了二维世界,而不是污染物的效果而已吗? 毕竟吃菌子中毒的人也说自己看到了小人儿,还说外星人攻打地球,荣耀属于戴立克。 ——再没人找到那个神秘奇诡的二维世界。 像隐匿于山水之后的桃花源。 “我也没想到,还能再次看到它。” 祈行夜唇边微笑发冷。 他没有向菲利普斯详细说明案件中的每一个细节。 但心里想的,却是当时在京城郊外的旷野上,自己搅碎污染物心脏的那一刀。 原来那并不是案件的结束。 而是灾难悄无声息的开场。 “和你上次遇到的,一样?” 菲利普斯皱眉:“实验室制造了多批次的同一种污染物?” 如果是在自然状态下,这种情形绝不会出现。 虽然人类将它们统称为污染物,认为它们是人类之外的异常,是灾难,应该清理彻底的敌人。 但实际上,污染物也有自己的“社会”,以及运转的规则。每一次的污染物都并不全然相同,而相对应的,同样的污染物不会再出现。 实验室的人为干预,打破了这个规则。 就像砸开了一把锁,跳出了循环。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知道,他们打开的,究竟是潘多拉魔盒,还是永不枯竭的黄金城埃尔多拉多。 “不是。” 祈行夜缓了口气,面色阴沉下来:“我更倾向于,这次吞噬我们的,是上一次那只的祖宗。” “我看过那些污染生化实验是如何运作的。” 他在污染的幻境中见过许文静的实验室,也旁观过徐文卿的工作:“他们不止会做横向的对比实验,同样也会进行纵向对比,浓度由高到低,污染系数也由高到低。” 如果说上一次遭遇的,造成了几十人死亡或被污染的污染物,是这一系列实验里的“子”,那这一次,他们遇到的同类型污染物,就是祖父辈的程度。 祈行夜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他的特殊体质虽然为他确保了深入污染现场的必要条件,可以拥有远远高出寻常调查官的探查时间,足够让他寻找到污染源的老巢,同时又不被影响,简直是天生的调查官。 可在另一方面,他的体质也始终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并不是万用的免死金牌。 因为祈行夜无法被污染,所以任何被污染的,污染粒子浓度过高的空气,都无法为他提供氧气。 他不会因污染而死亡,却有可能因窒息而死。 现在,随着逐渐在浓雾中行走,这一弊端就暴露无遗。 祈行夜下意识抬手,拂过喉结,扯开衬衫,让自己的脖颈处可以松快一些,呼吸空气。 即便他知道这些不过的心理安慰剂,不会起到实际作用。 菲利普斯注意到了祈行夜的动作。 他皱眉,询问:“祈?” 祈行夜半句没有提起自己的特殊体质,只是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你运气还算好,在被吞噬进来之前,找到了可以替换生化服的装备。” 他笑道:“我的已经快要到使用极限了。” 手腕红绳晃荡,衬在手掌与衬衫袖口之间,显得那手腕更加苍白透明如落雪。 菲利普斯担忧皱眉。 祈行夜却执着继续向前。 必须要找到离开二维世界的方法,找到能离开的那条路…… 在没有商南明在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无比想念对方。 这时,祈行夜才意识到,一直以来,商南明在他身后为他提供的,是怎样令人安心和可靠的后盾。 “忽然有点想我家官人了。” 他呼吸的节奏逐渐急促,但眉眼间不见焦虑,依旧平静带笑。 “如果是商南明在这里,他会怎么寻找出路?”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维逐渐下潜,再下潜。 商南明的形象与思维方式从记忆深处重新迎来,与他下潜的意识结合,他试图让自己从商南明的思考角度去揣摩,去观察。 当商南明不在,祈行夜就自己创造了一个“商南明”。 始终如影随形,不曾离开。 他伸手,握住空气。 像是握住商南明的手掌。 “商长官,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你看到的会是什么,你所想的是什么……” 祈行夜喃喃低语,眸光逐渐朦胧飘然。 站在一旁的菲利普斯瞪大了眼睛,不加掩饰的错愕。 他真的,真的在祈行夜身上看到了商南明的影子! 那位调查局威名赫赫的特殊长官的形象,随着祈行夜的行走而逐渐在他身上复现,眉眼冷冽,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卓绝。 就连步伐的轻微不同,都在行走间慢慢改变。 仿佛两道身影重叠。 商南明从另一个世界,握住了祈行夜的手,二者合为一体。 菲利普斯久久无法回神。 “这是……要有怎样的默契和信任,究竟观察在意了多久?” 他喃喃低语自问。 但跳出困局,沉浸在新视角中去思考的祈行夜,没有时间分神给他回答。 而商南明…… 行走在地底通道的商南明忽然间脚步微顿。 他垂眸,静静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像有温柔春风拂过,柔柔的塞满他的手掌,微颤痒意撩动心弦。 明明空无一物,灵魂却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一般餍足。 商南明轻轻勾了勾修长手指,眉眼微动怔愣。 “商南明?” 另一边的余荼古怪看向他:“你在干什么?污染物往你那边跑了。” 商南明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头也未抬就直接举枪,耳朵微动,已然从空气里略过的风中,听到了声音的来源与走向。 “砰!” 毫不犹豫果断开枪。 下一秒,呜咽哀嚎的痛呼声传来。 随即是重物落地,溅落水花。 试图从高处的阴暗角落中偷袭的污染物袭击失败,从高处重重坠落,哀嚎不止,像是受了伤的狼。 商南明却没有进一步补枪,而是站在原地,依旧专注的深深看向自己的手掌。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无声的疯狂做口型:压榨!魔鬼!啊啊! 但却一声也不敢出。 她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在扭断了自己猎物的脖颈之后,又回手将被商南明重伤的污染物补了一枪。 “你在看什么,手掌里开花了?” 余荼挑眉,兴味盎然:“商长官,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在思.春吗?” 白翎羽忍不住嘀嘀咕咕:“除非那个春天叫祈行夜。”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瞬间冰冷下来的视线只是扫过白翎羽,就让她迅速转身就跑。 “队长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落荒而逃的借口回荡在地道里。 满地的污染物残骸与血泊中,只剩下站立对望的商南明和余荼两人。 从汇合开始,联手并肩的两人远远产生了1+1大于2的效果。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在他们身后,留下了长长一道由骸骨鲜血铺就的长路,整个地下都弥漫着浓重到难以呼吸的血腥气。 如果有谁在此刻误闯了地底,大概会被吓到发疯,以为地狱已经变成了现实。 “污染物太多了。” 余荼漫不经心迅速提起长腿冲击向上,“咔嗒”一声便轻易折碎了手里已经残缺的长刀。 她伸手,目光冰冷的看着刀刃碎片从自己手中纷纷扬扬落下。 “刀都已经卷刃了。” “商南明,即便是3队,也少有会遇到如此局势的时候。” 余荼收敛了笑意,眉眼肃杀:“不论是数量,还是级别……连翎羽都杀得聪明了。”还知道春天其实名叫祈行夜。 在余荼看来,自己这个队员就是大型哈士奇。 就像北方的冷空气对哈士奇的智商有加成效果,鲜血和死亡,也对白翎羽有同样的效果。 这个小炸药都快要进化成狼了,他们走过的所有路途也被清理一空,尸山血海不为过。 可污染物,却还没见底。 “如果对于3队来说,这都是足够棘手的灾难,那对其他调查官来说,绝不会更轻松。” 余荼抿了抿唇,问道:“商南明,你做好失去你全部队员的准备了吗?” 她很了解自己的敌人,更了解自己的盟友:“整个5队,都有可能会死。” 至于特工局……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是怎样一场被人为制造出的灾难。 他们调派过来的那些普通特工,有多少算多少,死几个,余荼都不意外。 “就算全都是E级,但也抵不住数量着实太多,调查官防护服的上限也不够处理。可当他们过于深入敌后,再想要退出来更换装备,就等于天方夜谭。” 虽然没有身处指挥站,但余荼已经先一步看到几步之后的局势。 “到那时,雨随行和5队,也绝不会临阵脱逃。他们只会在衡量过前后利弊之后,继续向前,把自己的骸骨埋在污染现场。” 余荼蹙眉:“商南明,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吗?” 她不介意为了最优选项牺牲很多人的性命,为了保证大部分人类的存续,她手上鲜血淋漓,很多时候更会亲手送自己的同伴去死。 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看着调查官们,死在黑暗的水潭里。 连尸骸和姓名都被埋于黄土之下,不见天日。 “你在意?” 商南明问:“原因。” “5队的人本来就少,再这样死下去,5队就要死没了。” 余荼半开玩笑道:“嬴大洲很喜欢雨随行,他要是知道雨随行和5队全军覆没,大概会气得找你打架。” 商南明侧首,平静道:“但是调查官的命,本来就不是他们自己的。” “在成为正式调查官之前,我已经给足了他们退缩逃避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及时止损,抽身离开。” “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留下。” “所以,我赠予他们以荣耀与信仰,作为对他们性命的报答。” 正式调查官的考核,十几年如一日的执行着世界最严苛的标准。 任何稍有不达标的,毫不留情,一律劝返。 而在长达数年的实习过程中,这些曾经仅凭着一腔热血,就进入了调查学院的年轻人,也有机会和足够的时间,可以考察这个职业,身在战场上,准确感受这份职业带来的危险性。 很多人都被吓退了。 也有人,有心却无力,重伤后遗憾退役。 商南明从来没有拦过这些人。 倒不如说,作为调查局的奠基人,规则的制定者之一,商南明要的,就是让众人知难而退。 一遍遍的过筛网,只留下最顶尖而无所畏惧的那一批精英。 “早在成为正式调查官的那一刻,他们就应当对自己将要面临的未来有所准备。” 商南明说着,垂下手掌,继续沿着地道向前。 余荼缓缓移动视线,追随着商南明的背影。 “况且。” 商南明头也不回的平静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送自己的下属去死?” 余荼惊愕。 “我在这里,祈行夜也在这里。” 商南明握紧手掌,试图留住刚刚拂过掌心的温柔暖意。 他垂眸瞥过来时,平静无波的眸光像是广阔深海:“就算是要死,也是我和祈行夜先死。” “轮不到他们。” 余荼挑了挑眉,笑意重新蔓延在唇边。 她拿出新的重型枪械在手,迈开长腿跟上商南明的步伐。 “一直被传闻是冷面死神的商南明,其实才是最温柔的那个。” 她轻笑:“可惜,好像没有多少人读得懂。” 将不适合这个世界的人干脆拒之门外,反悔重来的选择,对下属温柔而周全的回护…… “商南明,我曾经想过,如果你不做调查官,以你这可怕的性格还能从事什么职业。” 余荼啧啧:“但现在看——你能从事所有行业。只要你想,你可以拥有任何模样的人生。” “可你最初,为什么选择成为了调查官?” 因为商南明已经与调查局融为一体,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只要看到他,再可怖的局势也会令人心安。 所以很多调查官都已经默认,正如太阳东升西落,商南明也应当就是特殊长官。 物理法则一般。 余荼曾经也理所当然的这样想。 但现在她忽然很好奇,这样的人物,究竟为何会在调查局刚起步时就加入了调查局,从年少,到成长为参天大树。 商南明淡淡道:“不是我选择了这份职业。” “而是祈行夜选择了我。” 余荼皱了下眉,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答案。 她想追问,商南明已经走远。 “这里。” 商南明在拐角处顿住脚步。 “地图上标识的位置看,这里是实验室数量最稀少之处,少到只有一个。” 他转头,侧眸看向余荼:“这就是制造污染物的最中心。” 不等余荼回应,商南明已经轻点耳麦,语气平静的向另一边的枫映堂下达命令,让他记录此时的位置坐标,收拢其他几支派出去的小队,集中兵力调派向距离这里最近的那个实验室。 商南明很肯定,那就是所有秘密实验室最核心的所在,衔尾蛇的“头”,整场实验中最为关键的一点。 也极有可能是祈行夜的所在。 接到命令的枫映堂迅速动作,重新调派布置人手。 “那其他实验室怎么办?” 特工局的人担忧:“我们已经把整个华府的特工都抽调过来了,甚至还从FBI临时借了不少人。这种布局方式,如果真的再出现任何突发情况,我们将陷入无人可用,无后援可增派的困境。” “现在十支小队里面,四支队伍失联,另外五队在所负责的机构中,发现了污染物的踪迹。只有一支队伍扑了个空,没发现污染物。” 特工局对这位特殊长官的威严早有耳闻,小心试图协商:“如果把所有队伍全部调回来,防线出现大量空缺,那些已经确认了污染的机构里的污染物,极有可能出逃,扩大威胁。” “如果商长官认为确实有必要,我们可以先将那一队调过去……” “现场指挥官是我。” 商南明的声线冰冷:“别搞错了,这并不止是你们特工局的案件,也已经远不止是你们A国案件那么简单。” “一旦你们堵不住缺口,大坝决堤。” 他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尸山血海:“那你们将会危及到的,是全世界。” 特工局不快。 “这是命令。”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语气肃杀,不怒自威:“执行命令。” “还是说,一旦出现问题,你们特工局可以承担全部责任,为未能阻止灾难形成而向全世界道歉。” 商南明说的每一字,都将特工局推向深渊。 “到那时,你们会是人类公敌。” 话音落下,电话对面,一片安静。 特工局会议室内的高级别人物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再言语。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没有人能担得起这样的罪过。 那不止是自己的前途和事业,还有自己的家人,孩子,朋友。 所在乎的一切都将被人民的愤怒摧毁。 哪怕几代人之后,人们都会指着罪人的孩子,说——看,就是那些人的愚昧,毁掉了我们的家园。 商南明不急着提醒,而是任由对面思考了片刻,才平静问:“特工局的决定呢?” 对面犹豫了一下。 “那如果出事,你……” “责任在我。” 商南明回答得斩钉截铁。 特工局沉默了。 没有让商南明等待,特工局下属的特工们立刻此处集结。 “这么肯定?” 余荼挑眉,看向挂断电话的商南明:“没有考虑过,如果你失败了怎么办吗?” “不会。” 商南明平静:“就像你之前的猜测不会实现,特工局的担忧也没有必要。” “因为祈行夜在那里。” 他下意识勾了勾手指:“我相信他。” 因为是祈行夜。 所以,无条件的信任。 “你……” 余荼微愣,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从商南明这里听到这种话。 那位永远理智,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商南明,竟然也会有不顾理智的判断,毫无保留信任谁的时候吗? 躲在远处角落里的白翎羽,见两人似乎是结束了交谈的架势,这才敢从藏身处出来。 “队长,炸药已经安放好了。” 在两尊杀神面前,连暴躁的白翎羽都显得异常乖巧:“要现在引爆吗?” 商南明平静抬头。 余荼皱眉。 白翎羽:…………哦豁! 完蛋,这两位好像没谈完就被她打断了? 注意到商南明看过来的眼神时,白翎羽眼前一黑,大呼吾命休矣。 这工作太难干了!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单纯的炸掉点什么。做炸药比揣摩上司的心思简单多了。 白翎羽自暴自弃,疯狂抓挠头发,丧气得像个鸡窝。 余荼似笑非笑,还是率先收回了视线。 算了,总归是自家队员——还是别吓死了。 “如果在一年前,谁对我说,有一天商南明会无条件的信任谁,我一定会认为他疯了。” 余荼笑着眨了眨眼,道:“有了搭档之后,商长官变化颇多?” “怎么,是春天的缘故吗?” 垂眼时,商南明似乎勾了下唇角。 但地底光线太暗,余荼看不清。 “白翎羽。” 商南明一声呼唤,就吓得白翎羽瞬间看过来。 “炸开。”他扬了扬下颔,目光平静。 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 ——“轰!” 大地在颤抖。 华府市民们只觉得楼板晃动,灯饰摇晃坠地,水杯钢笔纷纷被震得摔向地面。 就连人们都左摇右晃的站立不稳。 “地震了吗?” “敌袭?” 不少人惊呼愕然:“这是发生了什么?!” 而地底,硝烟慢慢散开。 地道残缺的墙壁后,通往实验室的道路逐渐清晰,出现在几人视野中。 余荼双臂抱胸,肌肉微不可察的放松一瞬:“商南明,你好像猜对了。” 她抬手,屈指敲了敲墙体后面裸.露出的钢筋铅板,足有几米厚的墙体里,甚至还镶嵌着阻断装置。 ——针对于防止污染粒子逃逸。 “除了高等级秘密实验室,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会用这种层级的防护措施。” 已经不止是财力多少的问题。 而是这仅一瞥之下,已经有很多装置,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技术力量。 如果不是白翎羽这个炸.药与武器专家在场,对承重受力和起爆点的把控精准到堪比人形计算机,那么不论任何势力和机构,在面对几米厚的铅板时,都足够头疼,折腾许久也难以进入。 商南明倒是对这个结果很平静。 他撩起黑色长制服下摆,迈开长腿跨过废墟,走向实验室。 “你在种树时,也会提前为可以预料的巨型树木,让出足够多的空间来培育,防止根系和资源之间的竞争掠夺。” 商南明平淡道:“那些人要的,是最终数目庞大的试验成果,而不是彼此厮杀竞争的蛊王。” 只有做计划,下命令的那个人,才会准确知道未来将会如何走向。 如此,衔尾蛇背后的那些人,自然会将最重要的实验室安排得远远的,免得与其他实验室形成竞争,也让他们制造的污染物在利用附近市民做试验场时,不必污染物之间自相残杀。 那些在释放后按照计划,本应该侵吞世界,掠夺生命的污染物,却在商南明手中变成了最好用的向导。 用鲜血,为他指引的道路。 滋啦,滋啦啦…… 实验室灯光闪烁,明暗交错。 不甚平稳的电压下,无数影子若隐若现,似乎只是眼睛在光影之间产生的错觉。 地面和墙壁在缓缓蠕动。 像庞大怪物的胃袋,饥饿着,渴望血肉。 余荼眼眸暗了暗,又挑起笑容:“商南明,你说的对。” 手中枪械已上膛。 “这里,就是污染物的老巢。”:,,. 章节目录 177.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祈行夜已经意识到,再次相遇的墙壁,远不是上一次自己解决的那一个。 等级更高,更危险也更致命。 时间门停摆,白雾茫茫中分辨不出方向,失去空间门的概念。 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还要走多远。完全是另一种形式的小黑屋,像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马拉松。 比身体更疲惫的,是精神。 祈行夜还在坚持,菲利普斯试图坚持但已经气喘吁吁。 他试图从浓雾中翻出屏幕——但他很快发现,这只是徒劳无功。 上一次屏幕的出现,更像是因为商南明。 在一片血色中,擦掉一小块血迹,变得干净。 商南明同样也像是在污染中,“擦”出了一块天窗。 祈行夜怔了下,忽然想起了商南明割破手指,用鲜血驱散污染粒子并寻路的画面。 他问过徐文卿,有关于特殊体质。 徐文卿告诉他,从来没有过特殊体质这种说法,污染物是一群只知道吞噬的家伙。构成它们的最原始成分,污染粒子,自然也是如此。 只有本能而不知思考的粒子,怎么会知道惧怕?它们什么都吃,不会放过地球上任何东西,不太可能像祈行夜所幻想的那样,还会因为畏惧而被驱散。 徐文卿说特殊体质绝不会存在。 但祈行夜很肯定,他的搭档,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一定是特殊体质。 只是像商南明为他掩盖了特殊体质的事实,让这成为小范围内的秘密一样。 商南明的特殊体质,是更小范围内的秘密。 小到知情的人,或许只有商南明一人。 祈行夜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不由心情复杂,乱糟糟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球,理不清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商南明……就这么信任他吗?把底牌都翻开给他看。 祈行夜有股现在立刻冲到商南明面前的冲动。 但是拦在他面前的,除了二维与三维世界之间门的鸿沟……还有污染物。 污染物,同样出现在了浓雾之中。 足有数米高的惨白骸骨穿行过白雾,漫无目的,迟缓游走。 没了血肉只剩骨骼的黝黑眼眶,空洞注视着脚下的浓雾。像是在巡视领土,是移动的堡垒。 祈行夜一把拽住菲利普斯向后,两人一起躲进浓雾中。 在提醒下,菲利普斯也看到了那污染物。 他下意识想要去拿污染计数器,却摸了个空。 不仅如此,就连终端,装备箱……本来在他手边的一切武器,都消失了。 菲利普斯怔愣,转头压低声音道:“被墙壁拽进来的时候,很多装备都丢失了。” 祈行夜摸自己的大衣口袋。 他的终端和计数器等也不见了。 “是墙壁在抗拒。它本身就已经被同化为了污染物的一部分,所以对其他污染物敌视,要么打败后吞噬,要么远离。” 祈行夜猜测道:“墙壁排斥了那些装备。” 按照科研院的现有技术,所有对污染特制武器和设备中,为了能够接触并且真切伤害到污染物,都或多或少的引入了污染粒子。 墙壁感知到了这些粒子,并且抗拒。 它吃掉了人,但将那些装备排斥在外。 菲利普斯顿感头疼:“没有武器,我们连污染物都触碰不到,怎么对付它们?” 他抬头看了眼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的巨大骨架,立刻拉着祈行夜,一起将腰身压得更低,努力将身形全部隐藏在浓雾中。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气,屏息静止。 就连心跳频率都被小心调整,努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菲利普斯立刻模仿祈行夜,也屏息安静,假装自己不存在。 砰!砰…… 足有两米长的脚掌重重落下来,整个空间门都在颤抖。 离得近了,没有浓雾的遮挡,祈行夜得以清楚的看到那巨型骸骨的真实模样。 像是巨人族的尸骸,一丝血肉都没有的干净惨白,毫无生命力的死水,抬头向上看去,高大到无法看清全貌。 可是如果再仔细看去…… 那骨骼上一圈圈的像是年轮样的纹路,并非骨头自己的花纹。 而是镶嵌融合其中的尸体。 老鼠,虫蚁,蛇,猫狗,甚至是人。 这些动物同样没有了血肉,只剩骨头,像被压扁的叶脉书签,牢牢粘在巨人骨骼上,融为一体。 巨大的骸骨与祈行夜之间门的距离逐渐缩短,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当骸骨抬起脚时,掀起吹拂而来的气流。 冰冷,阴森。 像从墓地里吹来的风,沉闷腐朽。 令人头皮发麻。 祈行夜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假装自己就是一尊雕像。 但他的视线,却始终紧紧追随着骸骨。 那些骨骼上的花纹,在缓缓移动,旋转,时时刻刻变换着模样。 像万花筒,长久的注视却会令人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找不到定点。 死亡后的动物骸骨却没能获得平静,它们被污染物融合,仍旧在尽力嘶吼,张大的嘴巴在无声哀嚎哭泣,张牙舞爪想要逃离,冲出污染物骸骨。 污染物骨骼表面凹凸不平,不断起伏,妄图冲出困索的动物骸骨伸出手骨指向外界的自由。 却又在下一秒被重新拉回。 希望被打破,跌入谷底。 困于地狱,无法逃离。 那巨大的骸骨离祈行夜两人太近了。 当它从祈行夜身边走过,甚至小腿骨擦过他的肩膀,距离还不到一厘米。 “……!” 祈行夜心中一突,暗道不好。 从这个角度,肩膀不是身体最突出向前的地方,而是……鼻子。 距离如此小的空档,不足以让他安全的让出一条路来。 但也正是因为太近了,以致于他现在想要重新调整姿势也极为艰难,稍微的晃动和呼吸都有可能引起污染物的注意。 污染物再次高高抬起数米长的腿骨,缓缓向下落。 而它下一次落地的位置……刚好,就是祈行夜所站立的地方。 祈行夜转动眼珠,在心中迅速估算出落点位置后,后背顿时出了一下虚汗。 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缓慢的挪动,试图将自己移动时带起的微小气流和声音,全部覆盖在污染物迈腿时掀起的气流中,不引起注意。 祈行夜头脑疯狂运转,在心中高速计算怪物落脚的倒计时。 八,七,六…… 眼睁睁看着怪物惨白的腿骨逐渐占据整个视野,骨骼上的尸体花纹与他近距离对视。 脚掌骨缓缓落地。 “砰!” 惊起一片薄雾。 刚好贴着祈行夜的鼻尖而过。 甚至他还能感受到从骸骨上散发的阴冷气息,将他一身热汗吹得发冷。 但好在污染物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脚边,竟然还有一个活人存在,它依旧缓慢的左右摇着头,梭巡浓雾,继续向前走去。 短短半米的距离,祈行夜却像是徒步了几万米,时间门缓慢到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之久。 就连肺部储存的空气也已经逐渐见底。 但祈行夜不能动。 污染物只是从他身前离开,但距离他也不过只是一米远而已。 他强忍着肺部窒息般的疼痛,强行让意志力压倒身体机能,使他看起来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石膏雕塑,一片雾气。 菲利普斯的肺活量和体力远远不及祈行夜,他虽在祈行夜身后不远处,不必像祈行夜一样,有无距离直面污染物的双重压力,但保持一动不动不呼吸,对他也是个过于严苛的考验。 他憋得脸色逐渐发红,发紫,喉结疯狂滚动。 身体的求生本能在叫嚷空气,肌肉也在反馈疲惫。 菲利普斯艰难皱紧眉头,强行让自己窒息的痛苦让他扭曲了五官,几乎站立不稳。 一米,两米…… 污染物逐渐远去。 菲利普斯刚准备松一口气,却见前面祈行夜的背影瞬间门紧绷。 庞大的身躯为污染物带来了战力上的优势,但也让它出现了视野死角,无法看清自己脚边的东西。 像人类不会在意蚂蚁。 但是—— 一只眼睛,两只眼睛……无数眼睛忽然从污染物的腿骨花纹中间门冒出来。 很快,每一圈年轮般的纹路中央,都镶嵌着一只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珠。 它们有大有小,一簇簇拥挤得密密麻麻,遍布在惨白骸骨上骨碌碌无序转动,像是挤在一处的青蛙卵,发出黏腻的咕噜声音。 像是数不清的摄像头,扫视周围。 数不清的眼珠叽里咕噜转动着。 祈行夜立刻捕捉到了这场异变,浑身肌肉绷紧,脚下已然发力。 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落。 突然间门,一颗眼珠定住不动了。 尸体空洞浑浊的纯黑色眼珠死死盯住祈行夜的方向,似乎透过雾气发现了什么。 祈行夜心下一惊。 却知道这种被怀疑的时刻,更加不能慌忙动作。 他强行压下身体求生本能的逃跑冲动,继续在原地站成一根石柱,试图借助浓雾继续蒙骗过去。 但菲利普斯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想要维持,但这一次,是身体机能战胜了意志力。 缺少氧气的肌肉开始颤抖,抽搐,窒息之下的痛苦让身体无法自控的抽动。 菲利普斯一身燥热虚汗,急切想要压下自己的本能反应。 但是,客观的人体机能事实,并不因意志而转移。 人无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强行用意志憋死自己。 菲利普斯也做不到。 汗湿了额发。 他晃了晃。 即便已经拼尽全力将身体反应压到最低,但最轻微的动作也会带起空气中风的流动。 常人无法察觉。 却无法欺瞒过污染物。 霎时间门,骸骨上的所有眼珠快速转动着,一只接一只钉死视角,看向菲利普斯的方向。 密密麻麻拥簇着的无数眼珠渐次定格,不再转动。 钉死了祈行夜两人的位置方向。 分明……是已经发现了他们。 藏身之处暴露。 余光瞥过那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重重视线,祈行夜心中一惊,立刻舍弃原本的伪装,回身长臂一捞拽过菲利普斯。 低喝一声:“跑!” 菲利普斯被拽得一个踉跄,但他来不及站稳,就立刻跟着祈行夜的力道向前冲去。 就在祈行夜迅速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近十米高的庞大骸骨也慢慢扭过头,低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地面。 那双空洞黝黑的眼眶,很快锁定住了祈行夜。 它迟缓的转动着过于巨大的身躯,弯下腰,只剩骨头的举爪抓向两人。 祈行夜根本不给自己往后看的时间门,一门心思往前跑。 他心中默数着距离,跑出几百米之后立刻调转脚尖向旁侧,拽着菲利普斯毫不犹豫拐向旁边,在冲出一段路途之后,又猛地一个急刹车,转身向后跑去。 祈行夜这时才抬起头看向污染物。 而巨大骸骨伸过来的手掌,刚好与他擦肩而过,砸向他几秒钟之前的站位。 “砰!” 巨响让整个纯白空间门都在颤抖。 却扑了个空。 但如果那一掌落实了……以吨计量的力量,就算是钢铁合金也会被拍扁在地。 没有任何人类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抗这样山一般压下来的重量。哪怕是祈行夜。 菲利普斯本能循声侧首,向后看了一眼,顿时一阵冷汗津津的后怕。 污染物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发出恼怒的低吼声,像野兽震慑山林。 它迟缓的收回手掌,直起身,转头重新看向自己后方猎物逃跑的方向。 但与污染物庞大到可怕的力量相对应的,却是它因为体型而被牺牲了的灵巧。 这恰好是祈行夜两人目前最大的优势。 趁着污染物追上来的空档,祈行夜立刻缓了口气,下意识抬手就要去抽自己的刀。 却摸了个空。 祈行夜:“……???” “卧槽!我刀呢?!” 祈行夜懵逼,不信邪的又摸了摸:“一把都没给我留啊!” 战术背带,整个空了……空了!! 祈行夜:寄~~ 菲利普斯下意识也伸手去摸自己的,果然,他也什么都没剩下。 连藏在腰带扣下的匕首都消失了。 但是——“我这还有一把普通的软剑。” 菲利普斯从大衣立领下抽出武器,想递给祈行夜,但又犹豫道:“但它只是普通的,不是对污染特制的。对付普通人还可以,但对污染物……会死得很惨。” “你拿着它也没什么用,连污染物都碰不到。我也只是职业习惯,这么多年一直都带着它防身而已。” 祈行夜明白了。 这是墙壁的排他性,将所有沾染过污染粒子的,全都排斥在了墙壁外。结果这些武器遭了殃。 “有总比没有强。” 祈行夜松了口气,立刻接过软剑。 ——反正对他来说,就算是根烧火棍落在他手里,也能变成对付污染物的武器。 问题不大。 菲利普斯担忧向身后看去:“祈,你打算怎么办?后面已经快追上来了。” “还不止这一个。” 仅是一具巨大骸骨,就能逼得失去了武器的两人鸡飞狗跳,只能狼狈奔跑,到处藏身。 可更大的问题在于,像它这样的……还有一堆。 庞大怪物的身形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即便是目之尽头也能看到它们影影绰绰的轮廓,由远及近,逐渐从四周向他们靠拢。 这些污染物就像是二维世界忠诚的守卫,巡视领土,吞噬误入这里的生命融为自身。 一旦被它们抓住,不会有放过两人的可能。 祈行夜转头一看:“…………” “葫芦娃救爷爷吗?!怎么都追过来了?” 不止是刚刚与祈行夜擦身而过又被戏耍的那一个,还有更多污染物破开浓雾,显露身形。 它们靠近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门就从远处到了身前。 虽然庞大的身躯让它们动作笨重,但数米长的长腿骨也赋予了它们追赶的优势。 祈行夜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迅速围过来的污染物长腿。 沉默了。 “打扰了。” 他一抱拳:“要不我们干脆自刎乌江算了。” ——他要举报!是哪个缺德的研究员造出的这大长腿污染物?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祈行夜自认腿也不算短,在人类里一米二的腿长也算是顶配,但在污染物足有六七米长的真·大长腿面前,就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要命哟。” 二维世界对三维物种的压制,已经逐渐显露出来。 除了特殊体质导致在眼前局势下的呼吸困难,缺氧带来的无力和疲惫,也全部涌了上来。 肌肉的运作需要氧气的参与,就像植物需要养分。 没有了最关键的生存必须,即便祈行夜的体术已经超越几乎所有调查官,但还是无可奈何,只能遵守身体进化的法则。 但比祈行夜情况更糟糕的,是菲利普斯。 他原始的基础情况本就不如祈行夜,不论是体力还是战力,都比不上常年出外勤的特工,刚刚长时间门痛苦的憋气,也让他手脚发软。 即便强撑着跑动,咬牙不让自己拖后腿,但却也只能困于身体的实际状况。 菲利普斯越跑越慢,呼吸粗重急促,两条腿抖如筛糠。 终于,他脚下一个不稳,踉跄跌倒向地面。 祈行夜余光瞥过,本能出手,迅速将菲利普斯抄起来挂在手臂上。 他皱眉:“受伤了?” 菲利普斯苦笑:“是老了。四十岁,早就过了体能最鼎盛的时候。” 他抬头看了看,不久前还远在天边的污染物,现在已经近在咫尺。像一棵棵生长在密林的参天大树,将他们团团包围。 就算尝试着去分析,想要找出一条能杀出去的路,但也以失败告终。 菲利普斯心中清楚,祈行夜能凭借着对污染物弱点的利用,在单一污染物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戏耍它,同样的套路却无法在数量如此庞大的追击者之下复现。 穷途末路…… “祈行夜。” 菲利普斯忽然严肃呼唤:“放下我吧。” “把我……扔在这里吧。” 他脚下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拉伤的小腿肌肉已经开始抽搐,整条腿都在不可自抑的抽动。 菲利普斯苦笑着,推了祈行夜一把:“我已经变成累赘了,履行你的诺言,把我扔在这里,你自己跑吧。” “祈行夜,去找出离开的路,回到现实,杀死污染物,解决地铁案。不要让它酝酿成无法抗衡的灾难,伤害我的人民。” 他摸遍全身,将身上仅剩的武器全都塞进了祈行夜手里。 “走。” 他摆手:“快走!不要被污染物打败……这是掠夺之战,人类不能输。” 跑不掉了。 菲利普斯心中清楚,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强撑着站立都已经耗费尽他所有的力气,连说话都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气喘吁吁。 这样的身体情况,是无法从污染物的手掌下逃亡的。 应急司司长见过数不清的他人之死,也知道终有一天,死亡会找上自己,就像所有与污染有所关联的人一样。 对人类而言,只有死亡和污染,最是公平。不问身份和地位,只索求性命。 而现在,就是那一天。 菲利普斯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反而心中稍定,不再慌忙。 他长舒一口气,终于能从刚刚的焦急和挣扎中脱身,松懈下对自己所有的强制苛求,像是度过了漫长而艰难的一天后,终于可以躺在松软温暖的床铺间门。 菲利普斯笑起来,那双从来写满功利与向上攀爬的野心的眼睛,也染上了真切笑意。 “祈行夜,我做不到了……但你还可以,所以,快走,带着我的遗憾一起走下去。” 他冰冷的手掌落在祈行夜的后背上,愿意将自己作为踏脚石,推这位后辈的年轻人一把,将这耀眼的天才人物从污染的绝境中推出去,还给现实世界。 还给,商南明。 “如果你在杀死污染物之后还有余力,那么请听听我的恳求——请你找到我的尸体,将我带回去。我想作为人类,而不是污染物,死去。” “带我回去,葬在教堂后的墓地。” 菲利普斯眉眼柔和:“赠我予长眠。”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晃动的眸光如波纹的水面,倒映出菲利普斯的身影。 与后面污染物的影子重叠,交错,又逐渐清晰。 像在黑夜中散发着光芒。 他没想到,从不掩饰自己野心与利益导向的菲利普斯,竟然会主动放弃生命,将希望让给他。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迅速做出了决断。 污染物已经就在附近,距离不到十米,两秒之后就会将他们牢牢包围其中,再没有能够逃脱的可能。 到那时,或许他们会被污染物杀死,污染,血肉融化,只剩下单薄惨白的骸骨,成为那些污染物骨骼上另一圈尸体的年轮花纹。 被困在污染的世界里,再也回不去。 菲利普斯的劝说,已经是理性思考下的最优选择。 ——放弃他。 让他成为标靶,挡住污染物的追赶,而另一人,则可以有机会逃离这里,另寻他路。 祈行夜知道。 ——但他并不准备履行。 他迅速瞥了眼污染物,手掌已经重新伸向菲利普斯,毫不犹豫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转身迅速奔跑起来。 菲利普斯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回落,就突觉一股大力袭来,拽住他就像放风筝一样狂奔。 灵魂还在原地安详微笑,身体已经被祈行夜拽着几乎脚不沾地的起飞。 “祈行夜!” 菲利普斯惊愕:“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就眼睁睁看到高大的污染物已经弯下腰,巨大的手掌从头顶而降,抓向他们。 “砰!” 祈行夜一矮身,带着菲利普斯在地面上依靠着惯性滑行,硬生生将自己沿着地面甩了出去。 手掌结结实实拍在地面上,就在耳边的巨响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拉长成尖锐的白噪音,刺得大脑发疼。 污染物掀起的气流吹乱发丝,缭乱了视野。 却刚刚好与污染物的攻击擦身而过,精确计算之下,连一米的距离都没有浪费。 趁着污染物重新缓慢收回手掌,直起身再攻击的空档,祈行夜迅速抓起菲利普斯就跑。 反应能力已经远远弱于祈行夜的菲利普斯还没回神,就已经旱地拔葱,被祈行夜硬生生直接拽住领子薅起来。 他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死去的母亲。 像是在乡野农场上,牛车颠簸,视野上下起伏,颠得他眼晕直犯恶心。 “祈,祈行夜!” 菲利普斯颠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连说话都带着波浪线,颠得一张嘴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疼得他立刻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 他颤声问:“你在干什么?放下我!你疯了吗,带着我跑不快的。” 就算是傻子都会知道,逃亡时要减轻负重。 一个成年人上百斤的重量,绝对不是被追击逃命时的好选择。 尤其菲利普斯很清楚,自己并非祈行夜的朋友,不是他的搭档更非亲人。 祈行夜完全没有必要硬带着自己。 可他却真的那样做了。 祈行夜心跳如擂鼓,缺氧也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急促,大脑在嗡嗡作响的难受。 但他用力咬住舌尖,血腥气立刻溢满整个口腔。 疼痛重新换回了神智清明,祈行夜眼神坚定明亮。 “我是说过,如果你变成了碍事的累赘,我就扔下你自己走。” 他说:“但是我也说过,我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以情绪来工作。理智?最优判断?那是商南明的工作,不是我。” “我突然不想扔下你了,也不想再回来找你的尸体——还要跑第二遍,很累的,你又不给加班费。” 祈行夜唇角勾起,言笑晏晏:“还是带着你活着更划算,别想把你的工作都甩给我,真是太狡猾了,菲利普斯。” “所以你闭嘴,安静的跟我走,不到最后一秒绝不能放弃。” 他说着,继续抓住菲利普斯向前冲,一个滑行就从污染物的重重围攻下突围,顺着挡在眼前的一根根骨头中间门的缝隙,准确无误的从那层层重叠后仅剩的狭窄缝隙里钻冲出去。 菲利普斯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躯的掌控。 此时,他更像是祈行夜手里的木偶,甚至是武器。 在污染物抓向他们时,祈行夜还一口气抡圆了菲利普斯,将他砸向污染物手掌。 菲利普斯天旋地转,砸碎了骸骨的同时,自己也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刚才那点内心的平静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刷屏的“OMGGGGG——!!!” 上帝啊!原来人也能变成武器吗? 菲利普斯觉得自己就算再有想象力,也绝对想象不到,自己竟然还有一天能增加作为武器的人生经历……? 大脑已经快要被摇成浆糊的菲利普斯无力思考,忘记去问为什么明明没有了特制武器,但祈行夜还能继续反击污染物。 ——任何被祈行夜握紧的物品,甚至是人,都将成为他反抗和施行愤怒的武器。 菲利普斯晕乎乎觉得胃袋一阵翻江倒海,面如菜色。 祈行夜在紧张的逃亡中无意识一瞥,却看到菲利普斯的眼睛里,竟然有浮动的泪光。 他顿时大惊:“!!菲利普斯,你怎么哭了?!” 菲利普斯晕乎乎:“啊?什么?” 他抖得像风中残烛的痴呆老人——人是被从污染物里拽出来逃亡了,但没来得及带上灵魂。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属于是。 菲利普斯:是没死,就是生不如死罢了呕…… “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有眼泪吗?” 祈行夜:“我还以为都被你们良心吃了呢。” 毕竟在华府这种地方能从街头底层爬到高处,怎么可能是个完全善良的好人? 这样一想,祈行夜忽然美滋滋:“所以你是在因为我的舍身相救而感动吗?”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像我这么善良的好人现在不多了?在这种时候还记得拉着你一起跑。” 祈行夜豪气的拍了拍菲利普斯肩膀:“不用谢——回头记得结一下委托费。” “承惠,二百块。” 菲利普斯眼含泪水,唇瓣直抖。 “我那是感动的吗?我那是疼!” 这一路被当做武器和风筝使用,菲利普斯才忽然发现,虽然他已经四十了但还是太年轻,从未想过竟然还有这样的用法,大开眼界。 ——就是,如果被当做武器砸污染物的,不是他就好了。 菲利普斯:哽咽,想死。 祈行夜:“啊……” 他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有点颠簸,你别介意。” 菲利普斯:“这是有点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扔进了榨汁机里疯狂摇摆,脑浆都已经均匀了,完全失去存活能力变成人棍。 但在现在污染物依旧在身后紧追不舍的情况下,菲利普斯分得清孰轻孰重,还是硬生生咬牙压下了疼,一声不发的任由祈行夜使用,尽职尽责扮演好一根好棍子,随祈行夜左冲右突。 那些庞大的污染物似乎也没见过如此强悍的猎物,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逃亡。 这让它们愤怒。 一声声尖锐嘶鸣声在雾气中响起。 像是海洋中海豚呼唤同伴。 很快,浓雾之后显露出庞然大物的轮廓。 祈行夜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些身影,全都在向他们的所在地考虑。 紧追在他们身后的巨大骸骨已经有十几之数,而再次被召唤来的同伴,粗略估算又有十几个…… 祈行夜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事实上,在缺氧导致了体力和反应严重下降的情况下,多带的菲利普斯这一百多斤肉,确实对他是个不小的负担。 他只是在用意志力强压肌肉拉伤的痛苦,死死撑住,绝不肯认输。 在污染物数量尚可的时候,他还能利用污染物庞大身躯导致的笨重不灵活,为自己争取到反制的机会。 可随着污染物快速增多,对他而言也越发吃力,体力在迅速消耗见底。 菲利普斯轻声叹息,抬手搭在祈行夜的手背上:“祈,现在还不晚。” “放我下来,你自己还来得及保存体力,及时脱离。不能最后……落得个我们全部死在这里的结局。” 他试图劝说祈行夜放弃:“如果现在,我们的情况颠倒,我也一定会抛弃作为累赘的你。祈行夜,我会做出没有任何感情掺杂的冷酷决定,所以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祈行夜却咬紧了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间门硬挤出来般用力:“我不曾向谁认输过,命运不能,死亡不能。” “这是我的棋盘,我的战场……那就注定只能以胜利为结局。不论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菲利普斯,我不是为你。” 他的眼神坚定,如同燃烧着熊熊火焰:“我是,为了自己。” 为了他的灵魂,与绝不屈服的胜负欲! 菲利普斯一时间门震撼难言,久久注视着祈行夜的背影。 半晌,他才眼神复杂的缓缓点头:“好。” “……谢谢你。” 这是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被人保护在羽翼下,甚至足够信赖他人的安全感。 祈行夜咧开唇角,笑意肆意。 随着污染物数量的快速增多,攻击与伤害都在明显的成倍增加中,左右围攻,上下皆是敌人,让祈行夜应接不暇。 但他却反其道而行,干脆舍弃了刚刚的谨慎与精确算计,彻底将自己的灵魂托付给自己的战斗本能,大开大合,横扫千军。 疯狂到只求存活,其他全然不顾,以伤换伤也要争取更多的存活时间门。 活着。 最关键的,永远只有一件事: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有突围的机会,就能从绝境中找出一条路来。 “砰!” 污染物俯身攻击,大地颤抖。 祈行夜脚下用力,飞身向后。但他身后,却早有另一只污染物在等候。 数米长的脚掌已经从天而降。 祈行夜背后发凉,察觉危机,他一惊之下迅速侧身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门,他只来得及保护住自己的要害,却无暇顾及其他。 骸骨锋利如刀。 从上到下快速划过,顿时就像切割机一般,从祈行夜的肩膀一直划到腰腹,留下长长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几乎劈开了他整个胸膛。 祈行夜闷哼一声,落地时踉跄几步又被菲利普斯扶住。 他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腹部。 鲜血已经渗透了衬衫,从他指缝间门流淌而出,染红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掌。 菲利普斯不忍皱眉:“祈……” 前一秒,祈行夜还目光凶狠直视污染物。 但下一秒,他的眼神忽然一凝,看向被浓雾覆盖的地面。 刚刚污染物的那一击之下……竟然,把地面砸开了一道裂缝? 虽然很小,但仍旧被祈行夜捕捉到了。 他抬头重新看向污染物,若有所思。 “菲利普斯。” 祈行夜侧眸,问:“我有个想法,需要你帮我。如果成功,我们都可以离开这里,但如果失败……” 他环顾四周,浓雾已经彻底被污染物挡在身后,几十只污染物将他们牢牢包围其中,无法脱离。 “如果失败,会死。” “菲利普斯,你害怕吗?”他轻声问。 菲利普斯却笑了:“祈,如果不是你坚持,我已经是死人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祈行夜点点头:“好。” 他压低声音,让菲利普斯附耳来。 污染物不会因为祈行夜两人的停驻而停止动作,一重叠一重的高大骸骨从四面八方缓缓伸出手骨,抓向两人。 目之所及,皆是敌人。 深陷于包围中,哪里还有退路。 巨大骸骨的牙颌骨开开合合,似乎在笑。 ——为猎物的死亡。 “轰——!” 空间门剧烈颤抖,浓雾翻卷。 商南明忽然回身,目光锐利直指向实验室某个方向。 刚好站在那里的白翎羽顿时脖颈一凉,惊恐捂住要害。 “商长官我什么都没做啊天地可鉴!我这次真的没捣乱也没说坏话——余队,余队救我!” 商长官杀人啦!! 余荼闻声回身,就看到了商南明过于阴沉冷冽的眼眸。 即便是她,也被那眼神惊了一下。 “商南明?” 余荼顺着商南明的视线看去。 但除了白翎羽之外,那个方向有的,只是一堵白墙。 空白的,平整的,没有任何一点杂质,纯粹的平滑墙壁。 她皱了下眉:“怎么了?” 商南明眼中厉色不见消退,依旧严厉看着那里,眉眼如刀锋。 “污染物。” “我听到了声音。” 他的语气笃定:“祈行夜,在那里。” 余荼错愕:“你是说……翎羽?” 那里连一道人影都没有。 白翎羽已经连哭死在当场自证清白的心都有了。 “商长官,我没杀祈行夜。真的。” 她乖乖举手发誓:“虽然之前有想过,也为此准备过好几次炸药,还想过干脆炸了侦探社送他上天。但最后一次都没有实施。” 害怕商南明不相信,她还重复了一遍:“真的。” 余荼:“……好了你闭嘴。” 再自爆下去,就算商南明之前不想杀你,现在也想了。 商南明却根本没有在意白翎羽。 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那堵白墙。 他和祈行夜一起经历过CC2799案件,那起案件最后被科研院修正,定性为降维案。 从三维到二维,墙壁吞噬生命,脱离级现实。 3队没有参与过那起案件,因此对案件详情并不了解。 但商南明就是当事人之一,也被吞进墙壁体会过纸片人的感受。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 而刚刚…… 商南明缓缓抬手,按在心脏的位置。 他感觉得到,祈行夜在呼唤他,离他不过咫尺之近。 祈行夜处于危险之中。他需要他。 商南明迈开长腿上前,检查起了那面墙壁。 白翎羽莫名其妙:“实验室里都是污染物,为什么要先去看墙?怎么,墙后面有暗室吗?” 擒贼先擒王。不应该先去把污染物都找出来杀掉吗?① 商南明淡淡的将CC2799案件向两人说明,尤其是墙壁吃人的部分。 余荼皱眉,也看向那面白墙:“所以你觉得,祈行夜在墙里?因为这个才失联的?” 几人沿着墙壁探查过去,却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就连污染计数器也探测不出来。 仿佛那只是一面工艺尤其优秀的墙壁。 白翎羽犹豫问:“会不会搞错了?” “不会。” 商南明想起了之前那起案件时,祈行夜之所以能最先发现墙壁的异样,起因,就是算命先生店铺内过于平整干净的墙壁,不符合已然衰老的老旧店铺环境。 虽然现在白墙在实验室里并不违和,但细看之下,却还是能看得出来,这面墙,太过于完美了。 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但这是不可能的。 自然环境中不会有哪一片叶片是完美无缺的,即便是现在的科技技术,也达不到眼前这面墙壁的平滑程度。 最顶级的精工制造都无法做到的事,却平淡的出现在一面墙上——而且是保持了这么一大片的面积。 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污染物。 “墙壁吞噬了祈行夜。” 商南明伸出手掌,落在墙壁上。 可墙壁,却不肯吞噬他。 即便他主动接触。 余荼一惊,迅速扣住商南明肩膀,猛然将他拽回来。 “你疯了吗商南明!” “如果祈行夜死了,你难道还要随他一起去不成?” 她质问:“你是特殊长官,你是所有人的长官,不止是祈行夜一人的——你还有没完成的工作,别想推脱责任。” 商南明微微垂眼,眸光暗了暗:“但,我只是祈行夜一人的官人。” 白翎羽不可置信的看向商南明。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商南明,这样的特殊长官。 仿佛那个从来都是人工智能般冰冷理智的商南明,其实,也有他自己深藏于心的温柔与情感。 只是外人没有机会看到。 只有祈行夜,值得他所有的温柔。 那只有一点点,却弥足珍贵的柔情。 白翎羽茫然,喃喃低声:“商长官……” 商南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掩下被墙壁污染拒绝的失落。 当他转身时,已经重新恢复了更令余荼熟悉的冰冷。 “走吧。” 他率先迈开长腿,越过余荼向前,走向实验室深处。 余荼皱眉看去:“去哪?” “不是你说的,还有没做完的工作。” 商南明平静道:“那就去完成工作,履行职责。” 他深深看了墙壁最后一眼,然后踏进了缓缓打开的合金大门。 这间门被衔尾蛇隐藏在地底的秘密实验室,终于在几人面前,缓缓展露本来的面目。 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悄无声息睁开。 在黑暗里。 看向站在灯光下,被光明笼罩的男人。 肩上黑星折射着冰冷锋利的光芒,几能刺伤生命。 商南明站在台阶之上,俯瞰整座宽阔纵深的实验室。 一层层特制防弹玻璃之后,是被隔成一间门间门的实验室,里面尚遗留着没来得及被撤走的仪器设备,手术台上一片凌乱,白色床单被撕扯在地。 而身穿白大褂或密闭生化服的实验员,七零八落的倒在各个实验室里,或是走廊里。 他们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脸上还残留着死亡前最后的恐惧绝望。 鲜血却已经染透他们纯白的衣物,喷溅在玻璃上。 又顺着玻璃缓缓流淌而下,污脏了透明的实验室。 似乎在被攻击的慌乱之下,实验室里的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各个实验室和手术台,也被定格在了他们死亡的那一刻。 仪器,数据,样品。 商南明向白翎羽扬了扬下颔。 被吓得通透了的白翎羽立刻会意,拎着设备箱上前,戴好手套做好防护,随即推开各个实验室的大门,开始记录各项记录,保存现场影像资料。 这些都是珍贵的数据。 等回到总部,这些数据就可以交给科研院进行分析,是帮助他们搞清楚这些秘密实验室到底在做什么的关键。 有商南明在旁边,白翎羽不敢摸鱼,动作迅速而麻利。 “都死了。” 余荼粗略看了一圈,只剩红白两色的实验室里,到处都是倒在地面上的尸骸。 他们穿着实验室的衣服,有的尸体还带着余温,泪水聚集在眼角又干涸。 “自相残杀?” 下一秒,余荼就回答了自己:“不。” 她的视线凝固在角落里残破不全的尸体上。 只剩几块碎肉的尸体,看上去更像是被野兽硬生生撕碎。 而在这种地方…… 更有可能的,是来自污染物攻击,杀死了这些人。。 “实验室里,有污染物。” “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章节目录 178.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值得高兴的是,对实验室的袭击太过突然,大量数据没来得及被销毁,甚至手术设备的各项数值都被完整保留。 即便白翎羽不是专业人士,也知道这次收获是怎样巨大。 她兴奋的转身想要喊余荼,但那两人已经往更深入实验室内部的方向去了。 商南明见过科研院忙碌有序的工作,也习惯了总部实验室明亮坚实的窗几。 与污染相关的实验总是伴随着危险,有可能对实验员造成的污染风险,污染物本身带来的威胁,污染粒子爆炸。二十几年来,在对污染的探索中,伴随的从未衰减的死亡。 但是,染血的实验室……死伤如此之多的实验室,却是难得一见。 商南明连可以落脚的干净地板,都找不到。 血迹。 到处都是流淌和涂抹的浓稠血液。 咕咚咕咚从断裂的血管里流淌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实验服,粘在死不瞑目的僵硬面孔上。 实验员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面上,放眼望去,尸横遍地。 他们有的倒在桌子上,试验台上,似乎是被背后偷袭,脸上还带着迷茫。 有的倒在实验室的玻璃后面,手掌还维持着扒在玻璃上拼命向外伸的姿势,鲜血在手指下脱出长长一道,挣扎却失败的逃跑与求救。 有的死在实验室之间的道路上,腿脚还在下意识往前迈去,人却已经倒在血泊中,逐渐凉透。 纯白的瓷砖,也被泼洒飞溅的鲜血染成红色。 商南明行走在实验室中轴的道路上,平静侧眸,看向分列两侧的实验室。 这种感觉很诡异。 就像是走在动物园中,但四周的玻璃房里,供人参观的却不是动物,而是人类同类的死亡。 形态姿势各异,死亡的展览。 “……死的太多了。” 余荼慢慢皱起了眉,奇怪:“这种层级的实验室,一定会配备武装人员,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一个保安都没出现?” 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所有死亡,都是文弱的实验员,连一支枪也没见到。 但余荼清楚,隶属于衔尾蛇的实验室,被耗费心思隐藏在地底,从众人眼前掩盖痕迹,秘密运行了二十年。它所聚集起的财富,甚至是所代表的科技和未来,都不可估量。 那甚至不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东西。 衔尾蛇宣扬长生,不论它是否欺骗,还是真的有自己成功的研究,真才实学,如果实验室的具体位置被外人知道,或是被掠夺一空后拿出去拍卖,那些腰缠万贯的顶级富豪和寡头们,都很乐意为它付费。 甚至会挥舞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争抢到撕破脸。 这样一个高价值的实验室,不论它背后的持有者怎么看待它,都应当为它配备足够多的安保人员,确保这个聚宝盆安然无恙。 可现在看来,却似乎反其道而行之? 余荼心中涌起古怪感受:“难道,它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杀死所有实验员?” 她眉头紧皱:“但如果那样,还不如一把火烧干净了来得更快,没必要用污染物这样危险不可控的手段。” 出意外的概率太高了。 况且,如果真的要保守秘密,那就应该做到连一只蚂蚁都不会离开的彻底。 不会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尸体。 和可以随意取用的珍贵数据。 “武装守卫,比实验员更快撤退了。” 商南明抬眸,看向视野尽头紧紧闭合的黑色金属大门:“这不是意外,是**。” 如果是污染物意外逃窜,不会真就那么巧合的,当时刚好是大门紧闭,阻隔了实验室前后,实验室前面死伤无数,后面却依旧固若金汤。 商南明:“找到打开大门的方式。” 他平静道:“我们需要查清,衔尾蛇自毁基点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才会让衔尾蛇放弃了经营许久的实验室。 商南明和余荼两人查找的速度很快。 没有被清理过的实验室就像一座情报宝库,对训练有素的调查官来说,是任由发掘的肥沃土壤。 商南明很快就找到了开启实验室中央大门的方法。 并且除此之外,还有一台闭路监控。可以看到在实验室的死亡降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南明并非技术人员,但实验室的加密监控也难不倒他。 他将实验台上散落的杂物尸骸扫落,空出一片干净桌面,加密的笨重计算机被放在桌面上,很快就通过电线直连的方式绕开了密码直接开机。 商南明眉头微蹙,修长手指迅速敲击在键盘上,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我找到了实验室建筑图纸,还有一份今年的计划。” 余荼拿着文件走回来:“商南明,这间实验室的隶属者……有问题。” 她皱眉问:“你听过,远洋集团这个名字吗?” “文件里没有写,但是有人在上面随手记了一串电话号码。” 余荼立刻让3队的技术人员对这个号码进行了搜查。 结果显示,它属于远洋集团的一位外事秘书。 并不是公众能接触到的职位,也不是寻常人能拿到的电话号码。 有了怀疑之后,余荼继续让技术深查,结果发现了不少与远洋集团有关的人,都与这间实验室有所联系。 虽然从来没有过直接的,书面上可以成为证据的联系。 “余荼。” 商南明的声音将余荼从沉思中拽出来。 他平静转眸:“来看这个。” 眼前的屏幕中,过去十二个小时的监控影像已经解密完成,开始播放。 左下角显示,这盘磁带的时间开始于昨晚12点整。 监控镜头下的实验室,一片风平浪静。 实验员们很多都在忙于自己的实验,在各个实验台前忙碌;穿着生化服操作手术,动物甚至人的惨叫声从手术台上传出来;或是对着检验仪器愁眉不展。 也有三三两两的实验员聚集在一起,端着咖啡交谈,神情轻松带笑,似乎在说着有趣的经历。 还有人展示自己刚出生不久宝宝的照片,引起周围人的一致恭喜和欢笑,打趣调侃,气氛融洽。 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职场环境。 如果忽略背景音里的惨叫声,以及监控屏幕边缘,在手术台上挣扎时偶然出镜的人类手臂,用力到指甲断裂血肉模糊的手指,忘记这里是污染研究实验室…… 监控镜头下的场景,和普通公司没什么两样。 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武装守卫的身影。 如余荼所猜测的那样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巡视整个实验室——没有人会任由自己珍贵的财富不受保护,大剌剌摆在外面。 但当进度条拖动,视频加速,时间开始快速向后推移,实验室内却很快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恐惧,慌张。 有人接到了电话。 凌晨三点,实验员们陆续结束了工作,疲惫笑着向同事们打招呼离开。 也向坐在宽大老板桌后面、穿着昂贵套装看起来是管理者的女人,打招呼说再见。 女人没有回应他们,而是眉头紧皱,手中的笔涂涂抹抹写着些什么,又烦躁撕扯下来揉成团,泄愤般砸进垃圾桶里。 实验员们见状,纷纷加速离开,不敢触霉头。 所有神色如常的人之中,女人和几个武装守卫的慌乱紧张,就显得尤为突出。 女人烦躁的来回踱步,打电话与对面的人大声争执,愤怒又不忍,眼圈发红。 但很快,她似乎被电话另一边说服了。 她僵立许久,还是转身,向靠拢过来的几个守卫沉重点了头。 像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早晨八点,实验员们对昨夜发生在实验室里的争吵一无所知,依旧照例来上班打卡,端着咖啡提神,与同事说说笑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女人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玻璃墙后面,神情复杂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商南明敏锐的捕捉到,在女人身后的办公桌上,一只女式手提包被塞得鼓鼓的,就连办公桌上和女儿合影的照片,都被收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女人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但为什么没走? 商南明微蹙眉头。 倒叙旁观的他很清楚实验室的结局,比起不知情的实验员们,显然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女人,更有撤离的优势。 从凌晨到天明,几个小时,足够了。 可,为什么? 很快,接到电话的女人,似乎被电话另一边问了同样的问题。 女人注视着实验室里忙碌着,还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的实验员们,神情复杂。 她动了动嘴唇,还是近乎叹息般回答。 ——因为是我的下属。我让他们进入这个世界,那也应该我来送他们走。最起码,让我陪伴他们最后一程吧。 商南明读出了女人的唇语。 余荼挑眉:“这真是……有感情,但不多。” 商南明却越过充斥着繁多消息的屏幕,注意到了监控记录的时间。 这位女性管理者犹豫的时间,是早晨八点。 虽然监控无法记录下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当女人转过身时也无法从唇语中读出她的话语,使得内容残缺不全。 但是零星拼凑加上合理的延伸猜测,商南明不难猜出,电话另一边的指令并非立刻绞杀所有人,而是待命。 做好一切准备,包括最糟糕情形时的应对方案。 早晨八点,这个时间,刚好是调查局抵达出事地铁站的时间。 后续事件还没有发酵。 而当监控画面上的时间指向八点三十分——特工局与调查局已经敲定了合作方案,并且对地铁站进行了初步检查,逐渐有消息传出。 这时,武装守卫匆匆来找女人,附耳低语了什么。 女人怔愣,随即在守卫的催促下拎起手提包,在几名守卫的护送下匆忙离开办公室,向那扇黑色大门的后面走去。 还有路过的实验员笑着向她打招呼。 刚刚有了新生儿的实验员似乎与女人私交不错,还向女人展示新生儿的照片,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幸福笑容。 女人久久注视着他,眉眼悲戚。 她叫住了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实验员,张嘴想要对他说什么。 却被守卫握住手臂,低头说了什么。 实验员疑惑转身。 女人愣了愣,还是缓缓摇头,只对他说——恭喜。 随即沉重的黑色大门开启,一行人离开。 商南明按下暂停键。 重播守卫与女人之间的交谈。 暂停,再重播。 反复循环。 因为角度问题,侧身背对着监控镜头的守卫,没能正面出镜,只被照到了一半的嘴巴,难以看清他到底对女人说了什么。 虽然监控镜头下缺失了大量的情报,只剩残缺不全的信息,但仅仅是凭借着前后半小时便截然不同的局势,商南明能够看得出,调查局的到来,令实验室背后的人极为忌惮。 甚至为此改变了命令。 ——调查局的到来,就是隐匿于实验室之后的衔尾蛇们,最为忌惮,并且认为最糟糕的情况。 调查局落地的时刻,也是实验室被宣告死亡的时刻。 衔尾蛇不想让调查局发现自己的真相,为此,他们不惜杀死整个实验室的人以保守秘密。 与实验室众人朝夕相处的女人,对这里尚有留恋,不忍心杀死这些熟悉的笑脸。 但奈何命令如山。 商南明看得出来,在新手爸爸向女人展现自己的幸福时,女人满眼不忍,是想要劝他逃亡的。 却被守卫制止了。 那劝阻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才会让女人改变心意…… 商南明眯了眯眼眸,再次重播,暂停,再重播。 逐帧分析。 在将守卫前后几次说话的画面拼接在一处,尽量将残缺的画面拼凑完整之后,商南明逐渐读出了守卫的口型。 “远洋的人,不会容忍。” 商南明抬眸,看向余荼:“守卫提到了远洋,用它威胁女人执行命令。” 一个武装守卫,怎么比得上实验室管理者的女人? 只有一种可能——远洋,是女人畏惧不可撼动的存在。 不仅与实验室有直接关联,并且很有可能…… 就是隐藏在实验室后面,二十年来一直在世界各地操纵污染案件,人为制造了衔尾蛇之祸的罪魁祸首。 余荼愣了下,立刻低头看向手里的终端。 发信人“未知”:[啧啧,远洋集团真是有钱啊。我追踪了队长你刚刚找到的那个电话号码,通过对方在网络上残留的各类信息找到了她的推特主页,进而又找到了她几个秘密号码和假名,假护照。] [利用这些,我找到了这位外事秘书在开曼群岛和瑞士的秘密账户,足足有七个。] [账户里目前总共有将近三千万刀。过去五年间的银行流水加起来,总共有将近十个亿……草,好有钱,很多小国家一年的GDP都没她多。] 但发信人“未知”找到的,不仅仅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信息。 ——还有那些钱款的去向。 账单明细证明,这位外事秘书在过去五年间,与上千人有资金往来,并且很多定期款项,看上去很像是……工资。 发信人“未知”敢肯定:[队长,这些钱并不是秘书自己的,而是利用她的账户进行周转,掩盖向几家医疗机构支付巨额账单的事实。] [她是远洋集团的幌子,实际上,就是远洋集团在为这几家秘密实验室机构,提供运转资金。] 余荼垂眼,沉思良久,随即将终端递给商南明,示意他看技术发来的消息。 两方的信息刚好对上,严实合缝。 几乎可以确定。 ——二十年来,一力创造了衔尾蛇的幕后黑手……正是远洋集团。 发信人“未知”:[远洋控股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兼实际控制人,尼尔·汉克。有关于这家集团的资料,我已经给队长发过去了。但这家公司的网络安全等级太高,和A国的六角大楼防护等级有的一拼,我还需要些时间才能进去。队长等我,啾啾~] [对了队长,听翎羽说,商长官老婆和人私奔了?] 对面好奇问:[谁啊?是队长吗?队长你终于撬动商长官墙角了吗?] ——对终端另一边已经换了人的事实,毫不知情。 商南明垂下眼眸,平静的看着终端上显示的文字,波澜不惊。 他平淡的抬手,将终端交还给余荼,没有特别的反应。 余荼不经意瞥过,就看到了自家技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跳到商南明面前疯狂作死。 甚至还敢问“祈行夜是跟着特工局跑了吗?听说那位应急司司长菲利普斯也很好看。” 余荼默默看了看天花板,想到了祈行夜目前,确实是和菲利普斯一起失联的状态。 顿时:“…………” ……哪壶不开提哪壶。 “枫副官。” 商南明点开耳麦,淡淡将实验室的发现言简意赅的告诉对方,并将女人的形象截图发过去:“追踪实验室管理者,追踪远洋集团,以及其创始人尼尔·汉克。” 见商南明似乎不准备有什么反应,余荼便松了口气,提自己死里逃生的下属感到庆幸。 ——像这么好的技术可是宝藏,很难寻找。要是被商南明弄死了,她还是很心疼的。 正当余荼以为这一页是翻篇了的时候,忽然听商南明道:“余队长的下属,似乎都对我私人生活很感兴趣?”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淡注视向余荼:“总部还有空余宿舍——要不要干脆,让3队的人都搬到我那里,与我同吃同住,对我的私人生活窥探个够?” 言下之意已经呼之欲出:3队的人如果不能干,我不介意对3队大换血。 刚拎着搜集好的证据兴高采烈走过来的白翎羽,顿时被吓傻在原地,惊恐看向商南明。 3队……历届3队的人,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战死沙场。 那商南明另一重没挑明的意思…… 白翎羽稍微想想,便冷汗津津。 商南明眼眸冰冷无光,像幽深不可窥探的海底。 余荼眉眼锋利穠艳,与商南明无声对视。 半晌,她挑眉,率先移开了视线。 “对自己有点信心啊,商长官。” 余荼咧唇一笑:“怎么,因为祈行夜和菲利普斯在一起,所以吃醋了?还是——你害怕失去祈行夜,以致于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相?” “别人抢不走祈行夜的,商南明。” 余荼笑意盈盈,眼眸中水波潋滟:“只要你抓牢他,不要放他离开……他哪里都不会去。” 这一次,怔愣的是商南明。 他眉眼微松。 余荼染了蔻甲的手掌拂过桌面,将实验室地图铺开。 她漫不经心轻笑着问:“难道你没发现吗?商长官。” “那个笑得没心没肺,却从来冷心冷肺的私人侦探,早就一颗心系在你身上了。” “金钱挖不走,名声地位无法诱惑。他会与你同行,因为灵魂的共鸣贴合——他只属于你,正如你只全身心信任他。” 余荼很肯定:“祈行夜在乎的事情很少,少到只有属于他自己的真相。但是你……你是他愿意为之坚持的信仰。” “是他的现在时。也会是他的未来。” 旁观者清。 余荼明暗之中冷眼注视,早就看出来两人搭档之间潜移默化的改变。 从最开始的算计提防,步步试探,到逐步卸下心防,全然信任。 祈行夜的朋友有很多。可他真正愿意依靠的,做进自己未来计划里的,却只有一个商南明。 商南明身姿挺拔,端坐在屏幕前,似乎平静得毫无波澜,即便是有关于祈行夜的消息也无法影响他。 但如果细看之下,却会发现……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特殊长官,身姿过于僵硬了。 全然失去了平日里掌控一切的冷静从容。 就连唇角都绷紧了,抿成一条线,嘴唇发白。 目光震动。 商南明的视线似乎落在余荼身上,却完全没有焦距,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虽然人还在这里,但思绪已经飞到了祈行夜身上。 良久的沉默后,商南明才收回视线,绷紧到僵硬的肌肉重新放松下来。 他重新看向监控影像,想要再次进入工作状态,但几次刚抬起手,却又放了下来,唇角也勾起了笑意,眉眼柔和。 这位一向面无表情的知名人形智能机器人,现在却神情变化之大,连迟钝的白翎羽都察觉到了区别。 她缓缓眨了下眼睛,疑惑:“……诶?” 商南明……怎么笑了? 还笑得那么温柔。 是从未见过的,深深隐藏在冰冷理智之下,珍贵的柔情。 这是,想到什么了? 白翎羽呆呆看着商南明,心里很快就剩下一个想法:商长官,笑起来可真好看。那个能让商长官笑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而长时间没得到余荼回应的发信人“未知”:? [队长?]试探着询问。 余荼看着被挑破了那一层纸之后,一直在微笑的商南明,也挑了挑眉。 [刚刚救了你一命。不用谢。] 发信人“未知”:……啊? 对面满头问号,绞尽脑汁也没明白。 最后还是自力更生,黑进了实验室已经恢复的通讯基站里,调出刚刚的监控。 刚看了两眼:“…………” “卧槽!卧槽!!!” 对面吓得整个人差点原地起飞,噼里啪啦从蹲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吓得掉下去,骨碌碌滚在了桌子下面,被各色接线缠绕了一身又撞了脑袋,满身狼狈都顾不上。 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卧槽!我好勇!竟然敢当着商长官的面说祈行夜私奔了——这算是突脸了吧??? 说了那种话之后我竟然还能活着! 生命奇迹! 发信人“未知”很快发来消息:[队长!队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刚刚哪来的勇气竟然敢说那种话?怕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全靠队长捞捞。谢谢队长呜呜呜,我愿意以身相许(大哭)(爆哭)(抱腿哭)] 哪怕隔着屏幕,也仿佛能听到对面的鬼哭狼嚎。 余荼面无表情,“啧”了一声。 这队伍,没我得散。 ——全因为祸从口出,被商南明暗杀。 余荼放下终端。 商南明也勉强压下唇边笑意,迅速看完了监控录像带。 八点半,女人以及武装守卫撤离。 九点,实验室被污染物突袭。 镜头下,血肉横飞,恐惧与绝望几乎溢出屏幕。 再然后……结局已经为商南明所知晓。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脚边。 今天早晨还忍不住向所有炫耀自己的小女儿,笑得合不拢嘴的新手爸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 死不瞑目的倒在办公桌旁,身体几乎被利爪撕碎成条。而他的手掌,还死死攥着染了血的照片。 照片上一家人在产房合影的灿烂笑容,被鲜血覆盖。 商南明喉结滚动。 他是难以被污染现场打动的人,也曾有实习生指着他崩溃大吼,说他是冷血无情的怪物,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没有也不会理解人类的情感。 商南明不觉得那是对他的冒犯或辱骂。 正相反,“冷酷”,是特殊长官必须具备的特质。 不论在任何时刻,都能保持住冷静理智的判断,永远会为调查官指出一条通往生命、正确道路。 不能掺杂任何私人情感的准确判断与命令。 这就是调查局,这就是调查官。 不是只有一腔热血就能做好。而是真真正正,要用鲜血祭奠错误的残酷。 商南明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被干扰。 但是现在,他看着攥着妻女照片死亡的实验员,忽然不可自抑的想到了祈行夜。 ……他绝不会,让祈行夜也陷入这样被污染威胁生命的困境。 余荼忽然在商南明脸上看到了情绪变化,但等她再仔细看去,商南明又已经恢复了平静。 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实验室被命令的销毁,刚好能与地铁站事故和进程的时间吻合。” 商南明平静道:“现在,我们可以确认我们的敌人了。” 最艰难的,就是与无形之物做斗争。 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对战的只是一个无处不在却又哪里都不在的幽灵。最为令人头疼。 未知会令人恐惧。 但一旦对方从幕后被迫现身台前,从此敌人的形象有了具现……那就再无畏惧的必要。 “枫映堂,告诉嬴大洲,去找远洋集团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联合他们一同应战远洋集团。这会是一场恶战。” ——不论是台前还是幕后。 作为存在了许久,几乎与世界秩序融合的庞然大物,想要对付远洋集团,绝不是几句话甚至是几条罪证就能扳倒的。 就算铁证如山,远洋集团也能挥舞着钞票凌驾法律。 商南明垂眼冰冷:“我要远洋集团一锤既死,绝无再苟且偷生的可能。” “还有,找到陆晴舟。” 枫映堂愣了下:“长官,找陆晴舟的目的是……?” “他不是我们的人,虽然给我们送来了资料,找到了秘密实验室,确实帮上了忙。但那说到底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陆晴舟不值得信任。” “工具不一定要信任才能使用。” 商南明淡淡道:“也有只有陆晴舟这样的人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陆晴舟是个生意人,金钱买卖,不问情怀信仰,利益为重。 单是从他会为了自救而救敌人的事实看,就能猜测出来他是怎样的性格。 这样的人,更好用。 “告诉陆晴舟,调查局知道衔尾蛇与远洋集团之间的联系了。” 商南明道:“不用说更多。他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还有……” 他顿了顿,又问:“有祈行夜的消息吗?” 枫映堂愧疚:“抱歉,长官,祈侦探和其他小队,还在失联中。不过已经有了头绪。” “出事的几个实验室,均出现了降维案的特征。失联的人,是被污染物吞噬,离开三维世界进入了二维。” 他郑重道:“长官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尽快找到祈侦探。” 商南明皱了下眉,忽然侧眸看向墙壁。 ——他刚刚的感知,是真的。 祈行夜在另一侧的世界。 在呼唤他,需要他。 “我知道了。” 商南明用力到指骨泛白,声线却依旧平静。 他挂断电话,转身向黑色金属大门走去:“余荼,找到开启大门的方法了吗?” 余荼点头,但还是不赞同道:“虽然理解你想要尽快找到祈行夜的心情,但是商南明,我们无法知道门后面究竟有什么。” “实验室的部分人在撤离的时候,也拉断了实验室电闸和所有系统。虽然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系统已经恢复了运行,但在黑暗的那两个小时中间,实验室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没人知道,这间庞大而隐蔽的实验室里,究竟进行过什么样的实验,又制造了多少污染物出来。 如果那些污染物失控…… “门就在那里,危险始终如影随形。” 商南明平静问:“余荼,3队什么时候拒绝过危险?” 余荼怔了怔,随即无奈摊手:“好吧——遵命,商长官。” 她迈开长腿,战靴碾磨过满地碎肉鲜血而过,在大门后停下脚步,对大门旁边的控制面板稍作打量后,她立刻打开随身的袖珍工具箱,拆开面板露出隐藏的电线,双手极稳的没有误触到任何电线,工具小心深入,迅速而轻快的现场改造电路,重接电线。 实验室大门使用铅板合金,足有数米厚,隔绝污染粒子的同时,也确保了哪怕□□也无法攻破的坚硬程度,想要通过寻常手段砸开它,几乎是天方夜谭。 即便是接连不停的炮火猛烈轰炸,想要把这玩意轰出一个洞来,也需要数小时。 但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只能另辟蹊径。 余荼在监控影像中看到了女人离开时的画面,知道这使用的是生物验证密码,眼纹加上声纹,还需要一组动态密码,才能获得授权打开大门。 但是—— 再复杂的系统,都有一个最初的来处。 电。 如果失去供电,一切现代科技都难以维系。 而余荼正在做的,就是釜底抽薪,拿走系统运行最基本的基础,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没让商南明等太久,片刻后,“咔!”的一声齿轮轻响。 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余荼回身,向商南明扬了扬下颔,笑道:“商长官,你……” “队长!” 话音未落,白翎羽一声暴喝打断。 一阵劲风随即冲向余荼。 余荼慢慢睁大了眼睛,看到白翎羽满脸慌乱恐惧扑向她。 白翎羽伸开双臂,在扑向余荼的瞬间已经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力道冲击下跌向一旁,避开那道缝隙。 商南明迅速反应,抬手从战术背带里抽出双枪直指向大门,沉稳连发,枪声不绝,猛烈火力压制。 余荼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慢速键,她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子弹在空中的轨迹,爆裂开的火光。 “砰!” 她下意识抬手护住白翎羽,自己重重坠向地面。 余荼皱了皱眉,将痛哼压进喉咙。 白翎羽撞开她之后也来不及解释,立刻掏出炸药反身冲向缝隙。 没有了慌乱救下余荼时的恐惧,漂亮精致的小脸上只剩愤怒暴戾。 “他妈的!怎么敢,你们这种东西怎么敢伤我队长……去死吧垃圾!!!” 白翎羽怒吼着冲上前。 爆炸声凶猛。 跌在地面的余荼抬头。 她看到,在火焰之后,是青黑色鳞甲如蜥蜴的巨大利爪,牢牢扒在大门两边,力气之大,甚至将坚固的合金大门都捏出爪印。 而异化得像是食蚁兽般的硕大头颅,缓缓从缝隙中伸出来,竖瞳冰冷,看向缝隙外的世界。 像是被打开了牢笼,脱离控制的恶兽,贪婪的看向笼子外鲜美的血肉。 饥饿了许久的恶兽想要大饱口福,压抑的凶性被彻底释放。 污染物,在窥视实验室外的世界。 ……他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火光倒映下,商南明俊容冷肃,眉眼锋利如刀。 子弹倾斜,串联成火焰的瀑布,一秒未停,很快就打空了一发弹夹。 他将枪柄向腰间重重一撞,已经空了的旧弹夹立刻滑落,同时新弹夹被他看也不看,直接从腰侧的战术背带中撞入枪械。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一秒钟都没耽误。 甚至另一手中的重型枪械,依旧稳稳压制想要冲出来的怪物。 商南明抬了抬眼,枪械扔向余荼:“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来战斗。” 余荼抬手抓住,眸光肃杀。:,,. 章节目录 第15章 作为“别人家的孩子”,祈行夜早就习惯了来自周围的夸奖,也习惯了在他毕业选择开侦探社后,变成别人口中“读书有什么用”的案例。 但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因为商南明的一句肯定,而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祈行夜一口气冲下去十几层楼梯,才镇定下来。 他拍了拍脸颊确定温度和表情正常,才转身仰头,笑看商南明:“该你了。爆炸,还有枫映堂他们呢?” 商南明却在看向祈行夜的瞬间神情一肃。他长腿大跨步迈下台阶,走路带风直冲祈行夜。 祈行夜:“???” 反应不及而下意识连连后退的祈行夜一脚踩空,又被商南明皱眉一把捞回来,圈他在怀快步走向窗边。他垂眸看向下方,神情严肃。 祈行夜眉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将本想调笑的话吞下去,迅速扭身顺着商南明的视线看去。 窗外,长街血河在波荡上涨,速度极快,转瞬间就高出一截。 祈行夜在进入写字楼前,街面上血河不过一尺高。那还是在余大强烈想阻拦他们的情况下。 但现在,从街边参照物来看,血河足有三米高。 想要步行前往医院是行不通了。 “污染系数在上升。” 商南明声线沉稳:“预计2小时后,污染案由定级B升格A级,血海淹没城市,二重世界完成构造。预测影响范围,全京城,影响人数,两千万。” 他像没有感情的理智机器,快速分析预测,即便清楚情况有多危急,却不受干扰。 像人形计算机分析仪,比晋南曾给祈行夜的数据要准确太多。 “祈行夜,只剩两小时,和你我两人。” 他垂眸看向祈行夜:“来帮我,务必在正式升格前阻断污染源。” 两人的距离极近。 近到祈行夜能清晰看到对方长而浓密的眼睫,以及眼中的认真严肃。 刚踏足新领域就被指派可能死亡的高难度任务,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个容易的选择。 但祈行夜却在瞬间怔愣后,笑着吹了声响亮雀跃的口哨。 他一把反握住商南明,借力猛地直起身,吊儿郎当行了个不标准的礼节:“遵命!商长官。” 祈行夜笑嘻嘻的双手插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期待,向窗外扬了扬下颔:“那就走吧,还在等什么?” 商南明收回尚留余温的手:“你准备怎么去医院?还有两公里的路,从血河趟过不明智。” 祈行夜刚想回答,却听安静的大楼内,忽然有窸窣杂音隐约传来。 像风吹过窗帘,虫蚁在阴暗角落爬行。 几乎是瞬间,两人齐齐转头。 没有灯光的黑暗里,所有墙壁和杂物,都像无声隐没的绰绰鬼影。 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分辨不出异动到底从何处而来。 几个呼吸之间,祈行夜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节奏,呼吸轻微到能融入空气,肌肉紧绷蓄力。 像伏击前压低身躯的猎豹。 他向商南明递去眼神,用口型无声问:污染物? 商南明点头:污染浓度在上升,有可能是逃跑的污染源折回。 他拿出污染计数器展示给祈行夜。 调查官在任务中会利用计数器进行多点定位,以此来根据浓度高低指示污染物具体位置。但巢穴中浓度过高,已经让计数器爆表损坏,无法侧准。 祈行夜无奈摊手: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你们调查局都这么对新人的吗? 商南明笑了下:我给了你权限,但我没承诺这是容易且安全的。想反悔,有些晚了。 祈 行夜:你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吗? 借助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祈行夜的眼睛很快适应了昏暗环境。他看到,惨白的墙壁正快速被血红色吞没。 并非窗外红光,而是血线——刚被两人联手击退的污染,再次卷土重来,凶猛吞噬墙壁和地面,顺着台阶一路猛冲而上,如洪水般淹没遇到的所有物体。 “哒。” 忽然有足音响起。 像谁无力的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闷响。 祈行夜警惕顺着楼梯边缘向下看,却猛地对上一双血红激凸的眼球。 以及煞白死气的脸。 “祈行夜,侦探。” 低沉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 祈行夜慢慢睁大了眼眸。 他看到,站在台阶向上仰头的,正是委托人。 只不过与之前长街所见的疯癫阴诡不同,委托人被开膛破肚,一身血污,肠子从他破开的肚子一直坠到楼梯上,失去了内脏的空壳腹腔清晰可见。 血线顺着委托人的脚向上蔓延,冲进腹腔又涌向四肢百骸,像填充娃娃的棉花,支撑他摇摇晃晃的踩过楼梯,向祈行夜走来。 “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委托人沙哑的说着他们见面时的话:“世界在被怪物入侵,所有人,都会死。” 他瞪着无神浑浊的血红眼球,死死盯着祈行夜,伸出了手。 一行血泪,慢慢滑下来,悲怆而绝望。 “帮帮我……” 话音未落,轰然巨响猛地炸开在耳边。 血线拧成粗.壮蟒蛇,毫无预兆的撞破楼梯墙体,嘶吼张大嘴冲向祈行夜。 祈行夜只觉脚下一空,失重感传来,来不及反应就连同楼梯和碎裂砖石一起向下坠落。 下方血海奔涌,怒浪滔天。 商南明瞳孔紧缩,猛地飞身跃去:“祈行夜——!” 但祈行夜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血海中的某道身影上。 饱经风霜的苍老,被压垮而佝偻瘦小的身躯。 “余大……”他轻声喃喃。:,,. 章节目录 第16章 于狂风与坍塌的碎石中,商南明牢牢抓住了祈行夜。 他一手撑住楼体钢筋,一手抓着祈行夜手腕向上,山崩于前却眉目不惊,足以在将摧毁于血海的大厦中再撑起一片天。 祈行夜却只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借力猛地一扯—— 竟将商南明也连带拽了下来。 两人如折翼之鸟,笔直落向血海。 商南明皱眉,祈行夜却将他扯进自己怀里,抬手拦下砸落的石块。 钢筋划破祈行夜的手臂,血液滴落商南明鬓边,顺着脸颊缓缓流淌。 他看到了他真挚热烈的眼。 他说,你让我帮你,那就信我。 信我。 我不和你讲证据,我和你讲人性。相信我比你更迫切的想要结束这场灾难。 商南明眉头慢慢松开。 他松开握在腰间枪.匣的手,有力臂膀牢牢握紧祈行夜腰肢,任由自己与他…… 跌落污染。 血海翻涌怒吼,激荡在鲜红城市中,眨眼间掀起巨浪,将破败的街区建筑吞没。 晋南愕然抬头,高大几十米的巨浪扑面而来。 枫映堂转身,调查官们的眼睛里,都倒映出与天比高的狰狞骷髅。血海倒灌冲向昏暗天空,如礼花般炸开,无数血水炸开飞溅,红碗倒扣,所有调查官沦为囚徒。 “巢穴——要成形了!” “污染案CB0739,预备升级CA0007。记录人……枫映堂。全员启动黑匣子,就算全员死在这拿命填,也绝不能让污染扩散!” 他们在嘶吼。 用生命。 黑暗中,一双眼无声睁开。纤长眼睫微颤,抖落血珠。 祈行夜没想到,血海之下,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余大。 余大瘦小佝偻,不过刚五十就已经严重衰老,花白头发皱纹沟壑,穿一件发白汗衫,补了又补的劳动鞋还是破损严重露出脚趾。比档案照片看着更苍老,像被榨干了生机的枯树。 京城的秋天很冷,很多人早早穿好了厚衣服。但余大还是单薄衣物,他连给自己添置件外套都没舍得。 祈行夜眼眶发热微湿,他快步追赶向余大,一声声喊他。 余大却也同时加快了脚步。他走起路那样轻快,几乎要飞起来。 随着余大的脚步,周围景色快速变换。祈行夜再一抬头,就发现身边竟然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他垂眼,就见眼前是老旧居民楼。 旁边的路标让他意识到,这里是余大二十年前租住的房子。 那时候,妻子还没有患病,孩子聪明孝顺。这个家庭还在期盼着未来的好日子。 刚刚还苍老的余大在走进楼门的瞬间,挺直了腰板有了笑意,乐呵呵的离老远就喊着自己的妻儿。 一户人家开了门,妻子嗔怪他,却也心疼问他今天的活累不累。 “不累。赚了钱给你买新衣服,给娃买肉,买新练习册!” 余大干劲十足。 祈行夜恍惚了一下,也踏上楼梯立刻跟了上去。 他在这里是透明人,穿墙而过也无人可见。 余大和妻子在厨房忙碌,大声问孩子在学校怎么样,孩子骄傲说自己又考了满分。 他笑得合不拢嘴,眼里有光:“我娃是京城大学的料子!都随了他妈。” 祈行夜沉默站在客厅角落,看着一家人在桌前其乐融融,余大在家人面前放松幸福。家门将一切风霜苦楚,都挡在了外面。 可他同时也看到,余大起身为妻子添饭时,背过身偷偷抹了眼泪。 生活压不垮的汉子,满眼哀戚。 这个时间点,悲剧还没有降临在一家人身上,余大的生活还有奔头,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祈行夜瞬间了悟,这不是往日重现。 而是余大自欺欺人。 “余大。” 祈行夜走进厨房,沉声道:“你很清楚,这并不是真实的。你的妻儿……但你的母亲,还在等你。” “不要一而再的错下去了,你现在还有可以选择的机会。” 余大拿碗的手颤抖,饭碗摔碎在地面。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压弯了腰难以喘息。 “生活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他苍老的声音里是无可抑制的哭腔:“我仅有的,也都失去了。我只是想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怎么就不行呢?” “怎么就,不行呢!” 祈行夜无法回答余大的问题,他喉结滚动,酸涩难言。 足以害死成百上千人的污染源,唯一的愿望,却是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污染粒子按照余大的心愿,将梦中愿景显现。 可虚假终究是虚假。 如果放任余大逃避,污染会波及更多与此相似的家庭。悲剧重演。 祈行夜侧眸,厨房玻璃外,妻儿笑语声声,一室温馨。 他的眸光渐渐沉下来。一秒之息,已经有了决断。 “余大,你的孩子雇佣了我,让我来找你。” 祈行夜刻意放柔的嗓音温和真挚,早已经习惯于街坊邻居打交道的私人侦探,深谙如何得到他人的好感与信任。只要他想,没人会怀疑他。 余大也愣住,慢慢转身。 “他想原谅你,和你重新做父子。但是他脸皮薄,拉不下脸自己来和你说。所以才拜托我来。” 这也是祈行夜在看完余大档案后,得出的可能性结论之一:委托人同事想过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 祈行夜向他伸出手:“让我帮你,余大。” 余大动摇了,他在笑,嘴角压也压不下去:“真的吗?” 他连连追问,眼睛里闪烁泪花。 祈行夜耐心的一遍遍回答“是”,看这个被生活磋磨到黯淡的人,遗忘了食子之痛,重新焕发生机。 枯树根上,发新芽。 祈行夜趁热打铁:“但你要和我一起离开,扔掉巢穴和污染。这会吓到他。” 图穷匕见。 余大却愣住,眼带茫然:“什么巢穴?” 祈行夜皱眉,随即意识到什么而睁大了眼眸。 ——他只发现污染源分裂成了两个,但怎么忘了问:污染源的巢穴,究竟是谁的巢穴?余大,还是另一个? 与此同时,商南明在一片湿冷黏腻中,睁开了眼。 他身边没有祈行夜的身影。对面,却是非人狰狞的骷髅怪物。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赤红。 满地腥臭粘液张开一个个孔洞,惨白骨节长臂从中伸出。 像无数蚯蚓出洞。 黑点遍布臂骨,一只只眼睛瞬间齐刷刷大睁,轱辘转动眼球,最后,死死锁定住商南明。 “调……” 怪物弯下腰,声音嘶哑空洞,骨爪缓缓伸向商南明。 “查官。” 成千上万白骨霎时间齐齐冲出攻击向商南明。 “死…………”:,,. 章节目录 第17章 对于刚认识不足一天的人,该有多信任? 或者说,如商南明这样,早已习惯为所有下属和污染可能波及的上亿人承担选择的重量,永远保持理智的指挥官,是否真的能信任一个临时同行的祈行夜? 问题没有意义。 电光火石之间,商南明忽然想起因为祈行夜而惊恐逃窜的污染物。 本该无神智听从污染源指挥的污染物,在这次污染案里却一反常态的可以独立行动,甚至临阵脱逃。 这是任何一个接受过污染培训的调查官,都不会相信的。 除非——祈行夜说的没错。有两个污染源,它分裂了。 并且因为分裂,污染源对污染粒子的掌控度严重下降。其中一个已确定是余大,那另外一个…… 商南明眼中,污染源怪物已向他抓来,惨白臂骨已经触碰到制服大衣下摆。 他的脑海里,却只回荡着一个问题:巢穴是哪个污染源的? 是眼前! 霎时间,商南明的眼神变了。 他瞬间扬手抽出枪匣里的武器。 制服大衣飞扬在身后,黑色枪带横过臂膀腰身,束紧衬衫绷出力量感十足的漂亮线条。 沉重双枪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旋过一圈,对准怪物肋骨上的头颅沉稳连开。 “砰!”、“砰!”、“砰!” 血红巢穴里,枪响不绝。 商南明枪法极准,所有特制子弹都打进同一处,怪物血红灯泡般的眼球瞬间爆裂成一团血水飞溅。 怪物发狂嘶吼,攻击更加狂暴而杂乱无章,无数臂骨疯狂攻击商南明,想要干扰他从而为怪物争取喘息。 商南明却完全扔掉了自身防御,全都换成打击能力。怪物臂骨划过小腿在长靴上划出指甲挠过玻璃的尖锐声音,它们试图纠缠他拿枪的手和前进的步伐。 但商南明的手,沉稳如初。 即便在翻涌怒吼的污染血海中,依旧无法妨碍他一枪枪击中污染源。 怪物的力量在下降,对污染的掌控力迅速散失,臂骨在攻击商南明的路线中猛然溃散成血雾。 头颅上的眼眶已经变成了两个血洞,黑红腥臭的粘液从眼窝涌出,顺着青白死人脸流淌。 它怨怼阴毒的死死看着商南明。 商南明眉目不惊,反而趁怪物攻击未跟上的空隙,迅速更换弹匣。 他看得清楚,污染源已经是预备A级,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或武器能完全压制污染源,二重世界里的枫映堂等人应该已经打开黑匣子,殊死一战。 一切似乎都在向不可控的深渊滑落。 第七次大型灾难将降临。 但前提是——污染源是完整的。 污染源只能有一个。它不仅是理论,更是污染粒子趋向的本性,兽群中只有一个领头者的法则。 商南明判断,两个污染源一定会互相斗争,吞噬,此消彼长,直到其中一方完全吞噬另一方,合二为一。 祈行夜不在他身边。 那就一定是在另一污染源余大那里。 而他现在最优选择,就是尽可能重创眼前的污染源,使力量的天平尽可能向余大倾斜,让吞噬最终剩下的污染源变成余大。 得出结论的瞬间,商南明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两人各在一边,对眼前的局面再有利不过。当祈行夜发现余大的力量增强,就会默契明白真相,引导余大结束快要失控的污染案。 祈行夜相信余大不是坏人,污染源尚有人性柔软可救。 不合常规。 但合乎商南明的理智分析结果。 “祈行夜侦探,交给你了。向我证明你的 正确。” 而祈行夜注视着余大,惊讶回落后的第一反应,立刻就是询问余大的经历。 面对自称是孩子朋友并且诚挚的祈行夜,余大没有设防,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为了给母亲筹集治病买药的钱,余大拼命压榨自己,像要榨干甘蔗最后一滴水。他不舍得买衣服,更无处可归,于是睡在工地旁的仓库。 仓库保安见他可怜也没驱赶,于是墙角一床破被就成了余大的住处。 夜半,他听到异响,睁眼却愕然发现仓库墙壁在开裂,冷风从巨大裂缝后面呼呼吹刮,冷透骨头和魂魄。 保安闻声跑来。 余大最后的印象,就是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像传说中的阎王殿。 等他再有记忆,就是游荡在红色街道,与保安狭路相逢。 只是奇怪的是,以往朋友般的保安却发了疯的攻击,想要杀死他。 余大挣扎逃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母亲还没有吃晚饭,他要去医院,给母亲送饭。 他踉跄迷茫的行走在古怪街区里,浑噩中看到熟悉的居民楼,神使鬼差回到曾经租住过的房子,却惊讶发现一家人都在这里。 在祈行夜找到余大之前,他已经在这小却温馨的家里,重复循环了无数次,不愿醒来。 祈行夜久久沉默。 他意识到,余大根本就不清楚污染的事情,也忘记了杀死孩子的事。至于对所有人产生威胁的巢穴,更与余大无关,就连余大都是误打误撞进了二重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晋南会在刚进入时沾了一身粘液。 那是作为污染源的余大,在打斗挣扎中留下的。像新生儿的羊水,“诞生”以出现在此。 余大更像是破坏力恐怖的“人”,他依旧保存了人的本心,毁坏和伤害也是无意识下的行为。像与人类共处的野兽,轻轻用力也会因力量悬殊而造成死亡。 “余大。” 祈行夜眉眼低垂,一瞬间有如低眉慈悲的神像。 “走吧,你母亲等你很久了。” 另一个污染源是曾与余大密切接触的保安,必然知道余大家里的事。它知道对余大而言,什么最具有威胁性。 既然污染源没能在街区拦截余大,那它一定会在下一处设伏。 ——医院。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起来时,眼波流转。 “我就喜欢自己送上门的,省时省力,够贴心!”:,,. 章节目录 第18章 正如祈行夜所言,他对污染并不了解,但也因此才脱离了调查官惯性视角,成了此时的优势。 在私人侦探的视角里,余大不是污染物。只是“人”。 他惯常与三教九流、街坊邻里打交道,常人一生的经历都不会有他这三年更琐碎复杂。 也磨练出了他“交朋友”的能力。 祈行夜言笑晏晏,轻松自如的掌控着话题走向,不消片刻就获得了余大全盘信任,絮絮叨叨与他说起了家常。 他不时应声,是最好的倾听者,也不动声色搜集那些在档案冰冷客观的字里行间里,所没有的温情人性。 只是,如果有旁人在侧,就会惊恐发现,走在祈行夜身边的,根本不是人类。 而是数米高的狰狞怪物。 但祈行夜依旧仰头笑言,余大也弯下狰狞可怖的骷髅脊骨,刀锋般的肋骨戳挂的头颅青灰惨白,硕大的血红眼球里却在笑,像多年挚友。 他们脚下,长街摩西分海般显露。 祈行夜发觉血海在躲避余大,像臣子沿街躬身向国王。 余大踩过的脚印定型,即便已经走过血河也不会合并,生生避让开那一处,留出空隙。 他皱眉沉思。 余大对污染的掌控力,在逐步增强,并且对巢穴具有不可逆转的破坏力,他的力量就像将完整的气球扎出一个个小孔,让本来隔绝在外的二重世界,重新与正常世界有了联系。 巢穴是另一个污染源的,它比余大更具有破坏力,更靠近怪物一方而非人。 余大的存在,就是另一污染源扩大污染的最大阻碍。 这让祈行夜更加确信,对方一定会在医院伏击,而走散的商南明也会在医院汇合。 他猜测商南明就在对付另一污染源,以商南明表现出来的实力,独身就足以令污染源头疼。正如商南明会想办法削弱污染源,增强余大力量,污染源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摆脱商南明,吞噬余大以合二为一,最终以巢穴为吞噬世界的基点。 因为污染源不完整,所以实际上,二重世界并未彻底成形,巢穴在二重世界内。污染源可以自己从巢穴进入二重世界,决定巢穴边界范围。 巢穴之外,二重世界以内的祈行夜,却无法主动进入巢穴。 既然如此,那余大这边,他必须守好。 余大很可能是……这次污染案件里,最后的一线希望。 “祈行夜侦探,不要把污染物看成人,它们是以人类为食的另一物种。吞噬和攻击是它们的本能。” 商南明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祈行夜眸光沉定,心里有了计较。 “余大,能多和我说说你母亲吗?” 他故作叹息:“你儿子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问,其实早就想知道奶奶病情了。” 余大不疑有他,顺着主动说出了“医院”。 霎时间,就像触发了关键字,鲜红街区瞬间狂暴。 所有建筑都“活”了过来,摩天大厦和高楼狂乱颤抖弯折,它们从四面八方弯下腰,向祈行夜所在的最中间长街聚拢,化作钢铁穹顶,倒扣的碗将他牢牢闭锁其中,无路可逃。 祈行夜却仰头平静,也不准备逃。反而在期待。 血海怒浪滔天,余大造成的真空地带边界在剧烈颤抖,像两股力量在彼此拉扯牵制,争夺地盘。 余大茫然,不知所措。 明明是高大狰狞的怪物,却站在迅猛疾冲的血线中像走失的孩子。 祈行夜暗自查秒,等待临界值来临。 污染源之间的胜负已在狭路相逢的瞬间决出。 下一秒,血海倾巢而来,突破真空地带的边界,余大的掌控范 围失守,节节败退, 某个节点,两个污染源力量平衡,内外污染系数一致,巢穴与二重世界完全重合。 就是现在! 祈行夜一把拉住余大严重异化的手臂,全然不顾污染粒子可能因接触而污染他:“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母亲!” 污染源余大足有数吨重,身为人类的祈行夜无法奈何。但余大却连犹豫都没有,立刻顺着祈行夜的力道主动跟上。 血色飓风来临,吹拂开祈行夜的发丝,那双眼睛坚定明亮,在昏暗中也熠熠生辉。 在血海吞噬他之前,他却主动冲向飓风,完全在污染源意料之外的跳进血海。 污染瞬间缠上他,淹没口鼻。 所有与血液接触的皮肤都细密针扎般剧烈疼痛,万蚁噬心。 祈行夜却死死拽住余大,坚定向海底沉去。 巢穴之内,是另一番景象。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被“操控”,重压在身,每走一步都艰难。 这里昏暗无光,更没有街区和地标性建筑物,不辨方向。医院和另一个污染源都不见踪影。 祈行夜却丝毫不慌,只问余大:“你母亲在哪里?” 余大本能迈向某个方向。 巢穴浓郁的污染系数令余大异化更深,快速膨大。而祈行夜略微沉思,就快乐的坐在余大的白骨手臂上,搭了个顺风车。 祈行夜早猜到余大会输给另一个,毕竟在留存人性的同时,也意味着余大被束缚而无法变成野兽,自然不敌怪物。 他正是要借助于此,创造进入巢穴的条件。 ——因为医院,根本不在二重世界。 早就被污染源占据,吞噬进巢穴。 商南明的话提醒了他,污染源在知道医院重要性后,一定会让医院置于掌控。 哪里最安全?肚子里。 祈行夜在极限的边缘选了最危险的方式。 他赢了。 医院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纯白的建筑,在暗红巢穴里如此显眼。 污染源余大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已接近医院。 可突然间,余大像被捕兽夹抓住的野兽,剧痛下狂乱惊怒着疯狂嘶吼,巨幅动作将祈行夜摔下来。 他错愕,赶忙上前想要查看余大。 但与此同时,祈行夜却看到医院外缓缓浮现的身影。 他仰起头,眼眸慢慢睁大。 与怪物低头时看来的黝黑血窟窿对视。 祈行夜不由得屏息,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怪不得他没看到污染源。 因为它太大了,遮天蔽日。 在头顶。 而影影绰绰的人形,也出现在四周,他们浑身血污,与暗红背影融为一体,缓步向祈行夜而来,将他包围。 祈行夜也看清了那些人脸。 正是这次污染案中的受害者。 “侦探,救我!” 客人绝望,像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祈行夜却注意到客人身边的身影。 那人只剩半个头颅,脸色青灰惨白。他无神的眼睛直视余大,微不可闻的低唤:“爹……” 余大睁大了眼睛,庞大身躯逐渐颤抖起来,像是想起了痛苦不可回溯的记忆。 祈行夜心跳一突,不好的预感升起。 “不——!!!” 余大撕心裂肺。 大地颤抖将倾,污染失控。:,,. 章节目录 第19章 “爹……” “爹…………” “我疼。” 客人同事的声音空洞恍惚,像从很远处传来。 声音很轻。 但每一声,都足以将余大推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污染源余大,终于回想起自己到底都做过什么。无数凌乱碎片在已经异化的大脑中飞速闪过,凝固,循环,无限放大。 他看到孩子惊恐的脸,血液飞溅在他的脸上,嘴筒埋进血肉啃噬时的温度还可触碰,滚烫温度灼烧他的魂魄。 写字楼不断闪烁的灯光,满地狼藉混乱,晃动狂奔逃命的人影和微弱无效的反击。 绝望无助的嘶吼和呼唤拉扯着神经,人与非人边界线上反复拉锯。他的孩子在喊着爹,爹你怎么了,你看清楚是我啊!是我啊! 可他怎么回应的呢? 他拽住孩子的手臂,硬生生,撕扯下了血肉。 他的孩子在疯狂嘶吼哭泣,却换不来他的清醒。 咯吱,咯吱…… 骨头在牙齿间崩碎,血肉的腥气似乎还在口腔里弥漫。 手臂,腿骨,脏器,脊骨…… 他的孩子不哭了。 世界安静下来。 只剩一对眼珠摔落在满地血浆碎肉里,空洞无神,倒映出庞大丑陋的怪物。 一缕鲜红肉丝还挂在怪物嘴边摇荡。 余大却慢慢瞪大了硕大眼球。他突然意识到,倒映出的怪物…… 是他。 失去了人类的外形,白骨支离的怪物染了一身鲜红,那是他孩子的鲜血。 闪现的记忆片段支配仅剩的理智,恶心感从胃袋翻涌而上,余大干呕,血泪满面,无措试图将自己的孩子拼凑,绝望到近乎窒息。 可下一秒,“咚!咚咚……”的幻听在他耳边响起。 余大恍惚抬头。 他看见,孩子仅剩的半个鲜血淋漓的头颅,从怪物大张着的嘴巴里,掉了下来。 咕噜咕噜,滚动在地,撞在他脚边停下。 只剩下血窟窿的眼窝黑黝黝的仰视他,像无声质问——你杀了我妈妈,现在又杀了我?你配做一个父亲吗? 余大浑身颤抖,无法承受的踉跄后退,抖动如筛糠无法抑制痛苦崩溃。 他双手抱头伸向空空如也的脖颈之上,崩溃般长长嘶吼。 “啊啊啊啊——!!!” 闪现的记忆里,狰狞庞大的怪物嘶吼。 我哪里还是个父亲?我怎么是个父亲! 孩子啊……我都,我都做了什么啊…… 人与非人的身影,逐渐重叠,融合,不可分割。 属于人的部分如雪崩消融。 污染乘机入侵,蚕食理智。拉锯战中,怪物压制了人,在食子之痛无穷尽的悔恨绝望里,取而代之。 发狂的怪物无差别对周围发起攻击,血红巢穴翻江倒海,被虚构的街区建筑毁于一旦。 祈行夜敏捷后仰跃身避过攻击波及,他见缝插针,不放弃的不断呼喊余大,试图拽回他将要崩溃的理智。 肉眼可见的,污染源余大在异化。 灯泡大的眼球浑浊空洞,人性温度急剧下降,取而代之的却是兽性凶戾。 一如商南明所说,污染物,不是人。 祈行夜的心脏也在向下坠。 “余大!想想你母亲!” 他拼命扬声嘶吼:“她养你那么多年,你要让她失望到死吗!回来,余大,不能越过那条线!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再也别想见你母亲!” “她也不会再等不到你!” 但污染源 余大已经被刺激到癫狂,无法听到旁人声音。 更要命的是,不止余大,那些受害者污染物也都因祈行夜的嘶吼而齐齐转头,死死盯紧了他。 空气中,污染粒子浓度极具上升,雾霭渐重,覆盖视野,隐没怪物身形。 祈行夜像茫茫海面上的孤舟,随时都会有大浪扑来打翻。 污染物都隐没在浓雾中,从不知名的方位悄然靠近,血线在血海下翻涌接近,危机四伏。 祈行夜僵在原地,一步都不能擅自移动。他屏住呼吸,对周围的感知提高到极限。一缕风,一声响,都不能放松错过。 一只手掌忽然从斜里伸来,抓向祈行夜。 他一惊回身,肌肉本能做出擒拿动作,浓雾中掐住对方肩膀。 掌心被硌得发疼,撞上了什么金属制品。 祈行夜眉头一皱,随即反应了过来,那是调查官肩上黑星。而唯一会出现在巢穴里的,只有之前走散的商南明。 本来奔向椎骨的手指立时一松,改为手掌环着对方后脖颈,向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 商南明的身影从浓雾中显现,被祈行夜意料之外的举动拽得直接冲向他。 他微一皱眉,迅速调整姿势,一手扶住祈行夜腰身同时稳住两人身形,另一手依旧没有放松的握住武器稳稳对准某个方向。 “我以为你会带余大去医院找他母亲。” 商南明的视线没有在祈行夜身上,他的眼睛紧紧盯住浓雾一角,只有话语是对祈行夜:“你不该来巢穴。” 两人同时在巢穴内部,会使外部失去掌控。 “我的商大官人啊,你也不看看实际情况再说。我倒是不想进来,但问题是医院它也得在巢穴才行啊。” 祈行夜无奈摊手,默契的自觉与商南明背靠背,警惕另一方向的可能攻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看到商南明的瞬间,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就连现在都比刚刚的状态更松弛轻松。 在危险之地,有商南明这样的同伴,无异于强大助力。 “放心,晋南在,枫映堂他们在。外面的情况不会偏离太多。” 祈行夜不动声色握紧了一截怪物臂骨当做武器:“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余大怎么办?” 大脑有自动屏蔽机制,遗忘是逃避的最佳良药。 余大是个苦命人,支撑他的,完全是他的家人。可他仅有的三位家人,却有两名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 回想起一切的余大,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趋近临界值。 一旦余大堕化,那祈行夜他们将要面对的就是两个完全非人的污染源,威胁成比增长。 他们必须现在就决定——是将余大从理智的悬崖上救回来,还是在余大堕化之前杀了他。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战局每秒都在发生变化。 余大痛苦的嘶吼在巢穴中回荡,而天幕上,另一污染源缓缓弯下腰,残破狰狞的头颅越发凑近地面上的祈行夜两人。 浓雾中,污染物移动的悄无声息。 突然之间,祈行夜觉得什么东西缠住了血水下他的脚踝,如同海草却坚硬有力如钢鞭。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那东西猛地一拉站立不稳,脚下一空,视野已经天旋地转,他眼睁睁看着血水离自己越来越近,浑浊水面甚至能看清他的表情,腥臭味窜进鼻间。 眼看着祈行夜就要摔进血水里,商南明察觉身后异动立刻反应,还未等转身就已经伸手向后,长臂准确捞住祈行夜的腰腹猛一用力。 可也就在这时,浓雾中迅速窜出数个身影,从四面八方直冲向两人。 商南明眸光沉了下去。 声东击西。 那些污染物有了 先前被两人联手攻击到节节败退的经历,已经开始了神智进化,知道要逐个击破。一个侧面扰乱状态,一群围攻,挑在他们最不好腾出手的时候发起攻击。 商南明却没有像污染物盼望的那样自乱阵脚。 他沉声低喝:“祈行夜!7点钟方向。” 祈行夜瞬间了悟,不做思考全部交给肌肉本能。 他不急着起身站立,而是以被商南明拦腰抱住的难受姿势,角度刁钻的仰身抬腿,以腰部为发力点,借商南明的力直接飞起一双长腿,凌空踹向7点钟方向。 “砰!”的一声闷响。祈行夜能感知到自己踹中了某个物体。 落水声和重重坠地声随之而来。 “3点钟方向。” “正后方。” “下方——用力踩下去。” 商南明沉稳的声音接连传来,一声就是一个准确的污染物攻击方向。 他就像机械理智的电脑程序,没有人类的多余情感,只有快速计算出的最佳反击路线。以及对祈行夜的绝对信任。 不用多言,祈行夜完全将自己视为商南明的一部分,在报出方向的同时立刻出击。 他修长的身躯敏捷柔韧,与商南明或静或动交替攻击。 两人完全弥补了对方的视野死角,全方位守住阵地,默契得像是多年搭档,无条件信任对方,竟然真的硬生生在完全属于污染源掌控的巢穴里,从围攻中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当祈行夜终于找准攻击空隙双腿落地,暂时得以喘息的时候,他们周围一圈已经堆满了碎肉骨茬,污染物残尸散落堆积,摔在血浆中的惨白死人脸死死瞪向祈行夜,本应该毫无理智的眼球里,竟然有几不可察的恐惧。 祈行夜定睛辨认了一下,乐了:“哟兄弟,是你啊。” 他快乐的指着那头颅给商南明看:“这不是你们从我家‘救’走的那个污染物吗?大喊大叫‘警察叔叔救救我’那个。” “怎么,你们工作没做好,让它跑出来了?” 祈行夜虽然在笑,但他的言语并不友好,隐含质问。 商南明瞥过一眼,证明了那头颅的身份:“不必怀疑调查局工作,你家里的污染物确实被拘束在隔离箱中,绝不会逃跑。更何况出现在巢穴。” 他指向另外几个人形污染物:“你应该问的是——为什么二重世界能准确复制受害者到这种程度。污染系数飙升的速度,加快了。” “祈行夜侦探,我们最多只有不到一小时。以目前的速度算,预计54分钟后案件升格。但如果再加快。” 商南明顿了下:“最坏情况,28分钟。” 已经初步了解了污染的祈行夜,和商南明一样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灾难。 会有无数人被污染而堕化死亡,大批调查官殉职。 商南明沉静注视祈行夜:“不准失败,祈行夜。即便是拿命堵,也要把决堤堵在这里。污染会终结于我们。” “或我们的坟墓。” 他唤着他的全名,不加敬语身份:“有可能会死。害怕吗?祈行夜。” 祈行夜愣了下,随即他歪了歪头,笑嘻嘻问:“这叫什么?生不同衾死同穴?” “商长官,你在邀请我殉情吗?” 他的语调轻松,悠闲的神情与商南明对比鲜明,毫不在意点头:“好哇,黄泉路上有你也不孤单——哦对了,下辈子我能当你爸爸吗?” 祈行夜头也不回,耳侧听风,扬手肘击向后。 一声闷哼,污染物坠地。 而祈行夜认真注视着商南明。 竟然像对这个问题认了真。 商南明:“…………”:,,. 章节目录 第20章 敢说想当调查局全权特殊长官的爸爸,祈行夜绝对是商南明进入调查局以来第一人。 不过商南明并不在意。 或者说,他看重实力。有能力的人,在他这里总是会得到更多“特殊待遇”。 商南明轻描淡写看了祈行夜一眼,并非像他预设那样生气,只颔首道:“可以。” 祈行夜笑容僵住。 “???” “啥?” 他怀疑的又问了一次:“真的吗?你愿意当我儿子?” 商南明勾了下唇角:“你若是能将污染全部解决,令群众不再受威胁,我多个父亲又何妨?你要是能做到,我答应你所有要求。” 相处短暂,但祈行夜也知道商南明性格稳重不喜玩笑,和他的满嘴跑火车惯性逗人不同,商南明所言,就是承诺。 特殊长官一诺,值千金。 寻常人所想的声名金钱,唾手可得。 祈行夜眼神复杂上下看了商南明两眼,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对方的提议。 这让商南明不由挑眉。 正常人在面对难以达成到离谱的条件,该是什么反应?慌乱拒绝。 祈行夜却认了真。 “如果商长官确定被拘束管理的污染物都不会逃跑,那另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连同余大孩子之外的几个,一并复制过来。” 商南明眼中的探究太明显,让祈行夜偏过头去,火速转移话题。 “因为商长官早晨对我委托人死亡现场的封锁,我没能获取委托人死亡的一手资料。” 他毫不客气道:“现在就只能麻烦商长官检查他的情况了。” 两人谈话间,客人也从浓雾里冲杀过来。 祈行夜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只向旁边一瞥,就抬手抓向身侧。客人的动作在他眼中像慢放的磁带,行动轨迹迅速被预判,一秒误差都没有,他已经准确的稳稳抓住客人肩膀,扬手就是重重一摔。 “砰!” 客人青灰惨白的脸出现一瞬间空白。 被摔懵了。 但祈行夜没停手,他又抓着客人的头发,毫不客气的向地面连击数次,砰砰声响像在砸椰子。 商南明虽然提醒过祈行夜不要过度共情污染物,但也没想到他会接受得如此之快。不久前还执着说要为客人之死讨个说法的侦探,现在就能毫无负担的抓着客人连砸。 态度转变太快太彻底,连商南明都反应了一下。 祈行夜抓着软绵绵失去反抗的客人一抬头,就与商南明对上视线。他略一思索,了然笑道:“这是个复制品嘛,我分得清。” 刚刚还准备向祈行夜求救的客人,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像根面条一样被他抓在手里。 商南明:“……我明白为什么你家的污染物会求救了。” 祈行夜眨了眨眼,满脸无辜,然后将客人往商南明眼前一递:“来吧,商大长官,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复制品并非人类,完全由污染粒子构成。只是在于——为什么是两个污染源都能复制客人。 这是祈行夜第三次在二重世界里看到客人的复制品。 第一次来自余大,试图拦截他和晋南,客人凶戾充满攻击性,非人而更接近兽。第二次在余大身边,客人绝望求助,并且准确知道在侦探社时两人的对话。 第三次,却是另一污染源的巢穴。 污染源与野兽相似,也有对地盘的掌控和争夺欲。如果客人是其中一个杀死的,另一个不应该能复制他。 吞噬是污染的本能,客人死后,就应该与污染源同化。 亲自调查了死亡现场的商南明 很快判断出,凌晨时追杀客人导致其死亡的,是另一个污染源。 从调查官眼前逃走的也是另一污染源。 余大在被污染后,从始至终杀死的只有他自己的孩子,也波及污染了客人,使其成为了另一移动的污染传播者,感染了另四个倒霉的私人侦探。 那另一个污染源一直在哪,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不对……” 记忆突然闪现,祈行夜皱眉:“这是第四次。” 他第一次见到客人的复制品,不是在二重世界里。 而是在他家。 就在客人前脚走后的玄关镜子里。 只是当时祈行夜并不知道污染,只是惯性以为又闹鬼了。但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客人被污染异化后的模样! 但那个时候,客人还没有死亡。 灵光乍现,一切豁然开朗。 祈行夜:“污染源并非从一开始就是两个——它们决裂的时间点,应该在客人死亡之后!” 或许是在融合中,余大比其余三人保有更多人的部分。他淳朴老实了一辈子,又因亲手杀死了孩子而悔恨,无法接受其余部分随意杀死客人,因此起了争执一分为二。 调查局分析部没有出错。祈行夜也没有。 只是他们分别判断了不同的阶段。 以客人死亡为分水岭,向前是一个四人融合一个污染源,向后是三一开的两个污染源。 现在的余大,更像是存留了污染源里所有的“善”面,而另一个,是“恶”。 污染下,四人完全失去了个体概念,像被融化后揉成一团再重塑的黏土,只将黑白两色分开。 祈行夜:“它们是并蒂莲,花开两朵,根是一样的!” 商南明微一皱眉,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什么余大保安之分,不过是善恶不同主导。余大食子,对他是悲剧,对污染案却是锚定点,定住了污染源的“善”,也成了目前最有可能破局的关键。 而几乎是同时,两人立刻转头看向医院。 “如果四人早就融为一体,那也不存在一个威胁另一个。” 祈行夜爆了句粗口:“污染源耍了我们!它应该早就进医院了!” 人如何表达喜爱? 对于患癌将死的母亲,被污染后的余大会如何做才不会失去最后的亲人? 吃了她。 余大已经吃了孩子。对人类而言,是悲痛,但对污染物而言,却是永远在一起。 孩子因妈妈的死亡而怨恨余大,但在吞吃孩子之后,他变成了“余大”的一部分。 被异化的大脑无法进行类人判断,它只会认为,这就是“原谅”。 一家人里,还剩下母亲单独在外,没有和他们汇合。 余大想要的团圆,不是医院见最后一面,然后无能为力的看着母亲因贫穷和疾病而死亡。 而是永远在一起。 只要吃了母亲,一家人的血肉融为一体,化作污染,就能达成污染源余大的渴盼。 就像祈行夜之前所看到的。 那是一顿团圆饭,一家人,永不分离。 祈行夜心中反复回荡的,只剩下商南明的告诫——污染非人。 他以人类视角去看,余大却已经是污染物视角。 它……早就堕化了。 或许就在那小屋温馨的团圆饭中,作为人没能获得的幸福,却在“死”后轻松得到,这样的反差让余大最终放弃了人类的身份,投入污染的怀抱。 他这辈子太苦了,生命对他,没善良过。 最后一点私心,想甜一点。虽然代价是扩散的死亡。 祈行夜心里粗口疯狂刷屏。 他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扔下复制品,拽着商南明一起迈开长腿向医院的方向飞速奔去。 不是余大的人性在医院! 而是完整版污染源的最后一部分在那,没吞噬母亲之前,余大不会离开! 那也就意味着,污染的扩散和升格不以污染系数论处,而是余大母亲的生死! 余大母亲活着,污染源就无法完成执念,不完整。污染案就不会升格。 污染无法更大范围扩散,江南区和城市就还是可控的。 被活活撕碎吞吃的孩子是污染源的锚点,而余大母亲,是污染案的锚定点。 ——就算是他死,都要确保余大的母亲活着。从污染源余大的威胁下,保护她! 祈行夜想通一切的瞬间,直觉后背冷汗津津。 他第一次意识到了污染真正的可怕之处,让人非人而为兽,亲友相残,同类相食。 而如果他径直带余大去往医院,那才是把伤害者送到了锚定点面前。他以为是拯救,却反而亲手毁掉了最后生机。 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悔恨。 就像人类余大对食子的痛。足够压垮任何人。 暗中蛰伏的可怖就像细密编织的蛛网,在人们还未意识到之前,已经包围猎物,只待收网。 商南明扫过祈行夜一眼,就大致明白其心中所想。他微蹙眉头,目光锁定医院。 但与此同时,天穹之上血糊糊的巨眼,也转动着向两人看来,发觉了他们的意图。 下一秒,大雾四起,血海滔天。 血线迅速拧成一股绳,编织出一个个复制品,它们包围祈行夜二人,无数惨白臂骨向两人抓去,将他们淹没其中。 “别走。” “留在这里……” “和我们融为一体。” “凭什么,我死了,你还活着……” “死吧,一起,一起……” 低低絮语层层重叠,混杂成一片空洞呼唤,回响在血红巢穴中。 天幕上,十几条手臂铁鞭般甩过来,天罗地网般封锁了祈行夜两人所有能逃离的方向,将他们困死在这方寸之地。 污染源巨大头颅缓缓向下,它张开残缺狰狞的牙颌,想要吞噬两人。 血腥臭味直冲灵魂。 异化,吞噬,入侵——是污染的本能。 从最开始,就被如此告诫。 祈行夜仰头看向污染源庞大到遮天蔽日的骷髅身躯,俊容上已没有笑意。 “商长官。” 他的声线很冷:“死同穴的事,改日再聊吧。”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未结案件。” 祈行夜低喃,眉眼如刀。:,,. 章节目录 第21章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 灯光低垂向下,住院部一片安静,走廊里只有病人家属偶尔走动时的脚步声和低语。护士站里,小护士撑着头,一点一点。 医院总是会检验人性,金钱和时间在这里成为了奢侈品。 有人睁眼就会看到陪床家属,柜子塞着吃不完的食物。 也有人,睁眼闭眼,都失望看向空荡身边,床头柜上只摆着两只坑洼钢碗,和破旧热水瓶。 年老后总是觉少,尤其是病痛折磨又不舍得花钱打止痛。 凌晨4点,她就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看了眼身边又失望收回,无声轻叹。 “吴婶,今天也醒这么早?” 旁边陪床的家属低声问:“不舒服?” 她努力笑了下,苍老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一辈子风吹日晒的脸不算精致好看,但是慈祥又淳朴。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老人。 “没有。” 她连说话都费劲,要歇一阵才能继续说:“我挺好的。就是老了,觉少。” 旁人叹了口气。 十几人的大病房住着,只有吴婶一人没有家属探望陪护,其余人早就打听清楚了。病房里,没有传不开的事。 “想你孙子了吧?” 旁人笑着劝:“你孙子多优秀啊,一定在努力挣钱想孝顺你呢。好福气啊,吴婶。” “就是你儿子,怎么你住院这么久他也不来看看。” 旁人皱眉,忍不住埋怨:“老妈都生病住院了,当儿子的在干什么?” 另外一床的病人听见,也嘟囔:“没良心的白眼狼,吴婶白养了。” 她赶紧为儿子解释:“没有没有,我家儿子特别孝顺,他就是没时间过来,在想办法赚钱。” “是我这病,连累他了。”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旁人劝了几句,也离开了。 她在靠窗的床位,这是她特意拜托医护换的,因为窗户正对大门。 如果她儿子或者孙子来看她,她就能第一眼看到他们。 吴婶身世太难,其余人都不忍心拒绝。换了后,她就一天一天的看着窗外,除了睡觉,就是等待。 她习惯等待。 年轻时是等待孩子长大,然后等待孩子幸福,儿媳死后,又盼望着孙子长大成家……现在,她在等待自己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她没说谎,她那个孩子余大,不是不来看她,是真的没时间。 都是讨生活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跑出来呢?药贵,病长,活着就浪费钱,她住一天院,她儿子就要打三天工。 本就不厚的家底,早就耗尽了。 吴婶叹息,忽然疲惫。 “吴婶。” 护士关切走过来,朋友般低声道:“你儿子余大上次交的费用已经用完了,还欠不少,院里说先治疗,一个月内结清就行。” “你安心治病,别想太多。” 吴婶笑着道谢,目送护士离开昏暗的病房,踏进走廊的光亮里。 她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在昏暗里。 只剩疲惫。 “人老了,活着,就是给儿孙添麻烦。” 吴婶低声喃喃,她从枕头下拿出小包,是药。她打听过了,这一把都吃下去,就解脱了。 省下来的钱,让儿子别再那么累,也不给孙子添负担。 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住院数月还没见儿孙最后一面。 吴婶垂眼,用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着药包,慈祥像拂过儿子的脸。 “今天电压不稳吗?” 回来的人疑惑嘟囔 着:“怎么外面的灯一闪一闪的。” “好像今天的灯是暗了点。” “坏了吧,等明天再说吧,这么晚别打扰人家了。” 病房里只有压低声音的对话。 病房外,老旧的灯管闪烁跳动,电流声滋滋啦啦,走廊明暗不定。 灯管熄灭的瞬间,打瞌睡的小护士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站着浑身血红的人,像没有皮肤,只剩血肉,血管遍布骸骨如蛛网清晰可见。 小护士一惊,吓得一哆嗦,清醒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护士站对面的红色宣传栏,上面的简介照片里,医护笑得灿烂。 小护士拍了拍砰砰狂跳的心脏,暗道真是困迷糊了,这都能看错。 她忍不住和年长护士说,对方笑了:“今晚没什么事,你赶紧去睡五分钟,真是困得不行都出幻觉了。怎么可能嘛,按你那个描述,早就该死了。” 小护士点头:“今晚也太安静了,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暗,街上一个人也见不着。好奇怪。” “路灯坏了?或者在修路?不知道。” 年长护士叹了口气:“吴婶太可怜了,对她来说才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忍不住埋怨:“来看老妈一眼就那么难吗?” 没有人发现,墙上的医护照片,在笑。 照片里的嘴角越发上挑,一直咧开到耳根,顺着弧度刨开了整张脸,只剩眼白的一双双眼睛,无声无息注视着走过的人。 年长护士走过。 她身后,宣传栏里的照片化成水,无声的顺着墙壁流淌而下,落在地面上的瞬间隐没。 红光一闪而过,瓷砖下凹凸起伏,如铁线虫蔓延,紧追在年长护士身后。 暗红遍布地面,蛛网般吞噬空间。 它存在于人最易忽略的余光里。 当谁漫不经心瞥过又诧异回望时,血红管网重新隐没,只让人莫名其妙觉得自己错看。 走廊尽头拐角的昏暗里,血线飞速拔地而起,纠缠构建出人形轮廓。 瘦小佝偻的身影静立在阴影里,血色在它脚下蔓延,迅速爬满墙壁,白墙漆血。 年长护士转过拐角,猝不及防和一张血红狰狞的脸相对。 护士猛地瞪大眼睛,猛地被吓得心脏停跳。 “我……没有……不孝。” 那人没有皮肤,只有裸.露.在外的血肉连着筋骨。 他声音嘶哑:“我来,接,母亲,我,谢,接母亲,团圆,母亲……” 他像个坏掉的留声机,像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颠三倒四组不清词汇,反复卡顿在“母亲”和“团圆”两个词上。 血线顺着地面向护士蔓延,包裹她的鞋一直向上,纠结成一团红色蚯蚓般,将她牢牢包裹其中,眨眼间已漫过腰部。 护士猛地回神,死亡的恐惧无与伦比,她剧烈挣扎起来,试图呼救。 但就在她张嘴的瞬间,血线却从天花板垂下,迅速猛冲进她的嘴里,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挤破胃袋扎根腹腔又缠绕其他脏器。 护士惊恐瞪大眼睛,疼痛和恐惧令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她的挣扎和绝望都被血线囚困在阴影中,无人知晓。 “谢谢,你……” 漫长的卡顿后,那人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声带却诡异嘶哑,不似人类。 “谢谢,你照顾我母亲。我需要,感谢你。” “和我们成为一体。” 黑暗降临前,护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将吞噬世界,在,你们的毁灭之上。” 纸张资料哗啦散落了满地,圆珠笔咕噜噜滚动,一角鞋子碎片安静躺在阴影里。 转角 后的走廊,重归安静。 刚刚的人影不知所踪,只有血线依旧在地面蔓延,蛛网般遍布砖石。 只是,那些血线的花纹仔细看,似乎像一具没了血肉的女性骷髅。 “砰!” “砰!!” “砰——!” 灯泡沿着走廊一盏盏接连炸开,火星变成黑暗前最后的亮光,巨大的声响是污染的欢呼。 很多人茫然:“停电了?” “保险丝烧了吗?” “医院怎么会停电,怎么回事?” 也有一声指责混杂其中:“我靠——商南明!你快砸死我了!骨头骨头嗷嗷,疼疼疼压着我胃了!” 角落里,商南明闭眼避开炸裂瞬间的强光,睁眼后得以迅速适应黑暗。 也看清了被压在地面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祈行夜。 他迅速起身,又向祈行夜伸出手:“能起来吗?” 祈行夜虚弱叹气:“已死,勿扰,可以直接送去解剖了。反正是在医院,一条龙殡葬服务到家。” “明年今日记得给我上香。” 商南明漠然点头:“行。” 祈行夜:“!!!” 他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你还真想杀了我?” 商南明四下望去,将住院部大楼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污染源确实已经侵入医院。” “余大母亲的病房在哪里?我们必须比余大更快找到她,保护起来。” 祈行夜却在环顾四周后逐渐严肃:“可能有难度。” “和二重世界一样,这里也在被污染粒子改变,医院的地形已经变化。” 被黑暗沉默占据的建筑无声变化,钢筋水泥柔软波动,凹陷起伏。 像被随意捏造形状的橡皮泥。 祈行夜扶着墙壁试探向前,一步刚落地瞬间就陷进柔软如沼泽的地面。 他一个趔趄,商南明眼疾手快扶住。 “图纸和真实地形都没有用。现在唯一能依靠的,恐怕只有对污染源的判断。” 祈行夜皱眉:“防护服能让你在污染源内部撑多久?” 污染源在狂暴对两人发起攻击时,祈行夜兵行险着,出乎污染源意料反向冲刺,不躲避而是冲向污染源任由吞噬。 巢穴里,污染源就是操控者。硬碰硬行不通。 于是祈行夜干脆搭了“顺风车”,让污染源带他们进入医院,也追踪了污染源。 但问题是——污染。 祈行夜体质特殊,暂时无法被污染,但商南明却要依靠防护服。 可防护服有上限。 商南明平静得像与自己的生死无关:“二十分钟是极限。” 祈行夜咬牙:“放心,你要是被污染了,我死也想办法救你。” “不必。” 商南明漠然:“如果我死亡,你继续向前,追踪污染源。” 喧闹中无人的角落,祈行夜定定看了商南明一眼,随即转身:“那就让污染源给你殉情。” 商南明:“……那也不必了。” 医院已经开始混乱。 越来越多人发现了“停电”,需要仪器维持生命的病人更是陷入生死挣扎。 呼喊声,责骂声,哭泣和喧闹交织混杂,医护和员工匆匆跑过急切确认。 然后他们惊愕发现,医院已经完全与外界断联,变成黑暗海面中的孤岛。 透过窗户,所有人看到,外面街区的大地在翻涌开裂,血线奔涌,眨眼间就将医院圈入其中。 鲜红刺痛人们的眼睛。 “我,我看错了吗?” “那是什么 ?” 人们颤抖着发问。 但更多血线如爬山虎一般顺着医院外墙迅速攀爬,如一团团纠缠蠕动的蚯蚓,将医院笼罩其中。 天幕血红,城市死寂如坟墓。 余大佝偻着腰,于人群中逆流而行。 “母亲,我来接你了。” 他在笑。:,,. 章节目录 第22章 局势对祈行夜二人来说,算不上好。 深陷巢穴,包围圈和二重世界层层包裹的最中央,完全隔绝外界,在暂时为他们争取了时间防止污染扩散的同时,也让他们变成孤岛。 这是一次没有增援的行动,孤军奋战,没有退路。 祈行夜身上还带着晋南装备给他的常规装备,在确认了他们所身处的地点之后,两人快速清点了各自残余的物资。 商南明的特制武器消耗严重,热武器近乎见底,只剩最后三发子弹。好在冷兵器充足,让祈行夜大开眼界。 为了让调查官弹尽粮绝也仍有一战之力,科研院煞费苦心,在制服里藏满了各式冷兵器。 “怪不得你们制服重的要死还好看。能给我来一身吗?商大官人。” 祈行夜羡慕的伸手去摸制服,刚触碰商南明腰腹就被敏锐一把抓住手腕。 调查官的警觉在危机四伏中提升到最高,任何靠近都会迎来无差别反击。 商南明瞥了祈行夜一眼,随即松开:“祈行夜侦探,你拥有的只是临时权限,只限这一次。污染案结束,你结案,我们就不会再见。” 他没有直接拒绝祈行夜将话说得太僵。 祈行夜笑嘻嘻收回手:“商长官比晋南抠门。” 他的手腕已经淤青,肿起一圈,在冷白肤色衬托下尤为刺眼。 商南明垂眸。 当事人反而毫不在意。 商南明配备的计数器已经在之前爆表损坏,好在晋南配给了祈行夜,他摸索了两秒就明白如何操作,从生到熟快得令商南明侧目。 “这不是民俗学侦探应该会的技能。” 商南明:“祈行夜,这也是你老师教给你的吗?” 他对祈行夜的警惕,从未下降。 或者说,商南明平等的防备每一个人甚至无机体。从第一眼看到小巷里无声矗立于黑暗阴影里沉默威严的长官,祈行夜就很清楚这一点。 “那倒不是,我老师对闹鬼比较精通,污染这种新奇玩意儿他还没看见过。诶?这么说,倒是有点想给阿伟带点污染土特产回去了。” 他头也没抬,笑嘻嘻也没妨碍手下的工作,只扬手示意了下计污染计数器背面的贴纸:“但我会看说明书。” “商长官不认字的吗?” 祈行夜笑着轻描淡写。 四两拨千斤。 商南明眸光沉了沉,但没再继续追问。 当前局势,就是祈行夜的身份真有问题,只要不威胁本次污染案,他就权当不知。 “污染在上升。” 计数器上的数值缓慢跳动,祈行夜也严肃了神情。 医院外的污染读数早已在A级边缘,医院内却是微量上升。 两人对视,彼此脸上是一致的严肃阴沉。 祈行夜的第二次猜测被计数器佐证。 医院是在污染源的“胃”里,因为余大母亲的存在,使得医院成了包围圈内整个街区中最特殊的存在。 它不在巢穴或包围圈,而是在二重世界中,暂时未落向现实。 像黑圆中尚未被占领的白点。 只是现在,因为污染源余大记起了孩子的死,被分割开的两个开始合并,这个“白点”,也在逐渐被污染。 “不能让污染在医院里扩散!污染物是过去,但医院里的人还没有,他们还是正常的!” 祈行夜迅速反应,冲进了走廊上逐渐惊慌的人群中。 奔跑中,他扬手将谁搭在长椅上的工服快速套在身上,又快速借着旁边看到的饮水机和墙灰迅速抹上脸,将散落下来的头发全都揉得乱糟糟又龙上去, 沾着灰的双指顺着颧骨太阳穴眼窝抹过,几下就让那张俊容瞬间苍老几十岁。 小护士正试着向外联系,在护士站里急出一身热汗,却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撑着桌沿飞身跃上,帆布鞋稳稳踩住桌面。 她愕然仰头,就见这位工服老师傅恰好回身垂眸看来,面容虽沧桑衰老,但一双丹凤眼却好看极了,清澈得让人想到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老师傅还学年轻人冲她眨了下眼,像是在说“我们是默契的同伴,没错吧?” 不等小护士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转身。 “各位!听我说!” 他气沉丹田放大音量,磁性声音洪亮如钟。 在混乱茫然的走廊上,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他,停顿在原地。 祈行夜刻意压嗓增加年龄感:“不要慌!就是停电啊,你们跑什么?市政施工挖断了电缆,现在医院已经在组织抢修了,半小时左右就能恢复!” “大家不要乱走,都留在病房该睡觉睡觉,不要出来添乱。” 他还粗声粗气的嘟囔了一句:“真会给我们增加工作量,大半夜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啧。” 已经有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师傅,你们加班辛苦了。” 他哼了一声,做出不耐烦的模样挥了挥手:“赶紧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们在这妨碍我工作了。” 祈行夜的语气和形象实在太有说服力,又站在护士站从而借了“官方”的势。昏暗中乍一看,就是穿着工作服的电工师傅,不耐烦又嫌弃旁人大惊小怪的态度像是工作经验几十年,天大的问题上手就能修。 有本事的人嘛,总是有脾气的。 众人虽然被“骂”了,但也觉得心安,松了口气也慢悠悠往病房走。 “是吧?就说是停电了。” “有什么可慌的,赶紧回去睡觉。” 没了恐慌情绪后,人群很快疏散开来。别说踩踏事故,因为祈行夜打断了气氛酝酿,人们连碰撞都没来得及发生。 祈行夜面上轻松,心弦却紧紧绷着。 这些人不是复制品,而是真实医院里的生命。当他决定站出来时,这些生命也就成了他的责任,稍有疏忽,就会导致污染和死亡。比起踩踏和意外,他更在意的是被污染快速改变的楼体结构。 污染粒子不可预测,没有人知道它会使建筑产生怎样的变化,如果楼梯失踪,或楼层发生错位,那仓惶逃命的人来不及反应变化,就会一脚踏空死亡,或者被钢筋扎穿。 最好的应对方式,只有所有人按兵不动,让开空间,让余大无法浑水摸鱼混在人群中。他和商南明也才能更快找到余大并阻拦。 这当然不是停电。 但这个谎言,永远都不会被拆穿。 要么二十分钟后他们成功制止污染,医院回归现实世界,失去污染的影响自然一切正常。 要么,他们失败,是否停电也失去意义了。 也有家属将信将疑,祈行夜也都一一应付过去。他改变后的形象像五十岁老师傅,无形中增加了信任度。 一场**消弭于无形。 远处,商南明望着人群中央备受瞩目的祈行夜,眼眸染上笑意。 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惊魂未定的讨论声从病房传来。 “诶?师傅,你们这么快就过来了?我没接到通知啊。” 小护士如梦初醒,连忙问祈行夜:“师傅我这电话打不出去,要不您帮我看看电话线……” 她没说完,祈行夜就敏捷跳下桌子,趴在桌沿一副软嗒嗒力气用尽的模样,长出一口气:“万幸……” 没了伪装,那声音磁性清澈,很年轻。 小护士 被吓了一跳。 祈行夜伸手进怀掏出证件,说有不法分子混进了医院,他们正在以最快速度寻找,停电也是暂时的,不会对医院和病人有影响。 “能请你帮忙看护好这一层的病房吗?不要离开,尤其是走廊外横梁衔接的门廊。” 他郑重拜托小护士,眼神真挚:“你的帮助非常重要。” 大抵没人能拒绝被祈行夜这样注视,并明言你很重要。 小护士顿时觉得责任重大,也严肃点头:“好。” 获得信任的祈行夜顺手问清了医院内的构造,连病房门牌甚至杂物间都从小护士那里打听了。对方比比划划,言语描述并不到位,但这并不妨碍祈行夜迅速理解,并在脑海中构造出立体地图。 等他笑着转身时,已经胸有成竹。 商南明双手插兜,看着乐滋滋向自己走来的祈行夜,觉得对方身后少了条摇晃成螺旋桨的尾巴。 “看!果然还是年龄带来信任感吧。” 祈行夜笑嘻嘻:“在下今年五十,工作经验八十年。怎么样,很靠谱吧?” “证件。”商南明平静伸手。 祈行夜眨眨眼:“嗯?什么?” 商南明不言语,只平静注视,视线带来的压力就已迅速增高。 见躲不过去,装傻的祈行夜才从摸出调查官证,拍在商南明手掌心。 声音清脆。 “你怎么发现的?”他好奇。 商南明:“从一开始。” 祈行夜不是在乎外貌的人,突然会对调查官制服感兴趣? 一个借口,想近身触摸而已。 商南明知道,但他想看看祈行夜会拿证件做什么。 对方给出的答案,让他惊讶,并认可。调查局认可能力。 祈行夜:“……所以你一直看我笑话?” 一向都让别人吃瘪的侦探,难得闷气。 “想多了。” 商南明问清祈行夜刚获取的情报,向余大母亲的病房方向迈开长腿:“只是好奇,寻常的私人侦探怎么会有这种技能。也有说明书?” 祈行夜:……记仇的男人,啧。 他轻快跟上去:“我搞民俗的嘛,进村下墓什么情况遇不上?这叫有备无患,多个技能多条生路。” 然后毫无压力抓出阿伟顶锅:“我老师教的,有什么问题?” 商南明:“没想到京城大学这也教。” 祈行夜只心虚了一秒钟,就又理直气壮。 母校嘛!当然就要顶在前面。我以母校为荣! 走廊的地面凹凸软硬不平,一脚踩在沼泽,一脚在沙漠,走起来极为艰难。 祈行夜本想扶墙靠边行走,但手指刚一触碰墙壁,湿冷黏腻感就蔓延上来,像水泥未干。 他皱眉侧目,下一刻严肃。 白墙上,已经有零星血线蠕动,在墙皮下偶尔显露红色。 不多,像刚从远处蔓延过来。污染浓度很低,似乎污染源余大还没有靠近这里。 但已经让祈行夜产生危机感。 推开病房大门时,他尽量放轻了手脚,轻盈得不会吹起一粒沙。 十几人的大病房里很安静,床帘低垂,隔开一个个空间。红绿指示灯交替闪烁,透过蓝色床帘模糊,仪器在应急电源支撑下运行发出嗡嗡声,听不清呼吸声。 祈行夜早问清了余大母亲的床位,一眼扫过后就确定了目标,小心靠近。 “伯母,您睡了吗?” 他压低声音,试探呼唤。 蓝色床帘微动。 “咯吱,咯吱……” 像咀嚼音。:,,. 章节目录 第23章 凌晨四点,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没了路灯的城市沉默在鲜红里,幢幢高楼四合如囚笼,压抑不见天地。 街面黏腻湿冷,血海退潮。 只剩下偶尔可见的碎骨嶙峋,头骨摔破在血浆碎肉里,凹陷眼窝无声质问黑暗。 “咔,嚓!” 头骨在战靴下被踩碎。 枫映堂缓缓从鲜红泥泞里爬起身,摇摇晃晃站直,仰头看向天幕,眼神涣散。鲜血顺着额角流淌,清澈稚气的脸一半被血污覆盖,伤势狰狞如鬼魅。 他像刚被火车撞飞,每一束肌肉都痛得难以忍受,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防护服指示标已经鲜红,不祥预兆着对污染粒子的防范,将在十五分钟后达到极限。 如果枫映堂等人再不撤离污染最中心,等待着他们的,就是被污染,异化。 曾经亲手杀死污染物的人,将变成污染物。 枫映堂艰难喘了口气,颤抖着手一把拽出药袋,几针阻断剂下去,惨白如死人的脸色很快红润。 他没停顿一秒,立刻转身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好在有了最初爆炸的经历后,所有调查官都将警戒程度提升到最高,在异变突生的瞬间本能做好了防护,并没有在力量冲击中丧生。 受伤是难免的,也有人昏死失去意识。 商南明不在时,枫映堂就全权接管了现场指挥,他迅速翻看过每人的状态,熟稔快速的为难以自主动作的人打了阻断剂。 这支刚刚还在血肉余污中昏迷的队伍,以最快速度重回巅峰状态。 “污染案预计二十分钟后升格。必须在时限内找出并杀死污染源,准许使用携带的全部武器,给予击杀污染源权限。从此刻起进入A级污染应对方案。” “巢穴已经成型。污染源一定在包围圈内某处。” 枫映堂四下环顾,不见污染源身影。昏迷前在天幕看到的那张骷髅头颅已经消失不见,就连翻涌的血线也不知所踪。 只剩阴冷的风夹杂着血腥气,从尽头的黑暗吹拂,街面枯叶哗啦作响。 被捏扁的垃圾桶被吹得当啷滚动。 枫映堂下意识戒备,余光瞥过又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看去:“衣服?” 调查官也都闻言看去。 磕磕绊绊滚动来的垃圾桶带着人为破坏痕迹,像被火烧爆炸和硫酸伤害后的报废品。 但引起枫映堂注意的,却是垃圾桶上残留的衣服碎片。 火烧后剩下的布料仍能大致看清衣服样式。 风衣。令人印象深刻的款式。 青年风衣下摆飘扬在身后,站在阳光下视线越过人墙和警戒线,锐利直视向小巷黑暗,熙攘人群只是模糊不清的背景。 那双眼睛透露的坚毅冷静,令人无可忘记。 “祈行夜……” 枫映堂喃喃恍惚。 “副官,祈行夜侦探来过这里?” 旁人惊愕:“他应该留在指挥车才对。有晋南守在外围,不会放他进来。” “不对!” 一道光从脑海瞬间划过,枫映堂:“正因为是晋南,他不会放无关人员进来,所以祈行夜才绝对有进入已封闭包围圈的理由!而且一定是晋南带他进来的。” 枫映堂熟知每一位下属。 晋南谨慎但判断力足够,不畏惧担责。他不会让祈行夜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临时同事独自行动,是对祈行夜的保护,也是对案件的负责,防范有可能的刺探和干扰破坏。 而能说服晋南的,只有一种可能——祈行夜真的如商南明所预料那样,找出了污染案CB0739破 局的关键,并形成了完整可行的计划案。 晋南必须护送“包裹”,直到计划案交到商南明手里。 “如果真如我所猜测,那祈行夜侦探二人已经和商长官汇合,他的安危不必担忧。如果商长官判断计划案无误,那他比我们早一步,应该已经执行中。” 枫映堂眉头未松:“那我们就必须配合商长官和祈行夜侦探。” 但问题是——计划案,到底是什么? 从阻断设备运行,任务正式开启之后,枫映堂就没有再见过祈行夜,更别提会知道对方的想法。 但在枫映堂脑海中,整个调查局对于本次污染案搜集到的所有资料,迅速建立重现。 祈行夜所能接触到的所有资料,他都知道。 临行前,商长官将自己的终端给了祈行夜,计划案也是在那之后提出。 所以必然是商长官能接触而祈行夜之前未知的某些消息,并且与污染源有关,也就是当时在仓库附近,或与三名保安有交集的存在。 少得可怜的信息也被枫映堂快速提取线索,设为筛选条件,从庞大资料中迅速划小范围,再划小,取所有条件的交集,反向逆推最有可能被祈行夜关注的消息。 枫映堂记得,巢穴中出现过一栋白色建筑。 江南区第三中医院。 如果再加上这个条件,与医院有关的资料,再次被划小的范围里,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余大。 一个居无定所的工人。 被拿起又放过的微末细节。 枫映堂皱了下眉,随即眼眸大睁:“余大!医院,商长官他们去了医院。” 他迅速向所有人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并做出决断:“向医院的方向前进!” “地形已经被污染改变,抛弃江南区地图,所有人全部假设自己是余大,以他的角度去思考——余大会对地形做怎样改变,他在乎和惧怕的是什么。余大在乎之处会有更多污染聚集,惧怕之处防守薄弱。” “找出最快速行进路线,和商长官汇合。支援他们的行动。” 一声令下,所有调查官都动了起来,在枫映堂告知的信息基础上重新分析。 一条清晰的路线,很快在众人手中成形。 所有标志性建筑已不再起作用,污染源的巢穴中,污染源是“神”。可以随意更改一切。 而调查官也准确抓住了污染源的心理,反向推导。 “恐怕来不及,副官。” 有人犹疑:“为何不舍弃不确定的医院,直取污染源所在?巢穴成形的时候,它出现过,我们可以据此定位……” “但二重世界没有真正成形。” 枫映堂沉下脸时,还带着学生稚气的脸瞬间威严笃定:“否则你们也不会站在这里。” 爆炸后,除了枫映堂之外所有人都陷入伪昏迷状态。 现在回想,根本就是二重世界的虚影。 调查官们没有被污染,正常的大脑才会因重影而茫然,一时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影。 像是无法判断空间与时间,导致意识错乱。因此调查官们才会毫发无损的昏迷。 当时枫映堂想不通。 但祈行夜的风衣昭示存在,也让枫映堂豁然开朗。 关键点合拢,一切环环相扣。 “商长官在等我们。” 枫映堂转身,战靴踩进一地血浆碎肉。 调查官们紧随而上,汇聚成黑色洪流,沉默却坚毅。 可以死亡,但不可被战胜。 长街无声。 写字楼大门后,镜子碎片反光。 晋南借由镜子反射观察楼外情况, 确认街面空荡荡没有污染物之后,才谨慎出来。 污染最重时,也没有波及写字楼43层。笨拙的父亲,小心呵护孩子的遗迹。 像小心绕过地面玩具。 得益于祈行夜的准确判断,状态不好的晋南在43楼逃过一劫。 他辨认了下方向,没有趁机离开,而是迅速走向医院的方向。中途更换过的防护服,指示标还是黄色,A级污染中还剩40分钟。 只是不知道,污染源能否留给他这些时间。 但晋南相信,祈行夜和商南明会做到。 “抢走了公主的恶龙,总要给我这个‘勇士’一点时间吧。”他自言自语。 不过祈行夜对自己眼下的情况无法乐观。 太安静了。 前一刻还混乱的人群,怎么会这么迅速的安静下来。吃瓜可是大众爱好,刚从走廊返回的人们,会忍住不讨论吗? 连呼吸声都没有。 祈行夜瞬间冷了脸,向商南明使了眼色,随即猛地冲向余大母亲的床位,扬手一扯床帘—— 血红刺痛眼睛。 从天花板一直到地面,甚至本来洁白的床铺也都被血线覆盖,它们如蚯蚓纠缠,将原本的墙壁床铺啃噬殆尽又缠绕组成物品的模样。 突变瞬间,所有血线都停顿动作,齐齐转头向祈行夜看去。 那一张张“脸”上,昆虫般的口器翕动粗.硬鞭毛开合,像被放大数倍的蟑螂脸,霎时间令人头皮发麻。 祈行夜:“……” 他险些爆出口,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拽掉床帘,让视野毫无遮挡,同时冲向旁边床位,一个个迅速看去。 没有人。 也没有人。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血线。 污染在快速侵占这片空间,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生生躲开走廊上他们的观察直冲病房,这里简直是整座医院污染浓度最高之处。 但不见余大母亲的踪影。 祈行夜迷茫一秒,随即也顾不上思考余大母亲,耳边历风响起的瞬间他本能侧身,避开了身后血线的攻击。 反应过来的血线从四面八方向祈行夜两人进攻,他们就像落进铁线虫巢穴里的可怜肉块,一拥而上的蚕食。 商南明早有准备,扬手抽出腰间皮带,“啪!”的重重抽向海浪般冲过来的血线,皮带落在他手里划出残影,密不透风,所有试图靠近的都被抽飞爆裂成一团血雾。 一时间,无可近身的真空地带。 祈行夜丝毫没有他们正处于危险的紧张感,反而随意吹了声口哨,清脆悠扬。 他笑嘻嘻:“酷~” 商南明在反击中逐渐靠近祈行夜:“余大母亲不在这里。他更改了医院地形,障眼法。” 余大的两面在逐渐融合。他在变得兽一样阴诡狡猾。 与祈行夜交流过的余大一定知道,他们在进入医院后必定最先来寻他母亲,因此改变也并非按照地形递进,而是以余大母亲所在位置为开端。这间病房,最先被改变。 “请君入瓮?” 祈行夜笑着否定,自问自答:“不,是内外更换。” 本来祈行夜他们在外,医院在巢穴内。 而余大不想让他们破坏自己的计划。 污染源的认知中,这不是伤害母亲。而是久别重逢,珍而重之的接母亲回家。 它不会觉得自己在做“坏事”,也就不会躲藏逃窜。 它需要一个稳妥而郑重的场合。 至于原本的病房位置,是迷惑祈行夜两人的。拖延步伐。 污染源则可以趁机转移母亲。 像原本黑色中的白点,被污 染源切割,落进了另一重世界,变成了白色中的黑点。 也就是在真正的江南区里,跳出包围圈外唯一的污染基点。 污染源确认自己无法短时间内杀死祈行夜,就干脆彻底抛弃了连同祈行夜在内的整个巢穴,以确保可以顺利吞噬母亲。 母亲,才是它威胁世界的基点。 祈行夜分析的没错,余大的执念,确实是母亲。 只是,它还剩多少人的部分? “商长官,你之前说,污染物没有人的理智。” 祈行夜声音冰冷:“现在看来,还要再加一条:污染物的执念也被污染,为了它的执念,它有着被扭曲的智慧。” 商南明却被墙壁吸引。 血线攀爬过的墙壁染成红色,但其中,却有一块红色,显得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仔细看,甚至会觉得那是一具骷髅,筋肉血管俱全。 它不断拍击着墙壁,人性化做出求救哭嚎的慌张举动。 牙颌骨开开合合,像是在说:救我出去,我还活着!:,,. 章节目录 第24章 调查局处理的污染案件中,第一要务就是防范污染泄露。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污染源余大竟然违抗了污染本能,放弃巢穴换取母亲,集中所有力量攻击一点。 在阻断设备尚未失效的情况下,竟然真的让它渗透进了现实。 哪怕只有一点,也是致命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不对。如果你们的设备真如晋南说的那么好,那B级案件污染源——最起码在余大没有彻底融合前,它不应该能真的进入现实。” 祈行夜一把抓住冲他而来的血线,毫不客气的攥住血线一端,在它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当鞭子般抡得虎虎生风,“啪啪!”声接连响起,血雾一团团爆开。 死神走进了死亡。 于是围困变成了贴心的外卖,危机消融。 坟墓般的病房,反而变成了污染的坟墓。 同类相残。 就连血线那张形似蟑螂的脸,都掩饰不住它的懵逼。 祈行夜装模作样捂脸:“诶呀太残暴了,诶呀~可不忍心看哦。” 他摸出终端,“咔嚓”“咔嚓”拍照。 商南明一回身,就看到这副场景。 不像污染逼近围攻祈行夜,倒像祈行夜在欺负委委屈屈小红蛇蛇。 “…………” 他什么都没看见般平静:“阻断设备是B级,如果余大升格成A级污染源,它确实拥有冲破包围圈的实力。” “但现在,它以伤换伤,用巢穴交换了母亲。两相碰撞,结局不可知。” 调查官之所以警惕二重世界,就是因为它相当于污染物的移动基地,一旦成形,它不会钉死在原地,而是烟雾一般,无法预测会从哪个缝隙渗透,威胁群众,无法提前防范。 但余大却在巢穴成形后,干脆的抛弃了它。 蜗牛没了壳,将军失去士兵。 余大主动削弱了自己,断尾求生。 拉锯的人性与污染本能,让污染案的走向无法按照往日经验进行预测。 商南明知道,祈行夜想用余大的人性,打败污染本能。 惯常与人打交道的侦探,相信善良坚韧。 但是墙壁求救的骷髅,并不敢苟同。 盆骨结构属于女性,腰椎突出,静脉曲张,骨刺,指骨中指凹陷。 中年女性,常年站立受累,习惯书写。 即便已经没有皮肉,但商南明还是一眼便提取了对方的身份属性。 医护或教师。 护士站里只有一个小护士。 骷髅是负责这片病房的护士。一定与余大母亲有接触。 病房随着祈行夜对血线无差别的攻击,而逐渐恢复安静。 污染物惹错了人,两个杀神联手,一分钟血腥压制,只剩满地满墙血污。 随着血线爆裂,骷髅也在病房各处显现。像刷在红纸上的隐形墨水。 “护士?” 祈行夜诧异出声,随即严肃:“……不止一个。” 墙壁上,越来越多的骷髅显现轮廓。 它们高矮大小各不相同,绝望的呼救却是一致。就像被酸碱洗掉皮肉只剩叶茎脉络的透明树叶,被挂在玻璃窗里展示。 护士,保安,病人或家属。 失去皮肉之后,祈行夜只能根据骸骨上的损伤特征,大致判断它们生前可能的身份。 它意味着,污染已经在医院中扩散,被污染的人数……在快速增加。 “余大不在这里,但他一定还在医院某处。” 祈行夜眸光沉重,他看着墙壁中向他们伸手呼救却无法逃离的骷髅,咬牙切齿: “要找到他!” 他深深看了墙壁一眼,记下那些骷髅出现的顺序,然后转身。 污染不可回溯,更何况已经到这种程度。被污染人,已经与污染融为一体了。 他们清醒着痛苦,像被活生生扔进硫酸,眼看着自己皮肉脱落最后只剩一具骨架,头脑意识完好无损,一秒都无法昏厥。却无法逃脱,也没人能帮他们解脱。 最后,只剩下堕化一条路可行。 到那时,就真正变成了污染物。 祈行夜从未比此刻更加清晰,理解了堕化的绝望。 他无声长叹,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我查看过了,先是护士,然后是病人和家属。最后才是保安,并且被污染的保安数量在增加。” 祈行夜问:“听起来像什么?” 商南明:“和余大母亲的接触,从近到远。” 照顾余大母亲的护士,认识或有交情的病人和家属,最后是和余大有相似之处的医院保安。 同病相怜。陌生人也会因为相似的经历而理解彼此,病床相近,邻里之情。 他合理推测,这些人被污染并非偶然,而是污染源选定了他们。 评判的标准,就是余大母亲的感激。 “帮过他母亲的人,他母亲喜爱的人,都被他吞噬成污染物。” 商南明声音平静,眼眸中却有厌恶一闪而过。 祈行夜接过话:“余大保有部分理智,但是被扭曲了。和他吃掉自己的孩子类似,他想对这些人表达感激,但是……” 污染源余大,没有人类思维。 在现在的余大看来,表达感激的最好方式,就是吞噬帮过他和母亲的人。 从妻子患病开始,余大和母亲很难相聚。他要争分夺秒的赚钱,医药费,学费,山一样压低他的脊背。 陪伴母亲,他就无法赚钱,当年妻子死亡的悲剧就会再次重演。 因此,从母亲住院起,余大没有看望过她。照顾母亲更多的,反而是医院和医护们。 于是现在,余大的“报恩”开始了。 他在吞噬,污染整座医院和里面的人。 于污染中,他们将永远融为一体,没有生离死别。 祈行夜蹙眉,一时不知该如何评说,只剩一声叹息。 昏暗走廊中,连紧急指示灯也没有,刚刚还在的护士站和小护士,也不知所踪。 和之前的混乱截然相反,所有病房都在黑暗中安静得可怕。 像是一个活人也不剩。 只剩血线在地面墙壁翻涌时的窸窣杂音,像无数蟑螂在黑暗里密密麻麻走过。 每落下一步,祈行夜都能清晰感受到脚下的爆浆和声音。眼睛看不见,大脑的想象就开始活跃。 祈行夜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得头皮发麻,压低声音:“我是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要穿硬底靴了,帅不帅另说,打蟑螂倒是很趁手。” 商南明:“……说的好像战靴主要作用是打蟑螂一样。” “去地下。污染喜欢地底,借助土壤,污染粒子可以更快速完成扩散。” 商南明声音沉稳,率先走在祈行夜前面。他一手微抬,虚虚将祈行夜护在自己身后,确保遭遇突然袭击时可以第一时间保护。 祈行夜不服输的拍掉商南明手掌,快步向前,肩膀一别压过他,换成他打头阵。 商南明无奈。 “吞噬顺序不仅是关系远近,也是距离。” 祈行夜灵光一现,忽然顿住脚步:“如果余大是接母亲碰上护士,遇到其他病人和家属,下楼遇到保安——这个吞噬顺序呢?” 医院的建筑图纸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呈现, 从病房楼层通往地下的路线,也因为污染顺序而被定型,几条路线被排除后,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 地下负一层,停尸间。 祈行夜愣住:“余大的离开路线上有停尸间,那是医院用来临时停放的冷库。他去那干什么?” “不清楚。” 商南明已经迅速选好路线:“实地看看就知道了。” 但向下的路,并不好走。 正如祈行夜之前判断的,污染已经严重改变了楼体结构,地面凹陷程度不一,深一脚浅一脚踩在血水里,踢到坚硬物一看,就是半个头骨,或是仓惶中散落的物品。 污染沿路扩散,这些正是污染物遗留的最后痕迹。 皮肉不知所踪,骨骼在墙壁里。 祈行夜心脏沉重,情绪难言。 “吱嘎,吱嘎……”的声音空落落回荡,所有钢筋受力处,全都变成了断头铡。 祈行夜前脚刚踏上走廊转角,天花板就在他身后掉落,他赶紧拽起商南明疾跑了几步,堪堪避过。 但这并非最大的问题。 更糟糕的是……骷髅,彻底堕化了。 墙壁上的骷髅不再哭嚎求助。 只剩下血洞的凹陷眼窝死死注视着祈行夜,随着他走过而转动视线,数不清的眼睛一双双睁开在天花板墙壁和地面,空洞死寂的齐齐盯住祈行夜两人,阴诡的黑暗中,腥臭的风穿堂而过,亡灵哭嚎。 “啪嚓!” 粘液爆开的声音。 祈行夜猛地顿住身形,脚步僵住。 他慢慢的,慢慢的转头:“商长官,方便问个问题吗?” 商南明有不好的预感。 祈行夜假笑:“如果有人踩爆你眼睛,你会怎么做?” 商南明:“…………” 他低头。 一滩白色混杂着青黑色的粘液,慢慢在祈行夜的脚下蔓延开。 他踩爆了一颗眼球。 另外一颗幸免于难,还在他鞋子旁边叽里咕噜乱转,像是被气到发疯。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僵硬。 就算不转身,祈行夜也能察觉到背后阴冷向他投来的无数视线,凉意沿脊背上窜。 他“嘶!”了一声,果断一把抓过商南明就跑:“公主快跑!污染追上来了!” 祈行夜动作的瞬间,所有墙上的骷髅都立时被激活,狰狞嘶吼着从墙上血污跨出来,一阵阵粘连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骷髅像是刚出生的“胎儿”,浑身还带着粘稠青黄的粘液,随着它们的行动而从墙壁一直坠落到地面,发出“啪嗒!”“咕叽……”的黏腻声音,踩着血浆碎肉向祈行夜两人追去。 有的骷髅猛地从天花板坠下来,拦在祈行夜身前,他刹车不及,只能堪堪仰身向后滑行避过,被他抓在手里的商南明被他遮挡视线,反应更加慢了两秒,只能在与骷髅迎面相贴前的瞬间硬生生一侧身,毫米之差擦肩而过。 走廊后方被骷髅占据,前方也隐约可见摇摇晃晃的身影。 甚至脚下一个不留神,就会踏碎刚冒头的骷髅头骨。 “咔嚓!”脆响,天灵盖四分五裂。 祈行夜:“…………” 尴尬,是今夜的沉默,这尴尬程度不亚于帮人理发开了瓢给人喂饭噎死人。 “我要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祈行夜诚恳问头骨碎裂的骷髅:“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骷髅:“…………” 商南明:“可能不行。” 骷髅勃然大怒,瞬间头骨也不要了,四肢着地如蜘蛛般迅速爬行,追赶祈行夜。 祈行夜:“!!!” “我没有急支糖浆,为什么追我!” “你们这是碰瓷!故意的!” 祈行夜悲愤,仰天长啸:“谁走路会觉得脚底下能冒出个脑袋啊!” 商南明贴心提醒:“还有眼球。” 祈行夜:“……谢谢,我一个月薪一千的人,何德何能!扶不起,别来碰瓷!”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 又一节臂骨被祈行夜踹碎。 祈行夜:“…………” 骷髅堕化,污染同源吸引。 血线早在之前的交手中意识到自己不是祈行夜对手,于是迅速攀爬缠绕在骷髅身上,不过眨眼之间,惨白嶙峋的骷髅已经赤红,身上无数血线缠绕涌动,像蚯蚓,在翻滚间发出黏腻杂音。 它像鲜红巨大的蜘蛛,上下左右四面墙体都可以移动,令祈行夜逃离的难度大大增加,本来规划好的路线因为骷髅的围追堵截,只能不断变更。 更别提污染粒子浓郁所带来的窒息感。 污染系数上升,对人类来说很要命,却增强了污染物。 走廊成为了追逐的巷战,每一个转角后都有可能躲藏埋伏骷髅。 祈行夜将戒备提升至最高,心脏砰砰狂跳,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反击格挡。 一步都不能停。 稍一停顿,就有可能被脚底血污中伸出的臂骨拉住脚,妨碍动作。一旦摔倒,很可能再也不会有爬起来的机会。 祈行夜绷紧了神经,眼不错珠紧紧锁定视野内全部空间,几次与死亡擦身而过,骷髅与他最近的距离不过脸贴脸。 他甚至能看清骷髅眼窝里伸出摇晃的血线。 但他却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 “它们在驱赶我们,通过攻击和躲避,让我们按照它们的路线去指定地点。请君入瓮。” 祈行夜眉眼阴沉:“余大。” 他看准安全出口的标示,在骷髅再次冲向他时脚下一转方向,出乎对方意料直冲楼梯狂奔。 不需多言,商南明已洞悉他的想法,默契同步。 “商长官,玩过游戏场吗?” 祈行夜扬手挥开冲过来的骷髅,侧身笑嘻嘻道:“爸爸今天带你体验一次!”:,,. 章节目录 第25章 楼梯间大门被紧紧从里面别住,白铁门上血手印绝望蜿蜒干涸,血液在门缝下渗透,周围白墙上喷溅血点。 无声昭示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无望的逃生,失败。 但连悲叹的时间对祈行夜都是奢侈。 身后的人体骷髅蜘蛛已经越发逼近,“哒”“哒”声杂乱交织。 骷髅头从消防门猛地伸进来,无神眼窝死死盯住祈行夜两人背影。即便没有皮肉,但那牙颌骨,却像阴诡笑意。 追赶之中,骷髅再次异化,它已经很难看出曾经是人,肋骨疯长弯曲坠挂在脊椎又下落在地,变成十几根“蜘蛛腿”轻快哒哒作响,突破重力被赋予了远超过人类的轻盈和速度,四面墙体都可以是它行动的路线。 太快了。 甚至不过眨一下眼,就失去踪迹。 它轻盈得连风都掀不起来,杂乱的混音让听声辨位失效。 耳边只剩密集如鼓点的自己的心跳。 人体蜘蛛露出势在必得的胜利笑容,牙颌骨大张。无声高举起刀刃般的骨脚,向祈行夜猛冲而去。 祈行夜却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手迅速搭在商南明肩膀借力成为支点,敏捷飞身而起,以毫米之差躲避过攻击。 帆布鞋下落,扎实踩在伸过来的骷髅肋骨的“刀背”上,下落势能重重将肋骨踩踏向地面,刀尖.插.进瓷砖发出刺耳声音,令人牙酸。 也将人体蜘蛛以此为点,钉死在地面上。 它仰头,愤恨怨毒看向祈行夜,其他骨爪张牙舞爪向他冲去。 祈行夜却歪了歪头,向它眨了眨眼睛,笑眯眯俊容悠闲。他轻盈踩踏在怪物肋骨上,却从容躬身,弯腰,手臂划过漂亮的线条向下。 竟优雅行了个礼。 像芭蕾起跳前的预备动作。 人体蜘蛛被出乎意料的反应搞懵了,一时愣住。 下一秒,祈行夜却猛地沉下脸,扶住商南明肩膀一双长腿恶狠狠飞踹过去。 正中骷髅头颅。 人体蜘蛛还未反应过来,整个就迅速向后飞去,一直撞到大门外紧跟着冲过来的其他人体蜘蛛。 一个带翻一群,全都堵在门口。 人仰马翻,满地混乱。 所有人体蜘蛛都摔做一堆,七荤八素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刀锋般的肋骨支棱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竟有些喜感。 逗笑了祈行夜。 “这大蜘蛛,还是太年轻,兵不厌诈不懂啊。” 祈行夜啧啧,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点头。 大门外传来的嘶吼声更加愤慨,像人体蜘蛛在怒骂指责。 让人怀疑如果不是声带高度异化失效,怪物应该能上国粹十八代连骂祈行夜三小时不重复。 商南明:……仇恨值应该是拉满了。 祈行夜很有自知之明,见好就收,脚下方向一转,就拽着商南明直冲向逃生楼梯。 “轰!”的一声,被卡紧的楼梯大门在帆布鞋下轰然碎裂。祈行夜收回踹出去的长腿,小心避过随门板软软倒下来的残破血污尸体,顺楼梯快速向下。 “如果污染物真的如你所说,异化程度越高越非人,那骷髅就是被操控的“工蚁”,余大吞噬他们,然后指使污染物来拖延我们。” 祈行夜声线依旧平稳:“围追堵截,典型的追杀方式,把目标驱赶到早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要么余大对医院的掌控已经精细到这个地步,要么,他预料到了我们追上去的路线。他在理智方面的保存,比我预设的最差情况要好很多。也许人类情感也是。” 或许,他还来得及救回余大? 哪怕只有一 部分。 祈行夜认为,既然医院的污染计数还没有到达A级,就可以认为被一分为二的污染源还没有完全融合。余大的“善”和“恶”,还在互相斗争。 此消彼长。 如果能借由余大母亲,唤起余大“善”的力量,或许,一切还不到最糟的时刻。 祈行夜不肯轻易放弃余大。 生活对余大残酷。那在可以控制的范围极限内,他愿意,赠他些许温柔。 商南明敏锐抓住重点:“典型?祈行夜侦探,这不是正常人能在生活里遇见的。” 祈行夜:“你不是说了原因吗,我是侦探。” “从业三年,接的工作里最多是辅导小学生作业,给幼儿园小朋友茬架,帮大学生搞期末作业,在社区老人家里打扫卫生。” 商南明平静的嫌弃:“打架都不敢接小学生的。” 祈行夜:“…………” 他老脸一红,磨牙:“知道别人档案了不起,但也不用都说出来!万一传出去,以后我怎么在我家那条街上的小学生里混?” 商南明漠然:“所以,你的‘典型’,是怎么来的?” “大学学的!” 商南明:啧。 眼见商南明又欲开口,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商南明的唇。 对方冷白俊容和看上去的手感一样,微凉光滑,太舒服,祈行夜没忍住捏了捏。 商南明眯了眯眼,目光如刀。 祈行夜:“对不住,你的脸太好.摸了。” 他看起来诚恳极了。丝毫没觉得捏了调查局长官还夸对方好.摸,有什么问题。 “真是京城大学教的,不信你去查有没有侦查学这门课。” 祈行夜忆往昔,美滋滋:“给那哥们儿替课,我还挣了五百块呢,打菜都敢点豆芽炒肉了。” 商南明拽下祈行夜的手,声音冷得淬冰:“嗯,因为你平时作业做的太好,又把答案卖给其他人赚第二笔,拉高了老师的期待值,导致期末考试出题难度上升。那一年那一门,挂科率47%.” “当时很多人都在打听你的名字。” 挂科的学生们:哪个是祈行夜?我喊你一声你敢应吗!有本事别走夜路,不然一定套麻袋揍你! 祈行夜无辜眨眼:“诶呀,商大官人你是暗恋我吧?怎么对我档案记得这么清楚?” 他语重心长:“适当遗忘一些,也是可以滴~” 商南明冷哼:“放心,你的人生,我一个字都不会忘。” 即便对于经历过数不尽危险污染事件的调查局长官,祈行夜这样又皮又吊儿郎当,偏偏还总能踩着界线压制污染物,甚至全身而退的,还是第一次。 确实难忘。 楼梯扶手旋转向下,没有灯的楼梯间,一直通向无底的黑暗深渊。 稍微看一眼,都是恐高症的地狱。 因为祈行夜借力打力的攻击,一力平万力,将所有人体蜘蛛都堵在了上面第一道大门处,蜘蛛腿缠绕乱做一团的踩踏。 谁都想冲进来,也就谁都爬不起来。 给他们留了足够的空白时间。 等终于有狂躁怪物砸碎墙体,从旁边冲下楼梯时,也已经被祈行夜拉开了很长的距离。 嘶吼声和杂音,都只远远从上方传来。 楼梯间下方,一片安静与黑暗。 似乎已经安全。 祈行夜却慢慢察觉到不对:“我选楼梯是为了打破原来的路线破局。但是。” 他严肃看向商南明:“如果余大连这一步也预料到了呢?他和我相处了很长时间,像我了解他,他也观察我。如果他知道我会破局,所以楼梯间才是他准备 的陷阱,当我以为自己安全而放松警惕……” 话音未落,历风从下方猛然窜起,直直冲向祈行夜两人。 狂风吹得人连睁眼都做不到。视力下降,其他感官上升。 腥臭难闻的气味像是狭小潮湿柜子里腐烂多日的焦尸,稍微飘来都令人生理性作呕。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蟑螂腿毛扫过玻璃,一阵阵头皮发麻。 立体环绕音下,使得想象力在黑暗中更加活跃。 祈行夜抖了抖,赶紧以最快速度睁眼。和骷髅脸贴脸都比想象力折磨要强! 然而他一睁眼,就因为眼前景象而瞬间屏息。 一朵盛开在黑暗中,腐烂腥臭的花。 如同食人的大王花,一层层翻开的暗血红肉团像是花瓣,翻涌盛开间黏腻液体摩擦的声音响起。 而在“花蕊”的最中心,是一张已经青黑高度腐烂的脸。 它像是没有骨头,整张脸都软踏踏坠在花朵里,眼皮一直坠到嘴角,随着怪物的动作而皮肉抖动,怪异又恶心。 人脸紧闭双眼。 可周围的血肉花瓣,却一层层盛开,一个个黑色颗粒出现其上,然后——齐齐睁开了漆黑眼珠。 成千上万只眼球,死死盯住祈行夜。巨大的花盘让他连转移视线的可能都没有,视野全被暗红血肉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珠占据。 它从深渊中盛开,穿透楼梯缝隙,霸占了所有向下的空间。 黑暗睁开眼睛,带来死亡。 似人非人的阴诡怪异,大脑无法接受这是人,却无法否认它的一部分是人,自相矛盾的结论产生荒谬,从生理到心理的不适。 ……比想象中的蟑螂环伺恶心一万倍。 甚至如果不是祈行夜本能向后仰身,他现在就要和这玩意儿脸贴脸了。 祈行夜:瞳孔地震。 话真不能乱说……想象力要比这玩意儿强多了!蟑螂兄,啊我风流倜傥年轻貌美的蟑螂兄!! “卧槽!” 要不是有商南明在旁边按着,祈行夜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商南明只随意瞥了猛地从黑暗里冲出来的怪物一眼,就准确伸手拎住了祈行夜衣领,将差点一脚从楼梯上踏空的人拽了回来,同时另一手握住武器,直指向近在咫尺的怪物死人脸。 他太冷静,好像那只是审美过于超前的抽象艺术,令祈行夜都忍不住侧目。 “要说这是调查官的基本素养,晋南也不是这样啊?” 祈行夜惊叹:“果然你是那什么科研院造出来的机器人吧?” 商南明皱了下眉,紧抿的唇让本来就冷的面容看起来不太高兴。 “这个污染物和其他不同。” 商南明的武器枪口下,那怪物竟然真的没有再进一步:“它有神智。” 只剩三发子弹。 商南明原本准备射击怪物救回祈行夜,但举起武器时,他发现了怪物瑟缩了一下。 不明显。但足以说明怪物知道武器的威力。 他的手指没从扳机上离开,但也不准备将子弹浪费在它身上。 有神智,就知道畏惧。武器带来的威胁,比真开枪要强。 其他污染物会傻乎乎冲向武器,像没见过□□的傻狍子。但这个,它只是用成千上万只复眼,死死盯住两人。 双方僵持,谁都不肯第一个动作。 先动作,先露破绽。 怪物异化的骨骼与血线融合变成触须,从它黏腻如深红色腐烂果皮的身下,沿着地面墙壁蔓延。 触须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之间,视野内就已经不剩白墙,目之所及皆是浓稠黏腻的黑红色。像藤蔓编织囚笼。 它忌惮商南明。于是干脆,围而不攻。 前路不通。 后退无路。 上方传来窸窣凌乱的杂音,越来越近的回响。 人体蜘蛛已经快要追赶上来。 祈行夜的心脏沉下去。僵持不是办法。 他快速和商南明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祈行夜猛地抄起旁边谁遗落的扫帚,在他手里迅速旋转带起阵阵历风,像切割的齿轮,令怪物猝不及防之下本能后退,让开的空间足以让他快速助跑,脚踩楼梯瞬间发力,跃身而起! 与此同时,商南明果断向反方向跑去,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向上的楼梯距离迅速缩短。 怪物的注意力大部分被祈行夜吸引,就算有部分反应过来的触须想要缠住商南明,也都被眼观六路的祈行夜敏锐预判,一扫帚抡开。 他一人一扫帚,独守楼梯。 商南明也得以在严密掩护下,快速冲向最近的楼梯门。 没了最具有威慑性的武器,又被两人联手按着打,怪物被激怒,所有触须都剧烈颤抖狂乱无差别攻击。 祈行夜手中扫帚挥开冲向他的触须,所有在他身周的触须都被横扫的扫帚卷成一团,自己和自己打了结。 简陋的工具在他手里如臂指使,抖了个枪花就将一整团触须扫了下去,目标明确的直冲怪物门面,扫帚照着对方花瓣般层层盛开的复眼扫过,瞬间瘙痒般令它抖了抖本能展开。 随即—— 重重刺了进去。 铁制的扫帚杆整个没入怪物口器中,青黑人脸软塌塌变成一团皱褶包子皮。 它吃痛后退,愤怒尖啸。 被激怒的怪物彻底失去理智,无数触须在狭窄的楼梯间狂乱,无差别攻击。 祈行夜甚至看到有冲下来的人体蜘蛛还不等靠近他,就被怪物触须一鞭子抽昏过去,断线风筝般从楼梯空隙坠下去。 尚未跌进黑暗,就有几十条触须从深渊猛冲上来,如青蛙舌头粘住昆虫,将人体蜘蛛拆了吞吃入腹。 空气都在抖动。 楼体地震般剧烈颤抖,祈行夜脚下的楼梯震动开裂,一阵阵“咔嚓”声中土块不断坠落,只有钢筋还在吱嘎声中苦苦坚持。 祈行夜被震得一个趔趄也来不及站直,立刻顺着歪倒的趋势踉跄向上方快速奔去。 楼梯间大门被从外面死死锁住,门外似乎有东西抵住,商南明尝试砸了数次都无果。 而下方,被激怒的怪物已经凶恶下死手,触须紧随祈行夜身后。 “让开!” 祈行夜暴喝,不等站稳就立刻借着楼梯助跑的势能冲向大门。 商南明皱了下眉,意识到祈行夜准备做什么,却没有依言让开。 可祈行夜已经踹了过来。 他慢慢睁大眼眸,错愕的看向商南明,一时间粗口在心里刷了屏。 就在祈行夜将要与商南明擦肩而过,他一把抓住祈行夜的脚腕,稳得好像这一百多斤体重对他毫无影响,冲击力也硬生生扛下来。 祈行夜只觉得脚腕微凉,冰得他一个哆嗦。 不等他想明白,忽然视野中天旋地转。 ——商南明竟然把他抡了起来?! 不久前还在放晋南·风筝的祈行夜,这次也体会了一把当风筝的感受。 他在商南明手里变成了一根棍子,趁手的武器,攻城锤。 所有冲过来的触须都被抡飞,甚至还有一角血线“啪!”的打在祈行夜脸上。 祈行夜:天道好轮回……日! 他被转得头晕目眩,不等反应,就发现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近。 “咚!”的一声 。 头槌硬生生轰开了大门,金属碎裂。 祈行夜晕头转向,不辨西东。 触须被抡开给他们争取到了时间,商南明一把拎起祈行夜往腋下一夹,像夹一本书那样。 他看都不看身后发狂的怪物一眼,就迅速冲出大门离开了楼梯间。 也看清了堵住门的是什么。 除了被人为推过来的大型器械外,还有形状各异,或趴在器械上或倒在地上的尸骸。墙壁地面遍布拖行血迹,碎骨支离,被啃噬到残破的脸孔死不瞑目,无神的眼睛直视大门的方向。 他们想要逃离。 更惧怕从楼梯间冲进来的怪物。 堵上门,但无用。 他们最终……还是死在了医院。本应该赋予新生和希望之地。 商南明眉头紧蹙未平,却连停顿都没有,情感影响不了他,任务中只有理智。 他辨认了下方向,迅速狂奔。 触须和人体蜘蛛冲过来,紧追不舍。 祈行夜被夹在商南明手臂间,像个可怜兮兮的倒U型,胃部还偏偏被商南明的髂骨硌着。跑一下,顶一下,跑一下,顶一下…… “商南明!” 祈行夜咬牙切齿:“你就不能换个姿势好好抱吗?!” “公主抱会不会!实在不行猪八戒背媳妇也行啊!” 商南明毫不心虚:“这是标准运送伤员撤退姿势,可以保护失去战斗力的战友,同时不影响主体战力。” 祈行夜:“制定标准的是机器人吧!” “不对。” 他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肿了一块的头嗷嗷叫:“我变成伤员不是你干的吗!正常人谁会用战友头槌开门吗?!” 商南明:“当下手里没有合适撞门的武器,你的体重也不太够,增加旋转后的势能倒是勉强够。既然京城大学什么都教,那你应该很清楚。” 他还加了一句:“你很好用,祈行夜。” 祈行夜:“…………” “我该说谢谢夸奖吗?” 商南明:“不客气。”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商南明腰腹上:“放我下来!你才失去战斗力了呢。” 他嫌弃:“你是看不起我吗?” 不等商南明动作,祈行夜就游鱼般灵活挣扎出来,握住对方臂膀借力,稳稳落在地面。 他往后一看:“……卧槽快跑!” 然后商南明就看到,前一秒还在和他争论的人,下一秒跑得比谁都快。 笑意闪过,他微不可察的摇摇头,随即也加快步伐跟上。 对于医院地形,祈行夜比商南明更熟悉。从在无穷尽的资料里盯上余大开始,有关余大的所有信息,哪怕零星,都没有被他放过。 他很快就看出了这是哪里。 空中连廊中庭,连接住院部和门诊大楼,也是病人偶尔会来晒太阳的小花园。 最重要的是——花园环岛。 环岛中间是承重柱。 祈行夜有了决策:“秦王绕柱!” 商南明一秒明白。 两人迅速跑向环岛,怪物也紧随而至,丝毫未察觉不对。 直到触须被一圈圈缠绕在环岛承重柱上,凌乱血线甚至绊倒了人体蜘蛛。不需要祈行夜再做什么,怪物已经自乱阵脚,像被凌乱的毛线团缠住。 人体蜘蛛没有智慧,只有吞噬本能,原地打转不知如何自救,反而令场面更加糟糕。 看得祈行夜扬手一拢额前碎发,仰头放声大笑。 被怪物追了这么久,总算神清气爽。 就是怪物看起来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商南明观察中加了一条:祈行夜,人形自走仇恨拉取器。 “祈行夜。” 他扬了扬下颔示意:“该走了。” 新一轮追踪已经在路上,但两人对怪物的高效反击为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可以重新规划路线,检查医院情况,继续向负一楼进发。 等被憋在楼梯间的怪物终于爬过来时,中庭早已不见了两人踪影。 祈行夜蹲在电梯前面,摩挲下颔:“就算医院不是复制品,这时候也肯定不能指望电梯了。但是。” 他眨了眨眼,无辜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 这个表情他已经太熟悉了。出现就意味着,祈行夜又准备“干坏事”。 “商长官。” 祈行夜笑眯眯:“想体会一把人猿泰山的快乐吗?” 商南明上下打量了眼电梯,不言不语直接开始拆卸电梯门。 防止祈行夜说更多奇怪话的方式,就是快速解决问题。 祈行夜鼓了鼓两腮,没逗到商南明,不高兴:“商长官真是没情趣。” 商南明漠然:“情趣对污染物有用吗?” 祈行夜想象了下人体蜘蛛,或者食人花怪物有情趣的场面:“…………” 他一阵恶寒,但嘴硬:“看吧!就说你没有了。” 电梯井很快暴露在两人眼前。 冷风从下方吹上来,冻得没了外套的祈行夜抖了抖。 他大致量了下距离和高度,有了想法。 索降电梯井,在确保最快抵达负一楼的同时,也避免了被怪物围堵浪费时间。 最关键的是,余大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还有这条隐藏路线。 “来吧,商大官人。” 一瞬间的严肃后,祈行夜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夸张邀请商南明打头阵:“调查官先请,我殿后。要是滑下去时出什么意外,也有商大官人做人肉垫子。” 商南明的轻浅笑意转瞬即逝:“记仇。” 被戳破的祈行夜挺了挺胸膛:“不可以?” “可以。” 两人迅速从旁边搜刮了床单拧成一股绳,试了试强度勉强合格。 “肯定是坚持不到最下面了,但好在这也不算高。” 祈行夜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布绳:“现在在九楼,估计滑到3楼左右的位置绳子就会磨断,或者更早。到时候就跳下去吧,几米的高度,问题不大,死不了。” 商南明却反手将制服大衣皮带抽了出来。 祈行夜警惕后退半步:“???你干什么?” 想象中奇怪的场面没有出现。 皮带在商南明手中迅速变形,按下隐藏开关之后,竟然变成鹰爪锁。 刚好可以直降电梯井。 商南明将鹰爪锁递给祈行夜:“你用这个。布绳我来。”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 哦,是他太想得太奇怪了啊……咳。 “你们科研院也太棒了吧。” 祈行夜爱不释手:“真是为了你们存活煞费苦心,这都有?” 有了趁手的工具,事半功倍。 两人很快就跃进电梯井,踩在边缘凸出的位置上,将锁链和布绳套在电梯缆绳上,又在自己手掌上缠好了布条防止摩擦,像简易缆车。 随即,他们郑重向对方点点头,示意已经做好准备。 祈行夜深呼一口气,随即眼神一厉,拉紧了手中锁链沿缆绳迅速荡了下去。 就算他嘴上说要用商南明当肉垫,但实际行动时还是他打了头阵。 布绳易断,商南明要是中途摔下去,他在下面也好接住。总不至于真的看着这样 威严惊艳的人物死在自己眼前。 金属摩擦声音刺耳,回荡在电梯井。 随着高度下降,速度快速增加,即便做了降速缓冲准备也作用不大,与缆绳间磨得火星四溅,祈行夜掌心也因为摩擦而热得像徒手伸进火堆。 冷风从下方呼呼吹来,打在脸上刀割一样痛。 他咬紧牙关,疼痛令他更为清醒。雪亮眼眸死死盯住最下方电梯轿厢,头脑一刻不敢停的计算高度和新路线。 进入电梯前已经确认过了,轿厢停在负一楼。 就算能跳到轿厢顶来省掉三米距离,但商南明的布绳,估计很快就要到极限,根本撑不到那时候。 “商南明!” 祈行夜一张嘴,风灌进咽喉。 他在风中低吼:“跳下来,抱住我!” 商南明就在上方两米,但在高速下降过程中,想要准确落在下方人身边何其困难。 更何况他们今天才认识。就算是多年搭档,也不一定会在这种时刻,毫无保留的相信对方可以接住自己。一个差错就是重伤。 但商南明却看了眼手中布绳,评估过磨损程度后,冷静回应:“三秒。” 祈行夜深吸一口气,肌肉紧绷,调整姿势做好准备。 “三。” 噗通,噗通…… 心脏在狂跳。 “二。” 祈行夜的手指冷得发颤,不受控制想象如果自己失败,商南明会遭受怎样的重伤。 压力如山。 “一。” 冷淡平静的倒计时结束。 祈行夜瞬间单手握住鹰爪锁,另一手腾空横举向外。 他在等一只鹰,落在他肩头。 商南明松开手,任由自己向下坠落。 他盯住祈行夜的肩膀,不断借助缆绳和电梯井壁调整姿势。终于在快速接近祈行夜的瞬间,他手臂猛地搭住祈行夜肩膀。 祈行夜也牢牢握住了他的腰身,用力到指骨发白。 新多出的重量让铁锁负荷增加,向下降落的速度加快,金属摩擦声更加放大到刺耳。 在被祈行夜准确接住后,商南明一秒都没有停顿,迅速抬手,与祈行夜一起握住钩锁。 两人挨得如此之近,没有一丝缝隙,好像合二为一。 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气息吹落在耳边。 商南明的重量在半空中坠得祈行夜的肩膀撕裂般疼痛,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但痛哼却尽数咽回去。 意志力代替求生本能,强行命令身体行动,他连抖都没抖一下,牢牢抓住商南明生命的重量,绝不让对方有任何因自己受伤的可能。 商南明将祈行夜的神情尽收眼中。 他微微垂眸,没说话。 好在电梯轿顶很快清晰出现在眼前。三米,两米。 “准备好了。” 商南明沉声:“跳!” 祈行夜同步放开手。 两人跃向轿顶,在落下瞬间抓住旁边缆绳,然后躬身屈膝就势一滚卸力。 “当啷!”一声。 被祈行夜放开的鹰爪锁摔在轿顶。 两人已经平安落下。一蹲一瘫。 商南明缓缓站直身躯,仰头看向上方,确认没有污染物追来后,才低头向祈行夜伸手:“还能站起来吗?” 祈行夜大字型摊开,目光呆滞。 两秒后,他扶着自己单侧肩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眼睛亮晶晶的欢呼:“刺激!” “这不比游乐园跳楼机好玩多了?” 商南明慢慢收回手。 嗯,差点忘了祈行夜是什么性格了。 他 忽然很好奇。 这个人,真的会有真正被打败的时候吗?是否无论怎样绝望的境地,祈行夜,都能咬牙走出一条生路? 祈行夜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他。 笑容灿烂得像太阳。 足够驱散黑暗。 “怎么样,商大官人?” 他吹了个口哨,笑嘻嘻问:“好玩吧?” 商南明已经恢复过来,一脚踹碎轿顶挡板。 确认下方没有埋伏的污染物后,他率先跳了下去,稳稳落在电梯里。 然后抬头透过“天窗”,平静直视祈行夜。 “下来。” “得嘞!商大官人。” 祈行夜两人走出电梯后,一脚踏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瞬间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裹,冷得他想打喷嚏。 负一楼,医院的临时停尸间,冷库所在。 总是会有病人家属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无法按时领走尸体。或是情感,生前理不清的关系和怨恨,或是金钱,不愿支付的医药费。 这些尸体,就会暂时保管在这一层,平时也无人愿意前来。 祈行夜不知道余大来这里的原因。 他眯了眯眼,弯腰从旁边挑起一片被铁丝挂住的布条。 病号服。 应该是余大已经带他母亲来这里了。 “余大母亲,还活着。” 商南明忽然出声。 祈行夜纳闷抬头,不等问出口,就突然发现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黑暗里,竟然有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显现。 不。 那或许已经无法被称为“人”了。 借助着电梯惨白的灯光,祈行夜勉强看清,那几道身影肢体扭曲,软绵绵像是没有骨头的棉花娃娃,一歪一扭的向他们的方向靠拢。 像是被光吸引的虫蚁。 那些人走路方式极奇怪,甚至还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 像湿乎乎一团掉在地上。 祈行夜一低头,就看到果然一滩血肉摔碎,又被那些人自己踩烂。 无数血线在地面上翻涌,顺着那些人的脚攀爬向上,消失在挂在他们身上的衣服里,像是支撑布袋行走。 而他们青灰死寂的脸,也逐渐出现在惨白灯光下。 祈行夜微微睁大眼眸。 他认出了这些脸。 都是,他曾在资料里见过的。 他的委托人,和余大的孩子,也赫然在其中。:,,. 章节目录 第26章 因为熟悉面孔而带来的冲击,使祈行夜短暂的愣了下。 但他很快意识到,并不仅是委托人和同事。 还有另外四个被污染的倒霉蛋侦探。 以及,医院里的医护,病人,家属…… 他们身上的衣服,昭示身份。 越来越多的身影显现,从黑暗深处摇摇晃晃,迟缓走向祈行夜。 所有被污染的人,都在这里。 或者更准确——他们的皮肉,在这里。 行尸走肉。 没了血管和骨骼,只剩一具软塌塌皮囊,被血线填满空荡胸膛,支撑行走。 既然污染后被舍弃的“边角料”在此,那余大也在附近。 祈行夜喉结滚动,直视最前方的委托人和同事。 他身后就是电梯,转身就可以逃跑。但他却坚定向前迈开一步。 “你死亡的原因。” 祈行夜低声向客人道:“我想,我找到了。” “你说的没错,怪物真实存在,它们在威胁我们的安全。但是,我一个人无法保护所有人。” 他如此诚恳:“你愿意帮我一起吗?让更多的人被保护,不再遭受你曾面对的痛苦。” 本应该已经死亡的客人,却听懂了一样晃了晃,顿住脚步。 所有皮肉都在血线的支撑下继续向前,呆滞迟缓的逐渐将祈行夜两人围困其中。 只有客人。 他站在满地血污的黑暗里,越过一具具皮囊看向祈行夜,空洞黯淡的眼珠重新有了光。 商南明皱眉,不赞同祈行夜试图软化说服污染物的行为。但他不介意留给祈行夜尝试的机会。 他有把握和能力兜底祈行夜可能的错误。 “祈……” 那声音比刚出生的猫大不了多少。 嘶哑,虚弱,被血线如蚯蚓翻滚的声音淹没。 却还是被祈行夜捕捉。 他上前一步,趁热打铁:“你说的网站,发给我的影像资料我都看过了。你说的没错!你找对了方向。” 假的,早就失效了。但对方需要被肯定重要性,激发动力。 客人果然有反应。 没了骨骼支撑的皮肉,努力伸向祈行夜。他浑浊的眼球里,重新有了光亮。 异化的声带无法让他正常说话,即便挣扎也只有含混不清的“嗬嗬”气音,叫出祈行夜的名字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 祈行夜果断又推了一把:“没有你不行!” 人需要被肯定。 被赋予重要性所带来的责任感,成为客人超越死亡的动力。 客人果然更加激动,青灰死气的脸急得乱颤,试图向祈行夜说什么。 祈行夜笃定,对方绝对知道有关于污染源的事。 客人死亡之前,他被污染的虚影就已经出现在侦探社的镜子里,对方是第一批最近距离接触污染源的,形同小污染源。即便“死亡”,也存留部分意识,没有彻底被余大控制。 客人也不负所望,说不了话,就用肢体语言。他努力抬起手,指向黑暗中某一方向。 祈行夜顺势看去,脑海中的设计图纸迅速对照。 那正是几个冷库之一。 “你找我父亲。” 空洞死寂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祈行夜一悚。 商南明也迅速拔枪直指。 无神的眼睛平静向祈行夜望来,却对商南明视若无睹。 余大的孩子,客人的同事,污染案CB0739确定污染源后第一位受害者, 就安静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透明而时隐时现,像鬼魂。 他不说话时,与污染融为一体,就连商南明也没发现。 祈行夜错愕,下意识看向一旁。 他刚刚才看到余大孩子在客人身边,怎么…… 下一秒,客人旁边那具血肉皮囊,像太阳下融化的冰淇淋一般,迅速坍塌,化作无数血线横流。 其他人尚有皮囊,余大的孩子却连血肉都不存在,全部是由污染物构成。 ——他被父亲生生撕碎吞吃,早已与污染不可分割,哪里还来的血肉? “我父亲想要逃避杀死我的事实,所以做了个假人,好像只要这样,他就没有错处,可以被原谅。” 虚影嘲讽一笑:“这个懦夫,从很多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你父亲不是故意伤害你。” 祈行夜温言:“他只是……他被污染,无法用正确的思维思考。他很在乎你。” “是在乎我,还是更在乎他自己?” 虚影漠然,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情况:“我以为我终于能逃离那个家,没想到还是因为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嘲讽反问:“如果你父亲伤害你,把你变成怪物,你怎么想?原谅他说他做的真棒?” 祈行夜一时无言。 商南明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扳机,视线如鹰死死盯住虚影。只要它稍有异动,就会迎来特制子弹。 他很清楚,那不是鬼,是由污染粒子构成的二重影。 它有理智,也因此比单纯的污染物更加危险。最关键的是,它已经完全被污染,从意识到血肉,都是另外一个“种族”。 吞噬和毁坏,是污染的本能。 商南明从未对污染的“人性”寄予期待。 客人“嗬嗬”焦急气音打破僵持。 虚影回神:“我同事说起过你。在他死后,你还在坚持帮他。” “祈行夜侦探,我……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你能也帮我吗?” 祈行夜蹙眉,随即应声:“说说看?” “我想拜托你,杀了我的父亲。” 话一出口,所有视线都看向虚影。 甚至那些被血线支撑的皮囊。 污染粒子在流动,聚集,像被关在网中躁动不安的萤火虫。它们想要逃离虚影回报污染源余大。 但虚影早有预料。 于是本应该围攻杀死祈行夜两人的皮囊被硬生生定在原地,从被余大支配,变成了被虚影掌控。 祈行夜微不可察皱眉。 虚影对污染同样具有高度掌控,比客人的污染程度,更高。按照调查局的判断标准,虚影甚至与一半的污染源相当。余大吞吃了他之后,他也获得了余大的一部分。 不论怨恨父亲的孩子是否愿意……他与父亲,已经不可分割。 像融成一团的陶泥。 “如果你愿意帮我,侦探,我确保你和你爱人可以活着离开,我不会为难你。” 虚影有意向祈行夜展示力量:“我父亲想要杀死你们,我没有兴趣。我确实可以操纵这些颗粒,但我想杀的,只有我父亲一人。他是一切悲剧的源头,不论是对我,还是你们。” 祈行夜呛了口气:“同事,不是爱人!” “你对你父亲多有怨恨。” 他眼神复杂:“余先生,在我做决定之前,能问清楚原因吗?” 虚影神情怔愣,却一片平淡,并不像污染源余大“恶”面狰狞具有攻击性。 还能从这张脸上隐约看出生前的踏实朝气。 他出生在最普通的家庭里,但是父亲踏实肯干,母亲温柔慈爱,虽 然物质不丰富,但也幸福。 只是偶尔,他会听到母亲躲避一旁的咳嗽声。他很担心,哭闹让母亲去医院。 母亲笑着点头。但他躲在屋外,却听到父母的对话。 ‘检查一次要一千多呢,太贵了,隔壁婶子的土方就行,不用这么浪费钱。’ 母亲说:‘之前的工钱还欠着没给你结,娃下个月的书费,家里的柴米油盐,妈吃药的钱,恨不得掰两半用。哪能败家?’ 他焦急想哭,拼命希望父亲能劝。 可父亲却叹气:‘也是。’然后就此翻过,好像从没发生过。 他试过抗.议,但人小言轻,无人在意。连隔壁婶子都摇头说他“太小不懂事”。 直到母亲昏倒在厂里,被工友送去医院。检查的结果,要手术。 没钱吃药治病,母亲日渐衰弱。别的病人有家属陪护,他的母亲却孤零零一人,等他放学后急匆匆跑来探望。即便他带来的晚饭只是馒头咸菜,在其他人饭菜飘香中令他愧疚自卑,但母亲毫不在意,只笑着嘱咐他要好好学习,给父亲分忧。 可父亲……父亲一次都没有来过! 直到母亲死亡。 因为没钱,他们甚至无法带走母亲安葬。 他在停尸间嚎啕大哭,几乎哭晕过去。母亲在他怀里逐渐冰冷,苍白,毫无生气。那感受,他一辈子都不能忘。 父亲匆匆迟来,他眼眶通红,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同龄孩子在父母身边撒娇,因为游戏电视或一个玩具而闹脾气的时候,他却已经太早承担了死亡,见识了生活的苦痛。 好心的同学听说他丧母,于是大加宣传,让大家多关心他。 却不知那自以为好心的关怀,对他而言是二次伤害。还未愈合的伤口,被血淋淋扒开给所有人看。 也有好奇的学生凑过来问:‘你妈真的死了吗?’ ‘死是什么样的?真酷。’、‘真羡慕你,没人唠叨不让你看电视,我妈要是也死了就好了。’、‘那你不就是没妈的野孩子了吗?’种种问题,层次不穷。 他是供人参观,满足他人好奇心或同情需要的猴子。 得到答案的人心满意足,不会在意他有多痛。 更有顽皮的拿他取乐,编成顺口溜在学校传唱。他人母亲的死亡,只是有趣的见闻。 他忍无可忍,和取笑母亲的小混混们打架。 父亲被找来。 他鼻青脸肿,满腹委屈。但父亲略过他径直走向老师,点头哈腰的道歉,求老师不要开除他,孩子还要上学,得有未来。 父亲说尽了好话,卑微又懦弱。 刺痛他的眼,血液渐冷。 于是他知道,他是没有人爱的野孩子了。 不会有人给他撑腰。 “你看,他就是这样的父亲,丈夫,儿子。” 虚影垂头,笑得讽刺:“他本应该爱护的人,一个都没留住!一个都没有!怎么敢说他是好父亲?” 祈行夜沉默。 半晌,他轻叹:“所以,你现在想杀了他,是因为他不是好父亲?” 虚影却迟疑了。 “……不。” “是因为,他‘活着’,就有更多人死。” 祈行夜惊讶注视中,虚影苦笑:“我供职于科技公司。偶尔,也会在浏览网站时,看到些怪东西。” “我知道,我父亲和我,都不是‘人’了。我们是吃人的怪物,和那些外国视频里一样,会杀更多人。” 客人并非在“怪物幻觉”之后,才开始搜集污染相关讯息。 他发给祈行夜的上百条消息里,很多都是之前就被他关注且 感兴趣的。 没有绝对安全的讯息。 只要存在,必定留下痕迹。而客人和同事,刚好有能力发现痕迹,得知零星线索。 当看到余大,两人意识到,那就是“污染”。 污染真的存在!不是电影特效,不是猎奇视频。那些零碎片段,是真的! 但已经太晚了。 “侦探,从我妈病死之后,我就没真正开心过。” 虚影说:“我对这世界没有贡献,世界对我也没有意义。我妈死的时候,我的世界就死了。” “所以,让我在死后,真正为世界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他平静垂眸:“我不想变成怪物,侦探。最起码在我的讣告上,我想以人的身份死去。” 祈行夜喉间酸涩,一时难言。 他滚了滚喉结,郑重点头:“好,我帮你。” 虚影松了口气,笑了。 眼里有光。 “他和我奶奶都在停尸间,那里是我妈死后的尸体存放处,也是他最后见到我妈的地方。” 虚影在前带路。 有他在,满地血线都自觉分列两侧,如摩西分海,那些皮囊矗立黑暗,却只能转头目送祈行夜一行人离开,被压制无法动弹。 污染源对污染的控制。 完全由污染粒子组成的虚影,相当于绝对高浓度污染,除了真正的污染源余大,其余都无法超过他。 “还有。” 虚影忽然停步,平静看向祈行夜:“侦探你是不是以为,我是铁石心肠的坏孩子?” “可事实上,我尝试过和好。不止一次。” 余大一路打听,得知孩子工作的地址,躲在花坛后注视。 可如果他晚一点转身,就会发现孩子已经发现了他,并大跨步走来。城市车水马龙太喧嚣,淹没了鼓起勇气颤声喊出来的“爸!” 工地烈日,孩子偷着给工头塞了把钱,只让工头说这是多给余大的工钱。他仰头,父亲在百米的脚手架上太高,他甚至看不清父亲的脸。 余大收工回仓库的路上,孩子错愕看着他拖着疲惫身躯走过,比印象中苍老太多,已经是个小老头了。他鼻子一酸,想要追上去,但红绿灯亮得太快,匆匆下班的人们阻隔路线。 一条街,隔生死。 再见时父亲已经不是父亲,而是怪物。 被活生生撕碎有多疼? 彻骨难忘。 “可是我们都错过了。” 虚影提起生前事,神情轻快,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大抵,就是命运吧。” “年轻时不认命,以为刻苦读书就能改变世界。到最后,也只是……” 他轻笑:“能保护世界一点,哪怕一点,也难如登天。一命二运,懂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祈行夜眸光杂乱,却没有接话,走在虚影身边沉默无言。 对方不是真的需要他的答案。只是,太久没有人听对方说话了,说起父亲,家庭和人生有多苦。 生前总觉和谁说都不合适,死后,倒是有机会一吐为快。 当祈行夜想,他可以是最好的倾听者。 而在虚影的保驾护航下,祈行夜和商南明也得以平安穿行过黑暗,从层层骸骨皮囊中走过,踏过满地血污,直指向污染源。 污染计数器剧烈震动提醒,污染指数短时间内迅速爆表。 那是污染最中心,整个污染范围内浓度最高也最危险之处。 商南明眉头微蹙,脸色疾速灰败,本就冷白的面容更加苍白如纸。 但他手中的武器,沉稳而纹丝不动,指向虚影背后。只要对方异动,他随时开枪。 祈行夜侧眸,无声关切询问。 商南明微微摇头,口型:不用管我。污染案最重要。 距离防护服极限,只剩下六分钟。 冷库大门洞开,冷雾和污染粒子交融形成团团雾霭,不辨方向。 踏入其中,整个世界包括医院,全都隔绝在外。 只剩下停尸台上坐着依靠在一处的两道身影。 余大苍老的佝偻着腰,和母亲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好像时光倒流,一切悲剧还没有发生。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日子虽然辛苦,但勉强也算过得下去。母亲偶尔下班时带回来一个烂苹果,两人也能分切吃得香甜。 冬天房子很冷,被褥衣物单薄破旧,吃食也不多。有时母亲找不到工作,就带着他去菜市场,捡垃圾桶边上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 好心商户会把那些冻伤或损伤难看的菜,过期生虫的米面油放在垃圾桶外面,不让垃圾脏了菜,他们拿回去,就是救命的饭食。 垃圾桶里,总是能翻到好东西。别人不要的衣服,吃到一半的面包牛奶,还能用的桌椅板凳。 还年幼的余大最喜欢和母亲一起去翻垃圾桶,那是收获宝藏的快乐。别的小朋友有新玩具和漂亮衣服,但他不羡慕,他有母亲和宝藏。 紧巴巴又艰难的人生,但因为有彼此的存在,也有了活下去的奔头。 母亲没钱,他很小就辍学,于是在他挑起家中重担后,咬牙发誓,就算累死自己,也绝对要送他的孩子去上学。 他受过的苦,绝不能让孩子再体会。 可是……老天爷啊。 活着,好难。 连一顿团圆饭都没吃上。一家人甚至没能正式道个别,见最后一面。 “妈,当年她还就在这躺了好几个月,我没钱,挣了小半年,才带她回家。” 祈行夜走近时,就听余大摸着停尸台,对母亲说:“儿子不孝,没能让你享清福,也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儿子,真的尽力了。” 余大苍老的脸皱纹颤抖,在母亲温柔慈爱的怀抱里,哭腔哽咽:“儿子,不孝!” 余大母亲视力不好,多年做工严重损伤了她的身体,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了,身体也虚弱得无法再为自己的孩子支撑天地。 但她一遍遍抚摸过余大的头,依旧笑得慈祥温暖:“妈知道,妈都知道。妈不怪你。” 祈行夜慢慢站住了脚步,在停尸间的门口,安静看着母子重逢的场面,没有上前打扰。 商南明皱眉想要迈步,也被祈行夜拦下来。 “给他们留些时间吧。” 他说:“他们的团圆,来得太迟了。迟到死后才来。” 商南明神情冷肃:“祈行夜侦探,污染等不起,人命等不起。一旦污染源升格,你我功亏一篑,大河决堤。” “我知道。” 祈行夜侧首,看向一旁虚影:“可是余大,已经给了我们答案。” 虚影回望祈行夜一眼。 随即,走向余大。 余大似有所感抬头,惊喜无措。 “奶奶。” 虚影握住余大母亲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生病住院,一直都没来看你。” “我其实,想过要和父亲和解的。但错过好时机后,再开口,就难了。勇气总是三而竭。” 他摇头苦笑:“对不起,但是……奶奶,我要把你儿子,从你身边带走了。” 余大母亲拍了拍他的手,虽然此生苦难不绝,但却慈祥温暖:“怎么啦?和奶奶说说。” 一直都能维持平静的虚影,在 长辈的关怀下,忽然间泪崩:“我也想活,奶奶。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如果我们活着,那更多人就会死。” “奶奶,小时候你教过我,要做个好孩子。” 虚影哽咽:“我在做,可是,做个好孩子真的好难啊。” 余大母亲听不懂什么是污染,即便虚影耐心解释,但她听懂了,余大想要害人。 她瞬间严肃,喊了儿子全名:“余大。” “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要为别人着想。” 老母亲眼花耳鸣,但语重心长:“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要做个好人,有用的人!” 余大垂头,一言不发坐在停尸台上,阴影在他脚边晃动,冷白灯光下他的身影摇晃如滴进水中的墨点,洇染成满室血雾。 血线从他身下蔓延,原本还维持着的人形也扭曲怪异,“咔嚓!”“咔嚓!”骨骼扭断的声音不断响起。 庞大的怪物迅速顶穿了停尸房,在浓雾中彻底失去人形,从母亲身前的儿子,重新变成祈行夜二人更加熟悉的狰狞骷髅。 骨骼疯长支离,血淋淋的骨刺上挂着无数人的头颅,医院的护士和病人,所有死在医院污染里的人,头颅都在这里。 而怪物胸前肋骨上,是余大残破到只剩一对硕大眼球的头颅。 它整张脸都没了皮肉,鲜血淋漓,只有一对密密麻麻遍布血线的青白眼球,死死盯着祈行夜不放。 “这是……” “我的,家庭。” 怪物高度异化的声带嘶哑粗粝:“我的,幸福……团圆。永远在一起,我妻子,母亲,和孩子。” 污染系数在上升,粒子迅速浓郁扩散,将小小停尸房塞得毫无缝隙。 祈行夜连呼吸都困难,缺氧令他迅速被抽空了力量,连站立都困难。他体质特殊无法被污染,也就意味着只要被污染粒子占据的空气,就不属于他。 可商南明的情况也不好。防护服指示标已经赤红,极限近在眼前。 他咬紧牙关,一手撑着祈行夜不让其摔倒,一手握住武器直指近在眼前的污染源。 还剩三发子弹。 赢面很小,27%。但绝不放弃。 “余大。” 祈行夜艰难挤出音节:“那不是团圆!你问问你的家人,他们有谁想要这样的团聚?” “你还可以做你孩子的榜样,你母亲的骄傲。不要让他们失望。” 他上前一步,仰头注视余大,让它可以看到自己的真挚与无攻击性。 “余大,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融合。你被家人朋友喜爱的善良还没有被打败。” “你还有机会。” 祈行夜强行咽下喉咙腥甜:“有机会,做个好父亲,好儿子。” “你的孩子,他想过和你和好。” 他颤声哽咽:“给自己一次机会,也让你的孩子不要再次失望。行吗?他看过你太多次背影了,离开家去挣钱,想要和好却错过。这次,给他一个拥抱。” “行吗?” 怪物伸向祈行夜的骨爪,随着他沙哑却不停歇的讲述,越来越慢,直至停住。 它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向虚影。 虚影双臂张开,虚虚环抱着奶奶,哽咽和她说起自己的人生,还有思念。 余大母亲是个慈祥的老人,她丝毫不在意眼前儿孙已经异变失去人形,她不害怕,反而回抱住儿孙,笑着一遍遍向他们说自己有多爱他们,希望儿孙做个好人。 “不能走岔路,知道吗孩子。可以穷,穷不丢脸。但不能对不起自己,不能害人。” 她说话时的模样,和久远记忆中的过去重叠。 污染源余大回想起自己的 童年,母亲也是这样领着他做杂工捡垃圾,维持生计,但也在路上絮絮教导他。 一部分人类情感,随记忆复苏。 属于人的温度,因为母亲和孩子,重新覆盖怪物。 它慢慢直起身,骨爪垂下,雾霭中沉沉垂首。 一行污浊血泪,从眼窝流下。 “余大。” 祈行夜嗓音嘶哑,怒吼到破音:“醒醒吧!那个怪物不是你,你一直都是余大,人类余大!” “不要让那个怪物成为你!” 石破天惊的一声吼。 本来已经快要成功融合的余大,被家人的情感剧烈动摇,又在祈行夜振聋发聩的提醒下被劈出裂缝。 如有“咔嚓”裂纹响声传来。 因为余大意外吞噬孩子而产生的愧疚,无法接受的意识本能为了保护主体,干脆将被污染后的污染源一分为二。 一个是“恶”,所有被吞噬后成为污染物的恶意都集中于此,被分割在外。 也正是商南明最初遭遇的污染源,爆炸和包围圈伤亡的主要造成者。 另一个是“善”,因为愧疚悔恨而保留的人性柔软,都在于此。 被祈行夜准确捕捉并保护,没有让它被“恶”找到而吞吃,反而给予了它更多坚持下去的勇气。 融合被打断。 善与恶重新分离,一分为二。 污染源只能有一个。如果不是,那就最强者吞噬其他部分。 但这一次,不是恶打败了善。 而是—— “爸!” 虚影流着泪,仰头看向怪物,声音颤抖:“你吃掉我的时候,我很疼。” “很疼。” “所以,别让其他孩子,也经历这样的痛苦。行吗?” 怪物臂骨抱头剧烈颤抖,痛苦嘶吼起来。 所有的意识都在混沌中互相厮杀斗争,善与恶在人和兽的界限上拉锯牵扯,此消彼长。 “我……” 怪物在哭。 “我是,人…………” 他的人生,并非不值一提。 很多人给过他帮助,也曾有过家庭的温暖。在他四下无依时,仓库保安给了他一个能避风挡雨的睡觉地方,给过烟酒饭食,也在冰冷的夜里一起烤火聊天,说起自己的童年,老家,孩子和母亲。 他是人。 是人。 不是吃人野兽……不能,让他的母亲和孩子也厌弃他! “啊啊啊啊啊啊——!!!” 嘶吼声惊天动地。 楼体连同地面一起剧烈颤抖,地震般摇晃。 祈行夜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摔下去,商南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回来撞进怀里。 大地在下陷。 轰隆声里,像是强震中心,砖石坍塌巨响,烟尘和雾霭混合,不见轮廓方向。 巨石砸下来。 祈行夜一抬头不等看清,商南明已经伸手过来,生生挡下。 他闷哼一声,反手将石块挥开,目光迅速搜寻余大的踪迹:“污染源呢!” 祈行夜却仰头愣住。 他抬起手,指向上方,声音缥缈空洞:“余大,杀了他自己。” 狰狞巨大的骷髅在灰尘中破碎,化作无数块碎片纷纷散落。 秋日的京城,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 虚影搀扶着奶奶,走向路的尽头。 那里,佝偻着的余大满身血污,但是眼睛干净带笑。 他是油画《父亲》,是被忽略的小人物,是众生。 也是父亲和儿子。可以为了保护家人,做到一切。 哪怕是惊天动地的死亡。 人类余大,杀了污染源余大。 善的一面战胜恶。两个污染源争锋中,爱意占领绝对上峰,将死亡绞杀。 “妈,我来接你了。” 余大伸手搀扶母亲,愧疚看向孩子:“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我,我对不起你们。” 孩子笑了笑:“算了。” “难道,我就没有错处吗?” 祈行夜想要追,但大雾弥漫,覆盖了所有通向余大的路。 余大驻足转身,笑着向祈行夜挥了挥手。 孩子也转身,向祈行夜点头致意。 谢谢。 祈行夜怔愣。 那一瞬间,轰隆声四面响起,整个负一楼坠入黑暗。 连同满地污染物和皮囊。 污染计数器发出平缓的“滴——!”声,污染在下降。 “哗啦!” 破窗声响起。 十几道身影在雾霭中迅速突入,枪声四起,所有还幸存的污染物都死亡在枪下。 “污染系数回落进入B级区间,持续下降。” 枫映堂确认计数器,眉头闪过一抹喜色:“看来商长官那边已经成功制止污染源升格。” 其余调查官也松了口气。 只要污染还在B级,他们早早布下的阻断设备就足以生效,外围负责清理污染的部队也能够进行作业。 因为差点升格A级而产生的意外被修正,一切重新按照最初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调查官们迅速检查所有楼层,清理污染物,保护人们。 但奇怪的是,医院里虽有血迹,却空无一人。 不论尸体还是活人,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呢?”枫映堂喃喃。 中途成功汇合的晋南,忽然想起之前听祈行夜说起的话,有了猜测:“二重世界并没有真正成形。那有没有可能,医院虽然是污染源的巢穴,但实际上也是二重世界里的虚点?” “如果污染案升格,二重世界成形,那现实里的第三中医院就会按照这里的情况伤亡。但要是污染被阻断,伤亡就会消失。毕竟没有地基,二重世界也只是海市蜃楼的影子,没有真正落向现实。” 但直到他们将整个医院搜查了一遍,甚至连所有污染物都被控制拘束,都没见到商南明和祈行夜。 枫映堂:“!!!” 他大惊失色:“该不会,商长官殉职了吧?!”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声音从建筑倒塌的浓烟里哭得撕心裂肺:“商大官人,你死得好惨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枫映堂:“呜呜……等等,谁哭的?” 他转头,调查官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一脸茫然。 他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似乎像…… “祈行夜侦探,我还没死,哭丧也不给钱。” 商南明沉稳的声音穿透雾霭,从不远处传来。 大雾散去。 两道身影搀扶着,从废墟中慢慢走出来。 祈行夜半捂着脸还残留着装哭的神情,但嘴角却上扬,吊儿郎当的轻松模样。 “提前演练一下嘛,商大官人真是没情趣。” 祈行夜瘪了瘪嘴巴,笑嘻嘻扬手屈指敲了下商南明的防护服:“还剩两分钟就到极限。看看,你要是每次出任务都这状态,其实也离殉职不远了吧。” “哭丧服务,有备无患。” 祈行夜向商南明眨了眨眼,笑道:“怎么样,商长官。要预定我吗?” 商南明:“……不必。”:,,. 章节目录 第27章 CB0739污染案,在污染源消亡后,得以按照计划顺利开展拘束清理工作。 没有污染源,就不会有新的污染增幅,不必再担忧污染案升格造成灾难。虽然已经扩散蔓延的污染粒子不会自动消亡,但剩下的,就是调查局的拿手工作。 阻断设备尽忠职守,没有让污染外溢,包围圈内,机动1队有条不紊执行计划案,伤员也得到妥善医治。 余大死亡后,巢穴溃散,二重世界失败。 清晨雾霭散开,第一缕朝阳穿过高楼照射进来时,所有人和建筑已经回到正常的街区,不见昨日错乱。 只有主干道柏油路破损严重,需要翻修。 还有随寒风吱嘎滚动的皱巴垃圾桶。 处理外围的调查官:“?” “垃圾桶怎么负伤成这样?还穿风衣……它经历了什么?” 余大母亲是被在停尸房找到的。 在余大一家人停留过的停尸房,余大母亲,安详躺在停尸台上闭眼带笑,手里,还攥着手帕。 已经停止呼吸。 医疗官缓缓摇头叹息:“服药自杀。” 祈行夜抱臂斜倚在侧,低垂着头发丝散落,冷白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污染源所有移动轨迹都要着重清理。如有必要,打报告申请拆除重建第三中医院,所有被污染源接触的建筑材料销毁,确保清理彻底。” 商南明肩披着崭新制服大衣,衬衫大开可见绷带。 他的伤并未轻到可以被忽略,但简单包扎后依旧有条不紊指挥,声音沉稳如常。 调查官在他身边层层围绕,随即严肃领命离开。 医疗官向他汇报,他抬头,看向祈行夜。 “你离人太近,侦探。” 商南明的声音平静在身边响起,视野内,堆积灰尘血污的战靴走过来 “你不适合我看到的世界,侦探,即便本次案件里你表现优异,但像你这样,是昙花一现。死的也快。” 祈行夜颤了颤眼睫,垂首没有回应。 商南明在他身边站定,即便放松时,腰背依旧挺拔如松。 “感情越丰沛,越能与被污染人共情,就越会因污染而痛苦。但侦探,人类能承受的痛苦有限。杯子装满,外溢时就会决堤。你想帮被污染人,最后却连自己也会被污染,崩溃,堕化。到那时,你会后悔,埋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选择普通的幸福。” “这只是一次案件,就让你难以忍受?” 商南明眉目平静,看不出喜怒情绪:“但调查局要经手成千上万的案件,我们没资格逃避后退,我们身后是人民。” “不要走进这片黑暗水潭。祈行夜。” 商南明迈开长腿,只留下背影。 “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忠告。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祈行夜抬眸,商南明高大修长的身躯将世界一分为二,喧嚣和污染都在他身前,而他身后的世界,安全,平静。 将所有渗透的黑暗,挡在城墙之外。 “祈侦探?” 枫映堂笑眯眯找来:“我送您回侦探社吧。哦对,还有您的伤也要在离开包围圈后重新处理下,顺便清除污染——如果有。” 祈侦探侧身,看到医疗官们向余大母亲深深鞠躬,长久才直起身,饱含敬意的收拢遗体。 枫映堂视线一瞥,注意到这个细节,笑着解释。 余大母亲曾是污染源的执念,更在污染最中心与污染源长时间接触,本身已经浸透污染粒子,相当于另一个“污染源”,与辐射原理类似。 “放心,祈侦探。余大先生一家对本次污染案贡献极 大,他母亲的遗体,我们会妥善处理。调查局不会忘记余大一家的帮助。” 枫映堂试图转移注意:“祈侦探的误工费和医药费都由我们负责,鉴于祈侦探的突出贡献,还会颁发‘勇敢市民’锦旗和奖金。” 祈行夜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努力温饱的侦探,却并未因金钱而开心。 走出医院大门时,天际已经微亮。 城市开始苏醒,做生意凌晨进货上班的人们,清扫的声音,车辆驶过的喧闹。与昨夜坟墓般的死寂不同。 黎明的曙光下,生机盎然。 祈行夜顿住脚步,仰头直视朝阳,眯了眯眼眸。 “祈侦探。” 调查官向他点头致意:“做的好,谢谢。” 路过的调查官看到他,都笑着向他点头。昨夜参与行动的人们,从枫映堂和晋南口中得知了污染案被制止升格的原因,对祈行夜有了新认知。 他们的笑容是真心的。 祈行夜有些恍惚,但努力挤出微笑回礼。 医院内外,一片忙碌。 枫映堂在和医院管理人员打交道,电话响个不停连轴转,却仍旧游刃有余。他笑眯眯处理所有对外事务,确保昨夜的事,就留在昨夜的黑暗里。 阳光下的世界,不必知晓。 好在二重世界被打断成形,医院并没有实际上的人员伤亡。 只是很多人疑惑昨夜的噩梦为何如此真实,甚至自己浑身酸痛,累得像跑了马拉松。 “落枕了吗?诶呦我这个脖子。” “奇怪,难道有人趁我睡觉揍我……” 祈行夜听到逐渐苏醒的医院里,人们疑惑嘀咕,但随即忘记。 他缓缓侧身,看向身后的大厅。 人群熙攘,有为痊愈眉开眼笑,有为死亡绝望嚎哭。有人用最贵最好的治疗,有人连今天的早饭在哪里也不知道。 那里有无数“余大”,有善面,有恶。 他们的生活仍旧在继续。 在调查局以血肉身躯铸成的保护中。 “昨晚检修水管所以挖开的,今天下班前就能修好通车。” 枫映堂干净带笑的嗓音从阳光下传来:“不用担心,我这边保证处理好——还有对街道的文件和函件,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各位拿好,有事随时联络。” 调查官各司其职。 那是不曾被阳光获知的范围,但有其自身的运转方式,成熟且周密。 祈行夜肩上忽然多了重量。 “祈侦探,走吧。副官让我送你回侦探社。” 晋南将崭新制服大衣披在祈行夜肩上,抵御秋日清晨的寒风。 “还有。” 晋南严肃:“为你自己着想,回去后最好还是忘记这些。遗忘,才能幸福的活下去。” 高大身影站在窗后,沉沉看向驶离的车辆。 调查局的牌照很快融入车流,和寻常世界无异。 “商长官,按照命令,祈行夜已经离开了,晋南会在路上叮嘱他保密条款。” 枫映堂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祈行夜的体质特殊,对我们多有助益,昨夜他的表现也证明了实力,半路出家不是问题,完全可以让他进入调查局协助工作。本次案件的报告也会如实陈述祈行夜的能力,科研院会帮我们搞清楚体质问题……” “不必。” 窗前的身影动了。 商南明沉声否决:“报告中先尽可能模糊祈行夜,有人问起,就说市民见义勇为。” 枫映堂顿住。 商南明平静远眺:“当你要一个人奔赴死亡,最起码要给他考虑的时间。” “保护,或被保护。选择在他。” 长街凌乱,但铺满灿烂阳光。 秋日的京城总是诗人笔下的盛景,红叶簌簌,城墙古建。 尤其是老街区。 明荔枝冷得搓手,但街道远的走不到尽头,隔几步就有邻居街坊热情将吃食塞进他怀里,让他感慨自家老板的人缘是不是过于好了。 “怎么不见咱们大侦探?他没事吧?” 邻居大姐压低声音:“天刚亮就看见一群人从侦探社出来,不知道什么身份。听说江南区和江南新区也有几个侦探社这样,说是遭了贼,来取证的。” 她撇了下嘴:“那身板,那纪律性,看着可不普通。” “你让小祈侦探最近低调点,千万别钻钱眼,有那危险的活儿啊,能推就推。” 明荔枝连连应是,佩服不愧是国内最顶流的京城群众,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但一进侦探社,他就愣住了。 院子被仔细打扫过。 虽然每盆花草都被仔细校准角度,角落杂物都在,树下落叶也和昨日他离开时差不多,但还是有细微差别。 祈行夜间歇性勤快,经常犯懒,院子一直都是明荔枝在打理。 他亲手摆放过的位置,一个角度的偏离都不会记错。 更何况杂物上的灰尘,薄了。 像有人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又复原如初。 明荔枝:“……?” “现在的贼都这么有礼貌吗?” 他嘀咕着走进玄关,入目就是瘫在沙发上的祈行夜,以及地毯上凌乱但已见雏形的彩虹拼图碎片。 工作长桌上也堆满了白色纸鹤,客人的资料没有一页“幸免于难”。 明荔枝:“老板你怎么这么颓废?咱们家真遭贼了???” “别说那不吉利的!都穷成这样还遭贼?贼是瞎了吧。” 笔记本被哗啦啦扔过来,明荔枝一歪头闪避。 祈行夜眼下两团青黑,双眼无光,看着比聂小倩的怨气都大。 明荔枝:“……那总不能是被情郎抛弃了吧?” “滚!” 明荔枝抱着被砸中的脚嗷嗷单脚蹦,祈行夜也因为思考被打断,恢复了些许人气。 彩虹拼图没能帮助思考,反而让祈行夜的思维像毛线团,越扯越乱。 调查局的速度很快。 祈行夜被送回家时,侦探社已经干净得不见一丝怪物痕迹,一切复原,好像怪物和污染只是噩梦幻觉。 他试图寻找相关消息,但同样干净到令人怀疑自己。 祈行夜清晰认识到调查局的能力。 将世界分割为二,黑暗,归于黑暗。 他在离开医院时,注意到包围圈内因为爆炸还是留下痕迹。但现在电视里,却只说街区水管检修一笔带过,同时有消息说第三中医院的大楼老旧,院方在考虑原地拆除重建。 一切都被抹去。 沙滩上的涂鸦,潮水过处,了无痕迹。 平静的幸福。但祈行夜只觉烦躁。 他起身走向档案柜,将本次委托案归档——也没什么可以保存的,晋南拿走了所有有用资料。 祈行夜的视线落向另一个文件袋时,犹豫一下,还是抽出。 老旧照片上,爆炸瞬间惨烈。但在像素和火焰背后,隐约有奇怪轮廓,似人非人。 “所以说,我不喜欢未结案件……” 祈行夜叹气,转身看向搭在沙发上的制服大衣。 污染案中,他向商南明讨要却未果,现在却轻易拿到。 虽然没有肩章等标识,但以商南明的性格……嗯? 祈行夜突然快步走向沙发,一把拎起大衣检查口袋。 一张名片掉了出来。 纯白名片简单到只有商南明的名字。 以及,一个电话。 背面却是入木三分的遒劲笔迹,磅礴沉稳。 [以防你需要。] 祈行夜挑了下眉,慢慢笑了起来。 他就说,商南明那机器人一样的家伙,对消息把控到极致,不是会随意给出调查局所属物的性格。 名片在修长之间灵活翻转,轻盈如白色蝴蝶。 祈行夜在长桌后的高背椅坐下,看着指尖名片,托腮笑得像狐狸。 那个名字,在唇齿间碾过。 “商南明……” “商长官。” 有人敲门:“会议时间已经到了。” 商南明抬手拂过衬衫皱褶,制服笔挺,看不出衣物下的绷带伤势。 他矗立窗前,并未立刻动身。 调查官奇怪:怎么一向一丝不苟,严格守时的商长官,今天竟然会迟到案件汇报这么重要的事? 商南明垂眸静思,似在等待什么。 半晌,他转身。 长靴跨过大门。 “叮铃铃——!” 电话声突然响起。 商南明勾唇:“走吧。”:,,. 章节目录 第28章 会议室空旷昏暗,穹顶挑高如天幕,黑星高悬。 所有人在其中都显得如此渺小,与黑暗相融。 “吱,嘎——” 沉重铅制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身影站立于光影相接边界,挺拔如长刀归鞘,眉目沉稳。 “南明,你迟到了。” 温和笑声从巨大圆形会议桌传来:“真是少见。怎么了,CB0739案件还有什么问题吗?” 商南明在会议桌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资料等立刻被身后副官放在桌面。 他点点头:“抱歉,路上有事耽误。现在,对CB0739案件的案情汇报和审查,可以开始了。” “首先想向其他各位长官询问的是:导致污染的仓库裂缝,事前是否得知任何消息?污染源余大,为何能中途升格?” 商南明眸光冰冷,气势磅礴:“情报分析部给出的B级计划案偏离现场实际,导致本次案件中,直隶于我的机动1队重伤7人,轻伤28人,其中1人伤至必须病休。” “因情报不准确险些造成污染扩散,同僚殉职。请问情报分析部长官如何看待?” 诺大会议室安静,针落可闻。 副官和助理们低头屏息。 会议桌上有人笑,有人眉头紧锁,有人担忧。 视线最中心的情报分析部张长官开口:“相关情况正在调查,复盘全程。但现场和后勤,毕竟存在误差,一定范围内的偏离都是被调查局明言允许的。所以才给了现场指挥官如此大的权限,不是吗?” 张长官平静:“商长官年少有为,能成为特殊长官,不就是因为现场决断能力优秀?” 他轻笑:“我们部门如果有错误,一定如实汇报并罚过。但商长官,护犊子也要有限度。别因为一时意气,想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反而伤了机动1队的根本。” 商南明漠然看去:“嗯。” 其余人转头:?嗯什么? 商南明:“我的下属,我不护,谁护?” “我年轻,脾气暴躁不沉稳,如果有冒犯,各位多担待。” 他用最平静的声音说自己暴躁:“需要机动1队冲在最前面,机动1队绝不推辞。但如果出现不必要的殉职——” “压上我的头衔,追查到底。” 掷地有声。 不少不同部门的调查官都忍不住向商南明望去。 这位调查局最年轻的特殊长官坐在会议桌后,身姿挺拔,波澜不惊,却气势如山岳强硬。 天塌下来,他顶。 良久,温和声音传来:“南明不要激动,老张你也理解下,差点出现伤亡,换哪个指挥官会高兴?自己的下属自己疼。” “那就从污染第一秒,全盘梳理。现在开始。” 污染开始当晚所有能照到仓库的监控,被统一投射在屏幕上。 仓库内保安们喝酒聊天,但未发现,仓库的外墙有裂缝在蔓延开裂。 “咔嚓……咔嚓!”裂缝由细微扩散。 奇怪的是,裂缝并不依靠墙壁,在空气中甚至树丛,依旧无视时空的蔓延。 一缕奇异的光,似从裂缝另一边凭空照进来。 轻盈雪花沉浮,透过裂缝飘散。 但与会人员清楚,秋日的京城没有落雪。 那是污染粒子。 从裂缝扩散进来,污染余大等人并导致污染案的罪魁祸首。 “也许是这次的裂缝,有问题。” 有人提问:“很少见到污染案中途升格,尤其是A级,绝非单纯量变堆积能带来的。” “近年来的污染事件越来越 多,级别也不断上升,这是二十年未有的大变化。这次案件升格,就是提醒。或许裂缝,也发生了我们所没有观测到的变化。” 有人问:“科研院怎么说?” “已经函请科研院调查。” 助理回复:“我会跟踪进度,要求科研院加快速度。” 会议紧张,每一位与会人员手边都堆满了资料,笔记本上不断写下新的猜测和疑点。 高强度思考和讨论中,连喝水的间隙都没有。 会议室昏暗无窗,不辨日夜,不知时间流逝。 CB0739案件所有在现场遗留的问题,尽数摊开讨论,商南明的现场指挥也被一一质询和证明合理性,会议情况被记录归档,污染案件的后续工作被紧锣密鼓的完成执行,接近尾声。 “南明,还有什么议题吗?” 有人笑问:“没问题,本次会议就……” “稍等。” 出乎众人意料,商南明出言:“正如各位所见,污染在发生我们所未知的重大变化,未来难以预测。” “机动1队,也因此需要新鲜血液,以应对可能灾害。” 旁人点头:“南明你可以直接向调查学院发招聘公告,流程你很熟悉,不需要上会决定。” “不。” 商南明微抬手指,将一份档案文件推到桌前中间:“我要谈论的,是一名并不具备调查学院背景的业外人士。” “祈行夜,私人侦探。机动1队准备让他成为正式调查官,执行高级别污污染案件。” 屏幕上,祈行夜的照片和档案被应声调出。 他灿烂的笑脸和沉稳严肃的会议室格格不入,像太阳。 一片哗然,神色各异。 枫映堂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担忧。 严格来说,调查官属于“编”内,因为要处理事件的危险性,因此选拔也更加严苛。 调查局建立有一套成熟严谨的培训入职体系。 很多调查官都是在大学刚入学时通过考核,经历五年高强度高针对性培训,然后进行毕业核验,通过者,才能进入调查局试岗,根据所学细分专业被相应的机动队、后勤保障队、医疗队等接纳实习,由直隶长官打分批准,才能成为正式调查官,开启职业生涯。 其难度,不亚于登天。 调查局相信能力。 因为优秀,会带来高生存率。 这不是儿戏,是生存之战。 被污染堕化,不可回溯,一旦在执行任务中失败,就是有去无回。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 就算幸运,遗体被运回调查局,也会因为污染粒子渗透遗体,而无法像对待寻常殉职者那样,将他们的遗体郑重送回他们家人爱人身边。 所能送回的,只有光荣的勋章,无限的敬意和追思。 因为保密条款,他们的亲友甚至连他们因何而死都无法被告知,不能知道他们所爱着的人,是如何英勇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是为了怎样光辉伟大的目标而死亡。 从成为调查官的那一刻,他们一生都要行走在黑暗里。 这片黑暗水潭,可进,难出。 无退路。 调查局和科研院,从不缺少人才。层层选拔出的最顶尖人物,在这片黑暗中不分昼夜的工作,为保护生命抵御污染而与时间赛跑,隐姓埋名,付出生命与青春。 为了严格保密,也为了调查官的素养和更低的死亡率,调查局一向不接受外来人员进入核心工作。 可以作为外围调查员,辅助情报分析部工作。但正式调查官? 调查学院里还有很多学生等着通过考核,各部门的实习调查官也在积极证明能力努 力转正。 一个半路插班生,怎么能比得过专业培养出的人才? 从被确定可以进入调查学院学习,到成为正式调查官,最短也需要七年。七年时间,比不过一个刚接触污染的外来者?这相当于对所有调查官,乃至调查局制度的挑衅。 没有人想到,商南明竟然会在所有长官到齐的会议上,公然提出如此离谱的提案。 即便脾气最温和的人,也眼带不赞同。 良久,情报分析部张长官轻笑:“商长官,年少有为。” 枫映堂担忧看向商南明,对方却依旧平静,对张长官言下之意不为所动。 似乎商南明已经笃定,有关祈行夜的提案一定会成功。 枫映堂想起会议开始之前,商南明的指令。 他有些好奇,吸引长官的究竟是祈行夜哪一点?可以让长官为祈行夜在会议上公然抗下所有压力。利弊并不平衡,不是长官一贯的理智决策。 而被枫映堂惦记着的祈行夜,刚准备出门就被晋南堵在了侦探社门口。 祈行夜:“?” 他看着从老旧面包车上下来的晋南,一头雾水:“你怎么来了?” “还这副打扮?” 晋南没穿调查官制服,而是私服打扮,夹克牛仔裤,站在面包车旁边像是来装宽带的师傅。 这让他看起来年轻放松很多,丝毫看不出昨夜他还是顶在一线战场差点殉职的调查官。 “副官让我过来的。” 晋南掏了掏口袋,给他看皱巴巴的纸鹤:“让我把这个还你。” 祈行夜一看:“………枫映堂是没事闲的吗?这玩意儿还特意跑一趟?” 他留在指挥车的纸鹤。 侦探社也有,思考的副产物。 归宿是垃圾桶。 晋南:“我该假装没听见吗?你对我领导的嗯……嗯。” 昨夜包围圈内,晋南和祈行夜这对临时搭档互相搀扶依靠,从污染案成功活下来,也是过了命的交情。 什么最能拉近距离?祈行夜的回答是:一起共生死。 虽然昨天才刚认识,甚至祈行夜还“坑”了晋南,让他爬上爬下数百米,但晋南只在意片刻就将之抛在脑后,在祈行夜有意引导话题下,很快热络了起来。 “因为受伤,队里给放了病假。” 晋南下意识耸肩,又因为忘记伤势而疼得龇牙咧嘴:“虽然我觉得我还没伤到需要休假的程度,但医疗官死活说我需要,好像我快死了。” 有一种病休,是领导认为你需要。 “推拒不了就享受。顺便给副官跑个腿。” 晋南转眼四望,感慨:“上次自由行动,好像还是学生时代。以普通市民的角度看京城,还真有些不适应。” 路过大婶警惕瞪视晋南。 祈行夜连忙打招呼:“王姐买菜啊?我这接个活儿,这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 大婶担忧压低声音:“小祈,侦探社的事街上都传遍了,你别怕,有事就喊,有你王姐在,不虚!” 祈行夜笑嘻嘻点头。 晋南:“?” “别介意,这附近治安好,但也有别的副作用,就是京城群众太热情,你家昨天吃的是葱爆羊肉还是水煮羊肉,放了多少盐多少水都一清二楚。” 祈行夜拍拍晋南肩膀,二话不说捞过他就走。 晋南:“???我觉得现在需要喊救命的是我,你干什么?带我去哪?” 祈行夜:“喊破喉咙都没用。诺,这一大片,都是朕的江山。” “吃晚饭了吗?” 晋南诚恳:“没呢。”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 ,就已经坐在路边摊子上了。 小吃一条街离第三中医院不远,中心地段,周围连学校加写字楼,学生白领晚上都爱光顾这边,人流量很大,车水龙马,嘈杂声音和明亮灯光混杂,摊贩叫卖和聊天声不绝于耳,爽朗笑声和烟火香气,将京城寒冷的秋夜熏得温暖。 有朝气勃勃的学生结伴等在烤串前,哈哈笑着谈论游戏和考试。小情侣旁若无人的甜蜜,以及下班白领一脸呆滞麻木,被生活磋磨榨干,只在一碗热汤和炒饭的温度里,才恢复一点人色。 百态交织,烟火缭绕。 晋南看向坐在对面的祈行夜,想拒绝也说不出口。 祈行夜正和老板认真下单,看起来是常客,和老板称兄道弟的亲近,他几次试图插话都失败。 晋南:老板看起来都快要当场拜把子了……真有祈行夜不熟的人吗?社交天花板,恐怖如斯! 但烤串的香气太勾人,咕噜声中,晋南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两天忙得还没正经吃过饭,全靠营养剂饱腹。 “这家老板是我好兄弟,他家有整条街最好的羊肉,绝对是你吃过最好吃的烤串。” 祈行夜的声音拉回晋南注意:“你一会儿有安排吗?” 晋南摇头:“我们不出任务就在宿舍或训练场,要不是副官让我给你送东西,我也不会出来。” 他的视线跟随旁边走过的人们,满眼感慨:“普通市民的生活……真好。” 平静,幸福。 调查局没有的东西。 祈行夜托腮:“后悔了吗?” 晋南摇头:“怎么会,我很开心能为人们做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 “那就趁着今晚尽情感受吧,这顿我请客,正好你们刚送来奖金,朕有钱。” 祈行夜笑嘻嘻:“枫映堂没休假吗?商南明?我不介意多几个蹭饭的。” 晋南:“就我一个休假,那两位都在忙。虽然我觉得病休莫名其妙的。” 闻言,祈行夜顿了下,看向晋南的眸光幽深。 上桌的食物香气转移注意力,晋南没有发现气氛的微妙停顿。 若有若无的话题引导中,祈行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晋南的“病休”,是冲他来的。 即便祈行夜与枫映堂只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那是个长袖善舞的家伙,队伍中的二号人物。会被商南明那个机器人倚重,怎么会浪费宝贵人力只为了送纸鹤? 送的根本就是晋南。 商南明没有接通祈行夜的电话,他打了十几次,翻来覆去一整天,满脑子商南明。 彩虹拼图拆了拼,拼了拆,他终于有了头绪。 商南明说过,调查官选拔严苛,污染相关的事件导致无数人受伤甚至死亡,调查局不会见一个放一个,任由人们出入危险。 祈行夜想要进入深究,谈何容易?即便商南明给了他一线希望。 有能力还不足够。 调查局不要单打独斗的错误英雄主义,也不会将诺大防线寄于某人一身。它要的,是觉悟。 ——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吗? 你要和队友们共同面对污染的危险,深入黑暗一切都是未知。死亡来临时,你会后悔,会临阵脱逃,会危及你的队友吗?你会是,导致溃堤的堤坝孔隙吗? 分别前商南明哪里是在劝,分明是给了祈行夜考试的答案。 而试卷,就是晋南本身。 晋南自己没有发觉,但他就是对祈行夜的考察,看能否从一位调查官口中获得消息。 祈行夜笑容不变,思维迅速运转,将所得到的所有零碎信息全部整合。 商南明和枫映堂在参加污染案后的会议, 部分调查官留在医院处理后续,污染清理已经完成,街区开放,但污染案还没有彻底归档,还需要确认医院方没有被污染源影响。 因为余大的长久停留,医院也成为高危地点。 晋南提到一个陌生名词,“缝隙”。这在枫映堂提供给祈行夜的资料之外。 他说,污染粒子并非自己凭空出现,而是来源于缝隙。 它会以各种形态出现,在最初,有可能只是一个针孔,一道划伤,一道玻璃上的裂纹。它伪装成人们生活中最常见的模样,像自然界里幼崽为了存活而做的拟态。 直到它成形,缝隙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出现,带来污染粒子,接触的第一个有机物或无机体,就是污染源。 随即消失。 像狗会在有尿渍的地方反复撒尿,圈地盘行为。 污染也是如此。污染源长时间滞留的地点,更容易出现下一次缝隙。 在污染难以预测的情况下,这是它唯一留下的“尿渍”,被调查官和科研院高度关注。 祈行夜了然。看来拆楼也是因为这个了。 “老板,打包二十人份的羊肉炒饭。” 祈行夜喊了一声,老板爽快答应。 晋南:“……?” 他低看着桌上空盘,摸了下吃饱的肚子,确认自己没有多余的胃,不赞成的目光:“浪费粮食不好吧?就算给了补贴也不能这么花,我们一共才吃饱多少年。祈侦探你……” 祈行夜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了,笑道:“放心,不会浪费。” “你吃饱了就不管队友?还有没有同事爱了?” 在祈行夜谴责的视线下,晋南连忙道歉。 然后:?为什么我要道歉? 晋南犹豫:“你这是?” “去医院,给我可爱又饥肠辘辘的可怜同事们送饭啊。” 祈行夜结账,将打包塞进晋南手里:“他们没有忌口的吧?我昨天看应该不像有。老板的蛋炒饭也很绝,忌口的话可以再点几份。成年人嘛,体力活饭量大,不会浪费的。” 晋南下意识接过又说了谢谢,然后才反应过来:“啊?你要去处理现场?” 他犹豫:“可是,你没有权限。” 祈行夜拍了拍晋南肩膀,不由分说揽过他就走:“我们晋大队长不是自称行走的权限吗?怎么,牛皮吹破了?” “不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放心,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看看我战斗过的地方还不行吗?这叫忆往昔。” 晋南:%&*##……? 祈行夜报的哪个演讲班,老师我能学这个吗?完全找不出插话反驳的空隙啊! 晋南深深觉得,下次应该让枫映堂自己来找祈行夜。 ——他有点应付不来! 行人与祈行夜擦肩而过,满街烟火气的明亮。 头发乱糟糟的青年瞥过晋南手里的炒饭,被香得口水直流。 “老板,他们点的什么,打包三份。” 等待间,手机消息提醒。 脚踢太平间·王男学长:[爸爸!饭带回来了吗?我们快饿死在停尸房了。] [我靠,隔壁加班的还有人给送饭,羊肉炒饭!香死了。爹!我也想吃羊肉。] [羡慕,不知道他们哪个系统的兄弟单位,比我们这大半夜加班搬尸体强多了。主要是有人给送羊肉炒饭!] 青年笑了:[等着,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儿子也得有。] 他拎着打包盒,边发消息乐得呲牙,边走进医院大门。 京城第三中医院的牌匾,在夜空下格外鲜红,如血泼洒。 久等电梯不来。青年干脆走了楼梯,无聊吹着口哨,坏笑着想稍后逗逗同科室的学长。 楼梯间冷白灯泡不断闪烁,电流声滋滋啦啦的刺耳。 青年的影子落在墙上被拉得老长,忽明忽暗。脚步声间,似乎有另外一重声音跟上。 那声音很轻,很轻。 隐没在自己的脚步声下,像空旷的回声。 青年顿了下,口哨声停。 寒气顺着脊骨上窜,肌肉发麻。像人体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心脏发冷。 他想起医院停尸房很多诡异传说,慌张四望。 但一无所获。 青年原地警惕站了片刻,直到群消息震动,哀嚎问饭到哪了,他才重新抬腿。 “开玩笑,我可是绝对的科学主义者,妖魔鬼怪吓不到我。” 他大声壮胆,就是步伐快了太多。 楼梯间恢复安静。 声控灯熄灭。 一切重归黑暗。:,,. 章节目录 第29章 医院负一楼的停尸房鲜有人至,但今天格外热闹。 拎着晚饭回停尸房的实习生被热烈欢迎,听取爹声一片。 羊肉炒饭的香气很快弥漫。冷白灯光下一边是待处理的冷冻尸体,一边是捧着盒饭大口吞咽的人们,羊油在冷气中凝固成白花花一团。 “还有几个冷库要处理,今晚是别想睡了。” 王男哀叹:“院里到底抽什么风?突然说要处理这么多尸体,时限还这么短。” 另外两人也唉声叹气。 莫名其妙。 先是昨夜值班的医护几乎都说自己做噩梦,紧接着早晨因医院门外翻修带来的粉尘污染,而对整个院区以及所有人员消毒。 然后领导突然要求彻底清空负一楼和住院部,包括所有负一楼停放的尸体在内,全部要转移分散。而且最奇怪的是,还有很多穿制服的人来“帮助”。 消杀医院,搬运尸体并参与指定转移地点,与医院人员一起工作。 参与,但也监督。 就像医院成了避之唯恐不及之地。 几人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也听令工作,对所有负一层冷库的尸体编号归档,按照要求搬运到冷冻车,转移到新地址。 好在他们所负责的冷库要转移的新地址并不远,就在两公里之外的另一个法医办公室。 “装运后需要跟车,把归档记录也送过去。” 王男擦了把嘴:“我来吧。”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果断:“爸爸!” “所以,那边也在收拾冷库?” 嬉笑声吸引了祈行夜的注意。 身边调查官点头:“污染粒子停留时间越短越好,不然就会变成洗不掉的污渍,卡在物体中难以销毁。” 他将最后一口炒饭塞进嘴里,幸福喟叹:“果然,天冷就是要吃羊肉啊,国胃拒绝营养剂!想念涮羊肉了。” 其他人连连点头认同。 本来祈行夜是没有权限进入清理任务范围的。 但他身边有晋南,在场很多调查官又都和他并肩战斗过,昨夜在现场见识了他的帮助,隐约开始接纳并认同他。最关键一点——祈行夜的个人社交魅力。 很快,调查官们就接受了晋南手里的羊肉炒饭,也顺理成章让祈行夜进入。 他被要求不能触碰现场任何物品,但对祈行夜而言,足够。 负一层被调查官重点看守,尤其是余大待过的停尸间,由调查局的医疗队接手,明黄色防护服一整天都在其中忙碌,甚至将除了承重柱之外所有能移动的物品,乃至砖石,全部小心装箱带回调查局销毁。 其余的停尸间,则因为人手不足,而在调查官评估过威胁程度之后,交给医院或临时增派调来的法医及助理来负责。 每一停尸间和冷库,都由一队人专门处理。 祈行夜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忙碌景象。 “这感觉挺奇妙。” 他撑脸,笑眯眯道:“不久前这里还是二重世界,要考虑如果压制污染源失败,我和商南明就要一起死。现在倒是以另一个视角来看了。” 他感慨:“平静得有点不踏实。” 调查官大惊失色,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可不是能说的!” 祈行夜:“?” 对方压低声音:“有一个诅咒:只要说类似于“平静”、“清闲”这类词语,当晚必定出事,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别想有。” 祈行夜:“啊……” 他思索三秒,果断起身往原地放了张名片,然后郑重拜了下去:“污染粒子急急如律令!您要是有事,就去找秦伟 伟。” 众人:“???” “民俗学系主任的名片?” 祈行夜郑重推荐:“嗯,非常好用,碰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都甩给专业顶锅……专业人士。你来一沓吗?” “……当你老师,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祈行夜理直气壮:“老师为学生顶锅咳……顶天立地!是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 “我爱秦伟伟!” “…………” 调查官突然觉得,自己的职业也没那么危险了。 ——最危险是当祈行夜老师。 晚饭时间过得很快,饭香带来的烟火气消散,负一层重归冰冷忙碌。 各个冷库很快都处理好归档工作,开始装运。冷冻车就等在后面。 调查官记录审核通过,尸体搬运,工作人员也随车离开。 王男嘱咐了学弟两句,伸手去摸文件夹。 “啊……嘶!” 他条件反射缩手。 锋利的纸张边缘在指腹留下浅浅划痕。不凑近看,根本无从看清。 “怎么了?” “没事,纸划了下。” 运输车司机已经等的不耐烦,王男赶忙抓起文件夹跑过去。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街角转弯。 老旧的四层小楼被爬山虎包围,大门红漆脱落,两旁白钢门牌早已被腐蚀,只能隐约辨认出“鉴定中心”几个字。老式窗户黑暗没有灯光,四下路灯昏暗,本应是晚间通勤高峰,周围小路却偏僻得连人影都不见。 冷风一吹,冻得王男直发抖。 “怎么选了这?” 他冻得牙齿颤抖,说不利索:“江南区的鉴定中心不是换了新大楼吗?旧址去年就说要锁?” 司机见怪不怪:“短时间里上哪找能放那么多尸体的地方?还要求离三院不近不远,一堆矫情要求,豌豆公主吗?能找到个地方就不错了。” “正好这边在办别的案子,暂时开着,就和他们说好了暂时运过来。” 说话间,鉴定中心负责交接的人也急匆匆从后院跑出来,与王男确定了交接手续和文件后,立刻指挥其他人来帮忙卸下来。 “三院今天给我们打电话,问有没有多余停尸间,竟然要求放下三十几具。” 负责人引着王男向里走:“我差点吓死,还以为发生了特大案件。不过,三院怎么突然要转移尸体?” 王男:“听说是医院要翻修。但这边不是早该关了?” 负责人摇头叹气:“快年末了。你知道的,一到这时候案件就多,跳河自杀的就好几起,忙不过来,就把几个跳河自杀的送到这边了。” “有的还没找到亲人朋友联系方式,有的泡得太久无法辨认,家属拒绝认领,就都滞留在这。” 旧址只有一名法医助理留守,以及负责人。前面的办公楼早已搬空,运来的所有尸体都会暂时存放到后面的冷库中心。 出于礼貌,王男也顺便去和法医助理打了招呼,但一见面才发现,竟然认识。 “王男?” “李李?” 惊喜声中,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李李热情邀请王男留下一起吃晚饭:“涮羊肉!怎么样,来点?” 旁边的办公室适时飘出肉味,勾得王男无法拒绝。 负责人:“你们?” “多年没见,老同学了。”李李呲牙笑得灿烂。 归档好尸体之后,司机离开,王男留了下来,一起围在火锅前叙旧。 简陋的办公室里,铜锅雾气缭绕,把酒言欢。 旧址工作轻松,如李李所言,没人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下班后刚好 可以放松。 小屋内笑语声声。 屋外,秋夜寒风吹刮,树叶哗啦作响,昏暗无人的街道,似有黑雾蔓延,吞噬光线。 一粒白点浮动,顺门缝飘出。 像雪。 它落在地面,融入泥土。 雪化无痕。 “咔,嚓……” 无人注意的黑暗中,细长缝隙蔓延,沿着荒芜青黄草地,迟缓指向停尸间的方向,被杂草覆盖。 裂缝逐渐扩大,开裂土地的另一边,似有微光照耀。 白点溢散,渐渐升空,像无数蒲公英,被风吹向停尸间的方向。 黑暗密闭的停尸柜里,被河水泡得腐烂发胀的尸体,忽然手指微屈。 “咚!” “咚!” 击打闷响一声声回荡。 王男忽然停筷,若有所思看向大门。 “怎么了?” 王男疑惑:“我好像听见……有人敲门?” 李李起身查看,门外只有哗啦啦滚动的枯叶。枯黄草地树木,没有任何异常。 他大笑:“王男你喝醉了?” 王男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起身绕着办公室小平房走了一圈,又驻足往冷库的方向看,但什么也没有。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拍上肩膀—— 王男:“!!!啊啊啊——” “王男你喊什么呢?赶紧的,肉片都要老了。” 李李翻了个白眼,打断王男的哀嚎:“你真是,胆子这么小?毕业之后在三院人呆废了?” 荒院重归安静。 良久……“咚!” 办公室有简易行军床,李李就让喝醉的王男睡在办公室,自己则拿起记录本,和负责人进行今天最后一次巡逻确认。 负责人去清点刚送来的医院尸体,李李则去检查跳河腐尸,一一点清后锁上停尸间大门,才算今天工作全部结束。 两人分开。 李李醉眼朦胧,黑暗中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摸索开关。 却摸到一手黏腻湿冷。像蜗牛粘液,或鼻涕,但更加腥臭,烂肉般的手感。 李李抖了抖,寒意蔓延。 “啪嗒!” 灯开了。 白炽灯管嗡嗡跳动。 停尸间里,一片狼藉。 白地砖上残留涂抹着大片碎肉血污,停尸冷柜一格格打开,化开的血滴答下落,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李李的酒彻底醒了。 他快步走过去查看,慌得手都在抖。 也因此,他忘记向后看。 就在门后,一具被泡得肿胀,高度腐烂的尸骸,静静立在墙角,浑浊腐烂的眼球死死盯着李李后背。 它迟缓迈开脚步。 冷白光洒在它粗肿如萝卜的手指上。 “啪嗒……” 王男翻了个身,睡得香甜。:,,. 章节目录 第32章 不等身边调查官给出反应,罗溟已经风一样刮过,冲向声音来源。 有人在喊:“是办公室。祈侦探刚才进去了!” 罗溟心里一紧,已经把让自己带孩子的枫映堂骂了无数遍。 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地踹开办公室大门猛冲进去,没看清屋内情况之前,武器已经跟着危险直觉指向某个方向。 但等罗溟抬头:“…………” 紧随其后到门口的调查官一伸头:“…………” 焦急担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一具不见头只有半个身躯的尸体,插.在天花板上。 像被谁暴力轰上了天。 而祈行夜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正缓缓收回。 一目了然。 “卧槽!怎么脑袋从房顶出来了?!” 屋外的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头,啊头断了!” “里面的兄弟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就算是污染物,这也是医院等人认领的尸体,弄成这样我怎么交代!” 罗溟缓缓转头,阴恻恻看向外面叫喊的调查官。 对方顿时闭嘴,假咳了一声连忙喊人过来,帮忙把尸体从房顶拔下来。 而罗溟看着一脸无辜的祈行夜,忽然心累。 他觉得,刚刚竟然担心祈行夜的自己是个傻子。 罗溟叹了口气:“你……这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看起来别说害怕,他甚至很兴奋,快乐的和罗溟分享自己“撞鬼”的经历。 尸体是在铁皮文件柜后面发现的。 当他循声挪动柜子时,尸体就在他弯腰发力的瞬间向他冲来,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已经本能出拳格挡。 ……一拳将尸体送上了天。 众人:污染物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了你? 安可点头感叹:“尸体自己都没想到,死都死了,还要再遭这么一劫。祈侦探,不愧是民俗学的!” 祈行夜抱拳:“安可!安可!” 像在让安可再夸一次。 罗溟无言扫了安可一眼,他顿时火烧屁股的跑了:“我去找找其他尸体!” 既然这一具尸体被祈行夜发现躲藏在柜子后面,那说不定其他从冷库逃跑的尸体,也还没有跑远,或许单是院子里就能找到几个。 能找到一具,也能减轻后续工作量。 调查官们很快行动起来,从办公室门口四散开去。 罗溟回身,沉沉注视着祈行夜,表情难看。 祈行夜无辜:“我没造成任何人的死亡,罗队长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往上一指吊灯样的尸体:“看,还帮你们找到一个。” 尸体适时抽搐了两下。 办公室没有其他人,罗溟干脆直言:“如果祈行夜侦探你真如枫副官所言那样聪明,那应该不难看出,我不喜欢你。” 屋顶上,调查官正尝试着无伤将尸体拽出来,走动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夹杂着苦恼的交谈声。 “尸体冻太久又化冻,有点脆……颈骨断了,脊椎骨也危险。要不干脆直接□□?快一点,拔萝卜那样,让它来不及受伤。” “卧槽你轻点!倒不是你去和医院交涉,你当然不用在意尸体什么样。你要是把它脑袋彻底弄断了,我怎么说?‘你好对不起我把你家尸体脑袋拧了’?人家能把我脑袋拧了!” “啧,真麻烦。又不是我弄的,不是祈行夜侦探砸上来的吗?你冲我说什么?” 说是办公室,但其实不过是简易板房,隔音约等于无。 祈行夜能将上方每一道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半截留在办公室天花板的尸体剧烈抽搐,挣扎,试图从调查官手里逃跑,咯吱作响。 有人想要来问罗溟,刚一靠近,就被外面的同僚拽走,将办公室留给单独谈话的两人。 “你太不调查官,祈行夜。” 罗溟半倚靠在办公桌上,微微垂眼:“所有经受过训练的调查官都知道,在没有确认污染粒子效用之前,不可贸然伤及污染物,以防污染粒子溢散逃跑。很多时候,我们宁可自己死在现场,也不会让污染有扩散的可能。” “但你不是这样,祈行夜,在你心里第一重要的是自己。” 罗溟抬头看了眼尸体:“你在下意识反击。比起污染,你更关注自己。你的思维方式并不适合这里,即便你体质特殊——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有了这个依仗你就可以横行?” “总有一天,你会因此害死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罗溟直起身,转身准备离开:“等这次案件结束,我会向枫副官如实汇报我的想法。如果商长官一定要让你留下,那就请其他人来带孩子吧。” 他刚要跨出房门,长臂却从旁边伸过来,推门一把关上。 罗溟皱眉回头。 祈行夜笑眯眯的俊容出现在身边。 没有人喜欢被批评和否定。但他却一点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真实情绪如此。 “罗队长怎么知道我做不好?” 他轻快的眨了眨眼:“严师出高徒,有罗队长在,还担心我碍事吗?我可是很擅长做学生的。” 罗溟皱眉:“我没说过要做你老师……” “罗队长看到晋南队长的病休是因为我,但怎么轮到自己,就看不明白了呢?” 祈行夜打断他,轻描淡写:“商南明是什么行事风格,你比我熟悉,罗溟。你现在看不懂,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看到的风景,你站的太低。但总有一天你会恍然大悟,明白他的意图。” 安可评价商南明的话,被祈行夜记住并使用。 也说服了罗溟。 他皱眉打量祈行夜,但总算愿意仔细听他说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 笑容在从祈行夜脸上消失:“商南明之所以愿意让我进入调查局,就是因为如你一样的想法?” “你们在故步自封,原地踏步,视角固定带来的狭隘,经验主义蒙蔽真相。” 像轻薄但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切割皮肉直达病灶:“正因为你们太‘调查官’了,所以才没有发现余大,不是吗?” “商南明需要的,就是来自于我的不同视角。偏听则暗,商南明不会看不出已经在萌发的弊端。” “你在为调查官考虑?不,你在带孩子。你的画地为牢,会害死所有人。” 罗溟本来神情严肃的想要反驳祈行夜,但当提到余大,他的瞳孔一缩,重新保持了沉默。 没有调查官想要A级污染类事件发生。污染源余大险些升格的事,是所有参与者心里的阴影,也都很清楚当时会提出那样冒险方案的,是祈行夜。 “祈侦探!能在下面搭把手吗?尸体拽不上来,我们打算干脆塞回去。” 屋顶上的人在喊。 “来了,等着!”祈行夜大声回应。 他再看向罗溟时,已经恢复了一向的笑模样。 “别想太多,罗队长。” 祈行夜拍了拍罗溟的肩膀,笑得轻松:“既然我不懂,那就来教我嘛,我可好教了,不信你去问伟伟~” 他轻快吹了个口哨,转身开始快速助跑,脚一蹬办公桌跃身飞起长腿,重重踹向天花板。 “哗啦!”一声。 本就被尸体砸出个大洞的天花板面,顿时沿 着之前的裂痕四分五裂。 洞口被扩大的瞬间,尸体也随着天花板碎片一起轰然坠下。 被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他从办公桌上轻盈跳下来,还不忘擦干净桌上的脚印,随即仰头,冲洞口外目瞪口呆的调查官比了个耶。 “尸体该怎么处理?给罗队长?” 直到祈行夜出声,屋顶上被祈行夜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惊到的调查官,这才回过神。 “不不不,你开门喊一声,自然就负责拘束污染物的同事过来处理。” 祈行夜耸耸肩,拖拽着“奄奄一息”的尸体向外走去。 路过罗溟时,他忽然顿住脚步:“哦对了,我发现了点东西,关于污染源的。” 罗溟瞬间严肃。 祈行夜没有藏私,将自己根据记录表发现的问题全盘告知了对方。 对污染最初顺序的排查,也再次缩小范围,锁定在七具溺亡尸体上。这将大大减轻众人的工作量,加快查找速度。 “李李昨晚就出事了,只是没人发现。而他。” 祈行夜皱眉:“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污染源。你们对污染源的判定,是第一个接触缝隙的,对吗?” 得到罗溟准确回答后,祈行夜道:“但是从目前的先后顺序上看,也有可能是溺亡的尸体之一。” “李李有可能不是污染源,只是污染物。先是尸体出问题,然后喝醉的李李去清点冷库,因此被污染。” 罗溟:“李李逃离了鉴定中心,出现在外围路口。” 祈行夜:“他被发现是因为头掉出来了。” 他低头,指着脚边头骨可怜兮兮折断坠挂在胸前的尸体:“和这差不多。这个是污染物,李李也有可能。只是李李被真正的污染源控制,利用来转移自己逃离。” 罗溟皱眉:“我很怀疑,污染物是否还会有这样的理智。” “祈行夜侦探,你应当清楚,我们并不在乎谁是污染源,个人的身份对局势影响并不大。” “最后结局逃不过被拘束,无害化处理。” 祈行夜笑眯眯等罗溟说完,像是老师故意看学生回答错问题。 那眼神令罗溟本能的背后发毛,微不可察的底气减弱,越说声音越小。 “祈行夜侦探,你到底有什么问题?”罗溟忍不住直接问。 祈行夜指了指他,示意他自己回忆:“看,故步自封。” 罗溟说的话,反而成了攻击他自己的工具。 彼矛彼盾,令罗溟皱眉却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当怎么反驳。 “经年累月的训练会形成行业内的固定思维,学生也会有理科文科思维,经验会帮助人们快速找到答案。但太多经验也会是赘余。” 祈行夜平静道:“我不必非要有调查官思维。应该说,正因为我没有,所以商南明才想要我。” “新的视角,会带来更加开阔的视野——罗队长,你觉得商南明会这么想吗?” 他将记录本放进罗溟手中,越过他离开。 办公室外,负责拘束的调查官已经拎着特制金属箱在等待,祈行夜一出现就迎了上去。 尸体在他手里还没挣扎两下,就被他团了团扔进去。 “这些要怎么处理?”祈行夜好奇。 调查官解释:“因为这些是昨晚从医院转移出来的尸体,所以会有人去和医院说明情况,留下资料,如果有家属,就通知家属。有些尸体无人认领,是因为家属付不起医药费所以逃跑,有些是送进医院时就没找到亲友,其他同事和专员会根据不同情况妥善处理。” “至于尸体,会被送回调查局,进行销毁。” 尸体会复活, 是因为污染粒子已经渗透它本身,无法去除。 虽然不是污染案,不会造成更多污染物,但谨慎起见,还是会让尸体在调查局的监管下被彻底销毁,确保后续不会造成其他伤害。 冷库共有四十几具尸体消失,等调查官将这些污染物全部找回,也会对鉴定中心进行消杀。 D级案件,虽然不必像医院那样拆除重建,但也需要被关注一段时间,等污染系数连续三个月为零,才可以重新开放,归还社会。 所有尸体的档案都已经被找到,确认姓名和样貌,调查官会以此来向附近查找逃跑的尸体。 至于负责人…… 调查官们并没有发现活人踪迹,并且在围墙上,他们找到了大片血迹,连同被拖行了数米远的肠子。 这样的伤势下,众人已经默认负责人死亡。 也是目前危险程度最高的污染物。 由人到污染物的转变,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堕化。痛苦使得人主动放弃理智,精神崩溃,对死的渴求压制求生本能,放弃对人类身份的认同。 像在酷刑之下被迫更改立场,死亡都是幸福。 但CD5111的污染物,除了负责人之外,都是死尸。 尸体已经死亡,对疼痛的感知远低于活人,更改身份认同也是顺理成章,没有活人那样痛苦。 也就不似活人堕化污染物后那样疯狂,更具有攻击性。 几名调查官被抽调去跟随血迹追踪负责人,务必在他伤人之前找到他。 而祈行夜站在工作间的玻璃外,若有所思。 他没有调查官思维,并不以污染为基础进行思考。他以侦探的视角,从人的角度出发,玻璃上的血手印和附近所有血迹逃亡的痕迹,都是留在现场的线索,足够让他拼凑起负责人出事时的场景。 没有人知道李李出事,负责人在接到电话后,也是站在这面玻璃前,因消失的尸体而惊恐,并极有可能也是在这里碰到其他被污染的尸体,被攻击和死亡。 这意味着负责人在想要确认李李情况时,第一反应是来法医工作间。 王男也说,他走时李李在工作。 李李在工作间待了整整一夜? 祈行夜忽然很好奇原因。 几分钟后,安可和旁人说着话走进工作间,然后就看到…… 其中一个停尸格里,一具尸体大头朝内,腿悬在外面。 在动。 安可:“!!!” “你们不是说所有尸体都跑了吗!这是什么?” 同事:“卧槽!尸体自己回来了?” 不等他们掏出武器,就见那“尸体”向他们抬了抬腿,像在打招呼。 “嗨~这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 狭小的停尸格让那声音闷闷的,但还是能听出耳熟。 “尸体”脚上的帆布鞋也很眼熟。是祈行夜的装扮。 安可迟疑,试探问:“祈侦探?” 祈行夜足有一米八五的身躯对于停尸格来说,过于高大了,半窝在里面委委屈屈。 他从停尸格里小心翼翼爬出来,兴奋将拍下来的照片展示给几人看。 “如果污染源是李李,那他应该能控制所有尸体,让它们逃跑对吧?也许他还会帮尸体开门。” 祈行夜的照片上,是停尸格的上方,白钢上是杂乱的划痕,像有人被活生生关在里面,抓挠,挣扎,想要出来。 “我检查过了七具尸体的停尸格,但只有这一具是这样的。而且不仅上方,两侧也有。” 他指给安可两人看,兴奋道:“它是自己从里面推开门爬出来的。” “其他则不是,是有人从外面拉开抽屉 ,放他们出来。” 怕安可理解不了,祈行夜还比比划划演示,甚至试图自己跨进停尸格,给他们情景再现。 安可:“!!!” 他像炸毛的奶狗,赶紧冲过来拽住兴奋的祈行夜:“可以了可以了!我理解了,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他看上去快吓死了:“活人从停尸柜里出来更恐怖好吗!” 要是祈行夜真的躺进去,再自己把自己推出来,安可觉得那情景绝对会让这个月别想睡个好觉了。 祈行夜:“?” “你不是怕鬼吧?” 他疑惑摸下巴:“天天和这些污染物打交道,胆子应该很大才对?” 安可:“……污染不是玄学!再说,你见过奥特曼打小怪兽,你见过谁家闹鬼请奥特曼的吗?!” 他破罐子破摔,带着哭腔:“谁说调查官不能怕鬼的?我连老鼠都怕!”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祈行夜:“无,无可反驳。有道理。” 对停尸柜的发现,很快就有其他调查官也过来检查,因祈行夜的建议而将重点放在这七具尸体上。 自杀案件的详情也都被一一调取出来,与各个停尸柜曾经存放的尸体相对照。 但安可死死拽住祈行夜手臂,警惕他心血来潮再“住”一次停尸格。 “祈侦探不要心急,等你死了就能住了。” 安可严肃:“我保证,绝对帮你不让你家人认领你的尸体,让你有时间好好感受一下这个长方盒。” 祈行夜:“我没有家人。父母出车祸死了。” 安可张了张嘴,大脑空白:“……对,对不起。” 他顿时懊恼不已,看上去想抽自己一巴掌。 祈行夜笑着抱了抱他安慰,顺便不动声色将自己从对方的钳制中抽身出来。 计划通√ 祈行夜找到的停尸格“主人”,也很快被对应上资料。 是个高中生。 考试出结果那天,从桥上一跃而下。家长第三天才发现孩子失踪,报案寻找。找到时,尸体已经在河里泡得肿胀,面容模糊。 家长被叫来认尸体,但因为面部已毁,母亲崩溃大喊这绝对不是她儿子,以此为由拒绝认领。 无奈,尸体只好一直存放在此。等着他母亲被做通工作,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带他回家。 “但是祈侦探,确定这孩子的身份有什么用?” 有人道:“污染物只剩下吞噬和毁灭的本能,它不是人,不能以人类身份去看待和揣摩。” 祈行夜快速翻阅学生的档案,一目十行,注意力高度集中。 “确定案件类型很重要,对吗?” 那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商南明认为是影响类或侵入类,但他不在现场,无法确认究竟是二者中哪一个。” 祈行夜:“但污染源的不同,足够让它被辨认出来。” 如果污染源是李李,那就是李李控制尸体复活并逃跑,而死尸攻击了负责人。主体是活人,人类一员。 是侵入类案件。 但如果污染源是在停尸格内“复活”并抓挠钢板的学生,主体就是尸体,被污染前已经非人。 是影响类案件。 调查官想说案件类型的判断,会由科研院对污染粒子采样进行实验检查,然后才会得出确定的结论。 但他将祈行夜的话过了一遍,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问题? 祈行夜耸肩:“反正你们的分析还要些时间,猜测一下又没有坏处,反倒能节省时间。” “况且。” 屏幕定格在学生的全家福照片 上。 一家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幸福又安稳。不错的家庭经济,慈爱负责的父母,以及重点高中的孩子。 被展望的未来一片光明。 祈行夜却定定看着照片里的学生,还年轻,但眼神已经疲惫麻木。 半晌,他转身向众人笑道:“如果他是污染源,那他的逃窜方向,有没有可能是他家?复活的尸体常回家看看?” “派专员去他父母家里,保护并检查死尸是否在那里。” 罗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祈行夜挑了挑眉,转身时就看到罗溟平静向这边走来,而在他利落干脆的命令之下,周围的调查官和专员迅速动了起来,各自离开。 罗溟从祈行夜手里拿过资料,垂眼时问:“你看起来很惊讶。” “我还以为,罗队长会反驳我的看法呢。” 祈行夜耸了耸肩:“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那就在浪费时间,反而给了污染物持续伤人的机会。” 擒贼先擒王。 污染是结构社会,每一起案件只有一个污染源,其他污染物被污染源控制而行动。污染源是“井”,为污染物提供力量源泉的污染粒子,使得其可以自由移动。 一旦污染源被拘束,隔绝无法被污染物感知,它们就会停下吞噬和攻击行为,一盘散沙,轻易就可以扑灭。 不同于污染类案件,在影响案中,污染粒子不会传播扩散到区域之外,令其他人被污染。 精准捕捉污染源,使所有污染物像没了失去发条的机器人停止动作。这是影响案最常见的应对方式。 罗溟看了祈行夜一眼:“记仇。” 祈行夜挑眉,抱臂看着他。 记仇了,怎样? 罗溟:“别误会,我不相信你。污染是深不可测的水潭,没人知道水面下到底是什么。我在这里十年,你才一天。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认为你对污染的了解,会强过我。” “但是。” 他顿了下,道:“我相信商长官的判断。” “祈行夜,你说的有一句话很对,那就是你对商长官的判断。” 罗溟平静道:“我不明白商长官为什么需要你。但我想,未来某一天,我会知道的。” “你已经有和调查官一样的权限了,需要做什么,不要我来说。” 罗溟转身:“你自己的计划案,自己去做。死也死你自己,不要影响其他人。” 安可抖了抖,被罗溟的低气压震得大气不敢出。 祈行夜却眼睛慢慢亮了,拽过安可就往外走:“走,一起去那学生家看看!” 他拽着满头雾水的安可跑出去时,还不忘大声表达了下对罗溟的感谢。 “罗队长——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你…… 快乐的声音在楼宇街道间反复回荡,回声持续很久。 足够警戒线内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众人:“!!!” 卧槽!这是对上司的表白吗?这么大胆? 罗溟一个趔趄,差点摔死。 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祈行夜!” 商长官是怎么看上祈行夜的?! 难不成是因为祈行夜可以把死人都气活吗? 但很快,罗溟就觉得一道道视线若有若无的向他看来,在场众人在自以为隐蔽的观察,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罗溟:“……都去给我到停尸格里躺着!” 众人迅速做鸟兽散。 但窃窃私语还没有停。 “诶,罗队长生气了。” “真的 假的?祈侦探……哇!” “看不出来啊,祈侦探,是个狠人。” 罗溟:“…………” 所以他说了,他不喜欢祈行夜!! 离开鉴定中心之后,祈行夜本想要直接冲向溺亡学生的家里。 但在指挥车旁边,几名负责检查附近的调查官刚回来取设备,还在低声交谈。 鉴定中心的后巷里,陆续发现了负责人脱落的肉块和血迹。 像是他被死尸带走时,肚子被墙头的锋利处划开。血迹指向居民区。 这是最坏的情况。 死尸藏匿在老旧社区,排查难度极大。并且人员密集,就算疏散也要些时间,更何况还有些性格顽固的,不会轻易离开。 在这段时间内,死尸很有可能伤人——以它对负责人的所作所为来看。 祈行夜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调转了个方向,走向那几名调查官:“我和你们一起。” 调查官:“啊?” 安可:“嗯?”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祈侦探,你不是说要去死者家里?” 祈行夜骄傲仰头:“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祈行夜,我可是江南区最好的私人侦探!谁家的狗丢了猫跑了要打孩子了,都找我。” 调查官:啊……这是应该这么骄傲的事情吗?私人侦探,但抓猫找狗。 “就江南区,看见没有。” 祈行夜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这附近所有居民我都认识,很多还都是我的生死挚友。街巷地形复杂,你们来找人太困难了,不如让我去和我的朋友们说说,让他们帮忙。” 调查官:“祈侦探说笑了,就算是人口普查也不会每个人都认识,更别提挚友。” 他没把祈行夜的话放在心上。人一生能有多少朋友?附近一片居民区,少说有几十万人,更别提住在这里的很多都是老人,也有性格很怪的。 刚才他就才被一位老奶奶用扫帚打出来。 因为说了“死”不吉利。 没人觉得祈行夜真能认识几十万人。 直到他走进街巷后,刚刚还虎视眈眈警惕戒备的居民们,顿时都看着他笑开了花。 “这不是我祈哥吗?怎么跑这了,工作?谁家的事啊,用不用我帮忙?” “诶呦小祈侦探!上次你帮我把老猫找回来,真是谢谢,她陪我二十二年了,要是她丢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是救了我的命啊小祈侦探。” “小祈兄弟?来找我下象棋的?” “这些都是你朋友?有什么事直说,我肯定帮忙!” 祈行夜陷在居民们的汪洋大海之中,被人们热情围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打招呼。 但他应对得游刃有余,笑起来时格外亲和真挚,没有人会不信任这样一张脸。 更别提他对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身份,连关心都恰到好处。 谁家的猫最近抑郁了,谁家打孩子,谁家夫妻吵架兄弟不和……他简直是行走的人口普查。 调查官目瞪口呆。 “我的妈呀……” 调查官恍惚喃喃:“我还第一次看到谁有这么好的人缘,真有人讨厌祈行夜吗?就算是海王,也不至于记住几百几千个人的身份吧?” 他现在忽然有些相信祈行夜的话了。 说不定,祈行夜还真认识几十万人——虽然离谱,但放在祈行夜身上,忽然合理。 祈行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还抽空转身,向调查官眨了眨眼眸,一副“交给我”的自信模样。 “这不是快万圣节了吗,有几个小孩假扮成尸体到处跑,家长喊都喊不回来,还躲进了咱们这边, 不知道窜哪去了。” 祈行夜笑着对身边居民说:“家长没办法,就让我把那几个孩子找回来。” “家长担心得不行,各位要是看见了一定立刻告诉我。但别靠他们太近,你知道的,叛逆嘛。” 祈行夜神情轻松,几句话将复活尸体说成万圣节顽皮,让居民们也跟着担忧起来连连点头。 “小祈侦探你放心,这几个兔崽子,要是让我看到,一定告诉你。” “行,等着吧!中午之前就把他们拽出来。” 祈行夜笑着道谢,左一句李哥右一句姐姐,所有人都笑容满满的离开。 全然不见刚刚对调查官这些陌生人的戒备。 等众人离开后,祈行夜转身,向身后看傻了的几人道:“放心,不出一个小时,必定抓出来。” 调查官:“这真是……私人侦探该有的技能吗?” 这才是真·人见人爱。 祈行夜摊手:“没办法,工作挣钱可太不容易了。” 他无所谓道:“我又接不到那种特别炫酷的案子,当然要做周围居民的生意啦,这何止是我朋友,这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当然要打好关系。” 祈行夜安慰几人:“放心,很快就能找到,没听说过京城群众吗?他们可是最棒最高效的!” 调查官:很有道理。只除了正常人不会认识这么多人这一点。 安可喃喃:“这大概就是社交天花板吧。” 他羡慕的看着祈行夜了,觉得自己也很想要这个技能——那样就可以作为副官,在商长官身边工作了吧? 调查官们的反应很快,此刻还是上午,太阳逐渐升高到最高,阳光灿烂。 街巷里也是一片明亮。 但老旧街区,总有阳光找不到的阴暗角落。 在墙与墙的缝隙之间,转角后的死胡同里,低矮房屋后的柴房。 鲜少有人关注的角落里,似有窸窸窣窣杂音传来。 看家狗死死紧盯住某个方向,狂吠不止。 懒洋洋晒太阳的猫炸了毛,冲墙外呵呵嘶声。 居民不解,只踹狗两脚让它不要吓到人,以为猫又莫名其妙生气。 但墙外…… 一双眼睛,在无声注视。 它透过污脏的玻璃,浑浊青白的眼珠空洞看向院子,注视着阳光下的活人。 阴影在蔓延。 从围墙下,向房屋中。 水渍滴答,留下一路痕迹。 “啪嗒!” 一块皮肉被铁门划伤撕扯下,掉落在地。 又被赤脚无意识踩碎,水塌塌的肉块发出黏腻声响。 狗在抖,但仍狂吠不止。 浑浊眼珠转动,无神看去。 “咔嚓!” 狗不叫了。 院子里,血腥味弥漫。 有人在房间午睡正香,太阳暖洋洋照在身上。但睡梦中,他忽然很冷。 像被人挡住了阳光,像被狼盯住。 危险本能让他惊醒猛地坐起身,但环顾房间并没有人,这才捂着狂跳的心脏软软躺回去。 但是当他躺着一抬头—— 窗外,一双眼睛对视。 那身影浑身肿胀膨大,像被水泡过的褶皱,恐怖恶心,挡住了窗外大好阳光,它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已经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 而它青灰腐烂的身躯上,鲜血迸溅,红与白对比分明,支离骸骨上挂着半张狗皮摇摇欲坠,连着残损僵硬的狗头,牙齿大张狰狞,眼睛已经暗下去,没了光亮。 狗……死了。 那狰狞人影的嘴角,还挂着几缕毛 发,血迹蜿蜒流淌,滴落,砸在玻璃上。 “砰!”沾着血的肿胀手掌,猛地拍在玻璃上。 被惊醒的居民一震,像是终于从被吓傻的状态中回神,他张大嘴,恐惧的尖叫声歇斯底里。 “啊啊啊啊啊——!!”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在街巷中询问的祈行夜猛地顿住脚步,皱眉看向某个方向。 “你们听到了吗?” 他说:“有人在喊。” “祈侦探。” 安可手中的污染计数器在响,他严肃道:“附近……恐怕已经被污染物包围了。”:,,. 章节目录 第33章 专员找到学生家里时,只有学生母亲一人在家。 她开门轻手轻脚,房门后传来饭菜香。 “嘘,小声点。” 她不高兴看向敲门的专员:“我家孩子在睡觉,你别给吵醒了。” 专员茫然,随即难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有什么事吗?”母亲警惕。 专员急中生智,说自己是学校来的老师,想了解下学生在家的学习情况。 “我儿子学习特别刻苦,每天都要三四点才睡。” 母亲很骄傲:“他在学校的成绩,你也看到了吧?老师们都说他考京大绝对没问题。” 说起成绩,母亲对专员的态度终于好转,洋溢着笑意将他迎进家中,滔滔不绝说着孩子如何优秀。 但越是这样,专员越是难过。 他的任务就是前期调查污染源,祈行夜提出腐尸污染源猜测后,他立刻前来核对情况。因此,学生已经死亡的事实,他很清楚。 因尸体面貌难以辨认而拒绝认领的母亲,一遍遍向“老师”询问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得到肯定后笑靥如花。 厨房计时器提醒,母亲起身去关火。 而没有声音后,专员坐在客厅,忽然听到了屋子安静下来后的杂音。 “咔嚓,咔嚓……” 像螃蟹缓慢移动的声音,骨脚敲击墙壁,细碎铺满噪音基底,被炉灶咕噜声音掩盖。 一股寒意,悄然窜上专员脊背。 他身躯僵硬,迟缓转头,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身后的房间。 布局和装饰,属于家庭中的儿童房。也就应该是……已经死亡的学生,曾经居住,又被他母亲幻想自欺欺人的房间。 即便理智告诉专员,学生已经死亡,根本不会出现在家中房间里,那只是母亲的幻想。但在越来越嘈杂剧烈的杂音驱使下,他还是起身,颤抖而戒备的缓慢走向身后房间。 手握在门把上,金属冷得他一哆嗦。 仿佛门后是存放尸体的冷库,温度顺房门渗透出来。 心一横,猛地推门—— 专员缓缓睁大了眼睛,大脑一瞬间空白。 出现在他眼前的房间窗帘紧闭,即便白天也昏暗无光,像某种怪物阴暗穴居的巢穴,散发着潮湿腥臭的浓烈气息,像海鲜市场里的气味,只不过更加难以忍受,无数鱼类死亡腐烂在密闭角落中的恶臭。 青灰色的粘液沾满地面,从屋顶到墙壁全部被同样的黏腻腥臭的液体粘连,黏糊糊像蜘蛛结网后捕捉了死鱼。 而在层层粘稠网状物后面,有一道格外膨胀肥胖的身影,正静静坐在学习桌前,在黑暗里看向门外的光亮。 蓝色。 和监控中一样的蓝色隔离衣。 只不过已经破损,并且比监控中更加庞大且污脏,像在死鱼泥浆里打了个滚,不断有粘稠团状物从隔离衣上掉落。 “啪嗒……” 浑浊如一大团鼻涕。 却在动。 鼻涕团缓慢向门外移动,在地面上拖行留下长长水渍。 直到它靠近光亮,专员才终于看清,那是不祥的暗红色,像腐坏的血,臭气直冲鼻子。 当蓝色隔离衣行动迟缓的站起身,专员眯着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亮度后,慢了数拍才忽然想起,被自己下意识遗忘了什么。 这个家庭里的父亲呢? 母亲因儿子的死亡大受打击,父亲没有陪在她身边吗? 在的。 只不过,是以另一个形态。 ……粘在另一具人体上。 蓝色隔离衣 转过脸,专员也终于能借助光亮看清了它此时的模样。 不,不是一个人。 它更应该被准确称呼为数个人的集合体。 数个人紧紧粘在一起,粘稠破损的皮肤已经腐烂,像胶水,将其他人粘在自己身上,本应该是手臂的地方多了横放的大腿,肩膀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头。 而本应该是脑袋的地方,那张脸,专员应该熟悉。 就是档案中,已经死亡的学生。 它肩膀上的头颅双眼大睁,死不瞑目,在它复合的手臂中,还抱着另外一个脑袋,双目紧闭的惨白青灰。 多出来的肢体和身躯很难驾驭,变得臃肿不堪,每走一步都如此迟缓,且笨重。 “砰!” 地板在颤抖。 顺着地面一直传到专员脚下。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猛地听身后“哗啦!”一声,惊得他立刻转头去看。 却见母亲手里的汤盅摔碎在地面,面色阴沉难看。 “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阴冷如蛇。 专员没来由心悸,但他仍想要提醒母亲,她的孩子已经变成了污染物,他无法再心软顾及母亲的情绪,想要说出需要被提醒的危险。 母亲且尖叫质问:“你干了什么!” “你怎么敢打扰我儿子!你吵醒了他!” “他在学习你看不到吗!” 她冲向专员,表情狰狞疯癫:“害他考不了好学校你赔得起吗!你拿命赔吗!” 母亲的力气大得出奇,专员差点被她撞进房门里,慌忙抓住门框稳住身形,想要挡在母亲和房间的污染物中间。 母亲却发疯般一下下推挤着专员:“滚,滚出去!” 专员错愕:“不……女士!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他跳河自杀,尸体遭到了污染……” 话没能说完。 一股冰冷的触感,从身后慢慢靠近专员,顺着地面,缠上了他的脚踝。 冰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连忙低头去看。 一大团粘液缠住他的脚腕,并顺着小腿迅速向上,像是猪笼草对待落进囊袋里的昆虫猎物。 但它碰到了专员身上的防护服,瞬间触电般缩回去,忌惮防护服的存在。 专员立刻想要去关门,将污染物关在房间里然后通知调查官。 可就在他伸手瞬间,却有“人”率先抓住了他。 专员瞳孔紧缩,抬头看去。 蓝色隔离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他一转头就能和那怀里的头颅脸贴脸,冷柜的寒气扑面而来。 专员想要抽回手,但就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他拼命回缩却徒劳无功,甚至连小臂和另外一只手也在挣扎中被黏住。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肤像是在融化,和污染物粘连,被那青灰色的粘液包裹住皮肤又顺着手臂蔓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被粘液拉扯向前,像被磁铁吸引。 触碰到污染物的瞬间,专员和对方触碰的地方就粘连在一起,像是从出生起就是连体婴。 他在被污染物吞噬,融化,合为一体。 专员惊恐,本能想要呼救,却在张嘴瞬间被一股粘液冲进嘴巴里,快速沿着食道冲进身体内部,冲破胃袋又膨胀腹腔,他吹气球一样鼓胀了起来,像是被灌满了水的水球,不受控制的翻着白眼,求生本能还在让他试图后退。 却越挣扎被粘得越快。 胶水里的昆虫。再如何努力扇动翅膀,还是被沾上更多胶水,然后彻底溺毙其中,无法挣脱。 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咕叽,咕叽……”的粘稠声音。 母亲恢复了慈爱温柔,嘱咐孩 子再去睡一会。 “我炖了汤,你起来再喝。” 像往常一样的温馨。 房门被关上,房间彻底投身于黑暗。 厨房里咕嘟咕嘟冒着香气,母亲坐在客厅,这个家庭一如既往的运转。 调查官在楼下抬头,指向楼上某扇打开的厨房窗户:“做饭那家,是吗?” 同僚点头:“问过负责跳河案子的警官了,就是这没错。不过。” 他转头看了眼四周,嘟囔疑惑:“我们是第一个到的吗?不应该先有专员过来确认情况吗?我怎么没看见他人在哪。你收到报告了吗?” 调查官摇头:“难不成是他最近忙昏头了,忘了发给我们了?” “走吧,先上去看看。如果祈行夜说的是真的,那学生是污染源,那他母亲就有危险了。” “祈侦探不是说……” “污染物哪有理智?指望它们像个人那样还善良?得了吧,它恨不得吞噬所有人。” 两人低声交谈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上了楼。 上班时间,小区空旷。两人离开后,无人的楼门外只剩下冷风吹卷落叶。 地面在蠕动,土壤翻开,粘液渗出堆积在路边。 阴影里一团团黑色缠绕翻滚,发出黏腻阴森的咕噜声,像翻滚的海蛇。 最后在树冠阴影下停止不动。 有老人牵着孩童走过,孩童被路边的粘液吸引注意力:“奶奶,那是什么呀?是小蜗牛吗?” 老人弯腰,慈爱但同样疑惑。 而不远处的树干后,没有人发现,一具腐尸紧贴着树皮,静静隐没于阴影中。 直到有人转身离开。 腐尸悄无声息的跟上。 “滴滴——!”计数器突然响起警报。 站在走廊门前的调查官瞳孔一缩,立刻查看污染计数器。 就在这时,学生母亲也来应门,警惕看向门外:“你们有什么事?” 另一名调查官扬起笑脸:“我们是负责调查你儿子的失踪案的。” 母亲却疑惑:“失踪?” 她笑道:“你们搞错了,我儿子没失踪。” “他一直在家学习呢。” 计数器一直在响,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安可按掉警报,严肃看向眼前的祈行夜:“怎么办?” 祈行夜僵立在原地,只有眼睛在转动向四周查看。 他们附近的小巷地形复杂,不熟悉就会走进死胡同,错综复杂的小路和矮墙,成为最佳的迷宫地点,无法迅速判断出污染物的方位。 安可手中的计数器不论向左移还是向右,污染系数一致。 像是他们处于圆心,四面八方皆是污染物,根本无法以计数器判断。 两人不敢轻易行动,像被狼群盯上,贸然行动只会让狼群率先发起攻击。 “你手里的设备充足吗?” 祈行夜:“能撑多久?” 安可:“满仓。” “之前来查看的同事说,往小巷这边跑的应该是医院的尸体。比起自杀的尸体干净很多,沿路没有看到掉落的腐烂尸块。” 安可试图安慰祈行夜:“我们也不是完全不知情。” 祈行夜:“……谢谢你,刚刚把范围缩小了七个。” 他必须要考虑,三十几具尸体大多都聚集于此的可能性。 如果尸体“复活”后很快逃窜,七具腐尸的复活时间比来自医院的尸体要早。既然他在办公室铁皮柜后面发现了尸体,就不能排除其他尸体也都在这附近的可能。 祈行夜心中掂量了一下双方的战力情况,问安可:“你加上我,我们两个人有 希望对付三十个污染物吗?” 安可严肃点头:“值得尝试。” 祈行夜点头:“那就来吧!” 他笑着扬了扬下颔,向安可道:“速战速决,我们还等着去拜访污染源呢。” 话音未落,祈行夜已经抽出武器冲向旁边的小巷。 围墙下的阴影将他吞没的瞬间,电线杆后猛地窜出一条影子,在冲向他的时候被他果断反击,一棍子抽翻在地面。 安可紧跟在祈行夜身后,抓紧祈行夜为他争取到的时间,迅速向罗溟回报后方巷战。 “有可能聚集大批量污染物,请求支援!” “嘭!”的一声。 和安可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尸体重重摔进垃圾桶里的声音。 尸体支在外的脚趾上,还晃晃荡荡挂着小牌,写明他的身份和死因。 已经完全化开的尸体散发着轻微臭味,软塌塌像是反复冷冻又化开的猪肉,骨头也在冲击中被摔断数根,但依旧挣扎着张牙舞爪想要冲向祈行夜。 “噗呲!”一声。 飞掷的棍子穿透尸体胸膛,准确无误将它钉死在墙壁上。 祈行夜眼中厉光闪过,缓缓站直身躯,手中已经又抽出另外的武器,警惕扫视旁边。 安可错愕:“祈侦探!你不能这么伤到污染物,破损的载体会让污染粒子渗漏。” “这不是污染案件,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吧。” 祈行夜失了平时可亲的笑意,冷得淬冰:“束手束脚太慢了。这样快一些。” 比起完美确保尸体不会泄露粒子,他更在乎污染物是否会趁时间差攻击居民。 转角后的矮墙,阴影在晃动,什么东西隐约一闪而过。 祈行夜迅速转头,目光如电死死将其盯住,随即脚下发力如离弦之箭直冲而去,不等看清矮墙后的东西,武器就已经向前送出。 “铛!” 金属相撞,声音清脆。 头颅高高飞起,青白死人脸在阳光下透明。 安可愕然抬头下意识看向头颅,视线又跟着它一起下落,头颅摔向地面发出巨大声响,像熟透的西瓜般破碎成数瓣。 “安可!” 祈行夜的声音从矮墙后面传来:“我负责这边,你去看别处!” 安可下意识领命,握紧计数器向另一边跑去。 祈行夜的速度很快,他完全舍弃了稳妥的方法,以可能的渗漏换取更快速的力量,以身做诱饵,几分钟内就找出三四个污染物并钉死在原地,防止其继续逃跑危害旁人。 也破坏了原本的包围圈,让污染程度变得不平衡。 计数器重新发挥作用,浓度差为安可提示了污染物可能的藏身之处,他迅速冲上去,武器沉稳对准污染物接连开.枪。 两人刚相识不久,但配合还算默契,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 祈行夜经过之处,满地狼藉翻倒带着碎肉骨茬,墙壁上钉死尸体,任由尸体如何张开大嘴嘶吼挣扎,也无济于事。 有居民听到异响,疑惑从房屋中走出来想要查看情况。 祈行夜余光瞥过,眼疾手快将刚打开的大门又一把摔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差点摔在居民脸上。 居民火气上来了:“???” “谁在外面?干什么呢?!” 祈行夜扬声:“运垃圾呢,臭!别甩你身上,有屎!” 居民:“……哦。” 忽然就不生气了,并且果断关好大门回房间。 祈行夜转头,向怨毒看着自己的尸体耸耸肩:“看,大家都讨厌你,就我一个不嫌弃你。” 他甚至有时间感动:“我真是个好人。 ” 尖刀狠狠刺进尸体额头,扎穿头骨又插.进地面。 祈行夜背光而立,半跪在尸体旁,笑眯眯问:“你觉得呢?” 尸体发出“嗬嗬”气音,伸出手臂试图抓挠向祈行夜脖颈。 另一把刀又将手掌钉死在地。 祈行夜直起身,左右转了转脖子,发出不急不缓的清脆声响,环顾四周,目光锐利雪亮。 “捉迷藏吗?” 他低声自言自语:“下一个出现的会是谁?” “你们都藏好了吗?” 祈行夜笑眯眯跨过尸体,小刀在手掌中迅速转过一圈,刀花甩得漂亮:“我来找你们了哦,老鹰捉小鸡~” 一角青白从墙边滑过。 祈行夜迅速冲过去。 沿途时不时有人想要出门,都被祈行夜直接从外面用木棍别上了大门,大声说外面在清理公厕。 “要出来也行,什么东西迸身上我们可不管啊!” 居民:“……怪不得一股烂肉味。你们快点!” 祈行夜一边欢快应下,一边吹了个口哨扬起笑意冲向尸体,在街巷中快速追逐。 成为万圣节的乐园迷宫。 墙壁上钉死的尸体,地面上破碎淋漓的碎骨烂肉,翻倒的垃圾桶和路边杂物…… 罗溟和其他人迅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祈行夜和安可不知所踪,留下满地“惊喜”。 “罗队长!”另外一名调查官赶紧从附近赶过来,向罗溟说明了情况。 “祈侦探本来是要去追污染源的,但他听我们说这边和居民的工作不好展开,就说这边他熟人多,来帮忙。但是,中途发现不少污染物都藏在这!” 罗溟面色严肃,立刻指挥人将小巷收拾干净,所有污染物全部拘束控制。 而这一路的尸体,也成为找到祈行夜的“面包屑”,指明方向。 小巷的声音惊动了居民,但让罗溟奇怪的是,没有人试图开门查看。 罗溟:? 一般出任务时,总有人好奇想要看个究竟。住在这边的人都不好奇的吗? 但门内的居民:外面拉粪车,谁愿意看啊,嫌弃。 “你们什么时候能清理完公厕啊?” 有居民在院子里扬声大喊:“我还要出去买菜!快点!” 罗溟:“…………” 破案了。 他无语:“祈行夜,真会找理由。” 旁边人点头:“不过确实有用。” 有居民忍不住开了条门缝小心查看,看到调查官时,还愣了一下,嘀咕道:“诶呦,现在考试这么卷吗?连拉粪的都长这么好看?” “还有专门的制服?” 调查官: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罗溟:“祈行夜呢?找到他和安可的踪迹了吗?” “在找了。但是。” 调查官手中的计数器指针,在不断颤动,逐渐向D级高浓度区靠近:“污染系数在上升。” 罗溟脸色一变:“赶紧找人!” 他跟着祈行夜留下的痕迹,大步流星追上去。 终端在响。 但祈行夜没有时间去接。 他在和污染物对峙。 准确来说,是劫持了人质的污染物。 “救,救我!” 男人被吓破了胆,拼命想要向祈行夜伸手,双腿战战。但他身后的死尸紧紧贴在他后背上,让他根本无从逃离。 死尸将男人拽在身前,像盾牌挡住它自己,浑浊无神的眼睛看向祈行夜。 它的异化,已经开始了。 很难说那还是人。 一只被剥皮到一半的狗身躯坠在它肩膀上,鲜血顺着它冷白僵硬的身躯流淌,将本来冷冻冰霜未化的尸体染上血色。而死尸的手臂上,还有其他的某些部分,像被用胶水粘在上面。 老鼠皮,昆虫翅膀……它们在蠕动,被青白的皮肤包裹,像是人类受伤后的自愈过程,但是却将这些原本不应该属于人体一部分的东西,一同粘进了皮肤下面,变成“人”。 它们在融合。 蠕动的脆弱皮肤下,还能看到血管和肌肉在二次生长,接纳缝合不属于自己的另外部分。 就连死狗尸体,也在被死尸逐渐吸收。 像是将所有肢体打碎后又重新拼凑,粗糙的缝合技术让它看上去似人非人。 祈行夜第一次亲眼见证异化过程,那场面恶心得让他忍不住皱眉欲呕。 “你还能跑过来吗?” 祈行夜冷静问被劫持的男人:“我会攻击你身后的东西,趁这个时间差,你就往前跑,懂吗?” “我数三个数,然后你不要回头,什么都不要管,只要往前跑。” 男人惊恐的眼泪直流,艰难点头。 祈行夜深吸一口气,倒数三个数,在冲向死尸的瞬间冲男人大吼:“跑!” 刀尖直指向死尸,攻击它的双眼。 死尸被激怒,杂乱嘶吼着想要冲向祈行夜将他撕碎,也因此放开了钳制男人的手臂。 男人哆哆嗦嗦就要往前跑,但惊恐和紧张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刚一抬腿就双腿一软往地面摔去。 祈行夜余光始终关注男人,见此也只能继续挡在死尸面前,不断攻击死尸为男人争取时间。 死尸的手臂被划开。 瞬间,破裂开的皮肤下面涌出一股股粘液,喷溅向祈行夜。 他来不及后退,被迸溅在风衣上,死尸钢刀一样的指甲也在他肩膀划开鲜血淋漓的一长条,一直到胸膛前,直到祈行夜回手将刀刺向死尸的手掌,才逼得它主动后退。 祈行夜没时间去管自己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但也只能用肩膀受伤的那边手臂试图去拽男人,想要腿软到跑不动的男人拎走。 但是他一动,男人却疼得大叫。 “不行,不行!” 男人像坏掉的水龙头,眼泪不受控制的在流淌,大脑一片空白:“我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在我后面!” 祈行夜皱眉低头,随即眼瞳重重一缩。 男人的后背……和死尸的腿紧紧连在一起。 就像死尸身上的死狗尸体和老鼠皮,它们像是从出生起就在死尸身上,男人的后背也是如此。 皮肉相连。 在融化,扩散,粘连的面积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疼,好疼啊啊!!” “救我,求你救我!” 他向祈行夜伸出手臂,想要抓住祈行夜这根救命稻草。 门外却传来暴喝:“退开!” 是熟悉的声音。 祈行夜依言迅速后退,撤离死尸和男人身边。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旋风一样冲进来,武器砰砰作响。 死尸头颅和胸膛上迅速出现数个弹孔,冲击力让它不断摇晃着后退。 但男人也像被死尸拽住一样,在地面上拖行着后退。 他在哭,惊恐让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但无论如何挣扎他都逐渐融化在死尸的腿上,从后背,肩膀,手臂到后脑。 整个人都像融化在柱子上的蜡像,全部紧紧粘在死尸腿上,共用一张皮肤,拉扯着他的五官都在变形,定格在痛苦狰狞的一团皱褶, 再也分不开。 “救我!救我!求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救救救救救我!” “救…………” 男人依旧在喊叫。 但他的声带已经开始异化,开始含混不清,空洞而诡异。头颅连同头发也全部变成死尸腿上融化变形的人脸,头发缠绕的黑线乍一看像是黑色的丝状纹身。 像在热油中变成一团油脂和煮熟的皮肤,软乎乎油腻腻粘贴在触碰到的物体上。 祈行夜愣愣看着眼前场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大脑还没来及反应过来这超乎常识的到底是什么,像转动中卡壳的齿轮,霎时间一片空白。 一秒也如光年漫长。 直到一股力量拽住祈行夜的手臂,毫不犹豫将他向后扯去。 “祈侦探!那不是人了,是被污染物吞噬的食物,是污染物的一部分!” 祈行夜恍然回神,转头看去,就看到安可担忧焦急的脸。 “你没事吧?” 安可伸手在祈行夜面前晃:“这是几?你叫什么名字?” 祈行夜迟缓眨了下眼眸,男人的惨叫和求救声依旧萦绕在耳边,脑海中乱糟糟的,所有画面闪现后,定格在商南明的面容上。 他仿佛还能听到商南明在说——不要靠近黑暗水潭,祈行夜。 祈行夜抖了抖,彻底清醒了。 他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将自己的外套脱掉扔到一旁。 安可:“!!!” “卧槽祈侦探你要干什么?嗷!” 祈行夜看着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安可,一时无语:“………” “外套刚才被污染物沾到了。你想什么呢?” 他似乎不会被污染,但安可却不一样。他不清楚那粘液到底是什么,但还是小心为好,不能危及队友。 祈行夜转身向死尸看去。 它异化的速度很快,几秒的时间就把男人粘连吸收在身上,尸体本身也鼓胀了一圈,像突然变胖,多了一层肉。 男人的脸被横向扯得厉害,变形严重,已经很难认出那原本是一张人脸。 只剩下最后的意识还在无神重复着最后的话语。 “救,救,救…………” 像卡死的碟片。 死尸也停顿在原地,它在蠕动,粘液顺着伤口流淌滴落在脚边,所有接触到粘液的生命体,全部被粘在死尸脚边的皮肤上,也被融合包裹成它的一部分。 昆虫,蚂蚁……无一幸免。 祈行夜厌恶皱眉,难过又恶心。 安可看在眼里,无声叹气,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祈侦探,你来不及救他的。” “在你发现他之前,他就已经被污染物吞噬了。只不过异化现在才刚刚开始。” 死尸刚才被伤到而喷出的粘液在咕噜冒着泡,像溶解了皮肉的高浓度硫酸。 祈行夜无法像对待之前那些污染物一样对付它,粘液会对安可和其他生命造成威胁。 异化后的死尸变成了棘手的存在,杀不死,也伤不得。 祈行夜头痛:“你们以前是怎么对付这种情况的?” “没什么好办法。” 安可摇头:“只能先拘束,然后等污染源被捕捉并销毁之后,再对付污染物。等污染粒子的供应被阻断之后,它的威胁性就会随时间流失,保存在调查局,等时限一到,再用特殊化学试剂溶解掉。” “不过往好处想想,最起码我们现在知道CD5111案件污染粒子的特性了。” 安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一些。 他马上联系了罗溟,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部汇报,并说明了两人 的当前位置。 罗溟:“让祈行夜站在原地不要动!这附近整片街巷都有其他人在负责追踪外逃尸体了,祈行夜只要安安稳稳听话,我就烧高香了!” 总不能真还回去死的祈行夜吧! 安可乖巧应声,但一转头,就看到祈行夜并不准备听话,依旧在戒备死尸。 刚刚吞噬了男人并开始异化的死尸,就像吃掉了过于巨大的猎物而无法移动的蛇,即便想要攻击祈行夜,也只能困守在原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发出“嗬嗬!”气音。 祈行夜围绕着死尸转了两圈,谨慎让安可退到门口。 安可:“?” 然后他就看到,祈行夜拿着脱下来的外套,竟然在死尸的冰冷凝视下无所畏惧的上前,包裹住死尸被划伤的手臂,用外套给死尸包扎了个蝴蝶结。 死尸:%&*##!! 安可:…………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给污染物包扎。 “没事,这东西对我似乎不起作用。” 祈行夜满不在乎拍胸膛:“这样等罗溟他们找过来,也好处理一些,这恶心黏糊的东西别沾他们身上。” “不过,我们还是要先去找污染源。” 祈行夜转身就走:“但是也可以在路上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污染物。最好赶在这些东西开始异化之前……” 他似乎笑了下:“弄死它们。” 不小心看见这个笑容的安可抖了抖。 等祈行夜走出去一段之后,都快要跨出门了,安可才反应过来,赶紧追过去:“祈侦探!罗队长让你在原地等他!” 祈行夜头也不回的挥手:“替我向他问好。” 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安可目瞪口呆。 他看了看祈行夜的背影,又看着身后嘶吼嚎叫的死尸,一时犹豫不知道应该跟上祈行夜,还是留下看管异化的污染物。 最后他一咬牙,还是快速向罗溟汇报了情况,然后道:“请尽快派人过来拘束污染物,祈侦探就一个人,我怕他出事……” 罗溟骂了两句,赶紧让安可跟上祈行夜:“把他抓回来!别来捣乱!” 安可诚恳问:“罗队您看我像是管得住祈侦探的吗?他连你都敢骂。” “祈侦探好像不是会听话的人啊。” 罗溟:“好了你闭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安可追出来之后,更加庆幸自己的决定。 祈行夜并没有乖乖找个安全地带站着,而是继续追踪其他污染物,沿路查看有无漏网之鱼。 刚才被吞噬的男人给他提了个醒。 这些外逃的死尸,不一定只停留在街巷里,甚至可能躲藏进居民家中,趁人不备吞噬居民。 刚开始异化的污染物是饥饿的,像刚出生需要食物。 它们也许会吞噬同类,强大自己。但没有同类,那曾经是同类的人,也是它们的吞噬范围。 所有死尸在的地方,就算不会造成污染扩散,对附近的人们也是个威胁。 祈行夜对自己刚才钉死几具尸体心中有数,就算不加上其他调查官找到的,粗略估计,还有二十具尸体在外。 他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试卷很少扣分。 但这不仅是他交给商南明的试卷,也不是他的胜负欲。 还有他的愤怒。 “还有多少尸体在外?” 安可追上来还不等说话,就被祈行夜询问。 他愣了下,赶紧查看终端。 “已经拘束了二十一具尸体,全部是来自于医院的。分析部认为,它们还在周围,在有同类受伤的气息时,它们更愿意埋伏吞噬 同类,跑不远。” 祈行夜勾了勾唇:“那就先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吧。” “提前给他们过万圣节。” 安可缩了缩肩膀。 他觉得污染物可能不太喜欢这个节日。 “商长官认为,祈行夜会通过吗?” 冰冷空旷的会议室内,有人提出质疑:“即便我们给他机会。” 商南明微微垂眸:“他会的。” “正如我所了解,和期待的那样。” 笑意一闪而过。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看去,依旧淡漠:“哪怕只有一秒,他也会抓住。” “所以各位,我愿意为祈行夜要一秒钟。各位愿意尝试新的可能性吗?” “还是,吝啬于一秒钟。” 穹顶会议室内,重新安静。 商南明站起身:“我为祈行夜担保。” “他将是,我的责任。”:,,. 章节目录 第34章 第三中医院旁边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城区,街巷杂乱,又被各家自行改造切割过房屋,因此就算拿着地图,都很难走清楚,不小心就会在小巷里失去方向。 除了对老城区熟悉的祈行夜,其他调查官也不得不临时请居民帮忙,辨认方向指明路线。 王姑娘回家时,就看到巷口外聚集了不少人,熟识的邻居们都站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聊天,时不时好奇伸头往里看,却没人进去。 “闺女回来啦?” 邻居阿姨第一个看到她,奇怪问:“这才中午,怎么放学了?” 王姑娘脸色不好看,提起这事就冷哼。 “我们班跳河自杀那个女生,就因为她平时和我走得近,她妈天天来学校骂我,说是我害死了她。今天又来,老师就让我先回家了。” 她抱怨:“和我根本没关系好吗?她和男朋友殉情,应该找对方才对吧。” 邻居阿姨叹了口气:“确实不应该。但都是当妈的,也能懂点那家长的想法……” 王姑娘撇了撇嘴,问起大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回家。 邻居阿姨指了指远处的黑制服:“几个顽皮鬼穿成万圣节吓人,警察叔叔在找呢。” “闺女你先别回家,别遇到那几个再吓到。” 但王姑娘实在被学校烦心事搞得心累,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进被窝,也就随口嗯嗯两声敷衍,转身还是往自己家里走。 虽然黑制服拉了警戒线,但小巷复杂,总有些只有常住居民才知道的小路。 王姑娘轻车熟路的绕过警戒线,走进自家单元门。 老式燃煤楼,十几户人家共用同一个走廊,厨房灶具都堆放在家门口,几十年的杂物逐渐堆积成障碍,让本就不宽的走廊更加昏暗狭窄。 没有灯,但她已经习惯了,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黑暗里行走,哼着歌。 “啪嗒……” 水滴落的声音。 什么东西跟了什么。 脚步落在地面,很轻,但踢到了杂物,“咔啦!”一声在走廊清晰,惊得王姑娘立刻转头看去。 身后的脚步声也同时消失。 但水声没有消失。像春天开化的冰凌,顺着房檐滴落。 逼仄,昏暗,不知名的声音。 恐惧在蔓延,想象无限生发。 堆积的杂物影影绰绰,像是有人躲在旧木柜后面伺机而动,又像鬼魂在呜咽,骷髅与人影重叠的跟随。 她的视线慌乱寻找,但看见的越多猜测越杂乱,心跳慌张跳动如擂鼓。 “s……谁,谁?” 王姑娘鼓足勇气大声问,但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在走廊里不断回旋。 她不敢久留,加快脚步逃命般本能往家的方向奔跑,被杂物绊得踉跄也不敢停。但越是祈祷越绝望。 ——她这次听得真切了。 在她的脚步声之下,确实有第二重脚步声。 有人跟在她身后。 她走,那人走,她停,那人停。 王姑娘想要呼救,但所有邻居都被疏散在小巷外,家家户户没有人。 热血疯狂涌向大脑,过度的紧张让她心脏几乎下一秒就会蹦出来,哆嗦得腿软,膝盖撞到杂物箱子疼得眼冒金星,但她不敢停。 当她本能慌张向后望去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奇怪的东西。 骨头。 白惨惨的臂骨上还缠绕着腐烂的肉丝,暗红色不祥。 在昏暗光线下晃荡过眼角。 王姑娘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宰羊,被剔肉时骨架剩下血迹也如此相似,只不过那时她高兴的吃掉了羊肉, 拿着棒骨。可现在…… 那半腐烂的骨头,是人的手臂,青灰色肿胀的指骨抓住杂物柜子从缝隙间灵活穿过,隐约露出半副人骨架和吹气球一样的皮肉,甚至还能听到钉子刮破脆弱皮肤时发出的“噗!”声,黏腻液体炸开,喷溅在墙壁上。 “啪嗒,啪嗒……” 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流淌,又被紧追过来的“人”一脚踩中,发出黏腻声音。 王姑娘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在哪都记不起来。 她最后的印象,只有旁边老旧衣柜门镜上,倒映出的那张脸。 皮肉脱落,骸骨惨白,粘液淋漓坠落,那双眼球脱落的漆黑眼窝,死死盯住她,张开牙颌骨……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撕心裂肺。 足以成为坐标,引起周围探查之人的注意。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 一道修长身影飞踹碎玻璃,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飞身而来,窗外灿烂阳光瞬间照射进来,无数玻璃碎片折射漂亮光线,随那道身影纷纷扬扬落下。 帆布鞋落地瞬间屈膝卸力,随即再次发力如离弦之箭猛冲向前,走廊堆积的杂物也无法削弱他的来势汹汹,反而成为他落脚借力的工具,直接从半空上越过被惊吓到只剩下尖叫本能的女学生,冲向她身后的腐烂死尸。 衬衫一角在空中翻飞,露出肌肉紧实漂亮的腰身。 死尸离女学生已经咫尺之近,伸出的手臂离她只剩几厘米,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肩膀。 却在将要触碰的瞬间,被迎面而来飞起的帆布鞋一脚踹中面部。 眼珠爆裂,咔嚓骨碎声清脆。 祈行夜顺手从旁抄起的铁锅“咚!”的一声罩在死尸头骨上,力道之大立刻使得死尸后仰,不得不跟随铁锅冲力一起向后,踉跄远离了女学生。 也让他成功落在死尸和女学生之间,将她与危险隔绝开。 祈行夜没有停下,目光坚定的抄着铁锅继续兜着死尸的头颅向前,直到确认距离女学生足够远,他才用顺手抓过来的铁棍“当当当!”的敲铁锅,震耳欲聋。 他选择停下的地方旁边,是被扔出来的旧铁皮柜。他一边控制死尸确保它不会逃开控制,一边迅速打开柜门。 空荡荡还有些废弃物。 祈行夜挑眉,笑得愉快:“看!我给你找了个好棺材,开心吗?还有陪葬品,啧啧啧,真是个死后好去处,可比追着女孩到处跑好多了。” “你说呢?” 铁锅一掀开,死尸人性化的表情呆滞空白,像是被震傻了。 显然无法回答。 祈行夜趁其还没有反应,一脚将它踹进铁皮柜,又迅速关门用铁棍从外别住锁孔。 一气呵成。 然后才有时间转身去查看女学生的情况。 “你没受伤吧?有被粘液沾到吗?” 祈行夜伸手在女学生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这是几?” 但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险,依旧在持续尖叫,表情惊恐眼瞳紧缩。 祈行夜知道这是被吓得狠了,于是不断耐心的温言安慰,让对方明白现在已经安全。 等王姑娘终于回过神时,已经是数分钟之后了。 她第一眼就对上面前青年担忧的神情,在安慰中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重新有了鲜活温度。 也让祈行夜长长出了口气,露出笑容。 等他转过头时,就看到安可半蹲在玻璃碎裂的窗台上,正表情呆滞的看着他。 祈行夜眨了眨眼,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哟,你终于爬上来了?” 他们 本来是从附近的小巷走过,在寻找剩余的逃窜死尸,却突然听到尖叫声,他们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没被疏散的居民撞见死尸了。 于是祈行夜三步并作两步,顺着旁边的电线杆就窜了上去,踩着高低不一的平房屋檐从半空中取了直线,避过弯弯绕绕让人迷路的小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声音来源。 至于安可。 他只感觉到一阵风从眼前刮过,祈行夜就已经窜出去了。 祈行夜完全把他抛到了脑后。 直到现在,祈行夜才恍然想起:哦,我还有个同伴来着——我那跑不快的可爱同伴。 他敲了敲旁边不断响动的铁皮柜,语调欢快:“快和罗溟说一声,让他来接我们的万圣节演员回家~” 安可:“……从你给污染物找棺材的时候,我就在了。” 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用铁锅当武器对付污染物,我还是第一次见。” 安可终于明白曾听同事说过的祈行夜特殊体质,有多恐怖。 他们只能使用特制武器对付污染物,寻常物品连触碰到污染物都别想,像是穿过一团虚影,无法造成真实伤害。但祈行夜……只要他想,他能拿到的所有物品,都可以成为武器。 安可:羡慕0△0! 祈行夜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铁锅:“居家打怪必备,还能用它炖鸡。” “多棒!”他赞叹。 死尸不断在铁皮柜里冲撞嘶吼,试图冲出来。但祈行夜干脆将柜子直接塞进角落缝隙中,柜门正对墙壁,让死尸的尝试变得徒劳无功。 楼梯响起脚步声。 离这里最近的人迅速赶来,神情焦急的拎着医疗箱,担忧会看到狼藉血腥的现场。 但是他看到的,是走廊上听到声音齐齐转过头的三人。 祈行夜单手插兜,还没忘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铁皮柜,示意污染物在里面,因为找到得及时,还没来得及开始异化。 “小心别让它砸开柜门,异化没开始,但已经在喷粘液了,它自己伤到了自己。你们开柜门的时候也小心点,别被沾到。” “还有这位小小姐。” 祈行夜将还在止不住惊恐颤抖哭泣的王姑娘交给对方,让对方照看她的安全。 “你们的疏散工作不太到位啊,好在没出事。” 祈行夜笑眯眯,对方惭愧低头。 等王姑娘终于回过些神智,想要道谢时,祈行夜两人已经离开了。 他们一边向鉴定中心的方向走,准备找辆车去追查污染源,一边沿路查看附近有无污染物。 正如祈行夜所判断的,今早才逃离的那些死尸,大多都没有逃出这附近,都躲在小巷和居民家中。 调查官几乎全扑在这片街巷里,地毯式搜查,以最快的速度将污染物揪出来,不让它们有机会伤害居民。 被拘束的污染物数量快速增加。 听到无线频道里的回报,安可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来自于医院的那批尸体中,现在还剩五具尸体在外。” 他乐观的向祈行夜道:“很快就能全找到了。其他同事还找到了一具跳河自杀的尸体,它藏在别人家的衣柜里。女主人午睡听到声音被吓到,除了受惊之外,没有被污染和伤害。” 祈行夜点头。 他刚想要让安可和罗溟说他们出发去污染源家里,就听无线频道里有人在请求增援。 “有谁在鉴定中心小楼附近!” 电流声滋滋啦啦,只能勉强从对面嘈杂的噪音中辨认声音:“我方两人被污染物包围攻击,同事已经受伤,防护服失效,我的武器储备也见底了。目前我在掩护同事撤离,但小楼有问题……我们 找不到出去的路!” “请附近的同事支援!” 因为要查找外逃死尸,几乎所有调查官都扑进了街巷里争分夺秒,鉴定中心的冷库只有几名专员在看守。 距离小楼最近的,反倒是回来取车的祈行夜两人。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冲向小楼。 安可边快速奔跑边向罗溟汇报,而祈行夜的视线快速从小楼上扫过,大致结构在他脑海中成形。 因为出事地点在冷库,旧址小楼早已经在去年就闭锁废弃不用,因此调查官并没有将重点放到小楼上,对它的搜查只是程序式的,以防有污染物躲在小楼里。 所以小楼的设计图纸,并没有当做重要资料交付到所有人手中。 却没有想到,去检查小楼的两名调查官,竟然真的在小楼里遭遇污染物——并且数量不小,情况不容乐观。 祈行夜虽然对这附近熟悉,但也没来过鉴定中心,对立面的构造格局并不了解。 但他去过其他类似年代和风格的小楼。 那一时期建造的很多小楼,都有着类似的格局,即便后期重新规划改造,主体也大差不差。 祈行夜只能暂时将其他建筑的构造拿来用,在冲向小楼时,大致的行动规划已经成型。 小楼破旧,爬山虎枯萎藤蔓在风中飘摇,红漆脱落的大门黑洞洞没有光亮,即便是正午也散发着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像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上门的怪物。 祈行夜刚踏进正厅,就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瞬间让他起了鸡皮疙瘩,冷得抖了抖。 他嘶了一声,赶紧问安可:“他们说具体位置了吗?问清楚在哪,我们速战速决。” 他搓了搓手臂,阴冷得不舒服。 “这地方简直像我去过的阴司墓,到处都不对劲。” 安可也在努力,但被困在小楼里的两名同事那边杂音太多,像是信号被干扰,滋滋啦啦中越来越难以听清,全部模糊成一团电流杂音。 “商南明告诉我,污染物喜欢地下。” 祈行夜一指不远处楼梯旁的小门:“那个时候的建筑,多会修建地下防空洞,你觉得会在那吗?负一楼?” 安可犹豫了一下:“商长官说的是污染案情况,土地可以帮助污染粒子扩散,但是这次是影响案或侵入案,污染物并不具备这种需求,并且在这里的也不是污染源。” “很难说污染物会这么做。” 祈行夜皱起眉。 无线频道里仍旧在传出电流杂音,令人慌乱紧张。但他想的却是刚刚听到的那些。 被困的两人所在地点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污染物最有可能躲藏之地。大多数死尸都去了街巷,那里有“食物”,可以供它们在异化后吞噬居民以壮大,但这一部分死尸却躲进了小楼里。这里一定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 第二,调查官会迷路。 受过严苛训练的调查官们竟然会无法脱困?要么是污染物作祟,要么就是地形复杂。 电光火石间,祈行夜脱口而出:“停尸房!” 鉴定中心,说得再直白一点,是法医鉴定尸体情况的地方,在搬迁之前,这里有很多存放尸体的停尸房。 调查官知道死尸外逃,那就不会放过查看停尸房。很有可能就是在那遭到伏击。 而刚好,一部分停尸房,就在负一楼,利用了以前遗留的地形。 时间有限,人手有限,尤其是被困的其中一人随时有可能被污染的情况。 他们必须先去查看概率最高的地方。 安可稍一犹豫,就坚定点头,选择了相信祈行夜。 通往楼下的门 ,隐藏在一楼楼梯后面。 等两人绕到门正面,就看到小门已经被打开,通向下的楼梯落满灰尘,一直通往最底层的黑暗,死寂无声,虽然灰尘上显示了脚印,但声音难以用来确认被困人员是否在下面。 “只有向下的脚印,没有回来的。单排的。” 祈行夜用手电筒向里晃了一圈,冷静指着沿路痕迹:“他们下去了但没上来。是这没错。” 小楼早就断电,向下的路没有灯光,只能依赖他们手里的手电筒,杂乱晃去的光亮难以照亮整片黑暗。 楼梯很长,足足绕了五六圈。 祈行夜大致估算,向下深入了七米左右,已经超过了寻常负一楼的深度。 两人轻手轻脚沿着楼梯下去,真正看到负一楼的情形时,不约而同的屏息,暗道不好。 太大了,并且复杂。 如果不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很难能搞清楚这些路通向何方。 像一头扎进深渊,前路未知的忐忑。 祈行夜猜测的有一部分没错,地下部分确实曾经是防御工事,估计是后来鉴定中心案件增多,原有面积不够,因此将地下部分也扩充了进来。 但这也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迷宫。 七拐八拐的走廊,需要回避天然石柱和地质构造导致的不规则走向,有的走廊尽头是房间大门但已锁死,有的走廊是环形,走到尽头却回到原点。 黑暗使得辨认方向更加困难。 好在走廊上还零散扔着搬迁时遗留的物品,手推车上翻找出几包棉签。 祈行夜干脆拿起来,走一段就扔一根,确保他们不会迷失。 他们在昏暗中摸索着前进,但一片安静,无从辨认另外两人的方向。 无线频道也已经沉寂。 安可看了眼设备,皱眉摇头。 小楼地下特殊的岩石和地质结构极大的影响了信号接收,现在他们想要联络外界,也需要回到靠近楼梯的地方,越向深处信号越差。 祈行夜无声做口形:那他们刚刚应该在楼梯旁边才对。看见楼梯但没走?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种可能。 ——有死尸守在楼梯口。 被困的两人中,有一人情况很差,无法正面迎敌,在死尸看守出口时只能另想出路。 但那对他们而言,就意味着……从他们走进楼下开始,黑暗里,始终有死尸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却毫无察觉。 祈行夜瞬间一身冷汗,缓缓顿住脚步,警惕向四周望去。 手电筒划过周围,照亮被废弃的楼底。 冷风从缝隙吹进来,呜咽作响,白布在黑暗里轻轻拂动,塑料袋哗啦。 曾经有数不过来的尸体在这里进出,有自杀,有被谋杀,死时或有怨恨或留恋人间,法医在这里找出他们的死亡方式,也成为他们在人间最后的暂时停留之处。 或许,死尸鬼魂的一部分,时至今日也依旧缠绕在此,不肯远离。 但曾经的人来人往都已经彻底消失,从废弃之后,旧址就再也没有人前来,只留下没有被带走的设施备品,还在讲述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寒意逐渐在安可心脏蔓延,他默默缩向祈行夜,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不撒手。 祈行夜:“?” 他侧首上下扫视安可,无声问:你干什么?怕鬼? 安可又抱得紧了些:别说…… 风一吹,安可抖得更厉害了。 祈行夜:………… 他诚恳建议:你们调查官以后多增加一个培训项目吧,怕鬼像话吗? 但祈行夜自己也逐渐心里发毛。 手 电筒晃过去,一具骷髅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身上血管缠绕。 两人一惊,安可差点吓得喊出声来,但随即才发现,那是被扔在这里没有带走的人体模型。 旁边的罐子里,还有泡在防腐剂里的人体器官,泛黄的液体里,双目紧闭的人头沉浮。 安可已经快抓得祈行夜翻白眼了。 他无奈抬手按住安可,试图让他离自己远点。 但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轻响忽然从旁边房间传来。 祈行夜瞬间神经紧绷,向安可打手势,示意他们要进入那房间:做好准备。 安可咽了口唾沫,武器紧握在手中。 他难得没有拒绝祈行夜打头阵的建议——怕鬼,真的怕啊! “吱嘎……” 老旧木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微声响。 祈行夜轻轻走进房间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应该是曾经的解剖室,两侧都是停尸柜,正中间的金属解剖台在手电筒下反射着冰冷色泽。 一眼望过去,并无异常。 没有调查官,也没有死尸。 他向身后打手势,示意安可在原地警戒,他则上前,一个个停尸格拉开,检查是否有东西躲藏在里面。 在握住其中摸个停尸格把手刚要用力时,祈行夜心脏一沉。 重量不对。 他轻轻尝试时,稍微用力没能拉开。停尸格里,重量几十公斤。 祈行夜握紧武器,回身向安可点头,然后猛地拉开停尸格,武器指向其中—— “咔嗒!” 同样的声音从停尸格里响起,黑洞洞枪口直指向祈行夜,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立刻就要按下。 祈行夜却眼尖看见对方身上的制服:“同事!自家人!” 对方手一抖,错愕的看向祈行夜确认。 安可也连忙将武器挪开位置,指向其他地方。 最初的错认和短暂慌乱后,几人终于确认了彼此身份。 停尸格里的,是受伤的调查官。 他的防护服碎裂无法生效,又受了伤,血气会随着移动吸引污染物,因此同事将他暂时放在停尸格里以确保他的安全,自己则去吸引调开死尸,想要清扫出一条出去的路。 祈行夜将他从停尸格里抱了出来,安可在旁警戒,祈行夜则利用旁边翻找到的医疗用品,迅速帮他简单包扎了下伤口。 调查官的伤从肩膀一直到腰腹,几乎将他整个胸膛斜向撕裂。好在防护服帮他挡下了致命袭击,捡回一条命。但也让他肋骨断裂几根,一道撕裂伤斜在胸膛上。 比伤势更大的问题是,失去了防护服之后,他在污染现场中的行走变得举步维艰。 和祈行夜的特殊体质不同,调查官需要依赖防护服来解决污染问题。 他苦笑:“还不如直接扔下我,让我同事逃出去呢。”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对方刚包扎好的肩膀上,顿时疼得对方嘶嘶直吸气。 “现在需要先把你同事找回来,污染物的问题再说,你们的命更重要。” 调查官刚张嘴想反驳,就见祈行夜又扬起了手掌。 他顿时闭嘴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皱眉:“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调查官苦笑。 因为对地形的不了解,他们一开始也忽略了负一楼。对地上四层检查完毕后,他们汇报,并且准备离开。 却忽然发现死尸在藤蔓影子间一闪而过。 紧追之下,他们也跟着死尸一起跑进了负一楼,并被走廊上的人体模型误导方向,跟丢了死尸,也迷路在错综复杂的走廊和房间里。 毫无准备中,一头扎进了死尸堆。 祈行夜听着,眉头紧紧皱起,面色严肃:“是来自医院的那批,还是跳河自杀的?” 进入小楼搜查的调查官并没来得及去冷酷,因此并不清楚死尸具体情况,但他肯定道:“其中一个污染物呈现巨人观痕迹,是在死亡后腐烂数日才被找到的。” “它不应该是来自医院的。” 祈行夜抬头看向安可,两人交换眼神,明白了为何这两人被困。 因为来源不同,这两批尸体在冷库中时,是分别存放的。而自杀案件的七具尸体,比医院尸体更早接触污染源,污染程度更深,异化也更早开始,更具有危险性。 看来并不是所有尸体都逃离了鉴定中心。 “如果是这样,那污染源更应该是李李了。” 安可:“有可能其他腐尸都在这附近,只有李李一个跑了。” 祈行夜问受伤调查官:“你们遭遇的污染物有几个,你看清楚了吗?” 调查官点头:“五具以上。” 安可:“……医院的那批尸体里,还剩五具尸体没有找到。” 祈行夜估算,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有两具或以上的自杀腐尸在这里。 几人重新分配了武器,祈行夜将自己的设备塞进受伤调查官手里。 调查官惊愕:“那你怎么办?” 祈行夜从旁边找到了锯骨头用的锯子。 他手持长锯笑眯眯回头,站在亮光凌乱的解剖间里,简直像是变态杀人狂。 “我用这个就行。” 他咧开嘴在笑:“别客气。” 手电筒一照,如恶鬼阴森。 安可惊恐:“求你别在这种时候笑,看看场合!” 祈行夜无辜摊手:“笑也不行?” 安可搀扶起调查官,三人形成警戒队形一起向外走,祈行夜问清楚了调查官遭遇死尸的方向和追逃路线,若有所思。 他们决定先将受伤的调查官送出去。 好在祈行夜一路走来都做了标记,即便光线昏暗的迷宫,他们找回方向也没费太多时间。 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一道,两道……第四道。 祈行夜忽然站定脚步,神情凝重。 猝不及防之下,跟随他们的东西没有反应过来祈行夜已经站住,脚步声暴露了它的方向。 祈行夜敏锐捕捉到声源,只来得及拍了下安可肩膀,就已经脚下猛地发力冲向声源。 眼睛无法发挥作用,听觉就得到极大提升。 适应黑暗之后,环境无法妨碍祈行夜,反而如鱼得水,他轻盈避开道路上的岩石墙壁,在断定位置后就毫不犹豫果断挥起锯子。 安可离他足够远,让他有了发挥空间,不再因尸体会喷出的粘液而束手束脚,锯子横扫,大开大合。 祈行夜像是天生就属于黑暗。 对其他人而言是障碍的地形,反而成了祈行夜发挥长处的舞台,他一侧身轻松与石柱擦肩而过,锯子横劈向石柱后面。 “噗呲!”一声,粘液喷溅。 沾染在锯子上。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手一拍石柱快速旋身,眼睛还没有看到之前,锯子已经钉死了死尸并环切一圈。 “骨碌碌……” 坚硬的头骨摔在地面上,头颅滚动撞在祈行夜脚边。 他随手扯过旁边白布,将死尸将要倒下的身躯绑了一圈,然后才舒了口气,一手拎着头颅,一手拖拽着尸体拿着锯子,走回到安可两人身前。 调查官还在戒备担忧,就错愕的看着祈行夜脚步轻快的带着“战利品”回来。 “你…… ” 调查官喃喃:“怎么做到的?” 祈行夜耸肩:“我以前和我老师一起下过墓。今天竟然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仰头感慨:“我的学生时代,真怀念啊……” 安可弱弱道:“………我觉得污染物可能,不是很想帮你怀念。”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停尸格。 无法被杀死的污染物被祈行夜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停尸格,并从外面紧紧锁好,再放上指示标记,方便后来的人找到。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甚至有些愉快。 “走吧。” 祈行夜笑道:“既然你同事是去吸引污染物的,那他应该离这里不远了。” 污染物也成为了他找到同事的方向标志。 受伤调查官和安可对视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苦笑。 有的人凭天赋,有的人拼努力,各行各业都有天赋型选手。而调查官这个职业……祈行夜像是生来就应该做调查官的。 “我做实习调查官的时候,吐了快一年才终于适应现场。” 安可羡慕的嘀咕:“祈侦探像是回家了一样。” 祈行夜拖着锯子走在最前面,如果不是考虑到身边还有伤员,他甚至快乐得想要吹口哨。 平日里作为不起眼的私人侦探而抑制的血性,被埋伏偷袭的死尸激发。 他像是黑暗中的狩猎者,无声与猎物对峙,一旦发现踪迹,立刻扑上去,不给猎物任何逃脱的可能。 转弯后通向更深处的楼梯下方,传来打斗和怒吼声。 祈行夜看了眼调查官,对方严肃点头:“我同事的声音。” “安可,你送他先上去,找人来把污染物拘束走。” 祈行夜淡淡的指向向下的楼梯:“我下去看看。” 安可担忧:“祈侦探,你……” 所有疑问和担忧,都在祈行夜轻描淡写看过来的一眼中消弭。 有一瞬间,安可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刚接触污染的私人侦探。 而是商南明。 安可抿了抿唇,点头:“那你小心。” 祈行夜挑眉:“应该是污染物小心点。” 他咧开唇:“我来给它们过节了,它们应该很开心吧?” 安可:“……我替它们谢谢你。” 刚才竟然担心祈行夜的他就是个傻子! 伤员离开,祈行夜转身看向楼梯。 一直向下的楼梯不知道通往何处,斑驳的墙壁青砖古老,不知是这座古都在哪个年代就存在的地下通道,潮湿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阴森寒冷。 帆布鞋和沙砾摩擦,发出轻微声响。 杂物堆积在楼梯两侧,这里似乎曾经被鉴定中心当做杂物间使用,器械和解剖模型堆放。 骷髅头安静站在墙角杂物后,余光瞥过,大脑无从判断是塑料模型还是真实尸体。 祈行夜不喜欢在惊喜和失望中反复,他皱眉,干脆彻底舍弃视觉,全凭感知。 没有其他人需要,祈行夜就关闭了手电筒,让自己彻底隐没于黑暗中,几步之间,他已经将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完全同步,仿佛自己是风的一员。 像是融身黑暗,悄无声息靠近的猎人,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雪亮眼眸,寻找自己的猎物。 有远处传来的声音指引着他的方向。 转过楼梯之后,杂乱挥舞的手电筒亮光隐约照亮尽头。 这是一处空旷高挑的空间,除了杂物之外,还有停尸柜,冷气从地底深处蔓延,像天然的冷库。 而那位不知去向的同事,就在远处与污染物对峙缠斗。 同事 的状态不算好,黑制服破损,粘液粘连,也已经用到了冷兵器。 弹尽粮绝下的勉力支撑。 祈行夜一眼扫过。 两具死尸已经开始异化,整片战斗现场的地面和杂物上,都喷溅着粘液。 同事猜到了粘液作用,在尽力避免被沾染,但体力消耗的情况下并不理想。 他喘了口粗气,目光依旧坚定。受伤的同伴在楼上等着他带他回去,他不能倒在这里。 但——“咔嚓!” 声响清脆。 同事手中的长刀被其中一具死尸张嘴咬住,遏制行动,另一具死尸迅速扑向他。 他想要转身,却在反手之间正中死尸下怀,拧断了长刀失去支点,向后仰身坠去。 刀刃碎片的反光中,他眼睁睁看着腐烂青白的死人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死尸身上的水滴落他脸上—— 混乱战斗中摔在地面的手电筒,突然照亮了一道身影。 那人修长身姿如一道疾风冲向死尸,手中长锯劈砍,与死尸相近瞬间就勾住对方脖子将其挑飞。 “砰!”的一声摔在墙上。 灰尘碎石抖落。 而同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头也不回的伸手一捞,拽住了他的领带。 制止了他坠向地面。 祈行夜收回攻势站稳,笑着侧首看向同事:“怎么样,还活着吗?” 手电筒一照,同事在翻白眼“嗬嗬”气音。 祈行夜大惊失色:“卧槽你是被污染了吗?这不是影响案吗?!” “说好的不污染扩散呢!” 被猛地收紧的领带差点勒死的同事,边翻白眼边求生本能的痛苦指向自己的脖子。 你他吗放开!没被污染物吞噬要被你勒死了! 祈行夜:“…………” “咳。” 他不好意思假咳一声,赶紧松手。 同事骤然得到新鲜空气,大口呼吸呛咳,抬头时目光哀怨。 “祈侦探?” 同事诚恳问:“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趁机杀我的?” 祈行夜默默将身上的装备递给对方:“误会。没想到你们制服的质量这么……差……” 在对方死亡注视下,祈行夜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但好在同事还保有战力,只是因为武器近乎耗尽才显现劣势。 祈行夜将刚才甩出去的那两具死尸找东西捆好,拖拽着准备送上去。 “不对。” 他忽然停住脚步,皱眉看向同事:“数量少了。这都是医院的尸体,那跳河自杀的呢?” 还有他们没找到的死尸,依旧躲藏在周围。 “滴,答!” “滴答…………” 深深的地底黑暗中,水珠滴落,杂音细碎掩埋。 杂物堆里的人体模型,眼窝幽深空洞,注视着黑暗中行走的人影。 骷髅头在地面滚动,水渍流淌。 每一声足音后面,都跟着另一重声响。影子身后,还有影子。 昏暗难辨的转角后,腐烂的身躯在蠕动,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整具尸体都趴伏在墙壁上,逐渐融化粘粘在墙上,与墙壁砖石融合,吞噬无生命物体。 难以看清的角落里,“墙皮”在翻涌,被横扯到极致的五官看不出曾经还是人脸,它在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向天花板。 “滴答……” 水珠从祈行夜头顶砸落。 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声在黑暗中睁开,紧盯向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35章 祈行夜两人都没有地下空间的构造图,年代久远不可考。无奈,他只能低声向同事询问一路经历,尝试由同事的描述,自行在脑海中搭建简单地形图。 “你认为,污染物最有可能躲藏在哪?” 他没有放松警惕,即便已经走向楼梯,依旧伸手虚虚环住同事,将对方置于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还有至少两具尸体在逃,你一路过来见过吗?” 同事摇头苦笑,示意沿路废弃的人体模型:“肉眼很难分辨,计数器也无法准确定位污染物。哪里都有可能。” 但高强度一直不放松警惕,对精神和身体机能是双重考验。 在祈行夜找到同事之前,同事已经独自带着伤员支撑太久,筋疲力尽。 他们清点了随身装备。即便祈行夜将自己的全部补给全都让给同事,自己凭着特殊体质硬撑,状况不佳的同事也只能在污染现场继续坚持半小时。 这还没有计算回程时间。 深入地底深处十几米的黑暗,压抑窒息如同活埋。 祈行夜大致估算之后,立刻做了决定。 “你带污染物回去,安可他们已经先一步返回,但不确定回程路上还有无污染物,他们可能会遇到伏击。安可带着伤员,不好移动。你现在回去也可以及时支援他们。” 同事想要反驳,祈行夜却冷淡伸手“停止”手势:“你的防护服已经受损,撑不了太久,武器也见底。趁现在立即回程是最好的方法。” 同事不赞同:“还有污染物没有找到。” “所以我会留在这里。” 祈行夜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是怎样毅然的决定:“我会成为活坐标,确保污染物不会再次外逃。你带罗溟他们回来时,就能看到我了。” 同事惊愕。 祈行夜却重新笑开,又恢复了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松弛模样,笑嘻嘻眨眼:“我们是同事,是战友,对吧?那就相信我,而不是只想着要保护我。” 同事点点头,从祈行夜手里接过污染物。他想将武器留给祈行夜,却被拒绝。 “我体质特殊,不会被污染。” 祈行夜满不在乎,笑嘻嘻抬腿屈膝推了同事一把,将他往楼梯上送。 黑暗中只剩他一人。俊容上笑容也逐渐消失。 他旋身大马金刀的坐在楼梯上,将向上的路径封死,独他一人守门关。 祈行夜确实无法从黑暗中准确找到污染物的踪迹,于是他干脆就不找了。 ——他只需要守住向上的路,确保污染物不会逃窜。 对环境的感知提升到极致,任何东西从他身边经过,都会被他发觉。 安静中,杂音也变得更加清晰。 比如,那些像是溶洞滴落水渍的声音。 祈行夜侧了侧耳朵,感受到有风从自己耳边刮过,水珠溅落在自己身边摔碎,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腥臭。 像是…… 冰冻后再次开化的腐烂死尸。 祈行夜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迅速向四周望去,但四下空无一物,似乎只是他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只除了,一处。 他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一僵,缓缓抬头。 “叽咕……”专注时,黏腻流淌蠕动的声音变得如此清晰。 手电筒猛地打亮照向上方,头顶的景象也在怪物猝不及防之下清晰显露。 失去踪迹的腐尸,就在祈行夜头顶的地洞天顶上。 一直都在。 但那东西已经很难被祈行夜用来和档案里的照片对应上,那很难说还是个人了。 皮肤被拉扯到极致,像是绷紧包裹住远比它 更大的物体,于是失去它原本的模样,五官撕扯开裂,血管连着眼球晃荡在半空,已经腐烂的舌头从割裂的颈骨处掉出来,摇摇欲坠,脆弱皮肤下血管青黑,肉块腐烂粘连粘稠青黄液体,遍布整面岩石,像被蜗牛爬过又吞噬。 它整个“人”都紧紧贴服在石块上,并且依旧在不断蔓延,似乎还在试图扩散,甚至,那些粘液粘在血管上从最上方坠下来,像是悬在空中的藤蔓,落地后变成气根,悄无声息的试图沿着楼梯从身后接近祈行夜。 粘稠,湿冷,怪物的巢穴。 骤然亮起的光亮令污染物惊慌,它发出愤怒的吼叫声,随即迅速从上方整个皮滩坠向祈行夜,想要将他吞噬。 祈行夜手中长锯灵活转过一圈,迅速将所有伸向他的血管都斩落在半空中,同时快速冲向下方更深处的黑暗,想要将污染物引向更深处,更是要逃出它的攻击范围。 但这个污染物的异化,开始得比祈行夜先前抓住的任何污染物都早。 它吞噬了数不清的东西,甚至连无生命体都在它的吞噬范围内,将自己的体型撑得太大了。 坠向祈行夜的那一团粘稠皮肉粘液里,甚至还包裹着一整块岩石。 石块坠落,轰隆作响。 堵住了祈行夜所有离开的路,四面八方都变成了死胡同。 而头顶…… 他抬起头,在手电筒微弱的光亮下,眼睁睁的看着污染物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腐烂变形的脸,近在咫尺。 “啪嗒!” 黑暗降临的瞬间,祈行夜最后的想法就是——等他有钱了,一定请所有污染物一起去澡堂子搓个澡。 太臭了!呕!!! 而祈行夜的判断没有出错,带着伤员撤离的安可,确实在回程时遭遇了污染物伏击。 那污染物一直躲藏在出口大门的阴暗角落里,隐秘不发。 直到安可一手架着伤员,一手吃力拖行着其他污染物,刚要跨过门槛的瞬间,污染物骤然发难。 即便安可反应及时,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攻击之下,留给他的反应空间还是太少,在必须顾及伤员的情况下,安可咬牙硬生生挨了一下,喉咙腥甜翻涌。 安可将伤员推出大门,要求对方立刻离开,对方清楚自己已经对战况无异,毫不犹豫立刻拼命冲向上方楼梯,早一秒争取到其他调查官的支援,对安可和其他人而言都是生存几率的提高。 就在安可与污染物缠斗的时候,一直失去踪迹的同事也及时赶到,在瞬间的错愕后立刻加入了战局。 有了另外一人的支援,安可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得以喘息。 等罗溟带着其他调查官冲下来时,安可正跨坐在污染物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压制对方动作,喘着粗气休息。 有了新的战斗力加入,局势很快被重新掌控。伤员被抬走救治,污染物拘束。 但罗溟环顾一圈,厉声问:“祈行夜呢?” 同事连忙指着向下的楼梯,快速说明情况并带路。 可被设备照得亮如白昼的地下空间里,只有满地摔落的巨石土块,损毁的楼梯和残留的粘液,像蜘蛛巢穴,还能看出战斗过的痕迹。 却没有祈行夜的身影。 罗溟面色阴沉,转身看向同事。 同事惊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喃喃:“他要我相信他,他那么自信……” “是,我害死了他?” 一群调查官在罗溟的咆哮中满地找祈行夜的时候,祈行夜本人正在经历着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潜水”。 他还有意识,始终咬住的舌尖确保了他意志清明,睁眼将身边看得清晰。 昏暗,黏腻,冰冷的水下世界。 到处都漂浮着海草,缠绕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拽,要他溺毙于此。 即便他在偶尔的昏沉后惊醒,努力想要向上游动,挣扎也都被水草缠绕,大量的粘液往口鼻灌去,腥臭难闻。 直到海草将祈行夜拽进丛中,柔柔漂浮在他眼前的海草,才让他逐渐因窒息而停止转动的思维慢了半拍,认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海草。 而是黑红色,人的血管。 异化后成了蜘蛛捕猎的丝。 他艰难动了下手指,意志力之下,大脑逐步收回对四肢的掌控权。 然后他感知到,自己的手中,依旧牢牢握紧了长锯。 污染物吞噬他的时候,显然心急了些,不像人杀鱼刮鳞,就急吼吼下肚,也将长锯吞了进来。 给祈行夜留了武器。 他勾了勾唇,飘摇发丝间隐约可见笑意。 然后下一刻,长锯骤然挥舞,瞬间就将祈行夜身边的“海草”剃掉一大片。 断裂的海草也让祈行夜失去了绑缚,四肢重获自由。 他差点热泪盈眶,快乐得像刚从五指山下放出的猴,并且不吝啬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污染物,拿出了当年帮老乡割麦草的干劲,将所有试图重新缠住他的污染物血管全部斩断。 腥臭的血液在粘液中扩散,黑红色浑浊,视野难辨。 污染物似乎也感受到了体内的翻江倒海,在不安的蠕动摇摆。 祈行夜瞬间确定了目标,努力向上游动。 果然。 他摸到了边界。手感粗糙坚硬,是岩石。 将他砸晕过去的岩石并没有完全被污染物吞噬干净,还残留着很大一部分,像被硫酸腐蚀过还有一个个孔隙。 祈行夜像是找到了借力点,很快爬上岩石。 污染物的皮肤,就在眼前。 异化使得污染物更加倾向于野兽,它在重新“进化”,按照某种自然法则,向着在野兽中生存下来的方向,异化得到更柔软难以彻底杀死的内部,以及更加坚硬的外壳。 皮肤在硬化,变成碳酸钙质感,这让祈行夜莫名有种自己是蛋壳里可爱小鸡崽的感觉。 他摸了摸下巴,苦中作乐的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么可爱! 与此同时,长锯敲击“蛋壳”。 蛋壳佁然不动。 祈行夜也不气馁,一下下攻击向同一点。 窒息让他的体力流失得很快,手脚发软,就连意识也难以保留太久的清明。但他一直在默默计算,自己失去意识的倒计时,以及破壳而出需要的力度和时间。 还好。 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他依旧努力保有冷静。 他的时间比蛋壳多,还有九秒的时间差。足够他在昏过去之前砸开蛋壳出去了。 裂纹在扩大,污染物的翻滚挣扎也越发剧烈。 终于—— “咔嚓!” 狠狠一砸之下,蛋壳沿着裂纹彻底碎裂,被祈行夜砸出一个小孔,浑浊粘液顿时像是开闸般在压力下喷涌而出,将原本细小的孔径挤压扩大,祈行夜也趁机用力,在涌进来的些许新鲜空气中恢复清明,大口呼吸,然后猛冲出去。 与粘液一起冲向地面。 祈行夜护住头部在地面上滚动了两圈,然后装上坚硬物停下,砸得他眼冒金星,忍不住痛呼呻.吟了一声。 发僵的大脑里就剩一个想法:商南明确实说过这工作不安全……但未免也太危险了吧! 等他终于缓过一口气颤巍巍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撞到的是墙壁,眼前是最普通不过的居民楼模样。 受伤吃痛的污染物整个都贴在走廊里,沿着所有墙壁地面蠕动占据,青 黑色的血管坠连在半空,地面黏腻泛着灰绿色,像潮湿腐烂的苔藓。 它像是要将整个走廊都吞噬,将这里变成怪物的巢穴,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吃掉了个消化不了的硬茬子,被祈行夜生生打断了进程。 来自内部的攻击让污染物受伤严重,它一时分不出精力关注祈行夜,在走廊尽头哀嚎扭动,也给了祈行夜观察周围的时间。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鉴定中心地下工事里被吞噬的,但现在他再睁眼,却是居民楼,并且不是鉴定中心附近会有的小区。 这是电梯楼,不远处还能看到电梯间,还能听到左邻右舍传来的吵闹欢笑声,稚儿咯咯在笑,生活气浓郁。 祈行夜赶紧看窗外,远处的京城标志性建筑物帮他确认了大致所在地。 ………… 跨区了啊!!!外面那不是裤衩大楼吗! 他满头问号。 祈行夜:问,眼一闭一睁,从江南区到中心城区,这不是瞬移是什么? 强行让自己冷静的祈行夜摸出手机,打给罗溟的电话刚被接起来,立刻迎来了对面的咆哮。 祈行夜赶紧把手机拿远,等罗溟骂得差不多了,才重新放回耳边,笑嘻嘻问:“罗队长,消消气,秋天火气这么大——秋梨膏了解下?我们侦探社有卖哦。” 罗溟:………… 行,还有力气皮,看来祈行夜还活的好好的。 “你怎么回事?” 罗溟严厉:“你现在在哪?” 祈行夜挠了挠脸,望天:“说起来你不信……” “我在电视台裤衩大楼旁边的某个小区。” 罗溟:“…………” 在短暂的错愕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异化的效果已经完全显露了。这次的污染粒子效果,不仅是吞噬,还有移动。” 祈行夜快速将自己的经历说了。 罗溟听得太阳穴青筋迸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过去。 “你怎么没干脆死里面?!仗着自己体质特殊,还敢被污染物吞噬了是吗?万一呢,万一你对污染的抵抗有限,在污染物内部的高浓度之下无法存活呢?你的体质还没来得及被科研院确认,你怎么敢保证自己真的无法被污染?” “这么多调查官,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敢蹭污染物的车的!” “你还乐!很有趣?” 祈行夜快乐点头:“嗯!” 罗溟猛地深吸一口气,默念大悲咒:“……算了,我别把自己气死。” 在祈行夜报出坐标,罗溟就第一时间交待了身边调查官,立刻派人去往中心城区,并且在案件相关资料库里搜查相关信息,试图找出为何祈行夜会跟随污染物一起出现在电视台附近。 几分钟时间,横跨两区。 对于诺大京城来说,这是人类地面交通工具无法达到的速度。 搜索很快出现匹配结果。 罗溟表情逐渐严肃:“……祈行夜。” 祈行夜:“?放心,我还记得自己名字。” “吞噬你的污染物,去的是其中一个自杀案死亡者的家。就是被你怀疑是污染源,和李李在一起的那个。” 罗溟:“如果那个不是污染源,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的声音沉重:“污染源不是李李,也不仅是你怀疑的那学生。而是七具尸体全部是污染源,所有的,都有可能。” 污染源的确定,来源于缝隙。 谁是第一个接触到缝隙的,谁就是污染源。而事发时,七具腐尸在同一间停尸房,很难判断先后顺序。 污染物放弃眼前的其他死尸和人类当食物,反而横跨长距离,专门去找外逃的学生尸 体,这对自然界中的捕猎者并不合理。 除非吞噬祈行夜,根本就是污染源其中之一。 污染源只能有一个。 却会在最终确定之前出现数个,彼此吞噬,壮大,缠斗,直到融为一个。 祈行夜的经历让罗溟怀疑,CD5111案件也是如此。 “你等等,我去看一眼——这兄弟还在嚎呢,我看不见它的脸在哪。” 祈行夜边说着,就已经轻手轻脚靠近走廊另一端的污染物,用手中长锯拨动污染物扩展得到处都是的“身躯”,试图让它翻个面,正脸对他。 罗溟:“……你还敢靠近污染源!” 这绝对是他带过最不听话的! 污染物吃痛,不断蠕动,还真的逐渐被祈行夜翻面,原本是脸的地方正对向他。 光亮之下,这一次,祈行夜终于看清了污染物的“脸”。 即便撕扯严重,被青黑色血管和粘液覆盖,难以辨认原本的模样,但祈行夜还是凭着零星的五官细节,认出了这是哪一具死尸。 或者说,哪两具。 它有三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被粘连在一起组成了古怪形状,耳朵也揉成一团,分辨不出谁是谁,像两张脸靠近后被粘在一起,五官融化又重组。 但在自杀案中,有一起,是两人一同死亡。 那是一对小情侣。 家长不允许谈恋爱,于是两人从高桥一跃而下,砸进秋日冰冷的河水里。 被找到时,两人依旧被校服拧做的绳子连在一起,紧紧抱着彼此,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骨与肉粘连难以分开,就连其中一人的眼球,都是在另一人的眼眶里找到的,腐烂后脱落的肉块分不清谁是谁,让他们连成一体。 前来认尸的家长崩溃,大骂哭嚎,彼此责怪另一方家长甚至动手,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尸体也没领回去,一直孤零零躺在停尸房里。 直到污染发生。 成为污染物时,竟然也在从停尸格离开后,重新融为一体,不知是谁吞噬了谁,它们变成了同一个怪物。 祈行夜沉默了一瞬,然后立刻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罗溟。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说:“当时的七具尸体里,除了已经被我们找到的,其他可能都是污染源的一部分。” 罗溟:“已经派调查官往你那去了,它是去找污染源李李的,被吞噬和抢夺本能支配的污染源很危险,它会为了成为最后唯一一个污染源不顾一切。” “在其他人抵达之前,你最好离……” 话没说完,祈行夜挂断。 罗溟:“…………” 他咬牙切齿,力道之大快要捏碎终端:“挂我电话?!” 旁边的安可胆战心惊,啧啧称奇:“祈侦探,真勇敢。” 罗溟瞬间横扫过来一眼。 安可瞬间窜出去:“我也去祈行夜那帮忙!” 罗溟却在下达命令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去那个学生家确认情况的专员呢?他的报告在哪?” “还有调查官,没人先期去调查吗?” 旁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看到。 “奇怪,还真是,怎么一直没人报告?” 有人嘟囔:“我们派人去了啊。” 不好的预感划过罗溟心头。 专员和调查官先后抵达,却都没有汇报,接连失联…… 手机在响个不停,又被祈行夜挂断,最后干脆静音不理。 罗溟想让他撤退到安全地带,但与调查官打交道到现在,他已经摸清了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只要稍有退缩,从污染的世界离开,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被允许进入的机 会,任何的动摇和错失,都将永隔。 祈行夜不想被保护在安全的世界,他想要更近的接触和深入。 他仰头看向污染物。 污染物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光亮和温度,堕化来得轻而易举,它只能被称为怪物,另一个物种的杀戮者,而不再是人类。 它已经逐渐从祈行夜造成的痛苦中缓过来,并且被疼痛激怒后更加具有攻击性,无数血管甩在半空中像是长鞭,发狂般抽打墙壁石块迸飞,又被蔓延的粘液吞噬。 污染物发现了祈行夜。 它愤怒嘶吼,冲向祈行夜,所有血管都在向他奔涌,团团围住。 祈行夜并没有选择正面迎战,在大致估算了下自己的残余体力后,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的怪物紧追不舍,那些鞭子般的血管几次都差点抓住祈行夜,缠住他的脚踝手臂,但又被他手中的长锯切割开,踉跄向前。 逃命中,他依旧没有放弃对四周环境的观察,看过的资料在脑海中闪现。 学生的家在十八楼,现在是十楼。污染物也清楚它的目的地在哪,它在努力向学生家靠近,那里是目前最大的污染源所在。 也就是李李和学生尸体融合后的怪物。 祈行夜果断往楼上跑,引着身后的污染物去找对手。 他打不过,但是另外一个可以啊! 期间有人听到走廊响动,大骂着没素质就要开门查看。 祈行夜眼疾手快,那人刚开了条门缝,立刻就被他摔门回去,“咚!”的一声砸在那人头上发出脆响。 祈行夜:“咳,这真不是故意的。” 他扬声提示:“你家楼上抓杀人犯呢,别出来!” 刚要推门的大哥:“…………” 默默缩了回去,并好奇从猫眼往外看。 然后,一颗青白浑浊的眼珠猛地对准猫眼,占据了全部视野。 大哥:“!!!” 祈行夜见污染物作势要停下,赶紧折身冲向污染物,拽住它的血管就继续往前跑。 本来在追杀泄愤的污染物:“???” 就算它没什么神智,也觉得这情况不太对——哪有胡萝卜拽着驴跑的? 祈行夜才不管污染物想什么,他现在就一个任务,让竞争者同台打擂。 渔翁之心,昭然若揭。 好在比起好奇心旺盛的邻居,祈行夜更拉仇恨值,污染物一分神,就被他用长锯抽几下,污染物勃然大怒,又继续追杀。 等终于爬到十八楼时,祈行夜后背的衬衫都被污染物异化的血管抽成了烂布条,露出漂亮紧实的背肌。 祈行夜背后凉飕飕的。 但他更心疼衣服。本来就没几件衣服,这下本就不富裕的财政情况更雪上加霜了。 眼看着资料上的门牌出现在眼前,祈行夜还不等站稳,就果断拍门,然后脚下方向一转,歪向了旁边的电梯。 没有专员和调查官的前期报告,学生家里目前的情况并不明朗。 祈行夜在赌,赌污染物既然能找到这里,就是因为被污染的学生跑回家了。他在赌有人能应门,让两个污染源见面。 但他刚刚为了让污染物不注意到旁边人家而拉的仇恨,似乎努力过头了。 没什么神智的污染物现在完全顾不上什么其他污染源了,行动只有一个想法:把这个该死的可恶挑衅者吃了! 祈行夜:“…………” “卧槽大哥你醒醒!旁边有肉不吃你来吃我这个配菜?” 他不可置信:“旁边的污染源不香吗?” 冲过来的粘液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在祈行夜刚刚按下的电梯已经到了 ,他敏捷往后一躲,电梯轿厢相当于延长空间,堪堪让他避过了粘液。 而砸门的巨大声音,也让房间里的人前来应门。 出现的,却是女性身影。 祈行夜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学生的母亲。 竟然在家?! 他心里脏话呼啸,但还是从电梯里冲向学生母亲,想要将她保护在身后。 可下一秒,门后另一道声音传来。 “外面的人快离开!这里已经被污染了,是巢穴!危险,会死!” 调查官的嘶吼声和血腥气,一起被祈行夜捕捉到。 他下意识抬眼,就看到门后温柔端庄的女性,竟然瞬间如太阳下的冰淇淋,粘稠融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滩油脂和漂浮其上的人皮。 变形的人皮下面,是无数涌动的青黑色血管和粘液,“咕噜咕噜”的响动,顺着门槛流淌,在触碰到走廊地面的瞬间,像是两只公鹿确认到了彼此的存在,杀意碰撞拔高。 厉风从门内吹刮而出,大门重重摔在墙壁上,无数青黑色血管奔涌而出,冲向走廊上的污染物。 刚刚还想要杀死祈行夜的污染物,立刻就被房门内污染源的气息吸引,它发出愤怒嘶哑的怒吼声,庞大粘稠的身躯冲向那一团血管,撕扯扩展的人皮将血管一口吞下,反将污染源李李的一部分吞噬。 房门内的污染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劲敌。 蓝色出现在祈行夜的视野内。 那曾经是监控镜头下的蓝色隔离衣,但现在,它只是一团臃肿庞大的烂肉粘液,只有头颅的地方,还勉强维持着学生的面孔。 祈行夜看到,李李的头颅也融化在了污染源胸前,还有其他的脸。 资料中学生的父亲,还有在门前化成油脂粘液又被污染源快速融合的母亲。 学生死亡后不愿领他回家的父母,现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和他“团聚”。 几人完全融合成了同一个怪物。 但不知为何,污染源的异化程度竟然没有上门的污染物深,在污染物吞噬了无数砖石杂物的庞大身躯面前,污染源甚至显得有些娇小。 一团人体杂乱组合,手臂接连肋骨,脚下是头颅,像抽象派画家笔下的怪诞荒谬。 祈行夜甚至有些担忧,该不会污染物会顺利吞噬了污染源李李这一团,然后更加壮大吧? 他是想做得利的渔翁,而不是送外卖上门啊!不对,是把客户送给外卖吃了! 饿死了么·反向投喂·祈行夜:淦! 他眼不错珠的紧盯着两个怪物,将自己紧紧贴在电梯旁边的墙壁上,准备见机行动。要是打不起来,他就挑衅一下,要是打得太狠……希望电梯能让他及时跑路。 祈行夜对自己招人恨的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 好在污染物并没有智慧,只知道吞噬,它立刻冲向污染源,一口吃掉了对方的一部分。 刚刚好是学生母亲的人皮。 这激怒了污染源,它快速冲向污染物,两者在走廊上轰然冲撞。 力量波扩散而去,整栋楼都在颤抖。 祈行夜一个趔趄,赶紧趁着现在污染源不关注他而冲进房门,偷袭敌后。 房门后的景象,让他愣了下。 外勤的深蓝色夹克残破,沾满粘液扔在地面角落里,而地面上鲜血淋漓,墙壁上还流着弹孔和刀痕,窗户玻璃碎裂,冷风呼啸,发生过激烈战斗的狼藉。 祈行夜认得那夹克,是专员的外勤制服。但现在这模样……他的心脏沉重,对专员的下落并不抱有希望。 但还有另外的调查官活着。 房子不大,祈行夜很快就在厨房地面上 找到了一位调查官。 对方受伤很重,四肢俱断,防护服破裂,指示标已经鲜红,但还活着。 他愕然看向祈行夜,本皱眉想让无关市民立刻远离危险,却在祈行夜自我介绍名字后愣了下:“你是商长官看重的那个?” 祈行夜自豪的欣然点头:“我这么优秀的私人侦探,被人看中也是常事啦,不值一提。” 没接触过祈行夜的调查官:“……?” 有了商南明这个担保,祈行夜也不必再多费口舌,迅速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立刻上手简单处理对方的伤势,用厨房里的菜板等物当做骨折夹板,又找出绳子将调查官捆好,试了试承重。 调查官声音惊恐:“!!你干什么?” “你伤得太重了,污染源随时有可能回来,我没时间看顾你。” 祈行夜语速极快:“我必须把你送出去。” 他自己的防护服已经在鉴定中心时,给了受伤的同事,身上没有更多能保命的东西给眼前的调查官。 调查官并不想离开,拼命看向学生房间的方向:“那边,看到了吗?那是污染源的巢穴!我搭档还在里面,他是为了救我,我不能……” “也交给我。” 祈行夜抱着调查官站起身,果断走向阳台。 隔壁邻居听到声音,正好在自家阳台伸头望来。 结果就看到祈行夜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出来。 邻居:“卧槽杀人了!” 刚想张嘴拜托的祈行夜:“…………” “算了,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祈行夜将怀里的调查官托举向邻居,笑着威胁道:“你要不把他接过去,然后再报警,我就杀了他哦。” 邻居:“!!!”这年头杀人都这么嚣张了吗?! 调查官:“…………”心情复杂。 祈行夜深知很多人都会在帮助他人这件事上犹豫。但如果是生死危机,却也会挺身而出,不顾自身。 他的威胁起了作用。 邻居连思考都不必,拼了命赶紧从阳台隔断上把调查官拽了过来。 祈行夜原本捆住调查官是想要把他送到楼下阳台,此时也方便了力气不足的邻居,让调查官得以暂时安全。 他将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里面有罗溟的电话,你打给他,情况你自己和他说。” 说罢,不等调查官再试图说什么,祈行夜已经转身。 徒留下邻居目瞪口呆:“卧槽这年轻人!这杀人犯,太嚣张了!” 气愤之下,果断报警! 正中祈行夜下怀。 这是定位。他没时间,但邻居会帮他详细将位置和情况传递出去。 调查官眼神复杂,半晌,叹了口气,拜托邻居帮他拨通了电话。 几十个未接电话后的罗溟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但对面却沉默一瞬后,迟疑着问:“是,罗溟队长吗?” 罗溟什么时候脾气这么爆裂了?不是冰箱性格吗? 罗溟:“祈行夜呢!让他滚过来接电话……你,等等!” 他迅速向旁人确认了一下去往学生家的调查官,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随即惊愕:“怎么是你?” 他意识到了问题,瞬间严肃:“支援已经在路上了。你把现场情况告诉我。” 调查官将污染源巢穴以及自身遇险的事说出,苦笑道:“祈行夜,他把我送出来之后,自己又回去了。还有另外一位同事也在巢穴里,生死不明。” 祈行夜,在独身逆行。 即便面对的很可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章节目录 第36章 虽然受伤调查官在意识到自己劝不动祈行夜之后,已经尽可能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告诉给他,但实际上,调查官自己所知道的,也并不多。 调查官和搭档前来时,污染源的异变已经发生了。 最开始,没有人在意专员未曾回报。 两起污染案忙碌的间隙,他们只当专员因交集的工作而过分忙昏头,也没有想到污染源会藏在距离江南区如此之远的地方。 前来应门的温柔母亲,迷惑了调查官。 不会有人忍心对刚失去儿子的崩溃母亲太过严苛,直到交谈中,调查官逐渐发觉母亲回答时的异常。 以及,沙发下面露出的笔记本一角。 黑色烫金的标志,调查局的徽标。专员的物品。 却不见专员。 调查官迅速反应,但依靠家庭做掩饰的污染源巢穴,已经成型,想要全身而退,已是不可能。 猝不及防的袭击之下,调查官受伤,开局不利。他们想要寻找专员,但是学生母亲也屡屡阻挠,无论调查官如何向她解释,母亲都不愿意放弃已经成为污染源的儿子。因为当时母亲尚未被污染,因此也在调查官的保护范围内,他们无奈,但也只能只躲无法反击,束手束脚。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拖延污染源成长的速度。 好在就在调查官真正失去意识之前,终于等来了祈行夜。即便受伤调查官依旧担忧,但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希望商长官看重的人,真的可以……”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墙壁,低声喃喃。 祈行夜迅速将目标锁定在了学生房间,从房间里建立的巢穴,已经逐步在向外蔓延,就连房门外的墙壁角落里,也依稀可见青灰色粘液,像是阴暗角落里的灰尘。 他轻轻推开房门。 “吱嘎……” 入目所及,就是一片昏暗,像是太阳已经在此处永坠,再不见天日。 这里曾经是被收拾得温馨干净的儿童房,依旧能看得到墙壁上贴着的奖状和荣誉,书桌上摞得高高的教材,甚至床上还放着几件衣服,似乎主人只是暂时有事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但是墙壁上,却已经纠缠爬满了青黑色血管,最角落处,一团黏腻黑色在涌动。 “噗通,噗通……” 像心脏。 祈行夜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阴森冷气扑面而来,人体求生的本能在叫嚣让他逃跑,肾上腺素激升。 但是狂跳的心脏声中,祈行夜只觉得自己在逐步兴奋。 面对强敌时的兴奋。 他毫不犹豫踏进房间。 帆布鞋踩中地面粘液的瞬间,视野内的变化翻天覆地,瞬间正反颠倒,所有属于人的痕迹都在疾速后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潮湿,怪物的巢穴。 像粘液挂在蜘蛛网上,从头顶坠下来的丝线阻挡了视野,每进一步,都窒息般的难受。 祈行夜猜测,这是因为空气都已经被污染,他的特殊体质,让他在这片污染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后退无路,前方的昏暗中隐约传来细微杂音轻响,四周凹凸不平的墙壁更像怪物的胃袋,在粘稠声音中缓缓起伏。 有东西躲在“墙壁”后埋伏。 祈行夜握紧手中长锯划开那像是异化后坚硬的皮肤,粘液瞬间喷涌,他敏捷躲过,却在看清顺着粘液一起掉落下来的物体时,眼瞳紧缩。 ……专员。 在学生家失去踪迹的专员,身躯竟然没有真的被污染物融合,而是藏在了巢穴里,还保持完整独立。 专员双目紧闭,浑身粘液,像是刚被生下来的婴孩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最关键的是,他还有呼吸! 祈行夜连忙上前尝试唤醒。 而也正是在祈行夜蹲下身注意力转移的瞬间,无数血管裹挟着粘液,从四面八方向他冲去! 祈行夜耳边听风,迅速拎着专员转身闪躲。但在需要保护一个完全无意识的成年人的情况,他逐渐显得狼狈,束手束脚,无法自由发挥力量,必须要看顾着专员的安危。 “噗呲!” 巨响之下,粘液迸飞。 他愕然转身,就看到在自己身后,有一道狼狈的黑色身影。 那人半个身躯都陷在粘液里,手臂颤抖但依旧紧握武器,指向祈行夜背后。 一团在半空中纠缠的血管爆裂,软软瘫下去,重新被地面上的粘液吸收。 本想要偷袭祈行夜的怪物,唤醒了受伤严重的调查官,让他挣扎着清醒。 “普通市民,请立刻远离这里避难。” 调查官声音嘶哑虚弱,脖颈肩膀上血液汩汩流淌。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皱了下眉:“你……我见过你,枫副官桌上有你的档案。” 祈行夜大方的自我介绍,随即将昏死的专员扛在肩上,敏捷的从满地粘液中避让开试图抓住他的粘稠血管,跑向受伤严重的调查官。 “你怎么进来了?没人告诉过你吗,这已经是污染源的巢穴了。” 调查官目光不赞同:“你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祈行夜耸肩:“商南明可不是喜欢我这张脸才给我机会的,他要的又不是个花瓶,他是需要我解决问题的。” 他轻笑着敲了敲调查官肩膀的伤势,对方顿时冷嘶一口气,没说得出来话。 “比起被保护,我更喜欢被你们当做同事,正常对待和信任。” 他笑眯眯,手中的动作却半点不停,立刻撕了自己的衣服当临时绷带,帮调查官简单处理了伤口。没有医药,但最起码不能妨碍动作。 毕竟,他需要对方把昏死的专员带出去。 “你的搭档已经送出去了,放心。” 祈行夜平静道:“罗溟一定已经派增援过来了,按照这个距离算,最多一小时就能到。” “你只需要带着专员撑一小时,到时候就安全了。” 调查官被祈行夜“托孤”般的语气说得直皱眉:“什么意思?” 但祈行夜已经站起身。 他环顾四周,快速观察起巢穴哪里有薄弱点。 污染计数器在外部并没有响,直到进入房间后才开始示警——巢穴不仅已经成型,并且已经脱离现实世界,独立在外。 并且巢穴内部的空间,也已经远远大于学生房间。 整个巢穴外部的“皮”,看上去都像是由污染源异化后的皮肤组成的,他们站在巢穴里,像是在无花果内部,上下左右都是涌动的青灰色粘液,伺机偷袭。 即便没有怪物,巢穴自身也并非好对付的存在。 “祈行夜。” 调查官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你如果有办法离开,最好趁现在还有力气就走,在这里时间越长越有可能被污染。不要管我。” 祈行夜却已经被墙壁上凹凸不平的颗粒吸引。 “异化到这种程度,不完整的污染源还剩下多少人类的特性?” 调查官下意识回答:“如果是完整的,那就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的部分了。但既然是不完整的……” 他愣了下,意识到什么反问:“你是说,巢穴并不是完整污染源的?” 他严肃起来:“那还会保留一小部分人体构造的特性。不过,很难说它还有人类思维。” 祈行夜勾唇:“够了。” 调查官早就陷在了巢穴里,因此没有看到污染源现在的模样,但祈行夜却看得清晰。 污染源,已经开始吞噬生命。 吞噬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并且,不排除还有其他人已经被其吞噬。 商南明的提醒,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对污染源的人性,他并未寄托希望。 但既然巢穴的外壳是人类皮肤异化而来,并且保留人体构造的特性,那就相当于它并非不可攻击的。 比如,那些颗粒物。 很像是神经突触。 祈行夜决定放手一试。 不等调查官反应,他已经拎起武器冲向旁边的黏腻外壳,猛攻其中一点,就像他之前从污染物“肚子”里逃生。 整个巢穴剧烈动摇起来,像是大地震,愤怒的嘶吼声像是从很远处传来,空洞而反复回响。 调查官踉跄摔倒在粘液里,祈行夜也左摇右晃站不稳,但他手中的攻击,却丝毫没有停止。 甚至他像背后长眼了一样,准确感知到身后冲向他的青灰色血管,头也没回的反手挥舞长锯,粘液喷溅中,被切断成无数段的血管纷纷掉落。 调查官虽然伤重难以移动,但也咬牙帮祈行夜击退漏网之鱼。两人没有更多交流的机会,却配合默契,硬生生在怪物的巢穴中,开辟出了一块安全地带。 “咔嚓……” 很轻微的声音。 但祈行夜没有错过。 他眼前的“皮肤”,已经开始有细小的裂缝出现,并缓缓蔓延。 “诺,这个你带着。” 祈行夜将专员扔向调查官,对方愕然,手忙脚乱的接住。 “祈行夜,你……” 调查官的问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祈行夜后退数步,随即深吸一口气猛冲向壁垒,重重踹出一脚。 “咔嚓!” 原本的细小缺口,瞬间在重击之下破碎,被轰出一个更大的洞口。 新鲜清冽的空气涌进来,有光透露,照射在祈行夜身上。 他眯了眯眼眸,笑着回身看向调查官:“那就等下次再见了。” 调查官心脏颤了颤,意识到祈行夜想要做什么,但力竭的他并没有更多力气制止祈行夜,只能在被祈行夜架住肩膀拎起来时还不肯放弃的想要劝阻,试图让自己留下来,而将难得生还的机会让给祈行夜。 却被祈行夜笑眯眯拒绝:“你很清楚,现在我们两个中,谁留下来更有利。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撑下去,也只是死在巢穴里,制止不了污染源。” “何不尝试信任我?” 调查官看来时,祈行夜眨了眨眼,嬉笑依旧轻松:“商南明优选,值得信赖~” 调查官无语:“…………” 在这种时候还有精力开玩笑,看起来是很自信。 “但是……” 祈行夜没有留给他更多犹豫的时间。 破损的口子已经在逐渐蠕动着向中间聚拢,分泌出更多的粘液,试图修复漏洞。 它在关闭。 祈行夜深吸一口气,随即将手中调查官连同专员一起几百斤抡圆,骤然发力砸向洞口。 腥臭的风在调查官耳边呼啸,阳光越来越近,身后的祈行夜连同昏暗巢穴却远得看不见。 “咔嚓!” 逐渐在自行修复的洞口被重量撞碎,碎片混杂着粘液迸飞。 调查官下意识蜷成安全姿势,将昏死的专员保护在怀里,自己用臂膀后背硬生生承担下了所有外部伤害,碎片在他身上划出无数道伤口,黑色制服破碎,血液飞溅。 他只来得及睁眼回望向祈行夜一眼,最后的印象定格在对方笑嘻嘻挥手的模样上,然后 ,整个人摔向地面。 “砰!” 尘土飞溅,剧痛到难以言说。 调查官眼前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向四周看去。 他已经不在学生家里了。 很奇怪,四周是昏暗走廊,他身下似乎还压着什么,伸手一摸,拽出半副骷髅骨架。 调查官心脏停了一瞬,随即才意识到那只是人体模型。 应该是在他摔下来时压住的。 这是…… 他迟疑环顾四周,逐渐恢复正常思考能力的大脑,才慢了几拍反应过来,这似乎是鉴定中心? “还有人了吗?” “都检查过了,小楼所有的污染物都被清理出去,伤员也送去治疗。” “那刚才什么声音!” 远处隐约传来交谈声,随即是焦急奔跑的脚步声。 快速赶来的调查官们一眼就看到走廊上的血人,先是错愕,随即赶忙上前。 “你怎么在这?还这模样……不对,你是去那学生的家里了!” 就连受伤调查官自己,都没有想到前一刻还在巢穴里的自己,下一刻会被摔出十几公里远,甚至还跨了城区。 他想起昏死的专员,连忙让同事们先把专员送去治疗,他则拼命撑住意识,将自己和祈行夜的情况快速向同事说明。 “巢穴外面,是另外一个城区?” 几个调查官面面相觑,随即一拍大腿:“完了!” “祈侦探的猜测是对的,污染源确实是几具尸体在争抢!” 正如祈行夜在小楼失踪,转头却出现在另一个区的学生家居民楼一样。 这是污染物和污染物之间,彼此都形成了不完整的巢穴,并且在争抢试图成为唯一的污染源时,吞噬掉了对方的一部分,使得巢穴相连,无视时空进行跳跃。 而受伤的调查官能从巢穴回到小楼,只说明一点:巢穴,在融合。 和污染源李李相争的污染物,是在小楼开始异化的,也因此将小楼地下的空间视作自己的巢穴。 在祈行夜离开之后,调查官们随即对小楼进行了全面的清理,使得巢穴能为污染物提供的力量在下降,但污染物不死,巢穴就不会消失。 现在巢穴融合,也代表了“主人”的状态。 恐怕污染源李李,在吞噬前来争夺的污染物。 “祈侦探的情况怎么样?”闻讯赶来的安可连忙问。 受伤调查官却摇了摇头,愧疚道:“他把我和其他同事都送了出来,自己却留在了巢穴里。” 安可的表情沉重。 祈行夜仗着自己不会被污染,将身上的所有装备都给了出去,帮助其他受伤的调查官保住性命。但这样计算下来,现在祈行夜身上,恐怕只剩下一支阻断剂。 这对任何一个调查官来说,都是不容乐观的。 即便是祈行夜…… 得到消息的罗溟,长久沉默后,才轻叹一声,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祈行夜让我相信他,他用行动做到了。” 罗溟顿了下,严肃道:“各部以祈行夜为中心,重新规划行动,以祈行夜会突破巢穴重创污染源为假定前提进行突击。” “他为我们争取到的时间,绝对不允许浪费!” 无线电频道内,一声声应答汇集到一处,震耳欲聋。 所有参与CD5111案件的调查官和专员,此时都听到了同一个名字,为同一人的生命而与死神争抢时间。 ——祈行夜。 在送走伤员后,祈行夜终于能松口气,不再束手束脚还要顾忌着同事的安 危。 最好的莫过于,为同事轰开的口子,也让他得以呼吸了些许新鲜空气。 祈行夜感动得热泪盈眶:空气!我爱空气! 不过坏处在于…… 他彻底激怒了污染源。 整个巢穴都发了狂,所有血管和粘液都向祈行夜猛冲而来,誓要将这个胆敢攻击自己的人杀死在巢穴中。 即便是祈行夜,也无法在怪物的地盘上发挥自己的全部优势,从最初的游刃有余,逐渐显得有些吃力。 但他仍旧记得自己刚找到巢穴时,房间的模样。模糊中,大脑向他提问:为什么污染源会保留房间,甚至连试卷书籍都没有吞噬? 污染物都拥有吞噬无生命体的能力,污染源只会在它之上,但它身处于此,却将自己出生成长,熟悉了十几年的房间,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显露出与污染格格不入的温柔。 祈行夜心中疑惑,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并迅速确定了方位,然后向着印象中学生书桌的方向前行。 巢穴中黑暗,不辨日夜方向,但他还是硬生生凭着粘液中的几片碎布料,成功找到了书桌的位置。 一大团黑色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噗通,噗通……一下下跳动。 就像心脏。 那一团黑色足有两三米高,像是沿着房间墙角生长蔓延的植物。异化后的血管格外粗壮,甚至可以看清血液在其中流淌时的鼓动。 祈行夜仰头看去,轻声不知对谁问:“这就是你要的吗?” 那个在考试成绩之后跳河自杀的学生,在冰冷寂寞的停尸房孤零零躺了很久,没有等来前来接他回家的母亲。 却在被污染后,立刻回了家。 甚至就连巢穴,也是自己最熟悉的房间。 像是回应了祈行夜。 角落里,一张书桌的模样缓缓显现,台灯成为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一道身影坐在桌前,静静背对着祈行夜。 还维持着人形。 “你,问我想要什么?” 那人形声音嘶哑,混合着杂乱的气音,像是在拼命压制住已经开始异化的声带,在努力像人那样说话。 “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怎么,你,告,说你。” “我没有过想要的东西,我有的,是妈,我,要,的。” “只有,我妈妈,给我的,制定的,目标。” 含混不清的话语中,祈行夜努力分辨每一个音节。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眼前的并非吞噬人类的污染源,只是一个迷茫不知路在何方的孩子。 日复一日的学习,努力,永远没有尽头的试卷和考试,家长的严苛和期待,只会在看到考试结果时不那么吝啬于一两句夸赞,但随即却是更加严格的要求。 他们说,你要考京城大学,他们说,你要好好学习。但他们从来没说,你要有自己的目标。 他死了。 在秋日冰冷的河水中。 在不理想的考试结果和父母的责骂中。 他跳下来时,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过。 唯一后悔的,只是——“为什么,要,叫醒,我?” 那身影缓缓转身,背光看向祈行夜。 学生的面容已经严重异化,五官走形扭曲,高度腐烂后又重新拼凑的脸,歪歪斜斜如孩童随手涂鸦,黑黢黢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黑红色粘液,顺着骸骨缓缓流淌。 它在问:“为什么,让我,重新回来?” “死亡,睡眠……” ——我已经死亡,得到解脱,为什么要让我重新回到这世界? 可被污染后异化的污染物,就算 是自身想要死亡,也做不到。 它在哭,撕心裂肺。 整具身躯都随着它的情绪波动而剧烈起伏,青黑的皮肤像是虾壳,甚至能看到腹腔里腐烂的脏器和骸骨,所有血肉都不知所踪,只剩下被污染异化后的空壳。 祈行夜暗道不妙,赶紧想要冲过去将那身影抓住。 但他刚有动作,立刻就被地面上蔓延的血管缠住脚踝,一个踉跄摔在粘液里,再抬头时,却已经不见了书桌和那身影,只有一大团剧烈鼓胀跳动的“心脏”,烂肉和粘液缠绕。 祈行夜手中的长锯早就钝了锯齿,冲向他的血管越来越多,粘液几乎要将他溺毙。 局势极具下降,情况对他越来越不利。 他唯一的希望,只在眼前的“心脏”上。 祈行夜心一横,深吸一口气猛然蓄力从粘液中起身,冲破所有挡在他面前的阻碍,如鸟投林,没有丝毫犹豫的直冲向那一团烂肉。 ——整个人扎进了怪物的心脏中。 视野一片漆黑,四周温暖,像是回到了生命的最初。 耳边咕噜噜的液体声音略过,一串气泡从眼前向上升去。 而他在坠落。 高浓度污染让祈行夜没有呼吸的可能,每一寸空间都被污染粒子占据。 他睁开眼,看到无数散发着微光的白点,从自己眼前悠悠飞扬而过。 像芦花吹拂,晚风温柔。 一切静谧而美好,没有反抗和挣扎的必要。 有那么一瞬间,祈行夜自己都有种错觉“就留在这里吧,何必再去争夺什么呢?就这样投降吧,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态,在另一个世界存在而已。”——大脑如是温柔。 但下一秒,耳边响起商南明的话“不要走进这片黑暗水潭,祈行夜。”——你说我不行?那我就做给你看! 胜负欲,启动! 祈行夜瞬间像被拧足了发条的小火车,快速在粘液中狗刨往上游,心里只剩下一定要回去炫耀给商南明看的想法! 他接触污染不多,但在医院停尸房时,他并没有看到余大将自己的心脏拿出来另放。可现在,明明污染源在房间外和竞争者厮杀,却把自己的心脏放在巢穴里。 这让祈行夜在疑惑的同时,也有了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心脏和巢穴有关?否则学生为什么会把自己本身留在这里,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保留? 他不清楚污染源,但他了解人,知道人会将自己珍视之物藏在最深最熟悉之处,妥善保管。 他不确定攻击心脏是否有用,但值得一试! 没有武器,祈行夜就把自己当做武器,在心脏中胡乱搅动,徒手将所有见到的血管全部捏碎,不断撞击心脏四周的“皮肤”,那层外壳被快就被他撞得不断发出异响,裂纹蔓延,气泡一连串冒出。 有空气进来。 祈行夜心中一喜,更加用力撞击,在这一团烂肉粘液里拳打脚踢。 很快,心脏剧烈颤动起来,连带着整个巢穴都在震动,像是吃掉了不消化猎物的野兽,拼命想要将内部的东西吐出去。 但祈行夜并不满足于此。 巢穴和污染源相辅相成,像是将军和城池。 祈行夜大致猜到,小楼地下空间就是污染物的巢穴,罗溟等人进入小楼后,必定会对巢穴进行清理。那会导致另一个问题——竞争污染源的两方,力量开始不平衡。 一强一弱,很快就会结束。到那时,污染源的注意力就会转向别处。 但如果祈行夜身处巢穴内部,从内部柔软的薄弱处发起攻击,令污染源李李的巢穴受损,情况又不一样了。 两个竞争者都被削弱力量,却势均力敌,它们 只会将注意力放在对彼此的厮杀中,不会有时间去伤害周围民众。 祈行夜打定主意,在自己憋气失败前拼上所有力量,在心脏内部大肆破坏。 巢穴在动摇,浑浊粘液奔涌如河,怪物嘶吼咆哮,心脏逐渐破损产生裂缝。 终于,最后一击重击—— “锵——!” 一道光线投射进来。 更多的裂缝在蔓延,密密麻麻遍布整个心脏,光亮渗透。 短暂的寂静。 随即“轰!”的一声,像被戳破的水球,整个心脏都猛然溃烂,祈行夜连同粘液一起被冲了出去。 他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不等睁眼,就察觉到一道怨毒阴狠的视线死死盯住自己。 祈行夜:“啊…………” 拉仇恨,好像,有点过头了? 他默默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从巢穴里吐出来了,正趴在客厅的瓷砖上。而旁边的房间……像在战火中被摧毁一样,狼藉一片,污水横流。 大门外,身躯庞大的污染源死死盯住他,青灰透明的皮肤下,四五只眼球蠕动,转向祈行夜。 空气安静一秒。 祈行夜试探着站起身,顺手拎起离自己最近的痒痒挠当武器,小心翼翼问:“如果我说,刚刚都是误会,你会相信吗?” 污染源:“吼——!!!” 厉风呼啸,腥臭腐烂的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 被狂风吹个正着的祈行夜:“…………” 好像被讨厌了。 被损毁了巢穴的污染源发了疯,疯狂攻击祈行夜,甚至就连他身后的污染物都不在意了,所有的仇恨值都集中在祈行夜一人身上。 他不得不在客厅里仗着灵活辗转腾挪,不断避让开污染源无所不至的攻击。 手里的武器更是帮不上什么忙,被祈行夜嫌弃:“挠痒痒呢吗?” 痒痒挠:……你猜我为什么叫痒痒挠? 他随手将被污染源一掌拍断的木头扔到一旁,在被逼进厨房时,终于心满意足的摸到了老朋友铁锅,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和另一手中的菜刀配合得毫无间隙。 一手切菜,另一手下锅。 锅里活蹦乱跳都是被现宰现杀的血管烂肉。 罗溟等人冲上来时,离老远看到的就是祈行夜站在满地粘液碎肉中,悠闲自得的“炒菜”。 他甚至还在颠锅。 罗溟:“…………”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担忧祈行夜的自己是傻子。 “祈行夜!” 罗溟大声吼着指向祈行夜身后的窗户:“你跳下去!” 祈行夜刚看到前来增援的调查官们,还没来得及露出欣喜笑容,就忽然听到罗溟的要求。 “???” 罗溟终于忍不住想要弄死他了吗? 祈行夜:“卧槽多大仇多大怨啊兄弟!不至于吧?我为调查局拼过命,我为调查局立过功,让我见商南明!” 罗溟:“……现在突然很想弄死你了。” 他无语:“让你从窗户逃生。” 祈行夜回头往下一看。 还真是。 下面就是升起来的云梯和铺好的垫子,调查官离他就一层的距离,见他看来还向他行礼:“祈侦探你放心跳,肯定接住你。” “巢穴已经被捣毁,污染系数在下降,你可以暂时休息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祈行夜:“啊……” 他摸了摸鼻子,转头就把刚刚的误解忘了,笑得甜滋滋。 调查官的增援来得很快,晋南和郝仁的带队也已经将整栋居民楼包围疏散,清空出一 片战场。 祈行夜终于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大开大合的向污染源发起攻击。 他接住罗溟扔过来的长刀,本来已经被污染源逼到墙角的劣势瞬间反扑,重新冲向污染源,眉目锋利坚定,不见一丝疲态。 “退开!” 祈行夜一声暴喝,跃空而起,手中长刀直直指向污染源皮肤下的眼球。 “噗呲!”一声,眼球爆裂,粘液四溅。 祈行夜没有任何退缩,手中刀刃坚定向下,一刀贯穿污染源的“头”,甚至直插.进楼板,粘液中有金属闷响传来。 污染源在哀嚎抖动,拼命攻击向祈行夜,异化的血管像倒刺钢鞭,瞬间就让祈行夜身上多了几十道血口,但他却连摇晃都没有,反而头也不回的嘶吼:“罗溟,拘束!” 拘束设备已经就位。 在祈行夜发出信号的瞬间立刻启动,与此同时,重武器装备的调查官也迅速上前,将污染源团团围住。 祈行夜如同贯穿污染源的“钉子”,将它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拘束设备生效,哀嚎着却依旧被圈在这个包围圈中,即便是粘液也像是撞上无形的墙壁,从半空滑落。 学生的家已经被损毁大半,墙壁倒塌,满屋凌乱,从房间到走廊全部成为混战的战场。 相互斗争的污染源彼此消耗了大部分力量,让前来支援的调查官没费太多时间,就将它们的空间缩减到最小,暂时看管在走廊上,像被关进玻璃罐的虫子,左突右撞无法逃离。 祈行夜缓缓站起身,脱力般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身后有人稳稳扶住了他。 他转头,就看到罗溟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祈行夜咧开一个笑容:“怎么样,我棒不棒?” 罗溟看向身前。 走廊上到处喷溅着粘液和碎肉,人体组织碎末已经难以辨认,满地的狼藉和鲜血。 污染源在哀嚎,挣扎,却还是被拘束。 而祈行夜脚踩在高高的烂肉粘液上,即便筋疲力尽,依旧笑容灿烂。 以胜利者的姿态。 “……嗯。” 许久,罗溟轻声回应。 “祈行夜,你说让我信任你。” 罗溟垂眸:“你做到了。” 祈行夜咧唇笑开,即便满身污脏,依旧得意洋洋一叉腰:“那是——我可是最好的。不论是私人侦探,还是其他什么。” “你告诉商南明,别以为可以有任何借口让我远离污染。” 祈行夜骄傲仰头,眼睛明亮仿佛有太阳坠落海洋:“还有什么考验?放马过来!” “你祈爷爷等着!” 视频定格在祈行夜骄傲的神情上。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抬头的瞬间,掩去眼眸中的笑意。 “如各位所见,突发情况。” “CD5111影响案发生时,祈行夜刚好与调查官一起行动,参与其中,救回机动1队调查官六名,分析部专员一名,普通市民三十四人,极大助力调查官小队完成对CD5111污染源的拘束工作,贡献突出。” 他平静问:“如各位先前所言,调查局认可能力。那现在,在各位看来,祈行夜能力如何?” 穹顶会议室内,一片安静。 无数目光接触交流又转开,暗流涌动。 无人言语。 另一位长官打破僵持,无奈道:“正式调查官这个头衔,即便是对调查局内部而言,也算是荣耀,难以取得。商长官想要就这样,将头衔送给一个刚接触污染不过两天的外部人员?恐怕调查官们不会认同,会产生怨言。” “哪怕商长官是要祈行夜以非正式 身份,辅助调查官工作,我们也会同意。” 他为难:“但正式调查官,绝对不行。” 旁边情报分析部张长官也接话:“南明年轻,有冲劲,也是为调查局考虑。” 张长官笑了:“如果南明认为祈行夜确实是优秀人才,也可以让祈行夜来分析部,从外部专员做起。正式调查官,起点太高了。” 他在嘲讽商南明异想天开,年轻鲁莽。 一个开头,就有人点头。 满会议室无人支持商南明。 商南明却勾唇:“那就这样吧。” 其他人疑惑。 商南明:“非正式身份,辅助调查官工作。” 他平静道:“我接受让步。” “既然各位已经达成共识,那祈行夜将以顾问侦探的身份,与机动1队,一起行动。”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致意:“我尊重全体与会人员的决议,向各位对调查局高度负责的认真态度和英明决策,致以敬意。” 死寂蔓延,会议室压抑。 “…………” “!!!” 有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祈行夜做正式调查官!他很清楚调查局不会同意。 他这是以退为进! 众人惊愕醒悟,但商南明却已经对他们的“决议”拍板定性。 ——并且一副自己顾全所有人而委屈退让的姿态。 多通情达理,多顾全大局的特殊长官商南明!! 枫映堂半隐没在商南明身后的影子中,笑咪咪咧开唇角,露出小虎牙。 商南明平静道:“那么各位,我的全部提案已经结束,会议记录将归档,对祈行夜一事,就此结束。” “他将担任顾问侦探一职,直隶于机动1队。” “南明。” 商南明转身欲走时,却有温和嗓音从会议桌上传来,问他:“如果祈行夜做错事,危害调查局和同僚,怎么办?” 商南明转身,沉沉看去。 半晌,他嗓音低沉而郑重:“我会让祈行夜跟随不离,有关污染的一切,由我亲自引导教习。他危害,也只危害我。” 像在许下一生的誓言,分量沉重如山。 “祈行夜,会由我全权负责并担保,与我的生命荣耀相连。” 荣俱荣。 死,同死。:,,. 章节目录 第37章 穹顶会议室。 会议结束后,各个长官和部门负责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彼此点头低语,三三两两停留在会议室外廊。 商南明向人群中某人微不可察点头,致意感谢。 对方笑呵呵转身。 正是会议上,最先提出反对意见并假设性让步的那位长官。 “商长官。”阴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商南明平静转身看去。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正抱臂站在走廊边,头顶即是高悬的调查局徽章。 “商长官好计策。” 张长官瞥了眼那位长官离开的背影:“以退为进,怎么,拆屋子和开窗户?” 他冷笑,压低声音问:“你从一开始,就想要让祈行夜做顾问侦探吧?正式调查官?呵!” 商南明微微欠身,得体又疏离:“愚钝,借一点前人智慧的火烛而已。” 他程式化微笑:“张长官不需要针对CB0739的情报错漏,展开调查吗?还是浮生偷闲?” 张长官阴晴不定的盯着商南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无声蔓延。 跟在张长官身后的助理部长焦急却无法插话。 枫映堂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忽然对调查局建筑的地砖纹路有了兴趣。 良久,张长官轻哼了一声,率先移开视线。 在与商南明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脚步停顿:“你最好看住你家的小朋友。太迷信人性……” 张长官笑了下:“死的早。” 声音随身影远去。 商南明毫不在意,连转头都没有。 枫映堂看向不远处,若有所思:“长官,林长官似乎在等您。” 商南明看去。 林不之肩扛黑星,长身玉立,黑色制服将他颀长身材修饰得如水墨画,眼角唇边有年龄带来的细密皱纹。 岁月不曾败美人,只将故事和阅历沉淀,温润如玉,如琢如磨。 “林长官。” 商南明率先点头致意。 “南明。”林不之笑吟吟转身,手抚腹部微一欠身回礼,行云流水。 “你在把本来幸福的孩子拽入水潭,当他被污染,他会怨恨你。不论现在如何斩钉截铁。这是人性。” 林不之眉眼温润,笑着低声问:“南明,一定要把祈行夜拉进来吗?” 商南明毫不犹豫:“我有,必须选择他的理由。” 枫映堂担忧。 林不之却点头,不再过问:“你自有你的决断。” 会议足够漫长。 祈行夜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商南明,却在自家沙发上等到发霉。 “商南明到底什么时候来啊?难不成你们调查官也堵车吗?我都要长蘑菇了!” 祈行夜哀嚎,一头扎进客厅地毯上的彩虹拼图,将本来快完工的拼图一把扬了,像百无聊赖的孩子。 晋南赶紧试图制止,不让祈行夜碰到他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祖宗!你一会儿再把包扎线崩开了!要拆线再重新绑,你不怕疼?” 祈行夜瞬间安静,在地毯上坐姿乖巧。 他赤.裸着上半身,肩膀披一件制服外套,大剌剌露出漂亮紧实的肌肉,却也被绷带几乎全部覆盖。 晋南松了口气,这才重新拎着仪器为他做简易监测。 祈行夜伤得很重。 他独自一人冲进污染源巢穴,救出几位同僚,又将污染源锤得半死不活,纵然有特殊体质加持,但也以伤换伤,只比污染源受的伤轻一点。 等罗溟等赶来的增援将他从巢穴带离时,一口气松懈的祈行夜,甚至脱力得手 软脚软,毫不客气借用了罗溟的后背回来的。 晋南觉得,当时在场的人,这辈子怕是都忘不掉亲眼看到罗溟背人场面的惊愕。 其余调查官都在紧锣密鼓的处理案件后续,连续两起案件,收尾工作量巨大。 好在CD5111扑灭得早,并没有引起恐慌震动,让调查官们都松了口气。 医疗官在为祈行夜处理好伤口后,叮嘱了一长串,但祈行夜依旧单手撑脸的吊儿郎当,并没放在心上。 晋南无奈,放不下心,就申请跟着祈行夜一起回了侦探社,后续的检查和伤势处理,也都交给了他。 虽然祈行夜一副天大地大浑不怕的悠闲模样,但调查官们毕竟从未听说过有不惧污染体质,因此还是担忧,也让晋南时不时的监测祈行夜的污染系数,担心后续会发生异化。 祈行夜完全不和晋南客气,笑嘻嘻亲密得像是多年挚友,就连邻居阿姨都夸两人感情真好。 晋南:……您哪看出我像愿意的样子了? 但他看了眼像小孩子般耍赖的祈行夜,还是无奈叹气,任劳任怨,面对祈行夜时自动变成老父亲。 甚至连侦探社都帮忙收拾了。 明荔枝一进门,傻眼又震惊,还特意后退出去确认了一下招牌,才迟疑着走进来:“老板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不对,老板你这身是什么打扮?!” 明荔枝惊恐:“cos木乃伊吗!” 祈行夜坐在一堆拼图碎片里,发旋里还挂着片粉红色的,他将拼图片拿下来,无辜摊手:“啊是有那么一回事,你老板接了个□□的活儿,对方幼儿园早毕业了,有点难对付。” “但是!” 他一握爪,摆出奋进的姿势气势汹汹道:“虽然敌方很强,但还是败在你老板我手里!荔枝你是没看见,当时所有人立刻化身小迷弟疯狂追捧我!” 他甚至掐着嗓子变声喊:“他们都喊什么‘祈行夜我爱你!’、‘你是最棒的!’。哇那场面~真应该拍下来给你看看。” 祈行夜美滋滋点头,自我认同:“等我死了,这段光辉战绩一定要写在墓志铭上。” 刚从厨房走出来的晋南:“…………” 明荔枝:“…………” 他诚恳道:“老板,你预定要写的墓志铭也太多了,光是我有记录的就有一整本厚了。” 他比比划划的建议:“等你死了,我可能需要给你买个山头凿壁题字。” 祈行夜感动:“你是想把我压在五指山下吗?呸!你这泼猴。” 第一次见识到祈行夜和他人相处模式的晋南,被惊在原地。 没想到祈行夜这样表里如一, 明荔枝:“这位是?” 祈行夜满不在乎挥了挥手:“甲方爸爸!” 明荔枝:“甲方爸爸还要扫地做饭吗?” 他感动的从晋南手里接过吃食,完全跟随祈行夜的态度,没觉得有任何不对:“谢谢爸爸!” 晋南:“……不客气?” 如何在年纪轻轻就有了两个好大儿?谢邀,首先要和祈行夜有一段冤孽。 他感慨,祈行夜的这个小助理,真是和祈行夜完全适配。 老板吹牛我鼓掌,老板嗝屁我刻碑。 没有进一步命令,晋南也无法擅自离开,在明荔枝这个“外人”面前也无法提起污染,只能被明荔枝好奇的打量来打量去,坐立不安。 祈行夜笑眯眯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直到晋南快要石化了,才打发明荔枝去隔壁婶子家帮忙。 晋南顿时长出一口气,挺得笔直的腰背瘫下来。 明荔枝看向他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像被一只 小兽盯上了,天真又残忍。 祈行夜不解的瞥了眼晋南,但还是暂时将这事扔到脑后,问他:“王男和李李,你们要怎么处理?” 他分析的没错,分析部已经确认,这是一起影响案。 之所以污染源会出现在鉴定中心,是因为王男。缝隙诞生于第三中医院,依附在王男身上伪装拟态,然后在鉴定中心彻底成形,污染粒子喷薄而出。 医疗官将王男从头检查到脚,然后才发现,缝隙,在王男手指的划伤中。 王男只是带着蒲公英离开的动物,利用他,污染躲避了调查官监察,散播到其他处,更造成李李的死亡。 被告知真相后,王男痛不欲生,精神近乎崩溃。 但就算晋南同情王男,也只能叹气看着王男被送回调查局总部。 就此,王男一生都要在专员的监管下,生活在调查局总部。直到所有污染被彻底清除。 “一旦被缝隙依附,就算是被利用,自己主观并不想伤人,但污染都已经存在。” 晋南:“出现过缝隙,王男以后,也比其他人更容易被缝隙利用。无法再让他回到正常的社会。” “不过。” 他低声道:“总归是还活着。” 祈行夜没说话,单手随意折着纸鹤。 “你救回来的那几个,他们已经陆续醒了。” 晋南试图活跃话题:“专员在污染现场待太久了,防护服破损,已经被污染,好在你救的及时,专员污染系数不高,先送他回科研院了,希望科研院有办法救他。” “另外几位调查官,也都说等养好伤要亲自登门道谢。” 毫无准备一头撞进污染物巢穴,调查官自己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只求尸体还能剩张脸,方便同事们辨认残骸。 却没想到,祈行夜中途硬生生冲了进去,打断污染,拎着伤员横冲直撞,竟然真的被他踏出了一条生路。 除了祈行夜自己,其他人情况都很好。 从祈行夜找到他们开始,就没有再让他们添新伤,更补足了足以让他们保命的装备。 本应该是被保护者,却反过来,保护应该履行保护职责的人。 被救的调查官们既是感激,更是羞愧,为曾经对祈行夜的不信任。 “晋南,听说你和祈行夜关系好,请你帮我向他道谢,还有……对不住。” 有调查官在晋南离开时,心情复杂的请他帮自己带话:“祈行夜要我们信任他,将他当做同僚平等看待。他已经用实际证明了他自己。如果祈行夜要加入我们队,我没有异议。” 晋南将同僚们的想法一五一十向祈行夜说了,他却面色平静,没有骄傲或得意。 好像事情本就是如此。以致于,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必要。 “商南明是堵死在半路上了吗?” 祈行夜第五十次发问。 晋南:“你对调查官是有什么误解?我们又没有遁地术。” 他无奈:“京城晚高峰的路况,你不清楚吗?” 更何况第三中医院附近的路还没有开放,等待调查官对污染粒子进行全方位的清除。 出过一次缝隙转移的事,他们绝不会允许第二次,因此医院附近的开放时间,远比最初预计的要慢。 但晋南清楚,和路况无关,和会议有关。 郝仁的话提醒了他。商长官看重祈行夜,那么不论原因是什么,都一定会让祈行夜进入调查局,甚至是和他们一起日常行动。 这对调查局来说,是打破制度的决定,难度必然不小。 即便晋南信任敬佩商南明,也忍不住担忧起会议。 他看了眼手表,犯嘀咕:“这也 太久了……” 祈行夜好奇:“以前你们的会议很短吗?” 晋南摇头:“应该说,很少有这种大规模的会议。这次是调查局所有长官和部门负责人,全部到场的盛况。” “因为商长官汇报的,是差点升格成A级的污染类案件。” 调查官总是不够用。尤其是上一次A级污染类案件之后。 而国内各类型污染层出不穷,调查官们马不停蹄的赶赴处理,几乎没有个人生活时间,全部给了这份工作。 人总是聚不齐的。尤其是各位长官,更是忙碌,天南海北。 所有长官聚集在一处,就更是罕见。 “应该说,这样的会议,和A级污染类案件发生的次数,大抵相同。” 晋南见祈行夜没什么表情,还以为他在担心进调查局的事,安慰道:“交给商长官吧,如果是商长官想要你进入调查局,那无论如何都会达成。” 祈行夜挑眉。 他倒不是担心这个。毕竟以商南明那老狐狸性格来说,他更应该关心商南明的对手不要被坑得太惨。 只是——“商!南!明!” “啊啊啊啊我还得等多久,要长蘑菇了嘤嘤嘤!” 前一秒还神情淡漠得让晋南发憷的祈行夜,下一刻却满地打滚,像得不到糖就耍赖的幼儿园小孩,“哗啦!”打翻了拼图。 晋南:“祈侦探!伤口,伤口裂了!” 一双黑色长靴,无声踏上房门台阶。 “没想到祈行夜侦探,竟然这么欢迎我。” 那声音平静,裹挟着大门洞开的寒风吹进来,冷冽干净。 冻得没穿上衣的祈行夜一哆嗦。 他一抬头,就看到商南明站在门口,垂眸向他望来时的眉眼依旧是印象中的平静俊美。 祈行夜默默低头看了眼浑身凌乱不整的自己,又小眼睛悄咪咪瞅了瞅制服利落的商南明。 “!!!” “卧槽!” 祈公好龙:“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他迅速从一堆拼图碎片里捞回外套,龇牙咧嘴往身上套。 像比美失败的开屏孔雀。 晋南愕然,随即高兴又敬意的喊了声“商长官”。 商南明点头,跨进客厅,从怀中抽出洒着金粉的白色信封,骨节分明的手掌递向祈行夜。 “你要的。” 祈行夜眨了眨眼,还想装傻充愣,说自己不知道要什么。但在商南明的目光压力下,他摸了摸鼻子,悻悻将话吞了回去。 商南明不是晋南,几句话就能骗得团团转还看戏的悠闲。对商南明装傻……对方大概会真的认为自己是傻子,这都不明白。 白金信封正式,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如玉的光,上面还戳印着金色调查局徽标火漆,还带着商南明的余温。 正面“聘书”两个字笔走龙蛇的磅礴,祈行夜一眼就认出,那是商南明的字。 他跪坐在地毯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不需再多说什么,商南明和祈行夜都很清楚,对方要的是什么。 祈行夜通过了考核,交上了一份超额答题的答卷。于是,为自己赢来了调查局正式聘书。 ——顾问侦探。 为祈行夜一人,专门设立的新岗位。 “你说,你很擅长赢。” 商南明垂眸,笑意隐匿光中:“你说的没错。” “祈行夜。” 商南明伸出手,停在半空,等祈行夜握住:“我是商南明,调查局特殊长官,也将是你的搭档。” “我不会让你多指教,但我会与你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祈行夜怔怔仰头,看向逆光而立的商南明,然后不受控制般伸出手,用力握住商南明的手掌。 “好。” 他站起身,看向商南明的目光坚定,没有任何退缩:“这既是我所求。” 他知道那是无人所知的黑暗水潭,其下暗藏危险,无人能游上岸。 可他拥有选择的自由。那对他人是不幸,却是他唯一索求的路。 一刹那的正经严肃后,祈行夜重新笑嘻嘻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向商南明眨了眨眼:“都说是搭档了,那我总不能再继续喊商长官了吧?多生分呐~明明?南南?小明?” 商南明颔首平静:“你自随意。” “你什么时候,好好叫过一声‘商长官’?” 祈行夜望天:啊……好像是这样,商大官人~ 晋南差点惊掉了下巴。 恰好明荔枝从隔壁人家回来,手里还吃力捧着隔壁婶子硬塞过来的晚饭,一跨进门刚兴奋打算嚷嚷,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明荔枝一抬头:“……?” 祈行夜拍头:“哦对,荔枝的事。” 他笑嘻嘻凑近商南明:“商长官介意我多带一个吗?” “你看荔枝,这么天真可爱,放在别的地方兼职,怕是被骗得底裤都不剩。” 祈行夜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反而一副‘妈妈很担心好大儿’的神情,向商南明软磨硬泡,挂在商南明手臂肩膀上毫无间隙的晃来晃去,亲昵得像是从出生就相识,该撒娇的时候果断撒娇。 商南明像个猫爬架,屹立不动。 晋南看得胆颤心惊。 能进调查局都是意外之喜,不知道商长官为了此事耗费多少心神,没想到祈侦探还要更多?! 这是晋南绝对做不到的事,但祈行夜得心应手,成年人的边界感在他这里毫无作用。 晋南忍不住伸出手,等着商南明什么时候忍不住要揍祈行夜的时候,他好冲上去解救同事。 商南明不为所动,看不出喜怒,只转头看向明荔枝。 一眼扫过去,压力如山。 在商南明面前变成了透明人,一切不想为人所知的辛密,一览无余。 明荔枝差点炸了毛。 他硬着头皮强行克制自己站在原地,手掌心出了汗。 商南明:“叫什么?” “……明荔枝。” 每一个音节都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心跳如擂鼓。 商南明意味深长的重复:“明?” 祈行夜:“?” “你们调查局难道还有‘避尊者讳’这么古板,啊不传统的习惯?” 他将明荔枝拉到身后,挺括肩背将其严严实实挡去,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只许你叫小明,我家荔枝就不能叫了?” 商南明不置可否,任由祈行夜猜测。 他将崭新终端递过去:“你的。” “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前往调查局。” 他道:“你应该已经从晋南那听说,调查局的招聘规则:不对外。你半路出家,但那不是你平庸的借口。会有人负责为你做初步培训,祈行夜,好好学。插班生,更要比他人百倍千倍努力。” 商南明淡漠道:“祈行夜,你是商南明的搭档,荣辱与共。不要辱没了我的名字。” 祈行夜不爽的“啧”了一声:“那我希望以后别人介绍你——祈行夜的搭档。” 胜负欲! 商南明的眼中,笑意划过。 他向晋南招手,转身离去。 “等等!” 祈行夜愕然,追了出去:“明荔枝的事?” “你自 己看着办。” 商南明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重型越野车发动,很快消失在祈行夜视野里。 他被夜风吹得抖了抖,赶紧裹紧了外套转身回客厅,却见明荔枝依旧保持着刚刚垂头不语的模样,站在原地像是对外界毫无反应。 祈行夜:“?” 他怜爱:看看商南明,把自家荔枝吓成什么样了。 “商南明对谁都那样,不是专门针对你。” 祈行夜走过去,拍了拍明荔枝的肩膀,像安慰自家小朋友。 “荔枝,你老板我接了个大活儿,你看到了的,刚才的甲方爸爸们。以后不一定还会在侦探社待多久,还有没有时间做侦探也难说。” 祈行夜诚恳问:“你愿意换一份工作吗?和我一起。” “这份工作会很有趣,但也有危险。我不会让你踏进危险地带,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但连你老板我也只是新人,我无法向你承诺我做不到的事,你可能会受伤,会怨恨我。” 他握住明荔枝的肩膀,低声说:“所以,如果你拒绝我……” “我不会哭。” 明荔枝眼睫颤了颤,微微抬头,就正对上了一双饱含热泪的狗狗眼。 祈行夜眉头微蹙,漂亮的丹凤眼水光潋滟,像受伤后依旧强忍坚强。 但只是更令人无法拒绝。 明荔枝差点摔进那片眼眸的海中,只想跟着祈行夜点头。但他还是强忍着沉默下来。 室内寂静,令人心慌。 祈行夜长叹一口气,抬手揉乱了明荔枝微卷的头发:“那我会帮你找下一份兼职,如果你想,侦探社也可以留给你,我会拜托邻居们照顾你……” “老板。” 明荔枝忽然出声,打断了祈行夜。 他平静说:“我家在京城最好的地段有十几套房子,豪车名表不过尔尔,游艇飞机也早就厌烦。没有我付不起的账单,得不到的商品。我身边的小伙伴无一不是座驾千万,纸醉金迷,他们过早获得了一切,于是世事索然无味……” “???” 祈行夜:“可恶!你是在炫富吗!”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不。” 明荔枝说:“我只是想要告诉老板,并不是因为我兼职遇到了老板,而是因为老板在这里,我才会兼职。” “我不需要另一份兼职。” 明荔枝笑起来时梨涡甜甜:“我只需要老板。在我看来,侦探社是家,老板是家人,让我看到了有趣的世界。” 祈行夜感动得眼泪汪汪:“没想到你这么爱我,荔枝,荔枝我请你吃烤肠!” “所以老板——” 明荔枝欢呼:“既然是这么有趣的事,你怎么能吃独食呢!” “好耶!” 祈行夜快乐起来,两人击掌相庆,在客厅里蹦来蹦去像快乐小狗。 “但老板,刚才那位商先生,不像好人啊。” 明荔枝担忧:“我真的能和老板一起去吗?” 祈行夜满不在乎一挥手:“放心,他既然让你听到了,就是不拒绝的意思。” 他笑道:“以商南明的谨慎周密,怎么可能向无关人员泄露信息?” 祈行夜是见识过调查官们工作有多刻苦的,商南明说早晨来人接,他掂量了一下,嘟囔着该不会八点就来吧? 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睡到爽。 祈行夜是晚睡晚起坚决拥护者,日常晚睡查案子,再赖床到中午才懒洋洋下楼,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悠悠闲闲吃饭晒太阳。让他早起,比杀了他都痛苦。 但他再怎么长吁短叹,也知道进别人家地盘要按照别人的 规矩来,尤其还是他自己想去的。 于是,他不情不愿的早早上了床,试图健康一回。 结果…… 嗯,天花板上的花纹真好看。 太过兴奋的祈行夜一宿没睡着,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中,他在无人昏暗的小巷,拼了命向前跑,心脏快要炸开也不敢停,不断晃动的视角天旋地转,他摔在地面上。 看到圆月皎洁高悬,以及,墙壁和地面在波动,摇晃,露出一线缝隙…… “咚咚咚!” 敲门声毫不客气传来:“祈侦探!我来接你了。醒了吗?” 被强行打断梦境的祈行夜:“!!!”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止不住的狂跳,出了一身的燥热虚汗。 半晌,他才在锲而不舍的敲门声里懒洋洋坐起身,裹着被子醒神半天,又差点坐着睡过去。 直到连邻居都不满探头查看,祈行夜才不情不愿的趿拉着兔子拖鞋,懒洋洋下楼。 一开门,安可活力四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早!祈侦探,新的一天从早晨开始,准备好迎接新的人生了吗?” “…………” 祈行夜目光呆滞,两眼青黑,毫不留情关上门。 安可:“!!!” “祈侦探我给你买了早餐!” 他抖抖手里的袋子,让油炸食品的香气肆意蔓延:“还是热的呢,凉了可惜。” 祈行夜揉了揉头发,叹气给安可开门:“进来吧。” 他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六点!” “……会不会太早了啊!” 没睡好的祈行夜面色不好,失去笑容的脸令人发憷。安可颤了颤肩膀,奉上早餐露出一个寻求和好的笑容。 但安可还是有点委屈:“六点还早吗?我们正常五点就要起来训练。要是出任务中,那就是抓紧一切时间睡觉了。” 祈行夜:……调查官好惨。 啧,虽然是他自己想要的,但怎么突然有点后悔了呢? 入职第一天,想瘫瘫。 祈行夜:人为什么要工作不想打工只想瘫瘫好难哦想做富二代了…… 刚一回客厅,祈行夜就乐了。 看来同样还有另外一个人没睡好。 留宿在侦探社的明荔枝,睡在客厅沙发上,一张白得透明如荔枝的小脸上,挂着两个青黑眼袋,神情痴呆怨念。 “怎么了荔枝,要见证新世界,太兴奋了睡不着吗?” 祈行夜欢快:“看来富二代也有烦恼啊~突然快乐了。” “不是。” 明荔枝幽幽道:“老板你的沙发……早就说不要买这么便宜的!硌得我腰疼。” 他抖了抖手里的毯子,委屈控诉:“毛毯也很扎人!没法睡。老板你不要再买九块九批发货啦!” 祈行夜:“…………” 良久,他咬牙切齿:“可恶的富二代!” 他强行摆烂:“爱睡不睡!你是豌豆公主吗?你老板维持一个侦探社哪有多余的钱,这个月的水费还没交呢!” 明荔枝一掀睡衣,白嫩腰肢上的青紫一团格外显眼。 他委屈巴巴:“看,我又没说谎。” 祈行夜:………… 安可本以为只需要带祈行夜一人,但临行前,晋南却把他拉到一旁,告诉他如果祈行夜身边的小助理也打算一起跟着,不必阻拦。 他很吃惊,迷茫请教。 晋南眼神复杂:“这样,你把侦探社当成娘家看,就明白了。” “‘嫁’入调查局的侦探带个娘家人,多正常。” 安可想起晋南的话,好奇看向明荔枝。 虽然这对熊猫谁都没睡好,但不耽误明荔枝的麻利勤快。 他很快将侦探社打理好,水电燃气和周围邻居都打点得清清楚楚,有人好奇问起时,他骄傲说老板接了个大案子,就是要出远门。 邻居们不舍,但拍着胸膛保证,侦探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交给他们来照看,让明荔枝两人放心离开。 “注意安全,小祈。” 老大爷咧开没牙的嘴,握住祈行夜的手,笑呵呵嘱咐:“挣不到钱没关系,爷爷这有,你不要着急,只管回家。安全第一,知道吗孩子?” 邻居大姐眼含担忧:“小祈侦探,最近这边也不太平,你和荔枝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祈行夜拎着行李包走出侦探社,就被来送行的邻居们淹没了。 他一一笑着回应,叮嘱老大爷按时吃药,劝大姐少打孩子,和婶子约好回来一起吃涮羊肉…… 安可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面微愣。 “祈侦探,一直这么受欢迎吗?” 资料上再怎么描绘,也不如亲眼一见来得震撼。那些人是真的把祈行夜当做了家人。 祈行夜无父无母。但所有人,都愿意成为他的家人。 “那当然!” 明荔枝骄傲挺胸:“就没有我们老板搞不定的人。你们那个特别可怕的商先生,不也是?” 安可:“……也对。” 他缩了缩脖子,看向祈行夜的目光充满敬畏:这可是能说服商长官的狠人!娘家的! 祈行夜一回头:“?” 他纳闷看向安可:“这么看我干什么?你车呢?” 安可这才回神,赶紧推着祈行夜吃力的从人海里离开。 已经有早起的孩子听说祈行夜要出远门了,哇哇哭得伤心,吵得害怕小孩的安可一个头两个大。 清晨薄雾未散。 黑色越野车很快上了快速路,向京郊驶去,如雷电疾驰却无声无息。 黑色的幽魂。 在黑暗和人民中间建起一堵牢不可摧的城墙,行走于不为人知的黑夜,无声却有力托举光明。 但如果有人问——是否有这样的机构,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答案是:无。 他们并不存在于地面之上,不可被追寻。 “到了。” 安可洋溢笑容,率先下车:“这里就是调查局总部大楼了,商长官在等你。” 越野车停在废弃的农家乐门口。 祈行夜下车,看到的就是一片荒凉。 空气中甚至隐约飘动着鸡粪的味道,远处零星炊烟。 祈行夜默默转头:“大楼……楼在哪?” “就算骗我也得先有个楼啊!” 他一甩手指向群山青黛薄雾的空旷,语气震惊。 明荔枝担忧:“老板我们该不会遇到诈骗了吧?快找警察叔叔!” 安可耸了耸肩,笑着指向农家乐:“祈侦探,我说了是楼。” “但我可从来都没说,这楼,是向上盖,还是向下盖。” “调查局,就在你脚踩着的这片土地之下。” 祈行夜恍惚低头。 野草两三根飘扬。 鸡走过来。 “噗!” 祈行夜:“!!!”:,,. 章节目录 第38章 “搭档是调查官最重要的伙伴,也是污染案件中的最小行动单位。” 安可边引导祈行夜走入设施隐蔽的调查局大楼,边介绍有关调查官的事情。 严格来说,调查局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组织。 从来没有人能保留它的照片音频,或是向外界透露星点消息,属于最高保密级别单位。 一如它所秉持的原则,于缄默中行动。低调,隐秘,融身黑暗。 作为总部的大楼,更是安保严密。 它不在地面上。 而在地下八百米。 以地面上的废车场作为掩护,以荒芜农家乐作为入口,远在京郊,所有人视线之外。 农家乐门口的老大爷抱着猫,悠闲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 安可向大爷点头致意,指着祈行夜:“商南明长官特殊招聘人员,顾问侦探祈行夜,隶属机动1队,已经取得正式聘书。” 巨大一团的橘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瞥了祈行夜一眼,抖了抖浑身光泽油亮的毛,又躺了回去。 大爷慈眉善目,没有反应。 祈行夜:“……?” 走进农家乐好远,他还满头问号,频频回首震惊:“这就是传说中安保严密的调查局……的安保?” 安可:“没听说过扫地僧吗?” 祈行夜立刻眉目祥和:“……好,合理了起来。” 安可“噗”的笑了:“其实安保不是大爷,看见那猫了吗?那是我们调查局的猫门卫,第一道防线。如果闲杂人士硬闯,他可以最快通知后续队伍。而且,多具有迷惑性啊,谁会怀疑大爷呢?” “大爷十几年前也是调查官,在影响案中被污染时刚好猫路过,另一生物分摊污染系数,大爷捡回一条命,但也和猫绑定,形影不离,意识在猫身上。调查局本来想让大爷退休养老,大爷说在哪晒太阳都一样,不如来看门。” 祈行夜的表情太过震惊。 安可挠了挠头:“按照你们玄学里的说法,也可以理解为灵魂互换?” 祈行夜:“卧槽,帅!” 明荔枝:“嘶!这里也闹鬼?!” 他欲哭无泪:“我这辈子兼职就逃不开闹鬼了是吗?” 安可:“就你们侦探社那个闹鬼频率,你老板都能把污染物当鬼揍,你竟然还没习惯吗?” 一行人绕到山下,走进伪装成防空洞的巨大山洞。 山体内部的阴冷扑面而来,冻得祈行夜一哆嗦,他仰头向上看去,心中无限感叹。 山洞的内部,以屯兵所来称呼更加准确。 足有几十米的挑高,石壁布满管线,红绿灯光如呼吸交替闪烁。即便不见人,但也猜得到,监控密布,屏幕后有队伍全副武装,时刻待命。 山洞如迷宫,绕过十几道防冲撞弯之后,终于看到重兵把守的大门。 有士兵持.枪小跑着过来,向安可敬了个礼。 安可回礼,将自己的证件递过去,同时再一次介绍祈行夜的身份。 祈行夜虽有聘书,但还没有在总部内完成正式认证,因此全程都刷的是安可的身份信息,又被礼貌请到一旁做人体信息采集。 不仅是面部信息和指纹,视网膜,步态,骨骼,动作特征,足音,声纹……完全的个体差异记录,确保在环境事态最糟糕的情况下,也可以辨认出祈行夜此人。 完成数道验证后,祈行夜等人才被放行,大门后,是通往地下八百米的斜梯。 既可以缓解人在快速高度气压变化时的不适感,也是另一重安全保障,确保就算有敌人冲到这一关卡,地下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无法对地下建筑造成直接打击。 安可向把守的士兵回礼,电梯门缓缓封闭,开始启动。 “你们每次上班都这么麻烦吗?” 祈行夜震惊:“万一起晚了,那就不能争分夺秒踩线打卡了?” 安可笑道:“调查官不需要每日打卡,更多时间都在跑任务。只有了结一桩案件,或装备补给见底,才会回总部述职或补充备品。实习期在总部时间还多一点,能独当一面之后,案件忙得恨不得从别人那抢时间,哪有那么多时间回来?” “像商长官,晋南队长他们这些级别权限高的,还需要述职开会,回来得勤些。像我?” 安可耸肩:“我上次回总部,还是领夏季制服。” “总部常驻的也只有那几个部门,比如情报分析部,技术支持部,局长小组,还有一部分科研院驻扎组。但那些搞技术的,他们都有宿舍,平常都住在地下,只有休假时才会上来,享受正常生活,和家人团聚。类似于学生寒暑假吧,只不过假期更短。” 安可指了指脚下的电梯:“调查局的关键信息,必须尽可能隔绝污染粒子的入侵。地下八百米,就可以将污染粒子的影响降低千万倍,调查局的选址和修建,可以确保近乎百分百独立运行,任何缝隙都无法进入调查局。” “所以那些技术人员,也是尽可能不频繁外出。非必要不进行人员流动,这样也让污染无机可乘。” 祈行夜忽然很好奇:“那你这几个月都在出任务?多少案件?” 安可仰头回忆:“唔……我和我搭档独立处理了三起D级影响类案件,一起E级侵入案,一起E级变化案。然后就是祈侦探你看到的这两起,跟随队伍统一行动。我和我搭档连轴转,从过完年后,一直忙到现在。” 祈行夜人都木了:“你们的日常这么社畜?” 安可哈哈大笑:“我们也是人嘛,和外面社会上的人们没什么不同,就是工作特殊了一点而已。只要不是富二代,大家不都是差不多的人生?” 明荔枝默默抱紧怀中行李袋:我觉得你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安可无奈摊手:“不过也是没办法,案子太多了,调查官永远不够用,能独立外出处理案件的正式调查官,国内全部加起来也就不到两千人,还要刨除受伤养病的。总不能让那些还没成长起来的上战场送死吧?正式调查官,既是肯定和荣耀,也是压力和责任。” 他解释道:“处理污染案件的最小单位是组,也就是你和你搭档两个人,一般C类及以下的案件,都由小组处理,毕竟级别越低的案件数量越多,像金字塔结构,A级案件至今只有六起,E级却几万起,蚂蚁多了也让人头疼啊。” “而C级开始,会由总部各个机动队的长官决定,是由小队行动,还是几个组共同处理。至于祈侦探你经历过的CB0739案件,这种由商长官直接带领机动队,大规模处理的,很少见。” “但是,A级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千万人以上的影响级别,堪称灾难。尤其是污染类案件。” 他羡慕的看向祈行夜:“听说你的搭档是商长官?这也太幸福了吧。商长官从来都独来独往没有搭档,顶多带上枫副官。我们一直惯性以为,长官们就应该是单独的,没想到……那岂不是以后你和商长官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祈行夜骄傲挺胸,美滋滋:“毕竟我这么优秀嘛!商南明选我,说明他眼光好。” 与安可的聊天,也让电梯运行的时间没那么枯燥。 电梯停顿,机械女声温柔提示,随即电梯大门缓缓打开。 地下八百米。 银光闪烁。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为眼前景象震撼。 全金属骨架的穹顶大厅银白明亮,徽标高悬,“ 国土安全与异常事件调查局”几个大字扑面而来的气势磅礴,庄严肃穆。 一整队人全副武装守在电梯正对面,他们全身笼罩于黑色,身穿黑色作战服,脚蹬战靴,眼睛都被战术眼镜遮挡。手中武器始终朝向电梯,任何入侵者都被毫不留情的剿灭。 安可和其中一人似乎关系不错,小频率摆手:“哥们儿你轮岗到守卫了?等你晚上轮班了一起吃饭啊?” 那人微不可察的点头。 安可兴高采烈。 见祈行夜眼神好奇,安可小声解释:“他是我在调查学院的同期,我们都是第十期的学员。” 他耸耸肩,感慨道:“调查学院每期能顺利毕业的就那么几个,谁都认识谁,一起扛过枪挨过揍交情比金子还真。再说我们这工作特殊性,想和外部人交朋友也不太现实。” 祈行夜:“……辛苦了。” 安可带着祈行夜穿过穹顶大厅,渐渐的,周围人多了起来。 有穿制服的调查官,有白大褂的技术人员,他们或步履匆匆,或三三两两交谈争论。如果忽略他们的身份和调查局的特殊性,和寻常的科研所上班也没什么不同。 “这边。” 安可将祈行夜引向后勤部:“你的身份卡需要在这里激活,他们会把你的身份信息录入调查局系统,从此你就是正式一员了,可以获取设备和补给,也可以查阅权限对应的信息。” 笑容清爽的后勤人员从祈行夜手里接过聘书,确认真伪,惯例问过一系列基础问题后,就开始在电脑上操作,同时向机动1队长官办公室和局长助理组办公室打电话确认。 “顾问侦探?” 后勤人员抱歉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位,您稍等,我需要确认后再从上级办公室获取权限。” 出于安全考虑,程序繁琐又漫长。 祈行夜百无聊赖的撑着脸,和明荔枝在长椅上等待。 安可则兴奋的找他的熟人们打招呼去了,活像多年没回家的孩子,一定要和所有人说两句话才行。 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视野内。 祈行夜忽然来了兴致。 “你好,我来更换破损终端,申请昨天已经提交通过了……” 郝仁还没和后勤的人说完话,就猛地听到谁兴奋的大声喊了自己一声。 “郝仁!” 在安静且所有人默契低声交谈的环境中,如此显眼。 刹那间,周围经过的人全都驻足转头,向这边看来,好奇的视线集中在郝仁一人身上。 郝仁:“……?”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向旁看去。 ……果然。 祈行夜正呲牙笑着,兴奋向他招手,就差身后一根尾巴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有多引人注目。 郝仁立刻昏厥过去的心都有了——什么叫当众社死啊! 他连忙快步走向祈行夜,将其拽到一边,拼命让他小点声:“不过,你怎么会在总部?” 郝仁皱眉,随即惊愕:“该不会……商长官这么迅速?正式调查官?” 祈行夜摇头:“侦探顾问。” 郝仁:行,商长官真是硬生生创造了个新岗位出来,也要让祈行夜进调查局。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狐疑的上下打量祈行夜,试图搞清楚到底是哪一点引起了商长官的注意。 “竟然是今天报到吗。” 郝仁笑起来也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早知道我明天回来了。” 案件结束后,各个小队长都回到总部汇报。晋南和商南明一起回来的,郝仁单独,也就没来得及从晋南那得知祈行夜的事。 他虽然相信 商长官,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快,雷厉风行到完全打破常规。 后勤人员恰好核对好了祈行夜的就任命令,笑着请他过来录入个人信息,并将身份卡等一应准备好。做完这最后一道核验,等待商南明审批通过后,祈行夜就算正式入职调查局。 医疗官也拎着箱子过来,准备为祈行夜抽血。 调查官是危险职业,即便没有被污染,也极大概率会在任务中受伤,因此每一位外勤人员都有个人血库,以备不时之需,个体输血确保无排异反应。 同时,也可以从化验中确认过敏等医疗信息,确保一旦意外发生,调查官可以得到最好的救治。 郝仁不经意问后勤人员:“他是初级权限吧?能出外勤吗?” 后勤人员:“祈行夜顾问侦探的权限仅次于特殊长官商南明长官,后续如长官会议通过,可以得到与商长官同样级别的权限。” 郝仁:“!!!” “那不就是副官权限了?!” 他差点没绷住,失声道:“怎么这么高?” 后勤人员迟疑:“搭档同组别权限共享协议就是这么规定的。郝仁队长,有什么问题吗?” 郝仁一悚,向祈行夜看去时对方笑眯眯向他挥手打招呼,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他沉默了一瞬,连开口都艰难:“所以,祈行夜是,商长官的搭档?” 这算什么,机动1队从此有了娘? 难得消息滞后一步的郝仁震惊了,在原地呆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智,险些连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都忘了,还是后勤人员叫住他,将新装备盒子交给他,他才机械道谢,离开时差点顺拐。 “好队长,你晚上有时间没?我们晚上吃饭啊?” 祈行夜过分热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还不熟悉总部呢,我们关系这么好,你不打算带我去食堂之类的逛一圈?” 郝仁加快步速,身影飞快消失在转角后。 祈行夜挑眉,笑容逐渐回落,托腮笑眯眯,又和旁边的医疗官聊了起来,嘴巴就没有闲暇的时候。 但郝仁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逐渐慢下脚步,后知后觉的转身向后看去。 跟在祈行夜身边的那年轻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在哪见过吗? 他绞尽脑汁,却死活想不起来。 晋南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郝仁站在墙角左摇右晃的模样。 晋南:“?干什么呢?” 他纳闷:“工作太多,终于累疯了?” 郝仁回神,咬牙切齿:“晋南你太不够义气!竟然不告诉我祈行夜的事。” 和对祈行夜改观的罗溟,好脾气老实的晋南不同,郝仁一点也不想沾祈行夜的事,尤其是知道了祈行夜是商南明搭档的事之后。 出于同类的嗅觉,郝仁隐隐觉得,总是笑嘻嘻看上去热情又真诚的祈行夜,表面有多阳光,实际就有多危险。 天生的狩猎者。 注定会成为调查官的天赋型人物。 但越出众,就越会招惹视线和危险。 郝仁只想木藏于林,细水长流做他的工作。而想要维持岁月静好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就是远离风暴眼。 晋南不理解:“祈行夜怎么了吗?” “聘书的事,我也是昨天才恰巧在现场看见的。” 虽然不理解同僚,但他还是诚恳道歉,表示下次一定及时告知。 郝仁:“还有下次???” 很快,机动1队的无线频道里,就飘满了有关祈行夜的话题。 祈行夜作为顾问侦探正式入职调查局的消息还不够轰动,他被商南明选定成为搭档的事更是一颗炸.弹,炸得 所有人晕晕乎乎,完全出乎意料。 不论是在总部的还是在外出任务的,见没见过祈行夜的,一时间都对他充满好奇。 尤其是那些没接触过祈行夜的,更是不可置信,不相信一个插班的空降兵竟然一来就起点这么高,疑惑质问到底凭什么。 [我理解,就是注定单身一辈子的爹突然新娶了媳妇,凭空多出个娘的感觉。] [机动1队一直都是几个队里的精英加强大队,那个叫祈行夜的一来就进了1队,那我之前十年的努力算什么?] [等等,祈行夜的档案全封了?我权限不够,无法查阅?] 晋南皱眉,赶紧自己试了下。 终端上是鲜红的警告,冰冷提示所有对祈行夜档案的查阅都将被记录,并向上汇报。 晋南:[我的小队长权限级别也不行。] [啊???] 顿时,无线频道里掀起了一股好奇之风。 就算对祈行夜不感兴趣的人,都好奇去查了查,就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有此权限。 几个小队长都好奇试了,但就连机动1队总队长都无奈表示:[别想了,我的总队长权限也不行。还有,你们没注意看小字提示吗?查阅记录会被汇报。] […………] 结果就是,处于工作状态的枫映堂,每隔几秒就要被弹窗警报“滴滴!”声惊到,关掉又弹,再关还弹。 堪比电脑中病毒的噪音攻击。 枫映堂人都木了,忍无可忍进无线频道:[是给你们安排的工作太不饱和了吗?谁要是还有空闲时间,我这还有别的案子没指派呢,可以都给你。] 无线频道瞬间安静,全员变哑巴。 枫映堂无奈:[你们都知道祈行夜将是商长官的搭档了,那为什么还觉得封存他的档案奇怪?] 离开时,他不放心,又回去警告一次:[不许再试了,否则谁打扰我工作,就过来帮我处理工作。] 提到工作量,无线频道内顿时一片乖巧。 恰是此时,后勤部前端提交的祈行夜认证申请,也到了枫映堂眼前。 他看着屏幕上的申请,略一思索,还是起身去找了商南明。 作为副官,他的日常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帮助商南明处理书面资料。案件记录,申请确认,以及权限授予,这些繁琐的事务都是他在处理,他的权限仅在商南明之下。 很多人甚至比起商南明,要更加熟悉枫映堂。 但枫映堂很清楚,什么时候自己没有权限。 比如,祈行夜。 “长官。” 枫映堂敲门走进商南明办公室,技术部负责人瞬间从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起身。 负责人笑道:“那就先这样,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商南明平淡颔首。 像是隐秘讨论被打断。 “长官,祈行夜已经来总部报道了,现在在后勤部前台办理身份信息。” 枫映堂:“他的申请通过吗?人员配置呢?” 商南明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皱眉:“这应该是你的工作范围,枫副官,你希望我重新评估你的工作能力?” 枫映堂:“抱歉。” 他坚持不懈:“所以,长官……申请怎么处理?” “按照规章制度来,正式调查官什么流程配置,祈行夜就是什么。” 商南明:“给他找几个教官,按照正式调查官的强度。” 枫映堂:忽然觉得被长官偏爱也没那么值得羡慕了,这意思是魔鬼特训啊……希望祈行夜挺住。 于是,祈行夜还没等从自己还有个宿舍的兴奋中脱离出来,就接到了另一个通 知。 “特训?!” 祈行夜惊讶:“现在吗?好歹让我歇一歇喘口气呢?” 哪有刚上岗就这么硬核的,不应该是逐步适应吗? 安可表情怜悯:“听说是枫副官刚才专门从培训中心拉来的,这几个教官算得上是所有当期调查官的噩梦了。有的是受伤后从调查官职位退役的,有的是领域最强梯队,魔鬼教官。” “枫副官的意思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污染案,祈侦探你要时刻做好准备,做好明天就出任务的心理准备。” 祈行夜:“…………” 要不是枫映堂不像那种人,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故意报复了。 调查官的课程繁杂,多数都在调查学院完成。进入助理时期,观摩学习污染案应对办法,辅助完成调查局日常工作。而在实习期,他们才终于会获得出外勤的机会,可以在规定的正式调查官带领下,尝试在指导中完成低等级污染案。 直到所有考核满分完成,并且负责带领的正式调查官认可,所属小队和大队层层审批签字,才有资格成为正式调查官。 所以对于这些教官而言,教导一个完全为零的学员,简直是完全的意料之外,也因此对祈行夜更加没有好脸色。 本来没当回事的祈行夜:……胜负欲,启动! 他身上还带着没有好全的伤,肩膀肌肉撕裂,韧带拉伤,寻常怎么也需要休息三四个月。 但在体术训练中,因为伤势导致一个动作不标准而被教官讥讽后,他立刻跑去找医疗官打了几针阻断剂,硬是撑着伤训练。 而最重要的,还是武器使用训练。 调查官无法赤手空拳伤到污染物,需要借助特制武器,但这些武器不仅使用方法复杂,而且极重。 祈行夜虽然体质特殊,入手皆是武器,但不知为何,枫映堂并没有将这一点记录在案,广而告之。 枫映堂依旧要求祈行夜学会使用武器,可以应付任何危险。 祈行夜拿起其中一把.枪时,因为错估了重量,差点砸到地面上去。 教官笑笑,道:“这一把空-02型是十几年前的老型号了,重量三十斤,特殊合金,三十发子弹,不支持连发,需手动换弹匣。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考虑到多配置武器,新型号都尽可能缩减了重量。空-11型才十五斤,常-07型才九斤。” 祈行夜:“……才?” 虽然他在此之前没摸过.枪,但也知道枪不应该是这个重量啊! 教官:“因为污染粒子。” 特制武器之所以能成为例外,伤到污染物,是因为它是科研院在污染粒子的基础上研发出来的,相当于用污染攻击污染。 但是,如何让调查官们在使用污染粒子的同时,又不被其污染,成为了另一个难题。 为了承载污染粒子,并且将其密闭包裹不溢散,最终让武器的重量居高不下,舍弃一部分敏捷度换取安全性。 并且为了压缩体积,最终选择了高密度特殊合金,使得这些特制武器外表看与常规武器差别不大,但一上手,就会意识到区别。 想要装备齐全这些武器,一个调查官出任务时的负重,足有百斤。 因此,没有任何一个调查官是体力不行的弱鸡。 祈行夜训练时,还看到不少调查官过来训练场,没有任务时也没有疏忽训练,时刻保持体能巅峰。 他们好奇的看向祈行夜,为这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而惊讶。 毕竟从调查学院一直到调查局,全部晋升路径都相对密闭,学长学弟老师前辈互通有无,怎么说也应该在哪见过学弟的相关信息才对。 有人恍然大悟:“哦!听说机动1队新增 加了一个顾问侦探的岗位,享有正式身份。应该就是这位了?” 旁人闻言叹息:“也不知道1队其他人什么心情,空降兵竟然和他们一个地位。” “好像是商长官要求的?” “怎么,商长官想用这个祈行夜对上表达一下不满?” 祈行夜能感受到从四面看来的若有若无视线。鄙夷,惊讶,不屑,好奇……百般有之。 他站在训练场上,像是独身冲进另一个世界。 教官抱臂站在不远处,笑说:“想要放弃也没关系,我可以负责和枫副官说明情况。” “或者,你想换个时间,等训练场没有人了再来?” 祈行夜垂首沉默。 随即,他抬眼时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为什么要换?他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 祈行夜骄傲挺了挺胸膛,永远无法被打败的自信小狗。 “我可是最好的!” 教官挑眉,放下双臂:“忽然有点懂了枫副官为什么重视你了。” 他笑了:“我喜欢你的自信。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没有被其他人信任的资格。” 但教官的接纳,带来的是更加严苛高强度的训练。 教学安排了五十九种武器的使用方法。 武器沉重,每一发子弹带来的后坐力,都足以让没经过专门训练的人肩膀撕裂,虎口受伤。 祈行夜也不例外。 最初几天,他的双手堪称伤痕累累,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却又被鲜血染红。而本来就没好全的肩膀又一次次被重伤,鲜血淋漓。 医疗官处理伤口时,都忍不住皱眉摇头,叮嘱他不要这么拼,可以慢慢来。 祈行夜却只是笑笑:“如果我没有对应的实力,也配不上头衔的荣誉吧?” “况且,这是我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怎么敢不珍惜。” 他轻描淡写,明荔枝却满眼心疼。 每晚回宿舍时,祈行夜都带着一身伤,累得倒头就能睡着。他瘦了一圈,肌肉却更加紧实,线条分明突出,像充满力量和爆发力的猎豹。 因为只给祈行夜分配了宿舍,所以明荔枝也住在这里,但他和祈行夜的培训方向并不一致,更像是对情报部专员的培训。 情报搜集,后勤支援。 短时间内,大量的资料被灌输进明荔枝脑海中,忙得他睁眼闭眼都是污染相关的资料,就连说梦话都在背资料,恍惚重回高中时代。 有新人破格加入调查局,并且现在就在总部接受训练的事,逐渐传开。很多人都好奇到训练场围观,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配得上这样的殊荣。 分析部张长官自然也知道。 “你对你家小朋友,是不是太狠了点?” 他笑问:“怎么,想向我证明你的决定没错?” 商南明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漠然道:“我的权限高你半级,不需要向你汇报,也没有向你证明的必要。” 张长官:“…………” “我就不应该和你说话。” 商南明微微垂眼。 更重要的是—— 严苛的训练,才能带来高生存率。他既然拉祈行夜进入这个遍布危险的世界,就应该负责,交给祈行夜足以自保的对应力量。 祈行夜是独立思考决策的成年人,极强的胜负欲和天才的骄傲,让他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试图掌控。他不是三岁稚儿,不需要任何人家长式的大包大揽。 自幼失去双亲,凭着自身力量走到如今高度,祈行夜是足以让人依靠信赖的参天大树,而非柔弱菟丝花。 商南明看得清楚。 这是祈 行夜需要融入和生存的职场,如果祈行夜自身立不起来,就算有长官特权庇护,调查官们也只会表面乖巧,背后嘲讽鄙夷。想要得到这些同样万里挑一的调查官们的认可,实力是唯一路径。 而商南明相信,祈行夜做得到。 祈行夜并不知道商南明一直在关注自己。 应该说,他已经对外界繁杂不再关注,一心一意放在训练上,一身的血与汗,比旁边的调查官们百倍千倍的刻苦努力。 训练场上,关注祈行夜的目光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从最初的质疑到吃惊,又在发现他的训练强度和进步速度后,变成敬佩。 教官也连连点头,但嘴上还是冷哼:“你是我带过最差的学生!还休息?不许偷懒,继续训练!” 当训练场上有调查官走过来,向祈行夜发出邀请时,完全没想到会以自己被摔懵在地板上结束。 祈行夜抬手将汗湿的碎发拢上去,露出俊美五官,他唇角咧开笑容,主动向被自己摔在地上的调查官伸出手。 “请多指教了。” “我是祈行夜,机动一队顾问侦探。” 他终于开始正式自我介绍。 其他调查官也在此刻开始愿意记住他的名字,将他视为自己队伍中的一员。 安可站在训练场玻璃窗外,笑得看不见眼睛:“怎么样,我就说吧,他可以的。” 他得意洋洋:“你们是没看见祈侦探之前在污染现场的表现,好家伙,我都差点相信有轻功了。” 他比比划划,向旁边其余的围观群众描述当时的场面,引来一阵阵惊叹。 “那枫副官为什么要让他接受训练?” 安可:“…………” 他磕磕绊绊:“可他是商长官的搭档啊!又不是我们这种寻常调查官。” 他找到了底气:“商长官的搭档,当然是最优秀的!” 旁人点头:“确实。这个理由很合理。” 全部训练终结于祈行夜一拳打倒了体术教官。 这位一直对他冷嘲热讽没有好脸的教官,终于露出了笑容,欣慰肯定:“你出师了。” “你是我带过,最好的学生。商长官没有看错人。” 祈行夜也回以灿烂笑容:“你也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强的教练。” 他将教官从地上拉起来,热情拥抱,拍了拍教官肩膀。 教官:“嘶!” 受伤的地方被拍真的很痛! 他怀疑看向祈行夜:故意的吧? 但祈行夜笑容灿烂诚恳,毫无阴霾,像没有心机的大狗。 教官愧疚:是我想法太阴暗了。 训练结束之后,祈行夜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进入调查局总部开始,商南明就一直没露过面。 一个月了! 祈行夜:“这叫什么,独守空闺?新婚夜新郎跑路了?” 安可“噗!”的一声喷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震惊:“祈侦探你这是什么诡异比喻!” 祈行夜使出耍无赖**:“我不管!我要见商南明,他人呢!” “你身后。” 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震惊回身,就见商南明平静淡漠:“恭喜你通过训练。” 祈行夜:“……你的表情,更像我死了。”敢不敢喜气点!:,,. 章节目录 第39章 意识到商南明到来的瞬间,安可一个激灵弹射站直,想打招呼却一口咬住了舌尖,疼得他直飙泪。 但他更关心——商长官没听到刚刚祈侦探的比喻吧!要死了这么调侃商长官真的会生气吧他亲爱的小伙伴还能活吗…… 安可忧心忡忡的视线在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间来回扫视,战战兢兢唯恐爆发冲突。 结果祈行夜本人表现得格外淡定,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担心或尴尬的。 祈行夜:尴尬?什么是尴尬?这辈子没有过那东西。 在安可震惊的眼神中,祈行夜愤愤起身冲到商南明面前,怒数二十大罪,从调查局食堂煎鸡蛋火候老了一直到商南明不露面,石头缝里都能抠出两条来——如果不听内容,单看祈行夜这气势汹汹的架势,过路人都要以为商南明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 被指责的风暴眼中心的商南明却无动于衷,只平静等着祈行夜说完,还从旁边枫映堂那里接过训练用补充水,自然而然的顺手递给祈行夜。 “说累了?” “哦哦谢谢。” 祈行夜猛灌了两口才反应过来,震惊看向商南明。 这人的态度怎么比他还自然! 什么怪物,都没有反应的吗? 祈行夜戳了戳商南明的胸膛,试图再次求证自己的猜测:“大哥你是机器人吧?什么型号的?” 不小心路过的调查官吓得人都炸开了。 商南明却只是平静攥住祈行夜捣乱的手,习以为常甩开,整理好制服皱褶。 “没有专门恭喜你的必要。” 祈行夜:“……?” 商南明:“你会通过,毫无悬念,不是吗?” “顶尖侦探应有的基本素质。” 枫映堂默默看向上司:……您舌战群长官时,说话可没这么好听。 而祈行夜——他张了张嘴,刚刚想说的话全忘了,笑得止都止不住,得意翘尾巴。 “真有眼光。” 祈行夜赞许点头:“没想到商大官人别的地方不行,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嘛~没错,我就是这么优秀!” 安可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瞎了。 他怎么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他看到商长官笑了?! 但在场众人再看去时,商南明依旧是那副平静冷淡的神态。 笑容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你的任务。” 商南明将文件夹递向祈行夜:“变性类案件CD5199,发生地,京城安平区,发生时间,今日凌晨三点。由民众呼救报告发现,情报分析部专员正在进行前期信息采集与确认。” “你的训练已经完成,该是时候动起来了。” 祈行夜笑得一双丹凤眼咪咪,咧唇笑道:“好嘞!商大官人您就瞧好吧~” “不过既然你是我搭档,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他调侃:“该不会铁骨铮铮商南明想要临阵脱逃吧?” 商南明侧身让开一步。 在他身后,两个巨大的黑色箱子就摆在长廊上,上面挂着的姓名标签,赫然是祈行夜和商南明的。 调查官出任务时,都会根据所需要负责的案件等级,向后勤部领取一份对应等级的武器装备。 像航空飞行人员也会有自己的行李箱。 用特殊金属打造的箱子里,装着调查官在外所需的一应物资。如果已经确定会连续接受任务,长时间无法归队,后勤部也会给出份额更大的“行李”。 如中途装备见底,调查官又无法及时回到总部补充,总部也有会派出流动补给车奔调查官而去,任何交道方式,任何交通环境,即 便是地图都很难找到的山窝窝里,也坚决确保调查官能及时获取补给增援。 调查局规则繁多,是为尽可能记录下不断变化不定的污染粒子效果影响,保护调查官和人民,确保后续有资料可查,有前路可依。 但只要调查官提交合理申请,都会由各隶属长官及时批复。 这是为了让调查官可以没有后顾粮草之忧。 没有长官愿意看到自己的下属伤亡。 而很显然,商南明在告知祈行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就连装备都已经领好了,祈行夜只要跟上来就是。 但祈行夜鼓了鼓两腮,并没有省事的快乐,反而连头毛都耷拉下来了好委屈。 商南明:“你助理的装备,还没有领取。” 他看出祈行夜心中所想,侧眸看向枫映堂。 枫映堂立刻反应过来,笑着向祈行夜道:“祈侦探,我带你去后勤部领取物资。” 祈行夜顿时欢呼恢复活力:“好耶!” 他才不想让别人代劳呢——这可是难得的新奇体验! 祈行夜向商南明挥了挥手让他等自己,然后就快乐的向后勤部而去。 调查官领取装备,需要任务证明书,以向后勤部前端人员证明自己确实是为了某一起任务而领取的,使武器等都由后勤部妥善保管,从未发生过备品数目核对不上的情况。 证明书类似于药房的处方药取药单,只是还附有芯片,存有一应信息,方便后勤部前端确认。 但实际上,商南明并没有给祈行夜开具任务证明书。 他只是现场看到祈行夜神情时敏锐反应。 而枫映堂,就是商南明给出的临时“证明书”。 “祈侦探,这边走。” 枫映堂笑着在前面引路,还不忘在掌中终端不断操作。 从祈行夜的角度看去,自带防窥视功能的终端屏幕只有一片白雾蒙蒙。 他好奇:“你们工作这么多?走路也不忘工作?” 枫映堂笑眯眯:“当然。” 副官当然要为长官处理好一应事物。比如临时制作证明文件。 后勤部前端人不少,前面有不少调查官在排队等待,彼此之间说说笑笑,提起自己任务中的惊险时刻和趣事。 祈行夜听得情绪如过山车,刺激得眼睛亮晶晶的,对方讲到高.潮.处,他甚至还很捧场的连惊呼带叫好,鼓掌声热烈。 本来觉得稀松平常的调查官也被捧得飘飘然,笑得合不拢嘴,逐渐迷失自我,讲起更多以前的经历。 于是本来的排队现场,就变成了说书人和捧场王的双向奔赴。 甚至连其他调查官也好奇的围过来,人越来越多。 等枫映堂转个身的功夫再回来,就看到一群调查官和技术人员围成一大圈,祈行夜被埋在里面只凭着优越身高露出个脑袋。 调查官讲得激情澎湃,祈行夜在旁时不时拍手叫好,带动得气氛热烈,其他技术人员也被气氛裹挟,被刺激情节深深吸引,所有人都专注的看向最中间的调查官。 看得出来,这位年轻调查官很少有当着上百号听众面前发言的经验,他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又蔓延到制服下面。 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谁不喜欢被一群人追捧喜爱用肯定目光注视?尤其是这样的年龄。 等这个调查官讲完,旁边另一位迫不及待的冲过来:“该我分享了,我我我!” 祈行夜疯狂海豹式鼓掌:“哦哦哦!好诶!” 旁观的枫映堂:“…………” 他在调查局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同僚的性格这么活泼?祈行夜是有什么魔法吗? “你们。” 刚准备开口的调查官,猛地听见带笑意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么清闲吗?” 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声音虽然清爽甚至稚气,却令人毛骨悚然,一层层鸡皮疙瘩。 还有人身躯一僵,后知后觉,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像是……枫,枫副官?? 众人僵硬着慢慢转身,就看到枫映堂手持终端,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笑眯眯向他们招手。 “你们谁的工作量少了,可以到我这来多领一份工作。万圣节也该给你们准备糖果?” 众人:“!!!” 所有人轰然散开,顿时做鸟兽散。 只剩下祈行夜还站在原地,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糖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枫映堂:“……你还很失望?” “等等,糖糖是什么东西!” 旁边的调查官默默看过来。 噗! 虽然枫映堂一张稚气大学生脸,但还真没人敢说出一句可爱。 上一个因为枫映堂年轻而没瞧得起他的,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谁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听见那位枫副官配上“糖糖”这么可爱的称呼……噗! 枫映堂阴恻恻一眼扫过去,所有人立刻调转视线,望天望地和旁人交谈,一副“我好忙我什么都没听见诶呀怎么突然聋了”的架势。 枫映堂:“……………” 祈行夜,有毒! 但祈行夜像丝毫没察觉到枫映堂快要杀死人的视线,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搂住枫映堂肩膀,将他带向前台。 “你没听见他们刚才讲的故事真是可惜,真应该听听,太有意思了,这比听相声都有意思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调查官还有这种天赋,真是被耽误了的说书人。” 祈行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甚至他在路过刚刚分享过的调查官时,还拼命招呼着对方,疯狂向对方竖起大拇指,予以高度肯定和彩虹屁。 夸得对方面红耳赤,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 谁会讨厌一个疯狂喜欢自己的小迷弟呢? 最起码被祈行夜那样诚恳明亮的目光专注注视着的调查官,做不到。 “那祈侦探一路顺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对方甚至主动给祈行夜递过来了联系方式。 祈行夜一点没有客气,毫不犹豫接了过来,当场加为好友,还笑眯眯的和对方约定等回来后一起去吃饭,到时候再和他多讲讲这些故事。 调查官感动得一塌糊涂:祈行夜!大好人一个! 旁边人连连点头:没错,这一定是我上辈子的挚友啊! 旁观者清的枫映堂:……醒醒!这只是祈行夜的社交手段,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枫映堂甚至看到有人主动凑到祈行夜身边嘀嘀咕咕,顶着被他这个副官注视的压力,也要顽强的和祈行夜约定要下次聚会。 对方:“祈哥你在哪出任务告诉我一声,要是我也在那附近,有空一定找你出去吃饭!” 祈行夜:“等你!” “一言为定!” 枫映堂木然:要不要给你们再搬个桃园来?你们再结拜下? 不仅是祈行夜这边如此热闹。 一向忙碌而秩序井然的前端大厅里,很多人都热络了起来。很多技术人员和其他常年驻扎地下总部的人员,也是第一次发现外勤竟然可以这么有趣! 谁能拒绝精彩绝伦的说书呢? 尤其是对这些本来就没什么娱乐项目,一直在工作的技术人 员们而言。 对故事的好奇,连带着让他们对外勤调查官的态度也热情几倍,从同事变成了“追星”,让不少调查官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被肯定得高高兴兴,忍不住向祈行夜投去感激目光。 一个祈行夜,足以拯救全场的社交不足症人员。 枫映堂觉得很离谱。 就算祈行夜的资料上写着他擅长人际交往,但枫映堂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如此大规模且深入的“社交”。 这要是换一个场合,换一个演讲主题,祈行夜要是再有点坏心思,那他都可以煽动蛊惑来一支队伍了啊! 枫映堂震惊,并在心里给祈行夜打了个“危险”的标签,更加密切警惕的观察对方。 要是祈行夜有心想要对付某人,对方真的能不沦陷于祈行夜的甜蜜陷阱吗? 祈行夜也似乎毫无察觉,还在笑嘻嘻和枫映堂说起那些经历。 本来在调查官口中的纪实文学,到了祈行夜这里经过了文学加工和语气节奏,忽然就变成了魔幻文学做过山车摧毁停车场。 就连后勤人员都好奇的探头:“你们调查官的工作真这么有意思吗?” 他甚至有点羡慕:“我之前听说出外勤特别危险,所以才干了文职。没想到这么有趣?突然有点后悔了。” 枫映堂沉默一瞬。 良久才找回声音:“……不,只是祈行夜说的有意思,你不要被他骗了。” 但很显然,提示得已经晚了。 就在枫映堂沉默的这一会功夫里,祈行夜已经斜倚在柜台上,笑眯眯和后勤人员聊得热火朝天,三言两语就让对方将他引为知己,相见恨晚。 甚至差点都没检查任务证明,就直接将装备递给祈行夜。 枫映堂面色木然:调查局最大的安全漏洞找到了——祈行夜。 他叹了口气,赶紧将证明书递过去,赶在后勤人员出错之前制止。 对方这才恍然回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调查官在这边领取了装备后,还会填写一份计划书,向后勤部说明自己预计在何处因何停留多久,预计何时返回总部,自我判断有无需要支援的可能性,还可以直接备注在何日之前没有返回就请增援。” 枫映堂干脆将自己当做机器人,向祈行夜道:“后勤部的外勤支援部门,会有专人跟踪各个调查官的情况表,时刻追踪确认调查官的安全,一旦出问题,第一时间赶赴支援武装和医疗。” “这是调查官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严肃嘱咐:“不要把调查局的任何一条规定当做玩笑,如果你觉得这条规定很蠢很奇怪,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前人的绝望。” “每一条规则,都对应着调查官曾经的死亡。” 在枫映堂的严肃之下,祈行夜也收敛了笑意,郑重填写好了所有留档信息,然后在后勤人员的热情引领下前往下一站。 监测身体机能,确保体能达到可以出任务的程度。重新处理伤口,穿戴防护服,填写离开总部的确认卡。 最后出现在穹顶大厅。 守卫人员确认了离开许可后,行礼放行。 商南明和明荔枝已经先一步上到地面,枫映堂说他们在停车场等着。 而在等电梯的时候,祈行夜也闲聊般问起自己好奇的问题:“调查局成立二十年,怎么才不到两千个调查官?既然人数不够,为什么不扩招?” “国内十几亿人,总不能连两千人都挑不出来吧?” 枫映堂刚刚还礼节性微笑的面容,随着这个问题慢慢阴沉了下去,嘴角向下。 密闭电梯内的气氛,一时僵硬。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坚强,万事不放在心中的 ,祈侦探。” 枫映堂的声音很轻,几近于叹息:“面对污染和死亡的痛苦,能保证自己始终理智,不崩溃堕化的,能有多少人?” “从入学调查学院那一关的心理和生理双重考验,就足够刷掉绝大多数人。这甚至比航天还要严苛,真正的,万里挑一。” 可就算进了调查学院,能顺利毕业的又有多少? 枫映堂恍惚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他的一位同期,考进调查学院时有多春风得意,在训练中应对污染粒子崩溃时,就有多狼狈。曾经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可以的,很多人后来都疯了。 有的幸运些,被退学后可以隐姓埋名回归正常生活。 有的,却要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终日生活在对污染的恐惧之中,疯疯癫癫向旁人说起有关污染的真相,也只会招惹嘲笑。 枫映堂曾经在任务中偶遇过自己那位被退学的同期。 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却变成满身狼狈的疯子…… 调查学院为了尽量避免此类悲剧的发生,已经尽可能把守第一道关卡,将哪怕有丁点不合格的人都挡在门外,拒绝他们进入污染的世界。 保护者的心智和力量,都必须千万倍强于被保护者。如果做不到,那就在安全地带乖乖呆着。 否则,只剩下死亡一条路径。 “选拔严苛只是其一。另外的原因……” 枫映堂微微垂眸,散落的发丝投下阴影,将他整张脸笼罩,不见光亮的阴郁。 “他们都死了。” 他淡淡道:“调查局人数巅峰时,可以独自出外勤的正式调查官多达近万人。但是,在第六次A级污染案件之后。” 枫映堂喉结滚了滚,声音闷闷:“最起码,调查局还在延续。我们的同僚,战友,还剩下两千人。” 电梯内一时寂静。 两人相对无言。 直到机械温柔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打开,卫兵行礼。 枫映堂重新扬起笑容,笑眯眯回礼,引着祈行夜向停车场走。 好像从未说起过刚刚的话题。 停车场在山体的另一边。 说是停车场,但祈行夜看到的,分明是座驾武器帝国! 足有几十米的高耸空间里,整齐三层的高大铁架,排列着数不尽的车辆战机,说它们是“车”,简直是对武器的侮辱。 这分明就是伪装成交通工具的大型杀伤类武器! 任何在外被人渴求追捧的顶级奢牌赛车,都比不过这里任意一辆“车”来的更令人震撼。 这是汇聚了世界第一科研力量梯队的智慧与心血,远超于任何外界认知的科技发展程度,甚至说是“外星科技”也不为过。精工打造出的顶级武器,配备一应外勤所需的火力与耐久力,只为尽可能保障调查官的生命,保护人民。 祈行夜仰头看去,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一时间难以言语。 没有任何追求力量和速度的人能拒绝眼前的诱惑! 火力不足?动力不足?速度恐惧?来这里,包治百病! 枫映堂:“一般来说,出外勤的调查官最后一步准备,就是来停车场取车,只要和停车场大爷确认一下任务证明就可以。” “每组调查官都有自己选配的对应车型,与污染案发生地点的地形,季节,特性和环境情况有关。不过仍是相对固定,车也是调查官的好伙伴,和惯用的枪一样,只要没有损坏,就会伴随整个职业生涯。从你在上万台车中选定它开始,一眼就是一生。它是你忠诚的伙伴,生死相随的战友,弹尽粮绝时最后反击的底气,它是爆裂的战友,也会是温柔的情人。车和枪,血与火,调查官一生的故事。” 祈行夜:“哦哦哦!” 他摩拳擦掌,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进车海中挑选自己的“情人”了。 面对祈行夜猛地看过来的亮晶晶眼眸,枫映堂慢悠悠的吊足了他的胃口,才勾唇一笑:“但是你选不了。” 祈行夜:“!!!” “为什么!” 他眼神哀怨,像是只要枫映堂拒绝他,他就当场哭给他看——满地打滚耍赖也行。 枫映堂笑眯眯转身,指向停车场边缘的广阔空地:“你和商长官是搭档,忘了吗?” “商长官身为特殊长官,他的一应座驾和武器,都是专门配备。而祈侦探你,当然也要遵循搭档共享权限原则,和商长官共享座驾。” 他装模作样叹气,一摊手:“很遗憾,祈侦探你没有选‘情人’的机会了。你的情人早就在那等着你呢。” 祈行夜:嗷呜呜呜…… 他沮丧得像被欺负的可怜小狗狗,垂头丧气。 但等他走近空地,看清商南明和其身后的车时,眼睛“噌!”的一下重新亮了起来。 那是一辆外观近似于越野车的黑色合金特制全地形车辆,龙骨厚实线条流畅,可以应对所能预想到的全部危险可能,哑光黑色让它可以轻松融入黑暗,不引人注目的低调,隐藏在优雅外表下的暴力,力量与美交织的极致体现。 祈行夜恍惚:“真有人能拒绝这个吗?” 枫映堂看了看:“你是指车,还是商长官?” 商南明抱臂站在车前,高大的身姿挺拔如松,黑色制服掐出结实劲瘦的腰身。 他闻声抬眸,向祈行夜看去:“过来,走了。” 祈行夜被车吸引,兴奋冲过来恨不得整个人爬在车身上。 然后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荔枝呢?” 商南明向另一侧扬了扬下颔。 祈行夜满头问号绕过去一看,乐了。 向来不怵任何人的明荔枝,竟然抱臂蹲在车身另一边缩成一团,像阴暗角落生物。 自闭了。 “呦!大哲学家,怎么,思考人生呢?” 祈行夜乐颠颠走过去,拍了拍狗头:“怎么了小荔枝,和我说说。” 明荔枝幽幽抬头,目光呆滞,甚至眼角还带一点泪光。 像刚从鬼屋逃杀出来。被吓得狠了。 祈行夜大惊失色:“!!!” “卧槽!是商南明对你做什么了?” 商南明闻声回头,平静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张了张嘴,又闭上。 憋回去的空气甚至打了个嗝。 “没什么。” 他垂头丧气:“商长官和我友好的聊了聊人生。” 祈行夜狐疑的目光在商南明和明荔枝中间打转,但一个坦荡平静,一个咬死无事发生。 “越看越可疑啊你们两个。” 他疑惑嘟囔着:“难不成,你们以前认识?你欠商南明钱了?还是商南明揍过你?” 祈行夜越想越有道理。 虽然他不知道明荔枝具体的家底——明荔枝不喜欢他老爸,很少提到自己家情况,每次说起都皱眉头。面对自己亲爱的小兼职生,他自然也就不会故意去问对方不愿意提的话题。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即便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明荔枝也是顶级的那一层。他的社交圈,还真有可能和商南明重叠。 而且明荔枝有明显和其他富二代不同……该不会,真的被商南明揍过所以导致醒悟人生吧!怪不得他那么害怕商南明! 祈行夜想问,但不想继续的反而是明荔枝,他连忙推着祈行夜往车上走:“该走了老 板,再磨蹭该迟到了。” 祈行夜:“?” “这还有迟到一说吗?” 但明荔枝泫然欲泣,眼巴巴看着他。 祈行夜:“…………” 哪来的可怜小狗? 身为侦探,有很多职业习惯,比如刨根问底。 但祈行夜绝不会让自己亲近的人不舒服。 他若无其事将属于明荔枝的行李箱提过来,顺手拽走了商南明,让他为自己介绍车辆的使用方法,顺便招呼明荔枝先上车等他。 但一走出明荔枝的视线范围,祈行夜立刻冷下脸。 “砰!” 他一掌拍在车身上,将商南明圈在手臂和车身之间,阴沉沉抬眸看向对方。 “不许欺负明荔枝,知道吗?” 祈行夜声音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酝酿风暴:“我不管你之前和他有什么恩怨,他是我的人,我的责任范围。”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趁我不在欺负他。” 祈行夜眯了眯一双丹凤眼,眼神危险:“我会替他百倍欺负回来。” “懂?” 商南明平静垂眸,丝毫没有自己被威胁了的意识。 “关于明荔枝,你知道多少。”他问。 祈行夜冷哼:“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京大在读,勤奋刻苦,热心正直,并且缺心眼。” “他比大多数同龄人都优秀太多。” “这些就足够了。”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声线冰冷:“其他的,当荔枝想要告诉我时,他自会开口。他是我的挚友,保护他信任他是我的义务,我会耐心的慢慢等。” 商南明勾唇轻笑:“那就按照你所言行事。” 祈行夜:“?” 他上下打量商南明,不可置信:“你这样就屈服了?” 商南明挑眉:“我更愿意称此为,信任。” 他敛眸,眉眼平静无波:“正如你信任明荔枝,我也信任你。你是我的搭档,相信你,是必修课。” 祈行夜:“???你是在用我的矛攻我的盾吗?竟然用我说过的话,太可恶了,老狐狸!” 商南明微微颔首:“错觉。” 在车内悄咪咪偷听的明荔枝猛地抽泣一声,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就说!他没跟错老板! ……就是如果老板能不说他缺心眼就好了。这也算是夸他优点吗QAQ? 确认商南明会和明荔枝“和平相处”之后,面对重型野战车的祈行夜重新被点燃热情,拽着商南明快乐的要求他给自己介绍。 商南明从善如流,耐心为祈行夜讲解。虽然他并非技术人员,但无论祈行夜问起什么,他都如数家珍,一一到来,每一个参数都报得一清二楚。 型号,性能,构造,动力,续航能力,应用场景,使用策略……好像从第一颗螺丝钉诞生,他就亲眼注视着这整辆车被建造起来了。 每一种型号,每一类武器。 没有商南明不知道的。 祈行夜:“你是技术转外勤吗?” 他惊叹,看向商南明的眼神充满敬佩,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物。” 商南明勾起唇角,正准备听祈行夜夸赞,结果——“你有一万多个情人啊!” “…………” 商南明瞬间冷下了脸:“怎么说?我自己怎么不清楚。” 祈行夜感叹:“按照枫映堂的说法可不就是了?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海王。” 多数科研一生能搞明白一个领域,就已经是优秀。没想到商南明不仅指挥管理厉害,连技术都这么懂。 他忽 然觉得,和商南明搭档是一个很棒的选择了。 商南明无声看向旁边的枫映堂。 枫映堂大惊失色:祈行夜害我! “我是说,车是调查官的伙伴。” 他欲哭无泪,努力解释:“就是用错了比喻,说车是情人。下次一定更加严谨使用规范词语。” 商南明没什么表情,但他拎过祈行夜风衣领子就向车门走去:“该出发了。” 祈行夜:“诶?诶!!!” “我还没参观完呢!” 商南明面无表情:“你不需要认识那么多“情人”,不是已经选定车了吗?” 因错误调侃而失去继续参观机会的祈行夜:“QAQ我现在收回之前的话,还来得及吗?” “呵。” 祈行夜:呜呜呜! 他整个人贴在车窗上,眼巴巴看向外面停车场众多闪烁光泽的漂亮座驾,心痛如刀割。 “依旧秉持惯例,我不在时,指挥权由你接任。” 商南明向枫映堂道:“有你决定不了的,再向我汇报。否则就等我回来再说。” 枫映堂连连点头,笑得超甜:“长官放心。” 有什么比看到祈行夜吃瘪更令人快乐的呢? “以及。” 商南明目光沉沉:“买本字典。” 枫映堂:………… 等车辆开出去很远,越过门口晒太阳的胖橘和大爷,驰骋在田野间,祈行夜还没有从失落中回神,依旧在念叨着那些漂亮又新奇的武器。 “不过,你以前真的是技术吗?” 祈行夜侧身看向商南明:“很难想象你这种性格搞科研实验……还是说,你真的是机器人?” 商南明平静问:“你没有看我的履历资料?” 祈行夜:“?” “我应该能看得到吗?” 就算他再怎么自信,也不会盲目自大的认为他一个刚进调查局的新人,可以有权限看特殊长官的资料吧? 就连他自己的档案,都在和商南明成为搭档后被封存了。特殊长官的权限级别,肉眼可见的高保密性。 商南明目不斜视,专心开车:“从你成为我搭档的那一刻开始,你和我权限共享。我有的,你也有。” “我的档案也会对你开放。” 祈行夜:“卧槽!这么厉害?” 他倒吸一口冷气,忽然有些理解安可等人的惊讶和羡慕了。 但更令祈行夜震惊的是—— “我并非技术部,但我出身京城大学天文物理本硕博,调查局初期方兴未艾,我参与了部分建设任务,也负责了一些部门的筹建。包括技术部门。” 商南明声音平静:“我拥有全权限,技术部的图纸和申请,也会抄送一份到我这里。原则上来说,我比各部门长官和负责人的权限,高半级,比调查局局长低半级。” 他看向祈行夜时,笑意混杂在阳光里,落在眸中:“既然我有权限看到资料,那记忆和理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按照你的说法,有眼睛就行。” 祈行夜:“!你还在记仇之前那句吗?” 他惊恐:“卧槽你这么记仇的吗?!” 商南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既然知道,下次说话前,多想想后果。” 祈行夜沉默。 后排的明荔枝默默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将自己藏在杂物后面,祈祷前面两人吵架不要殃及池鱼。 阳光穿过车窗,暖融融的笼罩两人。 旷野清新冷冽的风吹起祈行夜的发丝。 他眯了眯眼眸,深呼吸又长长吐气。 天地舒畅 。 让人想要在一望无际的山野间,自由自在的撒个欢。 “所以,如果我想要开车,你会不会因为记仇而不同意?” “真聪明。” “……这是我听过最讨厌的夸奖了!”凸!:,,. 章节目录 第40章 本来祈行夜还试图嘲讽商南明,竟然接D级的任务,和安可他们一样。 但商南明没有回应,只是无声而长久的回望祈行夜。 后知后觉的祈行夜:“……因为我,所以才是D级案件?” 所以他刚刚嘲讽了一堆,其实都是在骂他自己?? 商南明不置可否:“祈行夜,在调查官中生存的第一条件,永远是实力。” “那不仅是情绪,也关乎其他调查官自身的安危。” 毕竟各组搭档经常联合行动,说不定哪天也会和祈行夜组队。如果祈行夜只是一个靠“特权”走后门的废物,那不仅仅是抢走荣誉这么简单的事,更有可能会在高等级任务中,害死其他队友。 而让祈行夜在最快的时间内,获得从下到上一致认同的最好方式,就是资历积累。 越多的案件,越能证明祈行夜自身。 “说的很有道理。” 祈行夜默默磨牙:“就是你这样说,好像我是很不讲道理一样!” “祈行夜,不要过度相信人性。” 沉默良久,商南明忽然淡淡道:“污染物,没有人性,是只剩下吞噬掠夺本性的野兽。” 祈行夜诧异看向他。 商南明声音沉稳:“安可应该带你去看过污染源和缝隙的处理。” 提起此事,祈行夜沉默下来。 在总部接受训练时,他偶然听说上一起案件中的污染源李李,正在被技术人员消除污染,尝试杀死。 他“引诱”安可带他前去。 隔着厚重的特制玻璃,明黄色防护服的技术人员们正在作业。 而被围在正中间的,正是祈行夜亲手重创并使其被捕获的污染源。 学生,他的父母,以及李李。 四个人已经彻底融合成了一团,像是打碎后被融化成一团的泥巴,黏糊糊所有肢体都被胡乱拼凑,几张脸也粘在一起。那些破碎的五官,在已经近乎透明的身体外壳内,沉沉浮浮,所有的血肉都已经变成了浑浊液体。 比起人,更像是一个造景恶心的观赏鱼缸。 祈行夜看到那一团时,也想起了自己在鉴定中心时,曾经拿着那些腐尸的资料,信誓旦旦说可以从资料里找出尸体的动向。 某种程度上,他说的确实没错。 但更大的层面上…… 他错得很彻底。 污染源的学生并不存在“人性”,它没有像余大那样,不曾为了保护家人而拼命尝试留住理智。 据技术人员的分析,它堕化得很快,也许也有它本身已经死亡的原因。 但是它在成为污染源后,立刻就回了家,吞噬了它的父母。 听当时受伤的第一批的调查官说,学生母亲是心甘情愿被吃的,至于父亲……在他们赶到之前,已经变成了污染源的一部分,不得而知死前最后的想法。 那时,安可也在试图安慰祈行夜时告诉过他——“污染物没人性的,祈侦探你一定不能对它心软。攻击的时候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要把它当人看。” 其他调查官也说,新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软。 很多实习调查官之所以没能顺利转正,或是在实习期就死亡或重伤,从此结束职业生涯,就是因为过度的自以为是的“怜悯”。 祈行夜逐渐明白了商南明对他说过的话:污染不可预测,每一起都是新开始,没有经验也无所谓。因为经验,偶尔也是死神镰刀。 不过——“你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祈行夜惊悚看向商南明:“我和安可还是专门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去的,那小子可是拍着胸脯向我保证 ,绝对是秘密行动。” 商南明轻声反问:“秘密?” 祈行夜:“…………” 对别人来说称得上秘密的东西,对商南明来说,确实,有点不够看了。 他怀疑:“调查局里,真的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吗?” 商南明不答,只是将手边不断“滴滴”响着的终端递过去。 案件CD5199的前方情报专员,已经在逐步排查情报,并且实时发回,更新在参与任务的人员及其所隶属的长官——也就是两人的终端上。 这是一起来自于市民报告的案件。 最初并没有被调查局外围专员捕获消息,而是由受惊市民直接拨给了辖区警察,说有疯子在杀人。 不仅是一位市民。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失声尖叫,孩子女人的哭叫声,宠物狗的狂吠以及人们慌张逃跑的脚步声。 场面一度混乱,匆匆挂断的电话录音里,在哭泣和惨叫声里戛然而止。 警察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的公园。 然而并没有看到市民们口中的杀人疯子。 但是,从公园的石子路一直到旁边草丛树林,确实淋漓一路血迹。 他们跟随血迹追踪,最终却消失在河旁边。 河中晕染开大片血迹。常年在那里生活的几只黑天鹅,尸体漂浮在河面上。 等他们将天鹅尸体打捞上来后,却愕然发现——所有天鹅的头,都消失不见了! 有人徒手拧断并扯下了所有黑天鹅的头。 但河中打捞和附近搜查都没有发现那些缺失的天鹅头部。 像是那人拧断头颅之后,又将头当做战利品带走。 一开始,警察只将其当做是恶性行为事件。 虽然当时在场的人惊恐描述说那是个怪物,是从电影里跑出来的,但调取的监控画面里,却只有一片空荡荡。 只有所有人看向空气中某一点,然后开始惊恐尖叫,四散逃跑。 他们在害怕的,只是根本不存在的空气。 比起真的有恶徒,更像是所有人产生了一次集体幻觉。 但不到一小时,第二起求救电话打了进来。 另一个地点,另一群人,相似的求救内容和同样惊恐的尖叫声。 正好在河的下游所穿行的一个小区。 然后是第三起,第四起…… 从那晚五点的饭后散步时间,一直持续到今天凌晨,求救电话接连不断,几乎将整个安平区布满红点。 所有人都在说,他们看到了杀人疯子。 从最开始出现地点的公园,短时间内沿着河走过附近的街区,堂而皇之的走进商业街后巷,将跑到角落里上厕所的醉汉吓得没了半条魂,也钻进居民区,有可能就站在别墅的花园里,也有可能就悬空漂浮在窗外,一抬头就能与之对视。 最重要的是…… 那疯子,没有头。 当时接到电话的警察:“……?” 他沉默良久,犹豫问:“请问,你今晚喝过酒吗?” 年轻人疯癫咆哮:“不是!真的没有头!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鬼魂,是厉鬼索命!” 声称自己看清了是无头厉鬼的,是个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起床上厕所的年轻人。 借着路灯,他看到自家楼下站着一个人影,始终一动不动。他好奇走到窗边想要看看对方在干什么,却没有想到,那人像是感知到了他的视线,竟然缓缓抬起头,向他回望来。 在灯光下看清那人模样的瞬间,年轻人“唰!”的出了一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无。 没有头。 从脖子往上的地方,全部凭空消失了。只剩下脖 颈的横截面,肌肉血管支离。 甚至那些血管,还在蠕动。 像是无数翻滚纠缠的蚯蚓,在脖颈空荡处蠕动。 明明那无头厉鬼没有眼睛,但年轻人就是能感觉得到,它是在看着自己。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下一秒,无头厉鬼竟然迈开脚步,向楼体方向走来——根本就是楼下单元门的地方! 年轻人被吓得魂不附体,打电话求助时颠三倒四,歇斯底里的大吼,说很快就有厉鬼来杀他了。 等警察火速赶到时,单元门内外都没有年轻人所说的无头厉鬼,至于年轻人,他将家里所有家具都抵在门后,说什么都不开门,神经质的认为所有人都是无头厉鬼,都是要来杀他的。 他们无奈,好言劝说良久,才终于获得年轻人的信任,让对方慢慢打开了门。 年轻人已经被吓得够呛,问不出什么来。 而将近十个小时一直在被求救电话拽着,在整个安平区东跑西奔,得到的还都是这些离谱信息的警察们,更是疑惑又心累。 他们向上汇报时,被情报分析部外围专员得到了这条信息,这样的诡异对警察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刚好在专员日常打交道的范围内,早已经熟悉得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自家的案子,于是立刻打了标记,呈递给分析部。 “目前受到物理伤害的,有一应动物共计八十三个体,包括黑天鹅,猫,狗等等,皆是各公园或个人家饲养的宠物。” 祈行夜疑惑的滑动着屏幕:“所有这些,全都是被生生折断脖子而死,并且头颅全部失踪。” “不过除此之外,尚未有人类的伤亡报告。” 他皱眉歪了歪头:“???” “污染物还会做这么奇怪的事情吗?” “污染物做什么都不奇怪。” 商南明确定了第一起求救电话提到的公园,立刻向那里驶去。 公园附近的居民区不算少,并且多是老式职工楼家属楼,以老年人和孩子居多,因此这个公园人气不低,即便是工作日也有很多人在这里健身晒太阳,老年人们三五成群在这里结伴聊天。 但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今日的公园,冷冷清清。 明黄的警戒线封锁通向河边的小路,所有滴落血迹的地方都被围了起来。 法医鉴定小组正在旁观察拍照,时不时低声讨论。 没有居民愿意靠近这里。 祈行夜两人在公园门口停车时,就看到很多老人都聚集在公园的大门外窃窃私语,时不时摇头叹气。 只有几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蹲在公园大门内侧附近,好奇的伸头向内张望,蹑手蹑脚的想要向里走。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沉吟:“你看他们怀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商南明扫过去一眼:“你认为是什么?” “以我多年的侦探经验,这些应该算是我的半个同行。只不过我们是甲方委托,他们是到处找猎奇新闻的……” “记者!” 祈行夜的话还飘荡在商南明身边,人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风衣略过寒风。 那几人只觉得一阵风吹过来,冷得他们抖了抖犯嘀咕:“卧槽,该不会真有鬼吧?怎么突然这么冷?” “那不是更好吗!无头厉鬼!多轰动多有话题性!快快快再多拍几张,这个月的奖金有着落了!” 一想到成功拿到新闻后的奖金,几人顿时激动,摩拳擦掌准备往前冲。 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阴恻恻问:“你们找的无头厉鬼……” “是我吗?” 那声音幽幽空洞,带着一股不真实的空洞感,像是地下幽魂传来的声音,令人一阵阵发寒。 几人一僵,慢慢转身,向后看去——“啊啊啊啊啊啊!!!” “鬼,鬼啊!!” “妈妈!” 前一秒还说要拍鬼赚钱的几个人,已经不管不顾只想要逃命,嗷嗷叫着大脑一片空白,思考不能言语失控,只有求生本能在让他们迈开腿。 结果还没等跑出去几步,突然就觉一股大力从身后拽住自己,同时一阵窒息传来,无论自己如何挣扎努力都无法挣脱。 像是鬼打墙。心有怨气的无头厉鬼,不愿意放过冒犯自己的活人,想要把他留下来陪自己。 那人眼前发黑,心里只道:完了! 却忽听身后有人低低在笑:“跑那么快干什么?不是你们自己想要找我吗?拍照?来,我站在这里给你拍。” 几人吓得魂不附体,双手合十连连求饶,有人拼命高呼哈利路亚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有人拼命交待自己的银行卡密码,还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稚儿求鬼放过自己。 祈行夜拎着几人的后衣领,任由他们如何狗刨式想要往前冲,都兀自屹立不动。 他笑眯眯低头看了看已经吓破胆了的这三人,轻松从他们怀里搜出了摄像头等设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看,我就说吧。” 祈行夜颠了颠手里的摄像机,笑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商南明:“他们这是想要伪装成附近居民的模样,靠近警戒线范围,拍下这些‘无头厉鬼’的现场照片,再自己添油加醋,编几个小故事,就变成了新的鬼故事。” “如果顺利的话,可能晚上的时候,你就能看到那些营销号或者小的新闻号,放出的这类‘新闻’。” 商南明走过来,高大的背影将外面那些好奇看向祈行夜的视线全部挡下。 他挑眉:“你很懂这一套。” 祈行夜:“当然,毕竟我是民俗学,日常工作有一部分,就是和这群家伙斗智斗勇。” 他屈起修长手指,将这三人的脑袋挨个敲了过去,无奈又咬牙切齿:“他们造谣。” “我们再辟谣。” “他们破坏。” “我们再,找回来!” 一人一个脆响。 祈行夜再抬头时,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耸耸肩道:“以前我大学时,跟着伟伟干的活儿有一部分就是这样。活的好好的姑娘被造谣成冥婚啊,几张图片就说负心汉啊,都是这些。” 商南明:“嗯,听出来的你不喜欢他们了。” 而这时,那几人也终于慢慢回神,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撞鬼,而是被另外一个青年当遛狗一样拽住,顿时怒了。 “你凭什么抢我们摄像机!你知道这有多贵,你赔得起吗?” 几人试图挣扎,疯狂脏话输出,但用力到脸红脖子粗也纹丝不动。 “试图传播不实言论。我确实有这个权限扣留你们,以及你们的录音录影设备。” 商南明低沉声线冷得像冬日河水。 几人抖了抖,这才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双制式黑色军靴。 他们僵了僵,顺着那双鞋缓缓向上看去……看见制服的瞬间,几人差点吓得直接跪下。 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调查局制服,但这并不妨碍作恶心虚时对制服天然的恐惧。 他们连连求饶,试图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祈行夜:“噗!” 他仰头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及几人青一阵红一阵的难看脸色。 “实在是挺有意思的,害怕鬼但不害怕人,害怕权威但不害怕自己的过错。” 祈行夜无辜耸肩,先一步向商南明告状:“都是因为他们!所以我才没忍住 笑的。”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来了法医小组的注意,警察小跑过来询问情况。 商南明神情淡漠,对处理这种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向对方说明自己是专门调来负责这起案件的特殊人员,现场一切调查权和指挥权都在他出现的这一刻移交于他。 他从怀里抽出纸质文件,递向对方:“可以和你们上司确认一下指令。” 警察瞪大了眼睛,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眼商南明两人。 一个身穿黑色利落制服,一个米色风衣柔和,笑得灿烂。 似乎确实像是专案组的。 但就是这身制服……几个娱记认不出来,误把调查局的黑色长制服当做自己不认识的警察制服,但警察小哥却很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系统内的样式,自己也没见过。 哪来的? 小哥满头问号,礼貌请两人稍等,自己需要和上司确认一下。 祈行夜笑着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不用管我们,我们自便到处看看就行。” 俨然一副主人架势。 小哥下意识点头。等走出很远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米色风衣那位的态度,是不是哪里反了? 祈行夜抽出风衣腰带,三两下就将三人绕着绑在了旁边的电线杆上,漂亮的水手结让几人越是挣扎就绑缚得越紧,甚至就连他们自己都成了彼此的逃脱障碍,根本别想跑。 做完这一切,祈行夜拍了拍手拂去灰尘,后退两步欣赏自己的作品满意点头。 他挑眉笑着向商南明嘟囔:“看,我可会用绳子了。绑得好吧?” 商南明没什么反应。 不小心听到的几人却惊恐:变态!!! 万万没想到娱记竟然是这么危险的工作,竟然还会遇到这种疯子! “警察叔叔快带我们走,带我们走!我们有罪,有罪!!快逮捕我求求你快抓我!” 几人扯着嗓子疯狂嘶吼,试图唤回刚刚离开的警察小哥。 但凡他们现在是自由的,都会以最快速度冲向远处打电话中的小哥。 祈行夜歪了歪头,疑惑:“?” “你们在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摇头:“你们真是太小肚鸡肠了,竟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污蔑我?我可是好人!” 快哭了的几人:“你要是好人,地狱都他妈的空了吧!” 公园外的大爷阿姨们都好奇的向这边看来。 祈行夜转身,笑眯眯向大爷阿姨们扬声道:“各位叔伯阿姨,我和我同事还需要进公园查看,这几人只能暂时放在这,稍后有其他同事来带他们走。” “能麻烦叔伯阿姨们帮帮我,看着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吗?” 他双手合十,眼巴巴看向上了年纪的大爷阿姨们,眼神干净又湿润。 简直像是自家小辈在撒娇求助。 大爷:这冬天顿时就热起来了! 阿姨:谁敢欺负我家娃!帮,必须帮,我看谁敢不帮! 祈行夜的攻势下,顿时十几位大爷阿姨全都拎着小马扎,气势汹汹向这边走过来。 “啪!”的一声,小马扎撂地,大爷往下大马金刀的一坐,气势宏伟如当年独守长坂坡。 “你去!这些人我们帮你看着!” 大爷声音洪亮:“我倒要看看谁能跑!” 十几个小马扎,将绑在电线杆上的几人团团围住。 甚至还有阿姨认出了其中一人,惊讶:“你不是街头王姐家的小儿子吗?怎么还?” 在长辈面前被抓。 顶级社死。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几人:“…………” 但祈行 夜两人已经向公园里走去,准备实际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尤其是专员所说的,监控视频无法起作用。 不止是一个镜头,而是所有的监控设备,所有的视频影像里,都无法找到被那些目击者描述的“无头厉鬼”。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指望着现场的零星线索了。 但祈行夜刚走到警戒线外,就忽然听到有人迟疑的在喊自己。 “你,你是不是之前在三医院的时候,和王男关系不错的那个?” 祈行夜纳闷抬头,就见是法医小组中的一个年轻人,正满脸犹豫不定,似乎在将他的脸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进行比对。 他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你是王男的同学吗?” 之前三医院转移尸体的时候,因为数量庞大,所以紧急向周围申请调用了很大一部分法医人员,并且大部分都是实习生或资历浅的。 刚好就是和王男差不多年纪和层级的。 这个圈子不大,抬头低头总有所耳闻隔壁的名字。尤其是同龄人。 就算不是王男的同门师兄弟,也是共事过的同事了。 果然,那年轻人点点头:“我和王男是同学,我们大学时还是一个寝室的兄弟。” 他回身向带自己的师父说了一声,然后快速跑过来,问祈行夜:“王男还好吗?你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吗?” “我之前只知道他出了什么意外,从三院辞职了。本来想叫他出来喝酒安慰安慰他,结果手机关机,问了一圈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他很担心:“他到底是怎么了?我本来还问了三院的人,但他们闭口不谈。” 祈行夜的面色有一瞬间冷却。 王男……他在调查局总部的最深处拘束设施里。 还活着。但崩溃且痛苦。 被缝隙附身,又间接害死了自己的老同学,这样的痛苦,让王男还呼吸的每分每秒,都无法忍受。就连疯癫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逃避的幸福。 祈行夜很快扬起一个笑容:“那你算是问对人了。” “王男他不是高升了吗,去别的组干活了,诶呀年轻有为风光无限啊。就是估计工作忙,工作内容也不能对外说,所以才没告诉你们吧。” 他将王男夸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说王男是因为能力得到认可所以去更好的工作单位了特别牛。 年轻人听到这,才慢慢有了笑容,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笑了:“没想到我们这群人里,是王男最先出人头地啊,真好哈哈哈。等他回来,一定好好让他请一顿。” 有祈行夜透露“内部消息”,年轻人也无意识拉近了和祈行夜的距离,丝毫没有抗拒的说起了草丛树林里发现的血迹,差不多是祈行夜有问必答。 等小哥终于确认好了命令回来时,祈行夜都已经站在警戒线内,和法医小组打成一片了。 小哥愕然。 商南明平静点头致意:“把完整的情况说说。你不用离开,我们稍后还会前往其他有过报警电话的地点,这里依旧是你们看守。” “好的。但是……” 小哥伸手指祈行夜:“这怎么?” 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说自便就自便!就算有命令,但之前不是还没有确认?这样真的行吗? 商南明扫了祈行夜那边一眼,习以为常的平静。 祈行夜——安全系统知名漏洞。 光凭他那张嘴,就能摧毁原本坚固的人员防护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祈行夜那边已经快进到和法医小组称兄道弟,一群人热心肠的领着他,亲自带他确认还原血迹现场。 昨晚接到求救电话并赶来后,现场 就已经第一时间被保护起来。只是令法医小组很奇怪的是,血液从昨晚到今日,一直都没有变色,始终是鲜红色。 “像是氰.化.物中毒。” 法医皱眉道:“具体还要等光谱化验分析结果,但是光从这个颜色和形状来看,很难说血液是正常的。” 祈行夜随身带着的污染计数器,也始终安静,并没有发出提示。 血液里并无污染粒子的痕迹。 本来以为血迹是“无头厉鬼”也是污染源的祈行夜:“?” 血迹从石子路,一直淋漓穿过草丛,在灌木丛旁一颗枯死的树墩旁停留很久,留下了一滩血液,然后又起身向河岸。 像是那人带着伤在树林里独自坐了很久,或许是警笛声打扰到了他,他才会起身离开。 黑天鹅的尸体都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河岸边,湿漉漉的羽毛混杂着血腥,散发出难闻的禽类臭味。 生前优雅赏心悦目的黑天鹅,死亡后只剩下狰狞可怖的尸体,令人不愿意多看一眼。 小组里的女生惋惜感叹:“这几只黑天鹅在网上还是网红呢,很多人来京城旅游,都会专门跑公园来打卡。要是那些粉丝们知道黑天鹅死了,一定很伤心。” 因为情报分析部专员截取的及时,因此所有的尸骸和现场物证,都被要求不得擅自搬运离开,必须等特殊人员来判断过之后,才能确认能否由其他部门带走。 但更重要且不好对外说的原因是:必须要确保这些尸体以及现场的物品,都不含污染粒子。 分析部已经确认,这是一起变性类案件。它并不会像污染类案件那样,让污染粒子不断扩散造成新的伤害,但变性类案件也有自己的问题。 ——它很难被和现实中正常的案件区分开。 有些前期被确认为是变性类的案件,调查到后期也会突然发现,竟然只是比较特殊且手法高超的现实案件,比如利用化学或药物制剂照成的一些诡异形状。 祈行夜摩挲下颔,问商南明:“你觉得,我们的无头厉鬼,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鬼?” 商南明眼神询问。 祈行夜摊手:“你们都无法在监控视频里找到它诶!况且,你看那些天鹅的脖子。” 黑天鹅的头不知所踪,剩下的脖颈断面凹凸不平,并非被刀切断那样平整光滑。 如果要祈行夜说,这一定是那人徒手扭断的。 祈行夜在天鹅尸体旁蹲下身,自己伸手抓住空气,模拟当时可能的场景向商南明无实物表演。 “即便是我这个体力级别,想要在天鹅活着的时候把它从水里抓住,再扭断它的脖子并拽掉头,也并非易事。” “新鲜的骨头和筋肉,是有韧性的,并不是肉铺上那些排骨一般脆。” 再说,大鹅的战斗力还需要质疑吗? 黑天鹅比寻常农家大鹅的体型大了一圈,再加上身为网红又养在公园,吃得油光水滑脾气还大,如果真有人想要徒手抓住它们,黑天鹅可不会呆呆的等着被杀。 它们会飞,还会围攻,怎么看都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 祈行夜诚恳道:“如果是我,我绝对不想和大鹅为敌。” 他转头问旁边的警察小哥:“当时在现场的人,有没有谁说起过听到河边有响动?比如天鹅的叫声,或是水声扑腾挣扎的声音?” 他好奇:“是什么样的勇士才会对这些战斗力强悍的黑天鹅下手啊?” 这么一说,小哥也觉得有道理。但他冥思苦想半天,却根本想不出有谁提到过。 “黑天鹅的死亡,还是昨天过来的同事一路排查到河边才发现的,之前并没有群众提起过。” 小哥:“至于说听见鹅叫的,也没有。 ” 祈行夜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立刻仰头看商南明,眼睛亮晶晶甚至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看!我就说了吧?也有可能是鬼嘛~” 商南明:“分析部的如果知道自己又搞错了一次,应该再也不会忘记你。” 前一次走偏了方向的计划案还没有反省结束,就又来了一次?连轴转的检讨书估计这辈子难忘。 祈行夜美滋滋:“谢谢夸奖!” 不过,商南明并没有否认祈行夜的猜测。 “变性类案件,最重要的区分方式,就是污染粒子有改变性状的效果。” 商南明:“但是这和现实中突变,并不好进行区分。也存在你所说的可能性。” 他抬手看了眼表:“来吧,先区分清楚这到底应该隶属于哪一边。如果是现实案件,就交还给原本辖区。”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愉快的掏出手机,熟练的拨通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伟伟!” 他热情的打招呼:“你那边怎么样?墓里冷不冷?陪葬品够不够?你还活着吗?” “我这有个委托案需要你,你帮我看看呗~只有你能做得到了!伟伟,伟伟我不能没有你啊呜呜!” 祈行夜呼天抢地,甚至连眼泪都假惺惺挤了几滴,对着电话另一端真诚极了。 就差三叩九拜粗布孝衣了。 旁边众人:“!!!” 他们惊悚看向祈行夜,一时人都发冷:什么情况这是?和鬼打电话?还是个有钱老鬼有陪葬品的那种??? 电话另一边的秦伟伟:“…………” 他嫌弃的将话筒拉得老远,刚好让祈行夜嗷呜呜的哭嚎声得以被扩音在空旷墓室里回荡。 一时间,旁边其他人都抬起头,好奇向他看来。 秦伟伟:……草,失策了! “秦教授,这又是你那学生?” 有人好奇问:“他和你关系这么亲近?还不忘问候你。” 秦伟伟磨牙:“你见过这种问候吗!这怕不是就等着我死了!”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打包送你,我可不想要这孽障!” 听到老师对自己评价的祈行夜,欣慰点头:“孽障活得长啊~” “哦对,图片给你发过去了,你现在就帮我看看,这是不是鬼干的。” 祈行夜笑眯眯对着手机大吼:“爱你哦!伟伟!!” 差点被震聋了的秦伟伟:………… 后悔,问就是后悔。早知道当年就应该让民俗系倒闭了也不应该招祈行夜这孽障的! 但话是这么说。 秦伟伟再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和旁人说了一句,自己从刚费心费力下的墓室又重新爬出去,又走出去二里地找信号好的地方,捧着手机在阴冷山风中瑟瑟发抖,鼻涕都冻成冰溜子了,才终于听见“噔楞!”一声消息提示音。 他赶紧点开。 结果就是一排黑天鹅血淋淋的无头尸。 秦伟伟:“……这什么?” 祈行夜:“我对你的爱~” 秦伟伟太阳穴青筋迸起,全靠一身冷气维持理智。但仔细分辨后,他慢慢皱起眉:“你接的委托案?” “你最近从哪接委托案?” 祈行夜瞅了瞅旁边的商南明,诚恳:“官人那里。” 秦伟伟:“……算了,你当我没问。” “有更多资料就给我发来,我帮你看——别的事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你当我死了吧!”:,,. 章节目录 第41章 祈行夜挂断电话,扬手就向商南明比了个“OK”手势。 他自信满满:“放心吧,伟伟虽然脾气不好,但在这方面可是最棒的,他看见案件还特别兴奋,哭着喊着非要帮忙呢。” 旁人:……这和我们不小心听见的,可不一样? 你确定,他脾气不好,和你没关系吗? 但看着祈行夜过于灿烂自信的笑容,没谁将疑问问出口。 法医那边的检测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是人血,但是没有任何药理反应,完全是正常的血样。” 法医小组面面相觑:“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颜色,明显不对啊。” “不过,分析报告里还有一类不明物质,浓度很突出。但我们并不能判断那是什么。” 有人皱眉摇头:“之前从未遇到过。” 商南明接过报告。祈行夜连忙凑过去,脑袋就蹭在商南明胸口处也毫不在意——他甚至还嫌弃商南明的肩章硌到自己,伸手将肩章挪了挪。 峰值曲线中,有一列格外的高。 法医们不明就里,商南明却只瞥过一眼就明白。 污染粒子。 但奇怪的是,法医在血样中检测出来,商南明他们却无法在现场得到污染计数器的提示。 “?这是怎么?计数器坏了吗?” 祈行夜一头雾水。 商南明慢慢皱紧了眉:“不。” 送检血样是昨夜送出去的,那时血迹还新鲜。法医们虽然不知道自己检测出了什么,但确实将污染粒子保留了下来。 而残留在现场的血迹,距离昨日事情发生已经过去十几小时。 污染粒子,消失了。 祈行夜愕然:“这正常吗?一般不都是应该由调查官来清理吗?污染粒子还能自己消失?” “这就是变性类案件的特殊之处。” 商南明面不改色的将祈行夜从自己胸口推离,顺手整理好制服:“污染粒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它改变性状,假意融入了现实。” 每一起案件中的污染粒子,都有不同的效果。而变化类案件中,污染粒子有一个统一之处:污染计数器无法辨别出它的存在。 就像变色龙。 污染粒子融入了环境,躲过了计数器和调查官们的追踪。 如果不是昨夜事发后及时取证送检,就连这张数据曲线峰值上的异常都不会有。 但它在没有接触过污染的法医手中,只是“杂质”的体现。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无头厉鬼’兄弟,就是污染物?” 祈行夜沉思:“但是这次,我们没收到缝隙和污染源的相关信息?” “总不能缝隙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出现的吧?” 按照求救电话的说法,难不成还真是缝隙随即出现在道路上,当时恰好经过的某人就此成了被选中的“工具人”,带着缝隙到处跑,成了帮助播撒污染粒子的交通工具? 祈行夜满头问号,和警察小哥说想要看看监控录像。 并非只有事发当时的,而是全部。从求救电话开始前半小时起的公园附近录像,一直到求救电话为止。 小哥答应下来,但还是有些为难的劝道:“但是你做好准备,监控录像里,确实什么都看不到。我们今天也尝试着看过了,一百多人盯了一上午,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祈行夜点头笑说没事。 很快他就明白,小哥为什么会那么说。 公园附近的几个小区体量都很大,单一小区就有几万人居住,尤其事发时正是放学下班时间,进出人流量很大,监控画面上密密麻麻都是黑 色,一个个人头像是小虫子。 看几秒钟还好。 看的时间一长……眼睛都快瞎了。 祈行夜:“……好,我们是别指望能从这里面找出缝隙了。” 难道几万人加上过路人,一个个核对过去吗? 但选取求救电话前半小时的监控视频,还是起了一定效果。 祈行夜慢慢发现,屏幕里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有了古怪的变化。 几乎是从小区通往公园方向的小门开始,从某一时间开始,周围路人明显都在惊恐的看向同一方向,并且绕路而行,像是在避让开什么东西。 甚至明显到在庞大人流中分出一条路径。 摩西分海一般。 “嗯?”祈行夜皱眉凑近屏幕。 但他盯到眼睛都酸了,也还是没看出来到底人们在害怕什么。 只有空气。 “空气”,走在那条被所有人让出来的空地上。 祈行夜回身望向商南明,眼巴巴的似乎在用眼神问他:你有什么好意见? 商南明直接将监控视频发给专员:“让情报分析部尝试从人眼成像提取碎片影像,再进行拼接,完善整体形象。既然人会害怕,那就说明在场的人是能看见那东西的。监控镜头拍不到的东西,人眼能。” 祈行夜的眼睛瞬间亮了:“哦哦还有这招!” 恰是此时,秦伟伟也打来了电话。 “我看过你发给我的图片了。这不是鬼干的,没有相关痕迹。” “不过如果这是人做的,他的力气也实在大了点。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秦伟伟皱眉:“你老实和我说,你接的到底什么委托?” 祈行夜望天:“作为高大帅气的老师最喜爱的学生,我当然是愿意告诉老师的啦,但是很遗憾,你也知道的,现在都有保密条款,我不能把委托内容告诉其他人。” 秦伟伟有不好的预感:“你……”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问:“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祈行夜:“…………” “???” 祈行夜不可置信:“这么离谱的吗?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你怎么会觉得这是我干的?” 秦伟伟诚恳:“你做什么似乎都很不意外。” 祈行夜:“……我应该谢谢你对我的肯定吗?” 秦伟伟并没有放弃,旁敲侧击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案件,但都被祈行夜笑眯眯的打太极圆了过去,密不透风。 到最后挂电话的时候,秦伟伟也只收获了一箩筐并不想要的“夸奖”。 “谢谢伟伟~有其他消息我再联系你,你回墓里吧。” 祈行夜冲着手机夸张的猛亲一口,发出清脆“啵!”的一声,然后不顾秦伟伟在对面大喊“等等”就果断挂断电话。 秦伟伟:“…………” 回去时,旁人奇怪:“秦老师不是和得意门生说话去了吗?怎么这副表情?” 秦伟伟:“实不相瞒,有祈行夜在,连墓里都被对比得清新脱俗。我在这反而才像活着。” 祈行夜转身,将秦伟伟的判断向商南明简单说明:“在鬼魂这方面伟伟可以算得上是鉴定大师。他说不是,那也不必再浪费时间往那方面去考虑了。” 商南明点点头,立刻回绝了专员:[案件隶属于调查局范围,不必发还辖区。] 没有任何犹豫或异议。 祈行夜挑了挑眉:“这么信任我。” 商南明抬眸,淡淡道:“没有怀疑的必要。” 他看向另一边河岸,缓缓皱起眉:“那东西渡河了?” 他指向对面河岸 的草丛:“有相似的血迹。” 警察小哥:“啊?” 他赶忙跑过来看,一脸茫然:“没有接到过电话说涉及到对岸,再有目击者,也是在河下游的另一个小区,我们没有去对面查看过……等我马上回去查查!” 祈行夜没等小哥查证后再说,他左右看了眼,利落将外套一脱,一副要下水的架势。 旁人惊呼:“这是冬天,零度的水会抽筋的!” 祈行夜摆摆手,满不在乎:“放心,不是要下水,我自有办法。” 河面上没有船,最近的桥也在数百米之外,宽阔达三米的水面并非一脚能迈过去的宽度。 祈行夜试了试河岸堤柳的承重能力,将风衣绑紧在粗壮树干上试了试,满意的拍了拍手。 他笑看向商南明:“在这边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准备,一个助跑拽住风衣绳子猛地荡向对岸。 柳枝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枯叶纷纷抖落。 旁边法医小组的人揪紧了心脏,不少人都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接住掉下来的祈行夜,唯恐他真的摔进冬日的河水里去。 这个温度,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打捞上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祈行夜跟着绳子荡出去之后,最远却停在了在距离河岸几十厘米的地方,任由他拼命努力往前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重新跟着惯性向回荡去。 但他并没就此放弃。 回程接近柳树的瞬间,他骤然一脚踹向柳树树干,顿时一股增力加上,他很快获得了新的速度,重新冲向对岸。 在旁人的惊呼声中,祈行夜眼疾手快,眼见着自己要靠岸的瞬间,果断放弃自己手中的绳子,整个人都被他自己“扔”向对岸。 落地的瞬间他就势在地面上一滚,卸掉了力道,在鲜少有人经过的草地上滚了一身的枯草枝,然后从容的拍了拍灰尘,站起身。 祈行夜回首,向对岸的商南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热情挥了挥手:“看,我就说可以吧!” “你刚刚说的血迹在哪?我现在去看。” 法医小组的人还一副热烈又不敢置信的激动模样,依旧在讨论着刚刚的惊险,商南明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似乎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祈行夜能够做到——无论那是否合乎正常人的能力范围。 两人一个在岸这边,一个在对岸。 商南明将自己观察到的异常点全部说给祈行夜,祈行夜则在现场进行实地勘察,小心从草丛中走过,不放过任何有血迹的可疑之处,将所有地点全部取证,不论是难以靠近的繁杂灌木丛,还是高高的枝头,就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而即便他上蹿下跳,也不见他流露出一丁点疲惫,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两人配合无间,商南明补充了祈行夜身处其中所无法看清的视角,很快就将整个对岸的情况都搜查了个遍。 正如商南明刚刚所看到的,血迹确实是断在河中间,又继续延续在对岸。 像是“无头厉鬼”渡河而过,杀死了河中的黑天鹅,然后又去到了对岸,在那里依旧留下血迹。 祈行夜:“所以这些血迹来源的伤口,是他在一开始就有的?” “如果是这样,那也有可能监控视频里的那些人,是在害怕他的伤口。” 和平年代,多少人都没有见过血,受过最重的伤可能是打印纸划痕,猛地见到有谁一直在淌血,并且是在闹市区中,确实会引起畏惧。 商南明并未回答祈行夜,只让他将样本采集好,等待去化验后的结果再说。 “求救电话的足迹看,他并没有去对岸的必要。” 商南明平静 问:“下一个求救地点是下游的小区,他到对岸去的目的是什么?” 祈行夜点点头,继续在河对岸的灌木丛中寻找起来。 等警察小哥大汗淋漓的跑回来时,刚想要说稍后会有人送船过来,就看到祈行夜已经站在了对面。 小哥:“……?” “商南明!” 祈行夜严肃的声音忽然从对面响起。 草木后面,他的身影晃动,似乎在从什么地面某处拔萝卜。 稍等片刻后,他慢慢起身。 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青年面色凝重,手里…… 捧着另外一颗头颅。 “我们或许,知道为什么了。” 祈行夜面容很冷。 法医小组惊呼,刚刚还算平静的现场顿时忙得人仰马翻,都在为隐藏在河对面的人头而忙乱。 人头属于一个年轻人。 从组织断面来看,并非是用刀等工具切割,而是和所有无头黑天鹅一样的情况。 是……某人徒手,拧断并扯掉了年轻人的头,然后将他的头埋在了这里。 法医小组一边哗然,得出结论又不可置信,一遍遍试图重新检查自己有无纰漏。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成年男性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法医惊愕:“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凶手简直就是古罗马角斗士那种级别的强壮!” 并且,就如祈行夜之前对黑天鹅之死提出的质疑——不反抗吗? 死去的年轻人也是成年男性,法医判断他营养良好,在都市普通青年中不算瘦弱。这样的人如果遭遇危险,怎么会丝毫不挣扎反抗? 但是仅有的这一颗头颅上,却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甚至带着笑意。 祈行夜用计数器测过,并没有污染粒子。 他皱眉看向商南明:“你觉得他是这起案件范围内的吗?还是和那些血迹一样,污染粒子都变性了?”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是另一起凶杀案,只不过因为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太过于接近,所以被覆盖了进来,造成误解。 商南明摇头:“如果污染源当时曾经在这里出现过,那这个范围内的所有有机物无机物,都属于案件范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 祈行夜点头沉吟:“排除法。那就只剩两个可能了。” “一,这是污染源的头,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头被人砍了,扔到这里,又恰好被污染,因此成为污染源。” “二,这是受害者。污染源路过此处,杀死了他。” 接到消息的明荔枝慌忙从后备箱里拎出特制金属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边。 他刚露出个笑容想问都发现了什么,结果就看到祈行夜手里捧着的头。 人头。 似乎还在看向他。 脖颈断面处鲜血淋漓,顺着祈行夜的手套,在向下滴落,染红一片,甚至还能看到断开的筋肉和血管…… 明荔枝:“!!!” 他果断转身,冲到旁边的树林里大吐特吐:“呕!” 祈行夜一脸同情的看着明荔枝的背影:“这倒霉孩子,这段时间是别想吃鸭脖了。” 商南明将明荔枝丢下的金属箱拿过来,打开示意祈行夜放进来。 虽然暂时无法检测出污染粒子,但考虑到这是变性类案件,还是要将污染范围的物品妥善保管。 “如果这是污染源的头,他会来要回去吗?” 祈行夜问:“污染源会在乎自己是否完整吗?在民俗学里,国人大多愿意以完整的躯体死去,古人如果是死在战场或身体不全的,还会请木匠雕 刻缺失的部分,拼在残尸上一起下葬。有那么一种说法,尸体不全的人,魂魄不全,无□□回。” 商南明垂眸,看向箱子里的人头。 “不论是污染源还是污染物,都会想要回自己缺失的部分。” 他说:“但这并不是因为情感方面的问题。而是因为对它们而言,这属于力量的一部分,缺失就等同于被削弱。” 就像如果有多个污染源,它们会彼此厮杀吞噬。 对污染源自己而言,它的一部分也是蕴含力量的。流落在外,等于损失力量。 祈行夜听得眼睛发亮:“那就方便了!” “我们把头带在身边,就算我们找不到污染源,它自己也会来找我们。好耶!速度更快了。” 商南明已经将头颅拍照,传回情报分析部,等待分析部将此人的身份信息彻查清楚。 等明荔枝连昨天的晚饭都吐干净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软乎乎走回来时,祈行夜两人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的物证,在现场取证个彻底。 甚至祈行夜还不忘和法医小组打好关系,笑嘻嘻道:“要是你们那边的分析结果出来了,一定要给我也发一份,你们那边的仪器可真不错,比我们这边快多了。” 法医笑得合不拢嘴,就算努力克制,还是被祈行夜夸得差点找不到地面在哪。 他连连点头让祈行夜放心:“按理来说这是你们负责的案子,我们只是跨部门协助,分析结果当然要发给你们。放心吧,有我在,我这边的消息不会迟一秒给你的!有你大哥在,你放心!” 就差没两肋插刀证明一下自己了。 祈行夜笑眯眯告别,一转身就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明荔枝。 而明荔枝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越过祈行夜,看向他身后的……黑天鹅无头尸。 看得都对眼了。 祈行夜心里一惊,暗道不好,赶忙冲过去。 果然下一秒,明荔枝翻了个白眼,又软绵绵的向地面坠去。 但摔到一半,斜里伸出的手臂牢牢拎住明荔枝的后衣襟,将他拎在半空。 商南明皱眉:“你的小助理,晕血?” “没有吧?我看他挺喜欢吃鸭血火锅的?” 祈行夜挠了挠头,从商南明手里接过倒霉的明荔枝,扛猪一样扛在自己肩膀上,丝毫不耽误动作,甚至他手里还有其他两个金属箱:“他就是单纯的胆小。” “毕竟谁会在这个年龄就习惯血糊糊的?” 商南明看向祈行夜,眼神在说:你就是。 祈行夜笑了:“这么肯定我?” “你之前说,你是因为私人侦探的身份,才适应血腥尸体,甚至有了经验。” 商南明平静的戳穿某人的谎言:“但以明荔枝的反应来看,私人侦探做不到这一点。” 祈行夜:“……那都多久之前说的话了,你竟然还记得??” 商南明:“嗯。” “嗯什么!正常人会把随口一句话记那么久吗?你到底是记仇,是记仇,还是机器人?” 祈行夜毛骨悚然。 就算是惯常满嘴跑火车,说起谎言来一分钟能编成绕地球一圈谎话,从来都对自己的谎言深感自信从不心虚的祈行夜,现在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发冷,默默向旁边挪了两步,远离商南明。 比常年说谎的谎话高手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有人时刻注意着你,并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记忆力好得堪比机器人。 连祈行夜自己都不会记得自己到底说过多少谎话,其中哪些是有目的性的,哪些是随口而为之,哪些只是为了真正的谎言目的打掩护的,哪些是日常调笑……但是商南明会。 他不仅记得 ,还会比对,找出两者之间的矛盾处。而矛盾,等同于真相。 谎言最大的克星,就是记忆。 甚至他还会思考! 祈行夜毛都炸了。 他第一次觉得,聪明人这么恐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站在商南明身边被他注视,祈行夜莫名其妙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站在商南明眼前的恐惧感,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所有想要遮掩的都会被揭穿。 他忽然能明白,为何调查局里再桀骜优越的调查官,在商南明面前也乖得像个学生了。 “当然是因为侦探的工作。” 祈行夜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常,轻松瞎编:“明荔枝他又不常和我一起出外勤,尤其是那些危险的委托案。他大学还没毕业呢,一个时薪五块钱的兼职生,拼什么命啊?” 商南明沉沉注视祈行夜。 祈行夜伸出手指比了个“四”。 “他一个月兼职钱就四百块,还因为有一个贫穷的老板而经常发不出来,他老板穷是穷,但也不是禽兽,当然不会指使他做太危险的工作。” “顶多整理整理资料,和街坊邻居打好关系,其他时间就随他在侦探社带着写作业看书。” 祈行夜将明荔枝扔进越野车后座,耸耸肩道:“时间一长,当然有差异吧。” 一个负责外勤前线,一个再安全区做些轻松工作。 四百块的工资,非常有说服力。 来迎接的专员都听得连连点头,目露不忍:“确实,在京城这种地界儿,月薪四百块钱还要求人家拼命,是有亿点过分了。” 专员是来为祈行夜两人指路的。 他也是最初发现这起案件的情报分析部外围专员,从发现后就一直密切跟进,包括那些求救电话,也都被他搜集了起来。 祈行夜叫他过来,是想要找到那些拨打求救电话的人,并且当面问问情况。 电子设备和各式仪器的出现极大方便了人们,作为工具,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人的全部社交职能,只要在屏幕后面按下键盘,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这次案件,很明显做不到这一点。 并且祈行夜也更想要和人之间的互动,和人相对而坐,从对方那里感知情绪,在每一缕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寻找不同寻常之处。 在祈行夜看来,和人的交际所能带来的直觉提供,是机器所不具备的。 专员听到诉求后点头:“如果祈侦探想要体会当时在场人员的感情,从而间接体会在场情况的话,有一位拨打求救电话的女士,倒是很适合祈侦探见一见。” “对了,这位明小哥……” 专员怜悯的向车座后面看了一眼:“需要我顺路把他送去医院吗?” 这叫什么?第一次出任务就吓成这样? 专员:“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当外围情报员的前两年,一直都没适应这份工作,几乎每天都要吐几次,隔几天就哭着给上司打电话说我要辞职回家,种红薯都比当情报专员强。” 他语带怀念:“明小哥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岁月。都有一种被忽悠进错行当的感觉。” 祈行夜:“?荔枝最喜欢我了,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原话!不是忽悠!” 他好奇问专员:“那你后来是怎么适应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专员摆摆手:“祈侦探说笑了,污染怎么会习惯呢?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看到最恶心的场面时,最恶心的其实永远都在下一次等着你。” “我是被我上司连哄带骗忽悠过来的。” 他诚恳道:“每次我说要辞职,我上司就‘小王啊,你再坚持两个月,这个 季度太忙了,新人又靠不住,我们科全指望着你了。’,他向我保证,等忙过这个季度招到新的情报专员,就让我辞职。” 祈行夜:“但你现在还在?” 专员:“嗯!” “主要是我今年才想明白,‘明日复明日’啊,忽悠完上一个季度还有下一个季度,下一个季度过去还有下下个季度……” “等我发现的时候,又觉得这工作好像除了工作内容太累太恶心,上司太会花言巧语之外,偶尔还听说有同事殉职之外,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专员一摊手。 祈行夜甚至觉得自己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佛光普照的慈祥。 “!!!”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凑到商南明耳边低声问:“你们到底对这些专员做了什么?他看来已经无欲无求快要成仙了。” 已经和制度融为一体了啊! 商南明瞥了眼后视镜。 专员正跨过车座,到后面车座去给睡得死死的明荔枝盖了件外套,低头时确实有几分慈眉善目之意。 商南明:“他今年26,想转行也还……” 祈行夜:“这么年轻!那就更恐怖了。你们调查局也太磋磨人了,我以为他是四十岁长得年轻?” 商南明点头承认:“调查局的工作,确实比较多。不过开给所属工作人员的津贴也很高,我们的预算并不是特别充足,但在员工工资方面,还是有所保证。” 祈行夜感慨:“这年头,工作可真不好干啊。” 而本来最不需要工作,在旁人眼里就应该花天酒地享受的富二代,现在还在车后面被恶心得昏死过去,正可怜巴巴的时不时抽搐着做噩梦,还惊恐嘟囔着喊“鬼!不要找我,去找我老板!”。 也不知道都梦到了什么。 听到明荔枝梦话的商南明:“…………” 这一家子,一脉相承的找人顶锅。 等车辆驶到目击证人住址的时候,明荔枝还没有醒来。 祈行夜本想把他拎起来晃醒,但专员小王父爱泛滥,明明才二十六,却有着六十二的慈祥:“就让他睡会儿吧,祈侦探,我们上楼很快就下来,打扰他干什么?” 祈行夜:“?”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莫名有了种后爹的感觉? 目击者也是这附近几个小区的居民,常年都会去公园散步遛弯,事发时,她虽然并非第一个打电话的,但从录音来看,她的情绪最激动,描述得也最详细。 “我核对过监控视频了。这位女士当时就站在那条空气路旁边,如果空气路上有污染源,这位女士和污染源之间的距离,甚至不会超过半米。” 上楼的间隙,专员说:“从她当时的反应看,她是这附近所有目击者中看到和记住最多的。” 很快有人来应门。 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士,但她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皱褶凌乱,脸上也还有残留的泪痕,极为憔悴。 祈行夜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将计数器握在手中。 但并没有警报声响起。还是,没有污染粒子。 “打扰了女士。” 祈行夜笑眯眯的迎上去:“我们是想来问问有关昨天你的求救电话,你昨天说,看到有个无头人?现在方便和我们详细说说吗?” 那位中年女士本不想要理会外界,开门后很快就想要摔门,但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手撑住门扉不让她关,言笑晏晏的一直温言相劝。 她不情不愿的抬头,显得呆滞空洞的眼睛在看到商南明身上的制服时,却忽然一亮:“你们是警察叔叔?” 祈行夜:“去掉叔叔。” 制服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终于松口愿意 让几人进房子。 客厅很乱,其他房间也是,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扫到了地面上,像是经历过一场战场那样,处处狼藉。 祈行夜快速观察环境,皱眉看向商南明:装修和收拾摆放的风格,她不像是居住混乱的风格。 盆栽虽然都摔碎在地,但是叶片健康又生机充沛,旁边鱼缸里的鱼也游得欢快,水质清亮,并没有杂物堆积。可以看得出来,它们平时都得到了良好的照料。 从这房子里的布局和物品摆设来看,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不会任由自己住在垃圾场里。 地面上这些,更像是崩溃和疯狂之下,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扫落在地,为了宣泄情绪而砸了房屋里本来整洁的摆设。 确定了中年女士的状态后,祈行夜对她的态度更加温和,不让自己有任何可能刺激到她。 但提起昨天的事,她还是不可抑止的激动起来。 “是鬼!有鬼啊!” 她歇斯底里冲祈行夜喊:“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为什么没人相信,我真的看到他了,看到无头厉鬼来向我索命!” “就昨天晚上,我回家之后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没有!他还跟着我!” 女士猛地指向旁边的白墙:“我听到有人在喊我,他当时就站在那里,没有头。他问我,有没有看到过他的头,如果没看见,就要拿走我的!” 提起痛苦的回忆,让她逐渐变得癫狂。 祈行夜连忙将她按坐在沙发上,并且尽量不让她伤害到自己,努力平复她的情绪,让她说得更详细些。 尤其是有关那位无头厉鬼的模样。 “你看到他穿什么衣服了吗,能大致判断出他是什么人吗?哪个朝代的?任何你看到的特征都可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能尽量回忆吗?多一条线索,我就能更早一点找到它。” 祈行夜笑眯眯安慰道:“女士你放心,就算有鬼来也不怕,我可是在京城大学专门学了四年杀鬼。来一个,杀一个。我比鬼更可怕。” 她不信任的上下打量祈行夜,有些嫌弃:“这么年轻的?” 祈行夜早就习惯了因为年龄被质疑,见怪不怪,非常顺手的掏出钱包。 他半蹲在中年女士身边,一张张证件往外掏:“你看哈,这是道士证,这是寺庙修行证明,这是……” 中年女士也从怀疑到信任:“那你长得真显年轻。” 祈行夜面不改色:“嗯,其实我今年55了,驻颜有术啊妹妹。” 她犹豫一下,被祈行夜劝得慢慢和缓下了情绪,说起昨天的事。 是其他人的尖叫声引起她注意的。 她听见异响回头时,就看到一个没有头的年轻男人在向她走来,一身整洁,彬彬有礼,如果不是脖颈上面没有头颅,他就像是都市中最常见的年轻白领。 年轻男人问:你好,你看到过我的头吗?我在找我的头。 她被吓傻了,本能想要摇头。 可年轻男人却说:如果你没看到,那能把你的头送给我吗?我想,我丢失了我的头。 她吓得失声尖叫,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给警察打了电话后,再回过神来已经在家里。 但是,无头男人却并没有放过她。 她迷迷糊糊睡到夜半,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立着无头男。 他说——你的头,给我。:,,. 章节目录 第42章 提起昨夜半睡未醒中发生事,中年女士仍旧畏惧不已,抖如筛糠,几次崩溃着尖叫无法继续下去。祈行夜在旁努力安慰许久,甚至现场给她画了张符,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哽咽着断断续续说起无头男人。 “他跟着我一起回家了,我知道的,他一直就在那里。除非我把头给他,否则他不会放过我的,不会!” 她崩溃的抓着祈行夜的衣袖,哭着问他:“这才是第一天,明天,后天,只要我不把头给他,他就不会离开。我该怎么办?” 每一个毫无防备的夜晚,都有人站在黑暗中,等待熟睡并拿走头颅。 无止境的恐惧。 任何角落和空间都无法阻碍他的脚步,再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踏出居民楼,被太阳重新照耀的时候,祈行夜抖了抖,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嘶”了一声,回身看向商南明:“就算是污染物,这也有点毛骨悚然了。” 商南明对此倒是接受良好:“污染案件中,什么都有可能。” 既然已经排除了鬼魂作祟的可能性,那他们也不必浪费时间去讨论鬼魂,只需要节约时间,专注于污染案件本身。 最关键的几个要素:缝隙,污染源,污染粒子。 现在污染粒子的效果,商南明已经大致猜到了。 它使得没有头的污染物“死而复生”,以无头的姿态行走,具有一定攻击性。 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祈行夜找到的那颗年轻人头颅,并没有报告的第二起死亡事件。 商南明向专员招手:“查查安平区从前天到昨天事发为止,有没有任何相似的死亡案件报告。” 他平静道:“如果能找到有谁是以这种斩首的方式死亡,或是附近有类似事件,那就找到了污染发生的地点和时间。” 专员点头应下,和辖区沟通的同时。还不忘查看其余目击者的情况。 “商长官,因为刚刚那位女士的情况,我请求辖区的警察就电话回访了其他目击者。” 专员面色担忧:“不仅只有她一个梦到无头厉鬼向她索要头颅。” “电话回访的所有人,都说昨天睡觉时梦到了一样的场景。” 他将屏幕展示给商南明:“这个概率,是百分之百。” 祈行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觉得冬天的风是有点冷,默默收紧了衣服,试图保护好自己的头。 ——这冷风吹得,让他有种被刀割过脖子的错觉。 专员很快给出了附近几个目击者的住址和电话,他们都居住在这个小区,属于庞大的数万居民中一员。 但祈行夜并不需要再去上门查看。 事实上,如果多留心,就会发现——今日小区内晒太阳的大爷阿姨们之中的热点话题,就是昨夜的无头事件。 因为昨天公园出事,因此很多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园,而是选择留在小区的广场上。但即便如此,也让这个人数众多的小区显得有些冷清。 “听说了吗?隔离单元三楼的大姐,她昨晚遛弯回去就不好,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说看见阎王爷来收人了。” “诶呦可不是吗,我就住在她家楼上,这一晚上又哭又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死人了在办丧事。” “何止啊,那个天天去公园夜跑的老头儿,听说他情况也不好,他闺女今早急得和什么似的。” “不会是中邪了吧?难不成我们小区有脏东西?这么多人都说梦见了,该不会是真的吧!” “你可别吓我……” 离老远,祈行夜就听到了广场上的谈论。 这些居民三三两两聚集着闲聊,但即便 是太阳也无法驱散冷意,他们面容上流露着不安和焦虑,迷茫于眼下的情况。 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并未加入聊天,只是坐在一旁,呆滞空洞。即便是熟人和他们打招呼,也难以获得回应。 诺大的小区,竟然像是被集体按下了慢节奏按键,人们行动和反应迟缓,即便熙熙攘攘也没有半点活力,只能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和茫然。 祈行夜随意在广场上某些人身边坐下,很快就和那些下棋的,看报的,闲聊的和打乒乓球的聊成一片,从这些居民口中得知了原因。 噩梦。 就像是一场集体无意识的噩梦。 昨天夜里,不止一人梦到了无头厉鬼。 有人是在酣睡的梦里,忽然看见有人向自己走来,也有人从梦中惊醒,床尾处站着的无头身影已经不知注视了自己多久。 甚至就连不小心睡过去,或只是闭了下眼睛,也没能幸免。 电视机还开着,声音和光线中,居民模模糊糊看到在电视前站着一人,一开始以为是进贼了,却没想到一抬头竟然发现,那人只有身体,没有头! 有人只是睡得迷糊起床上厕所,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人,他一惊转身,就看到身后向自己伸来的手——在讨要头颅。 广场上祈行夜问到的很多人,都证实了这一噩梦。 但比他们居住在同一小区更显著的共同点是:他们昨天,都曾经去往公园,并且走的,就是那条被众多人打电话声称有无头人出现的小路。 祈行夜走回来时面色严肃:“商南明,看来污染粒子虽然没能被检测到,但确实已经开始生效了。所有当时有可能接触过污染粒子的人,都在做同一个梦。” “我听过他们的描述,那分明就是同一人,同一个无头的年轻男人,在向他们询问,并索要头颅。” 商南明点头:“排除心理因素了吗?祈侦探,并非所有人都如你接受能力顽强。也有可能是惊吓后遗症。” 祈行夜缓缓摇头:“我不认为是心理因素。” 他指向小区通往公园的偏门,道:“我记录了问过的所有人昨天的行程时间,但凡是做了噩梦的,都是在第一通求救电话后的时间,走过这条路。” 他尝试再次用污染计数器测试,但是一无所获。 商南明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就吩咐专员,要求对小区内外尤其是祈行夜提到的地方,重点消除污染粒子。 专员有些为难:“但是根本无法检测到粒子的存在,即便是消除也很难确保能彻底,毕竟没有检验手段。” 他没敢违抗商南明的命令,只是在临走前转身看向公园小路,心里犯嘀咕。 “污染粒子,会自己凭空蒸发吗?” 祈行夜问:“你觉得,这些居民都被污染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问题沉重得让他连开口都显得艰难。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看着广场上还什么都不知情,依旧在闲聊活动着的人们,不知道如果他们真的被污染了的话,应该如何是好。 污染不可回溯。 在调查局总部,祈行夜看到了被污染的调调查官,只能住在医疗部的无菌室内,在庞大的医疗资源倾斜下,尽可能维持生命和神智。 但那种活着,对正常人来说,太过痛苦。 祈行夜相信,到了那一步,很多人会宁可自杀寻求一个轻松的痛快。 而如果眼前这些人,都接触过污染粒子,做了同一个噩梦,会不会他们本身,也变成了污染物? 专员很快就带着分析部的医疗专员过来,在小区里支上摊子放大喇叭免费体检——还送鸡蛋不锈钢盆。 很多刚刚还蔫嗒嗒的老人,顿时生龙活虎,积极参与领鸡蛋活动。 而医疗专员也得到了血样,并当场快速检测。 “快速检测方法虽然不及医院官那里的全面检测法稳妥,但是它,快,十五秒就能拿到结果。全面检测要12小时。” 专员拿着结果回来,向祈行夜两人摇头:“虽然没有检测全小区的人,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还没有一人被污染,他们都是安全的。” 祈行夜长舒一口气。 商南明对此并不意外:“变性类案件,很少会有污染外溢的情况发生。” “那我们拿到的那颗头……” 祈行夜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看向他们停车的方向:“该不会还真是污染源的吧?” “坏了,荔枝留在车上睡觉呢!” 明荔枝睡得模模糊糊,蜷缩在后座椅上裹着毛毯睡得整个人暖呼呼,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被独自留在了车里,其他人出去工作了,但他睡得发暖,不想起身。 就算有人敲击车门,他也只是迷糊着想,难道老板又忘记带钥匙了? 他睡得意识错乱,只当自己还在侦探社,翻了个身没有在意,觉得老板一定会自己想办法翻墙进来的。 但是敲击声并没有结束,反而更加剧烈,一下更比一下清晰,像是地震,就连明荔枝身下的车辆都跟着一起晃动起来,让他不得不直起身躯,睡眼朦胧的往车外看去,试图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阳光下,似乎站着一道人影。 “老板?” 明荔枝试着喊对方,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可能是车辆隔音效果太好,车外的人听不到车内的声音。 不过对方也没有离开,反而靠近了几步,融身于正午灿烂的阳光下,让明荔枝看不清对方的脸。 “?” 明荔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纳闷:“老板你忘带钥匙了吗?商先生呢,没和你在一起?” 说着,他本能就想要去推开车门,不太适应隔着厚厚的车门和祈行夜说话。 “咔嚓……” 门锁应声打开。 一缕寒风从车门缝隙钻进来,吹得明荔枝一个哆嗦,脖子像是被刀抵住一样发冷。 困意全无。 他看着车外那道人影,后知后觉的转过弯来:对方的头……在哪?他好像一直都没看到对方的长相,其实并没有确认过对方是否是祈行夜。 但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看到长相。 而是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头。 明荔枝:“!!!”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整个后背立刻出了一下的冷汗。手忙脚乱的要将车门重新关好。 而本来站在车门外似乎等他开门的无头人,也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立刻向他冲过来,试图抢在他重新关门前冲进来。 明荔枝吓得手都在抖,使出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和力量,嗷嗷怪叫着拼命锁门。 “嘭!”的一声。 无头人撞在了车门上。 断裂的脖颈面在车门玻璃上留下长长的血迹,模糊炸开像是鲜红的肉酱。 正对着明荔枝的视线范围。 明荔枝:“……呕!!” 但无头人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像是发了疯,一定要冲进车里,即便明荔枝锁好了车门也一直努力摇晃车门把手,并试图攻击车窗玻璃,破窗而入。 整辆车都在剧烈颠簸摇晃中,对方的力气之大,甚至将这辆特制的足有数吨重的车摇晃得大地震,明荔枝在车里颠簸得快要吐了,觉得自己好像住进了滚筒洗衣机。 ——有什么比车外站着个疑似无头厉鬼杀人 狂,自己在车内狂吐恶心更糟糕的呢? 有。 比如,放在身边的箱子,突然发出声响。 “咚!咚咚!” 像有人敲门,想要从箱子里出来。 明荔枝惊恐看向自己身边。 那是祈行夜用来装头颅的特制金属箱,按照后勤部的人说,如果没有密码,就算是陨石撞击的强度也别想打开箱子获取里面的东西。 但他们没说——如果箱子里的东西自己想要出来怎么办? 明荔枝欲哭无泪。 内外夹击,车内车外都有“人”想要冲过来,他觉得自己是王母娘娘,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恩爱的头和身体,现在这两个都来找他了。 他哆哆嗦嗦给祈行夜打电话:“老板!无头厉鬼跑过来向我要头了,你快回来!” 本来还在急急奔跑中的祈行夜一听,反而停下了脚步:“它和你说什么了吗?” “它什么都没说——它都死得没有头了,还能说话的咩?!” 明荔枝听起来很想哭。 祈行夜笑了:“这样,车里有录像设备,你打开它,录下那个无头厉鬼,最好勾引它多说点什么,尽可能说和它自己有关的信息,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被污染时在哪这些。拖延住时间,我很快就回去。” 明荔枝傻眼了:“啊?我还得勾引它?” 他犹豫一下,问:“是我理解的那种勾引吗?” 一开始可没有人告诉他,还得干这种事啊! 但祈行夜已经挂断了电话。 留下明荔枝和外面的无头厉鬼,隔着玻璃遥遥相望。 明荔枝:“…………”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僵硬的向车外的无头厉鬼打招呼:“嗨……?您,吃了么您呐?早,早餐吃的什么?” 他哭死在当场的心都有了:“您要是吃饱了,能放我走吗?我可蠢了,脑袋里只有水泥和浆糊,不好吃。您能去吃祈行夜吗?他是我老板,特别聪明!听说聪明的人都比较好吃,要不,您试试?” 无头厉鬼:………… 祈行夜让明荔枝尽可能拖延无头人,他也就照做。 一片空白的大脑不知道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好,他就想到什么说什么,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无头人,甚至能看得到脖颈断裂面的血管和肌肉,这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吓得语无伦次。 只剩下顽强的意志试图履行祈行夜的嘱咐。 当明荔枝碎碎念般自言自语,和无头人隔着玻璃谈论到“大脑吃起来是什么口味的,你猜我猜你不猜”的话题时,无头人忽然转身看向某个方向,然后毫不犹豫的退向阳光中。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始终在猛烈从内部响起敲击声的箱子,也终于安静下来。 明荔枝:“你觉得我老板的脑子是什么味道的?我觉得是菠萝味……” 他边说边抬头,然后却看到,车窗外,赫然是祈行夜的脸。 明荔枝:“…………” 祈行夜甚至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臂。 几秒的安静后,明荔枝:“啊啊啊啊啊!!!老板,老板你死的好惨啊!” 祈行夜:“?” 他一头雾水转身看商南明:“完了,这孩子是吓傻了吗?” 商南明已经指挥专员检测这附近的污染粒子。 计数器发出警报声。 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下,计数器上的指针,一路缓缓向下,最后归于零。 污染,消失了。 和之前的血样很相似。也是最先采集的有污染粒子,后续再看,却什么都没有。 专员满头问号: “没听说过污染粒子还能蒸发啊?” 那绝不可能。 商南明皱眉,向四周看去。 但并不见无头人的身影。 只有车旁边的路面上,还留着几个带着泥浆的脚印,像有人刚刚来过又离开。 明荔枝还在车里抱着小毯子瑟瑟发抖,祈行夜打开车门试图安慰他时,他吓得一蹦三尺高,脑袋直接撞在棚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祈行夜:“噗!” “听说我的脑袋是菠萝味的,那你的是什么味?” 他拽过明荔枝,强行呼噜一把狗头,确信:“嗯!荔枝味!” 明荔枝:“不能吃我不能吃我我老板可厉害了会找你算账……咦?” “老板?” 他慢慢回神,惊喜的拽住祈行夜:“老板,真的是你!” 祈行夜:“不然呢?还有谁能拥有我这张天妒人怨的俊脸吗?” 明荔枝不好意思挠挠脸:“我还以为,那东西把老板你吃了……” 祈行夜无语:“你放心,你老板骨头硬的很,谁想吃我得先崩了牙。” 这么吓过一次,明荔枝的睡意彻底消失,慌忙将箱子的事向祈行夜说了。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想起他们之前的猜测。 “看来还真的奏效的,污染物来要回他的头。” 他们打开箱子查看,那颗在草丛中找到的头颅,依旧在箱子里安详躺着,看不出任何异常。 情报分析部那边,也终于找到了头颅的主人。 “他是个主持人,只不过名气比较小,一般都主持深夜卖药节目,没什么人看。他应该昨晚11点去上班,但是一直没到岗,电话也打不通,他单位还以为他没有责任心的跑路了,我们打电话去询问情况的时候,他们还在生气。” 专员道:“因为失踪时间比较短,所以除了他的单位,没有更多人发现。” 确认身份后,其他资料很快就搜集了起来。 他就住在这个小区,邻居都说他喜欢晚上到公园去练嗓子,然后再去上夜班。 而昨晚事发时,他确实也出了门。 “等等。” 祈行夜皱眉:“他是几点出门的?” 专员要来了小区安保的监控视频:“从监控看,是晚上就七点左右。” “但是第一通求救电话,是在五点左右。那个时候已经有人看到了无头人,并且它无法出现在监控视频上。” 祈行夜看向箱子里的人头:“这是被污染源伤害的人,不是污染源本身。”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污染源不仅具有攻击型,会伤害鸡鸭鹅狗,还会攻击伤害人类。 或许,那些人在噩梦中听到的,并不仅仅是威胁或潜意识的恐惧。 而是一个事实的陈述。 ——看到我的头了吗? ——如果没有,那我会拿走你的头。 一股凉意吹拂过祈行夜的脖颈,他滚了滚喉结,默默竖起衣领,不让风吹进自己衣领里面。 “有没有听过一个爱尔兰民间传说?” 他咽了口唾沫,问:“失去头的勇士无法离开,永远徘徊,并且逢人便询问自己的头颅。” 其他人齐齐看向祈行夜。 商南明挑眉:“所以你想说,这是来自爱尔兰的污染?” “不!” 祈行夜弱弱道:“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它是爱尔兰的无头勇士?” 不需要商南明的回答,他已经打给了秦伟伟,并且快速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不出商南明意料的,电话里传来秦伟伟的咆哮 ——“伟伟死了,我说的!管它爱尔兰英格兰上帝都不好使!” “啪!”的一下,电话被重重挂断。 祈行夜无辜抬头:“看来伟伟也觉得我的猜测很有道理,他对此非常激动。” 专员:“…………” “忽然觉得京城大学的老师们,确实有两把刷子。” 竟然能顶着祈侦探这种全方位的“骚扰”坚强活下来,真是不容易。 对这位失去了头的可怜主持人的调查,正在进行着。 祈行夜则打开了刚刚明荔枝的录像,试图查看当时的情况。 结果,监控里只能看到明荔枝一个人在车内嗷嗷大喊大叫,对车窗外尤其表现出恐惧。 然而不论车辆内外部的监控,都没能拍到有关无头人的丁点信息。 反而是监控里的明荔枝,如果不是知道污染的存在,他甚至会被人怀疑是中邪了,或者需要被送往精神病院。 不等明荔枝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松口气,就看到祈行夜“慈祥”的揉了一把狗头:“荔枝啊,其他那些看到无头人的,他们半夜都会做噩梦,梦见无头人再来管他们要脑袋。” “考虑到人家的头确实在这里,估计你半夜一定会遇到他再来找你。” 明荔枝目瞪口呆。 祈行夜拍了拍他的肩膀:“荔枝啊,你知道我很看重你吧?到时候表现得好点,全看你了。” 明荔枝欲哭无泪:“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睡觉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明荔枝表现得比谁都沉默,整个人都在后座椅上缩成一小团,警惕的左看右看,草木皆兵,唯恐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个无头人来问他要头。 专员哭笑不得:“放心吧,你和商长官一起行动,还有什么可怕的吗?和商长官搭档,这对新人来说简直就等于拿了一块免死金牌,不论是对调查局内部,还是对外的污染。” 等专员因为调查而不得不离开时,明荔枝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就像被抢走毛绒玩具的可怜崽,水汪汪一双大眼睛萦绕雾气,像摆在冰盘里冒着滋滋凉气的荔枝,看上去可怜极了,让人不忍心拒绝。 专员:“你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我是在遗弃你……我只是去工作,很快就回来。” 等专员离开之后,明荔枝试图去抱商南明。 但刚接近,商南明一个眼神漠然看过来。 明荔枝:“…………” 他默默后退,抱紧了自己。嘤。 祈行夜踹了脚商南明的长腿,无奈:“对荔枝就不能温柔点?换谁在车里睡觉突然发现外面有个无头人,都不是什么好体验。” 明荔枝刚感动,就听祈行夜:“来,荔枝,回忆一下当时那人长什么样,我好画下来。” 明荔枝:……还是让他被吓死吧。 他现在就是觉得自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了呜呜。 但他还是在祈行夜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下,努力回忆那个无头人的模样:“他长得很高,没有头没办法确定,但我没睡醒的时候看过去,和老板你差不多。并且力气很大,手那样,腿那样,穿着那样的衣服。” 明荔枝比比划划,祈行夜连连点头,两人配合无间,沙沙声中,草纸上很快就完成了对那人的素描。 “搞定了!” 祈行夜美滋滋给商南明看自己的素描结果:“按照荔枝说的,那人就长这样。” 商南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虽然污染一切皆有可能,但这种形象即便对污染物来说,还是有些新潮。” 明荔枝好奇的直挠椅子:“老板给我看看!” 然后——“……老板,这是什么?外星人?” 素描纸上, 一团杂乱的线条间杂着深深浅浅的黑色,看上去更像是会从虫洞另一边出没的怪兽。 而不是无头厉鬼。 祈行夜:“?” 他看了眼自己的素描,又看了看明荔枝:“我是按照荔枝的描述画的啊,你看这胳膊,有力气,多有大力水手的架势!看这腿,这身板。” 明荔枝:“这是大力水手和电线杆的混血儿吗?” 祈行夜:“…………” 他假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你们不懂艺术!我这可是师承抽象画派大师毕加索!” 明荔枝:“老板,毕加索1973年死的,他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么教你?” 祈行夜沉默了一瞬,然后幽幽:“通灵。” 明荔枝:“………那老板你能通灵让费曼教我吗?我想学。” “滚。” “好嘞!” 商南明一行人开车走过了当时求救电话集中的几处,按照昨夜接到求救电话的顺序,在安平区里绕了整整一大圈。 其他地点的居民也都和最开始公园的人们一样,在亲眼目睹过无头人之后,昨夜就开始做噩梦,梦到有人来向自己索要头颅。 还有人流着泪,惊恐道:“要是他拿不到头,今晚他就要拿走我的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祈行夜的民俗学身份,在这个时候格外好用。 为了安抚这些受惊居民,他也当了一回“假道士”,将调查局的阻断剂稀释到足够多的倍数后当做墨汁写符,然后烧成灰泡水递给居民,故作高深的告诉对方自己就是这方面的权威大师。 “撞邪了而已,喝了这道符水,保准你药到病除。” 祈行夜将胸膛拍得啪啪响:“不除你来找我,我头都给你!” 居民:“啊啊啊别提头!” 不过在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又有“大师”热心帮他们解决之后,居民确实安心很多,状态远比先前的惊慌失措要好。 有不信鬼神的,祈行夜就换了另一套方式。 他让专员紧急送来了一批口服液瓶子,将阻断剂稀释液挨个打进瓶子里,现场生产三无产品,然后拍着胸脯向居民保证这是最新出的补钙口服液,免费赠送不收钱。 “大娘你放心,我们是社区服务的,你这种症状我们社区里很多人都有,就是平时饮食习惯导致的,缺少维生素才导致视网膜成像有问题,看别人才会觉得没有头。” 祈行夜顺口胡诌,半点不心虚:“大娘你想想,人都没有头了还怎么走路?不可能的嘛。” 大娘半信半疑:“真的是免费的?” 祈行夜:“记得给我们的服务打个五星好评哦~” 有祈行夜在,这些居民很快就接受了科学说法或鬼神说法,都将稀释过几千倍的阻断剂喝了下去。 科研院出品的阻断剂虽然是为了支援调查官,但它本身就是最顶级的营养恢复剂,也可以在一定程度内稳定被浅层污染的调查官,使其能够撑到获得医疗救助。 现在被稀释后,它没有了往日的威力,却对居民们刚刚好,可以确保他们有可能沾染到的污染粒子被清除。 毕竟现在无法检测污染粒子,于是连消除和防范都令人头疼。 倒是祈行夜的做法,弥补了这一问题。 专员不可置信:“祈侦探是怎么获取那些人的信任的?” 祈行夜得意洋洋:“这还不简单吗?我可是民俗学出身,要是我想,就算摆个摊算卦也能忽悠下去。” 专员:“感谢祈侦探走了正道,这给警察们省了多少工作量。” 祈行夜:“……?这是在夸我吗?” 因为有可怜主持人在前,所以祈行 夜带着专员在各个小区排查时,还不忘询问是否有人失踪,或从昨晚开始就始终联系不上的。 污染源既然能杀第一个主持人,硬生生拧掉了他的头,就很难说不会对第二个,第三个下手。 但他们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没有人听说这样的事。 “难不成,污染源还没有来得及向其他人下手?” 祈行夜皱眉问商南明:“污染源昨晚成形,进入公园,沿路杀死宠物动物,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主持人。怎么,他还在练习吗?那些动物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有什么奇怪的不杀人原则,只是练手感?” 商南明摇头:“你看过那些黑天鹅尸体的,手法很难说生涩。如果是练习,应该有明显的进步,青涩到成熟。但动物上没有,而是保持了和无头污染物一致的伤势情况。” 祈行夜画的素描虽然抽象,但是他将明荔枝描述的脖颈断面完完整整的重现了出来,并得到了明荔枝的高度认可。 和黑天鹅一样,是被人生生折断,又将头颅拧下来,然后才会留下那样的伤痕。 “那就意味着荔枝遇到的那个污染物,还没来得及开始伤人。之前一直造成伤亡的,则是污染源。” 祈行夜摇头:“但如果他们杀死更多人,那就真和污染类案件类似了。这种伤害,会扩散出去,一变二,二变四……还是得赶快找到污染源。” “只要让污染源停下,其他污染物不管几个,也都没有多余的力量再伤人。” 商南明沉默良久,忽然问祈行夜:“在昨晚五点之前,无头污染源始终没有消息。他不可能凭空出现。” 一个无头人走在街上,不论是哪里都足够引起轰动。 “污染源,为什么会选择那个公园,有什么特殊之处?” 两人对视,祈行夜皱眉,随即慢慢睁大眼眸。 “他不是选择了那个公园,而是公园刚好在他附近!变成污染源之后,他不一定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就像有些鬼魂因为死的太快其实不知道自己死了。他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公园!” 这就意味着,污染源就是那附近小区的居民。 缝隙也出现在那里。 既然没有之前没有人或污染物意识到这一点,或许,连污染源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和行为原因,没有理智支撑,它很难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 这也就导致了另外一件事:污染现场,还在那个小区里。 只要找到污染现场,也就能确定缝隙和污染源。 最起码他们能先把缝隙堵住,不让更多的污染粒子被提供。 祈行夜疯狂催促商南明往回开车,并且立刻联系在现场的人员封锁小区。 “缝隙!缝隙在那出现过!” 祈行夜:“不确定缝隙的情况,污染源也有可能回去,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他向商南明提出了自己的假设:“我做民俗学时,遇到过有的鬼并不知道自己死亡,还按照生前的规律上班下班,回家吃饭。如果污染源有类似的情况,或许它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污染了,还会回家。” 祈行夜甚至怀疑,他们在安平区兜的那一大圈,就是污染源在按照生前的习惯移动。 “如果能在它回家的时候堵住它,那就能抓住他。”祈行夜自信满满。 商南明颔首:“希望这次,你没有师承抽象派。” 祈行夜:……啧。:,,. 章节目录 第43章 对于京城的傍晚,“热闹”总是稍显不够的形容词。 放学的,下班的,公共交通和私家车,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车辆鸣笛声和摩擦声,和人们的交谈声混杂在一处。 一眼望过去,热闹非凡。 祈行夜坐在副驾驶上目光呆滞,觉得自己快要原地变成木乃伊了。 “我恨……京城的晚高峰。” 明荔枝发誓,自己绝对看到魂魄从老板嘴巴里飘了出来。 他同情:“这个时候才最能体现众生平等。不管什么身份,什么交通工具,都要堵在各个地方体会什么叫插翅难飞。” 祈行夜响亮的抽泣了一声,哽咽:“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回不去了!” 很显然,安平区比祈行夜常居的江南区更加繁华,人流量也远超于祈行夜印象中的常态,错误的估计使得他们晚赶回去五分钟,又为此要在路上多耗费数小时。 祈行夜:“想哭,问就是想哭。” 他希冀的看向商南明:“调查局没什么办法吗?比如直升机啊,遁地术。” 商南明沉默一瞬。 “在你心中,调查局是什么形象?哆啦A局?” 他扬了扬手里的终端:“我已经嘱咐分析部在小区附近的外围专员先赶过去了,他们会确保小区已经处于严密监控下,如果污染源出现,他们会看到。” 祈行夜顿时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商南明。 商南明皱眉,想要将他从自己身上剥下去:“我在开车。” “你是说在高架桥上堵了半小时的那种车吗?” 但庞大的人流量也引发了祈行夜另一重担忧。 如果污染源真的按照他的猜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依旧按照下班的时间回到生前居住的小区——那是一个常住人口数万人的小区,如果污染源没有被成功拦截,而是冲进了小区,并且依旧保持对居民的攻击性,那会造成另一起无头案。 污染物则会再次伤害其他人。 如此传递下去,就算中途及时阻止,伤亡人数也令人头大。 “这时候,突然就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祈行夜叹了口气。 商南明垂眸,看到祈行夜衣袖下攥得紧紧的手掌。 “选择是有重量的,祈行夜。这是你在进入调查局之前,就应当知道的事实。” 他平静道:“这只是你正式入职后的第一起案件,以后还有更多等着你。不论你的猜测正确与否,都避免不了会有伤亡。但更多的,还是因你的决策而受伤的人。” 祈行夜抿唇看着商南明,试图从对方面容上找出慌乱或谎言的痕迹。 不过,他失败了。 “那你呢?” 祈行夜问:“如果是你的决策使得其他人受伤,你会怎么做?” 商南明毫不犹豫:“选择伤亡最低的方式。并且最关键的,不要犹豫,一旦你锁定目标,那就最好以最快速推进。” “祈行夜,我没见过完美的选项,不可能做到既要也要。被保护者可以做梦,但你不可以。你已经是保护者中的一员。” 祈行夜在副驾驶上,一时无言。 商南明皱眉,以为自己是否话说重了,侧首想要确认。 然后他就看到,祈行夜正对着终端打字飞快,丝毫没有伤心或沉重的迹象,反而笑得开怀。 “商大官人你说的没错,专员他们确实已经守在小区了。” 祈行夜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商南明关注,他还“好心”的与对方分享自己终端上的照片:“看!一群小红人!” 照片里,专 员努力冲镜头比了个“耶”。 ——穿着那件红色小马甲,和其他同事们一起。 因为小区人数太多,为了不引人注目,祈行夜给专员们出了个主意:干脆套上小红马甲,假装是社区志愿者。 最常见,所以也最容易被人忽略。 专员试图挣扎:“我们没有马甲,现在去订做也来不及!” 祈行夜拍胸脯:“放心,我认识朋友!” 专员:“???” 然后他们就看到,上午才在小区里和祈行夜聊过天的大爷阿姨们,为他们送来了一车马甲,还说这是他们的好朋友祈行夜让他们送来的。 言语之间,和祈行夜格外亲近,好像他们是多年老友。 有同事默默问专员:“祈侦探不是上午才认识他们的吗?这就成朋友了?” 专员:“……我也很想知道。这大概,就是祈侦探的个人魅力吧?” 红马甲一套,专员们看起来确实和志愿者们一模一样,接地气极了——如果忽略专员强挤出来的皮笑肉不笑的营业性微笑。 “祈侦探你们还需要多久能赶到?” 专员看了眼时间:“如果污染源真的在这附近,那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你最好快些。还有。” 他顿了下,语气严肃:“那些目击者的情况,不算好。” 祈行夜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在场的那些人,都曾经近距离接触过污染源,即便没有被污染,也被严重影响。 不少人都声称感知到了污染源的存在——虽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污染,只把那当做厉鬼。 他们告诉祈行夜,今夜无头厉鬼还会来。 或许,那并不是剧烈惊吓后的慌不择言,而是污染粒子对污染源的祖辈感知。 那些目击者身上无法测验出污染粒子,但说不定,他们就是携带者。 祈行夜向专员保证了自己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但一抬头,依旧是缓缓移动的车流。 他头疼:“哆啦A商,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快速赶过去吗?”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从旁掏出指示灯挂出车外。瞬间,警铃大作,红蓝两色闪光中,前面的车辆都向两边倾斜停放,让开一条不算宽阔的路。 但在晚高峰的堵车中,简直是天路! 祈行夜感动得热泪盈眶:“所以,你打算怎么开过去?我们这车有点宽吧?” 商南明:“坐好,系紧安全带。” 祈行夜乖乖照做,刚抬头想要问,就觉得车辆猛地冲了出去——“卧槽!!这是不是太快了!” 人在前面跑,魂还在后面没有跟上来啊! 后面“咚!”的一声,明荔枝猝不及防的一头撞在前座靠背上,眼泪汪汪。 被质疑了车技的商南明,成功在晚高峰时期向祈行夜证明了一把自己。 调查局专用车辆配置的导航,并非是寻常可以见到的地图APP,而是来自于科研院。它贴心的为商南明选择了一份小巷路线,直接避开了主干道上的拥堵,尽可能从旁边的小巷子和小区边缘穿行过去。 除了道路狭窄,路况复杂之外,如果这种路线没那么难开,其实还是有些好开的。 并且要忽略随身携带的荔枝牌尖叫氛围器。 当商南明再次淡定的以单侧车身腾空的姿势从墙壁上驶过去时,收获了祈行夜的“投怀送抱”。 祈行夜一个没坐稳,一头扎进商南明怀里。 “你是打算起飞吗!这已经突破车的范围了吧!” 商南明勾唇:“所以提醒过你了,坐稳。” 祈行夜:“谁能想到是这种程度的……草!” 话没说完。 一个急转弯,惯性猛冲之下,刚刚从商南明怀里抬头的祈行夜,又重新一头砸进对方坚实的胸膛里。 龇牙咧嘴的祈行夜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家伙胸肌是怎么练的?也太硬了! 车里只剩下明荔枝的惊恐大喊:“我捐飞机!我可以给调查局捐飞机!我们下次换个交通工具吧……啊啊啊!!” 而专员在和祈行夜通过电话之后,就继续和其他同僚一起盯着小区各个入口,确保不会漏掉无头人。 另一个同事忽然慌张从小区里跑出来:“之前的目击者,她的情况不太对!” 专员心中一紧,赶紧跟着一起跑了过去。 针对这些目击者,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污染粒子的携带者,因此在祈行夜提出自己的猜测之后,专员们也没敢放松对目击者们的警惕,时刻防备着有可能有人突变成污染物的情况,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挨家挨户敲门,询问情况。 也正因为如此,在异变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被当时上门的同事意识到了。 那是最开始祈行夜拜访过的那位中年女士。 祈行夜等人离开之后,她就独自在家,睡得昏昏沉沉,但并不踏实,经常隔几分钟就惊叫着醒来,惊恐看向家中角落。 她嚷嚷着无头厉鬼前来索命了,拽着前来查看的人说无头厉鬼就在自己家里,但是其余人跟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却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开始还有邻居听见声音过来查看,但很快,邻居也都累了,不再搭理,任由她自己在家大呼大叫。 凌乱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空荡荡令人心里发慌。 日光下落,没有开灯的房间坠入一片昏暗,风从没有关严的窗缝里吹进来,吹刮起窗帘漫卷,窗台上的花草影子落在窗帘上,像是在跟随窗帘一起漂浮摇晃,张牙舞爪,像是有人翻过窗台,在房间里走动。 “滴答,滴答。”时钟安静的走针。 一下一下,敲击在女人心上。 她直愣愣看向窗帘的方向,大气不敢出。 分不出到底是花草的影子,还是杂物扭曲后被抽长如人影,它在向她走来。 就像梦里那般询问索要。 “别过来,我没有头给你,你的头不在我这,你别过来!” 女人被吓得歇斯底里,她含混不清的嘟囔着,连连后退踩到杂物踉跄。 可忽然间,一只冰冷的手掌,却从身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女人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她上下牙关打着颤,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向后看去。 只有脖子。 没有头颅。 “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黑暗中,有人向她发问。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 专员赶到时,居民楼下已经聚集起了很多人,他们向那户人家指指点点,低声说着些什么。 “先是她邻居发现了不对劲,说听到特别惨的惨叫声,怀疑她在家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来找我们。” 邻居迎了过来,满脸担忧:“我就没听到过有谁喊得那么惨,太吓人了,我在家光是听见这声音都被吓得吃了几颗救心丸。这是怎么了?” 专员安抚住居民,和同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敲门没有回应,便赶紧一脚踹开大门。 房间里,隐隐有血腥气弥漫。 一团团像是黑雾一样的东西隐没在黑暗里,遮挡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专员尝试呼唤对方的名字,但是房间里安静得可怕,没有呼吸声。 只有钟表依旧在发出规律性的“咔嗒,咔嗒”声音。 明明只是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房间,专员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走进怪物阴冷危险的巢穴,会被黑暗吞噬的有去无回。 他心中疑惑,抬手拦住想要进去的同事,先拿出污染计数器。 警示音瞬间响起。 有污染!污染粒子,是污染物出现了! 专员和同事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关门,死死抵住身后大门,同事则迅速向下跑去,嘶吼:“疏散民众!” “整栋楼的人,都散开,散开!” 同事驱赶着在楼底等着看热闹的人,让他们立刻离这栋楼远远的。 有居民不乐意了:“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霸道呢?我自己家还不能回了?” 同事一边和其他人联络,一边也不顾上解释太多,只说是有不法分子跑进来了藏在这楼里。 现场一片混乱。 正是做晚饭的时间,也有不少人留在家里专心做饭,并没有被外面的热闹吸引。 比如住在中年女人楼上的那家人。 厨房里噪音极大,锅铲和抽油烟机的声音盖过了零碎杂音,让外面人的呼喊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上了年纪的男人只隐约听到楼下传来的尖叫和喊声,听得他连连摇头,嘟囔:“这是谁家啊,又打孩子了?” 耳边的噪音让他没有听见,窗外人喊的是——“疏散,撤离这栋楼!” 同样被覆盖的,还有身后的脚步声。 灯光下,无头的身影走过,影子落在发黄的墙壁上,逐渐靠近厨房。 男人端着盘子一转身,猝不及防对上了身后的身影。 他先是下意识以为家里进贼了,本能想要去旁边拿菜刀,但是慢慢的,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贼,为什么没有头? 菜刀高高举起,影子落在墙上。 “咔嚓!” 盘子摔碎在地面。 没有头的鱼,在地上拼命蹦跳挣扎。 专员挨家挨户敲门,确认有人在家的每一户都通知到了,从家中撤离到楼外。 而整栋楼,都封锁了起来,等待祈行夜过来查看。 “等着!五分钟,商南明正在闯红灯,我们马上就能飞过去!” 但专员这边却有另外一个问题——污染计数器,再一次无法测出污染。 “怎么回事?” 他们面面相觑:“刚刚绝对是测出来了,就是D级区间没错,还给祈侦探拍了照。” 短短的时间里,污染粒子又“蒸发”了?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小区内却又响起另一声尖叫。 是从远处的另一栋楼传来的。 专员心中一紧,赶紧让其他同事过去看看。 但这一声尖叫就像一个开关,整个小区忽然间陷落地狱,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甚至根本无从分辨究竟是从何处传来的。四面八方,似乎都已经被这样的尖叫声占领。 留在外面的居民们一时慌了神,大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他们试图离开,想要远离这边令他们不舒服的心慌。 专员尝试去阻止,想让居民们保持安静,不要到处乱跑。他已经意识到,或许,那些目击者身上携带的污染粒子,都重新回来了,或是有别的什么发生。这种情况下乱跑乱喊,就是黑暗里的靶子。 但是任由他喊到声嘶力竭,居民们在慌乱之下,也没几个愿意听他建议的,都各自顾着自己逃命,甚至转身往家里冲,要带走值钱的东西。 现场一片人仰马翻,专员甚至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在地面。 等他缓了缓,慢慢爬起来时,一抬头却发现天黑得很快, 不过眨眼之间,天色就已经黑沉如深夜。 在暗红晚霞下,殷红如鲜血泼洒。 天光渐渐西沉,整个小区都坠入昏暗。 而在暗色的光线下,无数人影,摇摇晃晃从远处走来,影影绰绰的僵硬,不知是居民,还是…… 祈行夜赶到小区时,远远就看到了大门口守着的几位分析部外勤专员,不知路灯是故障了还是怎样,小区一片黑暗,和旁边一圈繁华的车水龙马形成鲜明对比。 只有专员们身上的红马甲如此显眼,让祈行夜一眼锁定。 调查局的车辆也给了专员们极大的安全感,他们在看到车牌的瞬间长舒一口气,急急上前向祈行夜说明情况。 在和祈行夜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后,这个小区里的目击者就有出事的,并且小区其他居民也在求助。 于是本来等在外面的专员们,只留下了两个人守着,其他几人全都冲进小区支援。 结果他们却像是一头扎进了传说中的百慕大三角,彻底与外面的人们失去了联系。 “你们把小区的电掐断了吗?” 祈行夜指向黑洞洞安静得可怕的小区:“这是怎么回事?” 在京城的市中心,竟然还能有这么安静黑暗的时候? 留守的专员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从目击者出事开始,这一切就像多米诺骨牌发生了。我们本来是想要进去支援,但毕竟要留人向祈侦探你们说明情况。” 诺大的小区,现在成了死水沼泽。 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恐怕也很难出来。 祈行夜皱眉,站在小区大门口小心翼翼向里面望去。 人都有在危险时逃跑的本能,就算是正常的停电,也应该有人下楼查看情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得可怕。 污染计数器没有反应。 但祈行夜猜测,是污染源回来了。 就在小区里。 而之前那些“蒸发”的污染粒子,很有可能也成为这片黑暗的帮凶。 “祈侦探?”专员担忧。 祈行夜迅速转身回到车边,将武器装备上,又拎过装着头颅的特制金属箱,准备齐全后严肃让专员留在外面,如果看到有人想要进小区,就说是停电抢救,劝返任何想要进来的人。 “里面的情势不明朗,最坏的打算是所有居民都已经沦为污染,就算是最好的情况,里面也有最起码一个以上的污染物。” 祈行夜快速叮嘱道:“等我和商南明搞清楚里面的情况,就和你们联系,到时候你们再进来。” 商南明瞥过那两名专员一眼,道:“使用调查局安全线路,不论是谁从小区内联系你们,先确认对方的身份编码和基础信息。” “警惕污染物伪装成人的情况。” 专员忐忑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两人从专员身边擦肩而过,迈向小区大门,毫不犹豫踏过那条线。 身影隐没进深沉如墨汁的黑暗中。 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专员焦虑和身边同事对视,忧心忡忡:“他们会平安回来吗?” 同事安慰他:“那是商长官。听说祈侦探也很厉害,有他们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小区外有晚上下班归家的车驶来,车灯闪过,专员拍了拍脸,强撑着状态迎上去。 “你好,这里暂时无法通行,在抢修,你在外面稍等一下……” 杂音渐行渐远。 就连灯光也看不到了。 祈行夜两人在踏过小区大门后,就觉得耳边的声音都在疾速向后退去,声与光仿佛都被这道门隔绝。 上午才来过的小区,现在在昏暗下反而没有了生 活气息,就连园区内的雕塑远看都令人怀疑是否是躲藏的恶鬼,所有花草树木和杂物的影子,都被黑暗和死寂无限放大,像是厉鬼的乐园,变得可怖起来。 祈行夜搓了搓手臂,觉得这里冷得不正常。 他一手拎着装有头的金属箱,另一手却默默拽住了商南明的袖子。 像被幼儿园老师牵住的小朋友。 商南明在黑暗中挑眉,问他:“你怕鬼?” 祈行夜:“?大哥我一个搞民俗的,你说我怕鬼?那和法医害怕尸体有什么区别?” 商南明视线下移,看向祈行夜的手。 祈行夜用力到攥皱了制服外套,但也让热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让他的存在在商南明身边显得如此清晰,无法被忽略。 祈行夜:“啊……怕走丢了。”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你要是掉水沟里,我还得去找你。” 小区内部的路灯也没有亮,不仅如此,就连所有的居民楼都保持了黑暗,并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开灯。 祈行夜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京城市中心,而是行走于没有光亮的荒郊野岭。 他们并没有打开手电筒。情况未明的时候贸然开灯,就是黑暗中的靶子,等着污染源攻击。 祈行夜很快适应了黑暗,步伐也变得大胆了起来,顺势松开了商南明。 却被商南明一把反握住。 祈行夜:“?” 他无奈:“行吧,那你牵着我,千万别走丢了,商南明小朋友。” “你很习惯黑暗。”商南明的声音并不慌乱,没有迷路的焦急。 祈行夜边尝试从四周的景象确定他们此时的坐标,边随口道:“我搞民俗的啊。” “虽然毕业之后没干老本行,但吃饭的饭碗学了四年,再笨也有点耳渲目染吧?以前民俗学系人少,十几个老师就我一个学生,他们就有点父爱泛滥了,到哪都带着我。” “上山下河啊,进村挖墓啊。我的实习机会是其他学生的几十倍。” 祈行夜耸肩:“我之前和你说那些,你该不会以为是我骗你吧?民俗学确实教了我这些技能,像在墓道里没灯走几百米,我已经习惯了。” 商南明忽然问:“那你习惯墓里突然冲出尸体吗?” 祈行夜:“???” 他一头雾水,还不等搞清楚商南明在说什么,猛地就感受到了一股腥风从旁扫过来,一团重物向他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不对! 祈行夜跟随着风侧过头去,迅速意识到——那东西不是冲他来的,是冲他身边,商南明去的! 身体的行动要比大脑快。 祈行夜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就已经迅速抡起手里的金属箱,重重向前砸去。 但想象中重击的声音却并没有出现,反而那团东西刚好被金属箱推了一把,竟然权当做了助力,更加猛冲向商南明。 一声闷哼在身旁响起。 祈行夜先是冒出一个问号,随即猛地意识到——他的攻击完全是出于无意识的打架本能,但是肌肉本能应对的是正常的对手!也就是说,肌肉认为对手的有头的,他的攻击也是冲着对方的头去的,这样可以快速卸掉对方继续反击的能力。 但问题是:那东西很可能没有头啊!!! 他按照以往经验估算,但是估算错误了啊!少算了一个头的重量和高度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卧槽商南明你还好吗!” 祈行夜赶紧扑过去,在黑暗里只能凭借着看到的零星轨迹和声音,试图辨认商南明的位置和情况。 但刚好被某个东西扑了满怀的商南明:“…………” 投怀送抱。 但没有头。 血腥气萦绕,甚至在动作时能够感受到那东西脖颈断裂面的湿冷。 商南明抬手挡下那东西向他脖颈伸来的手,攥住对方手臂的力气极大,甚至有骨骼清脆折断的声音响起。 但他并没有立刻拉远和那东西的距离,反而拽住对方,反手去试探对方断裂的脖颈上方,似乎想要摸索什么。 而这时,祈行夜也终于分清了缠斗在一处的那一团黑暗里的黑色,到底哪一条是商南明,哪一条是突然攻击的东西。 他自信满满,一把薅住那东西的衣领,大力将它从商南明身边掀开,“砰!”的一声过肩摔摔在地面上。 骨骼错位的声音响起,清脆得令人牙酸。 “商南明,你还活着吗?” 祈行夜拎起手里的金属箱当做武器,照着手里那没有头的家伙“哐哐”重击,还不忘抽时间问商南明一句。 商南明手指碾过指尖的血迹。还未发粘,但已经凉透没有温度,今日才出现的伤痕。 不是污染源,是污染物。在主持人之后,另外一个被伤害的。 “还活着。” 商南明淡淡道:“小建议,下次关心我的话可以先说。否则,听起来很像你在自己玩开心的同时,顺带问一句我而已。” 确实揍无头人揍得比较开心的祈行夜:“……咳!” 他站起身时,无头人已经彻底不动了,软绵绵瘫在地上。别说再攻击的可能了,无头人现在不仅没有头,其他部位也快要没有了。 祈行夜摸索着拎起无头人的后衣领,晃了晃:“你头呢?” 无头人:“…………” 祈行夜:“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把头给你。” 无头人:“!!!” 祈行夜笑眯眯靠近:“你要是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也可以试试。” “还有,你不必装死,污染物就算想死都不容易,哪有那么脆弱?” 无头人哽咽:“你抢我台词了。还让我说什么?” 祈行夜眨了眨眼:“怎么,你现在是在埋怨我?那我还需要给你道歉呗?” 无头人很想点头。 然后它就悲伤的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头,还打不过祈行夜。 无头人欲哭没有眼睛:“怎么会有人威胁一个没有头的可怜人啊?你良心过得去吗?” 祈行夜手里晃了晃,无头人顿时像被滚筒洗衣机爱上了,快速旋转。 他笑眯眯:“良心过不去怎么办呐?要不然给你筹建个水滴筹?‘不小心丢失头颅,但我还想活下去,请好心人帮帮我’?” 无头人:那也太不小心了! 它猛地抽噎一声,听上去像是在被霸凌,可怜极了。 但无论祈行夜还是商南明,很明显都不吃它这一套,冷酷无情的包围它并试图严刑逼供。 祈行夜一指旁边的商南明:“看见这大哥没?你要是不说你是什么情况,我可就把你交给他了,落到他手里,你就别想再有好日子,他可比我可怕多了,人送外号“冷酷杀手”。” 他恐吓:“你会后悔的。” 商南明:“…………”没有这种外号,谢谢。 无头人清脆的抽噎一声,还真的被祈行夜恐吓到了。 先是出师不利,又被恶狠狠揍了一顿,再是被吓得满低着头,无头人哭哭啼啼的将自己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他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在旁边的大学上学,因为不喜欢宿舍所以在这个小区租房子住。今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样下课回房子,却在上楼时,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他转身本来想吓退那人,但是被吓到的,反而是 他。 那个跟踪他的人……没有头。 就那么血淋淋的站在他背后,紧紧贴着他,甚至他回头时,刚好能看到对方失去了头颅的脖子。 鲜血和皮肉在涌动,筋肉血管收缩伸长,像在皮肉之间翻滚的蚯蚓。 而他最后的印象,就定格在那没有头的人,问他——“我的头,在你的脖子上吗?”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浑浑噩噩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醒来后他觉得外面很香,像是学校食堂开饭了。他被吸引,下意识走出来,然后就撞到了祈行夜两人。 无头人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抱着头颅曾经存在之处的空气,沮丧道:“我今天就不应该出门,运气太差了。要不是今天说上课老师要点名……唉。” “我今早出门前还真的看了眼答案之书,它告诉我“真是摸不着头脑”。” 无头人哭唧唧:“我当时没懂,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就是摸不着头脑啊!我的头呢?谁看见我头了啊!没有头我怎么回家?” “我明白了,但这也太晚了!” 祈行夜:“……你,咳。” 他怜悯的看向这位倒霉大学生,拍了拍对方肩膀:“有时候确实还是要相信些玄学。” “不过,你为什么说没有头就没办法回家?” 他纳闷:“你死都死了,自己没意识到吗?回哪个家?” “就是那……” 无头人语调理直气壮,却中途卡了壳。 祈行夜的问题像是终于问出了无头人一直忽略的一点。 是啊,回哪里?他又为什么会觉得祈行夜这两个活人闻起来很香,很想吃?他都没有头了,不应该死了吗? 无头人觉得自己没有大脑之后,思考好难。 乱糟糟想了一堆之后,他沮丧的抱紧自己的脑空气:“完了,我变蠢了!这次期末考试我该不会挂科吧?” 祈行夜:“嗯,现在我相信你确实是大学生了,百分百是,都不用看学生证。” 刚失去头,无头人显然有很多事情需要想清楚。比如没有头怎么考试这件事。 祈行夜也表示,那自己就不打扰它的大脑适应新鲜空气了,就先请它在拘束设备里待着吧。 直到祈行夜将倒霉的大学生用简易拘束设备锁在旁边电线杆上,记下位置方便回来时寻找,然后拍拍手离开时,这位丢了头的倒霉大学生还在碎碎念没有头以后怎么拍毕业照的问题。 “……他的关注点是不是歪了?” 祈行夜:“果然,没有头对人的影响好大哦。” 商南明:“你的关注点就正常吗?”:,,. 章节目录 第49章 祈行夜说到做到。 他带商南明回侦探社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出一间书房,采购家具,认真布置。一晚上的时间就将堆满繁多档案箱的书房,改造成可以住人的卧房。 ——当然,家务活是明荔枝负责完成的。 在祈行夜忘记布置房间,第三次欢呼着在床垫上跳蹦蹦床时,明荔枝终于忍无可忍,将祈行夜丢出门外,一撸袖子气势十足的要求在他整理好之前,任何人不许进来。 不等祈行夜露出可怜模样,明荔枝就将他按在小院里的藤椅上,劈头扔给他一摞软垫,祈行夜手忙脚乱的刚接住,旁边小桌上就“咚!”的一声被放下了一壶热茶。 “好!就在这呆着!” 明荔枝转身,气势汹汹折返客厅。 玻璃门“嘭!”的一声关上。 祈行夜抖了抖,无辜又可怜的看向旁边的商南明。 这位在调查局备受尊敬的特殊长官,在进入家务打扫大总管状态的明荔枝面前,也爱莫能助。 祈行夜吸了吸鼻子:“阿嚏!” 迫于寒冷,祈行夜终于动作起来。 廊下被布置一新,藤椅上铺好软垫,从小院角落被搬回来的小火炉噼里啪啦的烧着火,温着热腾腾的红茶,身后落地窗透过来的灯光明亮昏黄,暖意融融。 祈行夜将自己摔进软乎乎的椅子里,长长喟叹。 他侧身,眉眼含笑的看向商南明,遥遥举杯邀请:“能饮一杯无?” 商南明愣了下,随即慢慢走过来,在祈行夜身边的藤椅坐下。 小院极安静,树影摇曳,围墙上立着两只鸟雀。 老城区特有的韵味缓缓弥漫开来。隔绝了城市喧闹,变得安详平和,令人放松。 “调查局那边,明天还要再去吗?” 祈行夜懒洋洋问:“明天还要回去报道的话,你帮我打个卡?我就不去了,起不来。” 他哎呦呦的叫唤:“早起太可怕了,要命!” 祈行夜已经在软垫里瘫成没骨头的一团,懒洋洋的悠闲。 商南明手持茶杯,腰背依旧挺拔,风姿不凡。 茶杯挡在唇边,遮住了浅笑:“如无急事,不必再回去,更不用打卡。” 他轻描淡写道:“我把局长抓回来了。” 祈行夜:“!” 他猛地起身,惊得身上的盖毯都掉了:“卧槽!你抓局长???不会被记小本本吗?”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调查局局长林不之,但是从调查官们推崇敬仰的口吻和神态来看,那也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御下有方。 商南明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领导夹菜我转桌?就算是特殊长官也会被暗鲨掉吧! 商南明轻笑:“只是让机动1队的人负责护送局长回调查局总部而已——年前做不完工作,就不用出门了。” “毕竟局长是他,在其位,谋其政。仅此而已。” 商南明一笔带过,很快就不在意的转换了话题,闲聊问起祈行夜之前的委托案。 祈行夜却忽然冷得抖了抖,目光小心翼翼。 特殊长官……好可怕,好黑,他甚至还在笑。 他忽然明白了商南明理智得只要合理就能被说服,很好说话的样子,却依旧令各部门负责人又敬又畏的原因…… 鉴于明荔枝以后的“兼职”要占用很多时间,因此他向学校递交了校外自行学习申请。 京城大学的学术氛围浓郁,并不拘泥于传统。校方认为校内天才云集,如果按照填鸭式硬性教育,反而会磨灭灵性,令天才泯然众人矣,因此面对真正有天赋的学生,学校极为宽容,采取“唯结果 论”方式。 学期中间的时间,学生去哪里学习实习或者校内校外都无所谓,如果学生认为任课教师水平交不了自己也无所谓,自学或另找老师,跟随其他科研组都随意。只要期末考试出席并成绩全系前5%即可。 明荔枝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申请不会通过,但祈行夜看出他的焦虑,果断给秦伟伟打了电话。 秦伟伟:“…………” 被烦得一个头两个大的系主任咆哮,又被自家亲学生笑嘻嘻的撒娇请求打败,揉着太阳穴给明荔枝的老师打电话,做担保人。 生物制药系系主任:“?” 为什么你一个民俗学的来给生物的学生做担保?相差得也太多了吧?! 但祈行夜丝毫不担心。 “放心好了,伟伟虽然英年早秃,但是别看他一个糟老头子没人爱,他还是有优点的——他朋友多。京大从校长到门卫大爷,都是他朋友。” 明荔枝满眼小星星崇拜:“老板好厉害!” 秦伟伟:“?” “苦力是我出的,人情是我送的,为什么你感谢的是祈行夜那祖宗!” 但最后,明荔枝还是有惊无险的接到了系里的电话通知,并警告他:“申请虽然是通过了,但自由不等于可以玩耍!考试成绩不行,下学期是有可能退学的!” 祈行夜拍着胸膛向明荔枝保证:“放心,我教你!” 明荔枝:“?老板我不是民俗学,也不能作弊……” 祈行夜:“想什么呢?我没说过,我以前大学时给别人替过课吗?生物制药的知识复习一下就能回忆起来,没问题!” 刚好在和商南明联线开会的枫映堂,不小心听到这话:“…………” 这就是当年最高分的底气吗?天才恐怖如斯! 明荔枝欢呼一声,对祈行夜重新恢复了热情讨好,老板长老板短,就少根尾巴疯狂摇晃了。 他也将这件事打电话告诉了班长,认真报备。 班长张丽刚从图书馆走出来就接到了电话,她愣了下,担忧的问了很多,才不太放心的叮嘱明荔枝注意安全,有事及时联络。 电话挂断,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倒映出她的模样,怅然若失。 身边朋友撞了撞她的肩膀回神,打趣道:“怎么,喜欢明荔枝?” 张丽懊恼:“没有!不要乱说。就是……” 她想了想,担忧:“你不觉得明荔枝看起来很好骗吗?听说他家里条件不错,被保护得太好了,我怕他在外面会被人骗走卖掉,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朋友:“哦~~我信了,真的。” 旁边朋友起哄,张丽笑着否认,在大路尽头和朋友们分手道别。 因为经常泡图书馆到凌晨,总是错过寝室的宵禁时间,所以她干脆搬到了学校外居住。 顺着图书馆旁边的偏门出去,只需要穿过天桥再拐进小巷子,就能到她租的房子。 但今晚,路灯似乎比以往都要昏暗很多,因为冬日,路上行人越发稀少,偏僻处甚至一个人都没有。 张丽心里发慌,加快了脚步。 天桥的桥洞下,有流浪汉缩在捡来的破烂堆里取暖,旁边还放着捡来的吃食。 见到有人走过来的身影,流浪汉咧开嘴巴,笑着向她点头:“小姑娘,天黑得早,早点回家。” 张丽有些害怕,脚下方向一转向旁边偏去,想绕过流浪汉的位置。 但她瞥见地上冰冷冷脏兮兮的吃食时,还是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下午没吃完的面包,小心翼翼靠近,弯腰递过去。 流浪汉惊喜,连连道谢。 张丽心里一松,也有些高兴,还有些愧疚于 自己刚刚的猜忌。 “我这还有点热水,你要是不嫌弃就暖一暖?” 她在流浪汉旁边蹲下,想要将保温杯里的热水倒给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自行车快速驶过的声音,轮胎和地面快速摩擦到刺耳。 张丽背对路面没有在意,流浪汉却瞳孔一缩,猛地大喊着扑向张丽:“诶!干什么!” 张丽被吓得手一抖热水洒在手上,视野里只剩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流浪汉,心里发冷后悔更多是恐惧。 她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料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耳边却传来流浪汉的痛苦喊叫。 张丽小心翼翼睁开眼,随即慢慢睁大了眼睛。 流浪汉以保护的姿势将她护在身下,挡在她的背后。他破烂的衣服仿佛被强酸腐蚀,白色的烟雾升腾,他一手捂着脸,踉跄着还用另一只手摸索:“小姑娘,你没事吧?没被泼到吧?” 泼? 张丽愣了下,回身才发现自己身后的路面有水渍痕迹,连带自己的大衣后面也都在被腐蚀。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人骑自行车驶来,向她泼了什么液体。只是当时她刚好蹲下身要给流浪汉倒水,改变了高度又被流浪汉挺身挡下,因此只有衣服受损。 张丽猛地甩头,顺着路面向前看去。 远处,一人骑着自行车停在路中央,正转身向这边看过来。 张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对方在笑。 愤怒上头,她起身想要追,那人却已经先一步蹬着自行车快速离开。 而流浪汉的痛苦声音还没有停止。 “你没事吧,我给你打医院电话……” 张丽边说边转头,却在看清流浪汉此刻模样的瞬间,如当头一击,重重愣在原地,眼瞳紧缩成点。 流浪汉哀嚎着,双手捂着脸,从他的指缝下,有鲜血顺着脸庞缓缓流淌,但连着他的双手都在冒着白烟,痛得他止不住的呻.吟.哀嚎,踉跄后退摔在墙上。 皮肉和衣服在源源不断的冒出白烟,鲜血蜿蜒,散发着血肉被烧焦后的难闻气味。 就在张丽的注视下,流浪汉整个人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原本被层层破烂衣物裹得臃肿庞大的身躯在凹陷下去,油脂样的粘液混合着红色顺着衣服下摆流出来,流淌了满地。 而流浪汉的脸…… 先是皮肉被灼烧化成脓水,露出脸皮下的骨骸,鲜血淋漓,肌肉在融化,像在高温下被蒸得软烂的肉从骨头上脱离,缓缓顺着流浪汉的脸掉落下去,砸在他的衣服上变成一滩暗色的污渍。 然后,是骨头。 骨骼在冒着白眼,像被烤软的芝士逐渐坍塌,失去原本的形状,逐渐融合成一团。 流浪汉的脸像垮塌的建筑,很快面目全非,在张丽眼睁睁的注视下变成变形扭曲的一团。 他颤巍巍的向张丽伸出手臂,在求救。 可是他的脖子也跟着一起在融化,像被啃食了所有皮肉的鸭脖,很快就只剩下骨头,然后是殷红的血液流淌,在白烟中,骨骼支离坍塌了下去。 流浪汉再也支撑不住,踉跄摔倒在地,靠着墙,重重垂下头去。 油脂和血液在他身边肆意流淌。 张丽眼睛睁到极限,心脏剧烈跳动,大脑却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良久,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祈行夜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心脏砰砰直跳。 房间内,似乎有什么声音在缭绕,若有若无,像是从很远之外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在黑暗的夜里,越发显得阴森寒冷,令祈行夜抖了抖,连忙拽过被子披在肩膀上, 将自己裹得像粽子。 声音像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似乎有女子,不甘心的唱着旧时曲,在夜半,幽幽从墙壁里飘出来。 像是……就在他身边的墙壁里,封死曾经住在这里的某位娇客的身躯和灵魂,在百年的时间内,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骸骨,但依旧执着的用一双黑黝黝空洞的眼窝,透过墙壁,直直看向墙外一无所知安眠的住客。 日日夜夜,始终陪伴跟随,却不曾出声。 直到,今日,满月。 祈行夜赶紧看了眼挂历,在意识到今日阴气极重之后,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冷风一吹,被子下的长腿都冷得发颤。 “姑,姑娘,也曾经是住在这里的吗?” 祈行夜试探着问:“或许,你知道什么叫卖房子吗?这房子现在是我家,能,能请你出去吗?” 他看了眼起雾后朦胧的玻璃:“外面这个温度,我要是出去睡,可能就冻成冰雕了。姑娘这么善良,唱歌这么好听,一定不会忍心的吧?” 那歌声依旧幽幽飘来,听得祈行夜心里发冷。 他暗道完蛋,这又闹鬼了。 但他以往和房子里另外一些“住客”的谈判技巧,这次却像是忽然失了效,不论他如何劝说,不仅没有人应声,就连歌声都没有变化。 祈行夜:……该不会这次的鬼,是铁了心的要杀了我吧! “等,等下!在你真准备动手之前,容我打个电话。” 祈行夜试图和墙谈判,一手指向墙做出制止的手势,一手快速拨出那个熟稔于心的电话号码:“伟伟救命!” 秦伟伟:“……你这次要是死不了,我就打个飞机回去亲自弄死你!” 祈行夜:“这不是狼来了,是狼真来了!” 即便当着女鬼的面,他的声音也没有颤抖,快速平稳的将眼前的情况和秦伟伟说了,并且外放让秦伟伟自己听:“是不是很恐怖!” 秦伟伟听着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幽幽歌声,一开始还神情凝重,但半晌,他面色迟疑欲怒:“你大冬天凌晨的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就是为了给我放歌听的?!” 祈行夜:“?没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你没听见这女鬼闹得有多凶吗?” 他可记得清楚,侦探社这房子在几十年前的旧时代,曾经是某位藏娇客的金屋,后来局势混乱,娇客带不走,就被那人毒杀在这里。 从那之后的好几任房主,可都莫名其妙毒发暴毙在这房子里,明明没有毒,却是和之前那位娇客一模一样的死法,还有佣人作证说出事当晚听到了歌声。 祈行夜小心翼翼:“你觉得会是那位被抛弃毒杀的吗?” 秦伟伟:“你上课是不是睡觉了!当年那位可是京城唱花旦的,你自己听听你放给我的是什么!” 民俗学系主任很生气:“所谓的改良唱法,这几年才出现的东西——你是想说那位为了吓死你,还专门为了你学的现代唱法?死后几十年还要学习新知识?你放过人家吧!” 别人都是活到老学到老,到这还要求人家一个女鬼死了还得学习吗? 惨不惨,闻落泪! 祈行夜:“啊?” 被秦伟伟一提醒,祈行夜刚刚睡得迷糊的思维也重新运转,真的听出了不同。 祈行夜:“哦……那可能是谁家半夜唱歌,搞错了嘿嘿~伟伟你去睡吧,没事了。” 秦伟伟咆哮:“我看你就是故意整我的!你赔我头发!” 祈行夜:“往好处想想!虽然你损失了头发和暖被窝,但我获得了安全啊!” 他的语气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你最可爱的学生不用被鬼吃掉了,你 不高兴吗?” 秦伟伟:“…………” 他深呼吸一口气,疯狂默念不能捏碎手机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捏碎了那个孽障也不会掏钱给他买新的…… 祈行夜看着被猛然挂断的页面,无辜的耸了耸肩:“诶呀,看来伟伟很高兴嘛。知道老师这么爱我,真好~” 确认了不是闹鬼之后,他也有了走出卧室的胆子,拢了拢被子小心推开门。 那歌声依旧在。 不过没了阻隔,祈行夜这次也听得清楚——循环的。 歌词和曲调在循环,每一次循环的唱腔咬词都一模一样,并且循环中间还有停顿。 他心里有了猜测,顺着声音寻去。 然后,就站在了客厅里。 明荔枝在客厅沙发上睡得欢快,整个人大字型瘫平在沙发上还在幸福的打着小呼噜。 而他手边的沙发缝里,跟随着歌声有光亮出现,又暗下,再亮起…… 祈行夜忍无可忍,伸手去掏沙发缝,整个人都快要从沙发上折过去了,还生气的故意多按了按明荔枝的手臂,将他从沙发上推了下去。 “咚!”的一声。 在祈行夜终于把掉进沙发缝里的手机掏出来时,摔在地毯上的明荔枝,也昏呼呼的扶着沙发起身,迷蒙抬头看去,结果就在看到被手机蓝光从下到上照亮漂浮在黑暗里的脸,吓得一激灵,醒了。 “卧槽!老板快来又闹鬼了!” 祈行夜狞笑:“嗬嗬没错,半夜不接电话也不设静音,打扰别人睡觉的,鬼都会来找你。” 他面无表情将手机扔给明荔枝:“我记得是你们的班长?备注是张丽,给你打了第九个电话了,快接!用这种音乐当来电铃声,你是觉得咱们侦探社还不够有鬼屋气氛,想干脆吓死你老板吗?” 明荔枝满头问号:“这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还这么多……有问题不应该明天睡醒了再打吗?” 他记得张丽很有礼貌来着,干不出半夜打电话的事? 祈行夜皱眉:“快接!” “如果你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再不接,就真的对不起人家了!” 明荔枝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接听。 电话刚接通,就听对面一个劲的在哭:“明荔枝,明荔枝救救我!我遇到鬼了,快来,快来!” 明荔枝:“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竖着耳朵的祈行夜一把夺过手机:“同学你好我是祈行夜,专业杀鬼二十年,你放心,我马上赶过去,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现在把你的地址报给我,然后把周围情况告诉我。” “别哭,同学别哭,你放心,有我在。” 祈行夜一边耐心安抚着手机对面哭到抽搐打嗝的张丽,一边拽着明荔枝就往外跑。 他一身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披上大衣蹬上帆布鞋,就发动车子冲了出去,一秒钟都不敢浪费。 张丽被吓得狠了,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话,祈行夜就耐心的引导,让她逐步回忆起来自己在哪里。 在听到是在京大附近后,祈行夜迅速打满方向盘向京大方向疾驰而去,在路上继续询问张丽的情况。 当张丽带着哭腔,说有人在自己面前融化掉的时候,祈行夜眼神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接触过污染的人,在遇到超出自己常识的诡异事件时,都会笼统将其归类为鬼神问题。 但出身民俗学的调查局特殊侦探顾问却不会搞错。 那不是闹鬼。 是污染。 祈行夜耐心安慰张丽,并且让她就近寻找安全处躲起来,绝对不要靠近融化的人。 沉稳平静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安排,令 人极有安全感。 张丽哭到不断打嗝,胡乱点头,也稍稍安下心,下意识按照祈行夜说的去做。 安顿好张丽后,祈行夜这才给商南明和专员小王打了电话。 书房内,依旧是以遗体告别姿势入睡的商南明并未合眼。 从门外传来杂音开始,他就醒了,一直在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也知道明荔枝的同学在求助,祈行夜和明荔枝出门。 他睁眼平静看着天花板,呼吸平稳,准备等祈行夜回来后再重新入睡。 却接到了祈行夜匆匆打来的电话。 商南明迅速起身,捞过车钥匙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祈行夜对京大附近的每条小路都极为熟悉,即便张丽在惊吓之下没能详细说清自己的地址,但他让张丽报了能看到的所有招牌,迅速确定了详细地点。 在无人的深夜,他将车速飙到极致,以极限速度赶到张丽身边。 车子不等停稳,祈行夜就快速开门跑了下去。 天桥下没有行人,只有路灯冷冷清清照亮。 墙壁边缘的角落里堆着一堆垃圾和纸壳,但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那堆垃圾旁边,还有另外一滩“人”。 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层层包裹的破烂衣服里,伸出一颗高度扭曲变形的人头骨,只能根据衣服的形状辨认出它曾经是一个人。 从袖口伸出来的手掌软绵绵落在衣服上和地面上,像是受热后融化的雪糕,五根手指和手掌融合成一滩血红色的液体,惨白的骨骼从液体中支离伸出,只有丁点指骨幸存。 油脂浸透了层层衣物,留下暗色的污渍,令原本就污脏破烂的衣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像是厨房内久放变质的油脂混合着烂肉后再次被烧焦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的刺鼻。 祈行夜见到那个“人”之后愣了下,迅速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一直随身携带的污染计数器,小心靠近测量。 很快有警示声响起。 指针指向D级……张丽亲眼目睹了一起污染案件的发生,并且她自己也在污染发生现场。 也就是说,整个天桥下方的区域,目前都被污染粒子笼罩。 污染计数器只能告知有污染存在,却无法得出案件定性结果,也就意味着无法确定当前的案件类别和粒子效果。任何靠近这里的人,都有可能被连带污染。 明荔枝慢了一拍,他想要下车,祈行夜却猛地回身低喝:“滚回去!锁紧车门,没有我允许不许下车!” 明荔枝被吓得一哆嗦,但立刻执行指令,乖巧锁了车门,担忧看向车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祈行夜神情严肃,向四下看去,回拨了张丽的电话。 他的声音是刻意调整过的柔和亲近,不会让人厌恶或警惕,他询问张丽的藏身处,却要求她站在原地等待他过去寻找,不能擅自离开——尤其是密闭空间。 张丽躲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岗亭里。 祈行夜找到她时,她缩在岗亭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外套衣物被严重腐蚀损坏,但比身体上可能的伤害更大的问题,是她的精神状况。 张丽眼睛大睁却没有焦点,不断含混的絮絮低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身躯在微微颤抖。 直面污染发生现场,尤其是那样惨烈且超出常识的场面,让张丽受惊不轻,精神徘徊在崩溃边缘。 祈行夜却一时顾不得张丽的身体情况,连忙确定她的污染系数。 当污染计数器一直显示为零时,他才松了口气,在岗亭外屈膝蹲下,向张丽笑得温柔:“张丽同学?” “还记得我吗,我是明荔枝兼职那家店的老板,我是祈行夜,拥有丰富的杀鬼经验。你放心,我是来帮你的 。” 祈行夜微笑向张丽伸出手,却没有过分靠近,始终都为惊吓中的女生留下足够的安全距离,一点点试探,逐步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是来帮忙的,是无害的。 张丽哆嗦着抬头看他,眼睛却始终无法聚焦。 祈行夜耐心的一遍遍介绍自己,并且着重言明自己和明荔枝的亲近关系,让张丽明白他是“自己人”,是可以信任的。 “张丽,荔枝就在旁边等你,他很担心你。冬天外面冷,我们先回车里好不好?” 张丽慢慢缓过神来,她看了眼一直耐心停在半空中的手掌,又看了眼祈行夜温柔镇定的笑容,良久,她哆嗦着嘴唇,眼睛终于逐渐恢复了焦距。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祈行夜怀里。 祈行夜轻拍着张丽的后背连连安慰,心里却松了口气。 能哭就好,能哭就说明属于人的情绪还在,恐惧会被泪水宣泄。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可就坏了。 祈行夜不确定有无污染物还在附近,以张丽的安全为第一要务,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批在张丽身上,扶着瘫软的她往回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明荔枝等到焦急,就看到祈行夜搀扶着张丽回来。 那个在印象中一直坚强乐观的班长,现在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哭得止不住。 和明荔枝印象中,前来侦探社寻求帮助的委托人们的形象,慢慢重叠。 他急得抓耳挠腮想要迎出去,却又碍于祈行夜刚刚的嘱咐,只能留在车里,急得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明荔枝眼巴巴的看着祈行夜带着张丽向车的方向走,等祈行夜一拉开车门,他立刻冲了上去:“这是怎么了老板?张丽怎么了?” 祈行夜摇了摇头,将张丽搀扶到车上:“她目睹了污染案,受惊不小,你在这陪着她,等商南明来再说。” 他将车辆重新开到不远处停下,离污染现场尽可能的远,然后才折返回来,等待商南明,也仔细勘察现场。 因为在出发之前,张丽一直说的是遇到了鬼,没来得及详细说清情况供祈行夜判断是污染,因此匆忙之下,他和明荔枝谁都没有穿防护服,也没有配备武器。 唯一有的,就是被他之前随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的计数器。 他的体质倒不畏惧污染,但明荔枝没有防护服,却是无法进入污染现场。 祈行夜左右看了下,利用旁边的石墩等物远远的拦在道路上,避免有人误闯污染现场。 他给商南明拨去电话,在对方开车向这里靠近的同时,也外放清晰听他详细描述现场情况。 “是一起D级案件,目前已经有一位受害者,看着装和遗留物,是住在这里的流浪汉。” 祈行夜绕过地面上肆意横流的油脂血迹,小心靠近倒在墙边的衣服堆,他用旁边的树枝挑起衣物,查看下面被掩盖的身体情况。 如他之前所料,不仅是皮肉融化,流浪汉整具身体,都像连骨头都被蒸熟到软烂化开,层层衣物下的骨骼严重变形,软得甚至留下了衣服皱褶的印痕,完全是根着流浪汉倒下时的形状重新变形,像高温融化后又降温重塑形状,变成眼前的崎岖。 “很奇怪,人类骨头是不可能融化的,但这个。” 祈行夜皱眉:“骨头变成了面团。” 最严重的,是流浪汉的头骨,几乎已经完全坍塌,连带着脖子和肩膀也被腐蚀严重,一部分衣物有损伤,像是强酸腐蚀。 和张丽后背大衣的情况一模一样。 祈行夜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地面。 那里同样有已经干涸的水渍,但是,并没有腐蚀路面基石,只是像有色糖水干涸后留下污渍。 而从这个形状来看……是有人站在道路上,向流浪汉和张丽泼某种液体。 张丽背对液体,流浪汉直面,并承担了大部分伤害,也因此被泼中的头颅和肩膀衣服,是腐蚀最严重的地方。 根据现场痕迹,事发时的场景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重构成形。 电光火石之间,祈行夜一惊,脱口而出:“这里不是污染源现场!缝隙不在这里。” “商南明,有人驾驶交通工具向受害人泼被污染的液体,导致他的死亡。做出这事的人不一定会就此停手,必须立刻找到他!” 祈行夜:“不管那个人自己知不知道泼洒的液体携带污染粒子,如果不制止,他会造成更多污染导致的死亡!” 商南明镇定应声,向分析部专员下令,同时调派附近距离事发地最近的一组调查官支援。 “污染案件CD5250,正式立案,进行调查和拘束工作。” 安可接到命令后迅速回应并赶赴现场。 专员小王也和另一位同事抵达,不等下车,远远就看到了祈行夜一人站在一滩“人”旁边。 “祈侦探!” 专员跑过来,在看到流浪汉死状时也是一惊:“污染物直接死亡?” 专员脸色不好,和同事对视了一眼:“虽然还没有正式定性,但从经验看,很有可能这起案件的其他污染物也会是同样的情况……死亡。” 祈行夜指向远处的车子:“当时还有一位目击者,被吓得不轻,张丽,京城大学生物制药专业大三学生,和明荔枝是同班同学。” “你们去将张丽带离污染现场,笔录的事,等稍后由我来吧。” 他叹了口气:“由熟人来,多少会好些。” 专员看了眼流浪汉狰狞可怖的死状,眼带怜悯:“看来那位同学,短时间内是别想晚上睡好觉了。” 他向祈行夜点点头:“放心吧祈侦探,我这就联系和调查局有合作的心理医生,等她做完笔录,就会为她提供心理疏导,尽可能消除影响。” “但是……”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什么,摇了摇头,转身向明荔枝两人走去。 另一位专员也快速记录现场,拍照录音录像,并且联系辖区警察,通报案件的存在并言明这件事在我司职责范围内,将由我司处理。 挂着调查局车牌的沉重越野车也迅速抵达,停在路边。 商南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灰色条纹睡衣连件外套都没有的祈行夜,正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皱了下眉,拎起外勤夹克走过去:“不穿衣服?” 祈行夜:“你说得我像个变态……阿嚏!” 他抖了抖,也不嘴硬了,赶紧从商南明手里接过夹克穿上:“我出门时穿了大衣,但给了更需要的人。” “真不应该让她目睹这种事的。” 祈行夜叹了口气,侧身让开空间,让商南明看向那流浪汉的模样。 冷清路灯下,扭曲的骸骨半倚靠在衣服堆里,空洞眼窝无神看向祈行夜两人的方向。 眼球融化成青灰色粘液,缓缓顺着眼窝脱落。 像是在哭。 商南明皱眉走近,拂过长制服屈膝,隔着黑色手套解开流浪汉的衣服。 因为寒冷,流浪汉将所有能捡到的衣服全都穿在身上,足有十几层。 在解开的瞬间,一股腥臭焦糊的异味从相对密闭的衣服里散开,直冲脑门。 商南明反应平静,祈行夜赶紧后退两步,觉得自己生理性眼泪都要被激出来了。 最里层的几件衣服,已经和融化的皮肉粘成一团,难以分开。 被衣服遮蔽的身躯情况,完全出现在两人眼 前。 内脏和脂肪融化成油脂粘液,混合着血水,从仅剩的变形骨骼上滴答下落,顺着地砖缝隙缓慢流淌。 祈行夜努力从生理性泪水中睁开眼睛,凑近查看:“所有骨头都变形了,哪怕是被衣服盖住,没有直接接触被污染液体的地方也是……骨头没有融化这一说,顶多在快速抵达超高温时析出结晶,造成融化的表象。但现场看,暂时没有能达到超高温的条件。” “目前看,这种变形,除了污染很难有其他物质造成。最起码在我认知中的化学物质中,没有。” 商南明抬眸:“你是认为,泼洒液体的人,很清楚污染?” 祈行夜摇头:“他不一定知道污染,但他绝对是奔着伤人甚至杀人去的。”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人在哪,泼的液体又是什么。越快找到那个人并制止,就会越少有人会被继续伤害。 商南明点头,招手让专员采集地面上残留的液体,准备送去分析部检测液体成分。 “对石头并无腐蚀,但对人体和衣服——皮肉骨骼以及纤维,有高度腐蚀性。” 祈行夜眸光逐渐幽深,神情难辨喜怒。 没有人性的,何止是污染源?:,,. 章节目录 第50章 祈行夜从装备箱里拿过手套,本想直接上手收拾这摊已经死亡的污染物,却被商南明拦了下来。 “去换衣服。” 商南明皱眉:“你想穿着睡衣工作吗?” 祈行夜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差不多是起床就冲了过来,即便有商南明送来的外勤夹克救命,夹克下面还是藏蓝条纹睡衣裤。 “…………” 就是很庆幸,自己没有穿兔子头卡通睡衣。不然身为侦探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祈行夜看了眼商南明,本想嘲笑对方也穿睡衣跑来的,却在话想要出口时,忽然发现对方制服笔挺装备一应俱全,连衬衫衣领都被钛钢领扣固定得平整,一丝皱褶都没有。 “……你是睡觉都穿制服睡吗?商机器人。” 商南明点头,气定神闲指向自己开来的调查局重型越野车:“你的衣服在车上,去换。” “时限紧迫,今夜很难休息了,工作到天明时人多起来,你还准备穿睡衣见人?” 祈行夜:“!”细心到这种程度吗?! 果然。 衣物整齐叠放在副驾驶上,不仅衬衫长裤俱在,就连腰带领带和武器带这些小细节,也都一应俱全,无一遗漏。 车窗上贴的反光膜完美阻隔了车外的视线,单向膜使得外面人无从观察到车内人的一星半点。祈行夜钻进车后座,迅速换上了衣服,被商南明影响得也在临下车时想了想,抬手抚平了衬衫皱褶。 再下车时,又是那个英俊潇洒的侦探。 祈行夜美滋滋抬手一拢散落鬓边的碎发,自信向商南明:“嗨官人!” 商南明眼眸闪了下,将文件夹拍进他怀里:“去做笔录,污染物这里交给我。” 拘束箱已经被搬下车,打开放在旁边等待。 祈行夜本来还有些担忧:“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行吗?” 商南明:“…………” 旁边的专员:嘶——刺激! 商南明面无表情:“我只比你大三岁,谢谢,要亲身验证吗?” “不了不了,相信你——加油哦商长官!” 祈行夜迅速逃离将被激活的火山。 远处的另一辆车内,明荔枝正担忧的安慰着张丽。 有了熟悉信任的人在身边,张丽的状态明显比刚刚好不少,她捧着热水,身上披着祈行夜大衣,虽然还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的流眼泪,但已经能和明荔枝简短交流,说话也不再颠三倒四,看起来在逐渐恢复中。 看到祈行夜走过来,张丽连忙起身道谢。 当时那个情况,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会像流浪汉一样可怖诡异的死状。现在重新回忆起来,祈行夜就像从天而降,将她从绝望中救走。 张丽感激不已,连连道谢,还要付钱给祈行夜当做报酬。 毕竟明荔枝长时间离校,她身为班长一定会统计好班内人员情况,自然也知道明荔枝是在一家私人侦探社兼职。老板救了她,她付钱当做委托报酬,也是自然的。 祈行夜却拒绝了,笑眯眯道:“你是荔枝的朋友,当然也是朋友。帮助朋友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你一直对我们家荔枝很好,我帮你也是正常,不用这么客气。” 他递给张丽几块从自己车里搜刮出来的小蛋糕:“吃点甜食,能快乐一下。今晚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再请几天假,在家看剧睡觉休息休息。” “你只需要给你们老师交请假条就行,剩下的我来说。放心。” 张丽眼带惊奇,对祈行夜好奇不已:“祈老板不是侦探?还认识我们学校的老师吗?” 明荔枝接话:“没事的班长,交给我们老板 就行,他认识京大所有老师,连食堂阿姨都是他的挚友。下次去食堂打饭,就说是祈老板的朋友,阿姨都会多给你个鸡腿。亲测有效。” 张丽“嘶!”了一声,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不好意思打探别人的私事但还是抵不过好奇:“祈老板怎么会认识这么多人?我觉得我朋友圈里有两百人都很疲惫了。而且,祈老板不是民俗学吗?怎么会认识生院的老师?” 祈行夜也不藏私,他笑着在张丽身边蹲下,仰头看向逐渐好奇的女生,道:“以前在京大上学时给别人替课挣钱,别说是你们生院了,京大很多专业我都上过课,自然也和老师们混熟了。” 混熟了——指老师们忽然发现同一张面孔出现在所有课堂,并且只要有他在,就连课上其他很多同学的平时作业实验报告论文都做得漂亮,直接拉高了所有老师的期待值,以致于那两三年里各大专业挂科率极不稳定,过山车一般起伏。 而起伏情况,由祈行夜这张俊脸出现哪个专业的教室而定。 老师们:……草!!! 反应过来不对劲的老师们开始自查,因为祈行夜,那一年的京大掀起最大一波纠察浪潮,严禁替课和替写作业等情况。 考试难度直线上升,学生们叫苦不迭,哭诉无门,也掀起了对根源因素的追查到底行动。 至今,在京大的校园BBS上,还残留着当年的战况之盛。 满校园“追捕”祈行夜,任务口号“活捉祈行夜,消灭挂科率”,最多跟帖达上万贴。 足以见当年那几届被荼毒的学生们内心悲苦。 张丽:“哦!我想起来了,原来老板就是当年那位祈行夜啊!” 她想起之前在校园告白墙上看到的,老学长们忆往昔,纷纷提起当年那场行动,“祈行夜”三个字成了暴露届数的暗号,只要“活捉”对上“祈行夜”,就会被默契的认为是自己人。 很多被祈行夜荼毒的专业在同学聚会时,都会将此事重提,变成独特且难忘的青春回忆。现在还有很多继续在京大深造学历的学长们,提起“祈行夜”三个字就能瞬间拉满怒气值。 但令人惊奇的是,这样被很多人“记恨”的祈行夜,却在京大校园里如鱼得水,到哪里都能迅速通过共同话题成为熟人。 ——毕竟,那对很多人来说,是美好的青春回忆。 时间流逝,愤怒褪去,反而留下鲜明美好的感慨,于是祈行夜本身在很多人眼中也变成了“地标”,看见他,就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岁月,不由得亲近向往。 很显然,祈行夜比意料中还要善于利用这份复杂的好感度,成功让当年那些学生如今的年轻教师们“黑转粉”,成为挚友。 那段故事落在祈行夜嘴里,更是被讲述得天花乱坠,他自己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优秀好青年——京大楷模,世界第一! 张丽:“哇!!” 知道真相的明荔枝,迟疑:“这,能这么说吗……?” 祈行夜骄傲挺胸:“当然!为什么不能说,我这么棒!” 共同地点产生的相似经历,拉近了张丽和祈行夜之间的距离,让她对祈行夜的印象,也从“明荔枝兼职公司的老板”,变成了“亲切靠谱又酷的亲学长”。 “没想到祈老板当年还是京大的校园风云人物。” 张丽羡慕:“真好,光听老板描述都觉得热血沸腾,太有意思了,要是我和老板一届就好了,我也想看看当年的盛况。” 祈行夜默默望天。 上千人满京大抓人围追堵截想要套他麻袋的事……就不用看了吧? 京城大学:总有些学生,是我不太想承认的…… 有了祈行夜这一打岔,张丽也从先前的恐惧惊吓中慢慢抽离了情绪 ,能够平稳的说起事情原委。 “我从图书馆回来,想要给流浪汉食物,但有人骑着自行车向我们泼水。” 张丽眼中含泪,悲伤道:“是那位大叔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本来应该死的是我。” “我看得很清楚!那个骑自行车的就是故意的!他还专门停下来看。” 张丽气愤:“他本来要杀的是我!祈老板,你一定要抓到这个人,我会付钱,你把这当做我的委托,一定要抓到!就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为了那位大叔讨回公道!” 祈行夜点头,眉眼含笑,温柔的拍了拍张丽的肩膀:“放心吧,他跑不了。” 出于气愤和对祈行夜的熟悉信任,张丽全力配合,将当时的情形仔细描述得清楚。甚至她还会些简单的绘画,也努力回忆,将当时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的模样尽量清晰的画了出来。 自行车的款式,花纹,那人的身形,当时的衣着……即便那段记忆对张丽而言极为痛苦,但在祈行夜的引导下,她更加愤怒且急迫的想要抓到那人,也因此盖过了痛苦,气势汹汹像个战士。 “谢谢,同学你的回忆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有你的帮助,我们一定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祈行夜郑重道谢。 张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抿唇笑得腼腆。 被人肯定价值,总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他们需要被看到,被肯定。 祈行夜深谙此道。 等他招呼专员小王,让小王帮忙将张丽送回家时,张丽已经恢复得和平常差不多了,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她刚刚还被吓得神志不清缩成一团的惊恐。 专员惊奇,连连看了祈行夜好几眼:“祈侦探,你该不会连心理的知识都知道吧?” 祈行夜比了比手指:“一点点,不值一提。” 污染现场周围毕竟危险,在确认张丽的情况确实好转并稳定之后,小王就开车将张丽送回她的住处,不让她有遭受危险的可能。 临走时,小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张丽,细细叮嘱操心,还询问她是否需要早晨来送饭。 张丽独居的情况,让小王很担心。 他在这个职位上,见过很多实习调查官的窘迫和恐惧。 那些新手们第一次面对污染物时,表现不比张丽好到哪去。 对死亡和疼痛的恐惧,是灵魂的本源。 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受惊之人独处之时。有人陪伴时的欢笑逐渐退去,独自一人在家,恐惧会再次袭来,大脑不受控制的强制自己一遍遍回忆当时的场景,自虐一般却无法停止。 人类对自己,有破坏的本能。 那些第一次出任务的新手调查官,都会有前辈带领,有搭档陪伴。 但张丽没有。 小王很担心在自己离开之后,张丽会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好转的精神状态会再次起波动。 “要不我还是把明荔枝喊过来陪你?或者我找个女同事过来……” “不用啦,谢谢你。” 张丽抿唇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祈老板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被恐惧打倒,而应该保持对始作俑者的愤怒!” “你们都有工作,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多一个人工作,就能快一点抓到那个人。” 张丽反过来迫不及待的推专员离开去工作:“快去!” 专员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意识到,祈行夜竟然将张丽的情绪完成了置换代偿——从恐惧到愤怒。 并且听张丽的口吻,她对祈行夜极为推崇。 即便她才刚刚认识祈行夜。 专员忽然很庆幸,祈行夜是自己的同事,调查 局一员,而不是敌人。 “如果祈侦探想,他就可以拥有一支忠诚的队伍。” 专员眼神复杂,自言自语:“真的有人愿意和祈行夜为敌吗……” 被猜测的祈行夜在送走张丽之后,也并没有停下工作,立刻折身回到污染现场。 对污染物的整理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残留在砖石缝隙里的油脂血浆,正在被专员仔细打扫。 祈行夜回来时,商南明刚好清除了现场的污染粒子。 污染计数器的指针在逐渐回落,逐渐趋于平稳。 但在清除之前,污染粒子已经开始了衰减。 它像是只能依附在人或衣服上才能存在,一旦失去宿主,就会迅速枯萎,失去原本的效果。 正像祈行夜先前意识到的,泼洒在地面上的液体,并没能腐蚀砖石。 祈行夜走近:“怎么样,送去的液体有结果了吗?” 调查局总部日夜不休,工作人员三班轮倒,支援在第一线的外勤调查官们。 污染粒子没有下班时间。 采样刚被送到分析部的化验科,商南明就立刻给化验科科长打了电话。 他尽快批复化验科的文件,科长则立刻检测他们的样本。 毕竟前面还有其他组调查官送去的样本等待检测。如果等待排队,这期间,那个泼液体的人很可能会继续造成其他伤亡。 但是,检测结果——“是水,以及污染粒子。” 商南明眸光沉沉:“高浓度污染粒子。” 污染粒子一般以颗粒状存在于空气中,轻盈得像雪花。 但是检测的液体中,却完全由水和过于高浓度的污染粒子组成,已经近乎是被液化后的污染粒子。 问题在于,就连科研院,在这二十几年间,都没能彻底完成对污染粒子的液化研究,只存在于实验室内的理论和理想实验中。 可按照祈行夜从张丽那里得到的信息,泼洒液体的人拿的只是个普通的玻璃瓶子。 专员也在两公里外的一个垃圾箱里,翻找到了符合描述的玻璃瓶。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牛奶瓶。 没有特质金属,没有加压或良好密闭性。 无论化验科怎么看,都不认为这种瓶子可以液化污染粒子并承载。 总部的化验人员一头雾水,反而被激发起了兴趣,热切打报告请求出外勤想要到现场实地勘测。 仅有的两个成分中,水没有达到腐蚀融化动物和植物的效果,那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近乎液化态的高浓度污染粒子了。 液化污染粒子! 如果搞清楚可以在什么条件下完成,那在研究领域上就是一大步!对调查官们也可以发展更完备的后续支援,这对装备升级来说,可是新一代概念! 商南明批准,并授权由化验科独家研究。 科研院则没有权限获得此次的数据和样本。 商南明负责和各部门唇枪舌战,确定权限划分,以最快的速度在深夜所有部门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将对CD5250的研究,划分进了自家范围,并且快速签字批复,板上钉钉,谁想再抢都难。 在商南明身边的祈行夜,甚至听到了电话那边化验科的激动欢呼,还有人在喊“万岁!”、“商长官最帅!”、“我宣布这辈子最爱商长官!”、“商长官还缺人吗?我想去机动1队了。”…… 祈行夜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那些一直醉心研究和技术而显得严肃的技术人员们,竟然也有这样活泼得像小孩子的一面。 商南明的声线中夹杂着轻浅笑意:“一个新的研究方向。这对他们而言,比万金更珍贵。” 祈行夜摊手表示理解:“就像每一个侦探都拒绝不了福尔摩斯,每一个伟伟都拒绝不了可爱小祈一样。” 商南明:“……不,秦伟伟可能有其他想法。” 祈行夜蹲在拘束箱前,静静与箱子里已经融化成骸骨和粘液的流浪汉对视。 不知是否是他盯着同一东西看了太久,开始晕眩。他竟然觉得,那骸骨,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刚刚还自然垂下搭在腹部的残缺指骨,不知何时,竟然挪动到了胸膛上.裸.露.的肋骨间。 而流浪汉坍塌捏扁的眼窝,也偏移了角度。 仿佛它还有自主意识,在努力活动不存在的眼球,想要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觉得自己后背冷汗都起来了。 “商南明!快来看。” 他指着骸骨,焦急问道:“它刚刚是不是动过了?和你印象中的姿势一样吗?” 商南明逐渐严肃了面容:“确实动过。” “严格来说,它并没有“死”,而是结束了人类的身份,转变成了污染物。以污染物的标准看,它是活着的。” “只不过,灵魂被困在腐烂的身躯里,无法逃离。” 任何一个正常世界的法医,都会毫不犹豫断言流浪汉已经死亡。 但如果是调查局的医疗官,就会认为流浪汉并没有死,它的意识,被困在了融化的骸骨里,以另外一种状态存在。 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腐蚀,皮肉骸骨融化成粘液,头颅软得像烤化后的芝士,甚至承担不住头骨本来的重量而垮塌成一团,面目全非,失去人的形状。 但是它的意识,始终清醒。 就像在大型手术中途麻药失效醒来,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刀在自己血肉里划过的冷意,痛感直达大脑。脏器,血管,筋肉,骨骼……全都变成一滩恶心的粘液。 它想做什么,却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被封琥珀里无法逃离的灵魂。 人可以通过眼泪和尖叫宣泄恐惧,可是没有声带,它甚至连痛苦喊叫都做不到。 祈行夜愕然,不可置信的看向流浪汉残余的骨骸:“没有其他方法让它解脱吗?” 商南明摇了摇头,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它已经是污染物,跟随污染源的存在与否而消亡。” “如果找到污染源,就可以抑制污染粒子保存它的意识,让它跟随身躯一起死亡。” 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物理手段,能够帮助流浪汉解脱。 商南明曾通过资料告诉祈行夜,成为污染物之可怕,即便是调查官被污染,也很难承受得住那样的痛苦。 他本想让残酷的事实吓退祈行夜,却反而激起了对方的兴趣。后来,又变成他叮嘱祈行夜照顾好自己的事例。 而现在,祈行夜目睹了异化腐烂的全过程。 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感同身受于污染物的痛苦。 ……以及愤怒。 拘束箱很快被合上,严密上锁,等待运回调查局总部。 特制金属足以隔绝污染粒子,被关严的拘束箱对污染物来说,属于没有“空气”的真空地带。 而对尚残留神智的污染物来说,那也是一时片刻的解脱,失去污染粒子对意识的修复,它就可以像被酒精麻痹神经一样,模糊了痛苦。 即便是暂时的,也已经是仁慈。 祈行夜垂首站在原地。 冬夜的冷风吹起他的发丝,明明他站在路灯下,却脚踏阴影,遮蔽了神情。 “祈行夜……” 忙碌的现场中,商南明却敏锐注意到了祈行夜的不对劲。 他走过去 ,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掌落在祈行夜肩膀上,叹了口气:“这就是真相。即便残酷,但它是真实的世界。” “我们生存,并且隔绝的残酷世界。” 良久,祈行夜才“嗯”了一声。 他慢慢抬起头,被风拂乱的发丝间眉眼凌厉。 曾经书中江湖的剑光穿透纸面,落在了他的眼眸中。 欢笑下被遮蔽的真实,也被在商南明眼前被揭露一角。 “我可是,接受了张丽的委托。二百块钱呢,我当然要努力完成委托。那个人,跑不掉了。” 祈行夜声音很轻。 他明明在笑,却让见者内心发寒:“污染物都比人有人性,那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比野兽还不如的东西。” 商南明手掌微微发力,捏了捏祈行夜的肩膀,将自己的温度传递:“我知道了。” “我们是搭档,你的愿望,也是我的目标。” 天桥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立刻被调取过来,试图从影像中找出当时那个骑自行车泼洒液体之人的长相。 但因为这里的位置较为偏僻,并且行政重叠,职责划分并不太清楚,认为归属京城大学管理和认为归属街区的,各执一词,也使得这里的监控摄像,远比繁华地稀疏,只有三部在持续工作。 祈行夜将送来的监控影像反复对比数次,都没能找到能看清骑自行车人的角度。 骑自行车的那人身材匀称,祈行夜从对方胯骨的宽度判断出为男性,但对于男性而言,对方有些矮小,从视频情况看,只有一米六左右。 因为那人带着专业的头盔和护目镜,脸也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并且穿过天桥下方时始终方向朝前,没有回头,所以使得影像辨认工作更加困难,始终没有完整的面部出现在监控里。 调查局提供的移动分析设备,远比民用的技术先进,很快就将此人的身体数据和动作特征分析出来,提供了详实数据。 祈行夜尝试将有关此人的数据输入数据库中,却一无所获。 商南明瞥了一眼:“并不是所有人的全部数据都在数据库中,这涉及到个人**问题,不会强迫国民提交全部数据。只有重刑犯和重点关注人员,才会有完全的数据在犯罪数据库中。” “没有比对结果,说明对方在此之前,并非重刑犯或重点关注人员。” 商南明轻叹,给出祈行夜不愿意听到的结果:“很有可能,那只是一个普通人。” 祈行夜捏紧了手指,关节泛白。 如果是罪大恶极之人,似乎还有理由,有可以被划分出人类群体的正当缘由,承受愤怒和指责。但,最讨厌的结果,就是那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属于“普通人”群体。 让恶变得宽泛。 且令人失望。 一直以来用生命保护在身后的人们中间,竟然会有这样根本不值得保护的人…… “不必想太多。” 商南明平静道:“恶和善总是纠缠的,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有些‘白’,落在条件适合的环境里,也会开出恶之花。” 寻常看到的再普通不过的人,一旦环境改变,落进压力更大或被提供了作恶条件的地方,也会有被公序良俗和世俗目光压制的阴暗想法,在内心滋生。 商南明看过太多,也有过被护在身后的人们伤害攻击的时候,他已经习惯。 他只是担心祈行夜的坚定信仰,会被动摇。 但祈行夜恢复得比他意料中快太多。 当祈行夜重新抬眸看过来时,已经恢复了寻常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监控里很难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但小王刚刚不是在两公里外的垃圾桶捡到了玻璃瓶?” “如果他不是个惯 犯,那就算严密,也是生涩,百密一疏。或许他会觉得离开天桥就安全了,放松警惕摘下头盔,或是出现在其他监控摄像中。” 祈行夜转身向车辆走去:“走吧,去实地看看,也许那附近的摄像头可以提供新的线索。” 张丽提到过,那人骑远了之后还专门停下来向后看过。 在祈行夜看来,这是作恶后的得意洋洋,将此作为可以回味的“功勋”,想要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很有可能,沿路的转角或丢弃瓶子的垃圾桶处,那人会觉得安全了而停下来,回味自己的“成功”。 那也会令那人露出更多破绽,提供有关身份的线索。 商南明开车,祈行夜将沿路的摄像头全都标记,并让专员去要来了监控录像。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再出现摄像头太少而漏掉信息的情况,他还将路边的一些小饭馆和商店认真记了下来。 有的店面门口有摄像头,也都被他一一标记了下来。 商南明:“你想要拿到这些摄像头的监控视频?很难。有的人家不一定开,只是装上起一个震慑作用,有的,不一定配合你,将视频给你。” 就算能够拿到视频,那也是明天或更久了。 对那个极为危险的伤人者而言,太慢了。不等找出线索,他就会再次伤人。 祈行夜却眨了眨眼,迷茫:“为什么要那么久?” 他晃了晃手机,界面停留在拨号界面,上面备注的赫然是“肥肥面庄老板”。 商南明:“……?” 他向车外看了一眼,看到他们刚刚开过的一家装有摄像头的店,就是“肥肥面庄”。 “你……” 商南明皱眉:“认识那家店的老板?” 祈行夜自然的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可是在京大读书四年,这附近所有的店我都熟悉,也经常回来,新店我也认识。” 他比量了一下:“这条街,从头到尾,没几个我不认识的老板。” 商南明:“…………” 他的眸光难得惊讶。 “我怎么有种错觉。” 商南明问:“你为什么到哪里,都认识?” 不论是安平区的美食街巷,还是京大附近的店面——如果说侦探社附近的街区人们认识祈行夜,是因为他人缘不错,注重邻里关系。 但整个京城都认识,是不是离谱了? 即便商南明本身也擅长对外交际,经常被调查局的人惊叹。 但他还是觉得,祈行夜的程度已经不能单纯归类为人缘好了。 大概是民俗学的“玄学”范围了。 祈行夜闻言笑了:“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人口普查机器人,怎么会认识京城两千万人呢?” 商南明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祈行夜语调轻松道:“顶多认识几万个啦,毕竟通讯录容量有限。” 商南明:“…………” 祈行夜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手机技术不够用哦,通讯录竟然还有上限?不够用啊!什么时候有能装下几十万个手机号的通讯录就好了。” “因为装不下,其他的手机号我只能背下来了,好烦哦。” 商南明:“除了你之外,别人很难有这种需求。” 深夜时间,对很多人来说都已经沉沉入睡。 尤其是需要凌晨早起工作的面馆老板。 祈行夜耐心等着,几分钟之后,面馆老板似乎终于被吵醒,声音带着睡意接起了电话:“怎么了祈大兄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要打架吗?” 商南明不由得侧目看来。 半夜被吵醒脾气还这么好,对方和祈 行夜绝非点头之交。 祈行夜:“大哥救命啊!你家监控视频赶紧给我,还有这条街上其他人家有监控的,你认不认识?也帮我说说。” “我接的委托,有人在这条街上杀了人跑了,还有可能杀其他人,不快点找到他就会有下一个受伤——人命关天,江湖救急!大哥,全靠你了!” 对面的面馆老板瞬间清醒,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杀了人还敢跑?!” “你等着,包在我身上!” 挂断电话,祈行夜又迅速联系了沿路上看到的其他几家,三言两语将对方说得义愤填膺,热血沸腾,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忙。 不到十分钟,祈行夜已经收到了这条街上绝大部分监控视频。 旁边的专员:……神迹! 他咽了口唾沫:“如果祈侦探来分析部做外围专员,效率一个顶十个!” 工作十年,还没有刚进入调查局工作的祈行夜工作优秀,是什么感想? 专员:谢邀,感受到了人与人的察觉,心服口服,差距太大连比试的心思都没有。 祈行夜的方法很快奏效了。 被多角度拼凑起来的监控视频,很快在终端屏幕上被程序重组成了三维立体影像,一目了然的清晰。 那人骑车快速从天桥下逃离,一口气跑了几百米,确定没有人追过来之后,就慢慢放缓了速度。 他将装液体的瓶子扔进垃圾箱,然后摘下了口罩,依靠着墙角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极为愉快。 似乎是觉得不可能有人找到他,安全感之下,他推着车哼着歌,摇头晃脑的拐进旁边阴暗狭窄的小巷。 在转角的瞬间,透过眼镜的缝隙,某一个角度下,监控拍下了那人的侧脸。 虽然模糊,但,五官俱在。 祈行夜眼神冰冷,却愉快的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Bingo!抓到你了。” 视频被截图,解压缩放大,重新处理图像,根据光点凹凸数位点重组,过滤杂质,图像变得清晰起来,并被发送到分析部,搜查此人的身份。 祈行夜刚转头,向商南明露出一个笑容,终端就传来了提示声。 “商长官!在距离天桥三公里外的居民区,发生了另一起泼液体伤人事件,受害人和天桥受害者的状况极为相似!高度怀疑同为CD5250案件,尚未正式现场确认。” 安可的声音急切,从听筒中传出来时,听起来快急哭了:“受害人报警求助,那附近的专员截取信息认为和我们的办理范围重叠,所以给我打了电话。” 他六神无主:“我在京大另一边追查另一条加害人的线索,距离第二起伤害事件九公里,无法立刻赶到,我……” “我知道了。” 商南明沉稳截断对方的话:“地址发给我,我和祈行夜在附近,由我们来负责。” “安可,你们组继续负责跟进另一条线索,同时注意配合分析部。” 商南明迅速向地址驶去,同时一心二用,给安可下达了明确指令。 有了努力方向的安可也快速从慌乱中平息下来,应声执行。 与此同时,和本次污染案相关的所有信息,都源源不断的向商南明汇总,他有条不紊的处理并分析,再向负责本次案件的人员下达指令,同时还要安排好从总部赶过来的化验科人员。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气得给商南明打电话,指责他跨部门行使指挥权,不问过自己就安排自己的人。 “化验科!隶属于!分析部!不是你的机动1队,商南明,你手不要太长!” 商南明轻笑:“什么部门?我们不是调查局大家庭吗?” 四两拨千斤。 张长官:“… ………” 站在道德制高点给别人扣大帽子!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啊啊! 副驾驶上的祈行夜全程目睹,欣慰向商南明竖起大拇指:“有乃父之风!你爸爸我当年也是这么干活的。” 商南明:“…………” 等赶到第二起伤人事件发生地时,远远的,祈行夜就看到了围在居民区门口的一圈人墙。 警察在接到电话时已经赶到了,救护车也在旁边不断闪烁红蓝光芒,在深夜中将附近的楼宇都染上紧张的颜色。 旁边居民楼的窗户后面,有居民好奇的伸头张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奇怪的是,这些人只是围着,面露难色,却就是没有一个人动作,所有人甚至身穿制服的医护都围在附近,却无法上前,更别提送医或救助。 气氛僵硬,在场众人揪紧了心弦,每个人都在抑制自己的慌乱和恐惧。 祈行夜赶紧下车迈开长腿跑来:“让一下谢谢!这是我们职责内的案子!” 他拨开人群,看到了被挡住的场景。 青年倒在地面上,不断试图向外攀爬,痛苦的小声呻.吟却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救……” 他颤巍巍向祈行夜伸出手臂,眼睛浑浊涣散,却还充满渴望。 “救救我……” 青年的下半身,已经融化成一滩粘稠的液体,白色烟雾升腾缭绕,像是被浓硫酸腐蚀后的模样。 他下半身的衣服布料全被腐蚀,旁边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液体泼洒后的水渍印痕。他的双腿连皮肉都已经融化,露出森森白骨,在散发着腥臭焦糊气味的油脂粘液里半隐半露,骨骼破碎弯折,像被烤化的芝士条。 油脂渗透砖石,留下人字形印记,从不远处拖行过来,还有鲜红碎肉散落在半路上,鲜血成为划线。 青年的腰部以下已经快要完全融化,上半身,却还完好无损。 似乎从腰部开始被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人间,和地狱。 青年痛苦呼救,一声声如泣血嘶哑。 “救我,求求你们,谁都行,救救我……” “不,杀了我,杀了我!” 祈行夜注视着青年,僵硬在原地,屏息也没有发现。 他的心脏沉重酸涩,在向下无底坠落。 但随即升腾起来的,却是愤怒。 点燃了他的眼眸。:,,. 章节目录 第51章 青年的一声声泣血呼救哀鸣,撕裂了所有人的心脏。 在场众人都露出不忍神情,更有人转头抹泪,被青年的惨状击中。 即便周围的警察医护都想要帮忙,但当商南明确认了现场有残留的污染粒子时,还是示意所有人全部撤离,不允许靠近污染现场。 专员已经扯起警戒线,并着手准备交接文件。 “不……你们看不到伤员需要救治吗?” 护士不可置信,指着哀嚎求助的青年,厉声向商南明:“他还有救!如果救治及时,可以高位截肢,最起码他的性命能保住!你们不能……” “我知道。” 商南明平静垂眸:“如你所见,他是化学烧伤,寻常医院并不具备应对此类伤情的经验,反而会耽误救治时间。专业处理此类伤势的专家医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如果你们继续在附近停留,你们也会被蒸发的气态化学物质灼伤。” 对不清楚污染的普通人来说,用更加贴近认知的方式解释,更加易懂接受。 “撤离吧,这里已经由我们接手,有其他病患正需要你们。” 商南明指了指警戒线旁的专员:“交接文件已经在准备中。放心,我们的专家会全力对伤患进行救治。如果你担心伤患,可以随时联系专员进行后续确认。” 专员微微躬身,向看过来的护士致意。 即便还有疑问,但在场的人也很快意识到,这已经超出自己的处理范围,属于更高的权限。 现场很快被清理,专员送走众人。 商南明也再次电话确认了医疗官的位置。 他向祈行夜走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医疗官五分钟后赶到。” 与祈行夜明显的情绪起伏不同,商南明站在疼到哀嚎打滚的青年旁边,将他的惨状看得清楚,但依旧毫无波动,平静得和寻常没有不同。 祈行夜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果然是机器人吧?” 商南明已经将污染计数器放在青年身边,测定他的污染系数。如果青年只是下半身融化,上半身还处在正常的数值区间,那对他的救治,还来得及。但如果青年已经被污染成为污染物…… “污染系数,E级最低。医疗官可以处理。” 商南明直起身,平静道:“情绪没有意义,哭死在这里,污染也不会凭空消失。” “他已经算是幸运。” 商南明侧眸,声线低沉:“化验科和医疗部临时组成一支外勤小队,勘测液化态污染粒子完成研究。他可以很快得到饱和式救治,但能否存活,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 如此剧烈的痛苦。 就算经验老道的医疗官将他救回来,最好的结果,也如之前的护士所言,高位截瘫,漫长余生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幻肢痛会影响他一生。 更别提后续的治疗。即便调查局可以特批负担几十年高昂的医疗费用,但对青年本身而言,他能否接受毫无尊严的生存方式? 连大小便都需要其他人帮助。 只是偶尔一次的晚归,就让本来健康的身体残疾,浑噩废人。天堂地狱一瞬间。 心理上的问题,更加严峻。 “祈行夜,我说过,污染是一片黑暗水潭。不仅是对你本身,对任何沾染污染的人来说,都是如此。你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那你做好准备,直面他人的痛苦和求助了吗?” 商南明眉眼无波:“你才走进这片世界一个月,就有诸多感慨。而我,已经身处水潭深处十余年。” 远处,有调查局牌照的车辆闪烁着示警灯光,沿小路快速冲了过来。 明黄色防护服的医疗官迅速拎着医疗 箱下车,笨拙但努力的跑来。 商南明上前,简要向医疗官说明情况。 祈行夜转身,眼神复杂的看向商南明的背影。 几名医疗官很快接手了青年。 他们在原地快速支起简易医疗帐篷,就地进行截肢手术,将青年完好的上半身和已经被污染浸透的下半身分开。 被全身麻醉的青年,哀嚎痛呼声弱了下去,渐渐熟睡。 在医疗官们努力抢救青年的同时,现场也被交给了祈行夜两人,让他们可以不耽误分秒的查找有关于骑车人的线索。 祈行夜挽起袖口,咬着手电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这附近的居民区因为年限久远,一部分路面地砖缺损后没有重铺,原本设计成花园的花坛也种满了蔬菜,到处都是松软的土地。 没有硬化的土地提供了另一重便利——自行车车辙,以及骑车人停顿下来回头欣赏自己杰作时,在路面上留下的脚印。 深夜没有更多目击者,青年也昏迷中无法详细描述那人长相特征,但凭借骑车人留在现场的痕迹,祈行夜依旧尽可能找到更多指向性线索,填补张丽描述中的空缺,让骑车人的形象和相关信息立体起来。 祈行夜小心将这些印记拓下来,处理成电子版本发回分析部。 商南明的长官调令之下,分析部有一整个小组为这起案件待命,不眠不休工作,为尽快抓到加害者而争分夺秒。 “男性,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但鞋码是40左右。” 祈行夜皱眉:“此人的父母身高不低,遗传来看他应该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但是从之前的监控来看,他已经成年,身高定型,却没有长到鞋码应该对应的高度……幼年时期营养不良。” “尺寸大小对很多男性而言,也是自尊心的一部分。而当他们的自尊心无法被满足,或是被嘲讽过,他们会为了证明自己和遮掩自卑,而做一些偏激举动,其中一些人会选择极限运动,更极端的,会有放火的倾向。” “通过这些举动,他们试图向外界传递一条信息:我是强壮的,有掌控力的,不可以挑衅我的威严。” 祈行夜摩挲下颔,逐条分析,建立起对此人的形象描述:“自卑又自傲,年轻,幼年期营养不良对应来自家庭压迫因素,但能买得起专业装备,目前经济状况良好,骑车可抵达并且对这附近并不陌生。居住范围在方圆五公里以内。” “之前监控里截下来的半张脸,加上这些约束条件,足够分析部缩小搜查范围了。” 他将自己的分析发给分析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搜查范围进一步缩小。 分析部专案小组:“祈侦探放心,我们已经在交叉搜索,一小时内一定能找到此人身份。” 祈行夜揉了揉太阳穴:“不能更快吗?人命关天啊!” 小组为难:“京大附近人口密集,符合条件的人有上万……我们尽量。” “专业的山地赛事自行车。能有这种压痕深度,一定是昂贵的轻型材料,并且这个花纹……我记得只有几个牌子会配备类似的轮毂。” 明荔枝凑过来,看了一眼车辙印记,就脱口而出:“我看了之前的监控画面。老板,这款自行车加上他当时那一身专业装备,总价格三十万左右。所以营养不良应该不是贫穷导致的。除非他幼年时家贫,后来家庭情况才好转。” 专员为两人的默契配合而惊讶。 明荔枝耸耸肩:“我以前的小伙伴里,有很多都喜欢极限运动,还有人因为喜欢而干脆赞助极限运动比赛,比如骑着自行车从悬崖往下跳。我虽然不感兴趣,但听得多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在专员吃惊的眼神中,明荔枝郁闷的鼓了鼓两腮:“我可是全世界 最棒的福尔摩斯二代的助理!” “我是凭实力从山北地区自己考进的京大,又不是靠别的混进去的。会这些也是应当的吧?” 他委屈得像小松鼠。 不被肯定的孩子快哭了。 而被明荔枝夸得开心的祈行夜,立刻骄傲一挺胸膛,回护自己人:“那当然,荔枝可是我的得力助手,是我的华生——要不然我怎么会给他开那么高的兼职工资?” 明荔枝小声:“老板,工资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一个小时才给我十块钱,显得卖炸鸡的金拱门都更大方。” 祈行夜:“金拱门挣一个亿才分你十五块!我挣二十块就分你十块,还不够体现我对你的重视吗?” 专员:“……我选十五那个。” 明荔枝打着手电仔细检查地面上的车辙印,整个人快要埋进地里了,姿势像个小青蛙。 他拨开枯草,随即惊喜:“老板!我找到序列号了!” 祈行夜连忙凑过去。 明荔枝指着车辙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残缺:“很多专业领域的人,都会将自己的工具视为自己的另一半爱人,像小提琴之于小提琴家,很多人找到趁手的工具,和找灵魂伴侣一样痴迷且难得,他们会更习惯于用自己的专属工具,并打上自己的烙印。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他们自己很难意识到这一点。” “比如,在做坏事时,换一辆车。” 明荔枝:“之前看监控时我就注意到了,那个人的姿势很专业,高速驶过十厘米高的减速带也毫无阻碍,一定是老玩家。” “换言之,他是专业赛事的成员,并且他的山地自行车,是专属的。这个牌子的定制,是百万级别的。” 说着说着,明荔枝却愕然意识到什么。 祈行夜很兴奋:“能在自行车上花费百万的人可不多,这样可以再次缩小范围了。” 拨开枯草后,车辙印上的那处像是被小石子硌掉的残缺,更加明显。 祈行夜仔细辨认,意识到那像一个“08”的印记。 他刚要在调查局终端里输入相对应的信息,就见明荔枝刚刚还笑着的神情慢慢严肃,变得凝重,然后翻出手机快速查找号码,拨了出去。 “好久没联系过,我是明荔枝。” 明荔枝重新笑起来,但礼节性假笑只是让声音听起来更柔和,却没有让梨涡显露:“你还记得去年赞助山地自行车赛事的那个吗?你请我去的那场。他叫什么来着,我好像弄丢了他的号码,你存了吗?” 电话对面带着浓浓睡意鼻音,被电话吵醒刚要发火,又被“明荔枝”三个字的自报家门强行压下了火气,迷茫应声,在半梦未醒间本能按照明荔枝的话行动。 很快,身份信息和电话都被发了过来。 手机蓝光的照耀下,明荔枝那张干净朝气的俊容上,显出几分冷峻。 他的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像在压抑愤怒。 但在祈行夜问时,明荔枝抬头,重新扬起一个笑脸。 “找到人了,老板。” 明荔枝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手机:“李行,男,二十岁,李氏集团家的小儿子,前年从国外大学被开除回国后,一直在玩乐,圈子里有名的二世祖。” “他喜欢一切刺激的极限运动,本人也是山地自行车高手,去年赞助过国内外的山地自行车赛事。” 明荔枝皱了下眉,厌恶道:“他和我不是一个圈子层级的,但我对他有印象。” 赛事时,有选手失误,从悬崖上驾驶自行车跳下来时没有如预期落在斜坡上,而是被高空大风吹偏,磕在凸起的岩石上。选手当场摔断了脖子。 作为赞助商的李行却在屏幕前兴奋得无以复加,疯狂喊叫锤着 胸膛,被鲜血和死亡刺激得红眼。 这让当时被朋友强行拉去,又没兴趣而恹恹缩在角落里睡觉的明荔枝被吵醒,也因此对李行有了些印象。 尤其是李行头盔上的“08”标记。 明荔枝礼貌措辞:“他像是,基因返祖。” 翻译过来:李行是个大猩猩并且智力不全,不应该存在于现代社会。 祈行夜吹了声口哨:“酷——我家荔枝真棒!” 明荔枝被夸得找不到北,搜肠刮肚的找有关李行的消息,力争让自己配得上祈行夜的夸奖。 “老板说的没错,如果是李行的话,他确实一米六左右吧,印象中就到我肩膀,几年前他出国前,我好像看见过他,当时他瘦瘦小小黑黑的,到处拍马屁,不过没人喜欢他。李氏集团白手起家,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是他家大公子。” “听说早年李氏夫妇忙于外贸生意,李行就扔到乡下放养。后来是快高考了,发现考不上国内学校,李氏夫妇就给国外藤校捐了栋楼,送他出国。他在圈子里,一直是个边缘人,除了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没几个正经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明荔枝撇了撇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但是他花活儿可多了,总是组织各种聚会,很多爱玩的也因此跟他走得近了些。圈子里很多家长都告诫自家小孩,不要和他来往。” 祈行夜点点头:“被父母忽略的孩子,总是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像是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是被爱着的。从你对李行的描述看,他就是这样,只不过金钱赋予了他更高的破坏力,让他邪恶危险。” 明荔枝诚恳道:“他都不懂工作的意义,我不喜欢他。” 专员:“嘶——十块钱的工作意义吗,荔枝?” “不,是当福尔摩斯的华生,和大侦探一起探索世界。” 明荔枝骄傲翘尾巴。 专员:………完了,这孩子彻底被祈侦探洗脑了。 祈行夜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听得连旁观的专员都叹为观止,觉得光是听祈行夜的描述,明荔枝简直是湘妃再世神女下凡爱因斯坦复活。 身为被夸赞本人的明荔枝,更是笑得两个梨涡甜滋滋的,笑得脸都僵了,酒涡变酒桶。 “荔枝真棒!” “我命都是老板的!我要跟随老板一辈子,做华生!” 祈行夜感叹:“没想到荔枝是富二代还有这种用法,真不错。” 明荔枝:“我超好用!快用快用!” 商南明:“…………”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明荔枝会死心塌地的追随祈行夜。 而对祈行夜的“语言魅力”,也有了新的认知。 在祈行夜的赞同下,明荔枝将自己所知的有关李行的信息,全都转交给了商南明:“可以查一下李行的订购记录,我相信里面肯定有这辆‘08’山地自行车。” 商南明垂眸,修长手指划过纸条。 祈行夜在旁边兴奋夸奖:“华生!华生!” 明荔枝脸颊绯红,但骄傲的挺起胸膛,第一次在商南明面前鼓起勇气,主动问:“需要我帮忙的话,商长官不要客气。李氏集团,可能不是很好说话。但我可以做中间沟通的桥梁!” 尤其是这么晚。 除非有私人号码,否则想找李氏的人,也都会被秘书礼貌拦截,等天亮再说。 但他们没有那么多等待的时间。 短短两小时之内,已经发生了两起伤人事件。不知道李行是会就此收手,还是继续。 圈子有所重叠,明荔枝多少也听其他人当做闲聊,说起过李氏集团的私事。 李氏夫妇虽然对这个小儿子关注很少,但似 乎也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因此格外护短且纵容,从来没断了李行的金钱,任由他挥霍无度,他的烂摊子也一直是李氏夫妇在收拾。 光是明荔枝听说过的,就有几起伤人事件。 和他说起这件事的那些人,提到李行也都直皱眉:“明哥,你心软,但千万别对李行那种心软,和他在一个圈子里都觉得污染空气,膈应。” 就算李行杀了人,李氏夫妇可能也只会说:他只是个家庭不幸福,需要被弥补的可怜孩子,他有什么错?一定是别人勾引他犯错! 明荔枝很担心,商南明和李氏集团对上,会不会吃闭门羹? 商南明瞥了明荔枝一眼:“你不是掌权者,明荔枝。你想找李氏集团的掌权人,够不上。” “你想给谁打电话求助?” 他平静问:“你愿意打出这个电话吗?” “为,抢了你老板的我。” 他将明荔枝看得通透,连对方接下来想要做的每一步,都知之甚悉。 商南明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刚刚被祈行夜夸得飘飘然不知所以的明荔枝,猛地从云端坠落地面,浑身发冷。 明荔枝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低下了头。 祈行夜察言观色,一把将明荔枝拽进自己怀里:“十块钱的兼职工资,拼什么命呐?” 他笑眯眯拍了拍明荔枝的头:“荔枝记得,谁要是不给你钱就让你工作,你就是对方的爷爷!” 明荔枝茫然抬头,动了动唇瓣却不知说什么:“……好?” 商南明:“……指桑骂槐。” 祈行夜转眸看向商南明,摊手道:“欺负这么可怜的小荔枝,你也忍心?” 他掏出手机,对着通讯录思考:“等着——虽然我不认识李氏夫妇,但绝对能找到认识他们的朋友。” “不必。” 商南明已经拨出了电话,平静道:“李氏集团,只是有钱。” “但他们没有权限。” 他微微垂眼,眉眼无波:“在我之下,众生平等。” 仿佛对商南明而言,令很多人厌恶却不敢招惹的李氏集团,也只是寻常臭虫。 调查局从来隐没在黑暗中,不暴露于人前,沉默守卫。 也因此,从没有人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行走在所有事务的阴暗面。 不可惊扰眠龙。 否则…… 祈行夜:“嘶!” 甚至没有让商南明等太久,对面就立刻接起了电话,满是笑意的主动问好,受宠若惊。 商南明却直截了当:“李行人在哪里?我让人立刻去接他。” 对面惊愕:“领导,这,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李行只是个小毛孩子,他……” 商南明漠然:“李行,在哪?” “不要让我再重复一次。李氏集团,不是无垢的白。为期半年的彻底重查,或是李行,你自己选。” 对面沉默片刻,随即长长叹气:“他又惹事了,是吗?” 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商南明没时间听对方诉苦,已经利落挂断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所有李行的资料,都被快速发到了枫映堂的对外工作邮箱里,又被枫映堂转交给商南明。 李行独自在外的住处,植入的定位芯片实时定位软件账号,卡号,交易记录,过去一个月的行踪…… 一应俱全。 在明荔枝口中护短又不讲理的李氏夫妇,此时对李行却像是烫手的山芋,忙不迭的“卖孩子”,生怕晚了一点,商南明就真的对李氏集团动手。 以李氏集团的权限,他们甚至没有资格拿到商南明的对外工作邮箱 。 在枫映堂眼里,对方也只是有钱的臭虫。 明荔枝啧啧摇头,一脸嫌弃:“果然,根本就是欺软怕硬,遇到能动摇自己商业帝国的人就软了。那点算不上什么的父母爱,根本比不上对事业的爱。” 祈行夜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 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第一次见面就拿到商南明所有联系方式的名片,有多难得。 他沉下眼眸,眼神沉思:如果商南明当时坚定拒绝,不想让他踩进污染这片水潭,那他连调查局的星点都无法接触,完全被排除在外。 商南明根本不会接受威胁或算计,决定的事,甚至不会留出商量的余地。所以当时……分明是商南明有意让他进入调查局!! 福至心灵一般,祈行夜恍然大悟。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算计了商南明才得到机会,但实际上……商南明压根就知道吧! 觉得自己被反算计了祈行夜,开始磨牙。 枫映堂:“长官,李氏集团……” “以林不之的名义,对外转交,强调:严格调查。” 商南明漠然:“本与调查局无关。但是,污染伤人,就有关。既然看到,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腐烂的,连根拔起。” 他一转身,就撞上了磨刀霍霍的祈行夜。 商南明:“?” 他连忙伸开双臂,让冲过来的祈行夜撞入怀中,避免对方天黑路难不小心摔倒。 明明是感知敏锐的调查官,却对祈行夜手里的长刀丝毫不设防,任由对方的刀尖靠近自己的心脏。 即便祈行夜真的拿刀冲向他,也只会被他认为是自己身后有敌人。 ——信任到,可以托付性命。 正如商南明正式邀请祈行夜进入调查局,成为自己搭档时所言。 祈行夜:“你算计我!” 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了然。 他轻笑:“你也威胁了我,祈侦探。一来一往,才叫公平。” 祈行夜磨牙。 商南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将祈行夜放回地面时,还顺手抚平了对方外套上的皱褶,随即将李行的定位交给他。 因为李行并不在住处,所以害怕惹怒商南明的李氏夫妇,干脆将李行的定位系统也双手奉上。 有它,李行此刻的坐标一目了然。 距离安可之前跟的另一条线索指向的位置,只有不到一公里。 商南明立刻下令,拿到实时定位的安可迅速追踪拦截。 红点在屏幕上移动。 祈行夜忽然出声:“李行走的方向,是他在外面的住处?他在回家……嗯?” 他皱眉:“速度不对,这不是自行车的速度。二百三十迈,还在提升——他疯了吗!这是城区!” 祈行夜愕然,但来不及愤怒,就迅速告知安可:“李行没有骑车,注意高速飚车的跑车,那就是李行……” 话未说完,电话对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重响,然后是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重物摔在地面的声音,嘈杂声音混响,声音刺耳。 祈行夜被刺得神经疼,不得不赶紧将手机拉远。 但不论他如何呼唤,安可却没有再回应。 只有风声,以及另外一道跟随车轮声渐渐远去的怒骂声。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有不好的猜测。 他们迅速上车,方向盘打满转弯,冲向屏幕上红点快速移动的位置。 祈行夜一直没有放弃的呼唤安可。 直到几分钟后,才在一阵杂音中,重新有人声出现。 却不是安可,而是另外一人。 “长官,我是安可的搭 档胡未辛。” 那人的声音带着年龄沉淀的醇厚磁性,此刻却像是在咬牙压抑着愤怒:“目标李行冲卡,高速冲撞安可。安可现在陷入昏迷等待救援,我将继续任务。” “不必,你立刻带安可去找医疗官。” 商南明从祈行夜手里拿过手机:“剩下的事,交给我和祈行夜。批准你暂时退离此任务,直到安可确认安全。” 胡未辛沉沉应了一声。 而在商南明的高速驾驶之下,他们也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车祸撞击现场。 祈行夜连忙向车窗外看去。 深夜无人的街道上,满地散落车辆撞击之下残留的碎片,还有衣服碎片和在地面上拖行摩擦后剩余的金属,依稀可见曾是调查官身上配备的武器。 以及路面上红得刺眼的鲜血。 而在路边,一名调查官正跪在地面上,对瘫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另一人快速进行急救措施,身边放着不少医疗用品。 仅是从现场残留的痕迹,祈行夜就能在脑海中重构出之前的撞击,有多惨烈。 驾驶跑车的李行很有可能意识到了自己在被追捕,而安可不会放任他逃离。安可身上的制服,刺激了李行的神经,作恶之人对制服的恐惧憎恨。 他撞向安可的力度,分明是奔着让他死亡去的,地面上没有刹车痕迹,他看到了安可,反而加速撞击。 没有丝毫犹豫。 车窗外的景象快速略过,商南明并没有下车帮助的打算,而是紧紧跟着屏幕上的红点,眼不错珠的跟上。 祈行夜有些担忧:“医疗官都在之前的伤患那里做手术,有人能有时间顾及到安可吗?” “二百多的速度撞击,安可……”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沉重:“安可,还有存活的可能吗?” 商南明点了点终端屏幕,示意祈行夜,自己已经向化验科出外勤的小队下达了指示,几名有医疗经验的化验人员正在向安可所在地赶去。 “紧急救治,是调查官的培训项目之一。安可和他搭档都是正式调查官,他们必须有应对这种场面的能力,和心理准备。” 车速同样已经飙到上二百,连风声在耳边都像野兽咆哮。 但在商南明冷漠的俊容上,看不出寻常人飙车时的激动,也没有对下属的担忧:“看来今天是他们的幸运日,医疗人员充足。” 祈行夜皱眉:“你不担心安可死在那吗?” 这个速度,就算是撞击试验的假人都四分五裂。 商南明勾了勾唇:“祈侦探,你以为,调查官为什么需要三层防护服?” “比这更危险的场面,正式调查官也要经历。况且,有胡未辛在,安可死不了。” 面对祈行夜时,商南明才有耐心解释,道:“胡未辛,曾经是负责安可实习调查官时期的前辈。他做调查官的经验,足够让安可平安无事。” 祈行夜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随即不爽:“你是故意的吗?明知道这些,还不告诉我,看我干着急?” 商南明笑了:“何不自省?” “祈行夜,不是我故意让你着急。根本原因,是你不信任我的判断。或者说——祈行夜,你真的信任过某人吗?” 祈行夜注视着商南明俊美锋利的侧颜,一时愣住了。 像忽然被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露出了他原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后座上的明荔枝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商南明就在确认祈行夜做好准备后冲了出去。 车速极快,城区内快速转弯避障,商南明掌控下的车辆仿佛和他本身融为一体,如臂指使。 而明荔枝,则像个乒乓球一样在车后座来回颠 簸,到处“咚咚咚!”的回响,反复折射。 明荔枝颤颤巍巍:“慢,慢一点,我要死了QAQ” 祈行夜转头,纳闷:“你怎么不系安全带?” 明荔枝双眼含泪:“得有人给我这个机会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商南明眼里,他就是买一送一的赠品。只有他老板是重要的,至于他? 呵呵,商南明的“自己人”范围里,怕是压根没有姓明的! 明荔枝:商南明刚刚竟然会抱怨老板不信任他!要是对自己,就算自己眼巴巴凑上去说“商长官我超级相信你最爱你”,商南明也只会无动于衷! “偏,偏心要不要这么明显!很受伤啊QAQ!” 祈行夜:“啊?” 商南明:“哦。” 车辆随之一个猛转弯,刚好将明荔枝摔回座位上,位置不偏不倚足够他摸到安全带。 明荔枝:……完了,商长官可能背后长眼睛。 调查局配备的车辆性能极佳,是超过民用技术的优越。 也正得益于此,商南明两人才能看到前面逃逸的红色跑车。 如果换成普通车辆,怕是连对方的尾巴都追不上。 对方在城区里也大摇大摆,横冲直撞,丝毫不在意有可能会伤到其他人。 如此高的速度,几近于疾风略过,一旦撞到人,很难有生还可能。 气得祈行夜在副驾驶上破口大骂,指挥商南明直接朝前面撞去:“他看上去是会主动停车的人吗?直接撞废了算了!” 商南明却方向盘一歪,冲向旁边另一条路。 祈行夜:“?” 商南明却一心二用,一边盯着路况,一边还有精力联系枫映堂、 “李氏在提交资料之后,又给李行打了电话,很有可能是让他逃命。” 他的眼眸幽深,如黑夜笼罩下的海面,深不见底。 “开启调查局紧急权限,立刻拘捕李氏夫妇,没收所有对外通讯,断掉李行能接触到的所有帮助和金钱,防止任何人与他联系,让他变成孤岛。” “他中途扔掉的山地车,你另外派其他人去寻找。安可那一组暂时退出任务。” 枫映堂愕然,领命时的声音压抑不住愤怒。 通风报信!这简直是李氏夫妇当着长官的面,往他脸上甩的一巴掌,是对他工作的蔑视! 被激怒的枫映堂,令办公室里等待指令的下属都一个寒颤,眼带怜悯。 对方还是自求多福吧…… 商南明关掉通讯,在小路快要冲到尽头,与另外一条岔路汇集时,才向祈行夜道:“李氏的财产情况已经发过来了,他们在京郊深山有一处度假别墅,李行很有可能是想要逃出城去那里中转,乘私人飞机离开,辗转离开国内。” 常年与接触污染的人打交道,商南明对这些人的心中所想,洞悉如镜。 李氏夫妇一举一动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商南明一眼就已经明了。 “我不会给他逃出城的机会。” 商南明话音落下,车辆急转弯,在地面摩擦发出巨大声响。 祈行夜不等问什么,整个人就已经摔向身后的靠背,眼冒金星。 明荔枝:“啊啊啊啊——!!!商长官商爸爸商爷爷啊啊啊!!” 再见了妈妈,今夜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很快就要见你了QAQ 而重达数吨的特质金属越野车,猛地冲出小路稳稳停在两条路的汇合处,就横在红色跑车所选择的那条路上,长度足够挡去这条路所有的空间。 商南明让自己的那一侧正对着红色跑车开来的方向,透过车窗,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跑车越来越近,在高速 下冲撞向车辆,所有细节,纤毫可见。 包括红色跑车里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李行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在如此高速下拦车,并且采取如此疯狂近乎自杀的方式。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道路前方的黑色车辆,眼睛猛地睁大,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得意,又被错愕惊恐纠缠,复杂得丑陋扭曲。 李行不想死。 表面再挥金如土痴迷于他人死亡的人,在真正面对自己的死亡时,依旧会退缩怯懦,本能求生。他拼命想要踩刹车,在跑车里怒吼,气急败坏,状若疯癫。 可李行不幸,撞上了另外一个疯子。 ——疯到敢以自己的命,完成任务。 现在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车速太快,在窄路上,李行连转弯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冲向横空出现的黑车,以及黑车里那双冰冷锋利到令他胆寒的眼。 他看到,死神在向他微笑。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隔着车窗平静看向李行,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雪亮如有刀光剑影。 死亡在摇旗呐喊。 商南明却心如止水。 时间都仿佛静止,一帧一帧被慢放。 “哐——!” 巨大的撞击声在小路上回荡。 响彻云霄,硝烟弥漫。 红色散落满地,如鲜血蜿蜒。:,,. 章节目录 第52章 冲击太快。 被挡在另外一侧的祈行夜在几秒之间,只来得及想清楚商南明的意图,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震动。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视野中车辆顶棚在颤抖,隐藏的武器备件从暗格里掉落,车窗外的视野变化,车轮和地面摩擦到火星四溅,刺耳声音针一样扎进脑海里。 祈行夜也不得不跟随巨大的冲击力向一旁栽倒,一头撞向身侧车窗。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来得及本能伸手护住自己的头,但依旧被撞得眼冒金星。 也许只有一秒,也或许是一百年。 祈行夜能感觉到身边人俯身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等他回神,自己已经站在车外。 而商南明大步流星绕过车身,走向承受撞击的那一侧。 浓烟滚滚,满地狼藉。 红色跑车再如何昂贵,吹捧性能,但它从设计之初就没有为战争服务。而调查局出品,从一开始就为守卫而生。 昂贵跑车被撞成一堆废铁,玻璃碎茬散落满地,前一刻还洋洋得意的李行头抵着方向盘生死不知。 商南明迈开长腿,长靴踩过一地玻璃碎茬,猛然发力将变形严重的车门拉开,在跑车碳纤维构架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中,对李行的伤势视而不见,毫不温柔的一把将李行从驾驶位上拖出来。 软绵绵又矮小的李行被商南明拎在手里,像在拎一块抹布。 李行撞到了他的头,鲜血顺着额角蜿蜒濡.湿头发,晕厥过去。 但他没有昏迷太久。 商南明上下审视两眼,毫不犹豫抬手扇向李行,清脆的声响中,红手印很快在李行脸上浮现,肿了起来。 刚站起来就看到这一幕的祈行夜:“…………” 调查官打人啦——咳不是,是好心调查官路遇昏迷伤患热心做急救,帮助伤患恢复清醒。 哦~多感人啊,打成一片的深厚保护感情。 祈行夜假惺惺抬手擦掉不存在的感动泪水,顺便关了自己的记录仪。 “你拎着他审问,我去他车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液态化污染粒子。” 祈行夜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在冬夜的冷风中恢复清醒,随即立刻检查李行的污染系数。 E级最低。 证明李行贴身触碰过污染粒子,但是并未被污染。 祈行夜遗憾的咂了咂嘴:“咦?怎么就不是D呢?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归进污染物了。”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 祈行夜:“这位市民太热心了,竟然主动送来线索帮助调查案件,那我们怎么能辜负他呢?” 他笑眯眯一撸袖子,抬手猛地发力—— 跑车幸存的另一扇门顿时也被拽了下来。 卒。 李行即便在昏迷中,也忽然冷得哆嗦。 祈行夜进跑车寻找污染粒子时,商南明则负责对李行的审问。 他没有耐心温柔等李行醒来,手段简单粗暴。 但有效。 刚被颠簸得七荤八素犯迷糊的明荔枝,刚强撑着从车后座里爬起来往外一看,顿时打了个寒颤。 明荔枝:好可怕…… 剧痛之下,李行迷迷糊糊恢复意识。 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漠然没有感情的眼眸。 冷得像高台上供奉的怒目像神佛,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看来,好像他是该死的垃圾。 李行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像他往日对待跟随自己的小弟和员工,绝不允许他们瞧不起自己。 但直到现在他才人生第一次意识 到……在有些人面前,他连生气的资格都不存在。 只是,垃圾。 “你,你……” 李行脸肿得两倍大,说话也不利索:“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敢打我?信信信不信我让我妈废了你?” 商南明漠然:“你家现在自顾不暇,你已是弃子,还等谁来救你?” “你手里的液体,哪来的?告诉我,是你唯一的明路。” 明荔枝恰是时候的从车上拎下来污染物拘束箱,重重放在商南明身边,然后乖巧站好,呲牙笑起来时甚至还有甜滋滋的小梨涡。 李行跟着被震得一颤。 本来还想嘴硬,但一看黑箱子,顿时头皮发麻——这是要杀人装箱啊! “不,不是,你问的什么液体我真不知道啊!我是好人,好人啊!你抓错人了!” 李行试图求饶:“你放我走,就当没看见我行吗?我家有钱,我都给你,两千万够不够?五千万!六千万!你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多少钱都行!李氏集团听过没有?” “听过啊。” 带着笑意的回答从身后传来。 李行费力扭头看去,就见跑车另一边,俊美青年半倚靠在跑车车顶,撑着脸笑眯眯看来。 “抓的就是你李行,李氏集团二公子。” 那青年明明美得像幅画,说的话却是森罗阎王:“你现在爹不疼娘不爱,就算死在外面也没有人在意吧?哦~你也不在日内瓦公约的保护范围内。” 青年点头,拎着手里的牛奶瓶子,悠闲迈着长腿走过来:“不过想了想,好歹也是李家的公子,太粗暴也不好,还是要客气礼貌点。” 李行刚松了口气。 下一秒,却见青年修长有力的手掌一把抬起他的下巴,另一手已经拎着牛奶瓶子做出往下倾倒的姿势:“李公子跑了这么远,还撞了人这么刺激,一定口渴吧?” 青年笑眯眯,瓶口一点点靠近李行的嘴巴:“来,喂李公子喝水。” “!!!” 李行惊惧万分,顿时拼命挣扎起来:“不!我不渴,不喝!你拿走,拿走——啊啊啊啊啊!!!” 商南明根本不给他挣脱的机会,铁臂般牢牢禁锢,祈行夜捏着他的下巴,连犹豫都没有就让牛奶瓶里的液体倾泻而下,浇了李行满头满脸。 李行杀猪般嚎叫起来,双目紧闭五官皱成一团的扭曲,声嘶力竭却绝望。 但那液体,并没有像李行想象般腐蚀掉他,只是哗啦啦的水声中狼狈。 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 半晌,李行才颤巍巍的试探着睁开眼,喘着粗气眼球赤红。 眼前依旧是青年那张笑眯眯的俊容。 落在李行眼里,已经和阎王无异。 “李公子怎么吓成这样?是不喜欢喝水吗?” 青年故作惊讶,随即点点头好像理解:“也对,李公子那么有钱,一瓶水不到两千万怎么能喝呢?” 李行长出一口气,只觉出了一身虚汗,软绵绵虚脱成一滩。 死里逃生…… “那换一个吧。” 青年笑容渐冷,随手扔掉玻璃瓶,碎裂在地面清脆。 他转身,重新拿起另一个牛奶瓶。 铁锈色的透明液体在玻璃瓶中摇晃,衬得那双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漂亮得像艺术品。 却令李行惊恐瞪大了眼睛。 “不,不!” 李行拼命蹬着腿想要往后退,经历过一次惊吓的他远比之前心理防御能力更弱,一戳就破:“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可是李行,你小心我让我妈……” “啧,多大人了还找妈妈? 你还穿尿裤吗?” 青年皱眉冷呵,神态蔑然:“垃圾就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好好在垃圾桶里待着,不要跑出来给环卫工人添麻烦,懂?” “如果做不到……那就只剩下死亡一条路。” 青年慢慢俯身向下,修长身躯压倒性的压迫感,阴影逐渐投射在李行身上,像虫子被拖进黑暗中吞噬。 “你妈不教你的事,还需要我来教?” 那一瞬间,李行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的感觉。 一股热流,顺着裤腿流淌下去,尿骚味散开。 祈行夜瞬间后退:“啧,好恶心。” 商南明皱眉,不发一言,但也伸手将李行往外送了送,嫌弃的让他远离自己。 短短几分钟,李行心情大起大落,过山车一样惊险令人在刺激后疲惫,再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祈行夜见状挑眉,知道自己要的火候已经到了。 他摇晃着玻璃瓶碰了碰李行的脸,对方顿时惊恐看来,死里逃生后惊魂未定的软弱。 “很好,看来你很清楚这是什么了。” 祈行夜点头:“我在你车里找到的一箱牛奶瓶子,一共十二瓶,但缺了四瓶,空了两瓶。你都用在哪了?从哪拿到的?” 一共用掉了六瓶。 但目前他们获取的信息来看,一共两名受害人,两瓶液体。 还剩下四瓶呢? 是不是证明还有四个受害人? 如果及时问出来,或许有的人还没有被彻底污染,还来得及救回一命。 祈行夜神情严肃冷酷,提及自己目的性的问话时,便不复刚刚的言笑晏晏。 李行本想做最后的挣扎,狡辩。 但在他被祈行夜粗暴抬起下巴,和那双冰冷的丹凤眼对视时,那一点挣扎之心荡然无存。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我用了,我不知道……” 李行磕磕巴巴:“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偶然发现的,挺好玩,就拿来用了。求你了!别把那东西泼我身上,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祈行夜嗤笑:“现在又改口风了?不说你有钱了?你爸妈呢,还提吗?” 他将牛奶瓶子重重砸向李行的额头,在对方恐惧嘶嚎声中,稳稳将瓶子放对方头上,冷笑:“现在想起来了吗?还想不起来的话,我们可以再激烈一点。” “别担心,只要你撑住别死了,我有很多种感兴趣的刑罚想要在你身上试试——贴加官?不不,万蚁噬心?也不好,干脆用这玩意儿给你洗个澡?” 李行被吓得哆嗦,溃不成军。 “我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 他崩溃大喊:“我是用掉了六瓶!第一瓶我在我朋友身上试了试,觉得挺有意思效果不错,中午就带着出门玩了……” 在祈行夜和商南明前后夹击的威胁下,再无反抗之心的李行很快失去了嚣张跋扈公子哥的气派,被打回原形鼻涕眼泪一起流,将这六瓶液体的去向全部交待个清楚。 第一瓶试试手,李行又将另外两瓶液体,用针管随手打进了经过的路边水果摊和商店的商品或箱子里,兴奋的想要看看其他人喝下这东西会是什么效果。 但李行很快就没了耐心,他放弃等在商店旁看结果,拿着另外几瓶液体出发寻找新的“刺激”。 这次,他选择了见效更快更直接的方式。 李行喜欢山地自行车,但因为最近和他哥吵架,他很久都没能出城玩,今天得了新玩具,他很快就手痒痒想要加倍快乐。 他骑车驰骋在京城偏僻的小路上,欢快从街巷快速驶过,将小巷墙角堆放的杂物撞得七 零八落,就算前面有行人也不避不闪,反而兴奋的冲上去,看行人狼狈躲闪的模样以此取乐,听着身后传来的怒骂声哈哈大笑。 被骂得不高兴了,就反手泼洒液体过去。 他不在乎对方到底是谁,反正不管是谁,就算是死成一团浆糊,他也能让他妈用钱把对方的命买下来。 一百万不够就一千万,一千万不够就一亿。他的钱多得是,当然要用来找乐子。 街上只要是长得漂亮的美女,或是比他高比他长得好的年轻男性,都会被他嫉妒又厌烦,想:如果没有这些只有脸和身材的穷逼,他一定会更喜欢这个世界的。他有什么错呢?都是这些惹他心烦的人的错,他这叫替天行道。 “反正他们活着也没什么用吧,浪费土地空气,让我连想在城里好好打个高尔夫都没地方。” 李行撇了撇嘴,满不在乎:“他们要是能让我开心一点,也是他们的价值了。” 胆小自卑又依靠暴力强装老虎的人被吓回原形,连说假话的勇气都不会有。 李行说这话,不是想挑衅祈行夜,而是他本身就深入骨髓的这样认为,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而已——祈行夜看得清楚。 就连平日里迷糊又佛系的明荔枝都厌恶皱眉,偏过头不想看。 一股热血直冲心脏。 祈行夜只觉自己眼眶发热,有冲动一拳将李行轰出去。 却被商南明拦下:“案件结束,再处理他不迟。” 他冷静道:“另外两个受害者,以及那两瓶被注射进商品里的,会造成更大范围的随机传播。李行是唯一知道这些污染粒子所在地的人,他还不能死。” 祈行夜:?我说要杀了李行吗? 随即他恍然:哦——是商南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是商南明觉得李行可以死了。 李行却没听明白商南明话中隐含之意,反而嘚瑟起来:“听见了吗?你不能……” “嘭!” 重重一拳。 力道之大,甚至让李行猛地甩脸向侧,一口血雾喷出来。 他哀嚎两声却又咳嗽起来,随即含着一口血将两颗牙一起吐了出去。 牙齿滚落地面。 李行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嚎叫起来。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漫不经心的摇晃揉着手腕,笑眯眯点头:“看来李公子不太了解我这种穷人。我除了没有钱,其他什么都有。尤其是脾气——真是对不住,出生到现在,一直没能管理好自己的暴脾气。” 他满含期待的看向李行:“你不介意吧?” 李行鼻青脸肿,满眼含泪,却在祈行夜问话时就开始拼命摇头,反驳的话一个字不敢说。 祈行夜笑眯眯抬眸:“对不住哦商长官,我好像被污染了,污染效果是手有它自己的想法,总是想和李公子亲密贴贴。” 他诚恳道:“我觉得多揍李公子两下,污染就好了。你认为呢?” 商南明唇边的笑容稍纵即逝:“你说得很有道理。” 祈行夜无辜摊手:“反正只要不死就可以了呗,还要什么自行车?谁让我只是个连兼职生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可怜穷老板呢?” 然后,李行看见了流星。 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的拳法可以这么快,毫无招架之力,一下接一下落在身上,残影变成一道道划过的流星。 李行被揍得哭爹喊娘,到最后哑得就剩“我说,我都说”几个字了,眼泪都流到干涸。 祈行夜掰了掰手腕,笑着否认:“不,你不想说。” 李行:“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求你了让我说!我自首,我自首,我有罪快把我抓起来吧!我想进监狱呜呜呜……” 放下手时,祈行夜甚至遗憾的叹了口气,意犹未尽。 他惋惜:“很少能找到这么称心如意的麻袋的。” 李行惊恐:“我配合!你们要干什么我都配合!你们想杀了我爸妈我也愿意帮忙!” 对于污染,李行确实毫不知情,他也根本不清楚那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液态化污染粒子,是他和朋友们在一处别墅玩的时候,从别墅角落里某个房间里发现的。 那是一具尸体,已经不知道死了有多久,却没有腐烂,依旧维持着本来的面貌依靠墙角而坐。 像肉身不腐的活佛。 但一旦划伤尸体的皮肤,就会有液体从里面渗漏出来,会将所接触到的所有活物迅速腐蚀成骸骨,像传说中的化尸水。 最先找到尸体的猎犬不小心划破尸体,哀鸣着死亡,在李行和另一个朋友眼前活生生化成一滩血水粘液。 李行惊呆了。 随即他兴奋的认为这是另外一场有趣的游戏,刺激的活动可以带来足够的肾上腺素,刺激已经无聊的大脑恢复快乐。 他用随手找到的瓶子小心装满了从尸体里挤出来的液体,带回城里家中。 而剩下的那具尸体,他并没有理会。 “我又不认识他,和我又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管他?” 李行瞄着祈行夜的脸色,小心翼翼:“不过我开车走的时候,还有几个人留在那,你可以问他们。” 祈行夜皱眉:“地址给我。” “还有你那些朋友的电话。” 李行想要交待,但奈何他死活想不起来。 “真的不骗你!那些没用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记住啊,反正有其他人为我服务,他们记住不就行了吗?” 李行欲哭无泪,可不管他怎么努力,被纸醉金迷毁掉的大脑都是一团浆糊,根本想不起来丁点东西。 他一天赶几场狂欢聚会,这轮喝完喝下轮。人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粒米吗?他又怎么会记得那些玩腻了的别墅都在哪?! 回应他的,是祈行夜手掌紧握成拳的不小心贴贴:“诶呀,手怎么自己动了呢?李公子你怎么又吐血了?嘶又动了,好苦恼哦,怎么停不下来……李公子你昏过去了吗?没事我会还你清醒拳,你这种情况多半是废了,不过揍一顿就好了。” 任由李行哭爹喊娘,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路上两辆车形成天然的遮挡物,成了无人可见的好场所。 商南明抬头望天。 没看见,就等于不存在。 明荔枝嫌弃:“我就说过,李行这人一向不大聪明,没进化好,都不如大猩猩。” 凭自己实力考进京大的明荔枝,又跟随了祈行夜这样的智力怪物,于是天然的认为自己是比较蠢的普通人,自家老板是聪明的标准,同龄人们则都应该是和他差不多的智力情况。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蠢到这种地步——忘记带脑子生出来了吗? 趁李行被揍得看不清东西南北,明荔枝还暗搓搓上前踹了一脚。 第一次做“坏事”的乖孩子随即跑得飞快。 在李行交待的同时,已经有其他调查官和专员在跟进线索,全力寻找另外几名受害者,以及被随机注射进液态化污染粒子的商品,进行回收。 街边常见的水果蔬菜饮料食物,在人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注射了这样危险的物质。 如果不小心被谁买走,食用或接触……那是一场公共的大规模灾难,足够掀起恐慌。 可问题在于,李行本来就是随机投放,又有个浆糊脑子,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干了这些事。 这让搜查回收变得更加艰难。 接到祈行夜电话说明情况时,枫映堂心都凉了。 恰好李氏夫妇打电话到座机线路上等待中,助理询问时,枫映堂重新挂起笑容:“接进来。” 对面不等说话,就听枫映堂笑着问他们:“生活很无聊?喜欢找点乐子?还专门找上调查局——是觉得其他系统机关的权限太低,不够刺激,是吗?” 他单手插兜,斜倚在宽大办公桌前,唇边笑意发冷:“如果今晚再多死一个,我不吝于将所有罪孽都归到你们一家人身上。死一个,你们一家就死一轮,怎么样?” “多拜拜虚无缥缈的佛吧。” “……地藏都不会渡你。” 李氏夫妇惊恐求饶,试图让枫映堂放过自己。 但回应他们的,只有挂断电话的冰冷声音。 “副官。”助理等在门口。 枫映堂微微侧身看去,没有开灯的办公室内,他的神情冰冷,危险莫测。 “行动。” “我不希望在天亮时,还能看到李氏夫妇高枕无忧。不觉得李氏集团的大楼很丑吗?败坏了京城的天际线。” 他轻轻笑了:“太丑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就是所有对李氏集团进行调查的部门,不喜欢。” 虽然是D级影响类案件,但考虑到李行以一己之力提高了整起案件的威胁范围,安可一组又暂时退出,因此商南明下令,目前所有在调查局总部没有案件在身的机动1队调查官,都一并前往支援。 不拘于正式调查官,就连实习生也投放进对污染商品的搜查中。 一共九位,在京城内李行提到的地方,进行仔细搜查。 唯一好在,因为李行经常在外面鬼混烂醉如泥,所以李氏夫妇在他身上安了定位。 虽然李行想起来就会关掉定位,但好在他的浆糊脑子一般想不来。 调查官得到了还算完整的定位路线。 即便中间有断断续续的空白,但也足够为万里挑一的精英们提供有力线索,指向最有可能的位置,让搜查进度快速推进。 “派去的实习生回报,李行的别墅里,找到了他朋友的尸体。” 商南明放下电话,淡淡道:“死透了,已经成为污染物,由调查局进行拘束处理。”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李行的朋友,只是凑在他身边蹭卡吃喝派对的小弟,在李行眼里,和自己养的狗差不多。 实习调查官突入别墅后,就在游泳池里发现了沉在水下的骸骨。 那位朋友半边身体都被液态化污染粒子腐蚀,一半还有皮肉,一半却连阴森骸骨都已经被腐蚀坍塌,像任由揉捏的橡皮泥。 温水中泡了半天,被污染后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热气腾腾的水面漂浮白雾,从水底升腾的腐蚀白烟化作气泡在水面翻滚。 化开在游泳池里,变成一池人肉汤。 朋友死不瞑目,只剩一半的脸上残留着惊恐和不可置信,眼球瞪得老大,在水底随水流飘荡起伏,厉鬼般可怖。 不小心和水下尸骸对视的实习调查官吓了一大跳。 旁边专员却头疼:“挑个好地方死啊,就不能找个箱子吗?死水里——害人害己,死了都这么麻烦。” 游泳池配备的换水系统六小时全部更换一次整池水,进入下水系统,并入街区网络下水管道,再汇入主干道。 而朋友化成热气腾腾的人肉汤,让整碗汤都被污染,一部分被重新下水道,范围被扩大到令人头疼的地步。 专员揉着太阳穴转身,唉声叹气开始加班。 很快,整片街区都在深夜接到了抢修下水系统的通知。 专员嘟囔:“万幸没死在海里……” 但李行交待中的其 他几个受害者,还没有被完全找到。 按照他所说,两瓶液体是在从小巷中穿行时泼出去的,可能有一个老不死的,一个女的,一个小孩。 李行只欣赏了一下当时的惨状和哀嚎,就骑车走了,根本没有过多记忆那几个人的情况。 祈行夜额角青筋迸起,怒极反笑:“我能杀了他吗?” 他向商南明保证:“放心,身为侦探,我可以做到完美杀人,保证不留半点破绽在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商南明笑了下:“看来让你进入调查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最起码避免了在社会新闻里看见你。” 祈行夜是守规则的人,从他就算委托人死亡都会完成案件就知道。但他遵守的并不是公序良俗和法律道德,他守的,是他自己的规则。当他认为有必要,杀人也无所谓。 不过…… “交给我。” 商南明平静承诺:“放心,他不会比死更轻松。” 李行惊恐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两人当着他的面,讨论他的结局。 他满脸泪痕狼狈,哭着想要求饶:“我知道错了,真的,你们放过我这次我一定做个改过自新,再给我一次机会……” “从你人生里导致的第一起死亡开始,你就已经失去了机会。你杀人,于是人杀你。” 祈行夜居高临下,冰冷侧眸:“你想要机会?但已经死亡的人,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他们没有你那样的父母,不过没关系,我来做他们的‘父母’。” 已经被确定的两位受害者,身份已经由分析部发了过来。 流浪汉在几十年前,也曾是京城大学的学生。 物理系。大二那年,他疯了,从此不知所踪,再没有人看见过他。 没想到几十年来,他一直都在京城大学旁边流浪,以捡垃圾为生。 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另一个年轻学生的人生延续。 而下半身不得不截肢保命的青年,则是个上班族,朝八晚十努力挣钱,想要给自己和青梅竹马的爱人拼搏出一个温暖的小家。 毁于一旦。 历经数小时,几位医疗官终于结束这场复杂手术,一身大汗的松了口气。 青年依旧在麻醉中没有苏醒,睡得香甜。他虽然保住命,但余生都要定期接受治疗,压制为了清理他体内的污染粒子而造成的排斥反应,更从此重度残疾,只剩腰部以上。只要活一天,就是痛苦。 医疗官难过:“他醒了之后知道自己的状况,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唉。” 专员摇头苦笑,喉咙酸涩难言:“我必须要给流浪汉的父母打电话,告知他们儿子的死讯。老两口等了一辈子不敢咽气,就为了等儿子回家……但我连一具尸骨,都不能还给他们,落叶归根。” 同样艰难的,是对青年的爱人开口,告知青年如今的情况。 不可置信的质问后紧接着的,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专员站在门外,垂头看脚边从门内倾洒出来的温暖灯光,湿了眼眶:“抱歉…………” 唯一还算好消息的,就是安可平安无事。 正如商南明所预料的,三层防护服严密保护住了安可的重要器官,没有让他遭受致命性创伤。 虽然肋骨及四肢在内大大小小十余处骨折,满身擦伤创口,但在搭档胡未辛的紧急抢救并送医后,安可并无性命之忧。 化验科的人建议安可卧床休息三个月,安可立刻跳下手术台向他们展示肌肉。 “看!我好好的,不需要休息。” 安可笑得没心没肺:“给我拐杖就行。我们出外勤的不像你们搞技术的,都比较糙,扛得住。” 胡未辛眉头直跳,一把将他 按回行军床:“躺着!我扛。” 安可瞬间乖得像兔子:“哦Q皿Q” 呜呜呜! 商南明平静听着各方回报,神情平静:“好。精力继续放在对被污染商品的追查上,另外几个受害人,由我来负责。” 抖出所有信息后的李行失去价值,被商南明扔给枫映堂,继续为了李氏集团的事压榨李行的另一重价值。 祈行夜在得知安可和青年的命都保住了之后,也稍稍放下心。 他重新笑了起来:“安可活蹦乱跳和上岸活鱼一样,估计明天就又是一条好汉。” 至于青年…… 祈行夜叹了口气:“只要在世上,他还有挂心的人,有足够多被他爱着的人还在,他还被需要,他就能为了所爱之人撑下去。再痛苦,只要有一线机会,就会抓住。” 当他坠落,爱意会编织成网,阻止他的下坠。 商南明平静问:“这么乐观?” 祈行夜笑了:“商大官人,不要低估了生命的坚韧。活下去的条件由我们来创造,剩下的,交给生命。” 那眼眸中的光亮太璀璨,让商南明一时愣了下,随即轻笑。 “嗯。” “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相信。” 被撞得报废的车辆被扔在原地,移交给专员处理。 从跑车中被搜查出来的剩下六瓶液体,则被移交给了化验科。 化验人员从祈行夜手里接过那箱玻璃瓶时,兴奋得鼻子都张大了却不敢呼吸,唯恐自己一吹气就把瓶子吹跑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将玻璃瓶转移到他们带来的特制手提箱内,抑制不住的激动,堪比寻常人中了一亿彩票。 还有和祈行夜有过一面之缘的化验人员,拽住祈行夜的手臂兴奋的向他展望自己的研究未来,语速极快且喋喋不休,人都快激动得昏过去了。 祈行夜疯狂掐人中:“嘶!大哥你撑住!三分钟没研究过了是吗?很快就有材料可以研究了,你可别死我怀里!” 化验人员:“啊啊啊好快乐啊哈哈哈!我是小蝴蝶我要飞了——” 祈行夜:“…………” 专员:“……不是很懂你们搞研究的。” 祈行夜将空拘束箱拎在手里,和商南明并肩向最有可能是受害人所在地的方向走去。 论起对京大附近一片街区的小巷,在场没有人比祈行夜更了解,他是最好的向导。 明荔枝也时不时插话,根据李行的描述提出自己的意见。 李行在骑行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定位信息,只能提供一个模糊的方向。 不过这难不倒祈行夜。 单是小巷和杂物,再加上进入小巷之前经过了很长一段的商业街区这条信息,就足够为他们划分出大致范围,缩小了需要搜查的面积。 “就是李行的想法难猜了点。” 祈行夜嫌弃:“谁会和傻子共用一个视角啊?” 明荔枝心有戚戚点头:“我之前还以为李行是在装傻,还觉得这人演技也太好了,演傻子这么像,比顶级演员都强。现在我明白了,他是真傻,比别人少个器官的那种傻。” 好在随机伤害事件发生时,已经是深夜,路上没有那么多行人,避免了更大规模的伤害。 也让祈行夜稍稍放下心,不必担心污染现场被谁误闯出事。 “最好在天亮前解决。” 商南明看了眼手表:“一旦人多起来,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祈行夜点头。 他在商业街区尽头的岔路停住脚步,看向自己眼前延伸向黑暗的七八条巷口方向,沉吟思考。 下午时那几名受害者被李行泼 溅,但一直没有相关报告。 没有路过的目击者。事发地点足够偏僻,可以让十几个小时内都无人经过,但又让李行可以骑车通过。 不是死胡同,但行人很少。 “那条胡同的后半段,今年夏天暴雨时被冲塌了,划进危房,一直在修。居民也被暂时安置在别处了,没人住。” 明荔枝忽然福至心灵般了悟:“是那条巷子吧!” 祈行夜眼睛瞬间亮了,他竖起大拇指,不吝啬自己的肯定:“荔枝真棒,世界第二!” 明荔枝:“哦哦哦!谁是第一?” “我。”嘿嘿嘿~ “…………” 小巷里没有路灯,很难看清脚下复杂的路况。 祈行夜却像是本就生活在黑暗里的动物,悄无声息的敏锐,几次拽过商南明避免了他在昏暗中撞到杂物。 商南明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其他人保护,就是祈行夜。 距离太近,他皱眉想要拉开,却被祈行夜又拽回来,不由分说扣紧手臂。 “你往那边走干什么?” 祈行夜纳闷:“你是有什么撞电线杆的爱好吗?” 商南明:“我有保持社交距离的爱好。” 祈行夜:“?” 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商南明为什么忽然抗拒,但他不会放过调戏商南明的绝佳机会。 “商大官人害羞了?” 祈行夜笑嘻嘻的凑上去,垫脚时自然而然环住商南明的肩膀:“怎么,突然发现爱上我了?没关系,我这么优秀,你爱上我也是正常的。大胆说出来!我爱听。”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便撞入那片夜空般宽阔神秘的眼眸。 闪烁着无数璀璨星光。 他缓缓伸手,盖住了祈行夜的眼睛。 祈行夜:“嗷???”:,,. 章节目录 第53章 祈行夜最初便判断,流浪汉被泼溅的地方,并不是污染发生之地。 李行的话证明了他的结论。 虽然在没有准确地址的情况下,依旧“请”李行说出了一同聚会那些朋友们的身份和电话,但当被紧急调派进CD5250案件的罗溟,真正开始着手深入调查时,却惊愕的发现,这些人的运营商服务记录,全部被删除得一干二净! 罗溟本想要根据信号塔回传发射信息进行三角定位,根据几人在昨天前天的重合点,确定狂欢度假别墅的所在地,现在却对着一片空白的屏幕犯了难。 “怎么可能呢……” 实习生不可置信的神情被屏幕的白光照亮,他愣愣呢喃:“怎么会有调查局都获取不到的数据?我们不是最高权限吗?” 罗溟冷漠侧首看了实习生一眼,实习生顿时缩了缩头,不敢言语。 身边搭档笑得温和,拍了拍罗溟的肩膀:“和小朋友犯什么倔?人家前年才刚毕业,有不懂不是很正常?你帮人家解释解释不久好了?” “你当年做实习生的时候,不也被枫副官怼得头都抬不起来?” 罗溟冷哼了一声:“我被枫副官骂,但我拼命了,每次出任务之前都尽可能详细的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宁可不睡觉也不落下一页资料。我已经做到了那个阶段我的能力极限,我问心无愧。” “但现在的?” 他冷冷瞥了实习生一眼:“战况瞬息万变,不能立刻判断出本质,就等于是去送死。” 当着其他四位调查官的面被队长训斥,实习生难堪得脸都红了,深深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罗溟搭档好脾气的从中周旋。 见是无用功,最后无奈:“祈行夜要进调查局的时候,你不是也觉得他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异想天开吗?我怎么觉得他现在做得比你还好?” 罗溟沉默了一瞬。 实习生感激向罗溟搭档道谢,硬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队长指出我的不足是职责,我确实没……” “这是一起D级影响案,按照惯例,会优先发放给教导实习生的小组,因其危险系数低,正适合教导新人,不会有伤亡出现。” 罗溟冷声解释:“但这一次,是由商长官亲自下令,枫副官实时督办,紧急调派了九名调查官,连训练中的实习生都要求出任务。需要这么多人,已经证明其在商长官的判断中,足够危险,甚至与B级案件的影响范围相当。” “污染系数只是一起案件诸多判断因素中的一个。” 罗溟直视屏幕,没有回头:“比数据更无法预料,更危险的,永远是人。” “我不喜欢解释,实习生。” 他声音很冷:“不要以为你和祈行夜是一样的情况,他用实力说服了我,得到我的信任。你呢?” “等你出去独当一面,你身后是你的人民。你每一个做错的决定,看不见的本质,都会害死你理应保护的人。你以为自己有多骄傲?调查学院毕业就很了不起。但你书上学的,有多少能和实际一模一样?” 罗溟抬眼,直直看向实习生:“我会给你本季度的实习报告打一个D,你的实习期会被延长,直到你向我证明你的实力足够成为保护者为止。” 实习生脸颊发烧,头埋进胸膛里快哭了。 搭档叹息,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去其他人那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吧,等罗这个不通人情的小机器忘了这件事再回来。” 罗溟皱眉:“你对他们这么宽容,他们自己应该挑大梁时怎么办?污染物又不会对他们宽容,你会害死他们……” 搭档一个眼刀飞过来,罗溟识趣的转过头,继续埋首于自 己的工作,与运营商联系,厉声询问信息去向,吓得对方的负责人差点软在电话后面,凌晨也赶紧叫起来工程师查看情况。 搭档将实习生送到别的调查官那里帮忙,远离罗溟的视野范围,耐心安慰他,直到他情绪稳定下来。 “别觉得罗溟是个坏人。” 搭档笑得温和,像爱护弟妹的兄长:“他只是希望,能尽可能的提升所有人活下去的概率。如果让你什么都不清楚就转为正式,那才是害了你又害了你的队友。” 实习生点点头,满眼感激:“我会努力的。” 搭档回来时,和罗溟对接的运营商人员已经哭的心都有了。见搭档回来,罗溟三言两语交待清楚时限紧急性,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找到了吗?” 搭档:“估计枫副官也要打电话来问进度了。污染源是重中之重,上司们都盯得紧。” 他摇了摇头,紧皱眉眼时,眉间竖纹明显,不怒自威。 罗溟做了十年调查官,是调查局资格较老的一批,从商南明成为调查局特殊长官开始就始终追随身后,跟着商南明的脚步开疆扩土。 他见过足够多的案件,无数次与死亡面对面狭路相逢,他能活下来,只因为一个——谨慎。 在案件开始,就将案件按照最糟糕的情况进行预测和准备,甚至包括身边人的背叛和中伤。 罗溟清楚,实习生有一点说的没错,按照调查局权限,不应该有拿不到的信息。 即便是最高级别的保密文件,也可以通过长官权限进行申请。和调查官们沉重危险的职责相对应的,是他们无可指摘的超高权限。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有人,删除了这些人的数据,甚至连运营商的备份文件都无法被复原。 ……和调查局相当的力量。 罗溟紧皱眉头,与搭档对视,各自心中疑惑而警惕。 会是谁干的? 得到罗溟汇报的商南明沉默半晌,才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他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 “你想让荔枝问问他那些朋友?” 祈行夜扫过一眼,便大致明白了商南明的想法。 数据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就算删掉了所有计算机里的信息,可只要对方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便总会有和圈子里其他人交集的时候,从那些人口中,就可以大致确定度假别墅的位置。 明荔枝犯了难,挠头:“其实我和那些人没什么交集……他们每天就知道玩,喝酒换女朋友玩车玩表,都不工作。我觉得他们很没意思,他们觉得我无聊,所以。” 他耸了耸肩:“除了一些亲近的小伙伴,或是实在推不掉的,我很少和他们一起玩,更不知道他们平常都去哪玩。” 祈行夜打了个响指,笑得轻松:“没事!叫声爸爸,我来帮你。” “爸爸!”明荔枝喊得毫不犹豫,声音清脆。 祈行夜笑眯眯应声:“诶!”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 两人没什么特别反应,商南明倒是挑了眉,看向明荔枝的眸光逐渐幽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略过笑意。 竟有几分看乐子的意味。 祈行夜很快将自己的计划向明荔枝说明,从他那里得到了几个小伙伴的电话和身份,让他将圈子里大概的情况和自己说了下,比如谁和谁玩得好,谁经常组局。 像一棵树有无数枝叶,但都最初由一株根系生发。 人际之间也是如此。 在一个圈子里,总有最关键的那个“根”,其他人通过“根”紧密连接,形成小团队,没有 “根”,一个团队甚至会迅速解散。 而找到了“根”,就能顺腾摸瓜,找到所有叶。 “知道一个说法吗?” 祈行夜边按下电话号码边道:“理论上,只要你认识六个人,你就认识全世界。按照这个说法,我应该认识全世界八十亿人的。” 他咂了咂嘴,忽然感兴趣:“听起来很有意思诶!可以一试。” 商南明:“不用了,你的通讯录,放不下。” 祈行夜:“……呜呜!” 而电话也已经被接通。 凌晨,正是大多数人熟睡的时候。能从寒冷冬日里的温暖被窝里摸出来接电话,就是出门去北极,都是过了命的交情。 “明哥?” 对面嘟囔着睡意:“这么晚干什么?缺钱还是缺人,要我帮忙吗?卡上暂时就一千万,够吗?” 开局被暴击的祈行夜:“…………” 可恶,想做富二代了! 他咳了一声恢复状态,微笑:“我是荔枝的朋友,祈行夜,他和我提起你时吹嘘你什么都知道,就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我不服气,所以和他打了赌要试试。” 明荔枝:“啊?”我没有啊? 他满眼茫然,看着祈行夜一通操作激起电话对面小伙伴的胜负欲,一骨碌从被窝里坐起来气势汹汹应战。 “开玩笑!我明哥的话那还能有假?” 小伙伴热血上头:“我可是世界第一,福尔摩斯在世,江湖上人送外号人形自走计算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你问!但凡我有一句答不上来的,卡都给你!” 小伙伴吹完之后,被窝外的冷风一吹,清醒了。 但牛皮都吹出去了,现在再改口后悔,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再心里发虚,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而祈行夜:……嘶!一千万的吗?玩这么大? 他忽然真的很想问一个超高级难题,直接赢下对方的卡——那可是一千万啊嘤嘤嘤,足够他这辈子窝在自家小院了。 但只畅想了一秒,他就遗憾拽回发散的思维,说起正事。 “你们圈子里玩得最开的是谁?谁经常组局到京郊玩?” 小伙伴猛松一口气,垮下肩膀。 万幸!零花钱保住了。 “我当然知道——连人家屁股上几颗痣内裤什么颜色我都知道,我说你听着!” 祈行夜:我为什么要知道别人的内裤颜色!滚呐——! 但小伙伴为了证明自己,依旧倔强的将那人的信息从头报到脚,大到那人的身份背景家庭住址银行卡密码,小到幼儿园和泥巴生吃蟋蟀光屁股哭着喊妈……只要他知道的,全都说了个遍。 “怎么样?服气了吧?” 小伙伴得意洋洋。 被迫听了一堆富贵公子哥幼年开裆裤囧事的祈行夜:“……服气,服气。” 有你做朋友,是那倒霉公子哥的福气。 拿到那人的联系方式,事情就好办多了。 既然是玩咖,那对京郊有哪些好去处自然如数家珍,李行会去的地方,对方多半也去过。只要描述李行口中那处度假别墅的模样,对方怎么也能提供些线索。 足够让这条线继续下去。 挂断电话,祈行夜转身冲商南明道:“得是什么人才能连别人的内裤颜色都知道?好变态哦~” 商南明默默看向祈行夜,眼神似乎……意有所指。 祈行夜视若无睹,感慨:“他竟然连朋友的银行卡号都告诉我了,我可真是个好人,要不然一定把钱都取走。” 明荔枝:“老板,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就是想要取走吧 ! 祈行夜振振有词:“我是那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吗?太不尊重我了,我可是有底线的!” 明荔枝欣慰点头。 祈行夜:“得十斗——最起码八斗,不对,七斗也行。” 明荔枝:“…………” 而挂断电话后,小伙伴长舒一口气瘫回被窝,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想了想还是很感动,于是给明荔枝发消息:[明哥,你这个哥们儿真仗义,值得深交!为了保全你我的面子,竟然只问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保住我的面子就是保了明哥的脸,这哥们儿是个高手啊!改天一起出来吃个饭,我请客,这哥们儿我交定了!] 看到消息的明荔枝心情复杂,一言难尽。 有没有一种可能,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赌局什么面子,祈行夜本来目的就是这人的身份信息? 怎么被骗得底裤都不剩了还感激人家,觉得祈行夜是个好人呢? 明荔枝想不通。 但他忽然有点嫌弃自己的小伙伴:好蠢,被老板卖了还得给老板歌功颂德吧? 他有点怀疑人生:难道其实是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像这样蠢兮兮的才是大多数? 在明荔枝思考哲学的时候,祈行夜已经给那位常年组局的公子哥打了电话,开口便称兄道弟极为上道的打招呼,一副多年好哥们儿的架势。 搞得喝到眼前重影的公子哥重重一愣:“你是……?” 祈行夜面不改色:“我啊,上次喝酒你还说要和我拜把子桃园结义,忘了吗?这么差劲?” 公子哥大着舌头:“开,开玩笑!我记忆可好了,十元一次……一千块一次方程都会,我还能忘了你?怎么滴兄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鱼儿上钩。 祈行夜笑眯眯问起京郊的度假别墅,还着重强调了是李行带猎犬去玩的那个。 公子哥脑子里全是酒,死活想不起来,但他绝不会说自己忘了这么没面子的话,转手给祈行夜报了一长串电话号,有其他圈子里的玩咖,有李行的朋友,也有负责给这些人组局的公司。 “下次,下次喝酒一定喊你!到时候咱们哥俩儿把桃园拜把子补上,你等着哥,哥现在就让人去种桃花!” 公子哥输脑子也绝不丢脸! 祈行夜:“等着你!” 放下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明荔枝目瞪口呆的脸。 祈行夜挑眉:“怎么,被哥的魅力迷倒了?放心小荔枝,我不会有了新欢忘旧爱的——三人行怎么样?” 商南明听得皱眉,不赞同的目光。 祈行夜:“桃园三结义!” 商南明眉头微松。 明荔枝没注意商南明的情绪波动,倒是被祈行夜惊得下巴摔地上了。 短短几分钟,结交两个拜把子兄弟,还被对方热泪盈眶的直喊好人呐真是个大好人……他忽然很庆幸,自家老板没什么征服世界的野心。 十几个电话打出去,一环扣一环。 祈行夜面不改色,现场编得天花乱坠,煞有介事,让本来被吵醒疑惑且愤怒的富二代或公司老板,到最后称兄道弟连喊好哥哥下次一起吃饭。 而度假别墅的位置,也被精准锁定。 是一家专门提供轰趴服务的公司,将别墅租给了李行的一个小弟。本来租了两天今天要退的,但别墅那边却始终没动静,打电话也关机。 公司想着可能这些二世祖玩嗨了忘了时间,也不敢催,担心惹怒他们。反正这些人不差钱,大不了多要点的事,被他们记上可就不划算了。 祈行夜也不和公司废话,只道李行等人涉及杀人案调查,如果对方不提供别墅设计图和密码等,就算对方妨碍司 法。 威逼利诱,连蒙带骗。 所有信息到手。 拿到传回的信息并立刻组织人手前往的罗溟,没忍住多问了商南明一句:“长官,您是怎么解决的?运营商那边一点办法也没有。” 商南明默默瞥了眼旁边哈哈哈笑得灿烂露一口大白牙的祈行夜,沉默一瞬,才道:“人类社会学交际科学上限人形研究系统。” 罗溟:“……啊?” 罗溟带队前往别墅寻找污染源的同时,祈行夜一行人也已经找到了另外几名受害人的地址。 越靠近小巷深处,焦糊腥臭的味道就越是明显,恶臭甚至弥漫在空气中,辣得眼睛反射性流泪。 祈行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情凝重,每踏出一步都如有千斤重。 在绕过施工中的警示牌之后,满地流淌的粘液延伸到祈行夜脚边。 他低头,看到了无力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只有半个手掌还在。 向上,只剩皑皑白骨。 在月光下,亮得刺痛了祈行夜。 路面上留下长长的血迹和碎肉,粘液逐渐增多,皮肉最后全都化作了油脂,年轻女子挣扎着想要出去求助。 最终,却还是倒在了围栏旁边,再也动不了了。 她一双漂亮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残留泪痕,眼里对生的倔强渴望随光芒黯淡,最后涣散成浑浊的玻璃珠。 半张脸浸泡在油脂粘液中,骸骨森森,牙颌骨可怖。 半张脸依旧美丽动人,哭花了眼妆,殷红口脂如血。年轻,充满未来的无限可能性。 ……曾经。 祈行夜心脏都在颤抖。 他缓缓抬头,沿着女子的尸骸向里望去。 修缮了一半的灰色砖石墙上,有一团人形血色,粘液顺着墙壁汩汩流淌,在墙角汇聚成一滩血水碎骨。 一个人死亡前最后的挣扎,被留在了这面墙上,依旧可辨认其惊恐欲逃。 不高,且瘦。 旁边还扔着沉重如龟壳的书包。 另一边,老人的半张脸浸泡在血水中,只剩嘴巴以上的部位残留皮肉,一只眼珠尚且完好,另外一个,已经化成青灰色粘液,缓缓从眼眶中流淌出来,和血水融为一滩。 仅剩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惊恐和愤怒。 而老人的皮肉骸骨,已经完全化作了油脂粘液,泛着白色泡沫,辨认不出哪里是哪里。 祈行夜垂首站在尸骸旁边,手掌慢慢紧握成拳,用力到发白。 和李行交待的情况,全部对应上了。 老人,小孩,女子。 或许是放学后想要抄近道回家,或许是回来看看老房子修缮得如何,也或许是下班后漫无目的的闲逛散心。 对他们来说,这本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却成为了不可预测的……生命中最后一天。 无法再见家人一面,没说完的话,没来得及的道歉和爱。 甚至连尸体都无法交还家人。 祈行夜闭了闭眼,喉咙酸涩。 “我要怎么……告诉那孩子的父母,他们的孩子化成了水,只留下一个影子?” 商南明走过来,手掌搭在祈行夜肩上将自己的温度分享,静静陪他站立,默然无言,只有风从他们眼前吹刮而过,血水泛起涟漪。 “李行和李氏,不会再出现。” 他垂眸:“祈行夜,尝试信任你的搭档。死亡对他们而言,都将是恩赐。” 祈行夜刚转头,想要扬起一个笑容道谢,商南明就放下手。 污染计数器已经出了结果。 D级。如预料,都已经变成 了污染物。 商南明:“拘束污染物,打扫现场。罗溟在郊外污染源现场等着我们。” 笑容卡在一半的祈行夜:“…………” 商南明向他扬了扬下颔:“工作。” 他看了眼手表:“化验科已经在来的路上,我们所剩时间不多。” “有想说的,写进报告,交给我。” 商南明神情漠然,看得祈行夜暗暗磨牙:“脑子里只剩工作的机器人!” “你就不能多点感情吗?” 祈行夜不满嚷嚷:“人家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你得问哦肉丝我就答哦窄克,我们得相拥而吻,喜极而泣,然后这时候BGM咔的开始唱哦~镜头咵的拉起来。懂不懂?!这叫浪漫!” 商南明:“哦。” 他拿过拘束箱,转身迈开长腿走向满地血水,一秒犹豫都没有。 祈行夜:“啊啊啊你要是这辈子能有女朋友,我喊你爸爸!” “呵。” “…………”可恶! 在商南明看不到的角度,祈行夜唇角僵硬,本应该灿烂的笑容也像是硬挤出来的贴画,黯淡了下去。 他明白商南明的意思——调查官要接触的污染物太多,过于贴近受害者情绪,最后,只会导致自身情绪失控,乃至崩溃。 祈行夜很快就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 猝不及防猛地看到生命死前挣扎的难过,也被很好的压制,切换成训练有素的专业态度,不再提及自己刚刚在工作现场带入的情感。 在商南明再次看过来之前,祈行夜已经重新扬起笑容,笑得眯起一双丹凤眼,掩去眸中情绪。 明荔枝不小心瞥见了祈行夜的神情变化,蹙眉担忧,忍不住上前。 祈行夜摆了摆手:我没事。 “化验科刚刚发来消息,这次很奇怪,不同于以往的污染案。液态化污染粒子并未完全与污染物融为一体,只是附着在骸骨里,像伴生关系。” 商南明注视祈行夜。他看见了,但没有说破,只道:“现场的所有液体,都不能遗漏,需要带回给化验科进行研究。” 祈行夜左右看了圈,拿起旁边谁家堆放杂物里的不锈钢水瓢,转身撸起袖子走向污染物:“这个应该可以——分你一个吗?” 商南明平静点头。 明荔枝脸上五颜六色,最后没忍住捂着嘴巴鼻子反身冲了出去。 “呕——!!” 他满脸都是被臭得熏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哗啦啦止都止不住:“太丑了啊呜呜呜,好臭啊,怎么会这么臭!” 祈行夜专心工作,头也没抬,背后长眼:“为死亡的同类感到悲伤并不丢人,荔枝,你这个理由比眼睛里进沙子还蹩脚。你哭我又不会笑话你。” 明荔枝憋足了气,嚎啕大哭:“啊啊啊怎么李行他妈当年就没难产呢呜呜呜!” 施工隔离板外,明荔枝哭得稀里哗啦。 祈行夜耸耸肩,替他在商南明面前找理由:“孩子眼睛进沙子了。” 商南明:“……下次走心点。” 骗其他人那么用心,到他这里,理由都懒得想? 但在装到老人残余的骸骨时,带着特制手套的祈行夜,刚将老人仅剩的半个头颅从血水中捧起来,与那双浑浊涣散的眼球对视时,忽然愣了下,意识到什么。 “这个姿势……” 他转身看对面墙壁留下的人形,声音飘忽:“老爷子死之前,李行手里的液体泼过来时,他是本能想要保护那孩子。” 以保护的姿势死去,就连死亡后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孩子的方向。 似乎在担忧,不知那孩子是否已经平安。 只是,没护住。 液态化污染粒子的腐蚀效果太霸道。 尸骨无存。 祈行夜怔怔回过头,重新看向手中骸骨,皮肉翻卷狰狞的脸,好像也不再可怖。 “商南明,之前你说过,调查官是保护者,人民是被保护者。” 他抬眸,喃喃:“你错了……” “他们中的良善者,总会是某人的保护者。他们都是英雄。” 商南明皱眉,从祈行夜手里接过那颗残破头颅,郑重而缓慢的放进拘束箱正中间。 “他的选择,应该得到肯定。调查局会将应有的赞誉赠予他。” 现场很快被清理一空,所有污染粒子也都被设备清除,空气也变得干净轻盈起来。 只是临走时,祈行夜在印着人形影子的那面墙前驻足,神情复杂。 “怪事,污染物比人更有人性,人比污染物更像禽兽。” 专员和闻讯赶来的化验科就等在小巷外,将沉重拘束箱从祈行夜手里接过。 听祈行夜说起污染物情况时,本来兴奋的化验人员也慢慢失去笑容,变得沉重而严肃。 化验科小组长表情郑重:“祈侦探,我向你保证,我会让对污染物的研究变成日后彻底消除污染的基石,总有一天,在这一切实验研究的基础上,污染终将消失。” “我不是外勤人员,不会在现场救人,但我会让污染物,一个个铺就成通往最终之日的路。” 他是研究人员,但他首先,是人。 所有污染物被转交给化验科之后,这些本就很少会出现在现场的研究人员们,也在搜集好所有样本之后,心满意足的准备回总部。 化验人员激动摇晃祈行夜:“祈老板你等我!有结果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祈行夜:“嘶……嚎!等下次回总部,我请你吃食堂。” 即便上了车,化验人员也依旧疯狂冲车外的祈行夜挥手。 回礼到手酸的祈行夜: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么得感情的摆手机器。 终于目送走了化验科,祈行夜苦大仇深:“谁能想到?参与个污染案,多个孩子?” 明荔枝:“噗!” 祈行夜这边顺利,但负责追查商业街随机投毒的调查官那里,却焦头烂额。 安可受伤下线,胡未辛代替了他的工作,重新返回CD5250案件并带队追查。 搭档受伤激怒了这位资历厚重的调查官,追查时大开大合,直接将李行所路过的所有商店全部在凌晨紧急联系,收购全店商品,不放过任何可能性。 老板们很开心,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并不是全部,晚上下班那会功夫,不少人买东西来着。” 商店老板犹豫:“少说卖了上百个人吧。” 胡未辛气压极低,要求老板提供付款记录和店内监控,被震住的老板连原因都不敢问,连忙双手奉上。 “但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卖东西,晚上这条街很繁华的,卖吃食的小摊贩很多。” 另一个小老板担心:“这些流动摊贩可不好找啊。” 就算一些常年在这里摆摊的小推车,商店老板们或许会认识并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但这里总是有新人来旧人走,无论是摊主还是顾客,都很难全部找到。 人来人往的繁华,忽然成了调查官此刻最头疼的拦路虎。 影响范围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上千人。 连李行自己也说不准液体被注射进那一颗苹果,哪一瓶饮料,哪一锅汤里。 如果这些污染商品被不知情买走,食用接触…… 调查官快速对已经回收的商品进行检测, 污染计数器警示声响起,他们将被污染商品全部挑出来扔进拘束箱里,神情冷肃欲怒,死死抿唇压制清晰。 另有调查官带着专员,在追查付款记录和监控中的顾客们,力求在他们受到伤害前拦截。 但范围太广太杂,而且深夜,很难快速推进。他们每推动一步,都感到压力巨大。 “谁能想到,只是下班放学后正常买菜回家,就要因为李行这种举动,遭受污染之灾,随手买的可乐都是毒药。” 调查官揉着眉心,叹息:“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那些人还没有碰到污染商品。” 胡未辛沉默半晌,怒极反笑,向商南明申请由他们组运送污染杂物。 “李行呢?” 胡未辛漫不经心问身边调查官:“谁在负责看着他?” 身边人担忧:“我知道你担心安可,但你不能做违反规定的事啊。李行虽然罄竹难书,但你也不能弄死他,调查局是有组织有规定的。” 胡未辛虚假微笑:“谁说我要杀他?” “比死亡更难熬的事,我们不是每天都在经历吗?” 负责看管李行的调查官也知道安可被撞伤的事,胡未辛找来时,他干脆头一仰眼一闭。 睡了。 胡未辛走近时,就听见对方虚假且故意的巨大呼噜声。 他轻轻笑了起来,拎起已经被祈行夜揍得鼻青脸肿的李行,不管李行如何惊恐求饶,转身就走。 “呼噜声太假了。” 转身时,胡未辛笑着低声道:“多学一门外语吧。” 装睡的调查官:……学怎么打呼噜吗? 胡未辛走远,调查官疑惑睁眼,不信邪的又试了几次,问来找他的专员:“我呼噜声假吗?” 专员:“反正我要是听见谁这么打呼噜,我会觉得他要被痰憋死了。” 调查官:……草! 专员担忧看向胡未辛背影:“不会出事吧?” “老胡自有分寸,他都多老的资历了,这还不知道吗?” 调查官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生气也是正常的。以前他和搭档一把屎一尿的带安可,好不容易安可转正了,约好了晚上要吃大餐一起庆祝,饭店都定好了。结果……” 污染案件中,胡未辛被污染物抓住,当时的搭档为了保护他,死在了污染物手里,变成了一把碎石子。 连尸骨都没能带回来。 本来的庆祝宴,变成了葬礼。 只能立一个衣冠冢的空盒。 胡未辛站在调查局总部大厅的功勋墙前,久久仰望代表搭档的那枚勋章,眼眶赤红,如受伤野兽。 却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当时安可刚刚转正,本应该和同期组成搭档,但他推掉了所有选择,站在商南明办公桌前,坚定的表示自己只会成为胡未辛的搭档。 商南明没有表态。 安可就倔强的一直站在商南明办公室外,两天两夜,食水未进。 直到昏厥。 等他再醒来,是在胡未辛的宿舍里。 从不抽烟的胡未辛,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满室烟雾缭绕中,他眼珠赤红充血,嘶哑问安可到底要干什么。 安可说,他是胡未辛带大的徒弟,但也会成为胡未辛的后盾,绝不会让污染物伤害他。 他拽着胡未辛的衣角,仰头倔强说,除非你能找到更强的同事保证你的安全,不然我不会放弃,哪怕要我退役。 胡未辛沉默许久,打晕了安可,强制让这头倔驴入睡。 安可再醒来时,就是枫映堂斜倚在窗边,笑眯眯通知他,商长官同意了。 ——以胡未辛为安可做担保,承担本应该是两 人重责的代价。 任何安可的过错,都会归结在胡未辛身上。 安可惊愕。 枫映堂笑言,是胡未辛主动去找了商长官,请求商长官让安可成为他的新搭档。 ‘我与我搭档,共事十余年,托付生死。如今他替我死亡,再也不会有比他更有默契的同僚能代替他,做我的搭档。’ 当时胡未辛满脸憔悴,瘦得颧骨高耸,却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我的搭档,只剩几样遗物。他的功勋,光辉,以及……安可。他死了,我不会再让这孩子死去。别人做安可的搭档,我不放心。’ 枫映堂摩挲下颔,笑眯眯说,商长官不会拒绝意志坚定且具有可行性的方案。 ‘别给老胡丢脸。’ 临走时,枫映堂留给安可的话,从此成为了安可贯穿始终的信念。 这对搭档的事,很多调查官都有所耳闻,哪怕是机动1队之外的其他十支机动队。 但他们都贴心的选择不言语,不去揭开痛到不可回忆的伤疤。 任谁稍稍想象自己的搭档替自己而死,都会痛得无法呼吸,物伤其类。 只有李行的胆子最大。 竟然敢去招惹胡未辛的现任搭档——还是奔着撞死去的。 调查官叹气:“死过一个搭档的人,再有人敢伤害他的现任搭档?” 恐怕安可受伤时,胡未辛记忆中的惨烈景象就再次被激发,与安可重叠,令胡未辛红了眼。新仇旧恨,全算在李行身上了。 他懒洋洋摊手:“老胡不弄死李行,都算是他理智了。要是我?递交辞职信主动认罚都要弄死李行。” 专员心有戚戚:“看安可天天傻乐,没想到他还有那样一面……怪不得他出任务这么积极,就是想给胡调争脸面吧。” 不过李行…… 专员犹豫了一下,放弃了。 算了,自求多福吧。 李行以为自己要被抓走到角落里杀掉,吓得鼻涕眼泪一齐喷出来,哭着哀求胡未辛放过自己。 佛像前都没有现在这么诚恳,耶稣都要震惊他忏悔的力度。 但胡未辛无动于衷。 即便李行在巨大惊恐下踉跄摔倒,他也毫不留情的拽着李行拖在地面上,任由对方被碎石路沿磕磕绊绊,撞得一身青紫。 他在调查局黑色的运输车前停下,将李行甩进车里又关紧车门。 李行紧紧闭眼,以为自己这次肯定死定了,但半晌都没有传来动静。 他试探性慢慢睁开眼,车里一片漆黑,安静得只有他一人。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胡未辛离开的背影。 李行认为对方肯定是知道自己是谁,害怕了,所以放过他。 他松了口气,重新得意洋洋起来。 空气里溢散开恶臭。 李行皱眉扇着空气,不满嘟囔:“一群野蛮人,这么不讲卫生,都多久没有洗车了?臭死了,呕!” 可慢慢的,他察觉到了不对。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 他身边,也好像坐着另外一人。 身后,有冰冷腥臭的气流吹来,好像谁紧紧贴在座椅后面,就在他耳边响起呼吸声。 李行浑身僵硬,哆哆嗦嗦想要转头去看,手掌本能撑在旁边座椅上。 却摸到了一手黏腻湿冷,还有细长细腻的棍状物,冷得他发抖。 他慢慢低头,在看清自己手掌下的东西时,瞬间眼眸大睁。 那是……一截大腿骨,惨白阴凉。 他僵硬着脖子抬头,顺着大腿骨向上看去。 一具被包裹在黑布中的尸骸,就坐在他身边,与他肩挨肩 ,近得甚至能让他感受到传来的冷气。 不仅是尸骸。 李行慢慢看清,正对着自己的前方,就摆着一颗残破头骨,牙颌骨上坠挂血丝,似乎有蠕虫从牙齿里扭动着钻出来,招摇在半空。 而那对黑黝黝的眼窝,始终冰冷的看着他,无声无息的隐没于黑暗。 他身后,同样是另外一具骸骨。 只不过从座椅上倾倒过来,正好依靠在他座椅靠背上,再近一点就要搭到他肩膀上。 李行只觉自己浑身温度迅速下降,如坠冰窟,他想要逃跑却浑身僵硬,牙齿在碰撞颤抖,却连一声都发不出。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就身处一个巨大的抛尸场,围绕自己的都是尸骸。 曾经觉得有趣的死亡和血腥,在此刻忽然如冰冷海水将李行淹没,独处的黑暗中变成了刻骨恐惧。 沉重车辆忽然颠簸了一下。 晃动中,头颅骨碌碌摔下来,正好砸进李行怀里,惊得他本能往外扔,却碰到了身边尸骸,包裹在黑布中的尸骸摇晃着转过头,像复活了一般,转头看向李行。 李行惊恐瞪大眼睛,鼻孔翕张,冷意从尾椎向上攀爬。 忽然间,一颗头从身后重重砸向李行的肩膀。 后排座椅的尸骸在晃动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与他脸贴脸的亲昵。 李行再也无法忍受。 精神最后一根线,崩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夜空。 交接的专员笔下一顿,纳闷抬头看向胡未辛身后的运输车:“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胡未辛轻笑沉稳:“老鼠吧。” “运输车会等天亮再押送回总部,不会有人来偷这些杂物的。” 他轻描淡写带着专员离开:“随机投毒搜查还需要人手,你去那边帮忙,这边由我接手。” 昏暗路灯下,只剩胡未辛一人。 他转身,看向不断传出惨叫的运输车。 微微笑了起来。 胡未辛转身,制服外套衣角翻飞在身后。 他平静抽出一支香烟,侧首垂眸,遍布疤痕的修长手指间夹着烟,点亮一点火光。 烟雾吸进肺里是痛的。 满手鲜血,看着搭档在自己怀里了无声息的痛。 铃声响起。 “胡未辛。” 商南明声线淡漠:“这一次,我看不到。” “下不为例。” 胡未辛勾唇,岁月沉淀后如醇酒的俊容上露出笑意。 “谢谢,长官。”:,,. 章节目录 第56章 虽然对树林里的搜查受挫,敌方仔细抹消掉了所有自己来过的证据,不过在天蒙蒙亮时,从城里传来了好消息。 负责随机投毒案件的调查官很确定,他们已经找到了所有受污染商品和其受害人,避免了在天亮后市民开始活动后,污染进一步伤害人们的可能。 但众人在高兴之余,却也有挥之不去的暗影。 送信人…… 提供的六个地址和身份信息,竟然全部准确无误,比现场调查官的信息速度还要快,并且确实是随机投毒事件里的全部受害者。 怎么做到的? 即便众人不说,但每人心中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凌晨五点,冬日的京城刚刚透进熹微光明,做生意和上班的人们就已经早做好了准备,安静的城市开始逐渐热闹。 二八大杠自行车的铃声在小巷里响起,慢悠悠向老邻居或叔婶道着早,电动车的发动声惊起夜露寒鸦。昏暗安静的街道上,被车灯照亮,驱赶黑暗,与光同行。 热气腾腾的包子在笼屉里滚圆,滋滋啦啦油锅里的油炸食品炸得金黄飘香,豆腐脑和着香浓卤子,和豆浆同样热卖,慰藉睡意迷蒙打工人的胃。 安可颠颠的买了满怀的早餐,多得左右手拎都拎不下,被食物的香气熏得飘飘然。 专员小王远远就看到一颗由食物组成的圣诞树向自己跑——还散发着油炸食品诱人的香气。 他连忙迎上去,从安可手里分担过大部分的重量,打趣道:“要不是闻见味道,我还在在想难不成污染粒子效果异变了让圣诞树复活。还是早餐店的圣诞树擅自出逃了。” 安可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闪亮白牙。 几小时之前才受伤做过手术,但他现在又活蹦乱跳起来,就算走路一瘸一拐也不妨碍他播散无处安放的热情,见谁都是呲着一口大白牙,站着不动时很难看出他刚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高强度忙碌了一整夜,为了随机投毒事件,大多数人精神紧绷,马不停蹄的到处跑,忙得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直到结束案件后,他们才在放松下来的同时,察觉到自己抗议的胃袋和喉咙,连忙到处找水喝,活像差一秒就渴死在岸上的鱼。 安可送来的早餐,堪称及时雨。 香味勾得所有人都逐渐抬头向这边看来,本来不饿的人也咕噜咕噜肚子作响,就连最工作狂的人也忍不住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走过来在安可身边围成一圈,纷纷笑闹着看安可带回来的食物。 像嗷嗷待哺等着老父亲投食的幼鸟。 安可当了这么多年实习调查官,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技能炉火纯青,当这个技能灵敏时,他可以记录每一个人的喜好。喝水喜欢几分烫,咸甜香菜和葱姜,咖啡清茶还是水。 买来的早点也兼顾了绝大多数人的喜好,在连续数小时不间歇的忙碌后,让众人都在食物的温暖香气中得到了治愈,眉眼渐渐放松下来。 专员小王吃着猪肉包子,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看着不远处出神。 天还未亮,受害者的家属就已经被通知,“歹人所害,尸骨无存”。 这不是一个能被轻易接受的消息,很多人哭到昏厥,或是不可置信的反复询问,或是歇斯底里的哭泣大吼,不敢相信几个小时之前才见过面,才通过电话,才在视频另一边笑着喊“我宝贝大闺女”的妈妈,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甚至连尸骨都没有。 连最后一面的告别……都做不到。 专员小王和同事们安抚家属,亲自将他们送回家中,忙碌到刚刚,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 却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怎么了?” 安可凑过来,看了看远处出摊卖水果的小老板夫妻,又看了看专员小王,纳闷问:“你想吃水果了?” 小王缓缓摇头,神情复杂:“只是很唏嘘……现在那些被关在拘束箱里的污染物,昨天,也是普通人中的一员,会打着哈欠买早点,会因为吃到甜草莓而开心,抱怨老板同事找麻烦,因为考试而忧心,他们和眼前这些人是一样的,他们也应该拥有今天的。” “可是,今天对他们来说,再也不会到来了。” 或许只是被路边摊贩手里的苹果吸引,只是随手买了一瓶饮料。 那一闪念的决定,就将一个普通人,推进了污染的黑暗水潭。 不远处的小老板夫妻互相整理好了对方的围巾帽子,在塑料棚子的寒风瑟瑟中,也笑得甜蜜,生活充满了奔头,奋斗一个家庭。 “奇怪,天天早上来买苹果那哥们儿,今天怎么没来?” 小老板纳闷:“他不是说他媳妇怀孕了,就好早上这一口苹果吗?” 小老板娘拍了他一下:“人家就不能喜欢草莓,喜欢豆汁儿焦圈儿去吗?管那么多——货卸了吗?” 小老板被推了一把,笑嘻嘻凑过来猛亲了一口小老板娘,又一溜烟儿跑了。 小老板娘脸红扑扑的,嗔怪一句继续回身卖货。 却看得专员小王愣在了原地。 那个,高位截肢失去了下半身的青年……原来他青梅竹马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了吗? 昨夜彻骨凄厉的崩溃哭声犹在耳边。 这对小老板,和昨夜的青年夫妇,没什么不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小家庭的幸福在努力,充满了干劲和奔头,憧憬着未来。 ——在,青年被污染之前。 小王闭了闭眼,肩膀垮了下来,手里包子滚落在地。 同时砸在地面上的,还有未下雨天的雨滴。 安可叹了口气,拍了拍小王的肩膀:“我们的职责,就是让这样的悲剧,尽可能少发生,不发生。有的痛苦,只有我们知道就够了,他们不必知道。” 小王闷闷应声。 安可也识趣的没有过多打扰小王,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自己则继续去给其他忙得腾不出手的人送早餐。 和安可亲近的调查官都同他打趣碰拳,勾肩搭背。 但在医疗官眼里,就是“狼狈为奸”,不遵医嘱同盟。 ——只有医疗官被气得翻白眼,哪怕安可讨好笑着递上特意买给他的豆汁儿卤煮,他都对安可没个好脸色。 “哼,可不敢吃你们调查官买的东西。” 医疗官阴阳怪气,但滋溜着豆汁儿的动作却半点不慢:“和你们出外勤的人打交道,我迟早气出心脏病来,一个个拿医生的话当放屁——还是没味儿的屁。” 他看着安可一脸笑容都气打不一处来:“笑,还笑!” 安可:“?”他乖乖收敛笑容,站姿乖巧。 医疗官:“看看,看看!脸和卷帘门似的拉下来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提起已经空了的豆汁儿袋子:“买这么点够谁喝的?是不是故意馋我!” 安可:“啊?”他茫然,最后上半张笑下半张脸面无表情。 医疗官:“…………” 安可察言观色,瞬间切换成左边笑右边哭。 医疗官:“滚滚滚!去医疗车上躺着睡觉去!” 他骂道:“仗着年轻身体好就在乎身体了是吗?刚手术完就敢到处乱跑,你看看哪个出车祸的是你这样?你们这些外勤调查官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尊重医学,全是赌命的!” 安可被训了也不敢吭声。 就是……“您,您 这是骂我一人呢,还是骂所有人呢?” 他小心翼翼的措辞:“总觉得,我好像替所有人,背了黑锅呢?” 他悄咪咪往后扫视了一圈。 果然。 这些不讲道义的!在他被训的时候,全都躲得远远的若无其事的模样,好像说的不是他们一样——明明他们也是受伤后立刻上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医疗官训?可恶! 也不说帮他说说话! 不远处的调查官眼神怜悯,悄悄向安可比了个大拇指:兄弟保重,我们会记住你的!这时候谁敢靠近医疗官啊?要知道涉及受伤的问题,医疗官的恐怖程度可是直追商长官,谁敢反驳谁就等着被一起骂吧。 安可唉声叹气,垂头耷拉着肩膀往医疗车走。 他再也不是快乐的小汪汪了,呜呜~ “等等。” 医疗官从后面喊住他。 安可刚一回头,就被迎面扔来的毛毯扑了一脸。 他像是陷身被套陷阱的竹节虫,任是如何慌张挣扎努力都无法挣脱。 等终于把毛毯顺着后脑勺拽下来时,他的头发已经像摸了电门一样滋滋啦啦,根根直立。 新一代炸毛小狗——诞生! 调查官:“……噗!” 安可一脸茫然,两眼无辜。 医疗官满脸嫌弃:“哪来的小傻子?你自己买了早饭,你自己吃了吗?拿着早饭去车上吃,避风。你要是忘了拿,可别指望着我给你送过去。没听过老话说的吗,吃卤煮就要做定在一个地方吃,不能跑动。” 安可:“啊?还有这种话吗?” 他好奇想要继续问,被医疗官一个眼刀打断,乖乖端着豆浆焦圈揣着烤红薯,头上顶着毯子,钻回了医疗车。 刚一坐下来腰背靠在柔软的靠背上,他就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再无其他人的车里,瘫成一条软泥。 他不是泥塑石雕,当然也有痛觉也会累。要不是工作职责在那,谁愿意刚从手术台下来就投身工作呢? 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累得连笑容也提不起来,眼睛半眯着上眼皮沉重,视野里只剩下搁在胸口上热气腾腾的香甜烤红薯。 终端震了震。 终于在总部交接好了化验科和六瓶液态化污染粒子,写好了情况报告上交胡未辛,总算能抽出时间给自己搭档打电话。 “身体怎么样?小孩。” 胡未辛依靠在总部中庭银白色的栏杆旁,垂眸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 天才刚刚亮,即便是总部的人也要遵循人体自然规律,抵抗不住夜晚的睡意。一般除了值班人员外,凌晨算是总部最安静清闲的时刻。 但今日很明显不是那个“一般”。 袭击调查局车辆并抢夺污染源的消息太过劲爆,炸.弹般在总部爆炸开来,消息快速扩散,惊得所有得知此事的人都对此高度关注,没什么事在外休假的人都赶了回来。 更别提还有因此而启动的紧急情绪。 调查官没有在敌袭中伤亡,这很好。 但污染源丢失。 虽然是D级,但对连一粒污染粒子都不允许流落在外的调查局来说,仍旧是不可忽略的安全漏洞。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没人知道丢失的污染源会被用作何种用途,但调查局不吝以最危险的方向去猜测和防范。 总部内人来人往,负责处理情况报告的文职,负责核查污染源丢失案件的调查人员,负责协助化验科立项研究的技术人员,后勤部开辟新的实验室和设备,实验部的协调和管理……车水马龙不为过。 胡未辛既是出意外的CD5250案件的参与调查官,也是救援并护送化 验科,而且是最先与敌方交手的人,他本应该是那些忙碌人群中的焦点枢纽,却在花岗岩石柱后面忙里偷闲,只为了询问自己搭档的状况。 安可重新提起一个笑容,让活泼掩盖自己声音中的疲惫,和胡未辛说起了自己有多贴心,说起随机投毒事件的好结果。 报喜不报忧。 胡未辛听着,却轻笑一声,打断了他:“那你呢?我问的不是其他人或案件,而是你本身。” 他是安可的“师傅”,是安可在调查官一途上的领路人,看着安可从傻乎乎的调查学院毕业生,一路成长到转正后的意气风发,大有可为。 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怎么会不了解是怎样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安可抿了抿嘴巴,终于在自己搭档面前卸下防备,软乎乎的倒进毯子里,带上了浓浓鼻音:“我好累哦,老胡……好困,好冷,好饿。” 他吸了吸鼻子,小奶狗呜咽般可怜兮兮:“想回宿舍大睡三天了,好疼,钢钉在骨头里好疼。” 胡未辛眉间拢上担心,更愠怒于李行的伤害。 但他还是安慰着受伤的小孩,声线低沉醇厚:“嗯,那就睡吧,你那份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完。你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就到家了。” 胡未辛的声音像冬日里一杯升腾着雾气的热可可,让安可逐渐放下所有的担忧和成年人应该承担的责任,像个回到靠山身边的小孩子,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暂时抛下烦恼琐事,在安眠曲般的声音中,逐渐睡去。 等有调查官想到医疗车上拿绷带时,上车一抬头,就看到安可窝在暖黄色柔软毛毯里,沉沉睡去。 他放在嘴巴旁边的手里,甚至还紧紧攥着吃了一半的烤红薯,嘴巴旁沾了一圈烤得焦化的糖浆。 像一头扎进食物里却睡去的小奶狗。 调查官哭笑不得:“安可这小子,跑避风地方来躲懒了?” 他这样说,但却“咔嚓咔嚓!”照个不停,发进了调查局内部账号的朋友圈里——[惊!调查局竟然雇佣未成年奶狗,令人气愤!有图有证据,速点!] 配图,九张安可吃烤红薯结果睡过去的照片。 有的照片里,他甚至在睡梦中还在下意识去啃烤红薯,但眼睛闭得死死丝毫没有睁开的趋势。 看到照片的人纷纷点赞大笑,被安可一圈小胡子逗乐了。 胡未辛挑了挑眉,也将照片下载,保存,设为个人头像。 ——这样等安可再接到搭档讯息,就能一眼看到这张照片。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调查官看着飙升的点赞量,美滋滋的看在照片的份上,帮安可盖好了被子,转身拿了绷带就要离开。 结果一眼瞥过——提示:调查局局长林不之认为你的朋友圈很赞。 调查官顿时脚下一滑,“咚!”的一声结结实实从医疗车上摔下来,四仰八叉在泥土里。 旁边人纳闷转头:“干什么呢?狗吃屎呢?” 调查官颤巍巍举起手机,嘶嘶倒吸冷气:“局,局长给我点赞了?!” 其惊悚程度,不亚于上课玩手机的时候班主任在玻璃后面盯着你当场抓包! 旁人:“……草!” “你自求多福——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七宝山墓地要不要?我给你买一块?” “滚!” 回总部的车上。 林不之坐在后排,笑吟吟看着终端上的照片:“这届年轻人可真有活力,真好,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啊。” 前面秘书无奈转身:“局长,您还是想想污染源被抢的事情吧。等八点一到,消息就会向上面递送,我们到时候要怎么解释?” 林不之笑呵呵问:“为什么要解释?” “我们做到了我们的能力极限,甚至在武器型号不匹配的情况下超常发挥,有错的,是敌方,可不是我们。” 他点了点头:“倒正好是个鲜活例子,可以申请增加明年预算了。怎么能让我们的战士赤手空拳上战场呢?这是不对的。” 秘书手里的终端传来响动。 来自商南明的电子邮件。 对调查局外勤人员配备常规武器的必要性讨论与申请。 秘书惊奇:“商长官和您是同样的想法。” 他内心震动,对商南明又多了一层敬佩——什么叫领会上意?这就是了。 局长正想着怎么借由这件事发挥最大价值,商南明已经清楚局长的想法,并及时送来了将会成为年终财政会议上“重型弹药”的申请。 瞌睡就送枕头。 林不之看着申请,连连点头:“不错,深刻反映了我们调查局的日子有多节衣缩食,吃糠咽菜,缝缝补补朴素节约。” 他笑着,轻描淡写:“战士上战场没有枪,怎么,要我们的孩子以身补天吗?” 秘书默默想了想调查局今年的预算:………… 其实,也没有那么穷吧?毕竟调查局局长林不之,可是出了名的“凄惨”。 每年在年终所有部门一起召开的财政预算会议上,就属调查局惨得鹤立鸡群一枝独秀,连一百年前的火.枪大.炮都拉出来展示了。 ——炮筒都掉漆了破破烂烂,可以追溯到明朝的炮弹卡得像老太太的痰盂,咳咳听得人心碎。负责展示的调查官更是面黄肌瘦,一步三晃,棉衣制服到处漏绒,大有丐帮十八袋长老之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调查局是到北极挖土豆去了。 秘书至今还记得自己刚调来那年,看着林不之眼含热泪在会议上慷慨陈词,说调查局虽然没钱但紧一紧裤腰带日子也能过下去,没钱研发新武器就用以前的,没有技术就屈膝哈腰求着买国外的,实验室连培养皿都买不起就自己想办法烧玻璃,吃不起肉就啃野草,从无到有总能克服困难! 在所有局长部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林不之慷慨激昂:‘虽然调查局需要的预算很多,但不予批复我们也能理解,我们全力支持京城方面的任何决定!预算不必给我们,给其他更需要这笔预算的兄弟部门吧,我们还能撑得下去!’ 说得主位上的人直皱眉,满眼不忍。 最后大笔一挥——那年只有调查局,超额拿到了预算。 领导痛心疾首,甚至觉得亏欠了调查局:“我们的战士在外面流血流汗,但绝不能让他们在自己家里流泪,连饭都吃不上!日子不是这么过的,钱也不是这么省的,现在省了干什么?等着以后被国外调查局欺负的时候拿去当赔款吗!有的事情一遍还不够吗!” “调查局,有困难要说,我们是全力支持的,人民安全幸福的生活是第一要务!够不够?不够就申请,你写条子我来批,不要害羞!” 秘书震惊得人都傻了。 什么是要钱的最高境界?这就是了。 领导不仅多给了钱,还愧疚觉得对不起你,甚至将你当做榜样到处说。 害羞?什么害羞? 林不之会害羞——害人羞愧还差不多。 在其他部长局长恨得牙痒痒的死亡视线中,林不之感动得一塌糊涂,哽咽握着领导的手连连道谢。 戏,要演到最后一秒。 钱,是哭回来的。——林不之。 林不之笑眯眯点头:“看来今年又能多要到一笔预算了。” “我记得,实验部门是不是几个月来一直在打申请要预算?等今年的批下来,多出来的,可以考虑分给他们。” 秘书划了划 申请列表,发现和商南明的状况申请同时送来的,还有商南明对实验部门的意见批注。 “商长官很看重实验部门,他表示会极力支持局长的决定。” 商长官是在局长脑子里安监控了吗?局长想什么就给什么,简直是职场标杆,顶级的领会上意! 秘书犹豫:“商长官,似乎不太喜欢和科研院来往,连这些研究工作都想要尽可能交给调查局旗下的部门。” 林不之笑意温润,看不出真实想法:“毕竟实验部门是自家人嘛。” 他没有再多说,只让秘书将所有打来询问CD5250事件的电话,全部拒绝,只道在开会。 林不之则重新垂眸,仔细研究起商南明发来的这份申请。 随着,他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仿佛连皱纹都在笑。 “这个南明啊……”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满眼掩盖不住的欣赏。 商南明申请的,是全局所有人员的枪支配备,不仅是调查官,甚至包括总部守卫队的装备更新,要将常规武器配置也一口气更新到世界顶级水准。 他的理由很充分,此次丢失污染源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武器装备的不足——对污染特制武器,对人却没有足够的杀伤力。他们防得了身前的污染,却防不住背后的冷箭。 该论述感情时令人落泪,该举证说明时令人信服。 商南明像精准的机器人,永远知道他人的弱点在哪里,他想要达成的目的,永远架在理智的轮毂之上,攻无不克。 这一次,商南明同样打动了林不之。 林不之转头,看向车窗外疾驰而过的荒山旷野,笑意沁入眼眸。 岁月予他沉淀的气度,责任借给他不可撼动的威严气场。 调查局几十年,他见过太多死亡,但从未留给他悲伤的时间。他已经很难被谁打动。 如果商南明能说服他,那同样可以在财政预算会议上大杀四方。 林不之低低笑出声,掩去手中文件。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算哭丧也哭不回离开的事物,不如利用。 “所以,你堂堂商南明也要向上要钱?” 祈行夜大为惊奇:“要不你喊荔枝两声爸爸,让他投资点?” 商南明从终端上抬起头,沉沉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先顶不住压力败下阵来:“咳,开玩笑,别介意啊爸爸。” 这声爸,我先喊为敬! 突然被人先一步截胡,失去了发怒理由的商南明:“…………” “所以爸爸,要我借给你点吗?” 祈行夜笑眯眯:“一百二百,孩子还是有的。” 张丽一夜未睡,一直缩在床上角落里躲在被窝里,等着祈行夜的消息。 李行被押送回总部刚刚抵达,胡未辛才发来汇报,祈行夜就立刻通知了张丽,告诉她始作俑者已经被抓获,将得到最严厉的审判。 张丽本来强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溃堤在电话前。所有的恐惧,痛苦,后怕和悲伤,都一并发泄了出来,哭到声音嘶哑。 祈行夜并没有打断她,而是在电话这边默默陪伴,任由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部宣泄,体贴的没有打扰,也没有挂断电话。 润物无声的温柔。 等张丽终于哭累了,她的眼睛已经肿成核桃,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面前,哭得如此丢脸且放肆。 她不由得脸红了,嗫嚅不知该说什么。 祈行夜却反而轻笑着安抚,说这是正常的,不必在意。 “因为张丽同学是很温柔善良的人,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所以才会有这么的情绪。” 他垂眸时眉眼温柔,放低的声音柔和磁性:“正因为你的善良,所以才救了你一命,世界在回应你的善良,但也会心疼你所难过的。将这份情感化作动力吧,同学,让你的温柔可以回馈世界。” 张丽郑重点头。 她正在准备研究生,本来已经得到了系里的保研名额。但在听祈行夜说起了那流浪汉的身份时,她在愕然的同时,再次无法抑制的哭泣,并且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放弃保研生物,转而考取物理系。 几十年前疯了的物理系学长,却在几十年后,救了她的性命,延续了她的人生。既然如此,她想要延续学长的研究生涯。 张丽要走了流浪汉的名字,她向祈行夜郑重道:“总有一天,我会在物理的领域里,留下恩人学长的名字。” 曾经坠落的黯淡星子,被另一颗星星,坚定托举起。 决心让其闪耀于物理的天空,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光芒。 在拉格朗日定理,牛顿定理之后,也必将另外的理论和猜想,以他的名字命名,世代传颂于教科书和人们之间。 这是张丽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铭记方式。 她也将委托费打给了祈行夜。 不论她如何努力说服想要将自己所有积蓄支付,祈行夜坚持自己只收取二百块。 “哥现在有钱了,这是对我优秀工作的肯定。” 祈行夜得意洋洋:“怎么样爸爸,哥带你去吃大餐?卤煮焦圈怎么样?” 商南明:“辈分乱了。” 祈行夜歪了歪头,随即大手一挥:“嗐,没关系!主要是突出一个有钱。” 商南明笑了下,将自己的终端屏幕展示给祈行夜。 是还在完善细节的财务预算报表,详细到办公室里每一包A4纸墨盒甚至卫生间厕纸香薰。 看得祈行夜脑壳痛。 但他看得很清楚,最后的总金额——是百亿级别的。 祈行夜:“……打扰了。” 从局十二载,不知商爹是富翁! 他诚恳问:“爸爸,你还缺儿子吗?孩子想做富二代了。” 商南明:“呵,滚。” 明荔枝见缝插针,强势夺爱:“老板,要不你认我当爸爸吧!这样你就是富三代了。” 祈行夜:“呵……滚!” 别墅内外,所有被污染的物品都被装箱带走,尸体则原封不动的留在原地,等他们离开后,会由凶案组接手,调查这起注定找不到凶手的案件。 而树林里的搜查,也由调查官变换成了技术组,进行细节的搜集,努力寻找与外码仔交易的那伙人的线索。 商南明则带领所有人离开,返回调查局复命。 因污染源丢失,又恰好是各部门递交年终财政预算的时候,所以各长官都在从国内外各地赶回总局,除了几位正在高级别案件现场调查的,正在A国舌战群匪并与各国调查局“深入进行友好交流”的,正在E国谈判的长官,其他长官和负责人,大多数都已经在回总局的路上。 已经有人给商南明打来电话,关心或好奇询问。 商南明一开始还沉稳周旋,几个电话之后气压开始降低,被烦得不能工作的怒意令车内气温降低,明荔枝瑟瑟发抖快要变成冰冻荔枝了。 祈行夜自告奋勇,接过商南明电话:“商长官在开车呢不方便接电话,我是他搭档,世界第一侦探祈行夜!” 他笑眯眯道:“CD5250案件我也在场,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全面解答。” 猛地被毫不客气的自夸糊了一脸的对面长官:“……?” 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没见过自信到这种程度的——性格那么冷又老狐 狸的商南明,怎么会找这种性格的搭档? 这就是传说中的凹凸互补? 对面长官:“污染源丢失……” 祈行夜长叹:“嗐你是不清楚啊,我方调查官英勇奋战在第一线寸土不让,坚决与不法分子抗争到底!你没看到那场面呜呜太令人感动了,堪称调查局楷模!我都想要自掏腰包给他们送一面大大的锦旗,狂亲他们一个月!奈何敌强我弱,对面的武器太精良,我们的装备太差,肉.体凡胎实在抵抗不住,稍弱几分全败在武器上!” 车后座上的调查官惊恐,双臂抱胸:祈侦探你认真的吗?不要过来啊!不要锦旗,更不要亲吻!! 对面长官:“…………” 他果断挂断了电话,还觉得耳朵里住进了三百只蜜蜂嗡嗡嗡。 再有其他长官打电话。 祈行夜:“缺武器……” 对面“啪!”的一声挂断。 好,又一个深得林不之真传的哭穷哭惨派。 再来。 祈行夜:“我方英勇友爱,敌方险恶诡计多端,调查局应该多给钱……” “啪!” 不出几个电话,商南明的终端就安静了下来。 祈行夜咂了咂嘴巴,意犹未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商南明勾唇:“嗯,你是世界第一侦探。” 祈行夜不好意思咳了一声:“不要这么张扬,我们低调一点。” “——只是当代第一。” 他谦虚道:“比起福尔摩斯,我还差那么一毫米。” 商南明:“我与华生,你认为谁更适合你?” “那还用想吗?” 祈行夜爽快:“华生就留给福尔摩斯吧,我有你就够了!” 他大大咧咧拍了拍商南明肩膀:“商华生你放心,总有一天,世界也会传颂我们的传说,后世会奉我们为新的侦探调查官组合传奇!” 商南明勾了勾唇:“嗯。” 明荔枝被气哭:老板!说好的我是华生呢!:,,. 章节目录 第57章 车刚开到通往调查局总部的主要路线上,祈行夜就敏锐的立刻发现了改变。 往日里没什么人的荒郊野岭,今日格外的热闹不说,远处山上还在晨光中偶尔反射光线,灌木丛颜色深深浅浅。 是隐匿的暗中守卫。 如果祈行夜对环境的感知稍微迟钝点,或是没那么好的记忆力记住了沿路所有模样,他就真的会被欺骗过去了。 他摸了摸下颔,向商南明好奇道:“每次长官们回总部都是这么大的阵仗吗?怎么没看到你有这些护卫?” 祈行夜纳闷看商南明:“特殊长官这么不值钱吗?看,你回家都没有这种阵仗,人家一回来就有——是不是你回家太频繁,远香近臭,局长麻麻不喜欢你这个好大儿了?” 正与下属联线会议的商南明,猝不及防就遭到了搭档的怀疑。 商南明:“…………” 他默默转头,无语看向祈行夜。 会议两端,霎时间安静了下来,频道内连稍重些的呼吸声都没有。 还是枫映堂的轻笑声打破了僵局。 “祈侦探,你猜我们长官的头衔前面,为什么不是机动1队长官,而是特殊长官?” 枫映堂轻笑着道:“商长官是唯一一个现场长官,和外勤调查官同入同出,并肩作战,可以根据现场状况立刻进行完全权限调派,不需要任何繁琐的报告流程,延误战机。整个调查局里,只有两人有A级案件的指挥权限。” “一位是调查局局长林不之,另一位,就是我们长官了。” 枫映堂笑眯眯道:“毕竟不是所有长官都负责外勤调查官,有很多是文职,或负责外交,或负责地方的权限谈判和对接。外勤调查官负责一线战场,长官们就为他们夯实地基,做最坚实的后盾,尽可能保障供给。” 换言之——很多长官,本身并没有商南明这样的武力值。 即便是在国内大大小小各个部门里,像商南明这样的权限还冲在一线的,武力值不逊于老资历外勤调查官的,也是少数。 而凌晨时刚刚发生了化验科遇袭的事,这次长官们回总部召开财政预算会议,自然也要更加严密的保障安全。 其他听到祈行夜质疑商南明的下属,都眼观鼻鼻观心,愣是当自己是个哑巴了。 还有人憋笑时不小心露出了“噗噗”的笑声。 被询问时,果断:“不好意思,刚刚放了个屁。人有三急,理解一下。” 其他人:……是个狠人。 商南明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瞥向车窗外,看到旁边另一辆车的车牌后,却忽然眼中明亮带笑,指给祈行夜看。 “祈侦探,看到了吗,那是财政长官的车牌。他刚从京城谈判回来,口袋里都是钱。” 他的声线中有微不可察的笑意:“记住他的长相,他负责给你发零花钱——最喜欢打欠条。” 祈行夜:“!!!” 他顿时精神了一骨碌坐起身,目光炯炯的瞪向旁边的车。 直盯得和车内兼任武装保镖的司机背后发毛,另一手已经悄无声息摸到了枪袋上。 祈行夜却毫不在乎什么界限感,甚至摇下车窗,开朗冲旁边的车打招呼:“嘿大哥!吃早饭了吗?我车里还有豆浆,要不要来点?” 司机:“……?” 他满头雾水,被祈行夜咧开一口大白牙毫无心机的真挚笑容整不会了。 “长官……” 他犹豫着侧身,看向后座上的财政伍长官:“隔壁的车……” 正低头看今年报表的伍长官这才抬起头,皱眉看向旁边的车,看清车牌后,他眉头微松:“商长官的车。” 伍长官向车窗外看去,也被祈行夜露在车窗后的灿烂笑脸惊了一下。 调查局多年,笑面虎见多了,笑得这么傻乎乎没心机的,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在商南明的身边,还是副驾驶的位置,就更是难得到令人惊奇了。 伍长官轻笑着摇了摇头:“早听分析部老张说,商长官今年新找了个搭档,我还好奇过要是什么样的实力才能打动商长官,让十年都没有搭档的人同意。没想到……” 听其他人反馈,说是那位搭档亲和又没架子,笑起来时让人不自觉愿意信任他。 伍长官还以为又是一个枫映堂,没想到——“商长官这是老夫少妻,给自己找了个傻白甜啊。” 他笑眯眯感慨:“也是,这样摆着当吉祥物,心情会好点。” 后备箱里忽然响起低低笑声。 司机瞬间惊悚,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本能拔枪,车内另外两位秘书兼任保镖也瞬间将伍长官护在身下,警惕后备箱,只要稍有异动后备箱就会被打成筛子。 对于各位长官的人身安全,自然是最高层级的保护重视,出发前早就仔细确认过全车的安全。 没人知道为什么能有人出现在后备箱里,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伍长官先是皱眉,随即拍了拍旁边的秘书示意他起身,轻笑道:“是老熟人,不用在意,她不会伤害我。” “毕竟机动3队明年的财务预案还摆在我桌上呢,要是没人批复。” 他笑眯眯:“明年机动3队的,就等着光着上战场吧,什么防护服防弹衣枪支弹药直升机,忘了吧。” “啧。” 后备箱里传来一声不爽冷哼。 随即,宽大重型武装商务车辆贯通一体的后备箱,毛毡毯动了动。 一个人影从后面冒了出来。 她双臂搭在后座椅背上,懒洋洋抬手向惊愕看过来的几人打招呼:“伍长官,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老子的兄弟们都快饿死了,我可不敢保证这群狼饿得眼睛冒绿光时会做出什么来。” 亲眼见证位高权重的长官被威胁,对方的态度还那么轻松,司机差点抢没拿稳掉下去。 女人立刻一个眼神瞥了过来。 刺得司机一瞬间寒入骨髓。 她看似姿势慵懒,却占据了整辆车的战略制高点,所有人的异动都被她掌握在手中,任何细微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女人笑眯眯撑脸,低头看伍长官,逗猫般懒洋洋晃了晃手臂,纤长手指却灵巧避开秘书的所有保护,直拽向伍长官的领带,猛地将他拽起来—— “3队的钱呢?”她笑。 伍长官也笑,指了指车窗外:“商长官和机动1队就在旁边,不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不要轻举妄动,我打不过你,但综合战力最强的机动1队就在旁边,商南明随时可以现场下令。 两名秘书的枪已上膛,紧张指向女人。 女人眼珠微转,浓密眼睫轻眨看向旁边车的车牌,确认了伍长官所言非虚。 只不过……“商南明车外挂的傻狗是怎么回事?” 女人嫌弃:“一年未见,机动1队的素质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因为反光膜而对财政长官车内情况毫不知情的祈行夜,突然打了个喷嚏:“阿嚏!” 他皱眉沉吟:“谁骂我?” 商南明顺毛摸:“财政伍长官,所以多骗……多动之以理,让他为此多补偿你。” 后座的调查官:……长官,您平常都是这么忽悠祈侦探的吗? 祈行夜笑吟吟瞥了眼商南明,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但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好啊——我主战,你辅助,夫唱 夫随打一波配合,骗来的钱我们私奔浪迹天涯。” 调查官:…………草!话说早了,您和祈侦探这是互相伤害啊! 明荔枝同情的拍了拍身边怀疑人生中的调查官,表示习惯就好了。 像他,现在已经麻木得五感尽失了呢——毕竟连华生的身份都被抢了,他再没什么好失去的,不会再受伤! ……Q皿Q 但祈行夜看了旁边车半晌,却慢慢严肃了神情:“商南明?” 商南明耐心应声:“嗯?” “旁边的车好像出事了。” 他示意看那辆车的行车路线:“财政长官这样重要的职位,司机不会聘请那种科三挂了五次的吧?那辆车现在的速度在逐渐降低,路线也歪歪斜斜。” 很明显,是司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开车上。 有什么比长官的行车安全更重要?有,比如正在发生的袭击。 商南明先是皱眉,看了几眼后,却又随之松开眉头:“不必担心。仇人寻仇罢了。” 祈行夜:……??? 寻仇……罢了? 他惊悚看向商南明——得是多恶劣的生存环境,才会把寻仇说得如此轻松啊! 商南明平静:“说了,财政长官,擅长打欠条。你的委托人如果不付委托费,你会做什么?” 祈行夜大怒:“我都物美价廉到这种程度了,二百块钱都不给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一撸袖子,气势汹汹:“那必然是晚上蹲他家窗外敲玻璃讨债!” 商南明也不由得挑眉:“看来欠你钱,有点危险。” 调查官:……不愧是你,讨债方式也如此清奇。谁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看见窗外冒出来一颗头和闹鬼似的,都会被吓厥过去吧! 祈行夜冷哼:“知道就好。别的可以开玩笑,钱不行。我还得养着荔枝呢!” 挣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明荔枝呱呱鼓掌:“老板万岁!” 而隔壁车,欠钱不还被“寻仇”的伍长官,和“仇家”面对面也毫无惧色,笑眯眯问:“晏颓流副队长,别来无恙——你家队长也回来了吗?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晏颓流低低笑出声,掀起的眼睫像终于从半睡未醒的慵懒中睁开眼的大型猫科动物:“3队的事,可不是伍长官有权限过问的。” 她身躯柔软又敏捷的从后面弯折过来,长腿在空中扫过利落弧度。 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前一秒还在后面的人,就已经稳稳坐在了伍长官身旁,连呼吸都没乱。 而原本坐在那个位置的秘书,只觉瞬间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地毯上一脸懵逼的看着座椅下面的空隙了。 晏颓流懒洋洋抬起长腿,漫不经心的踏在倒霉秘书身上,像踩住暖脚垫那样轻松自然。 秘书闷哼一声。 伍长官眉头跳了跳,笑意渐冷:“晏副队长这是干什么?” 晏颓流双臂搭在后座椅靠背上,上身自然向后仰去,解开扣子的制服敞开,露出里面血污未干的作战服,肌肉线条绷起明显的起伏,银质圆牌在胸前晃荡而过,懒散搭在锁骨上。 像在自家地盘般的松弛感。 事实也如此。 不管伍长官想不想承认,车上的三名保镖都不是3队副队长的对手。文职部门的战斗力和一线调查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况且他也不可能真的对同局人员开枪——晏颓流倒是不介意让三名保镖胳膊腿断几个。 “你问我家队长?” 晏颓流眼眸半眯,齿间咬重的音色慵懒:“那就应该知道,要是在队长回家之前,我还没有搞定今年明年的资金问题,队 长会连我一起做掉。” 她偏过头,笑眯眯问:“伍长官,想和我埋在一个坟坑里吗?” 伍长官:“…………” 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机动十一支队伍,就你们3队最独特。” 催“债”催到长官性命上了。 晏颓流低低笑出声,从制服里抽出一沓皱皱巴巴还带着斑驳血迹的文件,拍在伍长官怀里:“诺,我队里小姑娘做的预算申请。会议我就不参加了,申请带到就行。” 她歪了歪头,淡色唇瓣扯开一个笑容,问:“伍长官一定会重视的,对吗?” “要是我因为被队长揍得睡不着,一定会拜访伍长官住处,和伍长官谈谈心——不论你睡在哪,林不之身边也一样。” 伍长官刚拿起皱得像刚从厕所里掏出来的申请书,就沉默了。 ……怎么上面还带着人体组织的! 晏颓流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毫不在意的伸手拎起来那一条:“哦别在意,这是昨晚那人的咽喉肌肉。” 并非一线外勤的伍长官:“…………” 晏颓流耸了耸肩:“你知道的,穷部门嘛,日子苦,没钱招人手,申请书都只能边杀人边写——你不介意吧?” 伍长官:我不敢介意,你把另一手里的刀放下。 副驾驶上的秘书满头是汗,在车内紧张氛围的威慑下,连拿着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唯恐这位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著名疯子真的对长官下手。 车外忽然传来口哨声。 车里众人本能向外看去。 旁边打开的车窗后,依旧是祈行夜笑容灿烂的俊容:“哟!伍长官,需要帮忙吗?” 他扬声:“有需要就吱一声,机动1队好多人呢。要不老伍你露个脸证明一下,不然十秒后我们就要截停你们了——十……” 晏颓流眼眸转了转,似笑非笑看向伍长官:“老伍?你和商南明的小宠物,关系这么好?” 伍长官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亲近称呼糊了一脸问号,但这并不妨碍他借力打力,祈行夜递了势,他便趁势利用,笑着提醒道:“十秒。” “你想对上商南明吗?晏副队长。” 伍长官笑得无害:“队员轻易暴露在人前。你们队长,她应该不会高兴。” 晏颓流顶了顶上牙膛,眸光幽深:“啧。” 那傻乐的小狗叫什么?等她下次…… “五……好累,算了,一。” 祈行夜吹了声响亮口哨,潇洒一挥手指挥商南明作势拦截。 几乎同时,后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伍长官的脸。 即便岁月流逝刻画皱纹,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清隽俊美,年岁只将厚度馈赠给了他,却没有带走卓绝风姿。 他笑着向祈行夜点头:“这位小同志,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 “商长官怎么样?代我向他问好。” 祈行夜挑眉,转头问商南明:“你不是说他被寻仇了吗?” 商南明勾唇:“全局里,找不出哪个喜欢他的。谁会喜欢卡预算的财务。” 如果是技术类的部门还好,再生气也只是争吵。 但对于战斗力部门,一些暴脾气的调查官是真的会直接撸袖子上手,试图用拳头解决问题。 如商南明所知,就有某支非著名机动队。 有的机动队,像调查局的暗影,一年只回来一次,就是财政预算的时候。 “伍长官也应该已经习惯了。” 商南明轻描淡写:“毕竟那位做队长,也有些年月了。” 祈行夜:“?” “……不懂你们这些老狐狸,一个个都是十二生肖属狐狸的。 ” 他上下扫视了商南明两眼,啧啧道:“调查局,狐狸窝。你就是里面最大的一只。” 明荔枝深以为然,心有余悸跟着点头。 伍长官重新摇上车窗,再转头看向自己身边时,早已空荡。 就在他打开车窗的瞬间,晏颓流就已经打开高速行驶中的车门,顺着那窄窄缝隙敏捷跳下,如一缕风般消失。 只留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证明她曾经来过。 倒霉秘书则差点被晏颓流猛然发力的那一脚,踩得肋骨碎裂,当着长官的面只能强咽鲜血,颤巍巍爬起来。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外勤调查官的靴子底这么硬!嘶。 秘书愧疚:“长官,非常抱歉……” 伍长官摆了摆手:“不怪你。你很优秀。” 他语调平常:“但她是晏颓流。” 曾经调查局盛势万名调查官时,也强得首屈一指的怪物。 睡眠中的恶虎。 伍长官扬起一个笑容:“好像小看商南明的搭档了。” 秘书讶然。 伍长官笑眯眯:“这下,可就欠了商南明和他搭档一个人情了。” “机动1队的人情,可贵。” 以亿为单位。 “调查局,狐狸窝。” 他摇了摇头,看到林不之打来的电话时,又重新挂笑:“局长。” “小伍,走到哪里了?需不需要助理小组去迎一迎你?” 林不之笑得温和:“听说你刚在京城的会议上大获全胜?恭喜啊,小伍。你现在可是我们调查局的功臣,局里上下几万人都要念你的好。” 伍长官面无表情:出现了!著名的局长吹捧圈套。 但他声音听起来还是在笑。 向林不之简要汇报,挂断电话后,伍长官揉了揉眉心,长长叹气:“狐狸窝啊……” 怪不得他刚才觉得商南明的新搭档像快乐的小狗狗——狐狸,也是犬科来着。 跟在伍长官后面的那辆车就是徐台砚的,接到指令后,他也将针对前车的录像拍摄发给了商南明。 视频中,车门瞬间缝隙打开又关闭,快得像一闪而过的错觉。 慢放几十倍,才模糊看到一道黑色身影窜了出去。 徐台砚惭愧:“长官,我没有看到任何人从伍长官的车里出来。” 就算有人中途跳车,哪怕是训练有素的调查官可以做到在落地之前调整姿势,保住性命,八十迈的速度也应该足够向后车暴露身形了。但偏偏什么都没有。 猫一样轻盈,无声无息。 商南明反应平静:“如果能被你看到,她就不是3队的人了。” 徐台砚:“!!!那竟然是3队的吗?” 驾驶位上的罗溟皱眉,转身看来,眼神警惕:“3队?他们回来干什么。” 祈行夜听得一头雾水。 直到进了废弃农家乐,他还在试图询问商南明。 但他很快敏锐察觉到了周围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 一回身,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心里就一个想法:都——是人啊! 人山人海! 有的西装革履,有的中山装笔挺,有一身调查官制服的,也有商业精英般披着黑色羊绒大衣与旁人低笑交谈中,有的穿着羽绒服裹成个球还带着卷舌口音乌拉乌拉的…… 人多到就连进入总部入口的巨大防空洞,都需要排着队。 祈行夜上次看到这种盛况,恐怕还是京城高架桥上。 他啧啧称奇:“还以为调查局没什么人呢,没想到人这么多!” 商南明与另外一位过来打招呼的 负责人简单几句,握手告别,才淡漠转头看来,对这样每年都会上映一次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 “每年最后一个月,都是调查局最忙的时候,毕竟关乎明年各部门的预算。” 比如每年吵架都会输的运输部。 有几年,穷得勒紧裤腰带的运输部连办公用的笔都要“偷”其他部门的,凡是运输部属员过处,卫生间的卷纸,打印机的油墨打印纸,柜子里的笔记本笔胶带橡皮铅笔……都会不翼而飞。 各部门义愤填膺的投诉雪花一样,运输部光脚才不怕穿鞋的,问就是穷。 谁让财政不批预算?又不能在公事上省,那自然在家里抠搜一点喽。 运输部年年磨牙:“什么时候能赐我们一个口条利索的长官!” 运输部长官哭的心都有了:“这不怪我,谁让我天生一吵架就忍不住流眼泪?天晓得!我根本不想哭啊T皿T” 完了,眼泪又下来了。 就连平时不见人影的3队,都会在这个时候特意派个人回来一趟,威胁下财务伍长官——甚至局长林不之。 商南明:“前年,林不之收到的是3队队长放在办公桌上的猪头。” 血淋淋的猪头刚被割下来,血液还没凉,就这样大剌剌放在林不之的办公桌上,鲜血流淌了满桌满地,猪眼睛死死瞪向开会回来不设防推门的林不之。 甚至前面还插.着三支林不之最喜欢的钢笔,权当做上香。 林不之还有心情笑着夸这猪样貌周正,却将局长小组吓得差点心脏停跳,将整个总部都彻底犁了一遍,连直径一公分的通风管道都没放过,全面检查了安全隐患。 ——能绕过层层守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猪头送进局长办公室,已经是对守卫最大的侮辱! 更别提今天送猪头,明天就有可能伤害局长。 “3队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 枫映堂迎上来,笑眯眯接话:“祈侦探你在调查局这么久,认识这么多人,但见过谁说自己是3队的吗?” 祈行夜:“嘶……还真是。” 他好奇:“这支小队是怎么回事?这么神秘?” 各部长官负责人齐聚,商南明自然而然的被长官们注意到,很快就被拉住闲谈,你来我往间试探口风和情报。 枫映堂则承担起了为祈行夜介绍各人的职责。 他不仅对机动1队的属员知之甚详,对这些长官和其他部门的人也了如指掌,就连长官们的司机秘书都一个不落的全都认识,说起对方的档案往事连停顿都不会有,笑眯眯的向祈行夜透了所有人的底,从后勤部到十一支机动队,无一遗漏。 “十一支机动队里,祈侦探若是遇到单数队伍,就要小心了。” 枫映堂笑道:“国人喜欢双数,觉得吉利,于是机动队的所有单数,都是大凶,越靠前,越是如此。” “尤其是1队和3队。” 调查局两千正式调查官,独机动1队,就占了五百人,相当于是一个加强大队,不接受其他机动队的调查官中途申请,而是直接从调查学院招聘,从一张白纸开始自己培养,只有调查学院所有科目全A的最优秀毕业生才能申请。 并且,1队不受其他任何长官的派遣,只有两人能差遣得动这支队伍。 一个局长林不之,一个直隶特殊长官商南明。 现在或许还要加一个祈行夜。 而3队……没有人知道这支队伍。 它是会被所有人下意识忽略遗忘的那支队伍,如果没有编号,就会遗落在黑暗水潭中,连它的身影都不得窥见分毫。 “3队是尖刀精英小队,全队十二人。直隶于局长林不之,除了他,没有人调遣得动,也没人 知道他们到底负责什么任务。” 枫映堂笑眯眯点头:“它是调查局的影子,黑暗中的黑暗,只会在最危险的战场上看到他们的身影。上次的A级污染案形成灾难,就是3队和商长官一同行动,在3队的掩护和支援下,商长官直取污染源首级。” 祈行夜:“你刚刚不是说没人知道吗!” 枫映堂无辜:“你看我像人吗?” 吓得祈行夜赶紧看了眼枫映堂身后的影子确认,又贴符一样拍了张秦伟伟名片在枫映堂额头上。 枫映堂:“…………”不应该逗祈行夜的,好疼! “不过那次之后,3队就更神龙不见首尾了。” 他摊手:“据说是因为3队队长不喜欢商长官,觉得他古板。” 祈行夜疯狂点头:“看得真准!” 枫映堂:“球球你小点声别被长官听见!我还是要在长官手下工作的。” 5队是对外作战机动队,专门负责国际相关的污染事件,常常会出国出差,和外交长官一起在国外行动,也很难会在总部看到他们的身影。 ——除了预算会议。 “各个长官在新年前一般都会留在总部,这个月算是人最齐的时候了,所以各部部员都会趁着这个时候一并处理了手里的工作。” 枫映堂笑道:“毕竟逮到长官一次可不容易,抓到当然要抓紧薅毛。” 祈行夜:好家伙!哪天长官们秃了,就是你们干的吧? 枫映堂无辜摊手:“长官不在的话,一件事要二十几道流程,长官在就三层,拿着文件敲门进办公室签字就可以了。”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家都很羡慕机动1队?就连调查官之外的属员们也是。” 因为商南明回总部的次数,远超各位长官,经常要亲力亲为处理队内工作。 “那几位长官,也是负责管理外勤调查官的,每人都管着几支机动队。” 枫映堂好心给出自己的小技巧:“你记住秃了的那个是单数机动队的总长官,一脸睡不醒的那个是双数的就行。单长官,双长官,是不是很好记?” 祈行夜:“嘶!这工作是有多摧残人?!” 枫映堂一脸同情:“因为他们说是机动队的长官,但你知道的,外勤人员不好管理,总有几个硬茬子。对很多机动队来说,这两位只是个工具人,只负责要钱要人,没什么落到实际的指挥权——各个队长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祈行夜转头看向人群中央的商南明:“但机动1队没有那种事。” 安可等年轻调查官更是,看着商南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全是掩饰不住的崇拜,是迷弟看偶像的兴奋,能在商南明手下工作都感到荣幸。 枫映堂:“……在商长官面前,谁敢?” 妄想架空商南明的权力? 怕是脑子被污染了。 毫不夸张的说,商南明看谁一眼,连昨晚吃的什么都能看出来,没有任何细节能够逃过他的眼睛。 最倔强的汉子都能被他几句话说到崩溃,再不服管的外勤也架不住他恐怖的威压。 若有人敢不听从商南明——他也会以(武)德服人。 祈行夜感悟颇深的点点头:“所以商南明才能保得住头发啊。” 和旁边憔悴秃顶的可怜长官,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逐渐理解了商南明说的那句,调查局认可能力。 祈行夜很快和身边众人打成一片,等排到他们乘电梯进入地底总部的时候,他的内部线路已经新加了上百人,不论是什么部门的人,都笑着和他称兄道弟,引为知己,毫无距离感。 他也大方拍胸膛,表示今天的食堂他请了——用商南明的身份卡。 祈行夜兴奋搓手手:吃大户了! 他本以为自己也要像枫映堂说的那样,在总部留一个月,他甚至都重新整理了自己在总部的宿舍,和明荔枝快乐讨论起了怎么撺掇食堂大师傅做他们喜欢的菜式,活生生把对其他人来说吵架头疼的一个月,计划成了地心度假计划。 商南明敲门,垂眸看来:“怎么在这里?” 祈行夜纳闷:“在外面住我家就算了,怎么回来了还要睡我宿舍?” 他看了看自己不算太大的宿舍,戒备道:“别想和我一个床!上次大方分你一半床,你睡觉还揍我!” 事实上被睡姿不好的某人又踹又打了一晚上的商南明:……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商南明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我们不留在总部,只需要向局长说明CD5250污染源的事情,解决为此召开的小会议,就可以离开了。” 毕竟污染源是在他手下丢失的,事态性质严重,不能单凭几个电话视频解决,当面说明更加正式。 拥有仅次于林不之权限的商南明并不惧怕林不之,但他也不介意成全局长的面子。 职场上该怎么做,他很清楚。 即便是最吹毛求疵的人,也挑不出商南明的错处,只能因其滴水不漏的行事而不得不佩服。 “预算呢?” 祈行夜想了想罗溟等人“偷”别的部门厕纸的场景,就抖了抖差点憋笑失败。 商南明对此并不在意:“林不之如果敢卡我的预算,我也不介意换一个局长。” 祈行夜:“……草!” 他认真脸:“你这样放在古代,就是谋权篡位的权臣,功高盖主应该杀了的那种。” 商南明漠然:“不。” 祈行夜:“?” “局长的工作太多,太累。” 他嫌弃:“不要。” 祈行夜:“…………” 突然觉得商南明好危险,替局长捏了把汗。 商南明去开会的时候,没什么事干的祈行夜除了和朋友们联络下感情,就是去快乐补觉,再慢悠悠的去后勤部补充装备,捉到一个后勤人员就和对方聊起了总部最近的八卦传闻,津津有味听着这个和那个的恩恩怨怨,甚至还从运输部手里顺到了一把瓜子。 收获了后勤人员惊奇佩服的目光:“祈哥牛逼!” 祈行夜:“……嗯?” 后勤人员:“你不知道吗?运输部连续三年都只拿了低预算,穷得哦……外勤人员的交通工具全是他们负责提供和日常保养维修,开支可不小。这方面没办法缩减,只能节衣缩食,这袋瓜子,说不定是他们全部门最后的财富了。” 他看向祈行夜手里的瓜子,啧啧称奇:“能从那群人手里扣到肉,他们和祈哥你的关系是真好。” 祈行夜忽然就觉得,手里这把瓜子,好沉重。 赶紧多嗑几个压压惊。 林不之坐在屏幕前,看着监控视频里的祈行夜,笑得眼角皱纹都堆了起来。 “这就是南明给自己挑的搭档啊,分明是按照灵魂伴侣的标准找的。” 他摇了摇头,笑着叹道:“小颓还问我,商南明怎么找了个嫩草。” 这哪是什么嫩草?分明是隐藏在笑容下的凶兽。 只不过当其不准备攻击时,就会将爪子藏得彻底。 当祈行夜不想要表现出自己危险一面的时候,就连晏颓流这样在枪林弹雨污染物重重的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人物,也发现不了他的真实。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林不之看来,才最难对付。 “我现在若是说要辞掉祈行夜,不论南明,怕是半个调查局都不同意,联合起来反抗我。” 林不之笑着看向自己的秘书:“朋友多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力量。就算是领导者,也不能过于违背下意,会失了民心。” 他笑眯眯,状若无意:“祈行夜,现在算是半个调查局的指挥官了吧?” 秘书听得心惊肉跳。 不敢应声。 秘书弯腰,将报告放在林不之桌上,垂眼不敢乱砍:“局长说的没错。从祈行夜回到总部这四天,他已经获得权限之外的高等级保密消息十七条,无权限进入守卫部门,还进入了监狱,看望李行。” 总部几乎是十步一哨的严密,每过一道门都需要验证权限,各部门人员多只能自由进出自己的部门,不会与没有工作交接的部门有所交集。 在祈行夜出现之前,秘书甚至一度认为,总部是个苍蝇飞不进的地方,对调查局的保密工作信任且自豪。 但在监视祈行夜这几天,秘书对世界的认知数次碎裂又重组,震惊到最后都麻木了,甚至到了被林不之夸奖更成熟沉稳了的程度。 正如商南明向祈行夜承诺的,他确实让李行品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CD5250案件污染源丢失的第二天,曾经辉煌一时的李氏集团,已经大厦倾倒,由枫映堂直接向上呈递了完整的犯罪证据链,上面高度重视,成立专案组。 商南明的权限之下,案件疾速推进,李氏夫妇注定锒铛入狱。 至于李行……现在对他来说,死都要幸福很多。 因为涉及污染,对李行的故意杀人和投毒行为并没有转交给其他系统,而是由调查局进行处理,查证,宣判。 并且关押。 商南明将李行扔进了总部旁边的地底监狱大楼里。 李行的“狱友”,全部都是尚未被清除的污染源和污染物。不分昼夜的嘶吼咆哮所带来的胆颤心惊,直面形容狰狞非人的污染物,被迫看到从自己牢房前被押送经过的骷髅和腐尸,还有很多连人形都不曾保留的类人之物…… 李行一天能吐十几次,胃酸都吐出来了,天天哭着喊妈妈,仅仅这几日,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 而他的刑期,还有三百六十九年。 漫长到令人绝望。 更绝望的是,李行就算想要求死都做不到。 以监狱看管污染物的力度,看守一个人类犯人不让他自杀,易如反掌。 更别提守卫部门现在也和祈行夜关系不错。 于是从李行的全透明玻璃牢房前经过的污染物,就更多了。 吓到被尿湿的裤子都不知换了多少条。 林不之放下报告,微笑道:“倒也不奇怪,惹怒南明,确实会是这样的下场。” 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祈行夜。 这两人凑在一起产生的威力,大于二。 秘书毕恭毕敬问:“需要叮嘱商长官吗?或再次严格检查各部门对保密信息的看管能力。” 林不之只道暗中敲打各部门的保密工作,却只字不提对祈行夜的惩罚。 “你知道所有安全环节中,最薄弱的是什么吗?” 林不之轻笑:“是人。” 而到了祈行夜这个地步,已经堪称是行走的安全漏洞。 不论安全系统如何升级,只要中间有人的参与,就会被祈行夜抓住空隙,趁虚而入。给他时间,他可以拿到所有想要的情报。 林不之想起了自己在监控中听到的,祈行夜对商南明说的话。 ——‘只要是人,就有薄弱处,有了弱点,他在我面前就已经输了。他的,就将是我的。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有活人的地方我就能进去。’ 那时,屏幕前的林不之微微睁大了眼,半晌才重新笑 起来。 像是直到那一刻,才彻底看清了祈行夜。 “南明选择的搭档,总有原因。” 林不之眉眼柔和,如白玉温润:“这是调查局的未来。” 商南明准备敲门的手微顿,随即沉稳屈指叩响。 林不之惊讶看来。 在秘书惊恐的视线中,商南明平静走进局长办公室,瞥见了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屏幕。 以及屏幕上定格在祈行夜身上的监控画面。 “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因此高兴。” 商南明淡漠道:“不接受拍马屁。” “以及,对祈行夜的监控。” 他垂下眼睫,居高临下看向林不之:“局长,喜欢吗?” “!!!” 秘书头皮发麻。 林不之转过办公椅,面朝商南明,即便坐着,气势也不输对方。 “我很高兴,你能找到喜欢的搭档。” 林不之笑眯眯道:“你的能力,总是能说服我。” 商南明的回应,是上百项待处理文件和申请。 “有时间看监控,不如处理你堆积的工作。” 他咬重音节:“局长。” 秘书抖了抖,一瞬间觉得办公室内温度迅速下降。 有个总惹怒商长官的上司,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这。 林不之蹙眉,状若苦恼:“好多。” 秘书心道:不是您自己招惹的吗? 而祈行夜刚快乐的和新朋友们结束聚餐,从聚餐地点的某位朋友宿舍里出来,就接到了电话。 陌生的号码,却是调查局内线。 并且是高保密级别的安全线路。 祈行夜笑容回落,接起电话时神情严肃,只有声音带笑:“是谁来找世界第一的侦探帮忙?” 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音色颓靡艳丽。 “听说商南明有个有趣的搭档,百闻不如一见。” 女人声线磁性低沉,漫不经心的道:“1队从不担心预算,不像我们3队。商南明这么清闲,不如来帮帮3队,怎么样?” 她虽是问句,却不给祈行夜拒绝的机会,电话已经挂断。 与此同时,祈行夜的终端嗡响。 案件资料已经被发送过来。:,,. 章节目录 179.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商长官,时隔多年再次并肩作战,感受怎么样?” 余荼凭借着商南明扔给她的武器迅速反击,火力压制之下,她得以避开从大门缝隙扑出来的浓郁污染粒子,顺势就地翻滚拎回装备箱。 她快速打开箱子,将火箭,炮扛在肩上,旋身向后。 大喝一声:“翎羽!” 冲在最前面的白翎羽立刻会意,默契向一旁让开。 露出缝隙的瞬间,还不等污染物反应过来,趁着失去火力压制的时候冲出来,余荼手中的火箭.炮已经瞄准了它。 她眯了眯眼,毫不犹豫落手。 “咻——” 炮.弹裹挟着强劲冲力冲向污染物,重重将它砸得仰倒向合金大门后面。 几乎是与此同时,白翎羽伸出手臂,毫不犹豫一拳砸在控制面板上。 电线滋滋啦啦闪烁火花。 几声爆鸣后,刚刚开启的大门又缓缓闭合,“咚!”的一声,门扉相撞。 将污染物连同炮弹,一同关在大门后。 几秒钟的屏息等待后——“轰!!” 巨响随着颤动一起抵达,热浪撞击在大门上,金属发出砰砰融化膨胀声。 几个凸痕印记深深。 商南明这才有时间放下枪械,转头看向余荼。 “希望这一次,你的枪口不会冲向我。” 想起上一次差点被杀的经历,他平静道:“相信我,我活着,对人类更有利。” 余荼眨了眨眼,讶然笑道:“怎么会?商长官误会我了,我不是会对同伴开枪的人。” 她满脸无辜:“只是偶尔,形势逼人罢了。” 不小心看到余荼眼神的白翎羽,顿时抖了抖。 她忽然沉默,觉得聂文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他们3队……确实很“善良”。 “怎么样,商长官。” 余荼向大门方向扬了扬下颔:“还要打开吗?” 被偶然开启的潘多拉魔盒,现在已经被关闭。 如果商南明说,不再开启,那魔盒就会就此封闭,他们不会遭遇危险。 余荼很好说话。 商南明却垂下眼,心中明晰:“如果我说不打开,你手里的枪,指的就不会是污染物而是我了。” 余荼惊讶,随即笑着缓缓鼓掌:“真聪明,商长官——所以你怎么想?” “不必威胁我,余荼。就算没有你在这里。” 商南明重新看向大门,眼眸平静却坚定:“也只有唯一的答案。” 他走上前去,高高举起枪柄然后重击向下,砸碎了控制面板。 玻璃破碎的哗啦声中,大门重新开启。 露出另一侧已经焦黑模糊的污染物,以及被炸得狼藉一片的实验室。 商南明的视线平静梭巡,随即迈开长腿,跨过如同战后废墟的满地凌乱,率先迈进大门后的世界。 足音坚定,不曾有半分犹疑。 余荼双臂抱于胸前,看向商南明背影的目光似笑非笑。 白翎羽疑惑:“队长,你在看什么呢?” 她笑了:“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认为,商南明是为了污染而去。毕竟那位长官啊……没有心。” “但是现在?” 余荼歪了歪头,笑得意味深长:“可真是不好说了。” 究竟是为了污染,还是为了祈行夜。 白翎羽:“?” 她还想再问,余荼已经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跟上来。 白翎羽立刻抱着上百斤重的装备箱,屁颠屁颠小跑了过去。 “队长,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被污染物伤到了。” 余荼笑着伸手,揉了把白翎羽头毛:“我们家翎羽做的很好,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白翎羽立刻红了眼圈,撒娇般歪头撞进余荼怀里:“队长……” 余荼没有拒绝,而是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轻拍怀中娇小女孩的发顶。 “乖。” 她笑着,漫不经心:“翎羽,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污染物。” 她缓缓低头,轻盈的吻落在白翎羽发间,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为我杀光它们。” 白翎羽眼神熠熠有光:“好!!!” 怎么能让队长失望? 而另一边的祈行夜,却无端怀念起了白翎羽。 虽然她总是和自己不对付,十句话里没一句好话,但不容忽略的却是她强悍的战斗力。 ——如果有她在,现在的局面一定好很多。 当然,要是商南明在他身边就最好了~ 祈行夜迅速侧身躲避过庞大污染物的攻击后,还有心思看向污染物感慨。 菲利普斯已经在他身后快要断气了。 “祈,祈……” 他连说话都艰难:“要不你还是让我死在这吧。” 立刻死在这都比祈行夜这种逃命方式要轻松得多。 祈行夜不赞同的目光控诉:“你怎么能把我当那种人!” 他拽着菲利普斯横扫,两人在浓雾中像是在表盘上旋转的时针分针,灵巧的躲过污染物从天而降的密集攻击。 “我才不是会把同伴扔下的卑劣人。” 祈行夜手掌猛然用力,将菲利普斯拽了回来。 “砰!”的一声,两人重叠着一起撞向污染物的腿骨,发出巨响。 他硬生生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相当于菲利普斯和污染物前后夹击,撞得他后背发麻,却又大胆仗着自己不会被污染,反过来利用污染物,借势冲了出去。 “轰!” 污染物的攻击慢了一步,重击地面。 两人安全躲过。 ——就是菲利普斯看上去已经快要翻白眼了。 “祈,如果按照你这种活命方法。” 菲利普斯诚恳道:“大家一定会觉得死亡更轻松。” 闭上眼睛就行。 痛就痛,也是一瞬间的事,然后就结束了。 但祈行夜这个…… 菲利普斯成熟俊美的五官都紧皱在了一起,像个包子。 他痛苦道:“撒旦的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咳……这不是,不是还活着呢吗?” 菲利普斯:“……也只剩活着了。” 从发现浓雾下的空间被污染物砸出裂纹后,祈行夜就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也陷入了思维的惯性,下意识以为这一次的污染物也和自己经历的一样,却忽略了污染现场本身的提醒。 上一次因为有商南明和厉鬼共同作战,祈行夜脱离得顺利,也没有仔细看过浓雾下的地面。 而现在,他却有一个猜测:或许,二维世界并非牢不可摧的。 既然污染物力气这么大,那借他用用又怎么啦~嘿嘿。 祈行夜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菲利普斯,然后就放风筝一样,带着菲利普斯满场飞,引导着污染物砰砰撞击地面,砸向自己预先选好的地点。 硬生生将可怖危险的污染物,当做了自己的锤子使用。 菲利普斯看得心惊肉跳,被祈行夜超出常理的操作所震惊。 即便身在调查局十几年,但也从未见过这种诡异操作的菲利普斯,不由担心起祈行夜会不会玩脱了反被污染物抓住,或是导致更危险的局面。 但祈行夜一摊手,无赖得很:“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你怕什么?怕就会死,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况且……” 他向菲利普斯眨了眨眼:“你玩过打地鼠吗?” 菲利普斯:“我知道这是个游戏,但我从没想过我还能当‘地鼠’!” 祈行夜的计划太危险了,是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调查机构,任何一位指挥官,都不会选择的方案。 他将自身作为诱饵,引导着团团围过来的污染物,按照他的计划撞击地面。 不断,不断的重复撞击,水滴石穿,直到砸开一个离开这个世界的洞口。 如果成功,自然是好事。 但如果失败…… 菲利普斯一抬头,就看到砸下来的污染物手掌。 下一秒,熟悉的拖拽力传来,他像个风筝一样起飞。 飞向祈行夜。 “…………” 菲利普斯人都麻木了。 他现在觉得,当年还年幼时的自己,竟然会羡慕那些被家长带去游乐园的孩子,实在是太天真了! 看,就说不要胡乱羡慕,这下好了吧?把前四十年没玩过的游乐园,全都补了回来。 祈行夜还吹着口哨赞美:“菲利普斯,飞得很帅哦——你要是到我们国内,一定会在风筝大赛里拿奖。” 菲利普斯忍无可忍,之前对祈行夜愿意带上他他们的感动,都快要荡然无存。 “我为什么会在风筝大赛里获奖?我是风筝是吗?” 祈行夜给予了高度肯定,竖起大拇指:“优秀。” 确信。 菲利普斯:“…………” 他长长叹了口气,忽然很心累。 麻木得连再看向污染物的时候,都内心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菲利普斯诚恳:“祈,你不应该做侦探,你应该去做教官。” “如果那些年轻特工们在你手下受折磨……不是,训练。一定会磨练出强大的心理素质。” 祈行夜:“?” 他摩挲下颔思考,忽然觉得菲利普斯说的好有道理。 “也不是不行。回去就可以和我家官人说说。” “不过在那之前。” 祈行夜笑眯眯转头,看向向他们冲来,已经近在咫尺的污染物。 “还是让我们先考虑下怎么离开的事情吧。” 厉风吹刮,大衣猎猎作响,脸颊如刀片割过般发疼。 祈行夜半眯着一双丹凤眼,拎着已经软泥一般的菲利普斯,不疾不徐的向旁边让开一步。 下一秒,裹挟着狂风砸来的骸骨,轰然坠地。 与他擦身而过。 祈行夜衣带当风,大衣吹鼓,却依旧长身鹤立,如不可弯折的长刀,无人能损毁其光辉。 他站在风里,透过缭乱的眸光含笑望向污染物,眼里带着计谋得逞的狡黠。 向污染物轻轻眨了下眼。 很轻的动作,本应该毫无杀伤力。 却让污染物瞬间愣在了原地,动作僵住。 它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就像是眼前这个渺小脆弱的人类,在它不知情的时候,算计了它。它被当做了一次性工具……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忽然响起,横亘在双方之间。 那声音极轻,极小,却令所有包围过来的庞大污染物,全都惊恐低头看向脚下浓雾,那双腐烂只剩眼眶骨骼的黝黑眼窝,却如此鲜明的表现出恐惧。 它们颤抖起来,畏惧的抬脚向后缓慢退去,似乎想要逃避。 但不管污染物怎么想,那碎裂的声音都始终没有消失,甚至依旧在继续蔓延,并且逐渐变大。 咔嚓,咔嚓……蜘蛛纹般的碎裂纹迅速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眨眼之间就已经遍布整个空间。 不仅是地面。 被浓雾掩盖的所有地方,摸不到边缘的“墙壁”和天空……裂纹都在不可抑制的蔓延。 像一块被砸碎后只依靠惯性勉强维持的玻璃。 表面看着还完整,但事实上,已经四分五裂。 ——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祈行夜唇角缓缓咧开笑意。 在污染物惊恐万分的注视下,他抬起长腿,又重重落下。 帆布鞋跺地。 计算精准的踩在一圈圈蔓延荡漾出去的裂纹正中央。 什么都没有发生。 污染物疑惑,它歪了歪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但这并不妨碍它认为危机已过,继续动作,弯腰俯身抓向祈行夜,想要亡羊补牢。 可,就是这一微小动作所带来的颤动,终于是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空间静止一瞬。 随即狂烈的风从祈行夜脚下为原点,向四面八方呼啸席卷而去,穿透空气时过快的爆鸣刺耳,浓雾翻卷。 整个空间都背叛卷入狂风之中,雾气飞扬。 地面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 ——轰!!! 山崩地裂,天地倾颓。 浓雾覆盖下的所有空间边界,都沿着早已经存在的裂纹碎裂。 像一块被撞碎的玻璃,玻璃碎片纷纷扬扬下落,折射着纯白的光线。 祈行夜脚下一空,失重感传来,也与浓雾和千万片折射光线的玻璃,一同仰身向后,坠落云端。 他展开双臂,像从悬崖坠下的苍鹰。 却半眯着眼,表情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像在享受这高空的风与雾,畅快淋漓的大笑。 污染物错愕,连忙伸手想要去抓。 祈行夜却掀了掀眼睫,在快速下降的狂风里抬手,毫不客气的冲污染物比了个中指。 “去死吧!垃圾。” 祈行夜神情蔑然,眼神睥睨冰冷。 即便他在坠落,却也如高居神台的神明。 肮脏的污染物,只有颤抖着跪服拜倒的份,不可直视。 污染物被祈行夜激怒,不管不顾的伸手抓过来。 却在臂骨穿越过云端一般的浓雾时,瞬间被切断成两截。 像被锋利的刀干脆利落的斩开。 被斩断的手臂顷刻间便化为齑粉,被浓雾悄无声息的吞噬。 污染物惊恐,看着自己的断肢,终于哀嚎着想要后退躲避。 却已经来不及了。 空间碎裂迸发出的能量如火山喷发,迅猛冲向高空并向四周辐射,轰隆巨响如末日,无数流星升腾又坠落,来势汹汹。 所有站在漏洞边缘的污染物都难以避开,迎头撞上了那些绚烂如火光,却裹挟着可怕威力的冲击波。 哀嚎着悲鸣着,却逃不过死亡的下场。 庞大的骸骨在空间对撞产生的冲击波之下,也与蝼蚁无异,毫无自救的可能,在与波荡接触的瞬间,整具骨架就剧烈颤抖着逐渐化为齑粉。 纷纷扬扬散落。 被浓雾吞噬,什么都不剩。 破碎的骸骨混杂着妄图向四周奔逃的骷髅,浓雾深处传来哀嚎。 前一刻还势在必得的猎人,却被猎物算计,现在成为了污染规则之下的牺牲品。 即便是污染物本身,也无法抗衡污染的法则,沦为空间的灰烬。 坠落向万丈雾气深渊的祈行夜抬起头,直直向上看去。 他唇角咧开笑意,欣然观赏着这一幕死亡的芭蕾。 菲利普斯勉强在风中睁开眼,下一秒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 他的声音飘忽:“怎么可能,污染物竟然,竟然……” “怎么不可能?” 祈行夜在风中放声大笑,不在意胸膛衬衫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透:“我说了,菲利普斯,我会带你离开。我说到做到,这是职业操守。” “活了二十几年,唯一学不会的只有认输。” 他咧开唇角,笑得肆意畅快:“我赢了。” “又一次的。” 祈行夜歪了歪头,侧眸看向菲利普斯:“不为我鼓掌吗?” 菲利普斯一时间屏息。 骄傲,璀璨。 让人移不开眼。 菲利普斯注视许久,才艰难的移开视线:“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努力扭头看了眼自己身下的高空。两人一直在坠落,像是永远不会到达地面。 “总不能一直在空中自由落体吧?” “诶?你问我?” 祈行夜眨了眨眼,神情天真又无辜:“我怎么会知道另一个空间长什么样呢?反正我们都变成纸片人了,又不会死,就慢慢飘着呗。” 反正没听说过谁家纸片人还能摔死的。 菲利普斯:“…………” 祈行夜干脆利落的摆烂,理直气壮:“我都变成纸片了,还不能圆我一个飞行梦吗?” 他扔掉手里的菲利普斯,掀起风衣欢快呼扇:“看!我是鸟!” 被扔掉“咻——”的掉下去的菲利普斯:“…………” 他面无表情,觉得前一秒还觉得祈行夜很耀眼帅气的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嗬嗬。 “小菲你再皱眉就快要成包子了。” 祈行夜嘿嘿一笑:“走一步看一步嘛,怕什么?” “都是新世界了,又跑不出去,那就干脆享受嘛——你多久没有出门旅游了?这不正是个好机会,你就当是来玩的。” 他努力安抚菲利普斯,还兴致勃勃左顾右看:“按照我们国内的传统,还应该刻个‘xx到此一游’。” 菲利普斯头疼:“祈行夜你……算了。” 这人真的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祈行夜无辜摊手,表示我们这不是还活着吗? 像火焰中央的温度反而最低。 空间对撞时,正好经过祈行夜的准确计算而身处正中央的两人,也轻松避开了对撞的冲击波。 祈行夜在空间短暂震荡的闭合之前,顺利带着菲利普斯脱离另一个满是浓雾的空间,又利用污染空间本身的规则,用空间闭合时释放的狂暴能量杀死了污染物。 借力打力,顺利脱险。 但在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新空间,祈行夜也只能表示:我又不是本地人,对这里不熟呀~~ 不过,左右晃着脑袋看着看着,祈行夜的目光逐渐凝实。 “嗯……?” 他迟疑指向不远处的下方:“小菲菲,你看那边,是人吗?” 菲利普斯:“……不要随便给我改名字。” 祈行夜:“好的小菲菲,知道了小菲菲,下次一定小菲菲。” “…………” 菲利普斯叹了口气,无奈低头,顺着祈行夜指出的方向看去。 隔着浓雾和距离,他只能勉强看到几颗小黑点,像是掉在白面里的芝麻。 菲利普斯斟酌了一下,还是诚实道:“我看不清。” 正常人类应该都很难在这个距离和阻挡物的情况下,还能看清那究竟是人还是芝麻。 菲利普斯怀疑:真的有人能在飞机上看清地面的人吗? 但祈行夜……他似乎确实不是人。 很多重层面上的,真·不是人。 “我好像在哪见过那张脸?” 祈行夜歪了歪头,皱眉思索:“是谁来着?” 下一刻,他恍然大悟:“哦!雨随行!” 怪了,雨随行为什么会在这? 看他周围,似乎还不止他一人,还有其他几个穿着调查官制服的5队成员,以及特工。 不等祈行夜想明白原因,刚刚还大有一副在空中自由落体到地老天荒的架势,突然间转变。 托着他们的浓雾忽然散开,视野清晰的同时,还有突然加速的坠落。 祈行夜眨了眨眼:“诶?” 下一秒——“嗷嗷嗷!!” 祈行夜和菲利普斯就像是两颗陨石撞向地球,“轰!”的一声,地动山摇。 雨随行几人本来还在严肃探讨怎么从这里离开,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巨响。 他连忙转身,就看到刚刚还死寂安静的空间,已经变成了爆炸现场,残云飞卷。 一众人目瞪口呆。 半晌,才有人颤抖着憋出来一句——“卧槽?!” “什么情况?污染巢穴也有地震的说法吗?” “哈,哈雷彗星?” 众人面面相觑。 而在“陨石”撞出的深坑里,一只手臂颤巍巍伸出来。 打了个招呼:“哟,雨随行。” 5队队员顿时头皮发麻,原地起飞:“啊啊啊队长,队长有鬼啊!” 雨随行小心靠近。 深坑里的东西动了动,在浓雾散开时,一张笑脸猝不及防撞进雨随行的视野里。 祈行夜笑容灿烂:“还真是你啊?雨队长。看,我就说我们有缘分吧,隔着世界都能相遇。” 雨随行诧异:“祈侦探?!” 他惊讶:“你不是和菲利普斯司长一起失联了,怎么在这……菲利普斯司长呢,死了吗?” 祈行夜乖巧“哦”了一声,伸手进深坑下面摸索:“等着,我给你找找。” 下一秒,他拎着个人形物体上来,笑眯眯:“年轻的孩子哟,你掉的是这个金斧头,还是银斧头,还是这个菲利普斯哟?” 雨随行和身后众人:“…………” 菲利普斯:“…………” 最令菲利普斯感到窒息的,不是被祈行夜拎着而收紧的衣领,而是对面,竟然有自己的下属。 比丢脸更尴尬的是什么? ——是丢脸的时候,被下属看到。 菲利普斯甚至有种冲动,想诚恳让祈行夜放手,他要转回那个坑里。 已经没脸见人了。 而雨随行等人呆愣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是什么情况,赶紧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往上捞人。 祈行夜刚从坑里出来,雨随行立刻就注意到了他已经被鲜血濡湿的衬衫。 “祈侦探?你这是受伤了?” 雨随行赶忙让队员将随身的急救箱拿过来:“怎么样,重不重?” 队员吓得半死:“卧槽这是撞碎了吗?您是完了把高空蹦极还是怎么的,怎么这么多血。”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祈行夜掉下来的高度,忽然沉默了。 半晌,队员诚恳问:“您是神仙吗?从天上掉下来还能活着。一般人早就变成肉泥了吧。” 祈行夜还活蹦乱跳的,甚至还有没过去的兴奋劲。 等脱离了另一个被污染物包围追杀的空间,他这才松了口气,之前强撑着而堆积下来的疲惫顿时一涌而上。 但他还是顺从的张开双臂,任由雨随行脱下自己的衬衫,检查伤势。 被污染物利爪所伤的长长伤口横贯胸痛,鲜血淋漓。 队员也不由小声惊呼,皱眉不忍:“看着就疼……祈侦探也不是外勤调查官啊,怎么能忍得住这种,一声不吭。” 不久前还因为“顾问”而对祈行夜不敢兴趣的5队,现在不由得刮目相看,满是佩服。 “好在摔下来的时候没有造成伤口扩大。” 雨随行松了口气,抬头无奈看向祈行夜:“您下次要是再找个高点的地方跳,我就不用回去向商长官复命了。” 眼睁睁看着人家的搭档死在自己面前……嘶。 祈行夜挑眉:“也算是验证了一个事实吧,这一点代价反而太值了。” 他握爪,眼睛亮晶晶的兴奋:“没想到成为纸片人之后,竟然真的摔不死诶!” 众人:“……你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吗!” 雨随行强硬让祈行夜坐在箱子上,自己则半蹲在他身前,小心清理掉伤口上的杂质,消毒包扎。 祈行夜为了安慰他,说这是污染物抓伤的,不是摔出来的。 但雨随行更加愁眉不展,满脸担忧。 “污染物伤的难道就好吗??” 他不能懂祈行夜的逻辑:“被污染了岂不是更麻烦?” 祈行夜笑嘻嘻不在意:“我和污染物是朋友,不会的。” 他边包扎伤口,边随口问起雨随行等人的遭遇,怎么会在墙壁里。 两方一对信息,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同是被墙壁吃掉的人,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啊。” 祈行夜笑着俯身问:“这下就好了,就算出不去,也有雨队长和我一起殉……” 雨随行手抖了下,酒精蹭多了伤口。 祈行夜:“嘶!” 后面没说完的字吞下。 想起临出发前在安可那听到的传闻,雨随行:不能让他把这话说完,说完我命就没了。 ——就算侥幸从污染物手里活下去,也非得死在商长官手里不可。 “不过。” 祈行夜沉吟:“我和菲利普斯被吃掉后去往的空间,和你们这里,并不是一个。” 为什么? 这是上一次没有出现的情况。 上次被墙壁吞吃后还活着的,也只有祈行夜和商南明,他们同时同地降维,也顺理成章的出现在同一个空间。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或许,降维后出现的污染物巢穴,并非只有一个。 而是可以同时有数个。 祈行夜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而在祈行夜这边包扎伤口,交换情报的时候,菲利普斯也被那两个特工围住嘘寒问暖。 “司长,您这么搞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特工吃惊,从未见过应急司司长这样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模样。 菲利普斯叹气:“……祈行夜,某些时候比污染物还可怕。” 虽然特工局与调查局联手合作,但是在遇到危险比如现在时,却又很快显露出泾渭分明的隔阂。 一边是特工局的人围住菲利普斯窃窃私语。 另一边,是祈行夜狂拍着雨随行的肩膀被逗得哈哈大笑。 雨随行无奈:“祈侦探,听到我吃瘪的经历,就让你这么高兴吗?” 不就是说了5队是怎么被污染物突袭,在实验室时阴沟里翻船,一时不察被墙壁吃掉了的事吗? 祈行夜理不直气也壮:“这是在高兴你们都还活着。” “但你们不是一队十几人?” 他好奇:“人不全啊。” 雨随行“嗯”了一声:“走散了。” “我们醒来的时候,位置就是随机分散的,除了个别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聚集在一起。” 他指了指其中几个队员:“他们本来是分到另外几支小队的,并不是和我一起被污染物吞噬,但在进入这边,降维后,我最先找到的却是他们。” 从相隔甚远的各个实验室被吞噬,却殊途同归,最后出现在了同一个地点。 但和雨随行同一队的很多人,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雨随行本来以为,只是因为二维空间太大,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失散的队员。 但是祈行夜的到来,以及带来的不同空间存在的讯息,却让雨随行忽然意识到,并不一定是因为走散。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进入了不同空间。 祈行夜点头:“有这个可能。” “我从刚才起就在猜测,是否所有的空间都在这里进行相连,空间与空间存在壁垒,无法轻易突破,在突破的时候也会产生高额能量,足以杀死周围的人或者污染物。” “但与之相对应的,空间也有连接点。” 祈行夜正色道:“就像是一个交通枢纽,通过连接点,可以去往不同的空间。” 他虽然对二维空间不熟悉,但对枢纽这东西,可太熟悉了。 ——闹鬼的凶宅侦探社,不就是鬼气的交通枢纽? 如果不是那栋房子盖在枢纽上,也不会让柳大壮成功变成厉鬼,更不会在最初污染物逃逸的时候,让它顺着路线跑到了侦探社,带来了商南明。 祈行夜摸了摸下颔:“没想到污染物才是真正的红线啊。” 雨随行:“?” 祈行夜咳了声,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你在这,找到屏幕了吗?” 他问:“可以看到外界的‘屏幕’。” 进和出是相对的。 既然他们能被从现实世界拉进墙壁,那墙壁也应该相对应的,有可以看到外界的窗口。 雨随行摇头:“我没有找到。” 祈行夜失望:“啊……” “那个,屏幕,指的是像高温融化的玻璃窗一样,悬空镶嵌的东西吗?” 一名队员却犹豫着道:“我可能是看到过。” 祈行夜立刻兴奋:“说说看?你在哪里看到的?” 这片二维空间里根本没有地标可言,目之所及都是浓雾,人在这里时间久了,连上下左右也难以分清。 但是,5队队员有自己独特的标记方法。 ——污染物尸体。 与祈行夜在另一个空间遭遇巨型骷髅一致,在这个空间里,调查官也遇到了污染物。 只不过并非骷髅那样强悍,只是些低等级的小污染物。 当时那队员着急找到失散的搭档,把污染物尸体堆在一起,就匆匆离开赶路。 “我可以试试,应该能找回去。” 队员犹豫道:“但是我看到的融化玻璃窗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 “所以我才会觉得它没什么用,离开了那里。” 这一点,祈行夜倒是心里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 “屏幕本就会随机对应到现实世界的某处,或许你当时看到的,正好是没开灯的哪里。” 祈行夜:“先找到屏幕,剩下的可以慢慢调整。” 比如,尝试让屏幕对准他们想找的地点。 祈行夜想让菲利普斯跟他一起去找,但与自己下属汇合的菲利普斯,却笑着婉拒了。 “分头行动吧,这样快一些。” 脱离了祈行夜的“折磨”,菲利普斯又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他微笑道:“你们去找屏幕,刚好我们可以去找衔尾蛇,看看衔尾蛇制造出的污染物有没有在这里形成巢穴。” 两名特工站在菲利普斯身边,俨然一副自成队伍的架势。 有5队的队员顿时皱眉欲怒,迈开脚上前。 却被祈行夜抬手拦下。 他可有可无的点头:“哦,好啊,那你们注意安全。” 祈行夜笑眯眯一握拳:“小菲菲,加油~稍后再见。” 菲利普斯:……很想说再也不见。 但他还是微笑点头:“好。” 两队人分道扬镳,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5队队员气不过:“祈侦探,就这样算了吗?他们很明显藏了情报,要避开我们自己去找。” 祈行夜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那就让他们去吧。都是成年人了,他们自己做的选择,想死为什么要拦着。” 言语之中,笃定菲利普斯等人私藏的并非情报,而是死亡。 队员惊讶。 祈行夜摊手:“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这里是所有空间的连接点,那就意味着这里同样也是所有污染物的连接点。” 衔尾蛇存续了二十年之久,期间究竟人为制造出多少污染物,没有人知道确切数量和种类。 但当它们被大量释放在同一处,对高度集中的地盘和资源的掠夺,就让它们彼此之间形成了竞争。 祈行夜始终记得商南明对自己说过的——一起污染案件里,只会有一个污染源。 就算暂时有多个,最后也一定是弱肉强食,大吞小,强吞弱。 最后角逐出唯一一个。 现在也像是那样的情况。只不过不是一个种群,而是多个种群角逐。 弱小污染物无法抗衡高等级污染,被吞噬后一时不会死亡,就会存在于这片空间,埋藏在浓雾中的某处。 “所以我们才会遇到截然不同的污染物,因为它们各自生存的空间不同。” 祈行夜:“但是刚刚,我打破了它们的平衡。” 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空间被打破的情况,出现了。 就像平衡木倾斜,各个空间之间很可能将迎来第二次的竞争。 这一次不是污染物的个体与个体在竞争,而是空间与空间。 大鱼吃小鱼。 或许最后,只会剩下唯一的一个空间。 如果是那样,那已经产生了些许神智的污染物也不会坐以待毙,它们会从融化而不足以再承载它们的冰块,逃到坚实的冰原。 “就在我们说话这段时间,说不定污染物就在向这里赶来。” 祈行夜笑着向队员眨了眨眼:“所以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避免被卷入污染物之间的族群竞争。” “菲利普斯如果不能在洪水到来之前车里,就会被污染淹没,裹挟其中再难脱身。”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残酷的事实:“最后,逃不出一死。” 有队员不忍心,犹豫着问:“既然这样,那我们不用告诉特工局的人一声吗?毕竟也算是盟友。虽然只是暂时的。” “我说了啊。” 祈行夜摊手:“说不说是我的事,做不做,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笑眯眯道:“我可是很尊重个人意志的,他们想死,我绝不拦着——我又不是照看婴儿的保姆。” “按照商长官的话就是,既然已经进入了这片污染的水潭,那就应该做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做好死亡的准备。” 不久之前还与菲利普斯称兄道弟,一副哥俩好架势的祈行夜,却也有这样冷酷的一面。 雨随行五味杂陈,忽然很想拽出说祈行夜情感丰沛天真的那个人,剧烈摇晃对方的衣领问问:这就是你说的天真感性吗? 难道你看不到,热情灿烂的笑容下面,是多冷的一颗心吗? “祈侦探。” 雨随行忽然认真叫住他:“您和商长官,确实是绝配的一对搭档。就算是上帝来,也再找不出比你们更适合彼此的人了。” 祈行夜:“?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不过……” 他顿住脚步,看着不远处逐渐显露出轮廓的屏幕,欢快的出了声口哨。 “找到了。” 屏幕中并非一片漆黑。 而是某间实验室。 墙壁迸溅血液,满地横尸,仪器倾倒。 惨烈的背景下,是令祈行夜深感熟悉和安心的身形。 商南明挺拔的身形出现在屏幕中,正垂眸从密闭仪器中取出什么东西,神情专注。 祈行夜在看清商南明的瞬间,眼眸“噌!”一下亮了。 “商长官!” 他不掩饰自己见到商南明的快乐:“这才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商大官人,看,这样我都能找到你。”① 队员也深深震惊:“怎么……我刚刚看到的,明明只有一片啊?” 怎么,是他不配吗? 实验室中,商南明突然敏锐抬头,目光迅如雷电直看向不远处的白墙。 咕噜,咕噜……雪白平整的墙壁在缓缓涌动,其中似乎有绰绰人影起伏不定。 滋滋啦啦如雪花点的噪音传来。 余荼还没反应过来,商南明已经在下一秒缓和了锋利眉眼。 “祈行夜。”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你在那里,是吗?” 祈行夜激动,疯狂挥手:“对对对!是我,你最爱的亲亲小祈祈~长官看我,我在这里!” 穿透墙壁,抵达现实世界的,却只有滋滋啦啦的噪音。 却还是让商南明的眼角眉梢染上了笑意。 “嗯,我知道。” 旁边的余荼:“……?” 她看了看墙壁,又看向商南明,无语问:“你是怎么从这一团阴影里,看出这是祈行夜的?” 是不是太离谱了? 她怎么看不到。 屏幕另一边的5队也是满头问号。 他们也想问,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合理吗? 祈行夜抬头想了想:“唔……应该算是,搭档之间的心灵感应?” 他快乐问:“你们搭档之间没有吗?” 众人:“啊…………” 搭档之间倒是有默契。但默契到这么离谱程度的,还是第一次见。 商南明半垂下眼睫,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轻笑。 春风吹拂。 “因为是祈行夜。” 商南明磁性的声线也柔和了下来:“因为是他,所以我知道。” 哪怕是相隔世界,也会找到他。:,,. 章节目录 180.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祈行夜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忽然找到商南明。 但这不妨碍他的快乐。 只有在商南明不在身边,同伴变成其他人时,祈行夜才忽然惊觉他家商大官人多有用。 “商长官商长官,能听得见我吗?” 祈行夜美滋滋冲屏幕挥手。 ——虽然他很清楚,商南明大抵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他的。 但商南明却柔和了眉眼,看着白墙上轻浅得难以看出是人形的阴影,不疾不徐“嗯”了一声。 两边众人:“???” 你们究竟是怎么交流的,为什么我就什么也听不到? 千古未解之谜:商南明究竟是怎么认出祈行夜的。 商南明也被墙壁吞噬过,知道现实世界无法听到一维的声音,便向祈行夜明示,自己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不过,我可以把我这边的进度告诉你。” 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实验室,语调平稳,言简意赅的向墙壁说明实验室的情况。 祈行夜越听越皱眉。 他听着这个实验室的情况……怎么那么像是自己去过的那间实验室? 尤其是在商南明说到实验室断过电,但又莫名恢复的时候,祈行夜眉头狠狠一跳。 “那是因为我去推了电闸啊!” 理所当然,商南明听不见。 祈行夜急得手脚并用的比划,都快想要自己从屏幕里钻过去,冲到商南明面前亲自解释。 他伸出手,尝试去触碰眼前的屏幕。 意识到祈行夜意图的雨随行紧张屏息,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 祈行夜的修长手指径直穿过屏幕,在光圈中闪烁着微光。 星辰落在他指尖。 雨随行看到了。 他怔了怔,难掩失望。 他本来还以为,屏幕可以成为离开这里,回到现实的端口。 失败了啊…… 祈行夜忽然安静下来,垂眼看着自己的指尖微光,出神一般。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确实是存了试探屏幕能否离开的心,失败也是意料之中。 失去了空间概念,连人都变成了薄薄纸片的一维世界,早就已经是污染物藏匿的巢穴,不会开窗让其他人能随意进出。 可就是在接触屏幕的那一瞬间,祈行夜却没来由产生了一种古怪错觉。 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下,不是屏幕。 而是一本笔记。 一本写满了复杂公式,到处都标着凌乱数据,角落里挤满了随手勾画的图样和计算过程,连纸张都皱褶泛黄的笔记本。 祈行夜身边也不再是一片空洞的浓雾,而像是被灰姑娘的仙女教母挥了魔法棒,楼阁拔地而起,变成了装潢漂亮的高楼公寓,闪烁着微光。 一只骨肉瘦削,缠绕着青色血管的手从光晕中伸过来,从祈行夜手中抽走了那本笔记。 他听见那只手的主人在笑。 ‘祈老板,殡仪馆一别,好久不见。你看上去依旧和那时一样意气风发,不像我,已经枯骨黄土。’ 祈行夜愣了愣,缓缓抬头看去。 年轻的科学家眉眼沉定,笑容安静。 他垂眸看着被自己拿过来的笔记本,眷恋的用指腹摩挲泛黄的纸张,似乎是在追忆写下这些笔记时的旧时光。 而在他身后,俨然是那间被当做遗产,郑重托付的公寓。 祈行夜轻声呼唤出年轻科学家的名字:“……许文静。” 轻得像是在担心,稍微重一点就会将那抹魂魄吹走。 许文静含笑抬眸:‘祈老板,没想到你还留着我的笔记本。’ “不……” 祈行夜想要说自己根本没有把笔记本带在身上,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却被许文静打断。 ‘那你找到我藏起来的衔尾蛇结晶了吗?’ 许文静眼带希冀:‘有没有研究透它?’ 祈行夜张了张嘴,惭愧道:“抱歉……衔尾蛇晶体,到现在对调查局来说,依旧是一道待解的谜题。” 许文静有些失落,却并没有太失望,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平静点头:‘我知道了。’ 他反过来安慰祈行夜:‘没关系的,祈老板,这并不是你的错。衔尾蛇晶体,本就是超越了人类应该有的科技水准的怪诞之物。’ ‘是被盗取的火种。’ 祈行夜皱了下眉,因许文静的措辞而觉古怪。 “你怎么会在这?” 他问:“我以为,你已经被衔尾蛇吞噬,与它融为一体……” 话未说完,祈行夜自己就怔了下,徒然意识到了什么。 许文静并不催促,只微笑着平静注视着他。 直到祈行夜眼中的茫然变成惊愕。 “你和衔尾蛇……你存在于衔尾蛇里,但没有被它剥夺个体的存在?你还是许文静?” 而不是丧失了全部神智,甚至模糊了记忆和身份的污染物。 许文静微笑颔首,承认了祈行夜的猜测。 ‘祈老板,我说过,将有一天,当你需要帮助,我会主动前来寻你。’ ‘像你帮助我,救我于苦痛折磨一样,来帮助你。’ 许文静缓缓向祈行夜伸出手,在光晕中微笑:‘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了。’ ‘即便你自己还尚未察觉。’ “什么……” 不等祈行夜问出口,许文静已经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相接触的瞬间,微凉干燥的触感立刻蔓延上来。 像握住了一捧春日清晨的微风。 ‘祈老板,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你。’ 许文静轻轻呢喃:‘快想起来吧……人类,需要您。’ 不知道许文静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的祈行夜想要拒绝,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开他。 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实验人员,力道之大,却坚定的将他缓缓拉进其所站立的那片光里。 ‘祈老板,你愿意相信吗?’ 过于明亮的光芒晃得祈行夜睁不开眼,他只能半眯着眼眸,看着光芒逐渐吞噬许文静,视野中,只能看清那开开合合的嘴巴。 ‘这世界上,存在着一切只有你能做得到,只能你来做的事情。’ 许文静微笑柔和:‘祈行夜,你既然是一切的开始,那也必须由你来结束。’ ‘所以……’ 后面许文静又说了什么,但祈行夜看着他开合的嘴巴,却已经听不清了。 就像半梦未醒时的混沌,思维停摆,感知停止,难以记忆更难以思考,任由大脑像热水澡般舒舒服服的沉下去,昏昏欲睡。 祈行夜努力想要撑住,不要让自己睡过去。但眼皮有千斤重。 他一点,一点,阖上了眼眸。 跌进光里。 那一瞬间,雨随行眼睁睁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祈行夜,忽然间风化成沙,身影消失在浓雾中。 “祈行夜!” 雨随行目眦欲裂,立刻扑过去想要护住他。 却只来得及握住了一手闪烁着璀璨光芒的流沙。 从掌心滑落。 化作无数光粒,星星点点的飘摇在雾气中,美如幻境。 却令屏幕外的商南明脸色巨变,眉眼肃杀。 “祈行夜?” 他向前一步,手中枪已上膛:“你还在吗?安全吗?” 好像只要祈行夜没有回应,下一秒就将是倾斜向墙壁的猛烈火炮。 余荼皱眉:“怎么了?” 商南明看着没有反应,忽然重新平静下去的墙壁,嘴唇抿得发白。 “祈行夜……” “消失了。” 他的声音很冷:“有人,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了。” 是谁! 商南明眼眸凛冽,酝酿着熊熊怒火,锋利不可直视。 尚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激起千层浪,四面风声鹤唳皆紧绷如山雨欲来。 祈行夜睡得很沉。 像是春夏交际的清晨,他躺在家中的床铺上,逐渐从沉睡中苏醒。没有睁开眼睛,就已经听到了从厨房里传来的米粥清香。 窗檐下的风铃,窗外的鸟鸣,还有父母带着笑意的交谈声,和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面传来的鸣笛声,问早声……声声入耳。 可以偷得空闲,做个睡懒觉的小猪猪的幸福感。 但即便是在睡梦中,还是让祈行夜恍惚难以相信。 ……有多久,他没有睡过这样放松了? 是从他不再是孩子,独自一人为自己撑起天空的那天开始的吗? 还是葬礼上,看着亲戚们毫不避开自己就议论着对寄养的嫌恶,彼此推搡? 抑或是更早的时候。 是,父母出车祸死亡的那一天? 祈行夜忽然记不太清了。 沉重的睡意拉着他,沉沉向幽深海底坠去。 安静成眠。 却始终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祈行夜,醒来。 那声音低沉磁性,不怒自威:这是污染现场,任何的疏漏都会造成死亡,你怎么敢闭上眼? 祈行夜被睡意抓住的迟钝思维,还是辨认出了这个熟悉到刻在灵魂上的声音。 商长官。 他嘟囔了一声,翻个身:好凶哦,你这么凶还能找到恋爱对象吗? 一翻身,顿时失重感传来,像从床上掉了下来。 “!” 祈行夜一惊。 醒了。 嗯……? 他看着眼前的陌生环境,迟缓眨了下眼,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 不是在侦探社,也没有商南明在身边。 他是在污染现场,污染源还没有被抓住,一切还没有结束。 祈行夜左右四望,迈开长腿从光里脱离。 霎时间,柔和微光如潮水般退去。 脚下传来地面坚实的触感,而不再是雾气的飘忽。 已经在一维空间里待了太久,甚至开始习惯了腾云驾雾般感觉的祈行夜,竟然有些不习惯脚踏实地的现实。 他站在落满尘土的站台上。 双手插兜,黑色大衣安静的垂在身侧,灰色衬衫整洁,没有被鲜血染透。 胸膛也没有被绷带缠绕的伤口。 祈行夜皱眉,抬手微微按了按结实胸膛。 不疼。没有伤。 怎么会…… 四周没有光。 金属灯管从头顶脱落,半坠在高处,风一吹就吱嘎作响,已经年久失修的报废。 还能看出站台的影子,却已经被拆得稀巴烂,又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分辨不出本来模样,就连昔日的热闹也不复存在,没有人影。 只有祈行夜一人。 安静得像被世界遗忘。 “这是哪里?” 祈行夜问。 “地铁,通讯公司站。” 温和的回答从旁边传来。 那声音如潺潺流水,是见过了生死与暴风雨之后沉淀的平静。 祈行夜侧眸,却见身穿白大褂的许文静站在自己身边,朝自己微笑。 “祈老板,好久不见。” 许文静眉眼带笑,微微颔首:“你还记得,自己要来这里做什么吗?” “做什么……?” 祈行夜眼眸里透着迷茫:“什么?” 他记得通讯公司地铁站,知道那是一个被荒废了十年之久的地铁站,曾经出现在他和菲利普斯共事时,他的备用计划中。 但是当许文静问他,在这里,有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 祈行夜不解反问:“什么?” 许文静笑意加深:“我不知道,祈老板。” “那是只有你才能做得到的事情,自然也只有你知道。你得想起来——想起自己的目的,和必须要做的事。” 祈行夜环顾四周,有一万个疑问堆积在胸臆间无法脱口而出。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刚刚还在充斥污染的一维空间,刚找到商南明。 然后,然后……再睁开眼,他竟然已经脱离了污染巢穴,出现在了废弃地铁站。 祈行夜戒备:“是你做的吗?” “我现在面对的,是污染物许文静,还是那个想要以人类身份活下去的,我认识的许文静?” 许文静定定看着他,良久,他笑着欣然点头。 “是我把你从污染巢穴中接了出来。但是祈老板。” 他垂眸时,温柔如四月春风。 “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被你在殡仪馆捡到并帮助的……人类。” “如今你有难,我便赴约而来,履行承诺。” 一袭纯白的许文静散发着莹莹微光,他笑着承诺:“别担心,祈老板。”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与你同行。就像你曾帮助我的那样。” 祈行夜皱眉审视许文静,半晌,他伸出手,试探着落在许文静肩膀上。 没有落空。 是实体,甚至还柔软有温度,和生人无异。 不是鬼魂。 但是,是污染物。 ——被污染粒子组成的实体,构成了许文静本身。也与他方才在浓雾中看到的虚影不同。 祈行夜怔愣,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文静。 他眼中,有无法掩饰的难过。 他没能送许文静一场安眠,许文静却来帮他……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坚定了眼神:“许文静,帮我。” “既然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帮我找到它。” 许文静微微垂首,致意:“我为此而来。”:,,. 章节目录 181.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祈行夜呢?谁看到祈行夜了?” 雨随行抓住身边队员:“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员满眼迷茫:“什么什么?祈侦探不就在那里……” 说着,队员转身抬手,想要指向祈行夜刚才站立的地方。却指了个空。 祈行夜,竟然不知何时从那里消失了。 “……里吗。” 队员瞳孔紧缩:“祈侦探人呢?” 见队员比自己知道的还少,雨随行果断放开他,转身又问其他人。 但雨随行的声音就像清晨的钟声,这时才将他们唤醒,一个个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队长,你究竟在找什么?” 有一个队员问:“祈侦探?祈侦探在这里过吗,不是一直都是我们吗?” 雨随行忽然僵住,他一点,一点的转身,眼睛黑沉。 “你说,什么?” 队员不由抖了下。 但从第一个人说祈行夜从未出现在这里之后,就像一种病毒,接连吞噬其他人。 队员们面面相觑:“祈行夜?那是谁,没听说过。” 雨随行不觉得奇怪。 他只浑身发冷。 在那刹那间,他忽然明白——在场记住祈行夜的,只有当时最靠近屏幕的他自己,因为被光芒笼罩,所以没有遗忘。 也只有他看到了祈行夜被光圈吞噬的场景。 或者说,这应该是污染延迟显露的效果,直到猎物亲自送进嘴巴,才终于显现。 ……被吞噬的不仅仅是人类的肉身,还有他在其他人那里留存的记忆。 雨随行僵硬着脖子,一点,一点扭转过去,看向屏幕。 商南明已经察觉到了祈行夜的消失,死死抿着唇目光锋利。 当余荼问起,他转身,向余荼说起自己的感知。 却令屏幕这端的雨随行,无端感受到了安慰。 他不是唯一记得的。不必独自承受秘密。 愤怒燃烧在商南明眼中,他几乎要冲向屏幕。 但是在商南明身后的那堵白墙后,却缓缓,缓缓出现了另外几道黑影,越发清晰和形似尸骸。 正对着商南明的雨随行注意到了那些阴影,他眯了眯眼睛,想要看得更仔细。 就在那一刻,异变突生——! 阴影组成人形的瞬间迅速冲破墙壁,直直抓向商南明后背。 没了白墙的掩护之后,那人形物的模样也终于清晰,分明是一具已经干枯风化的尸骸,焦褐色的干瘪皮肉紧绷在骨头上,撞破墙壁冲出来时,仿佛是被封在墙里被人遗忘隐瞒的尸体。 所有怨恨,都在冲向商南明的瞬间喷薄而出,去势凶猛。 雨随行眼瞳紧缩:“商长官!” 队员们也不由自主短促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冲向屏幕想要救下商南明。 但比他们更快反应过来的,却是雨随行,一把拦下众人不让他们靠近屏幕。 商南明对自己身后的异变似乎一无所知,依旧垂眸与余荼交谈,两人对身后的尸骸毫无所觉。 5队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 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一帧,一帧,被无限拉长。 尸骸腐烂的指尖已经快要触及商南明的衣角。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商南明突然抬眸,锐利眼神如箭直射向尸骸,手中枪口迅速抬起毫不犹豫开火。 “砰!” “砰砰!” 连发数枪,硝烟与火光交错。 大口径子.弹的冲击力之下,尸骸不可招架被撞向后,随即在爆炸开的火光中湮灭。 商南明修长身形挺立在尸骸和火光中,爆炸掀起的风吹起制服一角,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那双如冰封湖面般冷酷的眼眸里,倒映不出污染物。 “你在生气。” 余荼漫不经心抽出一支烟,抬手借了燃烧着的尸骸上一点火光点燃。 她站在商南明旁边,抱臂挑眉:“已经很少能看到商长官有这么生气的时候了。你上一次生气,是什么时候来着?十年前,还是十八年前?” 那尸骸以为自己的靠近很隐蔽,不会惊动。 但事实上,从它出现的第一秒,当时尚在交谈中的商南明和余荼,就已经发现了它。 只是因为那尸骸,渺小得连中断他们谈话的资格也没有。 甚至让余荼懒得理会。 商南明垂下手臂,收回枪械。 “他在我眼皮底下被抢走了。” 商南明咬着牙,用力到脖颈青筋迸起:“难道我不应该愤怒吗?连喜……连祈行夜,也护不住。” 比起对污染的,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愤怒。 余荼唇边叼着烟卷,任由它自己安静的燃烧,却不去动它。仿佛只是为了那一点火光。 “那你想怎么做,商长官?离开实验室去找祈行夜吗?” 她漫不经心:“好啊。这里就交给我和翎羽。” 商南明冷冷瞥了余荼一眼:“在我回答好的那一秒,你就会杀死我。” 临阵脱逃。 视为对调查局和人类的背叛。 “寻找祈行夜的路不在他处,就在这里。况且。” 他顿了下,掀了掀眼睫看向周围:“我们已经无法离开。” 短短瞬息,实验室四周的墙壁已经起了变化。 白色迅速褪去,红色逐渐濡湿墙体,慢慢扩散。 像是藏在墙壁后面的尸体腐烂,血水染红了白墙。 不仅是墙壁,还有地面,天花板……实验室像个四四方方的六面体小盒子,所有平面,甚至就连实验台都被染成红色。 红与红接连,分不清究竟哪里是墙壁的分隔,目之所及都被红色占领,令人头晕目眩。 咕噜,咕噜。 像女巫的魔药坩埚,墙壁冒着沸腾的水泡。 白翎羽瞬间戒备,手持重型枪械牢牢守在余荼身边,警惕四周。 “队长,有东西……在向这里聚集。” 地面在颤抖,像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但比地面的颤动更加剧烈的,是心跳。 与来自灵魂深处,声嘶力竭的原始恐惧。 余荼却轻笑,依旧抱臂斜倚在侧,慵懒半垂着纤长眼睫,烟卷一点火光。 “我知道。” 她笑着,音色昳丽:“被遗落在实验室的污染物,它们来了。” 余荼歪了下脖颈,仰头看向商南明:“战或逃?” 回答她的,是商南明瞬间利落抬起对准她的黝黑枪口。 余荼轻笑着回望,眉眼波澜不惊。 不避亦不躲。 她看着商南明扣动扳机。 子.弹从枪.膛射.出,裹挟着火药的热浪迅疾冲向它,撕裂空气发出爆鸣。 余荼甚至能够看清子弹在膛线下每一次旋转,炸开的火光。画面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和定格,她伸出手,就能握住子弹。 但她只是笑着,香烟的火光在视野中跳动,被劲风吹熄明灭。 “砰——!” 气流如利刃,擦身而过。 在身后炸开猛烈火光。 “轰!” 余荼的耳边留下一道子弹擦过的浅浅红痕,被切断的几根发丝飘然落下。 香烟扑簌簌落下一点烟灰。 余荼这才懒洋洋侧身,向自己身后看去。 忽然间“复活”的大型器械就停在她身后不到半米的距离,金属利爪狰狞抓向她的头颅,寒光闪烁。 但现在,被污染而赋予了生命的大型器械,却胸口烧融出一个仍在燃烧的大洞。 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商南明的枪法极准,一厘米的偏差都不会有。 余荼抬手拂过耳垂红痕,似笑非笑看向商南明。 能让商南明打偏子弹的原因?无声的警告。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眸,看向余荼:“你不会有机会杀了我的,余荼。这么久,还没有死心吗?” 余荼摊手:“只要你仍旧庇护祈行夜,或者,他或你仍是人类存续的潜在威胁,我就不会放弃。” 她笑着反问:“这不是商长官早就清楚的事吗,还需要问我?”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掌拍在旁边实验台,手臂漂亮紧实的肌肉线条绷紧,借力原地踢腿向上,后空翻完美利落。 刚好避开从身后撞来的切割锯。 实验室内最不起眼的设备器材,都在污染高度入侵下活了,被赋予了生命的同时,也和其他所有污染物一样,拥有了对人类和世界的野望。 憎恨人类,吞噬世界。 锋利的切割锯没有插上电源就已经高速旋转,滋滋响着左冲右突,将遇到的所有物体都瞬间切割成碎末。而余荼,刚好也在它的移动轨迹上。 余荼修长柔韧的身躯绷成一张漂亮的弓,如鲸跃海面。 她的视野迅速调转,天地更迭。 能令常人晕眩的视角,对她却毫无影响,腾空时依旧自若的低头看向身躯下方。 切割锯旋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却已经要因为重力而落向地面,似乎再无避开被切成肉末结局的可能。 余荼眯了眯眼,电光火石之间目光凝实,精准锁定切割锯最中轴的齿轮,下一秒干脆利落开枪。 “砰!”的一声,子弹稳稳卡紧齿轮。 “咔嗒,咔嗒……” 惯性下的齿轮发出挣扎般的声音,却再也无法转动。最终,还是慢慢停下。 余荼也从半空落向地面,长腿微屈,稳稳卸力落地。 不过几秒钟,一场足以致死的攻击消弭于无形。 除了被余荼又补了一枪彻底报废的器械,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没有发生过。 商南明对此并不意外。 他平静转头,看向不远处如血液泼溅的玻璃门:“污染物要逃出来了。” 玻璃门在颤动,成像凹凸起伏。 “余荼,杀我的事,下次再议。” 商南明平静到难以看出前一刻还蓬勃的怒火。 令人忍不住惊叹并恐惧,怎么会有人对情绪的掌控如此自如。 余荼摊手:“祈行夜怀疑你是机器人,确实不冤枉你。” 说话间,几分钟之前还平静的实验室,已经彻底被污染物包围,局势急转直下,几人陷入劣势困境。 “队长,污染物太多了。” 白翎羽咬紧牙关,在不绝的火炮声中怒吼:“我们可能没办法确保实验室继续封锁,污染物很可能会越过防线逃窜!” 纵使3队战力超然,但蚁多咬死象,仅凭在场三人的力量,难以确保万无一失。 不仅是确保自己的存活,更不能让污染物越过他们,伤害民众,或壮大污染源。 她急得转身问商南明,口不择言::“商长官!你倒是想想办法啊,站在那cos柱子呢吗?” 白翎羽完全没有意识到,商南明刚和余荼有过一场不见硝烟的争锋厮杀,正是余怒未消,最危险的时刻。 就连余荼都挑了挑眉,看向自家小傻崽,心下惊叹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自然界中,丧偶与失去幼崽的猛兽最具有攻击性。 而被在眼前夺走搭档的商南明,危险程度成倍飙升。 “没有那种可能,翎羽。” 余荼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救回自家小傻崽。 “既然你知道失败的后果,那就不要让它发生。” 她抬手,拂过白翎羽脸颊,替她擦拭掉迸溅在脸上的血滴。 “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余荼垂眸,漫不经心问:“翎羽。” 声音的气流从唇齿间碾磨而过时,温柔缱绻。是被深爱着钟情的错觉。 白翎羽张了张嘴,话未出口,脸已经红了大半。 “嗯。”她的耳朵鲜红欲滴,声如蚊呐。 脑子里除了余荼就是余荼,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要做什么。 被余荼顺势揽住肩膀转了个圈,便被她半圈在怀中,背对向了商南明。 明晃晃的回护意味。 商南明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打算杀白翎羽,没有指挥官会在危急情况下,还削减己方战力。 “去中央控制室。” 他迅速查看了实验室布局规划图,做出决断:“目前污染物数量太多,需要想办法控制住。一部分污染物会从拘束室跑出来,是因为实验室断过电,系统停止运行,拘束失效。” 从创建之初,实验室的管理者就很清楚这里的作用,知道实验室将承载大量污染物。它一开始被建立,并非只为了被毁灭。 既然实验室现在开启了自毁模式,那相对应的,一定有自保系统。 “先到中央控制室,最好能将污染物重新拘束,再分批处理。” 商南明看向身边的实验室。 包围此处的污染物数量,是即便只是大致扫一眼,也会令任何一位调查官头疼的程度。 成百上千,不知其数。 白翎羽开路并负责戒备,商南明则和余荼敲定了前进路线,决定绕行到分布的实验室数量最少的一条路,从那里前往中央控制室。 而与此同时,屏幕另一边的情况,也陡然异变。 雨随行还在为祈行夜消失,被抹掉了所有记忆痕迹而震惊,就忽然听到身后队员传来的惊呼声。 “队长!污染物,我们这边也被污染物包围了。” 他立刻转身,就看到在这片浓雾的空间中,无数散发着微光的光点,纷纷扬扬落下。 像一场盛大的落雪。 安静无声。 却充斥杀机。 当那些光点落在浓雾中,与浓雾融为一体的瞬间,就像木偶被赋予了灵魂,霎时间活了过来。 浓雾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不尽的狰狞怪物,也伸出手脚从雾气中慢慢爬出来,从一个轮廓,再到具体的凝实的身躯,不过短短几秒。 像从胎儿诞生到成年变为战士,只不过眨眼之间。 5队只来得及摸出自己身上仅剩的武器,污染物就已经向他们冲了过来,迅疾如风。 二维空间里的战斗不比现实,失落一道维度变成“纸片人”后,调查官们手脚都不知道应当怎么用,力量失衡,难以继续维系正常的战斗姿态。 很快,战斗力本就不及3队的5队调查官,就在污染物的围攻中落了下风。 雨随行咬紧牙关,冲进污染物堆里将被拖走的队员拉回来。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已经有败落之势,如果再不挽回,5队将全军覆没。 “商长官!” 雨随行转身,冲着屏幕用尽全力嘶吼:“帮我!” 实验室内,同样陷入血海般的污染物群之中的商南明,忽然歪了下身,险些被旁边伺机而动的污染物所伤。 余荼眼疾手快,听风辩位,尚未看清就已经反手掷刀,狂暴的冲击力量将那污染物裹挟向后,死死钉在墙上。 不动了。 白翎羽转身,怪异看向商南明:“哟商长官,工作的时候还想搭档到走神呢?” 她看上去有很多垃圾话想说,但有前面那次的翻车事实摆在那里,又不得不压下来吞回去,压制得好辛苦。 商南明轻呵了一声,却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墙壁,目光逐渐严肃。 “我听到了呼唤……” “在那里的,不止是祈行夜。” ——被二维世界吞噬而降维的,不仅是祈行夜一人。 还有被报失联的,几支被派往其他实验室的队伍。 在不同的地点被吞噬后,或许他们汇聚到了同一个世界……祈行夜消失了,但他们还在那里。 商南明下颔线紧绷,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二维吞噬,极有可能来源于衔尾蛇本身。它在为自己转向最终形态而汇聚力量,二维吞噬就是它使用的媒介之一。” 他的声音很冷:“不论是污染物,还是人,最终都会变成衔尾蛇的养分。” 况且,地下还有一个极大概率是衔尾蛇目标的核设施。 一旦被衔尾蛇成功得手,融合了如此庞大的力量,到那时……那就真的是人类难以抗衡的,可怕的怪物。 “我们要在衔尾蛇成功之前制止它。” 商南明面色阴沉:“余荼,我们要想办法解除二维世界。” “正有此意。” 余荼慵懒甩掉刀刃上的血珠,轻笑:“但首先,要先从这尸体堆里踩出路来。”:,,. 章节目录 182.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在商南明和雨随行隔着不同维度的界壁,齐齐陷入被污染物包围的苦战时,枫映堂这边也在意料之中的,失去了与他们之间的联系。 “副官,污染粒子浓度太高……” 技术人员犹豫道:“按照常理来看,那里已经是人类无法生存的死地了。” 在那种环境下,很难说进去的人……还能活着回来。 枫映堂冷静点头:“我知道了。” 看不出任何对将要失去长官的担忧或焦虑。 本想要表达关心的技术人员,一时尴尬在原地,半晌才随便扯了个理由跑回来。 “调查局的那位枫副官,是不是太无情了?” 技术人员们凑在一起,眼神担忧或好奇,窃窃私语。 “就算对上司不满,是不是表现得也太明显了?这样真的好吗?” “唉,之前看他和祈行夜有说有笑的,还以为他们真的是好朋友。结果看这都失踪多久了,他一点都不担心……” “真是冷酷。要不然说人家怎么能坐上那个位置呢?” 安可年轻,不小心听到了立刻想要冲过去理论。 但始终耳听八方的枫映堂,却冷静按下安可。 安可委屈,像看到家长被欺负了的孩子:“枫副官,他们说您,您……” “说嘛,又不会少块肉。” 枫映堂轻笑,云淡风轻:“反而会让他们畏惧我,也有好处,更方便工作了。” 他安抚下安可,让他去跟着胡未辛工作。 转身时笑意已经消失。 “云翳清,云队长。” 枫映堂拨通了云翳清的电话,声线沉静:“我是枫映堂,祈行夜的朋友。” 在云翳清这些注重义气的“市井”这里,祈行夜的名字比调查局的名头更好用。 云翳清走向豪华写字楼的脚步顿了下,迅速左右看了一眼,躲进拐角。 “枫先生。” 他压低声音:“有什么我能为祈老板做的。” “对于远洋控股集团,你了解多少。” 枫映堂垂眼看向自己手边的资料:“如果让你潜入远洋控股,偷机密资料……你敢为祈行夜冒一次险吗?一旦失败,会死亡的那种。” 云翳清抬头看向自己头顶的天花板,笑了。 “要不要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反射着冰冷光泽,装潢高级奢华的挑高大厅里,身穿昂贵西装和套装的人们来来往往,拎着公文包和电脑行色匆忙,电话还没等挂断另一个手机已经响起,随口说起的数字都是以亿为单位。 但是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在吹牛。因为,这里是远洋控股集团。 世界上无数的港口和原材料、矿业开采冶炼、生物制药医疗,以及新兴公司的投资策略,都在这里被敲定。 一份份商业合同被签下远洋控股的名字,数不清的庞大资金在这里被交易。 商业和金融在这里交汇,投行和华尔街对这里虎视眈眈。 这就是远洋控股集团,庞大到不可撼动的资本帝国。 令无数人畏惧,也令人向往。 “你问我敢不敢?但我已经在这里了,枫先生。” 云翳清抬手松了松领带,穿惯了作战服的佣兵队长,还是不习惯现代西装的束缚感。 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要是害怕,我就不会和祈老板做朋友了——他身上的麻烦事,可比远洋集团危险多了。” 枫映堂皱了下眉,正待追问,云翳清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嘴,已经岔开了话题。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翳清问:“找到祈老板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枫映堂抿了下唇:“如果你能顺利从远洋集团里拿到东西,我们就能找到祈老板。” “……抱歉,祈行夜仍旧处于失联状态。” 云翳清点点头,没有为祈行夜的失联而焦虑,而是迅速认真询问起他需要“借走”的资料,以及枫映堂对这份资料目前所掌握的情报。 在何处保管,谁是知情人,密码以及靠近方式。 因为远洋控股集团的总部和绝大部分资产,都设立在A国,所以常年身处国内的枫映堂,对它所知晓的并不多,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也都来自于晏洺席。 这位未来科技集团年轻俊美的掌权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并且是枫映堂从未遇到过的贴心程度。 虽然枫映堂怎么也想不通,未来科技前一代的掌权人晏安,是怎么和秦伟伟成为至交好友的,但毕竟那是秦伟伟,祈行夜口中的哆啦A伟伟,倒也没太惊讶。 可是晏洺席对待污染案件的认真程度,却让枫映堂难得有些迷茫。 最开始他们需要的,只有核设施项目。 但晏洺席却送来了完整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全套资料,并且还包括核设施内部的图纸,以及项目当年的详细记录。 ——如果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知道,晏洺席相当于泄露A国机密,会被A国以叛国罪送上最高法庭。 枫映堂接过那份资料时,都深觉分量之沉重。 即便是多年至交,也不会冒着可怕风险做到这种程度吧。他有些恍惚,摸不清晏洺席究竟为什么。 却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晏洺席得知,枫映堂拿到了远洋控股集团的名字,并对它感兴趣想要深究,不等枫映堂开口,远洋集团的资料,已经被摆在了他的桌面上。 其中很多,甚至是从未公开过的绝密资料。 包括远洋集团董事长尼尔·汉克的个人资料。 枫映堂不敢置信的询问。 晏洺席却只是靠在他办公桌旁,单手插兜的漫不经心:“远洋集团是海洋里的一条鲨鱼,寻常人眼中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但是枫副官,在那片海洋里,不止生活着它一条鲨鱼。它很大,但并非独占海洋。” “它会衰老,会受伤。而当它出现破绽之时,就是更年轻力壮,更强大的鲨鱼,踩着它的尸骸主宰海洋的时候。” 晏洺席微笑:“我不只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利用我拿到情报,我则利用你,合理除掉我的竞争对手。” “双赢的局面,枫副官不必有心理负担。” “如果枫副官担心,未来集团会在失去竞争对手后再次扩张,屠龙者成为恶龙,那就等你们调查局拿到需要的东西后,再转过头来对付我吧。”② 晏洺席说起自己的败落也云淡风轻。 他向枫映堂伸出手,微笑着邀请:“先成为朋友,再成为敌人。” “枫副官有兴趣,亲手杀死我吗?” 枫映堂将信将疑,但晏洺席送来的情报确实是雪中送炭。 他在验证过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之后,斟酌许久,还是将它交给了云翳清。 令枫映堂惊讶的是,云翳清的进度,竟然和调查局不相上下。 陆晴舟选择云翳清,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即便枫映堂也没想到,这位缩在云省的十万大山中,看似毫不起眼的队长,竟然拥有可以比肩调查官的反侦察能力。 在陆晴舟将资料交给云翳清之后,他找到了云翳清的同时,也就被云翳清找到,暴露了他自己。 云翳清很清楚,这位是祈行夜的敌人,是造成云省惨案的幕后主使之一。 陆晴舟在离开后不久,就被云翳清跟上。 并且监听。 即便他拥有着庞大的保镖团,但是那些拿钱办事的保镖,都比不过为信仰而战的云翳清。 他悄无声息的潜入,在陆晴舟临时下榻的酒店房间的楼下开了间房,拆卸了吊灯,利用金属优秀的声音传导能力,听到了陆晴舟与另一人的对话。 陆晴舟说——我给出去的资料,不会让他们追查到我,发现远洋控股的名字。 于是云翳清知道了远洋控股。 陆晴舟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独独钟情伊丽莎白玫瑰,就从E国每日空运,不论他在地球哪个角落。喜欢奢华与舒适,那就用金钱铺路,再高傲难以得到的商品和服务,都为金钱而屈服在他面前。 他不会在意会为此花费多少,一切的选择,都一定是最好的。不计价格。 而陆晴舟这次选择下榻的酒店,也是华府最顶级酒店之一。 无数飞行人和金融客在华府落脚时,都很乐意选择这间一晚就要十万刀的酒店。 包括远洋控股集团的经理人。 云翳清假装成酒店服务管家,与前台漂亮小姐**,趁她不察调取出了酒店房客账单明细,从中找出了由远洋集团支付的账单并记下门牌号,随即逐个找过去。 从他们之中,他选择了一个与自己各项情况最为相仿的人,假借客房服务进入房间,打昏了对方塞进衣柜里。 自己则顶替了他的身份,代替他前往远洋集团,想要借助这个身份接近并调查。 当然,这是在枫映堂联系他之前的计划。 云翳清无法接触到的顶级情报,由枫映堂轻松转交给了他。强强联合,让他如虎添翼。 当被问到有几层把握时,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百分百。” 云翳清勾了勾唇,笑得自信:“不成功,便成仁。”① 他向手机扬起一个飞吻,亲吻声清脆:“枫副官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如果我死了,不必替我收尸。那会暴露你们的存在。” 有的事情,只能以个人的名义来做,绝不能牵扯官方下场。 如果被A国得知,调查局竟然介入了A国顶级资本的秘密,那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结局。 云翳清做起来轻车熟路,一看就没少干过。 他那头因为基因而天生纯白的发丝,比起黑发更容易进行伪装,稍微修饰,就让它看上去是闪闪发亮的白金色。 手工西装得体,藏蓝色窄条纹长袜包裹骨感脚踝,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拎着公文包单手插兜的云翳清,看起来就是意气风发的华尔街年轻经理人。 他微笑而自信的向所有迎面遇到的人点头致意,从容笑着与他们闲聊起今日的股市与市场行情,抱歉说自己临时找不到通行卡,一定是被他昨日忘在酒吧了。 “你知道吗,我们昨天刚做空了那家赫赫有名的能源公司,上帝啊!你知道我们每个人能赚多少吗?” 云翳清成功勾起了听众的好奇心,又笑着眨眨眼,大笑起来:“一人一千万刀的进账!只用了一晚!” “但这又有什么的呢?华尔街不是处处是金币吗?我敢说,就算是扔给街边的流浪汉一套好西装,给他戴上一块劳力士塞给他一本小说,再把他撵进会议室,他都能轻松赚到这个数。” “最宝贵的可不是这个。” 他压低声音:“而是——你老板喝醉了抱着你哭哭笑笑的精彩照片!” 听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老天!要是能拍到我老板喝醉了的糗照,我也愿意花费一千万刀!” 云翳清故作遗憾的摊摊手:“所以,我的通行卡就是那个时候掉在了酒吧——还是放进了女招待的胸口里?喝太多记不清了。” 这些早已经被酒精和金钱麻痹,再难以对什么提起兴趣的成功人士,却被云翳清的精彩故事吸引。 他们调笑着,摇头伸手点着云翳清,却对他毫无怀疑,顺手帮他刷了通行卡,打开门。 还贴心的问他想要去哪一层。 ——精彩的经历可比咖啡还能让人提起劲头。 云翳清笑着道谢,拎着公文包转身走出电梯,毫不费力的绕过远洋集团的重重验证和密码,蹭着这些真正经理人投资客,顺利进入了集团大楼的核心区域。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笑容从脸上消失。 冰冷的俊美面容在那头白金色发丝的衬托下,出尘得就像教堂里的天使壁画。 路过的人不经意瞥过,都不由得看直了眼。 “那是新来的经理人吗?他可真漂亮。” “好年轻,他有二十岁吗?是刚从哈弗毕业还是老爸是投行总裁?” “天啊……这张脸,上帝啊这就是明晃晃的偏爱吗?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我一看这张脸就知道,他说的一切都对。” 窃窃私语从身后传来。 云翳清表面微笑,实际上视线迅速转动,不动声色的扫过全场。 然后他在一名假装看手机,实为偷偷拍照的女秘书面前站住脚步,低头时勾起灿烂笑容。 “你好,我和事务部的主管有约,你能帮我看看他现在哪吗?” 没人能拒绝这样一张脸笑着请求你,温柔又绅士。 女秘书也呆愣两秒,然后才慌忙回神,低头查看自己的电脑:“事务部是吗?” 半晌,她抱歉抬头:“我没有查到事务部今日的约,你确定自己约好了吗?” 当然没有。 就连事务部,都是他在瞥见路过之人的胸牌后瞎编的。 但云翳清只表现得惊讶:“当然。” 他又像想起来什么一般:“噢……我可能和事务部的人聊得太开心,忘记把行程交给秘书录入了。” “天,我要完蛋了,如果今天见不到事务部主管,我上司要骂死我了。” 云翳清沮丧又懊恼,那张俊颜立刻晴转阴雨。 女秘书连忙安慰:“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和主管约好了,没有记录我也会让你进去的。” 当然不是。但,谁会忍心看到这样一张脸失望呢? 云翳清惊喜:“谢谢。” 女秘书帮他办了通行卡,又给他指了路,亲自和他一起走过漫长走廊,将他送到门前。 直到以她的权限没有办法进入那道门,才遗憾的停住脚。 云翳清单手开门,亲吻修长手指飞吻:“谢谢你亲爱的——下次一定请你喝一杯。” 直到云翳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女秘书才捂住自己发红发热的脸。 “天啊……” 她恍惚着喃喃:“他是有魅魔血统吗?上帝创造金发美人这样的珍宝,是因为也被蛊惑了吗” 但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云翳清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那扇沉重的大门后,是与外面不同的冷清,银白色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像是误入了太空飞船,截然不同的安静。 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这里,才是整个远洋集团达楼的最核心。 ——也是枫映堂强调必须拿到手的那份文件所在。 据枫映堂给出的情报显示,远洋集团持有者尼尔·汉克有一本笔记本,里面记录着远洋集团二十几年来所有的大事记,是真真正正,被尼尔·汉克亲自书写下的犯罪证据。 找到它,不仅可以看清衔尾蛇计划,支援前线失联的调查官,看到衔尾蛇的弱点,杀死污染物将调查官们救回来。 更可以用这不容抵抗的铁证,为尼尔·汉克定下死罪。 阿基米德的支点可以撬动地球,而这本笔记,就是足够撬动远洋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的支点。 云翳清只需要拿到那本笔记。 后面的,就交给晏洺席。 有未来科技集团这个同样庞大的商业帝国做后盾,再加上豪华律师阵容,以及晏洺席交好的那些国会议员,不怕远洋控股再翻身。 可这整个看似顺利的计划里,却有一个最难的点。 ——笔记本。 这样重要到足以扳倒集团的物品,尼尔·汉克自然不会随意乱扔。 想要拿走尼尔·汉克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笔记本…… 坐镇后方等待消息的枫映堂,不自觉咬紧了唇瓣。 云翳清却连担忧的时间都没有。 他快速扫视过走廊,确认了监控的角度后,立刻屏息收腹,贴紧了墙根慢慢向前蹭着行走,利用监控镜头的视觉死角隐蔽身形。 当从走廊拐进旁边岔路的玻璃门后,进入核心区域时,云翳清终于能松口气。 紧张已经让他汗湿了后背。 他稍微辨认了下布局,立刻锁定靠窗的那间奢华宽阔的办公室,猜测那就是属于尼尔·汉克的。 就在云翳清迈开长腿想要穿过大厅,走向办公室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是?” 身后人怀疑:“你怎么到这一层的,你是谁?安保——” 云翳清僵住,瞳孔紧缩。 …… “陆先生。” 保镖犹豫着,拿着终端走向陆晴舟:“电子信息部例行查看您出行记录中产生的监控,然后他们发现,您被跟踪了。” 终端上播放的监控视频中,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紧跟着陆晴舟进入酒店。 根据调取的酒店信息,他在陆晴舟楼下开了一间房。 ——会是巧合吗?巧合得这么过分? 况且,虽然那男人经验丰富,全程熟稔的掩盖住自己的头发和面容,不论切了多少个监控角度,都没能看清他的脸。 但是就在帽子下面,露出了几缕白色的头发。 陆晴舟瞬间瞳孔紧缩。 云翳清! 他就不应该去碰祈行夜周围的人,那些怪物……果然还是太铤而走险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陆晴舟起身,边拎过西装外套,边冷静道:“去取一千万刀的不记名债券,我要和他见一面,看用多少钱能买下他。不对,还是两千万……” “先生。” 安保惴惴不安:“他似乎,往远洋控股去了。” 陆晴舟动作倏地一僵,不可置信抬头看去。 安保躬身不敢言,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到极点的紧绷感。 时间的流逝也变得缓慢。 陆晴舟慢慢松下肌肉,似乎做出了决定。 他抬手整理好袖口,冷静转身,走进军.火储备室,拿起挑选好的武器离开。 安保想要跟上,却被他拒绝。 “不用跟上来了。” 陆晴舟平静:“这次,我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你们就不必再跟着我去送死。如果我侥幸活着回来,那就缘分继续,如果没有……那么,感谢你们这些年的服务。” “还是去取一千万不记名债券,你们所有人分了吧。就当是我给你们发的奖金。” 安保动容:“陆先生……” 陆晴舟注视着他们顿了下,随即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身。 他没有带任何人,而是独自带着武器匆匆离开。 然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先生。” 陆晴舟的声音,压得很低:“抱歉,我没有处理好调查局和特工局合作的事宜,远洋控股集团的名字,被暴露给祈行夜一方了。如今他们已经对远洋控股起疑,难以为继。” 电话对面,什么反应都没有。 只是长久的沉默,与透过电子音传递过来的平稳呼吸声。 良久,对面低低笑出声来,声线磁性低沉。 “我知道了。” 对面:“我已经着手处理了。” “陆晴舟,早在第一天,我就对你说过,你可以向我索要任何的金钱资源,不论你开价多少,我都会批准。但是,唯独有一点。” “——我不要废物。会坏事的废物,更是没有资格继续存活。” 陆晴舟瞬间将腰压得很低,冷汗津津:“对不起,先生,我会想办法补救。事情或许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对面淡淡道:“你最好是。” 他说:“祈行夜和商南明还处于失联中,调查局群龙无首,暂时还不至于造成过大伤害。在找回祈行夜和商南明之前,你还有最后的缓冲时间。” “抓住时间,陆晴舟。” 说罢,电话挂断。 陆晴舟直起身,已经汗湿了衣衫。 他定了定神,转身走向远处早已经等待他的地铁管理员。 管理员握着大额支票笑得见齿不见眼:“您……” “地铁线上,有一站废弃的地铁站,通讯公司站。” 陆晴舟声音冰冷:“送我去那里。” 管理员奇怪,想问却被陆晴舟的眼神吓到,不敢再多言语。 将陆晴舟送进已经废弃了十年,早已经落满灰尘的地铁站之后,管理员展开自己手里的支票,冲着金额嘿嘿直乐。 “这些有钱人,爱好真奇怪,竟然会喜欢那种地方。” 不过,也和他无关就是了。 管理员响亮的亲了口支票,心满意足的离开。 地面上阳光明媚。 没有人知道,在尘封许久的废弃地铁站下,死亡悄无声息的侵占。 “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祈行夜满头问号,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这就像你的记忆中压根没有这件事,忘得已经连自己忘记过事情这件事都忘记了。 然后忽然有人冲出来告诉你,你得把这件重要事记起来,不然世界都要毁灭啦! 祈行夜:“???” 忽然间压力好重。嘤O﹏O 许文静走在他身边,双手插兜,一身白大褂干净明亮得仿佛在发光,与地底废弃地铁站的破败肮脏格格不入。 他轻笑着看向祈行夜,没有提示但也没有催促。 像是他知道,不论祈行夜如何装哭喊累,最后都一定会成功完成任务。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被遗忘了十八年,尘封在灵魂深处的真相。 “祈老板。” 许文静开口:“死过一次之后,我明白一个道理。” “我来自糟糕的原生家庭,所以总想往外走,向上爬,一刻都不敢停歇的赶路,想要追求我不曾拥有过的幸福。” 他说:“但是,刚好是因为我的追求,才让我不幸福。” “我一直向外追求的,实际上不在外,而就在我身上。” 祈行夜眉头一皱:“什么?” 许文静笑而不语,静静跟在他身边,像个发光的追随挂件。 祈行夜审视的看着他,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所求之物,不应向外,而向内…… 许文静,在暗示什么? 祈行夜确实有必须追寻之物。 真相。 他父母当年车祸,死亡的真相。 对当年之事起疑的,不止是余荼,还有祈行夜本身。 父母双亡那一年,祈行夜七岁,完全没有能力去探究与证明,就算他提出疑问,也没有人会听一个七岁孩子的声音。 小祈行夜对世界尚不了解,但他却本能察觉到了不对。 太快了。 从父母出车祸,到焚化下葬,不过短短一天。甚至没有人到停尸房去认领尸体,辨认面容。 甚至在那个尚且以土葬为主流,火化还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灰飞烟灭,不得转世投胎的年代,所有人都毫无疑义的烧了父母的尸体。 这样急匆匆赶时间,就像是在迫不及待掩埋什么事情一样。 即便小祈行夜提出问题,亲戚们也没人在意。 本来就不是多来往的。 再说祈行夜父母两人,是从鸡窝里飞出去的凤凰,是当年罕见珍贵的大学生,长得也好,平日里待人接物文质彬彬,温温柔柔的,和他们这些亲戚简直不是同样的种群,站在那对夫妇身边都会让他们黯然失色。 平日里亲戚们就不喜欢祈氏夫妇,得知他们死讯时别说悲伤,反而松了口气,隐隐有些高兴。 看吧,只有他们这样的才是正常的,才能活得久。像那对夫妇一样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死的都早。他们也不是没能力考大学嘛,主要是不想变成短命鬼。 小祈行夜的声音,也被顺理成章的忽略。 等他长得再大些,脱离了亲戚们所谓的“监护”,便自己去了父母坟前,趁夜色挖开了坟墓。 但是坟墓里空空如也,连个骨灰坛也没有。 反而是欲盖弥彰的放了两口空棺材。 不知是想要骗谁。 如果祈行夜愚笨痴傻一点,没那么认真执着,或许,这件事也就真的这么过去了。 毕竟斯人已逝,再追问又能怎样? 可,他是祈行夜。 从来不愿就此作罢,稀里糊涂囵囤苟活。 那天夜晚,月亮血红。 少年的祈行夜垂眼在父母坟前坐了一夜,听山风呜咽,从坟地里穿过。 天亮时,他填埋好坟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愤怒,也没有冲到那个小城市的哪个机构门前质问。 只是消失得无声无息。 从那之后,那座城市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那座城里,也没有人爱他,在意他的失踪。 生活照旧,日升月落就是一天。 就连会在茶余饭后说起的那场车祸,也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褪色,有新的更刺激的新闻取代,很快就被彻底遗忘。 只有祈行夜记得。 始终记得被压制的愤怒与疑惑,并发誓一定要找出真相。 所以他北上,一步一个台阶。从偏僻小城里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小可怜,到顶级学府声名赫赫的明日之星。 街头巷尾,三教九流。祈行夜一个接一个线索的查找下去,最后,他查到了一件事。 就在他父母车祸的那个晚上,有人看到,京城大学民俗学系系主任,秦伟伟,以及另外一名长身玉立气质温润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那座城市。 第二天,又迅速离开。 被灌得醉醺醺的老警察告诉祈行夜,他父母不是车祸死亡,而是厉鬼杀人,变成了僵尸,所以当时去看的老道士才说,要烧了,不能留尸体。 可祈行夜记得很清楚,自己看到了父母死亡时的场景,还记得他们从温暖,逐渐变得冰冷的尸体。 僵尸?开什么玩笑。 当时,祈行夜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但是,当他找到那位老道士所在的道观,却被道观的人告知,老道士在那天回来之后就去世了。 尸体,也同样被烧毁,没留下痕迹。 祈行夜所能找到的所有线索,都在某个时间节点戛然而止。 像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矗立着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普通社会的人们向黑暗的窥探,一切好奇的探索都被制止。 至于当年那位,被称与秦伟伟在一起的年轻男人,祈行夜更是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有关于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好像被藏进了黑暗最深处。 而祈行夜唯一仅剩的线索,就是秦伟伟。 对他来说,这位站在台前而非幕后,任教京城大学的民俗学系主任,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情报库。 简单到只要考上京城大学,便唾手可得。 于是当年,祈行夜坚定的告诉京城大学招生办的人:我就是在坟里出生的,一看就和民俗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天生就是学民俗的料。你要是不让我去民俗学,我就立刻打滚哭给你看。 京城大学:…………?啊? 许文静听祈行夜说起往事,忍俊不禁:“祈老板,虽然我也是京城大学毕业的,但我还是要为京大和年轻孩子们说一句公道话。” “考上京城大学,可不是什么简单到唾手可得的事。” 祈行夜摊手:“你现在也知道调查局的存在了,和找到并进入调查局相比,考京城大学难道不简单吗?” 许文静:“啊……这倒是。” 祈行夜难得对谁说了这么多的真话。 许文静最好的一点,就是他现在是个死人,不论听到什么,也只会烂在他这里,不会告诉他人。 祈行夜很满意。 他在说起自己过去十八年间经历记忆的同时,也是在重新梳理自己的人生,试图从中找出一两处不对劲的矛盾点,最好还能帮他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但直到祈行夜跳下地铁站台,沿着铁轨慢慢走进漆黑无光的地道,再尝试着大门沉重到数吨重的圆盾门,进入地下空间,他都没能想起来许文静让他想的,究竟是什么。 “啊啊!怎么会有这么艰难的事情。” 祈行夜抓狂:“记忆真是个要命的东西。” 许文静无辜摊手:“我是说会帮你,但我可没承诺过,这件事会因此变得简单。” 祈行夜:“…………” 他像海獭般搓了搓脸,又重新站到过于沉重的大门前,边想打开门的方法,便继续努力下潜到自己的思维底层,试图挖出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祈行夜:怎么会有人记得自己连忘记这件事都忘了的事啊,咩咩咩QAQ “那后来,你找到那个年轻人了吗?” 许文静很好奇:“你不是说,当时有两人?其中一个,现在变成了你的老师,那另外一个呢?” 祈行夜搭在门上的手一顿,唇角向下。 一瞬间,便又恢复了轻笑着毫不在意的模样。 “找到了啊。” “是谁?” 祈行夜轻笑一声,垂眼:“异常调查局局长,林不之。” 许文静讶然,注视着祈行夜的背影,半晌无法回神。 祈行夜却状若未觉,神态自若的摊了摊手,道:“现在他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不过幸好,我非常善于向上管理。” 反向管理你的上司。 比如从威严的特殊长官,“沦落”为商大官人的商南明。 再比如,现在看到祈行夜就打算转身开溜的林不之。 林不之:对,我就是那个被管理的怨种上司…… #日常怀疑祈行夜和自己有仇# #请问祈行夜是专门来整顿职场的吗?# 许文静没忍住笑了一声。 但不等笑意消退,他却忽然转身,向身后黑暗的隧道看去。 祈行夜也倏地转身,目光迅如雷电。 深邃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喘息。 呼哧,呼哧…… 像将死的老人,风中残烛。是破鼓的风箱,狰狞的尖啸。 在黑暗的洞穴里,一圈圈空洞回响。 嘭,嘭,嘭! 沉重的脚步落下,地面都在颤抖。 祈行夜迅速抬手抽出腰间武器,戒备立于原地。 “祈老板,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也同样是污染物,只是因为衔尾蛇的进化,才保有神智,看起来还像个寻常人。” 许文静微笑:“但是祈老板,我没有办法向同为衔尾蛇下的其他污染物出手,我和它们同根同源,谁也伤不了谁。就算你死亡,我也只能旁观。” “这是你一个人,孤独的战争。”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我一人,足够了。” 话音落下,祈行夜神情骤变,长刀挥向地面刀尖弯折,他则借势起身腾空。 而同一时刻,一根粗壮而布满鳞片的尾巴破土而出,力度十足的抽向祈行夜,顿时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抽得四分五裂,坚硬的水泥岩石悉数崩裂。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碎石飞扬。 而祈行夜身姿轻盈敏捷,如展翅苍鹰,刚好完美避开攻击。 当土层碎裂,他才得以看清那从地底偷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蜥蜴。 堕化后形状扭曲,庞大得早已经粉碎自然法则限制的变异蜥蜴,一半融合着人的身躯,一半还保留着蜥蜴的模样。 坠在蜥蜴脑袋旁边的,是另一颗人类的头颅。 像是传说中的双头恶犬。 人类头颅上的眼珠漆黑,沉沉抬头看向祈行夜,淬了毒一般阴冷。 头颅咧开笑意,声音呕哑:“抓到,你,了。” “别妄想,还能,活下去。” 祈行夜眉头一皱,正待上前细问,突觉身后腥臭劲风袭来。 “轰——!” 从他身后黑暗隧道冲出来的污染物,攻击落了空。 墙壁不堪重负,哗啦啦碎石滚落,发出咔嚓不绝的断裂声,隧道随时都会坍塌一般危险,摇摇欲坠。 一击不中,那身形庞大的污染物缓缓直起身,再次握紧了拳头蓄力,准备下一次攻击。 祈行夜却在看清那污染物的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眸。 那污染物无法看清,不论是黑暗中,还是在光线下。 因为它本身,就是黑暗。 身披着黏腻如石油的黑色液体,那污染物庞大到足以遮去全部视野,却没有明显的轮廓可言,完全是一团黏腻黑液的组合体,像黑色史莱姆。 但散发着腐烂与死亡的气息,比之要更令人作呕。 让祈行夜惊讶的,却是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污染物。 ——数月前,当第一位客人登门侦探社,带来了从此改变他职业生涯的消息时,就曾提起过在A国肆虐多年的“怪物”。 身披尸油,状如恶魔。 衔尾蛇……本体的一部分。 已经彻底占据废弃地铁站。 祈行夜落进了污染的包围圈。:,,. 章节目录 183.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早在祈行夜进入废弃地铁站之前,这里就已经沦为了污染物的巢穴。 尸骸,空气……甚至整个地下隧道,都被污染,异化成了它们的同类。 绝非祈行夜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废物”。 更像是衔尾蛇本身的盘踞,吸引来大批量高等级污染物,已经形成了涡旋,鲸吞从四周聚集来的污染粒子。 有来无回,越发加固了巢穴,使得整个废弃地铁站,都变成了人类难以抵抗的危险存在。 刚从二维世界脱离的祈行夜,应对起数量如此庞大且强力的敌人,也逐渐显得吃力。 一切都从长久的沉眠中苏醒了过来。 不论是土地,洞穴,铁轨,甚至是随意散落的蛇蚁老鼠的尸体,都被污染后“活”了过来,向祈行夜发起进攻。 它们对祈行夜并无憎恨或愤怒,唯一指使它们这样做的,只有污染物的本能—— “吞噬。” 许文静微笑站在站台边缘,垂眸看向祈行夜。 “祈老板,生前我研究污染许久,却始终没能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物种,它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伤害其他种群。” 他身上带着一种圣洁的平静感:“但当我死亡,被同化为它们一员,却忽然想明白了。” “吞噬不是最终的目的。我们的目标,是掠夺。” 祈行夜倏地瞳孔紧缩,抬头看向许文静:“掠夺什么?” “一切。” 许文静毫不藏私,欣然回答:“祈老板,你知道导致战争爆发的最多的原因吗?是竞争。对资源,对土地。” “如果条件无法共存,那就竞争。优胜劣汰。” 许文静指了指头顶:“人是这样。” 又指向祈行夜身后:“污染,也是这样。” 祈行夜立刻反手一刀,掀翻了从背后偷袭的尸骸。 他喘了口气,站在满地横倒的尸体中,抬手拭去迸溅到脸上的血液。 “你说的是……人与污染,在竞争同一片资源。” 祈行夜眉眼严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土地和世界只能养活其一。 于是污染率先发起“战争”,先下手为强,掠夺空间与资源,排斥人类,独占世界。 甚至,那真的是污染吗?还是只是因为人类的不了解,而对它们粗鲁的冠名。 从许文静口中说出的,是祈行夜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的说法。 即便是科研院,以及世界上其他最顶尖的污染研究院,也都一致认为,污染更像一种特意化的病毒,而它的传播需要载体,因此地球上的人或物,都沦为工具。 但污染物本身卜算一个种群。污染,更是没有神智。 许文静所说的,却推翻了过去所有的结论,重新确立了新的观点。 一个与人类的猜测背道而驰,却更加危险,且具有威胁性的结论。 或许…… 污染物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润物细无声的侵入世界,占领每一寸人类不曾察觉的角落。像圈地运动。一寸,一寸,领土丢失。 直到人类像是在温室中被养废的娇嫩花朵,无法适应黑暗丛林里的原始法则,被污染抢走资源,挤占世界。 最后一败涂地。 祈行夜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许文静没有否认。 “祈老板,我们都是竞争的‘受害者’。不去争抢,就轮不到自己的名额,不用力攀登,就无法存活的社会。” 他笑问:“连人与人之间都避免不了的竞争,为什么人类会认为,人与污染之间,就可以和平共处?” “尤其是只有一口饭,却有两张饥饿的嘴的时候。” 说话间,祈行夜脚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他手中的刀也卷了刃,碎裂又更换。 污染物却仍旧前赴后继,不知畏惧与疼痛。像夏日疯狂的蚊子,明知会死,也一层层撞上来。 祈行夜的体力在迅速被消耗殆尽。 他站在铁轨上,但尸体的数量早已经彻底淹没了铁轨。血河之中的狼狈。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高处站台上的许文静。 平静,圣洁,纯白的光。 祈行夜“啧”了一声,撕下自己衬衫一角,快速包扎了手臂上被划开的伤口。 “许文静,你不来帮我吗?” 他抬眼,眉头微蹙时,像可怜巴巴的狗狗,让人难以拒绝:“你看,它们都欺负我。” 刚被祈行夜一个肘击摔出去的污染物:“???” 谁?谁欺负谁? 恶人先告状! 但许文静微微一怔,刚刚圣洁平和的表象被打破,染上属于人的情绪。 他注视着那双眼睛,忍不住想起京郊殡仪馆的那个夜晚,祈行夜也是这样笑着,坐在他身边。 生命终点的光,是祈行夜给予的。 许文静的眉眼松动,人的部分突破了污染的桎梏。 “我没办法帮你,祈老板。” 他不忍心,却还是无奈:“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 “但是。” 许文静顿了下,又道:“我能告诉你,这条路在哪。” 他轻轻抬手,指向那扇沉重的圆盾形大门。 祈行夜的视线随之移动,目光微沉。 没错。 污染物太多了。不论他能否打败这些污染物,实际上也已经输了,他已经被拖在了巢穴边缘,难以靠近地底深处的核设施。 祈行夜侧眸,沉吟着看向冲来的那一团黑泥。 腐烂,黏腻,石油般蠕动。 是衔尾蛇本体的一部分。却并非全部。 既然污染能扩张到这种地步,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被称为衔尾蛇的污染物本身,已经占据了地底核设施,并且开始吸收了能量,滋养自身。 但,并非不可挽回。 祈行夜知道,如果衔尾蛇真的彻底将核设施的所有供能都吞噬,不会像现在这样用车轮战耗费他的体力,以污染物的凶性,会立刻杀死他,冲出地铁站,侵吞整座城市甚至国家。 如许文静所说,污染物在寻找“领土”。 祈行夜立刻做出决断,改变策略,不再与污染物缠斗,而是开始向铁门靠近。 污染物察觉到他的动向后,立刻急了。 本来还盘踞在远处的污染物,也毫不留恋的放弃已经占领的地盘,转而向祈行夜这边冲了过来,一副要将他留在当场,不得离开的架势。 看到污染物的反应,就算祈行夜之前还是猜测,现在也已经可以确定。 污染物不想让他做的,才是正确的事情。 看着顷刻间便铜墙铁壁般围住圆盾铁门的污染物,祈行夜舌尖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就算拉来炮轰,也要几个小时才能清理出一条路来。 许文静如他所说,只因为对祈行夜的心软而为他指出一条路,剩下的,就只能全看祈行夜自己了。 不过…… “祈老板,如果你死了,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吃了你。” 许文静微笑:“我不会让其他污染物,伤害你的尸体。” 祈行夜:“…………” 他反手抽飞一只冲过来的污染物,无语问:“你就不能趁我活着的时候,不让污染物伤害我吗?” 死了有什么用? 就算祈行夜朋友颇多,但也是第一次听说谁表达友善的方式,是吃了朋友???把自己当做朋友的棺材了是吗? 许文静表示,对此他爱莫能助:“严格来说,祈老板身后的人类一方,现在才是我的敌人。而污染物,是我的族群和亲友。” 他笑道:“我已经为了祈老板而背叛了我的族群,但更多的,只能祈老板自己来了。” 许文静试图安慰祈行夜:“我吃掉你的时候,会小心收回牙齿,不让你的灵魂太疼的。” 祈行夜:“…………” 这在整个朋友圈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在与许文静说话的间隙,祈行夜已经将挡在身前的污染物扫开,凡是想要阻挡他的,都变成了他刀下一团烂乎乎的血肉,分辨不出曾经是人类的痕迹。 而原本堆积得密密麻麻的污染物,也被祈行夜凭着一己之力,被迫露出了一条通往铁门的路。 那路极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还有数不清的污染物堆积在那窄路两边,张牙舞爪,愤怒冲过来时模样,像是要将祈行夜在下一秒撕碎。 祈行夜顿了顿,随即毫不迟疑的迈开长腿,穿过窄路走向铁门。 狂乱挥舞的尸骸和血色中,他是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刀,锋利,坚韧,寒光凛冽。 让人忍不住长久的注视于他。 站在高处的许文静也无法抗拒。 他深深的注视着祈行夜,目光凝固在他身上无法移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铁门。 许文静不由为祈行夜捏了把汗。 铁门……可没有钥匙。数吨的重量,即便是祈行夜,也别想在短时间内迅速推开。 可身后的污染物,不会给祈行夜留下太多时间。 许文静眉头紧紧皱着,被污染而死亡后,心情难得再次出现了起伏。 而察觉到祈行夜意图的衔尾蛇,更是勃然大怒,从不远处嘶吼着冲过来,那由黑液构成的身躯不仅无比沉重,还拥有着常人难以匹及的力量,看似黏腻柔软的黑液稍微撞击墙壁,沙石就会扑簌簌落了满地。 即便是污染物挡在了衔尾蛇的前进道路上,也被它毫不犹豫的一口吞吃,化为自己的养分。 大鱼吃小鱼,弱肉强食的黑暗厮杀。 二十年来所有积攒的死亡,最终孕育出的,是人类无法战胜的怪物。 衔尾蛇。 它咆哮着,怒吼声让整个大地颤抖,迅猛冲向祈行夜,直指向祈行夜的头颅,誓要将他杀死在这里。 衔尾蛇如同绷直了的弓,它周围的污染物也都被虹吸向它,惊慌失措的嘶鸣,但最后还是同样被衔尾蛇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 它在迅速壮大。 几乎眨眼之间,便吹气般膨胀了起来。 从祈行夜初见时的一团,变成吞天巨蟒。 其身形之庞大,甚至撑裂了加地洞隧道,地铁的通道天花板和墙壁开始发出巨响,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崩碎。 就连站在一旁的许文静,都不由得为祈行夜深深担忧。 祈行夜却不仅没有躲避,反而在铁门之前站住了脚步。 他轻轻转身,侧眸看向视野内直冲他而来的黑色巨蟒。 明明巨蟒的身形远胜于他,有眼睛的人都会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没有悬念,无法胜利的一战。 可祈行夜自己,却平静笃定得过分。 甚至那双抬起的眼眸中,也有睥睨之势。 仿佛不是在仰视,而是在看微不足道的蝼蚁。 衔尾蛇也看清了祈行夜的眼神。 越发被激怒的它长长嘶鸣,不管不顾的撞向祈行夜,同时甩尾腾空,那粗.壮坚硬如铁鞭的尾巴,狠狠抽了过去。 近了,更近了。 许文静也不由得屏息,倏地握紧的手掌中满是冷汗。 祈行夜似有所感。 他甚至有时间分出心力,抬头看向许文静,冲他眨了眨眼。 像是在说“看,是我赢了。” 许文静惊讶,但还是微微偏过头去,蹙眉不忍见祈行夜真的在自己面前被杀死,四分五裂的惨状。 就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无比漫长,就连身边的白噪音,以及呼啸穿过隧道的风,都在耳边清晰。 而祈行夜…… 他终于动了。 祈行夜一直安静的注视着巨蟒,直到它距离自己不过数米的距离,才迅速迈开长腿,向旁边让开几步。 信步闲庭般悠闲,眉眼间云淡风轻,仿佛只不过是偏头避开了坠落的花瓣。 “砰!” 蛇尾刚好与祈行夜擦身而过,凶狠砸在圆盾铁门上。 地动山摇。 祈行夜敏捷侧身,避开飞溅砸向他的巨大铁块。 上一秒还属于铁门的一部分,现在已经变成了空中飞散的“花瓣”。 满地血水溅落,模糊了视野。 霎时间,祈行夜眼神瞬间凌厉,挑准了这一刻,趁着衔尾蛇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刻猛冲向铁门。 被砸碎的铁门可怜兮兮的露出内核,原本坚硬而厚达数米的大门,已经一层层破碎,只剩下边缘还在勉力支撑。 而被衔尾蛇砸中的地缝,金属碎屑扑簌簌落下,露出一道缝隙。 就在衔尾蛇抬起尾巴,想要收回尾巴再寻找祈行夜,如果没死就再补上一击的空档里,早已经做好准备的祈行夜立刻顺着满地血水滑行。 像传闻中的轻功,踏水无痕。 再眨眼,祈行夜已经滑出去数米远,灵巧如燕的钻过那道缝隙,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被铁门阻挡在后的黑暗空间。 速度之快,没有任何污染物,能从被血液碎骨模糊了的视野中,发觉祈行夜的去向。 许文静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惊呆了。 他站在高处,揣在白大褂里握紧的手掌,已经不自觉松开,屏息难以置信。 但祈行夜在进入铁门后并没有立刻逃命般跑走,反而躲在缝隙后的黑暗中。 在许文静向这边看来时,他立刻狡黠的冲他眨了眨眼。 ——看,我说过了。 许文静顿了下,随即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发自真心的笑容,沾染了人类充沛的情绪,就连眼角的细纹也皱了起来。 祈行夜无声向他招手:来啊,你不准备和我一起了吗? 许文静却缓缓摇了摇头:不。祈老板,我说过,那是只有你自己有资格踏上的路,我没有窥视的资格。况且…… 他转头,看向还未发觉猎物已经跑路的事实的衔尾蛇。 况且,你还需要一个人,能为你殿后,阻挡污染物追向你。 祈行夜身边再没有同伴。 那么,许文静愿意做这个同伴。 走吧。 他用口形向祈行夜说:走得越快越好,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祈老板,你救过我的灵魂,那这一次,就让我来救你。 祈行夜睁大了眼睛。 许文静却微笑,学着祈行夜的模样,冲他眨了眨眼:再见,祈老板。 你为我点亮过一束光。 于是现在,我将太阳还给你。 下一秒,本来站在站台上的身影消失。 原本祈行夜站立之处,却迅速出现一道新的身影。 褪去了微微莹白的光亮,纯白的实验服染红发黑,一身狼狈,甚至就连脸庞也满是炸开的血肉伤痕,浑身糊着血液,难以看清他原本的模样。 仿佛是被狠狠重击之下,已经开始四分五裂。 就像是……祈行夜没有避开那一击,被衔尾蛇所伤。 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是身为污染物的许文静。 ——他假扮成了祈行夜的模样,趁着衔尾蛇还没没有反应的间隙偷龙转凤。 藏身于铁门后黑暗中的祈行夜,惊愕看向许文静。 许文静却一只手垂在身侧,借着身形的遮掩,向祈行夜幅度微弱的摆了下手。 ——走。 祈行夜喉结滚动,热气冲上眼眶,眼尾赤红。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许文静,毅然转身,冲着黑暗的方向奔跑去。 而这时,身形庞大笨重的衔尾蛇,才终于逐渐从刚刚的攻势架势中脱离出来,缓缓移动着身躯,垂头看向身下的地面。 衔尾蛇对自己的攻击强度很有自信,绝不会有人类能从它的攻击下生还。 没有看到身份交替的那一幕,只看到了铁门前血肉模糊身躯的衔尾蛇,非常满意。 看,就算再难搞的人类,也已经被污染,同化为它的同类了。 浑身是血,自毁容貌的许文静,却勾了勾唇角,在被衔尾蛇俯身张开大嘴吞吃的时候,只是回眸,平静的看向被自己挡在身后的铁门。 祈老板…… 跑。 跑得再快些。 直到污染追不上你,直到跑赢时间,世界的毁灭来不及降临。 如果真有神,请把我所有的生命与灵魂,都燃烧成为祈行夜引路的烛光吧。 请允许,我以我的生命与来世,祝福他,为他永世祈祷。 神啊…… 许文静叹息着,终于还是放开了手。 坠入黑暗。 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祈行夜只能凭借着直觉,摸索着向前跑去。 他一秒钟都不敢停,用许文静为自己争取到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衔尾蛇。 即便衔尾蛇只是吞吃了一小部分核设施的外皮,但其膨胀后的力量,也不是祈行夜能够抵挡得了的。 况且,他独自力战污染物许久,长时间没有休息又身带负伤的情况下,体力下滑严重,只是咬牙在靠着意志力硬撑。 他已经离得很远了。 将声音和光线,都远远的抛在了身后。隧道里,只剩下了黑暗,以及老鼠跑动过时的杂音。 他甚至听不见许文静的声音,就连铁门外的污染物,似乎都平息了下来。 祈行夜终于能够松一口气,缓一缓。 但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许文静转眸看向他的那一眼。 平静,坚定。 走向归处的坟墓。 祈行夜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长时间在黑暗中行走,感受不到光亮和声音,人很容易就会陷入癫狂,失去对空间和时间的判断,直到精神崩溃。 对祈行夜,却是难得可以安静下来,重新回想与思考。 ——许文静一直在向他强调的,必须记起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他的思维逐渐飘远,拉回到自己从有记忆之初,努力试图从中找出许文静说的那件事。 也因为太认真,所以祈行夜没能察觉,自己正在缓慢发生着变化。 疲乏感如潮水般退去,属于人类的情绪在下降,心跳趋于平稳,缓慢安静得像是不曾跳动,拉长成一根直线。 对四周的感知能力开始上升,每一缕风的去向,每一声杂音的来源,一滴水的落下与老鼠的奔跑,向远处传递到一朵花的开落,一片树叶的凋零…… 即便仍处于黑暗中,祈行夜的步伐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平稳,就算被蒙住双眼和耳朵,也能轻易分辨出挡在身前的障碍物,从容越过。 黑暗再也不能屏蔽他的感知,欺瞒他的判断。 那双漂亮明亮的丹凤眼,却彻底暗了下来。 像被黑暗吞噬。 或是,他吞噬了黑暗。 祈行夜看不到,现在的他自己,有多像商南明冷肃下眉眼时的威严,不怒自威。 所行之处,莫敢不从。 他只是感受到了奇异的平静感。仿佛不论世间如何,新生或死亡,人类或污染,都再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不久前还笑着对菲利普斯骄傲说,自己是情绪充沛之人的年轻侦探社老板,现在,却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微弱的光亮忽然在视野的尽头闪烁。 就在长路的尽头,通往另外一个空间的隧道口,有微弱的光亮洒了满地。 不够明亮。 却足以令长久身处黑暗的人,感动到热泪盈眶,迫不及待奔向尽头。 祈行夜却在踏足光亮之前,倏地停下了脚步。 ……他想起来了。 被他遗忘,甚至连遗忘的这个事实,都被遗忘的……最重要的事情。 祈行夜的脑海中,有模模糊糊的画面升腾而起。 路灯。 记忆中那盏落满了灰尘,光线微弱的路灯,和眼前黑暗中的一点光亮重合,唤醒了已经沉眠十八年的记忆。 昏暗的路灯,小巷,携手并肩的年轻男女…… 祈行夜甚至能够清晰的回忆起,女人在走过时,微风中会落下幽幽的无花果香气,夹杂着折断枝叶时的清新气味又糅合了奶香,温暖又干净。 那是,足够温暖,并令人安心的怀抱。 所有生命最初的眷恋。 ……他的母亲。 祈行夜就像一个旁观者,站在自己的记忆中,眼睁睁的看到那对年轻男女说说笑笑着,挽着手一起向小巷走去。 与他擦身而过时,他还能看清女人裙子上盛开的大朵花纹,男人瘦削有力的腕骨和青筋。 但他们看不到他。 仍旧在讨论着不久前一起读过的诗集,谈起孩子的教育,谈起明天的早饭。 ——你说,我们家行夜,等长大了会做什么? ——诗人吧,那孩子内向又害羞,不爱交朋友,却唯独喜欢读书。他才几岁,就读遍了他老爸我十几年的藏书。他应该可以成为优秀的诗人,悠闲安静的生活。 ——诶?可是,如果行夜不喜欢怎么办?前天我还看到,他和城里高中的物理老师相谈甚欢,那老师还不赞同说我这么早就教孩子太深奥的物理。 ——哈哈,那就等行夜长大了,让他自己选吧。不管他选择什么,我都很高兴。他一定会是个善良温柔的人,毕竟他和你这么像,温柔又漂亮。 ——去你的。 这对外形优越的年轻夫妻,连眼角眉梢都写着幸福的笑意。 祈行夜怔怔注视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恍惚意识到,自己竟然,连他们的脸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于追寻真相,却遗忘了事件本身。 …………本身? 祈行夜皱了下眉。 许文静向他提起过,“本身”。 灯下黑。 是什么东西就藏在灯下,他苦苦寻觅多年,却忘记了回头看一看自己? 祈行夜缓缓垂眼,看向自己伸出的手掌。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带着常年不懈怠训练留下的薄茧,白皙却有力,腕骨分明,青筋蔓延,漂亮得像是艺术品。 却唯独有一点。 ——人类在彻底的黑暗中,本应该是无法视物的。 却对他毫无阻挡。 祈行夜愣了下,随即,沉睡的意识慢慢苏醒。 十八年前的那个车祸的夜晚,他也像这样伸出手,伸向某个人。 他仿佛还能回忆起当时拽住那人手臂,将他拉向自己时撞在胸膛上的疼痛,记得他将那人牢牢护在身下,而温热的鲜血顺着自己的额角流淌。 啪嗒,啪嗒。 落在那人的脸上。 他记得,那人问他:你流血了。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对不起。 祈行夜有些恍惚,不明白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向被自己保护的人道歉。 但他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出现在侦探社的怪物……最初将他拖进污染这片黑暗水潭的怪物,那并非他第一次见。 而是在十八年前,那个小镇的夜晚。 昏暗的路灯下。 刺鼻的汽油味,血腥气,汽车翻滚倒悬后徒劳转动车轮,染血的长裙,散落的砖块,从砖石下无力僵硬伸出的手臂。 记忆一帧帧闪现,像接触不良的屏幕,艰难的试图向他展示画面。 这是……什么? 祈行夜在微微发抖。 长时间深入自己的意识最底层,像自己催眠了自己,让被封锁的记忆毫不留情的释放。 于是以为早已经遗忘的记忆,顿时如开闸泄洪,汹涌冲击进自己的脑海中,涨得他头痛欲裂。 祈行夜缓缓蹲下身,像受伤的小兽般呜咽颤抖,发出可怜的气音。 一个声音在说,停下吧,你无法接受真实的记忆,你会为此而崩溃。 另一个声音却越发清晰和坚定。不可以,追寻真相多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当遇到自己无法接受的残酷事件时,应急保护机制就会启动,改写并封锁记忆,让自己通过遗忘,获得可以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人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太多的生物。 或许在很多年前,年仅七岁的小祈行夜,也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残忍场面。 于是,他封锁了记忆。 直到现在,祈行夜才忽然记起来:都是错的。 有关于他父母车祸的档案,都是错的。 他没有睡在家中,出事后被人叫醒,才在小巷的封锁线外模糊看了一眼现场。 ——小祈行夜当时,就在现场。 他就站在巷口的那棵大树下。 因为午睡得太久,醒来时家中漆黑,年幼的孩子害怕,于是跑出去,等在了父母回家的路上,想要第一个看到他最喜欢的父母,扑进父母的怀抱里。 可以撒娇索求安慰,也会被父母温柔耐心的安抚。 ……却没想到,因此而看到了自己父母死亡的瞬间。 车子在安静的燃烧。 父母的尸体,和司机的尸体。 车玻璃后面满脸是血,死不瞑目的脸。 咕噜,咕噜……地面在蠕动,汽车融化,司机的尸体被拽向地面,一寸一寸陷落。 像是踩进了陷阱的猎物,在被分尸吞吃。 直到柔软起伏如有生命的地面上,只剩下一滩鲜血,再没有司机的尸体。 在站在巷口的小祈行夜眼中,一切对于世界认知都被推翻,天空也随着父母的死亡而塌陷。 整个小巷都活了过来,黑漆漆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向他扑来…… 祈行夜抬手按住太阳穴,死死压制着神经传来的疼痛,紧皱着眉试图剃掉记忆中年幼自己的惊慌,只剩下对记忆的复现。 污染。 血红色的线,不仅游走在侦探社地底,同样也出现在了车祸小巷的地面和墙壁,翻开土壤,迅速涌动,冲向巷口的年幼孩子。 乱糟糟闪现的记忆深渊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祈行夜,祈老板。” 那声音磁性而平静:“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你知道的,天总是不遂人愿。如果有可能,我更愿意与你做生意,而不是成为你的敌人,那太不明智。” “可惜……你已经深入得太深,无法返航了。有些秘密,我不能让你带回到阳光下。” 那声音像一盆冷水,让祈行夜运行过载而发热的大脑恢复冷静。 他抬眼,看到在尽头的那一点亮光中,照亮了男人的轮廓。 “抱歉,祈老板,如果有可能,我很愿意与你做生意。” 枪上膛的声音传来。 “但是现在,你只能带着秘密,死在地底。” 抬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祈行夜。 没来由的,在这样的距离和昏暗下,祈行夜就是知道那人每一个哪怕最细微的动作,也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陆晴舟。” 祈行夜平静说出对方的身份:“久仰大名。” 陆晴舟讶然,没想到祈行夜在被枪口指着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丝毫没有畏惧。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敬佩之意。 “同样。我对祈老板,也是仰慕已久,听说过太多有关于你的传闻。” 陆晴舟颔首,惋惜道:“我们应该再早些碰面的。或许那样,事情还有转机。不会落到需要我亲手杀死你的地步。” 祈行夜却笑了,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你是指,你想要用钱收买我,让我放弃对衔尾蛇的追寻?” “不会的,陆晴舟。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金钱买不到我。” 陆晴舟点点头:“抱歉,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你,和你相处。” “不过……” 他像是在叹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祈行夜缓缓站直修长身姿。 那一瞬间,枪声响了。 “砰!” “砰!砰砰——!” 实验室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翻倒的尸骸和血浆,在枪炮的火焰中猛烈燃烧。 商南明却突然抬头,目光迅疾投射向某处。 余荼挑眉:“听到什么了?” “祈行夜。” 商南明的声音像冰封的雪原。 “我看到了祈行夜。” 不是他更熟悉的,已经可以谈笑间杀死敌人的俊美青年。 而是要更为年轻的,小小一团的孩童。 年幼的孩子站在昏暗的大树阴影中,茫然而恐惧的目光看向他,漂亮的大眼睛里蓄着泪,要落不落的可怜。 像雷击,瞬间击中了商南明的心脏。 让他心脏抽痛了起来,不由抬手捂住胸口。 “祈行夜,他在哭……” 商南明的声音很轻,无意间柔和了冷意:“他很害怕。” 小小的祈行夜仰起头,拉住了他的衣角,唤着他——哥哥。 哥哥,我的父母,死了。 哥哥,你看到了吗,地面在动,它在吃人。 你快走—— 小祈行夜忽然急得落泪。 商南明,你跑啊! 跑!:,,. 章节目录 184.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陆晴舟只觉眼前一花,似乎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像猛兽,掀起狂暴飓风。 不等陆晴舟反应过来,就觉一股大力朝自己袭来,有力手掌扣住自己脖颈狠狠摔向地面。 他的视野顿时天旋地转,背后传来剧烈钝痛,五脏六腑都被颠得移了位,痛到失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陆晴舟终于缓过来,抬头向上看去时,看到的,就是祈行夜的那张俊过于优越的俊容。 却眉眼肃杀凛冽。近距离之下,威慑力可怖。 陆晴舟甚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祈行夜,而是那一位先生。简直是相同的恐怖气场。 “你……” 他想要说话,一张开嘴才发现,被祈行夜掐得过紧的脖颈也挤压了声带,就连呼吸都是困难。 他甚至怀疑,祈行夜是真的准备活活掐死他。 再用力一分,就会扭断脖颈,颈骨错位而死亡。 “祈,行夜。” 陆晴舟的脸迅速因窒息而发红,他艰难喘了口气,问:“你打算,杀死我吗?什么都,没有,想问的……吗?” 祈行夜手掌下微一用力,在他身下的陆晴舟立刻痛呼一声本能仰头,紧闭了眼睛。 “你刚刚不还在说,要因为我知道的太多而杀死我。” 他的神情漠然:“现在却打算主动告诉我了?陆晴舟,你也和我听说的一样,是个生意人。” “那你来告诉我,你这条命,能换多少情报?” 陆晴舟强咽下喉中鲜血,努力挤出微笑:“祈行夜,你从知道我的名字开始,就,想要杀死我。我怎么能知道,你在拿到情报之后,真的,会,放过我一条命?” “你不知道。” 祈行夜没有做出保证,诱惑陆晴舟开口。 却道:“但如果你交出情报,还有存活的可能。如果不说,就一定会死。” 陆晴舟睁大了眼睛,惊愕看向祈行夜。 这位祈老板,比他听说和想象的,还要更加冷冽危险。 但祈行夜不准备留给他思考的时间,手中力量已经在逐渐收紧。 “我数五个数,不说,你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压身下人喉结,陆晴舟已经呼吸困难到翻白眼。 却激不起他的怜惜。 “五,一。” 陆晴舟:“!” “说!” 他抢在祈行夜下手之前用力嘶吼。 祈行夜松手时,还流露出遗憾神色。 陆晴舟:“……你根本就没想让我活着,是吗?” “怎么会。你想太多。” 祈行夜垂下眼睫:“说吧。你应该知道吧,如果我不满意你的回答,随时可以再取走你的命。” “主动权,在我手上。” 即便他松开手,但阴影仍旧牢牢笼罩在陆晴舟身上。 陆晴舟缓了缓嗓子,嘶哑出声:“我知道了。” “我打算出价,购买我性命的——是有关衔尾蛇的真相。” 如陆晴舟自己所言,他是个生意人。没有从属和信仰,只要价格公道,他就会为对方工作。 而在几年前,远洋控股集团的代理人找上门,表示他们需要一个深谙国内情况,有国内背景和人脉的代行者,负责远洋控股在国内的事务。 事务内容,就是衔尾蛇。 具体执行人,徐丽丽。 陆晴舟所需要负责的,是提供徐丽丽的一应所需,并处理徐丽丽送回来的污染物,将它们分门别类,送到远洋控股在国内设立的各个秘密实验室,由研究员们进行分析和提炼,人为制造污染物,再人为提取衔尾蛇结晶。 反复循环。 如祈行夜之前所猜测的,远洋控股,在以全世界为**试验场,向社会中随机投放污染粒子,并以庞大的实验数据为基础,完善他们的计划,使得衔尾蛇在二十年间揠苗助长般快速壮大。 从一个B级污染,硬生生提升到堪比A级的灾难。 而陆晴舟在其中扮演的,就是枢纽角色。 一切物资和人员调动都通过他,所有的情报都先由他知悉,在决定是否向远洋控股汇报。 最大限度的放权。他是远洋控股集团在国内的代行者。 “衔尾蛇,是人为制造出的高级别污染源,几乎整个远洋控股集团,都是在衔尾蛇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陆晴舟仰躺在肮脏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昂贵的手工西装已经污脏。他仰头看向头顶的灯泡,刺眼得恍惚。 “对远洋控股来说,衔尾蛇不是污染。是生意。” 人们最为原始的恐惧之一,就是死亡。 尤其是有钱人,为了延长自己的生命,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超乎常人想象。 远洋控股集团的创始人尼尔·汉克,本人也是其中之一。 他深知和他相似的那群人,有多渴望永生。甚至到了疯魔的地步。 就在二十年前,尼尔·汉克所拥有的那家小建材公司所在的城市,发生了一起灾难。 衔尾蛇爆发,无数居民受害,丧尸般在城市追逐厮杀,造成更多的死亡。 而A国不顾居民死活,强势武力镇压,封锁那座偏远小城。 所有人都在畏惧,害怕到流着泪乞求上帝。 除了尼尔·汉克。 当他看到倒在路边的尸体摇摇晃晃站起身,亡者从坟墓里爬出,他敏锐的从中嗅到了商机。 生命。 污染带来的不仅是死亡和破坏,还有另一重意义上的生命。 如果能分辨出其中不同,搞懂它的运作机理,应用到人体上,岂不是可以让人类的医疗技术大幅度提升,甚至永生也不在话下? 抱着这样的想法,尼尔·汉克冒险拖回家一具污染物,对污染开始了最初的研究。 以那为基点,远洋控股集团开始起运。 二十年,从一个小到不起眼,只有两个雇员的建材公司,到远洋控股这样的庞然大物。 “但是,尼尔·汉克所说的,并不全都是谎言。” 陆晴舟说:“有钱人不是全都是傻子,如果只是拿着一堆无用的数据和照片,骗的了一时,却维系不了二十年。” “老汉克向富有的人们宣扬,衔尾蛇结晶是一种被最新研发出来的靶向药物,可以无限延缓细胞的衰老,逆向编辑基因,剔除会导致生病和癌症的基因,并让其再次分裂,让已经衰老的细胞,再次焕发生机。” “他是这样说的,也如此做到了。” 陆晴舟:“衔尾蛇,确实有这样的功效。” 看到效果的富人们纷纷慷慨解囊。 只不过,尼尔·汉克没有告诉众人的是,衔尾蛇结晶也有副作用。 那就是——当注射到体内的污染粒子,多到一定程度,会使得人体发生不可逆转的异化过程。 也就是调查局俗称的,污染。 追求永生不死? 污染物同样永生,没有死亡的概念。 听到这,祈行夜狠狠一皱眉头:“你们把那些人都变成了污染物?”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远洋控股竟然不搞歧视和差异化,无论贫富,都一视同仁——全都变成污染物。 陆晴舟笑道:“人们不也使用肉毒素吗?把那种来源于尸体的东西,注射到自己身体里,想要以此永葆青春。” “衔尾蛇结晶,不过是同样的东西罢了。” “况且,在为那些人注射之前,已经明确告知过他们这些小小的副作用了。” 陆晴舟摊手,道:“就算最后真的出事,也和远洋控股无关吧?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死了也当做是买个教训,让他们明白,没有长生不老的神话。” 他语调轻松,毫不在意:“怎么会有人蠢到相信那种话?” 见祈行夜神情阴沉,陆晴舟补充道:“不用担心,我只是个生意人,并不是灭绝者,一次性生意和可持续的,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些被注射到人体内的衔尾蛇结晶,都不是污染类。不会进行二次传播。” 如果所有人真的都被污染,那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利益。 只是,远洋控股集团下属的生物制药公司,也将污染科技,应用到了药物研发当中。 并且很快就成为了远洋系公司里的摇钱树,无数病患和投资者趋之若鹜。 在很多种疾病方面,都是出了名的特效药。 却没想到…… 祈行夜微怔,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涉及到了这些行业。 如果在社会中,污染的迭代是有限度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允许它继续。但是制药厂,那相当于是从一开始,就污染物了水源。 怪不得,衔尾蛇的进化迭代这么快! “不过,对于这一点,我还是要替远洋控股说一句好话。” 陆晴舟看到了祈行夜恐怖的神情,道:“那些被使用的科技,确实都是真正有效的技术。” “它被远洋控股称为,‘污染科技’。” ——提炼自污染物的科技。 世界各污染调查局在很多年前就达成了共识,认为污染是第力量。 它与玄学是经常被误解,但截然不同的存在。 当远洋控股褪去了对污染的恐惧,而是只凭着对利益的追逐,再次打量污染,反而可以客观的做出准确判断,从污染物的危害中发现机遇。 陆晴舟很欣赏远洋控股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在多年前答应对方,成为代行者。 ——他是这样向祈行夜说的。 却被祈行夜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紧盯到发毛。 “怎,怎么了?” 陆晴舟努力挤出微笑,但还是不由自主在发抖。 与情绪无关,那是激发了身体的原始求生本能,生理性的反应。 陆晴舟这这时候才注意到,祈行夜有一双黑得彻底的眼睛。 国内大多数人的眼瞳都是琥珀色,棕色,剔透而干净。可祈行夜,却是浓郁的墨色,像深不可测的深海。 他忍不住想要向后退。 却被祈行夜稍微动作,就用膝盖压实了他。 “你说,你是远洋控股的人?” 祈行夜声音很轻,却笃定:“你在说谎。” 陆晴舟心下一跳,想要争辩:“我没有……” “陆晴舟,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对谎言最为敏感吗?” 祈行夜神情恹恹,厌烦了陆晴舟这样的试图狡辩:“是常年说谎的人。他们不需要知道你什么时候在说真话,只需要看清,你和他们是否一致。” 利用自身进行的排除法。 因为说谎太多,于是轻而易举的就能看穿他人的小把戏。 而对陆晴舟而言很不幸的是,祈行夜就是那个常年说谎而经验丰富的人。 面对祈行夜的审视,他紧张的滚了滚喉结,却坚决一口咬死,自己就是远洋控股的人。 “你可以随意去查,祈行夜,我知道你朋友多,让云翳清或者调查局到处去问问,去查远洋控股的账目,你能很轻易的看到我们之间的账单往来……” “那就是雇佣你的,还有第方。” 祈行夜轻轻皱眉,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你是什么,商业间谍吗?” 陆晴舟嗤笑:“怎么会?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 “祈老板,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质疑生意人的职业操守。签订了合约,自然要履行到底。” 一副打死不松口的架势。 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 忽然很想念宴颓流。在她手里,还没有敢这么硬的人。 他抬头打量四周。 陆晴舟堵住他的地方很巧妙,刚好是在漆黑隧道后的出口。 这条隧道斜着通往地底,终止于精密设施的大门之外,不远处,就是被用高压电和金属网牢牢防护的秘密核设施。 黄底黑纹的核标志乍一看像个骷髅,触目惊心。 祈行夜拎着陆晴舟站起身,拖着他向核设施走去。 “你已经准备进入核设施了?钥匙呢,给我。” 他没忽略陆晴舟放在不远处的沉重手拎箱。 陆晴舟表现得很抗拒,但可惜,他对自己的对手还不够了解。 祈行夜不是会遵守公序良俗,善良的尊重他“人权”的存在。见他不说,便无所谓的点点头。 陆晴舟刚松了口气。 下一秒,就被捏住脖颈掼向后面的金属网。 “!!!” 陆晴舟瞳孔瞬间紧缩。 祈行夜却堪堪停手在将他真的撞向金属网的前一厘米。 “核设施的防护等级是多少来着?” 他微笑:“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只是苦于没有实验品。既然陆晴舟你已经打定主意不张嘴了,那就舍己为人,为我圆了这份好奇心,好不好?” 陆晴舟惊恐的勉强侧首,看向距离自己过近的金属网。 他都能看到上面跳跃的蓝色弧光。 去你妈的舍己为人!祈行夜,疯子,疯子! 他在心中大骂,却不敢表现出来。 只是在猛烈喘息了几口气之后,忽然垮塌下肩膀。 “密钥在我的箱子里,把它与控制面板相连,就能得到一组实时动态密码,然后进入核设施内部。” 祈行夜点点头:“看,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陆晴舟,不要再心存侥幸,以为我只是在恐吓你。” 他道:“再有下次,就把你扔进焚化池。” 陆晴舟咬牙切齿,不情愿的从喉咙间挤出一声:“好。” 对枫映堂等人而言情报困难的核设施,在陆晴舟这里,却乖巧的任人出入。密码,控制室,指纹等等一应俱全。 察觉到祈行夜的审视目光,陆晴舟恹恹道:“这处核设施,也是几年前远洋控股参与的项目之一。” “这能证明我是远洋控股的人了吗?”都用钥匙开家里大门了,应该相信了吧。 “想多了。不能。” “…………”唉。 陆晴舟:这种时候,就会忽然很希望自己的敌人是个傻子。 祈行夜拎猫一样拎着他的后脖颈,轻松将他带进核设施。 长久没有人涉足过的空间,到处都落满厚厚的灰尘。偶尔还能在角落里看到当年遗落下来的设备箱和个人物品。 这里是被人类遗忘的世界。却连哪怕老鼠蚂蚁这样顽强的小生命,也不存在。 祈行夜晃了晃陆晴舟:“带路。” “你既然是为了来杀我的,那一定很清楚,衔尾蛇的最终目的就是这里。带我去找衔尾蛇。” 陆晴舟:对,只有我认为自己是来杀你的。在你的角度,大概就是蠢仔忽然送人头。 他出现在这里,本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亡羊补牢的,却没想到,窟窿没堵上,反而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想到这里,不由沮丧。 祈行夜才不在意自己的人质是否愿意,完全把陆晴舟用成了摇一摇功能。 哪里不会摇哪里,哪里不懂摇哪里。晃得陆晴舟都快晕人了,自然也就吐露出了对应的情报。 #自适应,自编程式贴心导游服务# 陆晴舟:…………忽然很想死。 但祈行夜却总是能想到更多压榨他的办法,没用太久,就让他把衔尾蛇的情报吐露了个干净。 在利用陆晴舟打开最后一重加密锁,进入到核设施控制室后,祈行夜忽然出声。 “陆晴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看出你在说谎吗?” 他淡淡道:“因为人不会过分否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只会当它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但是你。” 他笑了下:“你真正的雇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会让你畏惧到这种地步,连承认都不敢?” 陆晴舟缓缓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欣然颔首:“对,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只是,想让驴自己往前走,需要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不是吗?” ——比如,一些自己并没有暴露的侥幸。 “感谢你的钥匙。” 他笑道:“你真的很好用。” 陆晴舟愣愣看着祈行夜,却忽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怎么……是什么时候被骗过去的? 而远在远洋控股集团大楼的云翳清,同样不好过。 在意识到自己被发现时,他瞬间肌肉紧绷,不由慌乱了起来。 但就在下一秒他转身时,又强制将情绪全都压了下来。 “你好。” 云翳清向那位女高管微笑:“抱歉,我被临时叫到这里,帮我老板开个会,但我对这里不熟悉,可能迷路了。” 他真的演出了迷路和会议将要迟到的焦急感:“会议室是在这边吗?” 女高管将信将疑,问他是哪个公司,替谁来开会的。 云翳清大脑迅速转动,想起了自己刚刚靠在秘书的桌子旁边,看到的屏幕上的内容。 有一家公司的执行董事被标记为临时变故,无法参与今日下午的会议。 他快速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内容,并以此为基础向女高管现编了一个身份。 女高管没有轻信,而是当着赶来的安保的面,打电话给秘书处证实。 秘书处:“确实有这件事,那位执行董事有事没能来,说可能看情况找人来代替。那位代替开会的先生已经到了吗?” 女高管顿了下,惊讶:“是真的?” 云翳清向她微笑,眨眨眼:“当然。” 秘书处:“是的。” 在向秘书处确认过云翳清的“身份”,又看了他手里的通行卡之后,女高管点点头,这才放下自己的怀疑。 “你走错楼层了,这边是只允许少数董事和经理人进入的保密区。” 女高管平淡向安保扬了扬下颔,示意他们带云翳清去正确的会议室。 名为护送,实为监视。 云翳清微笑,没有反抗。 在目的地确认安保离开后,他才在小心查看过后,重新折返。 如女高管所说,那是少有人出现的楼层,除了倒霉被她抓了个正着之外,第二次进入的云翳清没有再遇到任何人。 他像是沿着墙头边沿行走的猫,灵巧而悄无声息,快速接近自己的目标办公室,却又犯了难。 办公室使用的是最新加密技术,除了被授权的人之外,其他人别想有机会进入。 云翳清立刻发给枫映堂。 枫映堂组织技术人员进行远程支援,很快重新覆写程序,重做密码,又发给了他,成功开锁进入。 云翳清这才敢舒了口气。 后背的衬衫已经彻底被冷汗湿透。 他不敢停,生怕什么时候会有人折返,到那时可就真的是找不到理由了。 ——谁迷路,会那么巧合的迷路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云翳清扫视办公室全貌,对那些奢华昂贵的摆件视若无睹,一心一下寻找保险柜或其他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不知是否是幸运,今天远洋控股集团刚好有重要会议,就连一向神龙不见首尾的董事长都会出席,于是很少会出现在集团大楼的尼尔·汉克,也回来过自己的办公室。 桌子上还有一杯凉透了的咖啡。 有主人在的情况下,对云翳清来说更危险,但也更有可能找到笔记本。 “咔,嚓。” 正在埋头奋力寻找的云翳清,忽然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轻微声响。 他身躯一僵,冷风吹过脖颈,鸡皮疙瘩一粒粒冒出,浑身发麻。 云翳清像僵硬的木偶,一顿,一顿的转头看过去。 就看到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正微笑着看着他。 对自己办公室里忽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并不意外。 “年轻人,你是来找什么的?” 老人甚至笑得慈祥和蔼:“需要我帮忙吗?” 云翳清不会真的以为对方是来帮忙的。 老人身后还跟着几名保镖,在看到办公室里有人的瞬间,已经拔枪直指。 ……这种情况下,对方只能是尼尔·汉克,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了。 “在你旁边那副梵高真迹后面有一个保险柜,密码是123,里面有一千万刀现金。你脚下的地毯下面,保险柜里存着印章和秘密账务本。你眼前的花瓶……” 汉克对云翳清的恐惧恍若未见,依旧微笑着为他指路,像个热心肠的普通老人。 他还贴心的问:“如果你觉得钱不够,我也可以打电话让人送来一车。需要吗?” 如果放在安全的情境下,云翳清很想说要。 但现在,他只想活着离开。 而不是被打成筛子,埋在哪个暗无天日的树林里。 见云翳清不言语,汉克也不恼。 他反倒向自己的保镖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随后轻轻关上了门,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容走向落地窗前的宽大办公桌。 没有戒备的靠近云翳清。 反而让他像炸了毛的猫一样,警惕后退两步。 “别拘束,就当这是自己家。” 老人鬓发灰白,却能看出腿脚硬朗,言两语间掌控全场。 他从容在宽大办公桌后坐下,还向云翳清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对面。 似乎只是慈祥的老人。 但汉克一开口,就令云翳清如坐针毡。 “别担心,我很熟悉你们这些雇佣兵,时不时的就会来拜访我,已经是老朋友了。” 汉克笑道:“我常说,世界上关心我的人有很多,希望我死的和希望我活下去的一样多。” “但这其中最关心我的,还是要数你们这些拿钱办事的,和我的董事会。” “说到底,只是利益罢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价格,再不关心金钱的人,也有一个暗中的标价,这是生意。那你呢?” 汉克微笑:“我用多少钱,能买下你?年轻人。” 即便汉克没有说多危险的话语,却还是令云翳清冷汗津津,几乎坐不住椅子。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以为已经看遍世界。 但直到现在,与这位执掌庞大商业帝国的尼尔?汉克面对面,他才惊觉,自己其实是怎样的弱小,无力。 一伸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还是太年轻……完全无法应对汉克这也的人物。 云翳清暗中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汉克也不催,像是没有他这位不速之客一般,自顾自的办起公来。 电话,视频,命令和数据都随意摆在云翳清眼前,不害怕他会泄密。 却反而令云翳清担忧起来。 只有死人会保守秘密。汉克这是,不打算让他离开了啊。 直到汉克掏出一本老旧泛黄的笔记本。 云翳清目光一闪,倏地坐直脊背。 动作幅度不大,却被汉克敏锐捕捉。 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笔记本,目光了然。 “哦!你是为了它来的。” 汉克微微一笑,眼神赞许:“有眼光。” 云翳清戒备,不敢接汉克的意义不明的赞赏。 汉克也不恼,反而大方的将笔记本推过来,抬手做出邀请手势,示意云翳清如果好奇,可以随意翻阅。 毫不设防。 云翳清喉结滚动,看向笔记本的目光谨慎却又炽热。 汉克太懂怎么诱惑人了。这笔记本摆在他面前,无异于将食物摆在快饿死的人眼前,巨额财富交给渴望金钱的人。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已经收紧,攥得衣服发皱。 挣扎中徘徊。 “人们都羡慕远洋控股集团的巨额财富,即便是再愤世嫉俗的人,也会在远洋控股集团,找到他所想要的东西。” 汉克微笑:“很多人都想成为我。” “或者说,想要获得我所拥有的东西,但摒弃我为之所遭受过的痛苦。” “数不清的人想要进入这间办公室。” 汉克环顾四周,站起身,转身朝向落地窗外被踩在脚下的繁华城市。 没有防备的将笔记本落在桌子上,甚至后背对着云翳清。 “但他们都是愚蠢的东西。” 汉克眼睛渐冷,嗤之以鼻:“他们想在这里找到黄金珠宝,债券支票,价值高昂的艺术品真迹。” “他们没有眼光,看不清真正有价值的是什么。但你不一样,这位不知名的先生。” 他微微侧身,看向云翳清:“——未来。” “最有价值的,永远是未来。” 汉克伸手,落在笔记本上。 像沉沉落下的审判锤。 从汉克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云翳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未来在它里面?” 汉克微笑:“是的。” 他缓缓将它推向云翳清,再次邀请:“你不是来找它?看看吧,总不能连你要找的,为之死亡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云翳清看了汉克一眼,心情复杂,但还是伸了手,翻开笔记本。 在看到笔记本里内容的第一眼,他就猛地瞳孔紧缩,冷汗瞬间湿了衣服。 实验。 有关于衔尾蛇,却又不止是衔尾蛇。 而是对所有污染物的详细规划,将所有污染物都当做工具而非敌人,一年计划达到什么程度,两年,十年……直到未来。 一个庞大的,建立在污染基础上的未来体系架构。 纵使胆量大如云翳清,捧着笔记本的手掌也开始微微颤抖。 如果成功,这将是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庞大且彻底的一次变革,其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前几次工业和科技的变革。 这是……彻底的重新洗牌,次世代的科技水准,和人类未来。 甚至云翳清还在一些久远褪色的笔记上,看到了一些污染袭击的计划。 筛选基因,清除劣等基因序列和部分人类,确保大部分人类可以跨进新纪元。 以此为目的,向社会定量投放污染粒子。 还有一些曾经出现在新闻里,骇人听闻的灾难,此刻也出现在云翳清眼前。 却远比新闻更详细,连具体的实施方案和执行小队的信息都被详细罗列。 云翳清觉得一股冷意顺着脊背向上窜。 他看的不是笔记,是生死簿。 眼前的不是人类,而是傲慢的,掌控和判断生死的“神明”。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但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 汉克点点头,平静的从云翳清的反应中,确认了某些事实:“谁向你透露的笔记本的存在?你属于哪一方势力?” 云翳清强压下恐惧,咧开笑容:“我自己来的。它值钱,我只要卖了它,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 汉克根本不相信他的话:“未来计划的保密程度,小到知道这本笔记存在的,只有两个人,我,以及……” 话未说完,汉克忽然间瞳孔紧缩,意识到了什么。 云翳清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汉克却恍惚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远洋控股集团,暴露在污染事务局眼里了吗?” 他看向云翳清:“你来自异常事务特工局还是。” 他打量两眼,皱眉:“东方面孔?京城方面,调查局的人。” 云翳清一口咬死自己和调查局没关系,绝不把官方身份牵扯进来。 汉克已经不在意了。 他像是确认了某种残酷事实,面色越发阴沉。 “我以为,走得够高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没想到站在这里,还是有决定不了的未来吗。” 汉克恍惚抬头,看向落地窗外。 云翳清趁着汉克顾不上他的间隙,想要找到能逃跑的路径,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黑影。 他诧异转头看去,却发现站在落地窗前的尼尔?汉克,在变异。 人的轮廓迅速坍塌,黑影从他身上逸散,张牙舞爪像挥舞着尾巴的蛇。 遮天蔽日,挡去阳光。 蔓延到办公室每一寸空间,吞噬光亮。 ……汗滴顺着云翳清鬓边流淌。 他想起不久前,他去救祈行夜时,在云省山林看到的“鬼”。 异化的汉克看起来是那些鬼的同类,却远远要比那些东西更加可怖,庞大。 云翳清的小腿筋肉抽搐,求生本能在焦急警告他的逃跑。 汉克却已经转头,视线锁定了他。 “我本来想让你死得舒服一点,但现在看,似乎做不到了。” “那位想要舍弃我,我却不能坐以待毙。反抗,就从你开始吧。” 汉克彻底融化成磅礴的黑暗,伸手抓向云翳清。 他咧开嘴巴,嘶声如蛇:“不要怕,你的死亡是有价值的。、” “这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章节目录 185.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有陆晴舟这个向导在,祈行夜不需要看核设施的图纸,也轻松绕开障碍,进入了核设施的最深处。 热浪。 空气都在扭曲,热度在急剧上升,同样增加的还有呼吸的艰难。 祈行夜知道,这是污染浓度在快速上升。 越靠近核心,污染粒子就越发增多,已经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点点白光如落雪。 陆晴舟也越发紧绷,眼神警惕而紧张。像是被热得受不了,不断吞咽口水。 祈行夜看到了,但他没有说。 直到陆晴舟自己忍不住拽住了他:“祈老板,再往里面,你自己走吧,我在外面等你。” 祈行夜挑眉。 陆晴舟:“我是个做生意的,体力不像祈老板那么好。” 他试图拽住旁边的柱子撒手不放:“我走不动了。” “你是幼稚园小孩吗?还来撒娇摆烂这一套?” 祈行夜哭笑不得:“想找借口也找个好点的……我七岁都不会用这种拙劣的借口。” 这种轻易就能被戳破的谎言,简直丢说谎人的脸。 陆晴舟脸一红,被戳穿后彻底摆烂。 “我不去,里面都是核辐射,靠近都会死,还死的更痛苦。祈老板你要是想杀我就现在杀吧,我还能少受点罪。” 再注重利益的人,也注意自己的性命。 陆晴舟:“如果怎么都要死,那我也没什么可畏惧你的了。” 祈行夜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不等陆晴舟高兴起来,祈行夜却另一只手伸过来,不等他反应就已经握住他的手腕。 “咔嚓”一声,落锁声清脆。 手铐将两人紧密连接。 “……?” 陆晴舟不敢置信的低头,傻了眼。 草!怎么没人告诉他,祈行夜这么疯的? 但后悔也晚了。 祈行夜微笑:“现在你可以继续害怕我了,我们同死不一定同生。” “你可以不害怕我,但如果我心情好,或许还会带你离开。” 他晃了晃手铐,心情愉快:“所以,努力提供情报让我活下去吧,陆晴舟。” 陆晴舟有一万句脏话想骂,但又在看了祈行夜两眼后,硬生生憋了回来。 以为他是生产队拉磨的驴吗?前面吊一根萝卜,就能让他心甘情愿拉磨了? 想骂,非常想。 但,打不过ToT 失去逃跑可能的陆晴舟失去梦想,变成咸鱼,彻底摆烂。 除了祈行夜在询问他情报时不情不愿开口,其他时候,他都尽心尽力扮演一个没有四肢的挂件,泄愤般把自己的重量死命压向祈行夜,走路全靠着他牵着走。 祈行夜:“……你没骨头吗?” 陆晴舟冷哼:“命都快没了,要骨头干什么?” 祈行夜:什么三岁儿童发言?他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位生意人原来这么幼稚的吗? 但陆晴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就算再摆烂,再不情愿,当祈行夜询问时,他一脸被胁迫的绝望,但乖巧开口。 #有反骨,但怂# 祈行夜都被陆晴舟逗笑了。 没笑两声,却剧烈咳嗽起来。 拿下捂唇的手掌,咳出的鲜血刺眼。 陆晴舟不经意瞥过,立刻惊悚:“你!这是辐射导致的吗?” 没问完,他已经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手铐被他抖得哗啦啦作响,急得想要立刻转身冲出去。 没人能抵御得了被辐射的恐惧。 陆晴舟也是。尤其他还亲眼见过被辐射的人,是怎么皮肤一寸寸溃烂,最后痛苦死亡的。 鲜血染红了唇,艳丽荼靡。 祈行夜却在笑。 “祸害遗千年,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他漫不经心擦拭手掌:“这不是辐射,是污染。” 因为特殊体质,而在污染浓度过高的时候产生的,被含有污染粒子的空气和水分全部拒绝的情况。 比普通人还不如。 污染无法杀死祈行夜。他保护的世界却会。 陆晴舟停止了挣扎,他想问什么,却被祈行夜先一步拽走。 “前面是最后一道门了吗?” 听到询问的陆晴舟抬头,就看到长廊尽头的黑色大门。 黄色的辐射标志刺眼。 陆晴舟抿了抿唇,越发不想往前走。 却被祈行夜握住了肩膀,轻笑着问:“你还能去哪?陆晴舟。” 陆晴舟:如果魔鬼有名字,那一定是祈行夜。 他硬着头皮被祈行夜推向大门,验证了生物密码,深吸一口气,怀着抱死的悲壮感,迈进门口的通道。 一瞬间,所有的听力都被覆盖,耳朵里只剩被拉的老长的白噪音,嗡嗡鸣响到头痛。 陆晴舟踉跄不稳,赶紧伸手扶住墙壁。 祈行夜也僵立原地,皱眉等待这股眩晕感过去。 当耳边的嗡鸣停止,他再次抬头看去时,却瞬间惊愕不可只想。 ——世界,变了。 整个地下坚实昏暗的建筑体,都不再是砖块与墙土,而是变成了粘腻的肉红色,蠕动着发出杂音,像身在猛兽的胃里。 在那胃壁上,一只只眼睛流动,像涌动的眼珠河流。它们睁开又闭合,空洞无神的纯黑瞳仁扫过祈行夜时,冷得像在看一具尸体。 咕噜,咕噜…… 粘腻的翻滚声中,巨蟒摆尾,扫过肉红色墙壁,凸起又凹陷。 过往关于世界的所有认知被接连打破,没有生命的物体被赋予生命,拥有生命的在死亡。 像一场醒不过来是噩梦。 祈行夜僵在原地,一时间头晕目眩,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假。 污染在他面前旋转,如盛放的花……尸骸片成肉片,血肉组成的花。 不知时间流逝多久,祈行夜终于艰难的将自己的意识从眩晕中拔出来。 回过神时,冷汗已经湿透后背。 他定了定神,正想向陆晴舟询问,忽觉手腕一阵刺痛。 一低头,就看到挂在自己手腕上染了血的手铐,以及…… 掉在地面上,断面狰狞不平的断手。 祈行夜皱眉,然后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刻四下寻找陆晴舟。 却见陆晴舟紧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表情狰狞,站在高处的廊桥,距离他已经很远。 而廊桥的紧急撤离出口,已经被打开。 只要陆晴舟再迈一步,就能离开。 祈行夜惊愕:“陆晴舟!你干什么,疯了吗,你咬断了自己的手……你会血流休克死亡的。” 陆晴舟一身血污混着尘土,早已经不见了生意人的养尊处优。 他低头苦笑:“祈老板,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它将来临,新纪元将会开启。我们只是在为它进行必要的准备,即便其中会有伤亡,死亡几十几百万人,这也是必要的牺牲。乐意确保全人类往后起码百年的存续。” “可如果,我们没能在那一天前做好准备。” 陆晴舟顿了下,笑得惨然:“祈行夜,还有调查局,你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想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准备。”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像做了某种决定,陆晴舟眼神坚定:“我不会,让你杀了衔尾蛇。” 说罢,他转身冲向紧急出口。 祈行夜下意识抬手。 他以为陆晴舟一定会成功脱逃。距离太远,他没法追,陆晴舟比他早醒太多, 但下一秒—— 粗壮巨蟒的尾巴突然从墙壁下面甩出来,直直抽向陆晴舟。 “砰!” 陆晴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高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坠向地面。 祈行夜眼睁睁的看着他掉进了废液池。 瞬间,冒着泡像沸腾的化学废水,就将陆晴舟吞没其中。 他连挣扎都没挣扎几下,便慢慢沉了下去。 再也看不到。 只留下愣在原地的祈行夜,久久无法回神。 为了能逃走,甚至不惜瞒过他,生生撕断手掌。 却没想到转头间,陆晴舟就坠落死亡。 祈行夜眼神复杂难言,他低头看了看地面的断掌,不知道在自己因污染而失神的那小段时间里,陆晴舟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些事。 他顿了下,然后更加坚定的走向前。 穿过最后一道大门后,所有污染物如猜测一样就聚集如此。 祈行夜看到,数不清的污染物互相纠缠,此起彼伏,在落下的瞬间又被其他更强大的污染物吞噬,成为组成他物的血肉。 在他眼前,一场进化迭代在快速发生。 污染物摆脱了之前的弱小,几百上千种污染物彼此厮杀争抢,数量在迅速下降,但力量和身形却越发庞大。 早在祈行夜之前就已经占据核设施的衔尾蛇,比他预计的更快速的成长。 从血肉中脱胎而出。 最终成型的衔尾蛇本体,盘踞整个核设施,吞天巨蟒般,居高临下的冷冷看向他,竖瞳冰冷。 污染浓度急剧上升,每一处空间都被蛇尾侵占。 而祈行夜,就在污染物的包围中。 渺小,无力。 逃脱不得。 衔尾蛇冰冷嘶声:“同类……的气息。为什么,我无法吃掉你。” 祈行夜慢慢仰头,眼神冰冷。 ………… 实验室中,商南明杀死了最后一只挡在自己面前的污染物,成功进入控制室。 他大概看了眼控制室的布局,立刻上手操作,将被关闭的维持系统全部打开。 已经停摆的污染阻隔系统,重新开始运作。 实验室内的污染浓度在快速下降,直到回落到正常值。 与此同时,被污染阻隔的通讯也恢复正常。 枫映堂立刻联系上商南明,将自己从晏洺席那里拿到的情报,快速向他说明。 并且——“祈侦探找到了。” “他在地底核设施。” 商南明的动作一顿,随即严肃:“好。” “枫副官,你给我的情报,不是正常应该能接触到的层级。它们从哪里来?” 枫映堂沉默一瞬,随即叹息:“晏洺席交给我的。还有……云翳清。” 他喉结滚了滚,道:“云翳清潜入远洋控股集团拿消息,拼命将消息传了回来。但他自己……” 电话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商南明点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他安静几秒,然后抬头向余荼说明当前事态。 余荼挑眉,回身看了眼还在炸得欢快的白翎羽。 她笑道:“去吧,商南明,我掩护你。” “这里交给我,你放心的往祈行夜那里去吧。那是更重要的事。” 即便中央控制室已经重新开始运作,但消除污染物仍需要时间,一时难以完全回落。 余荼一路护送商南明。 一直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对方,反而满是戒备的双方,在污染面前却配合默契,快速前行,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污染物都被毫不留情杀死。 在污染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通往地下的隧道一片漆黑,看不清黑暗中隐藏着何种危险。 商南明一步未停,毫不犹豫的踏上了那条路,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余荼抬手拭去伤势鲜血,站在黑暗的边缘,兴味盎然的注视着商南明的背影,低低笑出声来。 频道里的白翎羽:“队长?” 余荼歪了歪头,眼中笑意渐浓。 “商长官,商南明……” 她摇头失笑,喃喃自语:“怎么能相信,这样的人,也有动真感情的一天。” 核设施下无法传递回消息,外界各方纷纷猜测。 但作为议论焦点的祈行夜,却已经分不出精力去管外界。 他正陷入到与污染物的缠斗中。 衔尾蛇,绝非他曾经遇到过的那些污染物,完全是不一样的量级。 一直凭借着特殊体质和卓绝体术,在污染中自由行走的祈行夜,也开始感觉到吃力,体验到了其他调查官平日里所承受的压力。 形成完整体之后的衔尾蛇,刀枪不入,火炮无效,无视任何伤害。 却反而会对人类造成无法被抹消的严重影响。 祈行夜很快发现,衔尾蛇,比起污染物,称它为“神”,更加准确。 ——它已经掌控了物理法则。 于是不论空间还是空气,所有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条件,都在拒绝人类本身。 祈行夜几乎身处于没有氧气的真空环境,在体力快速下降的同时,还要强撑着兼顾衔尾蛇。 衔尾蛇竖瞳冰冷,紧紧注视着祈行夜,不论他跑到哪里,都有攻击立刻落下,紧追不舍。 “你是,什么东西?” 灾难级别的污染源,也不由得疑惑:“你还算是,人类吗?还是……” “你也是,污染的,一员。我的,同类?” 祈行夜缓了口气,冷笑:“别开玩笑了,谁和你是同类?抢夺别人资源的卑劣怪物。” 靠着上百万死亡又迭代的污染物,衔尾蛇已经成功进化出神智,甚至远超绝大多数的人类智慧,在与祈行夜交手的每一秒,都在快速进步和提高,成长速度可怖。 它否定了祈行夜的说法。 “对于同类,我有感知。” 衔尾蛇俯下硕大蛇头,靠近祈行夜:“我吞噬不了你。你来自于,哪里?管理署,还是乐园?” 祈行夜皱眉不解。 衔尾蛇却更加疑惑:“你难道,不是和我来自于同一世界吗?” “什么……” 祈行夜想问,什么世界。 但就在问题出口之前,他倏地想起许文静对他说过的话。 ——祈老板,我们是形成竞争的。不论是两个不同的种族,还是世界。 祈行夜微微睁大眼睛,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或许,从一开始,污染就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想要侵占这个世界的空间和资源,更加狂暴危险的世界。 就在祈行夜短暂沉默的时候,衔尾蛇又问了一次:“你是哪一方势力,派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还是…………” 衔尾蛇盘踞的庞大身躯缓缓游动,将祈行夜包围在蛇身组成的包围圈内。 “你本身,就是割据一方的势力?” 它问:“你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制造你的,送你穿过缝隙的,是谁?” “你的等级和编码,是多少?” 面对衔尾蛇的询问,祈行夜始终一言不发,不予回应。 即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表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只是皱眉在听取问题的同时,快速记录和分析从衔尾蛇问题中透露的信息。 祈行夜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衔尾蛇继续询问,透露情报。 与此同时,他却为自己猜测出的可能性,而感到心脏发冷。 按照衔尾蛇的说法,它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并非自然界和人类的造物。 被人类称作的“污染”,对污染物来说,只是生存必须的条件。像人类需要空气和水源。脱离原本世界的生物,也需要营造出适合于自己生存的条件。 污染粒子,就是它们存在的基础和必须。 只要有污染粒子在,这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生命”,就可以存活,并且获得抗衡祈行夜所在的现实世界的力量。就算是受伤,也不会死亡。 至于污染物,不过是那个世界的生命,通过污染粒子,而在现实世界选择的载体。 “不对……” 衔尾蛇仔细辨认了一下祈行夜,惊愕:“你不是载体,你是污染本体?!” “为什么,你怎么能做到的?” 衔尾蛇不敢置信:“没有载体,你是怎么能通过界壁的?” 祈行夜的沉默也无法阻止它的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它很重要。 “你究竟是哪一方,为什么能绕过界壁的监管?” 但就算祈行夜很想编出一个理由,敷衍也引导衔尾蛇透露更多,但无奈,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来自于另一个试图掠夺的世界。 他就是真真正正,出生并成长于这个现实的生命。 祈行夜还依稀能记得幼年时的记忆,从眼前闪过的画面,仍被深深记忆的,来自于母亲的怀抱和温暖,还有母亲会轻哼着,哄他入睡的那首安眠曲。 他有那么多与现实相关联的记忆,怎么会是另一个世界,甚至是衔尾蛇说的管理署或者乐园的…… 突然间,祈行夜愣住。 他的猜测触发了记忆的钥匙,被大脑藏在深处的画面再次复苏。 十八年前,车祸现场,除了尸体和死亡之外,还有另外的存在。 旋转着失去定位点的街道,如热浪起伏的房屋,天上,出现了两个月亮。 它们分别悬挂在天际两侧,远远互斥无法靠近,将夜幕照得明亮。 彼此排斥,又拉近,彼此吸引,再重叠。 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将两个月亮强行拉动靠近。 最后彻底重叠在一处,变成同一个月亮。 与此同时,小巷里也出现贯穿大地与天空的裂缝,没有任何凭依,违反物理法则的诡异凭空出现。 祈行夜看到,记忆中还年幼的自己,就站在那里。 小巷口,古树下。 茫然与缝隙相对。 失重感忽然传来,被衔尾蛇包围并盯死的祈行夜,忽觉自己像是一脚踩空,坠落向记忆的深渊。 他出现在了车祸现场。 耳边有风声与虫鸣声,鼻尖也萦绕着血腥气和泄露汽油的味道,甚至,他还能清晰察觉到尸体逐渐变冷的温度。 而年幼的另一个自己,就站在不远处,满眼仓惶无助的看着他。 或是。 祈行夜缓缓转身,向自己身后看去。 ——在他身后,裂缝横亘。 他怔了怔,像是被裂缝吸引,迈开长腿缓步靠近,伸手向裂缝时,还能感受到从裂缝后面吹过来的风,冷入骨髓。 别过去。 潜意识发出警告。一旦过去,你将失去保护,再也回不来了。 但祈行夜能看到,缝隙后面的黑色并非纯然的黑暗,而是转动着翻涌着的,像裹挟着钻石的黑暗潮汐,闪闪发亮,涌起又退后。 在那个缝隙中,存在着十万只眼睛。 和一个黑洞。 深邃奇诡,吸引着他前往并且通行。 “哥哥。” 祈行夜的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他低头,就看到年幼的孩童正拽着自己的大衣下摆,仰头专注的看着自己,满含担忧。 “哥哥,不要走过去。” 小祈行夜急切:“那些是怪物,是坏人,危险。” 祈行夜想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十八年前的自己。 但他刚准备蹲下身,却忽觉身后寒风凛冽。 缝隙,在变动,肉眼可见的扩大。 不等祈行夜反应,忽然听到一道尚且稚嫩但冰冷平静的声音。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俊朗的小少年不赞同的走向巷口,牵住了小祈行夜的手:“你父母也太不负责了,怎么能让你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出门?” 他责备:“你不怕被拐走卖了吗?” 小祈行夜的注意力被吸引,迷茫问:“什么叫拐走?” “就是让你再也看不到父母,吃不到零食,把你卖到远地方受苦,干活还不给饭吃。” 小少年吓唬他:“知道怕了吧?赶紧回家。” 小祈行夜却在意另一件事:“可是,哥哥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虽然他比小祈行夜高出很多,冷着一张俊朗面容假装成熟,但眉眼间,依旧是无法掩饰的,年龄带来的没长开的稚嫩感。 被小祈行夜发现重点的少年:“…………” 他恼得红了脸:“你几岁?” “七岁。” “我十岁,足足比你大三岁呢,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小祈行夜似懂非懂,哦哦迷茫回应着鼓掌:“哥哥真棒。” 小少年:“…………” 小少年的脸更红了,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有星星。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呢?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他牵住小祈行夜的手,耐心的询问。 婴儿肥还没褪尽的小祈行夜,漂亮得出奇,不动时是个玉雪可爱的乖乖娃娃,一动起来立刻鲜活,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少年攥着他的手掌不由得收紧,担忧这么好看的小家伙要是真的丢了,一定会害怕得哭鼻子。 小祈行夜乖巧指向少年身后:“我在等我妈妈回家,他们会从这条路走,很快就会回来找我……” 话音未落,安静看着从记忆中重现的这一幕的祈行夜,忽觉猛烈飓风从缝隙中冲了出来,带着摧毁一切的爆裂之势,气势汹汹冲击现实。 刚刚还只是一条线的缝隙,转瞬之间已经扩大,吞噬整片空间,旋转着的光点与黑暗像是转动的星云。 美丽,却危险致命。 祈行夜瞳孔紧缩,想到那两个年幼孩童,立刻转身想要扑向两人,将他们护在自己身下。 但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危险!” 小少年惊呼,毫不犹豫反身将小祈行夜护在自己身后,自己直面冲击而来的飓风。 他自己也浑身紧绷僵硬,不可避免的害怕。 却还是坚定的护住身后更年幼的孩子。 然后,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手臂。 一股大力传来。 小祈行夜迅速拉过少年冲向自己,旋身之间,两人位置调换,他背对着缝隙黑洞,将少年护在自己怀里。 即便还不到少年肩膀高,却仍旧张开双臂,努力为他挡下攻击的危险。 “砰——!” 黑洞迅猛吞噬空间,侵占现实世界,想要将此据为己有。 却在下一刻撞到了什么东西,两股力量相撞,冲击中产生巨大爆炸。 轰然炸开的黑暗挡住视野。 祈行夜心脏停跳一瞬,立刻拨开云雾冲破黑暗,奔向那两人而去。 而爆炸最中心处,小祈行夜将少年牢牢护在身下。 少年毫发无损,但小祈行夜却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一身血肉模糊,在逐渐消退的黑暗中,身躯风化,散落成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光点,随风而逝。 “哥哥……” 少年震惊骇然的目光下,小祈行夜努力挤出笑容,虚弱问:“我保护住你了吗?”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年幼孩童的身影已经彻底崩塌,变成光点,如萤火虫的光,从少年伸向他的手掌中滑落。 少年目眦欲裂,伸手拼命抓向小祈行夜,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的笑脸破碎在自己手中。 那悲怆之浓烈,即便隔着消退的黑洞,也足以让祈行夜清晰感受,情感共鸣。 他却怔愣。 明明死在那里的就是年幼的他自己,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少年的存在。 况且…… 为什么他的记忆,和眼前的记忆相差太多? 如果他已经死了,死在七岁那年的车祸 现场,那现在站在这里的他,又是谁? 祈行夜僵在原地,看着少年悲鸣如失爱野兽,却陷入了巨大的茫然。 “你是谁?” 衔尾蛇嘶声问:“你是什么东西?人类,还是污染?” “你是哪个世界的生物?此世,还是彼界?” 祈行夜应该制止污染物对自己的试探,但他现在却只是茫然道:“我不知道。” 过去全部人生的认知被推翻,站在茫茫旷野重新寻路。 “我知道了。” 衔尾蛇却笑了:“你是杀死污染的,界壁的狩猎者。” “……你是敌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祈行夜眼前的画面骤然破碎。 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动荡,衔尾蛇忽然突然,嘶吼着猛冲向祈行夜,庞大身躯瞬间融化成黑液,海洋一样淹没了整个地下核设施。 黑色海水汹涌澎湃,眨眼间便吞没了祈行夜。 “祈行夜!” 不可置信的怒吼声陡然传来,仿佛要掀翻天地,跨越山海。 直抵灵魂深处。 于是在坠入黑暗的最后一秒,祈行夜转身,回望人间。 他看见商南明奋不顾身,为他而来。 商南明目眦欲裂,拼命伸出手向祈行夜,想要将他拉回自己身边。 但祈行夜只向他笑了下。 下一秒,黑色覆盖一切。 商南明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紧随着主动跳进污染的海洋里。 他要将他的月亮捞回来。 深海中难以呼吸,商南明费力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游向祈行夜。 在黑暗降临前交叠又错过的手,再一次靠近。 污染在侵蚀,渗透,分解。 像被掉进硫酸的可怜猎物,挣扎着恐惧着,但也只能最终化作一滩海中烂肉。 海面很快平静下来。 衔尾蛇在游走,庞大的身影在海面下越出又沉默,谨慎的试探。 死了吗? 还是……… “轰!!!” 衔尾蛇刚尝试靠近祈行夜,海水就轰然炸开。 飞溅的浪花之中,有一人影从深海疾速冲出来,稳稳踏在浪尖上,居高临下睥睨。 衔尾蛇猝不及防之下被污染液泼溅满身,庞大身躯竟然痛得颤抖,隐隐有融化之势。 它惊愕抬头,却见前一刻还被认为必死无疑的祈行夜,竟然毫发无损的出现。 ……不是一个人。 商南明长臂揽住祈行夜腰身,将他牢牢护在自己怀里,自己却半边手臂肩膀鲜血淋漓,受伤不轻。 祈行夜的眼神,冷得可怕,一双眼眸里黑沉无光,似要发怒。 即便衔尾蛇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也觉可怖。 “你……” 衔尾蛇惊愕嘶声:“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是个……” 祈行夜脚踏悬空,垂眼冰冷:“普通的,小侦探而已。” “但也是,要杀你的人——” 话音落下瞬间,他如离弦之箭,俯冲向衔尾蛇。 太快了。 呼啸穿过空气时产生音爆,震耳欲聋,远远超过了人类甚至寻常污染物能达到的极限,掀起的风吹刮在脸上都有被刀割伤的错觉。 衔尾蛇鳞片厚重坚硬,□□也难以伤及,现在却在祈行夜掀起的厉风下被轻易贯穿。 甚至都没有真正接触祈行夜! 衔尾蛇吃痛翻滚,再抬头时却已经失去了祈行夜的踪迹。 正当它错愕之时,身后却传来低笑声。 “你在找我吗?” 衔尾蛇竖瞳紧缩成线。 它立刻转身想要杀死祈行夜,却突觉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 头颅一凉。 却见祈行夜已至身前,徒手并如刀锋,不等衔尾蛇反应,已经瞬间贯穿了它的头颅。 衔尾蛇猛然僵住。 头颅炸开一点,顺着那一点,龟裂纹迅速蔓延,骨骼和血肉纷纷碎裂成斑驳碎块。 足以撼动整座城市,甩一甩尾巴就有成百上千万人死亡的可怖污染物,在祈行夜面前,竟然像纸片一样被撕碎。 衔尾蛇开始崩塌。 一块块血肉脱离庞大身躯,被侵占的地底褪去肉红色重新显露本来模样。 它不可置信紧盯着祈行夜,赤红眼瞳恨得想要冲上去撕咬他吞入腹中泄愤。 “你…………” 衔尾蛇长大了嘴巴,有很多话想要问。 可死亡的速度,没有留给它再询问的机会。 污染,在坠落。 点点污染粒子顷刻间燃烧成一簇簇火光,飘然落下时像千万盏长明灯,在夜空下点亮一束微光,也就汇聚成了光明,美得像幻境。 “砰!” 只剩燃烧的硕大蛇头,无力砸在地面。 被祈行夜踩在脚下。 衔尾蛇不甘心的抬头看向他,眼神在问: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 怪物,怪物! 从诞生起就无所畏惧想要侵吞世界的强大污染源,终于在祈行夜面前明白了恐惧。 但是,已经太晚了。 祈行夜垂眼,眉眼无波的冷酷肃杀。 “你问,我是谁?” 他骤然发力,脚下传来骨骼碎裂声。 衔尾蛇最后残留的部分,终于在祈行夜脚下化为齑粉。 彻底消散。 与它的死亡一并传来的,还有祈行夜的声音。 ——“我是,黑暗的缔造者与终结者。我是,黑暗的主人。” 衔尾蛇最后的恍惚记忆,定格在那双锋利冰冷的黑色眼眸上。 然后,一切终结于无。 大地在颤抖,地下空间摇摇欲坠,砖石坠落。 如末日来临的景象中,祈行夜却长身鹤立,驻足回身,望向他的人间。 望向……他的商南明。 “我记起来了,商南明。” 祈行夜声音很冷:“我从前,见过你。” “远比我记忆的还要久。远在一切开始之前。” 我就已经遇见你。:,,. 章节目录 186.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衔尾蛇深潜入祈行夜的记忆,想要从他的记忆中,找到能够杀死他的关键。 却误打误撞,让祈行夜记起了自己的幼年。 他的记忆,被大脑修改过。 “当我父母车祸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你也在。是吗?” 祈行夜笃定:“你知道真相,一直都知道。” 那甚至不是车祸,是……污染。 商南明捂着自己的伤口,沉默一瞬,还是点了头:“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祈行夜问:“不告诉我,我父母其实是死于污染,我也在那起事件中失忆并受伤。” 商南明平静垂眸:“抱歉。” “但,保密,也是为了保护。” “如果你无法原谅我,等你平安回到调查局,也可以申请离开。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找到了你一直想找的。” 商南明认真道:“成为普通人,远离污染,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也是好选择。” 祈行夜却嗤笑:“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后,怎么还能幸福?” “商南明。” 他歪了歪头,认真问:“你为什么会以为,没有你,我会幸福?” 这话歧义太大,让刚刚直面污染也毫无惧色的商南明,瞬间瞳孔紧缩。 “祈行夜,你……” 他张了张口,却没说下去。 就被祈行夜打断:“我有直觉,你没有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我。商南明,你是个坏人,总想着自己替别人去死,把痛苦都揽在自己身上,让别人活下去。” 他平静敛眸,道:“所以,别想着能把我排斥出调查局。” “我要亲自看看,你隐瞒我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只是微湿了眼角。 霎时间,商南明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击中了,微酸发软。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抵御不住祈行夜带泪的目光。 但就在这时,已经破碎成齑粉的衔尾蛇尸骸下,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祈行夜瞬间捕捉,目光锐利转头看去。 那缝隙散发着微光,就在地面上横亘,一开始只是微小到如同划痕的一条,却很快开始迅速延伸,缝隙凭空出现,并开始扩张,愈发长且宽。 缝隙后,却是无尽的黑色星云。 它们在向祈行夜脚下蔓延。 逐渐开裂的缝隙后面,很快传来了声音。 咕噜,咕噜,什么在转动。 突然间! 一只眼球紧紧的贴在缝隙后面,透过缝隙向这个世界望过来。 祈行夜立刻浑身紧绷,第一反应去拽商南明:“小心!” 自己却冲向缝隙。 那不是墙壁或地面的裂缝,反而横亘时间与空间,更像时空之间的缝隙。 当祈行夜不小心与硕大眼珠对视,不可抑制的想起先前衔尾蛇的问题。 ——你是这个世界的,还是另一个。 ——你怎么绕过界壁?你是界壁的狩猎者? 祈行夜陡然一惊,立刻冲向缝隙后的眼球。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没来由的,他产生了一股要和它厮杀竞争的征服感。 他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缝隙扩张得很快,眨眼间已经变成了能容人通行的宽度,眼球也骨碌碌转动着,打量这个世界,并且想要通行。 却被祈行夜突然拦在缝隙前。 他伸手抓住缝隙两边,看不见的“墙”在触手时有灼烧的错觉,像烧穿皮肉筋骨,痛得让人本能想要放手。 祈行夜却咬牙撑住了,抬头冷冷与眼球对视。 “想过来?你打算做什么?” 他嗤笑:“想得美——滚!” 祈行夜双手分别抓住缝隙两边,咬紧牙关骤然发力,毫无保留的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甚至半个身躯都为此而浸入了看不到的墙壁中。 火焰。 灼烧着他的灵魂,每一寸皮肤上都点燃不存在的火光,快速烧蚀着他,痛得每一秒都让他想要放弃。 但祈行夜的脑海中,另外一个声音却越发清晰——商南明,在你身后。 如果你退了,你身后的商南明,会死。 不论缝隙和眼球究竟是什么,一旦灾难发生,距离眼球最近的两人,一定会首先承受冲击。污染杀不死祈行夜,但,商南明呢? 祈行夜的眼睛瞬间阴沉,黑沉得像一潭冷水。 商南明成为支撑他的钢骨,他再无犹豫,低声嘶吼着,用尽所有力气将分裂的缝隙向一处合拢。 本来分裂并一直在不断扩张的缝隙,竟然真的被祈行夜拽动了! 它合拢得很慢,缝隙后面的黑色星云更加狂暴,无数粒子都焦急的想要冲过来,想要赶在缝隙合拢前冲进这个世界。 奈何祈行夜独守缝隙。 一人当关,万夫莫开。① 他死死咬住牙关,唇边鲜血蜿蜒。肌肉紧绷到极致,有已经撕裂的错觉,剧烈的疼痛像可怕的酷刑,缝隙在烧蚀他。 不论是身躯还是灵魂。 眼珠颤动,星云嘶吼。 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祈行夜关闭缝隙。 “滋——————” 拉长的白噪音像电流的轰鸣,震耳欲聋,刺得人头痛欲裂。 却听“咔嚓”一声极轻微的,藏在电流声下面的碰撞声。 然后,缝隙在祈行夜手下,彻底合拢。 眼珠消失。 星云被挡在缝隙后。 缝隙重新化为一道白光,越发细瘦无力,最后闪了闪,无力的衰弱下去,彻底黯淡不见了。 一切重归原位。 确认了的一瞬间,祈行夜登时脱力,踉跄坠向地面。 早有担忧而一直注视着祈行夜的商南明,立刻冲过来,将他揽入怀中,没有让他摔下去。 祈行夜抬了抬眼,看到是商南明后,缓缓放松下来,在他怀中变成软绵无力的一团,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个带血的怀抱,却足够坚定温暖,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因为有商南明,所以他知道,有人永远会为了他奋不顾身,接住将要坠落的他。 他不必再担心…… 祈行夜的眼睛发沉,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看向商南明,但却还是被涌上来的疼痛和疲倦吞噬,拉向黑沉的睡梦。 他拽着商南明的衣襟不肯放手,像孩童拽住能让自己安心的人,想要在醒来后第一个看到他。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伸过来,往日里拿枪拿笔,定下无数生死的手,现在却极尽轻柔,握住了祈行夜的手,将他包裹。 “睡吧。” 商南明俯身,在祈行夜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珍惜的将他圈入怀中,愿为怀中人抵御任何疾风骤雨。 “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等你再次睁眼,暴风雨就会过去,雨过天晴。你看到的,还是那个你喜爱的人间……行夜。” 祈行夜唇角慢慢勾起,他放松下来,终于歪在商南明的怀抱里,侧耳贴着他的胸膛,枕在他平稳的心跳声中,坠入梦乡。 “轰隆隆——” 地面在颤抖。 被侵蚀后无比脆弱的地下空间摇摇欲坠,核设施将要坠毁。 在坠落如流星的砖石尘土中,商南明将祈行夜打横抱起,平稳穿行过地底末日,带着他,回到他所爱的灿烂人间。 就像以往每一次,他是祈行夜永远坚实的后盾。 世界在坠落。 商南明…… 祈行夜轻声含混的嘀咕,他在笑。 ………… 等祈行夜再醒来,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像是几辈子没有睡过觉那样疲惫,柔软的床铺成为了最好的抚慰剂,让祈行夜在逐渐脱离睡梦时,还恋恋不舍,不想就这样醒来。 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鸣,围墙外自行车悠闲从容的铃声,互相道早安的问好声。 祈行夜打着哈欠,懒洋洋的长长抻了个懒腰,在宽大的床上抻着长腿把被子踹得奇形怪状,这才笑着慵懒睁开眼,打算拥抱阳光。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头顶一双眼睛。 “!!!卧槽!” 祈行夜一惊,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诶?老板,老板你醒了!”回应他的,却是惊喜的声音。 嗯?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紧紧抓着被角警惕看去,才发现站在他床头的是明荔枝那个小傻蛋。 小傻蛋完全没发现自家老板溢于言表的嫌弃之情,还在快乐于他终于醒了这件事,大呼小叫的向门外喊。 祈行夜:“……用不用我给你借个鼓锣,你好敲锣打鼓向街坊邻居宣告一番?” 明荔枝笑得两个酒窝甜滋滋,见齿不见眼:“老板你都睡了十天了,终于醒了。” “你要再不醒,我都快以为你死了。” 祈行夜:“……?” “谢谢,这真是一份真诚的祝福。” 明荔枝嘿嘿傻乐,蹬蹬蹬跑下楼,去和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我们老板没死,他活啦! 独留祈行夜一人在身后尔康手,试图把自家丢人的小傻蛋拽回来。 但他慢慢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祈行夜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紧张危险的战斗中,将要倒塌的地底空间。 可怎么一等他睁眼,人已经睡在自家侦探社里了??? 别说地底了,连国家都换了一个。 哦——衣服也换了。 祈行夜瞬间捂紧胸口,惊恐:谁换了我的衣服?! 衣服疑云,比睡十天的事实还恐怖。 “放心,没人动你。” 咬着慵懒音色的女声传来。 祈行夜抬头,就看到宴颓流懒洋洋的抱臂斜倚在门外。 “你的衣服是商南明给你换的,别人什么都没看见。担心什么?” 她扬了扬下颔,指着祈行夜那副紧紧捂着胸口,大有要保护自己清白到底的模样,嘲笑道:“连死都不怕,拿自己冲上去堵窟窿的人,竟然害怕换衣服?” 祈行夜:“那能一样吗!” “等等,为什么商南明给我换衣服,我就不用担心了?” 他惊恐:“那不还是被看光了吗!” 宴颓流翻了个白眼:“搭档这间,有什么好顾虑的。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这位3队副队长看起来快要嫌弃死了:“战场上能活着回来就行,你是在向明荔枝学习怎么做豌豆公主吗?” “豌豆侦探。” 祈行夜:喵喵喵?? “不过。” 他的笑容回落:“你怎么知道堵窟窿的事?” 宴颓流耸耸肩:“你在这里倒是没心没肺的大睡了十天。这十天里,世界都要被翻了个了。” “完整体衔尾蛇,最后被定为A级。灾难报告里,商南明对你大加赞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她很嫌弃这种公开撒狗粮秀恩爱的行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赞美诗,而不是灾难报告。” 祈行夜:“?” 咩的,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他起身想要下床,却腿一软,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咚!”的一声,眼泪都出来了。 宴颓流不是商南明,她不会伸手去救更不会心疼,不仅只在门边看热闹,还挑了挑眉,神情古怪:“商南明做的这么狠?” “你这十天……是睡了十天,还是被睡十天啊?” 祈行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在骂我。” “换衣服,出去等,不许靠近。” 他快要被宴颓流调侃死了,恶声恶气的关门,将宴颓流嫌弃又兴味的眼神挡在门外。 宴颓流也不恼,斜倚在墙壁上,淡淡道:“菲利普斯死了。” 祈行夜的动作一顿。 他和这位A国的应急司司长算不上熟悉,但也算是同行过一段路,比陌生人的死亡更加感触。 “怎么死的?” 宴颓流:“余队杀的。” 祈行夜系扣子的手抖了一下,惊愕转头:“啊?” 宴颓流却懒洋洋道:“记得向余队道谢,如果不是她,现在死的就是你了。” 祈行夜不记得了。但他在离开地底核设施之后,一直都处于昏迷脱力的状态,对周围环境无法设防。 商南明虽然一直护着他,但毕竟他是调查局的现场指挥官,如此庞大的灾难,一切都需要他来调度,总有一眼看不到的时候。 菲利普斯就是那个时候靠近祈行夜的。 说起来,菲利普斯能从污染中幸存,还要感谢祈行夜。 几乎所有A国特工局的特工,都被困在实验室和二维世界中,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只能绝望等死。 污染却因为衔尾蛇的死亡,乍然溃散。 当时还活着的那些特工,也得以脱离污染,回到现实。 特工局没有被告知详情。 事实上,商南明没有将地底发生的事,详细告诉任何人。 但菲利普斯长久的在这片黑暗中生存,敏锐嗅觉让他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扭转局势的,就是祈行夜。 一个可以平息灾难,彻底扭转局势转危为安的人物,不仅对污染具有杀伤性,对人,对特工局,也会如此。 菲利普斯从未如此遗憾过,这样的天才人物,竟然不是自己国家的人,甚至几次三番拒绝了他的招揽,坚定的跟随京城方面的调查局。 他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两国冲突,祈行夜一定是他重点关注名单的第一行。 与其放虎归山,未来的某一天后悔,不如现在就出手。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做不了朋友,那就不能留给他成为敌人的机会。 但就在菲利普斯伸手向昏睡中的祈行夜时—— “想要杀他,问过我了吗?” 余荼鬼魅般出现在菲利普斯身后。 不等他转身看清她的脸,余荼已经手一扬,掌中匕首干脆利落划开了他的脖子。 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像没有来过那样。 祈行夜听得目瞪口呆:“你们,杀了个应急司司长?” 他倒不至于会为菲利普斯的死亡而怎样,问题在于——“这算是国际冲突了吧?毕竟不管怎么说,那都是A国特工局位高权重的人物。” “嬴大洲会哭的吧?真的会哭给你看啊!”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外交长官和5队,一直都不喜欢3队了。 看宴颓流这习以为常的程度,类似的事情以前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并且操心程度直线上升……嬴大洲能喜欢就怪了。 宴颓流耸耸肩,无所谓:“那只要不被发现,不就好了吗。” 祈行夜:“???” “只要没有人知道菲利普斯和3队有关系,那争端就涉及不到我们。3队根本不存在,难道菲利普斯是被鬼魂杀死的吗?” 宴颓流笑了:“污染现场死了那么多人,怎么知道,菲利普斯不是死于没有被清理彻底的污染物呢?反正在衔尾蛇灾难中,特工局派去的人几乎死得差不多了。” “如果A国生气,那就多在防范污染上用点心吧。” 她懒洋洋道:“你可是连余队都没能成功挖过来的人物,怎么能便宜了外人?余队亲手杀菲利普斯,是他的荣幸。” “队长亲自出手,怎么不算是对一位司长的尊重呢?” 宴颓流漫不经心。 祈行夜目瞪口呆。 良久,才颤巍巍憋出一句:“卧槽!” 原来不在自己面前的时候,3队一向如此凶残的吗! 怪不得连枫映堂也不愿提及3队。 “那你,呃,你们余队。” 他迟疑:“她怎么没杀我?” 毕竟他也拒绝了余荼的邀请。 宴颓流掀了掀眼,嗤笑:“你怎么知道没有想过?” 祈行夜悚然:“!!!” 妈妈,3队好危险。 宴颓流双臂抱胸:“余队想过要杀,奈何你有个守护神,守着你的命。” “你是商南明的。3队没能下手。” 她懒怠道:“怎么说你也是调查局的人,杀了你,是调查局的损失。” “当然,我也不介意你背叛。” 宴颓流笑了下。 就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危险。 “你背叛,我才有理由杀了你,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加油。” “!这种事情可以不用加油!” 祈行夜听得脖子一凉:谢谢,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危险——商南明到底帮他挡了多少次! 等他换好衣服下楼时,看到窗外投射进来的晴朗阳光,还是有些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衔尾蛇肆虐,祈行夜力挽狂澜。 但在真正杀死衔尾蛇之前,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他是抱着会死在衔尾蛇的污染灾难中的准备,进入了核设施。 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甚至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他会死在无人知道的地底。 可是,商南明明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却还是为他奋不顾身…… 祈行夜抿了抿唇,不自在的抬手摸了下耳朵。 “嗤,祈行夜。” 宴颓流的声音忽然传来,语带明知故问的调侃:“你耳朵怎么红了?” 祈行夜只觉“轰!”的一声。 瞬间红了个透。像秋天红彤彤的柿子。 更柿子上加霜的是,在客厅里的人们听到了宴颓流的调侃,也纷纷好奇的从楼梯转角后探出头。 “咦?祈老板怎么了,为什么耳朵红?” “是想谁了吗?祈老板,果然还是春天了呀~” “祈侦探?你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医疗官来看看?” 七嘴八舌,听得祈行夜瞪圆了眼睛。 “你们怎么都在这?!不是……你们把我的侦探社当什么了?” 他恼道:“在来侦探社我要收住宿费了——你们还调侃老板!” 客厅里立刻笑做一团。 “小翎羽,教你个成语。” 余荼抱臂斜依,低低笑起来的音色昳丽:“这就叫,恼羞成怒。” 白翎羽故意拖长音调:“哦——” “哦什么!” 祈行夜恼:“说的就是你,你在这干什么?” 白翎羽托腮,才不怕他:“诶?睡美人终于睡醒了?不需要王子的亲吻吗?” 她笑眯眯道:“差点丢了老婆……咳,丢了搭档的商南明,他在你醒来之前,可是每天都在调查局总部带着伤高强度开会批文件,忙得像个陀螺。” “结果晚上时间一到,谁都留不住他,一定要往侦探社赶。林不之的面子都不给。” 白翎羽笑得意味深长,眼里闪烁着想使坏的狡黠光芒:“可怜商南明,每天要应对国内外的刁难,今天和A国拍桌子明天警告E国不要趁机搞事,还要应付贏大洲的怒火。” “就这样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连伤口都因为没好好处理发了炎,才高烧过一场,却偏偏就执着的还花费两小时车程往这边赶。” “他这是来看谁呢?” 满室都意味深长的看向祈行夜:“噫——” 祈行夜:“…………” 原来自己睡觉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吗!可恶,商南明到底背着自己干了什么,怎么感觉一屋子的人都倒戈了? “呸!我们这是纯纯的情比金坚搭档情。你羡慕?那你也找个搭档啊。” 祈行夜忿忿看向余荼:“余荼你不打算管管你的人,说句公道话吗?” “好啊。” 余荼答应得痛快。 然后在祈行夜希冀的目光中,笑着问他:“所以,那天在华府地底,你和商南明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南明始终不肯说,神秘得谁都撬不动。那你就索性大方一点,告诉我们怎么样?” 余荼挑眉,笑得像在暗示着什么:“不然,以商南明最近对你的态度,我就只能瞎猜了。” “比如,地底是否发生了一些不便于描述,不能透露给外人的事。” “!!!” 祈行夜瞬间炸了毛:“余荼!你不要毁我清誉,我不是那种人!” 余荼轻笑一声,像是在说:开玩笑,你就是那种人。 祈行夜:………… 他现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看谁都不对劲。态度可疑得很! “祈老板心情好像不太好?” 聂文担忧问:“是因为商长官不在吗?” 祈行夜打死聂文的心都有了。 “嗬嗬,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全队垫底,挨欺负第一吗?” 他阴恻恻回眸一笑:“都是你这张嘴惹出来的祸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聂文:“!” 他茫然又无辜:我说什么了?怎么祈老板看起来又生气,又整个人红得快要炸了? 祈行夜皮肤白,所以红一点就很显眼。 这下,就算迟钝如晋南,也隐约看出了不对劲。 晋南:“?祈老板这是生病了吗?” 没人搭理这位到现在还没搞清情况的老古董队长。 “商南明回去处理A国的事了。你醒来之前,他刚走。” 余荼大发慈悲,决定放过这对搭档:“衔尾蛇的事闹得很大,已经不仅仅是污染事件,更演变成了世界金融大地震,很多个小国也牵连其中。” “商南明现在就算一个人分成三份,也还是不够用。再加上A国那边的时差,他从回来开始就昼夜不休,还不放心让别人照顾你,再忙再累也要赶回来,亲自看顾你。” 祈行夜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醒来时,床边确实残留着被人压过的痕迹,床头柜上也散落几张文件。 这是,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守在自己旁边工作吗? 余荼道:“你醒来的事,我已经告诉他了。等他忙完,很快就会赶回来。” “啊……” 祈行夜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阻拦。 看到周围人怪异又好奇的眼神,他又悻悻收回来。 “那……就是,不告诉商南明也可以。” 祈行夜皱了下眉,有些不忍:“反正我也醒了,没什么危险,就让他不用来了,在调查局总部待着吧。” 白翎羽“啧”了一声,不爽:“果然有了搭档的人就是不一样,我都快被狗粮塞饱了。” 余荼却眯了眯眼,看透一切:“和商南明有矛盾了?” 她想了想商南明那个一棍子下去都不出一声的性格,问:“他瞒了你什么事,你生气了?” 祈行夜:……你在现场吗,墙壁还是衔尾蛇,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余荼的话,让他重新想起那一幕。 他的记忆很奇怪,明明是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但他能记得住其他所有事,却唯独在地底核设施时的记忆,在随着他的醒来而逐渐消退。 很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了,比如衔尾蛇,比如缝隙,甚至他自己。像隔着层玻璃。 但唯独商南明…… 他记得商南明对他说——“我想保护你。抱歉。” 祈行夜恼:这个人啊,既然是保护那为什么要道歉。总是独自背负太多……明明他也很靠谱,可以帮他分担啊。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承受那么沉重的东西? “嗯?祈老板想到了什么?” 白翎羽猛地凑过来,吓了祈行夜一跳。 “祈老板在想商南明吗?” 她坏笑:“哟,祈老板思春了。” 祈行夜炸毛呜呜哇哇:“去你的!才没有!” 满室大笑。 只有明荔枝很有良心的从厨房出来,解救了他老板。 “来端菜,午饭好了。” 明·侦探社掌勺·大管家·真·实权·荔枝:“谁不来端菜盛饭,谁就不许吃饭!” 客厅里聚集来看热闹的人终于散开,祈行夜也松了口气。 刚向自家懂事贴心小荔枝露出个笑脸,就见小荔枝冲他眨眨眼。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老板,我懂。 祈行夜:“…………” 接到余荼打来告知祈行夜已醒的电话时,商南明侧耳倾听得仔细,还细细询问了很多有关祈行夜身体的事。 是否有不适,心情好吗,看起来在生气吗…… “啧。” 要是商南明就在她眼前,余荼都想直接把手机摔在他脸上:“你当我是传声筒吗?自己回来问。” 但挂断电话后,商南明还是露出了几天来难得的笑容,柔和了眉眼。 看得路过的其他长官大为惊奇:那位商长官,原来还会笑的吗? 林不之摇摇头,意味深长的感慨:“孩子大了,留不住了。” 商南明敏锐听到了众人声音,他掀了掀眼睫,向这边看来。 顿时,所有好奇围观的长官们散开,有的假装看风景,有的赶紧假装接电话被人找离开。 商南明重新垂下眼,看着终端上晋南发来的详细汇报,不由勾了勾唇角。 原本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十天来最大的好消息,将之前所有疲惫一扫而空。 在祈行夜脱力,陷入漫长的自我修复睡眠中时,是商南明扛起了一切,没有让外界打扰到他的休息。 不论是调查局还是特工局,抑或是科研院,几乎世界上所有污染调查机构,都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场灾难究竟是怎么被平息的。 在灾后重新打扫污染现场,测定数据时,各国惊愕发现,这竟然是一场A级灾难! 不仅如此,在利用计算机模拟分析中,不论各国带入怎样的数值,模拟多少次,以当时衔尾蛇的力量来看,人类都无法战胜污染。 成功率,仅为0.001%。 而一旦失败,灾祸将以华府为中心,迅速向A国国境内蔓延。 三天占领华府,一周全境沦陷。不到一个月,就会波及影响全球。 一旦污染粒子进入生物循环系统,参与到地球上风与水的循环,没有任何国家逃得开这场不可逆转的灾难。 他们都乘坐同一条船,触礁,则全部覆灭。 可就是这样危机的情形,却被调查局和特工局联手平息了? 几个国家心里都很清楚,特工局不具备这种实力,也没有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才。 在衔尾蛇中,特工局损失惨重。 特工死亡一百二十三人,高级官员死亡五人。包括现场指挥官洛克·菲利普斯,同样以身殉职。 那剩下的,就只有调查局,商南明。 全球瞩目。 就连京城方面也被惊动,亲自询问林不之和商南明,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污染源是怎么被消灭的。 但在面对来自全球所有污染机构,甚至是其他国家亲自的询问,商南明却顶住压力,一口咬定,是自己杀死的污染物。 他将祈行夜牢牢护在羽翼下,不留给其他人任何可能伤害到祈行夜的机会。 林不之无奈:“这孩子……你是虎狼吗?叼住猎物就不松口。难道我们还会和你抢祈行夜吗?” 商南明平静不语,但眼神却明晃晃在说:没一个值得信任的。 ——面对祈行夜珍贵的特殊体质的诱惑,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被全然信任。 商南明知道,那就是一座堆满了珍稀的金山,是失落的黄金之城埃尔多拉多。 一旦被世人知晓,所有人都会被蛊惑,疯抢想要得到他祈行夜。 被找到,然后会发生什么? 实验室,科研院。 等待祈行夜的,将会是暗无天日的监.禁,无止境的研究和实验。他们会用冠冕堂皇的话语绑架,理直气壮的要求他奉献和牺牲。 “到那时,他会痛苦,会崩溃,直到在黑暗中凋零。” 商南明垂眼看向林不之:“会发生什么,你我不是心知肚明吗?我经历过的事情,不会再让祈行夜重蹈覆辙。” 他平静道:“有我在,没人能带走他。和十八年前,已经不同了。” 林不之愕然,随即面容上浮现种种复杂神情。 愧疚,歉意,无奈,痛苦…… 最后,他点点头,只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不会重蹈你的覆辙。南明,他是个聪明人,给自己找了一个好老师。虽然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秦伟伟的身份的。” 林不之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些,只是笑容还是有些勉强:“秦伟伟是个护犊子的,他当年没能护住你,就干脆利落与我决裂。而这次……” “秦伟伟绝不会让相同的事情,再次上演。更何况还是他最喜欢的学生。” 他轻声补充道:“我也不会。” 商南明没什么反应,面无表情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打算在追究,你可以安心。追寻过去的幻影,没有意义。” 林不之顿了下,说:“但,科研院那边。” 商南明眸光一沉,声音极冷:“我知道。” “明院长,从试验场回来了。” 科研院,重新有了领头之人。 不容小觑。 林不之点点头,道:“以那位的脾气,我们趁他不在,组建科研部门分权的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商南明漠然道:“我不是十八年前的孩子了。林不之,这一次,我想保护的人,我不会让他受一点伤害。” “不论敌人是谁。” 说话间,银白色长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挡在长廊上的调查官们纷纷避让,唯恐冲撞了什么,连议论也不敢高声语。 一队白袍快步行来,气势惊人。 身穿纯白实验服的研究员们面容严肃紧绷,戒备看向周围调查官。 而在最中间,被众星拱月般拱卫的男人,虽然同样一袭白,却分外引人注目。 男人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堆积着细密的皱纹,但五官仍能清晰看到年轻时的俊美无俦。岁月在他的眼中沉淀,幽深不可直视。 即便隔着一副银边眼镜,那双眼睛在向谁扫去时,仍旧会带去被用手术刀割开皮肉的恐惧错觉。 他冷肃着一张脸,眉眼波澜不惊,像没有生命的死水寒潭。 所有调查官看到男人时,都不由轻声嘶声,连忙后退。 男人的视线却越过人群,准确无误的锁定了商南明。 “商南明。” 男人冷漠出声,平静声线没有半点起伏:“好久不见。最近身体如何,你很多年没有向我递交过身体数据了。” 商南明眯了眯眼眸,转身,危险看向男人。 “你说的,已经是十八年前的旧事了。” “明言,明院长。” ——盘亘科研院几十年,一手组建起科研院,为国内甚至国际污染研究立下汗马功劳,立于科技浪尖,被无数科研人奉为新时代爱因斯坦的男人。 同时,也是被商南明毫不掩饰的厌恶,并且戒备不曾信任的存在。 科研院院长,明言。:,,. 章节目录 187.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祈行夜还有许多关于衔尾蛇的问题想问,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他错过了太多。 奈何,长久的睡眠修复虽然让脱力的身体恢复机能,但也让他饥肠辘辘,彻底苏醒后就越发觉得腹中饥饿。 明荔枝早就猜到会这样,先一步准备好了丰盛饭菜。 祈行夜不争气的向饭菜香气屈服,捂着饿得抗议的肚子走向餐桌。 “荔枝你的手艺又进步了。” 好吃到感动流泪:“而且做饭速度好快!” 他醒来有一个小时吗?已经准备好这么多菜了。 “不啊。” 明荔枝乐呵呵道:“我都提前准备好了,汤一直煨在炉灶上,肉也炖着,粥也小火慢煮。” “我不知道老板你什么时候会醒,但我怕你醒来会饿,所以每天都准备着。” 他美滋滋道:“老板果然醒了。我就知道,老板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祈行夜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神复杂的看向明荔枝。 他动容:“荔枝~~你是老板最爱的亲亲小心肝。” 明荔枝嘿嘿一笑:“老板骗人。” 祈行夜:“?” 明荔枝一针见血:“你的小心肝明明就另有其人,是商长官。” 他自信道:“我可一直守在老板身边,听到老板你说梦话了。” “你一直年商南明的名字,还喊“商南明,快跑”,我都听得可清晰了。” 他狡黠一笑:“老板你都梦见什么了,也说给我听听呗?” 祈行夜:……… “滚滚滚,快去盛你的饭。” 他抬腿轻踹了明荔枝一脚:“讨厌呢在这?都问的睡眠乱七八糟的,我才没有。” 明荔枝笑嘻嘻的侧身一躲,转身往厨房走了。 其他人却意味深长的看着祈行夜,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白翎羽更是瞥一眼祈行夜低一下头,快速敲击键盘,像在给谁实时分享。 发信人“未知”:[我觉得你在害我,商长官或者祈行夜真的不会因为这个而咩我们的口吗?] 担忧。 白翎羽满不在乎:[祈行夜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杀了我smpqf…] 发信人“未知”:啊……所以说,话不能说太早。看,白翎羽——殉了! 悲。 “白翎羽,你和别人聊起我,聊得很欢乐啊?” 祈行夜不知何时笑眯眯站在白翎羽身后,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 白翎羽:“呃……” 她还想挣扎一下,却听祈行夜皮笑肉不笑的问:“3队的事务,你也这么随意的告诉别人吗?还现场直播?” 白翎羽正梗着脖子想反驳,却见聂文担忧的看着自己。 她反应了一下,慢半拍意识到:哦豁!被祈行夜坑了。 但想补救也来不及了,余荼已经转头看向她,危险眯了眯眼。 “队长你听我解释!我为3队立过功,我为3队流过血,我咕噜噗噜咕咕咕……” 余荼已经一掌把她按了下去。 祈行夜:借刀杀人,get? 就着白翎羽哭唧唧的模样,他快乐的多吃了几碗饭。 聚集在侦探社的都是熟悉面孔,除了3队,也就是晋南。 但祈行夜却发觉缺了一个人。 “云云呢,他怎么不在?” 他疑惑:“回云省了吗?但他回家怎么没有和我说,这不符合他的作风。刚从华府回来,他应该有很多事要向我汇报才对。” 侦探社里的气氛肉眼可见的一滞。 明荔枝惊恐回身望向祈行夜,紧皱的眉头不忍。 宴颓流顿了下,在眼神请示过余荼后开口:“云翳清,遭遇衔尾蛇本体。” “他是这次灾难中,除了你和商南明之外,最靠近衔尾蛇的人。” 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衔尾蛇是致命性的A级污染源。 祈行夜瞳孔紧缩,瞬间起身甚至带翻了椅子:“云翳清死了?” “以他的情况,不知对他而言,是干脆利落的死了更幸福,还是维持现在这样。” 余荼双臂抱胸,半垂下眼睫:“没死。你杀死污染源杀死得及时,让他捡回一条命,是你救了他。但,也仅此而已了。” 晋南也不忍心的皱眉,长长叹息:“只是,没死而已。” 没有人能提前预料得到,远洋控股集团这样庞大商业帝国的掌权者……竟然是污染物。 最初,所有人都以为,远洋控股一直以来宣扬的衔尾蛇,利用污染粒子来实现医疗水平的进步,最终以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只是一个骗取大量金钱和资源的幌子,只是生意。 却没想到,衔尾蛇不仅只是生意。 远洋控股真的将对污染的研究成果加入了制药业,医疗业。在自己旗下的实验室**实验,将已经进行过临床验证的污染科技,加入制药公司进行批量生产。 甚至在事发后,A国特工局联合几个部门彻底清查,发现其中一些药物,已经开始向公众销售。 为此,他们不得不试着紧急停止远洋旗下的所有制药和医疗公司,尝试回收已经贩卖的药片。 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力。 远洋控股存在得太久了,像盘根错节的榕树,根系深扎土壤,已经无法轻易撼动。 而回收药物……那些靠着这批药物救命,病症好转甚至痊愈的病患们,在特工们上门时,誓死守着那些药片不撒手,凶恶的挥舞着武器表示自己宁可死,也不能失去这些救命药。 整个A国都因为远洋控股的事而焦头烂额,忙得一团乱。 而尼尔·汉克,这位掌权人,竟然也对本应该是自己生意的衔尾蛇痴迷不已,他甚至主动接受衔尾蛇结晶,在实验室的精密控制下没有失去神智,只是变成了衔尾蛇本体的一部分。 真正的,不老不死。 依靠着衔尾蛇,尼尔·汉克长生不老,刀枪不入,再有庞大集团的加持,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除了杀死衔尾蛇的祈行夜。 当支援的调查官找到云翳清时,他半个身躯已经血肉模糊,昏迷不醒。污染系数一直在C级和E级之间反复徘徊,随时都有可能堕化成污染物。 枫映堂不敢耽搁。 不等商南明从地底返回,他就已经下令,让云翳清强制陷入低温休眠的状态,所有机体活动降到最低,也让污染的侵蚀变慢。然后,飞机送回国内。 一落地,就有早准备好的医疗官围了上去。 “云翳清现在在总部,还在沉睡中。他就停放在医疗部,医疗官时刻监控他的状态。” 余荼淡淡道:“现在不敢让他醒来,担心他受不了过于剧烈的疼痛,会导致堕化,所以在药物昏迷中。医疗官还在尝试,认为让他恢复正常,并非全无可能。”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微蹙眉头面露不忍:“在总部科技部门?没有送去研究院?” 话一出口,3队的人一瞬间沉默。 还是余荼嗤笑了一声,打破安静:“研究院?你家商南明,这辈子最不信任的人,就是研究院的头。” 正在倒水的明荔枝忽然手抖了一下。 “咔嚓!”一声,昂贵漂亮的玻璃杯碎了满地。 众人转头看去,余荼和宴颓流的眼神意义不明的幽深,宴颓流还玩味的笑了下,让明荔枝抖得更厉害了。 “荔枝?” 看明荔枝僵在原地像被吓到了,祈行夜担忧上前:“伤到了?” 明荔枝小脸煞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 他抖着手将祈行夜推出去,说自己来处理就行。 但却掩饰不住自己的颤抖。 敏锐察觉到的祈行夜眼神一暗。但明荔枝不想说,他也就没有问。 “科研院的院长,说他们有不死不休的仇都不为过。” 余荼瞥一眼明荔枝,冷声道:“也就是商南明,理智得像个机器人。如果换做是任何人,都一定血溅三尺,绝不放过。” 宴颓流也颔首道:“商长官最初令众人惧怕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 商南明作为特殊长官已经有数年之久,当他才不过二十岁,就站在了调查局的绝对高位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不服气的,明里暗里的嘲讽和使绊子从未断绝过。 即便林不之有心回护,但调查局不是幼儿园,林不之也不是照看婴儿的保姆,能让商南明始终被他保护在身后。 如果商南明自己立不起来,才不配位,那也只会落得个草草下台的局面。 但在所有看好戏的嘲讽视线中,商南明稳稳站住了脚,以实力服众。 当众人看到,商南明平静与科研院院长相对,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的理智,该合作该道谢时从不拖泥带水,甚至主动与科研院院长握手…… 一个人连对自己都这么狠,将情绪压到极致。 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商南明强得像个怪物。要是我,一定和科研院同归于尽也要复仇,哪怕杀不死科研院院长,也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白翎羽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他会爆发出来,就算当年他还年轻,扳不倒科研院,应该也会在后续发难。没想到他真的是个理智的怪物,竟然和仇敌面对面还能谈笑风生——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明荔枝背景抖了抖,越发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祈行夜注意到了明荔枝的异动。 他皱眉问:“科研院院长,是谁?” 余荼掀了掀眼睫,冷声道:“科研院明院长,明言。”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瞥过明荔枝的背影,他像是受惊的小松鼠,抖得越发厉害了。 祈行夜福至心灵般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明荔枝。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问:“明言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我没有在调查局听说过?” “是个恐怖的人。” 白翎羽心有戚戚:“听说过科学怪物吗?他就是。如果告诉他杀人毁灭世界可以完成研究,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那是一个眼睛里只有科学,没有人性的家伙。” 余荼颔首,认可了白翎羽的说法:“明言,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人物,但也有天才的怪异。” 她问祈行夜:“你应该听林不之说过,一定是先有商南明,才有了特殊长官这个位置。整个调查局,都建立在商南明之上。” 余荼笑了,抖掉指间烟灰:“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类似于‘国之栋梁’,只是个夸张的赞誉形容吗? “这句话,是写实的。” 余荼眉眼冷凝:“国内所有对于污染的调查和研究,追溯其根本,是商南明。” “他是调查局和国内污染研究的地基。在他身上……实验,测量,研究。明言以商南明的特殊体质为蓝本,构建了研究院框架,得到了污染研究的详实资料。” 她顿了下,才道:“就连调查官日常使用的对污染特制武器,阻断剂,防护服……所有装备的研发,都来源于很多年前对商南明的研究。” “这让国内的污染研究一直走在全球最前列,地位举足轻重。” “但对商南明,却是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噩梦。”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存亡的3队,都深觉当年之残忍。 祈行夜瞳孔紧缩,愕然僵立在原地难以回神。 他从没想过,商南明竟然会有这样一段过去。 实验…… 祈行夜想起在华府地底看到的秘密实验室,那些排列整齐却残酷的实验数据,手术台上残留的尸体。 他面露不忍。 “为什么调查局会批准这样的实验?” 祈行夜觉得怒意在胸臆间暴涨,想要冲回过去,将当年的商南明从实验室里救出来:“你们还有人性吗?当年商南明才多大,有二十岁吗?” “十岁。” 余荼给出了确切的数字:“商南明第一次被发现和接受研究,是十岁。” 除了商南明和明言,没有人能具体说出,在那些实验室里,究竟都进行过怎样的研究。 但在所有调查官中,商南明无疑是最深入黑暗的那一个。 ……不。他早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 商南明告诫其他人不要进入黑暗水潭。可是他本身,就已经是黑暗了。 从很久之前。 “我曾经以为,南明那孩子,会腐烂在黑暗里。” 林不之遥遥看向与明言对峙的商南明,轻声叹息:“那是我见过最坚定强大的灵魂,没有人比他承受过更多苦难,却也没人比他更光辉。” “你犯过错吗?不可补救的错误。” 他苦笑:“我犯过。” “我这一辈子,最后悔有二。” “一是失去秦伟伟。” “二是,没有听秦伟伟的劝告,将商南明……交给了明言。” 从那以后,日夜不得安眠。:,,. 章节目录 188.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商南明独自一人挡在长廊上,便生生制止了科研院再向前的脚步。 前一刻还深觉重新有了靠山而气势十足的研究员,在气场强势威严的商南明面前,也不由得气弱下来。 “商,商长官。我们是来拿污染结晶的,按照分责制度,这就是我们负责的范围。你,您您无权阻拦。” 研究员越说越磕巴。 商南明只垂眼看向他,他却自己先狼狈后退,惶恐转身寻求院长支持。 明言却只透过银边眼镜,平静看向商南明。 “你和少年时,一模一样,从未变过。” 他面无表情,像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一样的倔强,认死理,决心要保护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 “当年你是为了另外一个当事者。那现在呢?” 明言眼神犀利,看透真相:“你在保护谁?”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商南明说话,即便是林不之。 围观的调查官们瞬间紧绷,视线紧张的在两方之间梭巡。 一触即发。 商南明毫无畏惧直视:“这话,应该我问明言院长才对。” “你究竟是去试验场,真的为了污染进一步的研究做准备,还是……” 他眯了眯眼:“你早知道会发生什么,而在逃避,推脱责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研究员们愕然看向商南明,气得面红耳赤:“商长官!凡事将就证据,您没有证据就不能乱说话。” “血口喷人!这是对科研院和院长严重的污蔑!” “我们要向京城方面告状,你们调查局欺人太甚。” 商南明却冷冷瞥去一眼。 顿时鸦雀无声。 “衔尾蛇事件本来就是调查局主导,调查局执行,联合特工局调查处理。这其中,有科研院什么事吗?” 商南明漠然道:“既然从一开始就没参与过,那也不必中途插手。” 他越过研究员,直直看向明言:“调查局的科研部门已经组建完成,完全有实力承担起污染研究。明院长刚从试验场回来,舟车劳顿,就不用再多操心不必要的事情。” 明言面无表情:“科研部门?呵,徐文卿那个年轻的废物吗,他的博士论文在我这废了七次才勉强过关,他是什么样的废物,我会不清楚?” 被点到名的徐文卿刚急匆匆跑到现场,猝不及防就被当众一通批,眼泪差点掉下来。 想到当年读博的绝望时光,徐文卿脚一软,差点摔倒。 将他捞起来的调查官满眼怜悯:敢说京城大学博士是废物的,可能只有明院长了。偏偏又反驳不了。 毕竟以明言的顶尖履历,污染领域绝对权威的身份,他有这个资格。 商南明余光瞥过,将徐文卿窘迫得满脸通红快哭的模样看在眼里。 他没说什么,气势却已经沉了下来。 调查官和研究员两方看得胆战心惊,郝仁见势不妙,已经蹑手蹑脚转身开溜。 明言却对周围的紧绷气氛全然不在意。 “商南明,不要因为你我的私人恩怨而影响公事。” 他平静道:“衔尾蛇晶体,在你那只会是浪费。只有科研院才能对它进行最大程度的研究和开发。” “商南明,你想妨碍污染研究,阻断人类的未来吗?” 商南明却颔首:“我与明院长,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如果有,那也是明院长单方面感情用事,强行认为。” “调查局永远都站在人民一边。倒是科研院。”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眸:“污染发生异变,迭代进化,为什么科研院没有发出预警?前一代武器已经难以抗衡异化后的污染,为什么科研院没有应对政策?” “这是科研院,是你明院长的失职。为此而牺牲的五十七人,都应当归责于你,明言。” 这是太严重的指责。 场面一时紧绷,死一样的安静。 众人大气不敢出,研究员都觉两股战战,眼前一黑,已经不想要什么公道只想快走。 商南明扬了扬下颔,问:“明院长,你能保证,从此以后科研院不会犯任何错误,不会因此导致任何人的死亡吗?如果可以,我将汇报京城,然后将衔尾蛇结晶移交给科研院。” 没有人敢出声回答。 这是太重的责任,商南明准备了一顶大帽子,没人能戴的动它。 明言沉默而长久的与商南明对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明言必定会发怒时,他却转开了视线。 “你不会成功的,商南明。” 他的声音太平静,以至于不像威胁,更像是理智的预警:“你的观点太传统,太在意生命。道德伦理只会是科学的拦路虎,你在意的太多,于是束手束脚,看不清真相。” 明言平静道:“只在乎道德而没有才干的人,没有资格从事污染研究。商南明,世界在飞速变革,污染也是。” “不要错过这次最好的时机。” 话音落下,他转身,竟是打算离开。 顿时,无论是调查官还是研究员,都松了口气。 明言脚下顿了顿,微微转身看来:“有时间,记得来检查身体。我很担心你的状况,商南明。” 商南明下颔肌肉线条紧绷:“只谈公事,没有私事。我与明院长的私交还不到彼此关心的程度。” “枫映堂。” 他扬了扬下颔:“送明院长一行出去,最近局势混乱,务必保护明院长安全抵达科研院。” 研究员顿时惊恐:商长官这是要干什么?还特意提局势……该不会中途要搞马匪劫杀吧! 妈妈,晚上我还有机会回家吃饭吗? 不论研究员们怎么想,枫映堂已经笑眯眯靠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明言似无所觉。 只是在离开前,他语气笃定:“你不会成功的,商南明。” “如果失败,科研院随时欢迎你。” 周围调查官立刻被激怒,群情激愤就要撸袖子冲上去。 却被商南明抬手拦下来。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调查官们,只用商南明一抬手,立刻就乖巧得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商南明,委屈:长官,科研院看不起我们。 明言将调查官们对商南明的信服看在眼里,他的眸光沉了下去,却一言不发,只是转身离开。 “商长官,科研院也欺人太甚!” 等人一走,立刻有调查官愤愤围了过来。 “之前每次要他们协助,都拽得和什么似的。怎么,科研院就高调查局一等吗?” “拿过来的结果报告也不全,关键的测量和实验结果全涂黑了,根本不给我们。问就说我们看不懂。瞧不起谁呢?” “对啊,只给一个结果,中间有没有错漏修改,谁知道?” “他们不是总说自己忙吗?那怎么我们的科研部门组建起来,给他们分担工作,不见他们来道贺?” “之前我还觉得有科研院在,再组建科研部门是重复的浪费。原来是我愚钝,看得不够远了。幸好我们有科研部门!!” 调查官们对明言都是又敬又畏,其中畏惧占绝对主导。 无他。 明言站得太高了,并且,他身上没有正常人会有的“生机”。 像寒潭死水,从墓地里挖出来的人。被看一眼都有被冻伤的错觉。 但比起畏惧,调查官们更清楚——衔尾蛇结晶至关重要,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这批在A国发现的衔尾蛇结晶,消息一出,世界轰动。 所有污染机构在此之前,都从未想到过,污染粒子竟然还可以被提纯,甚至产生如此高浓度压缩的结晶体。 从在远洋控股得到的消息看,它甚至具有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 对于任何污染机构,这都是不可抗拒的强大诱惑。 他们抢红了眼,都纷纷投向A国阵营,想要借此换取到衔尾蛇结晶。 但就在此时,商南明却公开放出消息:大批量的衔尾蛇结晶不在A国特工局,而在国内调查局。 衔尾蛇案件虽然是A国的案子,但因为特工局的疏忽,使得它延续了二十年之久,甚至在远洋控股暴露后,连特工局内部都发现了被渗透的迹象,特工背叛。 再加上调查局在此次案件的解决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因此,商南明带着嬴大洲舌战群儒,打遍了整个华府,成功将这批结晶拿了回来。 特工局不给也没办法。 因为是祈行夜在地底发现的核设施,再加上枫映堂为了援救云翳清而冲入远洋控股,这两处衔尾蛇结晶最多的地方,全都被调查局牢牢占领,先一步扣押了晶体。 落在商南明手里,只进不出。 这批结晶被迅速运往国内,走的水路,甚至有四艘巡航舰全程护航,警告蠢蠢欲动的诸国:想要?那就通过正当途径来合作。 不论是调查局还是其他污染机构,所有人都很清楚,污染,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异变。 而划开时代的那条线,就是衔尾蛇晶体。 嗅觉敏锐的人已经意识到:新纪元要来临了。衔尾蛇晶体,就是入场券。 如果谁在这一次巨大异变中掉了队,那污染的世代就将抛弃他,让他的污染科技再也追不上世界前沿。 因此最近几天,各国使者纷纷赶来过来,聚集京城,就为了一睹衔尾蛇结晶的真面目。 京城的外交部门忙得团团转,调查局的外交长官嬴大洲也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连京城民众都发觉了风向的变化:怎么这几天街上跑的外交牌照车辆,比过去几年还多? 嘿!这些人怎么还一副求着咱的模样?乐了。 街头老大爷都摇着扇子感慨:这就叫万国来朝,世界中心啊。 而一切,都始于商南明的一个计谋。 衔尾蛇晶体如此重要,在外界各方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科研院的来意更加难以判断。 调查局怎么会真的就这样信任放手? “加强结晶的守卫,但也不用太担心。” 商南明平淡道:“明言虽然想要衔尾蛇晶体,但他在除了科研的方面,也算得上是‘君子’,不会用歪门邪道的方式来抢。你们……” 话没说完,忽听远处传来气势汹汹一声吼。 ——“科研院的人呢?明言在哪!” 商南明耳朵一动,错愕抬头看去。 长廊上的调查官们也惊诧回头,随即纷纷向两边避开,让出一条通路来。 就见祈行夜气势汹汹走过来,袖子一撸,大有要和谁干一架的架势,提着剑,势不可挡。 局长秘书差点心脏停跳,连忙低声问:“局长!是您当年犯下的错误被祈侦探知道了吗?他这是,这是来篡您的位?” 血溅尺,为夫报仇? 林不之:“啊?!”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言语间,祈行夜已经视线锁定了商南明,大跨步穿过长廊向他疾速走来。 “商南明!你被明言那老贼欺负了吗?” 不等商南明回答,祈行夜已经急切上手去摸:“伤到哪了吗?他来找你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就差摸遍了商南明全身。 衣衫凌乱。 众人:哦豁!这是可以给我们看的吗? 短暂的惊讶后,商南明连忙握住祈行夜乱动的手:“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他蹙眉,满眼不赞同:“你不是才刚醒?这么快就远途奔波,身体能受得了吗?” 祈行夜冷哼一声,不快道:“我再不来,明言那老贼都要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了。” 他四下看了一圈,不爽:“明言人呢?在哪,被谁藏起来了?妈的敢欺负我家搭档?非揍他一顿不可!” 众人:嘶——!商长官家的搭档,好凶好崽哦。 “明言刚走,你和他刚好错过。” 方才与明言对峙时的冷意已经悄无声息融化,商南明唇边带上笑意:“他没在这讨到好处,也没能伤到我。倒是你,行夜,你头不晕吗?” 耗尽灵魂和体力,昏睡十日,连停顿都没有就匆匆赶来。 祈行夜哼了一声:“不晕,让我揍明言一顿,就什么病都好了。” “嗯。” 商南明顺毛摸:“下次我们一起去套麻袋,绑了明言揍一顿。” 众人:???诶呀,怎么突然就聋了呢?我什么也听不见。 等祈行夜被商南明顺毛安抚下来,他才感觉到眩晕感涌上来。 刚醒就远途匆匆赶过来,还是太勉强。 “一听说你被欺负了,我怎么还能坐得住。” 祈行夜不快:“你也是的,明言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吗?”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其实,明言也算是个好人,他只是更在乎科研而已。为此不惜牺牲一切。” 祈行夜不赞同又心疼:“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还是这么善良的人?” 他恨铁不成钢:“你要反击啊,有人欺负你你怎么能不还手呢?” 商南明微笑,不动声色:“不是有你在吗。” 祈行夜:“?!” 商南明:“有你在,所以我知道不会有人能欺负我。” 他温声问:“下次再有明言这样的人想欺负我,你还是会像今天一样赶来保护我,不是吗?行夜。” 祈行夜一挺胸膛,责任感油然而生:“当然!” 看,商南明需要我呢,我得时刻近身保护他,不能让明言那种人靠近。 小狗骄傲。 商南明眼中沁染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不远处的林不之捂住脸,只觉得牙疼。 “嘶——儿子大了不由娘啊。” 林不之惆怅:“我记得南明小时候,和狼一样,又凶又倔。怎么现在还有这绿茶的一面呢?谁教他的。” 秘书默默想了想前几天,某人给秦伟伟打电话哭诉,说自己头疼脑热又被科研院欺负的场景。 ……嗯,究竟是谁教商长官的呢? 众人也扶着差点摔在地上的下巴,惊愕看着商南明半环着祈行夜的肩膀,护着他转身走向长官办公室。 那低头垂眼时流露的温柔,啧啧,真应该让明院长来看看,这才叫做差别对待。 “没想到,商长官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新来的实习生惊魂未定,问道:“那是谁?怎么在商长官那里这么特殊?” 旁边人笑了:“等你在调查局待时间长就知道了。” 调查官意味深长:“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明院长一样。非石非木,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只是他温柔相待的,不是你罢了。感情很少,少得只付得起祈行夜一人。” 实习生似懂非懂,就被旁边调查官哈哈笑着拽过去:“等你什么时候转正,分配到了搭档,出生入死几回,就会懂了。” 旁边人愤愤:“呸!我们搭档才不是这样的,怎的平白污蔑人——你管那叫搭档??” 那去民政局的都是什么人,朋友吗?还是好兄弟? 而疲惫感涌上来的祈行夜半倚在商南明臂弯间,还对明言耿耿于怀。 尤其是从余荼那听说了商南明与明言的旧仇之后。 祈行夜万万没想到,强大不可摧毁的特殊长官,竟然还有那样惨烈的少年时期。 他心疼得恨不得把明言大卸八块,让明言也尝尝商南明曾经受过的痛苦。 “都过去了。” 商南明却只垂眼专注于祈行夜,对外界纷扰没有兴趣:“抛开我的问题,单看明言,他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有他在,科研院的科技水准几十年如一日的位于世界顶尖。” “他活着,是对调查局和国内有利的判断。” 祈行夜恨不得晃醒商南明:“这种仇恨程度就不用理智了吧?人也需要感情的!就算你把他揍个半死大家都不会有意见。” “你就不恨他吗?” 商南明微微摇头:“没有那个必要。你还安全,不是吗?” 祈行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时愣了下。 商南明淡淡道:“除你之外,无大事。” 他将祈行夜带回自己的办公室,让他靠坐在沙发上休息,又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臂肌肉,摘下昂贵手表,俯身亲自铺好毛毯,又搬来茶几,在上面放好饮料和零食,还贴心准备了娱乐终端。 然后才小心将祈行夜扶过去。 商南明半蹲下身,单膝跪地,细心为祈行夜整理好盖在身上的毛毯。 “只要你还平安,明言不对你动手。” 他垂眸,平静道:“他就还能继续活着。” 祈行夜眨了下眼。 嗯?商南明刚刚是不是说了很可怕的话? 商南明生生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打造出了一个温暖小窝。 柔软色调和材质,与整个办公室的冷肃生硬都格格不入,让往来的负责人和队长们纷纷侧目,就看到在舒适一角里边吃零食边看电影的祈行夜。 这边在开会,那边忽然传来疯狂大笑。 这边在严肃讨论,那边忽然喊“商南明我没有可乐了,帮我再拿一罐。” 甚至还会因为拿的是蓝罐而不是红罐可乐而拒收,可怜巴巴的满沙发打滚,喊“我得了一种不高兴就会死的病!” 办公室内众人:太恃宠而骄了吧?就算是商长官再重视,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啊,况且商长官本来就不是……这……种……人??? 看着商南明忽然起身去帮祈行夜拿零食,众人满心“卧槽!”刷屏,连自己刚刚在想什么都忘了。 而当会议结束,无人时,祈行夜状若无意的问:“给我讲讲明言其人吧。” “还有,明言,明……是哪个明?” 他严肃了眉眼:“明,可不是张王李赵那些常见姓氏。” 商南明半靠在办公桌前,平静道:“那你就要问明荔枝和明镜台了。” 明荔枝现在已经沮丧成了一颗有着软塌塌小刺的荔枝。 他蹲在侦探社沙发角落里,可怜巴巴吸鼻子。 路过的白翎羽:“?” 她最烦有人在她面前哭。但明荔枝哭得也太好看了! “你哭什么?” 白翎羽纳闷:“你周围这么多尊大佛,还有人敢让你哭?” 明荔枝缩成小小一团:“呜……” “老板去总部了,说要找明院长打一架。” 他垂头丧气问:“如果老板知道了我是明院长家的孩子,会不会讨厌我?毕竟老板那么讨厌明院长。” 白翎羽摸着下巴想了想:“应该会吧,说不定还会连你也一起讨厌。” 明荔枝:“!” 哭得更凶了。 白翎羽手忙脚乱:“啊啊啊你不要哭啊,我骗你玩你,祈行夜那么宝贝你,吃烤肠都记得分你一根棍,怎么可能讨厌你?” 明荔枝连头毛都沮丧的软下来了。 “我不想离开我老板,我好害怕……姐姐,老板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他带着哭腔,努力压制自己想哭出来的冲动:“我老板,是第一个把我当独立的人看待的。不是谁的附庸,也不是可有可无的挂件,需要被讨好的对象。” “别人都问我,‘你姓什么’。只有我老板,他问,你是谁。” 别人在乎的,是悬镜集团明镜台的明,是科研院院长明言的明。 他是明公子,明少爷,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姓。 而祈行夜……他的老板,会笑眯眯喊他“小荔枝”。 祈行夜在乎的,不是“明”这个姓,只是他。 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只有在我老板身边,我才会有种还活着的感觉,而不是个牵线木偶。” 明荔枝双臂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的可怜模样,像极了快要冻死街头的小乞丐。 像是只要祈行夜说不要他了,他就会当场死去。 “你说,我老板会因为明院长而讨厌我吗?” 明荔枝抬眼,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会被老板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吗?你们也会讨厌我吗?” 被暴击的白翎羽:“啊啊啊你不会!” 她一看这长相就知道,千错万错肯定不是明荔枝的错!:,,. 章节目录 189.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虽然衔尾蛇灾难已经结束,但商南明的工作还在继续。 并且比起往日更加增多。 鉴于衔尾蛇是由商南明和祈行夜一同终止的,祈行夜又被商南明藏了起来,于是不论是调查局总部还是A国,所有人想要询问当时的情况,只能来找商南明。 但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熟稔打太极。 礼貌且挑不出任何错处,对待外事人员没有任何怠慢。但等他们拿着笔记回去一分析,发现一条有用的情报都没有。 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磨牙,大骂调查局老狐狸。 不仅如此,商南明全权负责衔尾蛇以及科研部门,自然也负责衔尾蛇晶体。 想要拿到晶体,最后一定会汇聚到他这里。 一时间门,商南明名声大噪,不仅调查局,几乎全球所有污染机构,都知道了这位特殊长官的存在。 与繁重的工作相对应的,是他愈发强势上涨的权力。 各国和各个污染机构的信函文件,雪花般飞向商南明,就连京城方面也单独会见了他数次,询问污染事态。俨然是污染枢纽。 诸国只知商南明,不知其他。 就连一些长官都开始担忧,是否商南明总有一天会“功高盖主”,“谋权篡位”。 得到小报告的林不之大喜:“还有这种好事?” “快,南明什么时候篡位?快去帮我问问京城大学还要不要教授,我要去京城大学养老——最好是秦伟伟隔壁。” 秘书:“……秦主任就是这么被您吓跑的。” 打小报告的人:“……???”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从衔尾蛇污染最核心护着祈行夜离开,商南明并非全然无伤。 但即便伤重得难以支撑,他还是一声不吭的硬挺了下来,时常边开会边让医疗官在旁包扎换药,批着文件也挂着吊瓶。 连医疗官都在担忧之余感叹,这位特殊长官,是真的太拼了——究竟有什么珍贵之物,重要得需要他日夜不休的忙碌,收拢权势,保护珍宝? 别人无从知晓。 但祈行夜却眼尖的看到了办公室里藏起来的染血绷带。 虽然因为祈行夜的到来,商南明临时撤去了换药的医疗箱,不想让他担心。 但还有些许匆忙间门藏在角落的废弃绷带,没有来得及收拾好。 被祈行夜发现。 “你受伤了?” 他诧异:“很重?”要不然怎么会十天都没好? “小伤口。” 商南明风轻云淡:“不用在意。” “不行!” 想到商南明之前对明言的“善良”态度,已经深刻了解对方报喜不报忧的祈行夜,立刻从沙发小窝上翻身下来。 他探头向外面的秘书要医疗箱,三言两语就让本想帮商南明隐瞒的秘书冷汗津津,连忙奉上。 “你们商长官再开会就要嘎了,所以你守好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他严肃向秘书道:“你们长官能不能活着,就全看你的了。” 秘书头皮都炸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重要? 祈行夜反锁办公室大门,回身笑眯眯看向商南明。 “嘿嘿嘿~商美人还等什么呢?快.脱。” 他笑着假装西门庆:“让我看看是哪个坏孩子受了伤还不听话?” 就是演技不太好,不像西门庆,像风流公子名人雅士。 商南明失笑,轻轻摇头:“不让你亲眼看到伤势愈合,你不放心是吗?” 无奈,他修长手指落在制服扣子上,在祈行夜的注视下依旧从容安定,不急不缓,脱下了制服外套,露出伤势。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笑意消失。 伤势如睡龙,在商南明半边身躯上盘亘,从背后越过肩膀,再蔓延到腰腹,就连手臂也没能幸免。伤口狰狞,即便过去十天,依旧令人不忍注视。 他轻颤着手指,缓缓落在商南明已经结疤的伤势上。 “疼吗?” 祈行夜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软:“你为什么……那个时候,如果你不来,不会发生这种事。” 伤势再蔓延两厘米,就到心脏。险恶至极,是拿命在赌。 商南明垂眼,叹息着握住祈行夜的手:“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你就在那里,我怎么可能不来。” 在污染源的攻击来临时,他将失去意识的祈行夜牢牢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躯硬生生抗下危险,于是一半身躯伤疤赤红狰狞,几乎碎裂,另一半却护着祈行夜一起,安然无恙。 从醒来后,祈行夜对那日的记忆始终模糊,越发难以记得,但现在,他却被商南明的伤重新拉回那日,眼眶发红。 商南明顿了下,便要重新穿好制服:“没什么好看的……” 被祈行夜抓住衣服制止。 “还没换药呢,商商~” 他笑得有些勉强,红着眼像兔子。 商南明无声叹息,还是妥协:“好。” 祈行夜微凉的指腹落下来,商南明瞬间门肌肉紧绷,眸光暗了暗。 他靠坐在办公桌上,看着祈行夜帮他换药,连咽喉心脏的致命处也毫不设防的任由靠近。 在商南明看不到的角度,祈行夜滚了滚喉结,心情复杂,眼眶微湿。 不想让商南明发觉他的不对劲,他掩饰般的问起了自己昏睡期间门的事。 商南明垂眼,看着办公桌对面的反光中祈行夜眼角发红的模样,顿了顿,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说起了这段时间门的事。 远洋控股集团虽然出事,有确凿证据说明它参与并一手制定了污染灾难,但它毕竟扎根太久,庞然大物不可撼动。 刚想碰,就有国会议员和最高法院的人立刻反应,连声抗议,保护远洋控股。 就连A国和特工局也无可奈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商南明这个转机出现了。 他强势入局,跨机构指挥特工局,放出假消息扰乱视线。 商南明让特工假扮成华府官员,参与到对远洋控股的搜查,并让新闻记者清晰拍到该“官员”进入远洋控股大楼的影像,并播出。 当晚,特工对外放出消息,称自己手里握有大量衔尾蛇结晶,要在黑市售卖。 就像鲨鱼闻到了血腥气,立刻引来了数量庞大的买家。 有人想干脆杀了特工,拿走货物。 却意外从特工那得知消息:FBI已经掌控了远洋控股,所有高层都被带走调查,上面的议员们也被谈话,已经没人能保护远洋控股了。 大厦将倾。 这个消息立刻在各个隐蔽圈子里疯传,引起恐慌。 有人想要打给远洋控股的高层,或议员们,来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而商南明早就派人用屏蔽仪包围了远洋控股,各个高层和议员们身边都安插了特工,随时可以自由屏蔽想要屏蔽的信号。 联系不到高层和议员的外界,终于慌了神。 ——打不通电话?连秘书也打不通,所有能问的人都失联了。 看来,远洋控股是真的被盯上了逃不脱,被肢解已经是时间门问题。 坏消息永远比好事的传播速度更快。 从晚上到凌晨,远洋控股的高层们不过睡了一觉,眼睛一闭一睁,就惊愕发现,股市刚一开市,远洋控股以及各个子公司的股价断崖式下跌。 各方投资人疯了一般的抛售,前一天还价值千金的股票,今天就是一张废纸,所有人都想赶在雪崩之前离场。 庄家的动作惊动了散户,关注大投资人动向的经理人们也立刻跟上,纷纷抛售。 刚开市还不到半小时,远洋控股的资产已经原地蒸发一半。 远洋控股又急又气,连连发出声明,联系股东和各个隐蔽投资人,想要安定下他们。 但事到如今,形势逼人。 商南明先下手为强,用几个谣言分裂了这个利益集合体,又从华府官方口径放出风声,将空中楼阁盖得如同真品,让所有人信以为真。 股价下滑到这种地步,跌停两次,恐慌席卷整个华尔街,本就失去了尼尔·汉克这个定海神针的远洋控股,已经再没有回头路了。 到现在,就算投资人相信远洋控股真的没事,利益也让他爱莫能助,只能随大流一起抛售。 而远洋控股下属的雇员们,也争前恐后的向FBI投案自首,为了争取减刑,问什么说什么。唯恐自己稍微慢一点,知道的事情被同事说了,减刑就轮不到自己。 到这里,才让特工局真的掌握了证据线索,让空中楼阁落了地。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洗牌,竟然只是商南明在空手套白狼。 短短三天,商南明不动声色,摧毁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各方震惊。 更多人关注股市的表象时,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发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围猎。在幕后的指挥者,谈笑间门就让远洋控股灰飞烟灭。 让人不寒而栗。 “商南明……真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 明镜台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忍不住感叹:“竟然能让远洋控股集团在短时间门内分崩离析,这是什么可怕的人物?就算是我,也需要一两年时间门的谋划。” 秘书心有戚戚,连连点头:“这一代的商业人都应该感谢商长官,正因为他没有进入商业,才给我们留了口饭吃。” “即便不是在调查局,在任何领域内,商长官也依旧能大放异彩。” 明镜台顿了下,忽然勾起笑意:“小荔枝还在商长官那。” “听说,明院长从试验场回来了?” 他推开文件,抬眸轻笑时波光晃动:“小荔枝最怕明院长了。” “他会被吓哭吗?” 明镜台轻笑着:“真想拍照留念。”:,,. 章节目录 190.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来找商南明的众人惊讶发现,整个调查局的枢纽、商南明的长官办公室,竟然锁门了??? 守门的秘书一脸苦大仇深:“不行,谁都不能进,再急的事也得等着。” 他深吸一口气,心有戚戚:“祈侦探在里面——我要是放进去一个,他就能鲨了我。” 众人悚然:“???” 你清醒一点!什么叫祈行夜在里面就不能进去了啊,大白天的孤男寡男非要锁门……很难不让我们联想点其他东西! 刚毕业的助理调查官一脸惊恐:“你们调查局的这个搭档,它正经吗!” 他抱紧自己:“我以后也要这样吗!” 郝仁:“…………” 好的不学学坏的。 他皮笑肉不笑:“这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事,你先考虑能不能转正再说吧。” 还搭档?那是正式调查官才会有的东西。想得美。 “四月的春季毕业生已经下来了,调查学院那边把档案都送到1队,询问1队打算留哪些毕业生进来。” 罗溟也被拦在了办公室外。 他冷声问:“不能让里面那两位快点结束吗?后面几个机动队都排着,就等1队筛选完档案后再挑人。” “这事可等不了。” 另一位队长忍不住“草!”了一声。 “罗溟,你倒是读读氛围啊!长官都急得在办公室了,怎么能快?” 旁边调查官欣慰点头:“没想到我们商长官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我还担心长官要孤独终老呢,祈哥真是来救商长官的。” 他谴责看向罗溟:“长官好不容易开个花,你催什么催?” 罗溟:“?” “你们在说什么?” 秘书:“啊…………” 我觉得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我没有证据。 枫映堂快步赶过来时,就看到了聚集在办公室门外的诸人。 他疑惑问:“你们都堵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工作吗?” 众人后背一凉:“!” 顿时做鸟兽散。 枫映堂疑惑问秘书:“商长官在里面吗?你挡在这干什么,堵了这么多人。” 秘书有苦难言。 这时,听到门外枫映堂声音的商南明,率先打开了门。 “什么事?”他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枫映堂不会来找他。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众人,也因此眼睁睁的看到商南明赤.裸着上半身,只披着黑色制服长外套,出现在门后。 虽然层层绷带包裹腰腹臂膀,能清晰看到肌肉紧实的好身材,在笔挺黑制服的映衬下充斥暴力美学。 但是…… 长官,您的衬衣呢?? 有人眼神游离了一下,飘向办公室内的另一人。 商南明漠然垂眼看来:“很清闲?” 众人惊恐抖了抖,顿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眨眼间,办公室前已经清场。 秘书咋舌,暗自摇头:让你们造谣议论长官,看,被抓包了吧? 办公室内仍弥漫着鲜血的味道,托盘里随意丢弃着染血的废弃绷带。 祈行夜正洗去手上血渍,见枫映堂进来,不由埋怨:“你怎么不拉住商南明?衔尾蛇污染现场那种地方,怎么能让他去?” 帮商南明换药清理伤口时,他才真切的意识到,为了救自己,商南明是真的赌上了一切,不顾性命。 枫映堂心说我也得拦得住算,有你在地底,长官怎么可能不去? 但商南明在旁边,他也只能“忍辱负重”,咬牙替长官背锅:“嗯……嗯!下次一定。” 他来这里,是为了另一件事。 “在长官和祈侦探深入衔尾蛇期间,Future集团晏洺席给了我一份远洋控股的资料。其中重点提及,尼尔·汉克手里有一本笔记,上面记述了远洋控股和衔尾蛇的一切机密。” 枫映堂严肃:“云翳清之所以会只身潜入远洋控股,也是因为这本笔记。” “云翳清没能拿到。但是在后续A国特工局接管远洋控股,清点证物时,也没有发现笔记本的存在。” “同时消失的,还有尼尔·汉克的尸体。” 只有办公室遗留的灰烬,证明着这里曾经死亡过污染物。 因为云翳清被发现时,是倒在灰烬中。况且尼尔·汉克一手建立的远洋控股出事,他也始终没露面,任由帝国崩塌。 所以众人也就顺理成章的默认为,那堆灰烬就是尼尔·汉克。 但实际上,这位曾经的掌权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剩间接证据,却一直没能直接证明他的死亡。 “你怀疑,尼尔·汉克没有死,笔记本还在他身上?” 商南明沉吟,问:“你有什么打算?” 枫映堂严肃:“长官,我想再去一次A国,实地检查。” 商南明:“师出无名,无法按照公务申请。要去,只能你一个人去。一旦出事,没有支援。” 枫映堂点头:“这是已经预见的风险,我可以接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① “如果能找到那本笔记,我们就能知道有关于衔尾蛇的一切真相,包括远洋控股二十年的来龙去脉。” 从A国回来后,枫映堂一直很在意这本始终没被找到的笔记本。 他翻阅了所有与远洋控股相关的资料,尤其是财务信息。怪异的直觉挥之不去。 他觉得,账务不对,被平过账。 远洋控股集团,应该还有一位神秘的投资人,被隐藏在了账本之下。 那位神秘人的投资之大,比得上其他所有投资人之和。像影子,暗中影响甚至操控远洋控股,也在初期为远洋控股提供了足够启动的资金,才让它成长为如今的庞然大物。 枫映堂隐隐约约猜测,那位神秘人的身份,一定被记载在笔记本里。 商南明点头:“好。具体什么时候出发和流程,你自己看着安排。从你出门那天起,胡未辛休年假,直到你回来销假。” ——再嘴上说没有支援,却还是指派了胡未辛这样经验丰富的调查官跟随保护。 枫映堂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谢谢长官。” “长官,我来时听罗溟说,调查学院已经把春季毕业生的档案送来了。” 他指了指门外,笑道:“今年1队不选新人吗?罗溟就等在外面。” 商南明颔首,叫了罗溟进来。 与寻常的大学不同,调查学院作为调查局直隶高等学府,按照季节进行划分,每年有四次毕业季。 但调查学院里的学生、未来的调查官们,并非时间一到就会毕业。 他们会经受严苛培训和考核,只有通过所有考核,全满分者,才能在当季毕业,予以批准进入调查局。从最低的助理调查官做起,在各个机动队历练,直到转正,成为真正能独当一面的调查官。 只有成绩要求,没有时间。 满分毕业。那就差一分也不行。 也有调查学院的学生提出过抗议。 但规则制定者商南明冷漠回应:学校有成绩,但战场没有。如果你无法成为最优秀的,就会害死你自己,也连累你的同伴和你要保护的人。 而五年无法毕业者,予以清退。而最快毕业速度,目前保持的记录是两年。 因此,每一个毕业季的毕业生数量各不相同,多时可达近百人,少时,一个都没有的情况也出现过。 而一起毕业的学生,被称为同期——他们的同期,将是他们进入调查局第一批认识的人,即便到很久以后,也会成为他们的朋友和助力。 对这些毕业生,被称为“精英大队”的机动1队,拥有优先挑选权。 这是一场双向选择。 毕业生可以填写自己的意愿,选择自己想要尽职的机动队和地区,而机动队则会筛选这些意向表,经过考核后留下符合自己标准的毕业生。双方握手成功。 ——不过,很少会有毕业生不想进入机动1队。 “今年的春季毕业生有七十八人,算是硕果累累。” 罗溟难得露出欣慰笑容:“我提前看过了,这批毕业生,素质都很好。今年会是一个丰年,总算有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了。” 自上次灾难,调查官数量从近万锐减到两千,调查局的人手就一直紧缺,只靠着调查官们咬牙硬撑,连轴转的全国各地忙于解决污染案,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调查局的运行。 也有长官提出过要放松毕业标准,不论如何,先把缺失的人手补充上就行。 却都被商南明冷漠否定:不合格的就算送上战场也是不合格,难道能指望他在学校是实战废物,一上战场就一飞冲天吗?做梦更快些。 他说:调查学院培养的是调查官,不是炮灰。以身堵漏洞,用命探路的荒野时代已经过去了。 一直都有长官因此而对商南明颇有微词。 但作为调查学院终身荣誉院长的商南明,对此从不在意。 这一次的衔尾蛇事件,也印证了商南明策略的正确。 特工局死伤颇多,几乎全军覆没。但调查局的调查官们,却都从最危险之地活着回来了,顶多受伤,但并无大碍。 生存率的鲜明对比,终于让很多人都闭了嘴。 回想起过去调查学院的经历,罗溟也不由得感慨,他站在长官办公室中,恍惚有些不真实感。 仿佛昨日他还在调查学院流血流汗,为自己能否顺利毕业而焦虑无助。今天,他就已经转正为正式调查官,甚至已经是十二位队长之一。 艰辛的十年走来,竟然就这样被他轻松抛在身后,曾经以为做不到的,现在都已经翻过去了。他无数次以为自己会死在污染现在,但现在还活着。 “又要进新人了。” 罗溟低头看着档案上一张张朝气蓬勃的照片,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前一段时间一直忙于衔尾蛇,今年机动1队的带队教官还没确定下来。” “商长官,去年负责新一批助理调查官的总教官是晋南,今年选哪一位队长?” 商南明翻看着毕业生档案,一行行快速阅读他们的履历和学院评价。 办公室内几人屏息静气,安静等待时陷入紧张。 这些毕业生的命运,从档案出现在商南明手里的这一刻,开始改写,将走向不同的岔路。 被选择的优秀毕业生得以进入机动1队,肩扛荣耀的同时也承担沉重责任。 其余的,将进入余下九支机动队。 他们或成功转正,成为调查官序列一员。或半途放弃与死亡,无缘这片黑暗的世界。 但现在,这些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们对将来的命运还一无所知,仍在忐忑等待着特殊长官的选择。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进机动1队。我早就听教官说,机动1队是所有队伍里绝对优秀的存在,无人能出其右。要是落选……唉,我都不知道万一没选上该怎么办。” 调查学院中,聚集在一起的毕业生们焦虑踱步,互相交谈,想要从谁那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点开终端又摁灭,又点开,又灭,一遍遍刷新着消息界面,焦急等待着选拔消息传来。 “这也太折磨人了,到底能不能进,就不能给个准话吗?” 有人忍不住抱怨:“机动1队的效率这么低的吗?不知道我们都在等吗?” 旁边人安静一瞬,又重新说起话来,但没人接那人的话。 “我想去机动1队,而且一定要去上!” 别着“万国”身份铭牌的年轻人握爪,眼睛亮晶晶的:“那位大名鼎鼎的祈侦探就在机动1队,我一定要在祈侦探身边工作,他简直是新世纪福尔摩斯,我的偶像!” 旁边人忍不住笑了:“很多人都是冲着机动1队待遇好,地位高,怎么就你是为了偶像去的?” 万国嘿嘿一笑:“可别小看了偶像的力量,要不是为了祈侦探,我会这么刻苦训练吗?我可是两年就毕业了!就是为了一睹祈侦探风采。” 他骄傲挺胸,提起祈行夜时,快乐得让人环视他身后“唰唰唰”摇成螺旋桨的尾巴。 他超大声:“祈侦探就是最棒的!我爱祈侦探一辈子!” 旁边人:“啊……” 屏幕前的执行院长:“啊…………” 卧槽,哪来的倒霉学生? 他小心翼翼瞄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商南明,战战兢兢低头:“商长官,他不是说自己喜欢您的搭档,他是喜欢您搭档……呃,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 执行院长挤出一个笑容,冷汗直流:“年轻人嘛,比较热情,没坏心思的。” 他刚踏进总部,就听有人闲谈商南明与祈行夜的事,听说这对搭档的关系超乎寻常的好,从没见过商南明这么在乎过谁,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去救祈行夜。 前一秒执行院长还在感叹着不愧是我们荣誉院长,看中的就要主动出击,叼回窝里。 下一秒,他就听到自家倒霉学生,当着商南明的面向祈行夜深情表白。 执行院长:敢抢商长官的搭档?你是还没进调查局就准备终结自己的职业生涯是吗! 商南明半掩着唇,平静看着大屏幕上投射的监控画面,眉眼波澜不惊。 毕业生们不知道,在他们焦急等待的时候,其实是另一场没有通知的考核,他们所有的举动,都被仔细展现在商南明和其他长官眼前。评估,打分,决议。 这也是他们进入机动1队的第一次筛选。 商南明垂眸,钢笔划下的笔画笔直,划掉了那个急躁到抱怨的毕业生名字。 “调查官,不仅是要负责战斗,也要学会等待,伺机而动,不见猎物不动作。” 他平静道:“从助理调查官走到正式调查官,需要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这是一个需要坐冷板凳的职业。如果连几分钟都等不了,他拿什么等待胜利?” 污染漫长遥远到没有尽头。 急躁的人,很容易在这个过程中绝望,崩溃,最后害人害己。 大会议室内,其他几位长官也轻轻点头,各自低头,写下了自己的评语。 执行院长见商南明没有对万国的不满,这才松了口气,坐回椅子里。 空旷的会议室内很安静,只能听得到屏幕中传出声音的回响,以及…… “咔吃,咔吃”薯片的声音。 情报部张长官眉头直跳,终于忍无可忍回头:“祈行夜!我们在开会!” “啊?” 从零食堆里拔出头的祈行夜牙齿间还叼着薯片,茫然:“我知道啊,你们开你们的,我没说让你们停下。” 张长官:“…………” “你都没有自觉的吗?谁家前面开会,有人在后面吃薯片!还有没有点会议的庄重肃穆了。” 祈行夜:“薯片有什么错,你要这么骂薯片,它怎么就不庄重肃穆了?” 他委屈:“看,为了配合开会氛围,我还特意拿的是原味薯片——多庄重。” “薯片当然不……等等,谁和你说薯片的事了?不要歪曲话题。” 张长官气得翻白眼:“你出去吃,出去!” 要是换一个人,一定早就被张长官骂得满头是血。但这是祈行夜。 众所周知,祈行夜是能独自抗下衔尾蛇的狠人,实力未知,遇强则强,调查局功臣且狂暴战士,身后还立着商南明这尊大佛。 张长官倒是想骂。 但他瞥了面无表情却注意这边的商南明一眼,立刻在心里默念:算了算了,我不生气我善良我心如止水…… 祈行夜:“我不,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我不在欺负商南明?我得在这盯着你们。” 张长官:“…………” 就连最公正的长官也满头问号:???欺负……谁?商南明? 还有人能欺负得了这位?不想活了吗。 张长官替他们问出了心声。 祈行夜:“明言!所以那老贼究竟在哪?我要去套他麻袋。” 说着就气势汹汹开始撸袖子。 众人:“啊……明院长啊。” 他们默默看向商南明:虽然不知道多年前是什么情况,但随着商长官日渐积威深重,明院长可越发的在这讨不了好了。这不是才组建了科研部门,分权严重? 怎么到了祈行夜这,就变成了明言欺负商南明了? 千古未解之谜——祈行夜对商南明的滤镜到底有几千米厚。 商南明却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有行夜在,我就是安全的。” 嗯,祈行夜要是不在他身边,他就特别容易被欺负。所以就待在他身边吧。 祈行夜挺了挺胸膛,骄傲:“嘿嘿~” 众人看了看祈行夜,又看商南明,沉默了。 啊……说错了。应该问:商长官的演技到底有多好,让祈行夜竟然以为著名有仇必报从不隔夜的老狐狸,是个会被欺负的? “你们都在这选了一天了,就七十多个,还没选完吗?” 祈行夜凑过来,毫无距离感的把自己压在商南明的肩膀上,两人紧密相贴,乍一看像是他将商南明拥抱在怀中的亲密。 距离之近,商南明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青年说话时,落在自己耳边的温暖气流。 他手指顿了顿,肌肉骤然紧绷。 祈行夜好奇伸手去拿商南明面前的笔记本。 旁边秘书想要阻拦,特殊长官的一应随身物品都是保密级别,涉及新人选拔更不能随意泄露消息。 却被商南明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祈行夜一看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评语,就震惊了:“合着您还真做了笔记啊?” 他扭头看了看旁边另一位长官的本子:“看,他就画了两只小恐龙——还会喷火。” 被揭了老底的恐龙长官尬笑着,赶紧合上笔记本:“我这不是,那什么,啊……开会比较无聊。” 其他长官尴尬假咳,迅速默默合上笔记本,不敢让祈行夜看到自己在本子上练的书法、画的花鸟鱼虫哥斯拉。 长官:丢碾Q△Q 祈行夜翻了翻商南明字迹工整遒劲的笔记,啧啧:“你是小学生吗?这笔记记得也太全了,小时候拿过多少三好学生奖状啊。” 不仅写出了对一个人的评语,还详细记录下了此人当时的动作神态,针对每一个细节进行分析,犀利而一针见血,甚至预测性格与未来可能的走向。 不像考官,倒像是拥有上帝视角的“神”。 祈行夜啧啧:“我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你是机器人了。” 就这个细致程度,单是看着笔记都像在看监控——他不是机器人,谁是? 商南明拿回笔记本:“饿了吗?” 祈行夜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嗯!” 他抱怨道:“你们怎么这么多会要开?一坐坐一天,快累死了。还不如放我出去玩。” 像在家里憋疯了的狗狗,可怜巴巴看着窗外的蓝天草地。 祈行夜:嘤,想出去OvO 商南明笑了下:“走吧,带你去食堂。” 他刚起身,旁边长官犹豫问:“商长官,那选拔?今年机动1队不招收新人吗?” “已经结束了。” 商南明平静将已经拟好的名单递过去:“一共十二个人。其余的,档案下发到其他机动队。” “好。” 执行院长赶紧接过来一看,“万国”的名字赫然在列。 诶? 他傻眼:他觉得商长官能不暗鲨万国已经很好了,怎么商长官还把万国加进来了?怎么,要放在自己手底下方便动手吗? 想到自家这一届最好的苗苗,还没正式踏进调查局,职业生涯就已经终结了,执行院长不由眼前一黑。 “那,那这一季度的总教官?” “稍后我会去一趟调查学院。” 商南明平静道:“到时候再决定。” 执行院长:“!!!” 完了,一定是去暗鲨万国的。让这倒霉孩子觊觎人家的搭档! 等祈行夜心满意足从食堂出来,就被商南明拉上了车。 “啊?” 他茫然:“要去哪?” “调查学院。” 商南明平静道:“那里,才是调查局的未来。是所有调查官职业的起点,所有优秀人才都汇聚于此,为了迎接人类与污染的战争而严苛训练,做足准备。” 如果说总部是调查局的心脏,每天都有无数指令从这里发出,作为指挥的枢纽和大后方,为足迹遍布全球的调查官提供支援,不论任何时间地点有总部作为强有力的后盾。 那调查学院,就是调查局的“根系”。 调查学院不对外招生,也只接受调查局的直接管理。 他们会关注各高等学府的入学新生,优中选优,在漫长的评估和观察后,会向选定的学生发送申请,表明并介绍调查学院的存在,由学生自己选择,接受或拒绝。 而入学后,学生会接受繁多而艰难的课程训练,秉持过程淘汰机制,一旦确认不合适,立刻予以退学处理。 千锤百炼,磨炼无数次,最终才能毕业,有资格冠以调查官之名。 特工局和其他国家的污染机构,一直都很好奇,调查局究竟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迅速降下死亡率,同时又快速提升实力,一跃成为世界前列的。 这就是最关键的原因——严苛。 但与外界诸国猜测的神秘不同,调查学院并没有像调查局总部一样,设立在地底。 而是大隐隐于市,就在京城。 在一片学校之间。 稍不注意,就会以为这处红墙绿瓦、大气恢弘的建筑群,是附近哪所学校的文学院。 校门口连一块匾额也没有挂,只是仿古建筑前,两排参天大树郁郁葱葱,巧妙遮掩去了学院的存在,也让人数众多的哨兵守卫得以隐匿身形。 一路过来,光祈行夜凭经验直觉猜出来的暗哨点,就有二十几个。 几乎所有大树的树冠里和周围,都分布着暗哨,就连路边长椅上摇着扇子的老大爷,街口卖水的阿姨,都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路过的行人也可能是便衣。 祈行夜咋舌:“这样严?” “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原地踏步,竞争对手却一路猛冲。” 商南明的面容是最好的通行证,所有哨兵守卫看到他的脸,就默默予以放行,通知下一站。 “国境之外,想要探究调查局秘密的,数不胜数。很多人都在敬佩调查局的同时,想要将调查局的未来连根拔起。” 他平淡道:“再严防死守,也有徐丽丽这样的漏网之鱼。对还未长成型的小树苗的爱护,怎样严密都不为过。不能让克服重重阻碍的年轻人们,因为他国的嫉妒和阴谋,就白白牺牲在起点。” 就像当菲利普斯意识到祈行夜会成为敌人后,立刻翻脸动了杀心。 祈行夜半撑着脸,笑眯眯看向车窗外:“但是你们将它保护得很好。有你在,他们的天就塌不了。” 温暖和煦的风顺着车窗吹拂进来。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这么相信我?” “你可是我的搭档。” 祈行夜自然的随口道:“如果不相信你,那我还能相信谁呢?你可是我的安全牌。” 商南明怔了下,随即柔和了眉眼:“嗯。” 整座调查学院都按照仿古建筑的风格来建造,红墙绿瓦翠绿柳枝,门前石狮门后影壁,院中碧波荡漾,水波柔柔推开,与京城完美契合。 此时红漆铜钉中门大开,迎商南明进入。 负责毕业生的教官就等在长路尽头。 祈行夜正被风光看花了眼,就听身后商南明道:“今年的总教官,我准备让你来担任。” 他愣了下,回身望去。 商南明眉眼平静:“总教官,是毕业生结束学生生涯,开启调查官职业的第一站。是他们的最后之师,也是最初启程之师。” “你将负责教导他们如何做一个优秀的调查官。体术,才学,判断,应变,武器,谋略……所有能够让他们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东西,你都要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们。” “不要为他们祈祷平安,要教导他们,如何成为平安的守卫者。” 他转头,深沉而认真的注视祈行夜:“从今以后,你将是他们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最重要的老师。” 天地君亲师。② 就如曾经所有的科举学子,都是主考官的学生,师生关系至死存续,成为彼此的助力。 而商南明想交给祈行夜的,是更深厚和坚固的关系,更强大的力量。 “今年进入机动1队的会有十二个人。不论最后能剩下几人成功转正,他们都会是你的学生,你的追随者,嫡系力量。” 商南明平静的为祈行夜规划好了十年、二十年之后的平安:“当你成为所有调查官的老师,你与他们紧密相连,他们就会成为你的力量。到那时,没人敢动你。” 即便有朝一日,商南明死亡,特殊长官的庇护消失。 祈行夜仍旧可以平安健康的继续活下去,就算是科研院和明言,也不敢动他一下。他可以继续快乐的做他的侦探,不必有忧愁。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商南明想的,竟然是这么久远的未来。 ——一个,即便没有商南明,也要让他平安的未来。 他喉间发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眶却先发热泛红。 祈行夜滚了滚喉结,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笑道:“不为我祈祷平安,比起说,更重要的是做,而是为我构建有利局面。是吗?” 商南明刚想点头,就被祈行夜一掌拍在胸口。 “呸!刚帮你换完药,你就打算扔下我?” 他冷哼:“与其谋划这么多,还不如多活几年。” 商南明想解释,祈行夜已经转身下了车。 他看着青年修长漂亮的背影,无奈微微摇头:生气了。 但是,祈行夜虽然生气于商南明如此不避讳生死,理智冷酷到连规划未来都考虑到了死亡。他却也心里清楚,商南明说的,是正确的。 科研院…… 祈行夜眼眸微沉。 在负责的教官迎上来时,又扬起灿烂笑容。 “祈侦探,久仰大名。” 教官主动伸手,笑道:“去年枫副官调派去指导您的,就是我的同事。他回来时和我们所有人感慨,总部竟然出了个体术‘怪物’,让所有教官教无可教。” “他那时就说,祈侦探您绝非池中之物。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祈行夜没想到教官竟然这么热情,反倒让他有些惊讶。 教官也讶然:“您不知道吗?在衔尾蛇灾难之后,您的名字在国内调查局的圈子里,可算是人尽皆知了。” “就连调查学院和京城方面也都知道您的事迹,我们这里很多学生都将您视为偶像呢。” 他敬佩道:“能有勇气独身应对A级污染源,甚至趁机反杀,还关闭了缝隙。这是前无古人的壮举。” 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身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站在车前,单手插兜等待,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祈行夜却因为教官的话而忽然明白,在自己沉睡时,商南明不仅独自应付所有盯紧调查局的豺狼虎豹,还不动声色为他铺好了一切。 在庇护于羽翼下的同时,也没有遮挡祈行夜本来的光辉。 他亲手,托举起了他的启明星。 祈行夜心情复杂,眉眼却微动。 在商南明察觉目光,抬头看来时,他露出灿烂笑容:“好啊。” 商南明怔了下:“嗯?” 祈行夜向他眨了眨眼:“商长官你好,我是祈教官~书背好了吗?错一个字可是要打手心的。” 商南明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师生游戏?” 祈行夜嘿嘿笑着,走过来主动牵住了商南明的制服衣袖:“走吧,去认识下我的学生们。” 他笑眯眯道:“我可最喜欢教学生了。” ——最知道怎么让学生哭出声了。 具体可以去采访当年京城大学的学生们。 因为祈行夜的存在,而被挂科折磨得死去活来,被老师骂到哭,至今都会因此做噩梦的学生们:……祈行夜,魔鬼! 而等待中的毕业生们忽然抖了抖,打了个喷嚏。 “怎么突然觉得好冷?鬼上身了吗?” “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照我看,我们应该是要倒霉了。” “阿嚏!阿嚏!” 万国打喷嚏就没停下来过,满脸鼻涕眼泪的狼狈。 他可怜兮兮的嘀咕着:“是谁在骂我?” 怎么有种被猛兽盯上的小白兔的感觉?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祈行夜,万国又重新兴奋起来。 “我被机动1队选中了!哥们我入选了啊啊啊!” 万国看着终端上发来的恭喜通知,激动得脸涨得通红:“太好了,我可以去机动1队了哈哈哈!” 他激动的握住旁边人剧烈摇晃,狂喜得像范进中举,完全压制不住的喜悦让旁人频频回头。 除了他之外,还有十一人入选。 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确认,有人愣在原地变成了柱子,有人兴奋得蹭蹭直窜墙,满屋顶乱爬。 看得旁边向往机动1队却没入选的人心里发酸。 “有什么可高兴的,没见过世面。” 有人“嘁”了一声,不快道:“机动1队怎么了?也就那样吧。” 这话被万国听到,他立刻冷下脸转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看清那人的脸后,万国才发现,就是之前抱怨等待时间太久的那位。 万国声音不算小,顿时有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那人顿觉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再说一遍怎么了?那也改不了事实,商长官能做长官不就是因为他早生了几年吗?运气好而已,高傲什么?” “我要是十几年前就进调查局,我也能当特殊长官!” 那人恨恨呸了一口,道:“连祈行夜这种没上过调查学院,半路出家的货色都收,就知道机动1队是什么样的垃圾场了。” 万国瞬间被激怒,热血冲颅,他立刻炮弹一样冲向那人:“你他吗的再敢说一个字?你也有资格?!” 那人吃痛,也生气反击。 谁也不愿意退让,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周围的毕业生们惊呼出声,有人去拉架,有人看热闹,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就连旁边看管的教官大声呼喝制止也不在意。 等祈行夜在负责教官的引路下走到等候庭院,远远的,他就看到一群年轻人像气盛的公牛般扭在一起,脸色赤红,尘土飞扬。 周围还有拍手叫好和吹口哨的。 祈行夜挑了挑眉,颇觉兴味:“年轻学生们啊,年轻真好。” 负责教官察觉不对,扭头一看,顿时脸都绿了。 这群倒霉学生!就专挑商长官在的时候给他丢脸是吗? “干什么呢!松开,松开!” 教官大步流星冲过去,拨开人群想要分开打得激烈的两人。 却被不知谁反手一拳捣在眼睛上。 顿时一个乌眼青,单边的熊猫眼滑稽。 祈行夜:“噗。” 教官:“…………” 他恨恨:今天是什么调查学院的丢脸日吗!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愤怒之下打起来根本不知道收力,也不知道停手。 两个教官拉半天都没平息下场面,按下了这个,那个又冲了出去,乱得像一群蚂蚁。 负责教官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快炸了,恨不得把这群倒霉孩子锤扁了抡去火星。 ——商长官和祈侦探,一个调查学院终身院长,一个春季毕业生总教官。 当着他们的面打架?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安稳了。 万国已经打红了眼,狼崽子一样,恶狠狠盯着眼前说祈行夜坏话的人,一定要他认错道歉才行。 那人被万国看得浑身发冷,但还是梗着脖子拒不道歉:“我哪说错了吗?祈行夜就是个野路子出身,你敢否认吗?” 万国发了狠,裹挟着全部力量一拳挥出去:“你他吗给我闭嘴——” 厉风如刀。 那一拳砸实了,必定头骨碎裂。 周围人见已经奔着杀人去了,顿时惊呼,手忙脚乱上前想要制止。 但万国本就力量速度俱佳,离那人又近,旁人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有人已经惊呼着偏过头,不忍再看意料中的血腥场面。 却有一只手掌从斜里伸过来,顺着每一缕气流的缝隙前行,迅速挡在拳风之前,从容而轻松的包裹住了万国的拳头,生生将他制止在中途。 不论万国如何努力往前冲,都纹丝不动。 他愤怒抬头,想要看看是谁敢拦自己。 下一秒,却撞入一片荡漾着笑意的眸光。 “拳不错,就是太慢,力量又不够,出手虚浮下盘不稳,切入角度错误风变成了阻力。” 俊美青年背光而立,笑意吟吟:“错误太多,但也有最大的优点——喜欢我的,一定是个好孩子。” 万国错愕的目光中,祈行夜向他眨了眨眼:“看好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万国的手,不容拒绝的强力带动对方的动作与自己同步。 下一刻,不等万国反应,祈行夜已经骤然发力。 “杀人,要这么杀——!” 祈行夜的眸光顺利凌厉,利刃般直指向背后说坏话那人。 他轻松带动着万国的手与已经一同冲向前,穿行过气流的流动,与风同行,裹挟着万钧之力,雷霆般磅礴而去,直冲向那人门面。 拳未到,风已至。 厉风扑面,如猛兽嘶咆,割伤般疼痛难忍。 那人惊恐瞪大了眼睛僵立原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向自己挥来。 会死。 他年轻的生命从没像这一刻般,深切感受到死神的临近。 一寸,一寸,视野如慢放,恐惧也累积扩大,直到绝望,连反抗的念头都兴不起来。 那拳头却在最后关头,猛地悬停在那人面前。 距离他的鼻尖不过一厘米。 精确控分。 只有厉风吹拂,带着几缕割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那人两股战战,浑身颤抖,不知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全场瞬间寂静,无数道视线震惊看向焦点中央。 祈行夜缓缓收回手。 长身鹤立,云淡风轻。 连衣角都没有乱。 死里逃生的那人却瞬间瘫软在地,被恐惧摄夺心神,手脚软得爬都爬不起来,狼狈不堪。 负责教官震惊看向祈行夜,第一次见到他出手时的震撼,也终于能够理解当时被祈行夜揍了一个月的同事,为何会有那样的感叹。 当他低头,又满眼嫌弃: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怪不得机动1队不要你。 教官赶紧把那人架出去。 祈行夜垂眸,笑眯眯看向万国:“这才叫拳。” “不是花架子,而是杀人术。” “出拳,可不是为了玩耍——出刀必见血,你以后将要面对的敌人,不会为你的仁慈而感动。” 祈行夜歪头,笑着眨了眨眼:“就当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吧。” “认识一下,我是祈行夜。你们的教官,引路人,保护者。” “也是你们的朋友。” 万国抬头,他愣愣的长久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祈行夜,忘记了呼吸。:,,. 章节目录 191.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全场鸦雀无声,众人久久没能回神。 就算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出那一拳的威力。祈行夜轻松展现的,是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抵达不了的力量。 哪怕之前还有人被动摇,而对祈行夜颇有微词,现在在亲眼见识过他的力量后,也心服口服,再提不出异议。 你说他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 可你连野路子都打不过,究竟有什么可自傲的? 不少正准备大施拳脚做一番事业,心气正盛的毕业生,也不由在强烈的对比之下,愧疚的深深低头。 要承认,人外有人。 ——有些人的存在,就是来打击你,告诉你离天花板究竟有多遥远的。 比如祈行夜。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几句介绍,但毕业生们已经对祈行夜心服口服。 已经被选定进入机动1队的十二个人,更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祈行夜和商南明,激动得呼吸急促。 万国更是从耳朵红到脖子,“砰!”的变成了一颗小番茄。 除了“嗯嗯”和“啊啊”,连话都不会说。 祈行夜很快放开了万国,转身笑着去看其他毕业生,向另外十一人招手,聚集在一起后向他们介绍自己。 当知道祈行夜就是这一届的总教官后,不少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没有说坏话。 看向瘫软那人的目光也更加嫌弃或怜悯:得是什么蠢蛋,才会当着总教官的面,指着总教官骂啊?尤其人家还名正言顺,实力超群,完全没什么“野路子”一说。 是想死吧? 这边的骚动惊到了后面的学院管理。 执行院长的车也刚好落后祈行夜两人一步,刚下车就听说发生了这种事,顿时热血冲头,差点眼一翻厥过去,连忙往这边赶。 “商长官,祈侦探,您……” “那样的学生,就是调查学院通过考核的毕业生?” 商南明漠然道:“易怒,冲动,毫无团体协作意识,攻击伤害同伴。让这样的人毕业,一旦进入调查局,是对他自己和其他队员的不负责任。” 他冷声问:“你们就是这样管理学院的?” 执行院长愧疚,低头不敢言语。 万国瞬间面色煞白,惶恐忐忑,害怕自己会被驱逐离开。 每说一字,万国的头就低下去一分。 到最后,乌龟一样埋着自己,还有抽泣声。 商南明漠然瞥过万国:“不论体术实力如何,这样的心境,情绪承受能力,无法达到调查官标准。” “撤销毕业,打回重读。直到能达标为止。” 执行院长低声应了一句,毫无异议。 万国难过得小声哭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离偶像这么近,还有机会可以成为偶像的学生。只差一步,他的梦想就可以实现,现在却全被他毁了。 因为他冲动,易怒…… 万国默默唾弃着自己,沮丧低头,看到教官的靴子一步步走向自己。 他肌肉紧绷,已经做好了被带走的准备。 却见教官在靠近他之后,鞋尖转了个弯,竟然绕过他向旁边走了! 万国:……嗯? 他错愕抬头,就看到教官将刚才与他对峙那人架走。 撕下毕业生铭牌,取消资格,毫不留情的被拖走。 万国怔愣回不过神。 祈行夜回眸时,就发现刚刚又凶又冲的小狼崽,竟然泫然欲泣,眼泪汪汪的可怜。 他惊讶:“你哭什么?” 要是害怕,是不是也反应得太晚了? 万国反应了一下,才终于有了实感:“我还可以继续毕业?” 祈行夜欣然点头:“当然。” 他惊喜追问:“也能做您的学生?” 祈行夜笑了:“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教你?” 万国忍不住惊呼一声,高兴得想要疯狂蹦跶。 但商长官和偶像在前,他还是死死压制住了自己,捂着嘴激动得憋红了脸。 即便祈行夜与其他选中的毕业生交谈,又敲定了培训计划,万国也还没从兴奋中平静下来。 一场闹剧,杀鸡儆猴。 在场众人见识到了祈行夜的力量和地位,再刺头的也乖顺了下来,被祈行夜叫到名字走到前面时,乖得像幼儿园小朋友。 这让他很欣慰:看!多乖。 被分享了趣闻的晋南:“…………” 他难过,不可置信:“去年我做总教官,带那些毕业生时,他们怎么就没这么乖?祈侦探是有什么魔法吗?” 二十岁,正是年轻气盛,认为天高任鸟飞可以大干一场事业,谁都不服谁的时候。又怎么会服气其他人管自己? 即便是正式调查官。 晋南本来就不是罗溟那种不怒自威的冷酷,有问必答,实在又温柔敦和,难以压住那些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新人。 宴颓流懒洋洋道:“这简单,你揍他们一顿就好了。” “站起来就揍下去,再站起来再打倒,直到他们不敢站起来为止。也就听话了。” 对于如何训人,负责审讯的宴颓流很有一手。 晋南却目露不赞同:“那些都是调查局的未来,不过是刚出学院,年轻又血气方刚了些,怎么能那么打?打坏了怎么办?” 宴颓流:“…………” 她翻了个白眼,无语:“知道了,晋南妈妈。怪不得你压不住他们。” 晋南还在担忧祈行夜能否忙得过来。 但在调查学院内,全权负责所有新人的祈行夜游刃有余,轻松压制,像是天生就在这个位置上。 不论他说什么,新人们认真聆听乖乖点头,像一排小鸡崽。 新人们:这位总教官简简单单一出手,就差点杀了个毕业生,还能一句话定生死,剥夺毕业资格……谁那么想不开才会和总教官对上? 比起满分,更恐怖的是什么?控分。 而这位总教官,连控分都那么轻松自如。 深不可测。 新人们越回想,看向祈行夜的眼神越是敬畏。 “祈教官。” 执行院长将大红托盘的铭牌端来:“该举行师生仪式了。你为他们更换铭牌,从调查学院的通行铭牌,换成调查局的助理调查官铭牌,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毕业,可以离开学院,从此学着如何成为独当一面的调查官。” 新人们听到,立刻挺了挺胸膛,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兴奋。 谁会不向往校门外的未来呢?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摩拳擦掌,只等出去和污染物大战一场,建功立业封狼居胥。 祈行夜唇边的笑意加深:“好。” 毕业生们还没有资格穿上调查官的黑色制服,他们一身利落简洁的浅灰色学院制服,胸前别着刻有各自名字的白色铭牌。 他们骄傲挺胸,站成一列,等待总教官为自己更换铭牌。 是他们的毕业典礼,也是踏入成为调查官的第一步。 祈行夜取下毕业生的白色铭牌,换成助理调查官的灰色铭牌。 “愿你能够成为最优秀的调查官,为人类存续而战,为你的人民而战。” 他笑着,向毕业生敬礼:“我已经为你准备了污染战场,那你呢?准备好成为保护者了吗?” 毕业生激动回礼:“是!” 祈行夜微笑颔首,将早已准备好的通行证和新制服,交到毕业生手里。 “你的调查官之路,从这一刻开始。” 春风扶柳,水光乍破。 晴朗的春日天空下,这些毕业生们,在祈行夜的祝福下,开启了自己人生新篇章。 他伸手,为万国抚平衣襟皱褶:“保护你目之所及的一切,保护你所爱着的人,然后记得最重要的一点——活下去。” “不论多绝望的境地,不要放弃,再坚持一秒。” 万国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吼:“是!!!” 即便很多年后,他们也绝不会忘记这一天。 入职调查局,第一天。 祈行夜在与十二名新晋助理调查官一一见面交谈后,他们就由另一位负责教官统一带去调查局总部,进行手续登记,身份注册。 也是让这批激动得快要昏倒的菜鸟,赶紧去参观下他们心心念念的调查总部。 地底八百米,银白穹顶大厅,群星闪耀的功勋墙,往来忙碌、低声交谈的黑色制服调查官们,让新人们兴奋又向往。 负责教官笑了。 却转身带他们走向总部另一侧的监狱。 “按照正常流程,你们的第一站应该是后勤部。但是祈教官说了,让你们先实地参观下污染物,以及被污染异化的人类。” 负责教官向守卫点头致意,说明来意并出示证件,守卫确认过祈行夜的命令后,予以放行。 沉重金属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门后百米高磅礴大气的银白色中庭,以及环绕四周的层层建筑,一扇扇密闭大门像监狱,武装守卫严肃巡逻。 一片肃穆安静中,惨叫声和哀求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众人惊疑不定,看向声源的监狱玻璃间。 玻璃窗后,是扭曲着,蠕动着几乎像蛇一样的男人,他已经快要失去人类的轮廓了,浑身泛着青绿色鳞纹,在本应该是脚的方向,却是一条青蛇嘶嘶威慑的头。 诡异的美人鱼,双头蛇。 新人们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 “被污染后异化的人。” 教官垂眼看向玻璃窗,漠然:“如果你们的工作失败,很有可能,本来应该被你们保护在身后的人,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祈教官让我告诉你们——不仅要把调查官当做一份艰难的职业,更要把它视为信仰和坚守。” 教官回身,严肃道:“你们将被赋予荣耀,权限,以调查官之名驰骋于世界,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战。但是与之相对应的,是责任。” 新人们顿时肃穆:“是!” “真是年轻的血液啊。” 空中廊桥上的祈行夜笑问:“郝队不高兴吗?” 郝仁:“…………” 你还好意思问我? 他无语:“一共十二个人,你塞到我们队的就有六个。怎么,是生怕累不死我吗?” 祈行夜故作讶然:“怎么会?我这不是为了表示对你的认可吗。” “嗬嗬,我谢谢你。” 除了总教官之外,这些对调查局还懵懂的新人,会被安排到下面的各个小队中,负责小队的杂事,也从中学习。 等熟悉后,就会由总教官和队长共同评估,如果认为可以成为实习调查官,就会组织考核,通过后更换身份,指派前辈师父,由负责的正式调查官带着他们出外勤。 到那时,才是真正与污染物碰面的时候。 郝仁一想到自己要照顾六个婴儿,就觉得头大:“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最讨厌小孩?尤其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傻乎乎的。” 祈行夜谴责:“郝队长怎么能说自己傻乎乎?” 郝仁:“…………”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气死自己仇人笑。 “十二支小队,有空余时间带新人的队伍不多。从这个春天开始,污染案件的数量越发增多,并且等级大幅度提高,已经很难见到D级以下的了,全都不是B就是C。很多队伍都忙得连睡觉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带新人。” 祈行夜蹙眉:“污染,在发生异变。” 衔尾蛇,这人类干预的造物,最终还是反噬了人类自己。 打破污染的自有规律,被人为加速。 虽然之前就有了污染迭代进化的苗头,但这个春天,在衔尾蛇死亡后,才真正显示出它的威力。 郝仁点头:“我们小队也是,人都快累死了。” “还有一个在战场上昏了过去,以为是被污染,结果一查,是低血糖加缺乏睡眠——他睡过去了。” 虽然是虚惊一场,打着葡萄糖又让那调查官补了一大觉,但因为这事,郝仁差点没被医疗官骂死。 连续四天不睡觉,还如此剧烈的运动? 医疗官大骂:你要是想让手底下的人死就直说,不用这么弯弯绕绕! 郝仁愧疚,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所有调查官都进入了连轴转的工作模式,一刻不停的奔波在污染战线上。 从全国各地发来的报告显示,衔尾蛇之后,污染事件中的缝隙竟然有扩大的趋势。很多年前只是一条线的缝隙,如今竟然暴涨到狗洞般大小。 一名专员躲闪不及,缝隙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手臂被连根削掉,断面平整得像工业铡刀所为。 断臂却不翼而飞。 这是缝隙在此之前从未表现出的杀伤力。 徐文卿认为,缝隙的扩大,使得污染粒子能够更多的通过缝隙进入现实,所以使得污染事件的等级一再提高。 祈行夜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在衔尾蛇现场,我看到了缝隙。” “以及……缝隙后的一只眼睛。” 郝仁错愕:“什么意思?” 严重脱力再恢复后,祈行夜对那日的记忆逐渐模糊,却对那只眼睛始终深刻。 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只缝隙后的眼珠,在意识的黑暗里睁眼,无声无息看着他,令他浑身发冷。 “它在注视着这个世界,观察我们。” 祈行夜:“直觉告诉我,那不是我们世界的东西。像从门外透过猫眼,看向自己不在的另一个空间。” 他抬眸,问郝仁:“你有没有想过,宇宙里是否只有我们这一个世界,还是,有另外无数个世界?” “累积我们不同的选择,直到发生质变,倒向截然不同的走向,于是新世界诞生。” 如果那时街上刺杀的一枪没能成功;如果那一年美术学院没有落榜生。 一切是否会走向不同的局势? “我们并非独自存在。而是在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另外的世界。他们凿开了墙壁,露出缝隙,在窥探。” 他说:“我有一位污染物朋友,他告诉我,这是人类与污染的战争,而爆发的根本原因,是竞争。争夺不可复制的珍贵资源。” 污染不要金银,只吞噬空间。 像圈地运动。 祈行夜严肃道:“污染想要的,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它想要杀死人类,侵占空间,将我们的世界占为己有。” “这是生存之战。” 郝仁连呼吸都忘了,震惊看向祈行夜,久久无法回神。 “你……” 半晌,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件事,你和其他人说了吗?” 他声音在颤抖:“这可是和科研院截然不同的结论,推翻了过去二十年的准则和认知。你……这可不是小事情。” 祈行夜眨眨眼,重新笑了起来,语调轻松:“除了商商之外,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怎么样,开心吗?我这么重视你。” 郝仁脚下一滑,差点从廊桥上摔下去。 “我谢谢你!这重视可太重了。我只是个小队长,哪能承担得动这么大的事情?” 他催促着祈行夜往局长办公室走:“不行,这件事得赶紧告诉局长。” “唔,你们局长现在应该不想见别人。” 祈行夜眨了眨眼:“他应该更想听伟伟亲口告诉他。” 郝仁:“?谁?” “京城大学民俗学系主任秦伟伟?” 祈行夜点头,理直气壮:“嗯!” “猜测的时候,我也和伟伟稍微探讨了一下。” 郝仁:“……那你还说第一个告诉我?骗子。” 而局长办公室外,秘书听着里面传来的咆哮怒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雕塑。 “姓林的你个老不死的!这么多年是怎么干活的,我就知道你不靠谱,干啥啥不行气死我第一名!你和祈行夜那孽障是亲爷俩吧?都是来找我讨债的!” 林不之拉开电话,拯救自己的鼓膜。 等秦伟伟平静些,他才无奈笑问:“伟伟,这次我又做错什么了?你不说,我没办法道歉。” 秦伟伟冷哼:“装,继续装傻,推卸责任?” “难道祈行夜没告诉你吗?对污染的新猜测。” 林不之满头雾水,被冤枉得委屈:“祈行夜什么都没告诉我。”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有鬼!” 但他顿了顿,还是将祈行夜与自己的讨论,以及祈行夜的猜测,告诉了林不之。 “污染并不是我们世界的产物,更非病毒。它是另一个世界的生命,是打头的斥候哨兵,试探并观察我们的世界。而它们的最终目的,是抢夺我们的世界,据为己有。” 秦伟伟严肃道:“我们并不安全,林不之。” “有另外一个强大但我们对其全然不知的文明,在窥探并试图取代我们。” “这才是污染的真实目的。” 林不之愕然,唇边笑容回落,眉眼阴沉锋利。 良久,他颔首,冷声道:“我知道了。” “再一次信任我吧,伟伟。即便我死,也不会让末日灾祸到来。” 秘书正昏昏欲睡,忽听办公室大门被猛地打开。 林不之眉眼冷意如霜雪:“把明院长叫来。”:,,. 章节目录 192.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华府,深夜。 已经被特工局重重封锁的远洋控股大厦外,一行黑色车队悄无声息迅速驶来,停在门口。 本应该重兵把守的大厦,此刻却空无一人,大门洞开。 黑色皮鞋落地。寂静无声。 男人从容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大厦,随即迈开长腿走向大门,黑色大衣翻飞如旗帜,修长挺拔的背影融入黑暗。 “叮!” 电梯直抵最高层,红光闪烁几下后,轿厢门打开。 原本漆黑一片的楼层,立刻渐次亮灯,“啪!啪!”几声脆响,空间逐渐被点亮。 银白色楼层空旷,回荡足音。 不久前还是世界投资中心,昼夜不休忙碌的大厦,从未如此安静空荡过。没有人,也没有资料电脑。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FBI视为证据带走。 男人在高挑穹顶之下驻足,抬眸环视四周墙壁。 “尼尔·汉克。按照约定,我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话音落下,前一刻还平静的墙面,忽然剧烈涌动,像长蛇在墙壁下游走,凸起又落下。 整个银白色的空间都如万花筒般旋转。 男人站在其中,依旧气定神闲:“我完成了我那部分,你却失约了,尼尔·汉克。你没能履行你的条约。” “很多年前借给你的,我来亲自回收。” 墙壁的翻滚更加剧烈,咆哮的回声在空旷穹顶下一层层重叠:“背叛……背叛!” 男人笑了:“是你无能,汉克。成王败寇。” “很多年前,你吞并小公司,杀死无数人,是因为你比他们更强。但现在。” 他颔首:“你也不过是猎物。” “并且,你做的最不应该的一件事……” 男人眯了眯眼:“你不应该,利用衔尾蛇获利。是你的贪婪使你自己暴露,引来杀身之祸。” 墙壁越发汹涌,垂死老人般呕哑:“不过是小错误,不过是小错误!你凭什么,凭什么敢这么对我——!!” 白色巨浪奔涌冲向男人,磅礴要将他吞噬。 男人却只掀了掀眼睫,安定眼眸沉沉无光,冰冷向浪涛看去。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手掌做出制止手势。 下一刻,气势惊人的浪涛竟然真的就这样悬停半空,生生被制止在手掌之前,再不得寸进。 墙壁在怒吼,绝望如困兽。 “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轻笑:“因为你无能,汉克。而新纪元不需要无能的废物。” “我们的世界将要迎来彻底的变革,而废物在其中没有席位。你曾经为自己购买了入场券,可惜,你自己的短视,毁了你。” “而现在……” 男人缓缓伸手向前,探入那片白色海浪。 整个空间的白墙瞬间狂暴,剧烈挣扎想要从男人手中挣脱,却还是被他按住,再慢慢抽出手时,修长手指间赫然多出一块艳红如血的晶体。 血色晶体在灯光下折射漂亮光线,即便是最名贵的宝石也无法与它比拟,像能吸走人的灵魂,如传说中炼金术师的贤者之石。 海浪疯了一样撞向男人,想要夺回晶体,却被一堵无形的空气墙阻挡。 它在崩塌。 整个空间的六面墙壁地面都在无声无息的崩溃,如退潮,一块块脱落,化作齑粉扑簌簌落下。 “砰!”的一声巨响,一具干瘪身躯从穹顶坠落,砸在男人脚边。 即使那人干瘪如骷髅,满头乱发的狼狈,但依稀能看出是已经被宣判死亡的尼尔·汉克。 他仇恨的死死盯着男人:“为什么?我从未背叛过我们的盟约,当年立下的誓言,我一一践诺。我只是,拿了一些附赠品而已……那是我应得的!” 男人居高临下漠视,悲悯冷酷如神,冷漠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商业大鳄,慢慢在自己脚边气绝身亡。 不过几秒,已经迅速风干成一具枯骨。 “进来。” 早等在外的人得到命令,立刻鱼贯而入,安静而迅速的清理现场,收走尼尔·汉克的尸骨,不留下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男人走到墙壁前,修长手掌慢慢没入柔软黏腻的墙壁。 半晌,当他再抽手出来,已经握住了一本笔记本。 他侧身时,下属已经恭敬递上手帕,擦拭掉残留在手掌上的污染粘液。 “陆晴舟呢?” 男人漫不经心道:“挖出来。还有事情没有结束。” 下属躬身,悄然退下。 他抬眸,冷淡瞥过这栋大厦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火光照亮了半个华府的天空。 这一夜笛声长短紧促,不曾停歇。 “接下来为大家带来早间快讯。数日前被确认掌权人死亡的远洋控股集团,再传噩耗。据信,因远洋控股大厦所有工作人员撤离,没能及时发现大厦内天然气管道泄露,造成严重爆炸,已经摧毁大部分大厦内部……” 提着公文箱穿着风衣的枫映堂走过机场大厅,忽听得传来的新闻播报声。 他抬头,就看到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爆炸现场。 浓烟滚滚,火势熊熊。 昔日辉煌的远洋控股大厦,不过一夜之间,就被烧得发黑,灰扑扑失去了光彩。 枫映堂瞳孔紧缩,拎着公文箱的手无意识松了松。 胡未辛眼疾手快接住。 他皱眉:“副官?” 枫映堂恍然回神,转身冲他轻笑摇头:“没事。” “但这次旅途,或许,会比预料中要长了。” 他叹息,笑意不达眼底:“我们的敌人先一步看出了下一步棋,提前落子,占领了地盘。” 科技实力强横如远洋控股,作为它最核心的大厦,竟然会因为天然气泄露爆炸? 简直就像在说鱼淹死在了水里。 枫映堂眼神发冷:“有人,提前一步销毁了所有证据。” 胡未辛皱眉:“那我们?” “计划不变。” 枫映堂已经迅速冷静了下来:“敌人越是不想让我们发现的,我们就越是要找到。只要存在过的东西,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再细微。” “但比销毁的事实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敌人这么在意远洋控股,甚至不惜在我们眼皮底下动手?远洋控股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枫映堂深深看了一眼播放着新闻的大屏幕,转身带着胡未辛走进了人海。 如一滴水汇入大海,轻轻消失不见。 在枫映堂和胡未辛“休年假”的时候,调查局总部在漫长的灾难后,难得迎来了欢笑声。 得益于调查学院这些新晋助理调查官,最近的总部,常常能听到惊惶无措的一叠声道歉,以及无奈安慰或放声大笑。 万国正对着疯狂往外吐纸的打印机手足无措的时候,路过的祈行夜笑得已经快直不起腰了。 “万国你哈哈哈哈哈!罗溟,罗队,圣诞节还没到,怎么就提前装扮成雪人了?” 祈行夜指着满身打印纸的罗溟,笑得颤抖。 被喷出来的打印纸扑了个正着的罗溟:“…………” 他不过是从这里路过而已,正和下属说话,猝不及防就被“雪”噗了一身。 疯了的打印机飞速运转噗噗吐纸,摩擦的静电还让这些纸粘性十足,牢牢吸在他身上,拽下来就黏在手上,想拍都拍不掉,堪称是另一种形状的泡沫球了。 自知闯祸的万国手忙脚乱扑过去,试图从罗溟身上摘下打印纸:“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打印机实在是太难了,我……啊!” 纷飞如雪的纸片模糊了视野,万国一个不注意,左脚踩罗溟右脚,右脚绊罗溟右腿,两个人四条腿缠成面条,重心不稳跌撞扑向地面。 万国一身腱子肉,死死将罗溟压在下面。 罗溟一口气被压出去,差点当场岔了气。 “滚下去!” “好的好的我这就滚,对不起……” 万国涨得脸通红如滴血,赶紧想爬起来。 却忽略了打印纸它是光滑的。 手掌按在打印纸上,瞬间像踩在了滑雪板上,“咻!”一下飞出去老远,他顿时“啪叽”一声,再次摔在罗溟身上。 罗溟闷哼一声,喉咙腥甜。 他恨恨:“所以我说过了,我讨厌新人和实习生。”每年的毕业季都是灾难! 万国看起来已经吓得快哭了。 笑够了的坏教官也终于舍得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走过来一把将万国轻轻松松拎起来,还有精力笑眯眯弯腰问罗溟。 “罗队长还活着吗?看!多像纸钱啊。” 祈行夜指着飞舞的打印纸赞叹:“要是现在死了,连烧纸钱的环节都省了。” 罗溟:“……我谢谢你。” 同样路过的秘书投来怜悯一眼:罗溟,老倒霉蛋了。 徐台砚左等右等都不见自家搭档来开会,疑惑出门寻来,就看到罗溟炸了毛支楞巴翘的狼狈模样,滑稽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冷面煞神的气势。 他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徐台砚一笑,刚平息下来的祈行夜也重新笑起来,附近众人也都被感染。 办公室顿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丢脸的只有万国和罗溟。 罗溟恨恨:“我讨厌实习生。” 万国:“诶?!QAQ” 不幸中的万幸,万国并不是被分配到罗溟小队里的。 祈行夜早就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大致摸清了这十二个人的性格特点,按照他们与十二位队长的性格契合程度,分别进行了妥善排布。 像万国这种热情的小狼崽,每次见面都会像过分热情的大猪汪猛冲过来,扑你一个后空翻大头锤地的,自然不能和罗溟这个阎王放在一起。 ——会出事的。 看,今天不就是? 万国的负责队长等半天,也不见万国拿着打印好的资料回来,于是生怕孩子是在总部迷了路,赶紧急匆匆找过来。 刚一照面,还没等看清,就被罗溟冷脸训斥。 “晋南!你是怎么带手底下新人的,毛毛躁躁,你让他上战场也这样吗?” 左脚绊右脚,一个滑铲正入污染物嘴巴。 污染物:感谢大自然的馈赠!(双手合十) 晋南:“?” 他好半天才搞懂情况,立刻摆了摆手,不在意:“这有什么的?罗溟你皮糙肉厚,被人撞几下怎么了?” “孩子还小,慢慢教。他这么年轻,大有可为。” 满脸写着慈爱。 还不忘去安慰万国不要怕。 罗溟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肋骨,快被自己的同僚气死了。 “慈母多败儿。”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却踩中了同样被万国踩中的电线,万国那边一走动,立刻连带着绷直了电线。 刚好这时踩在电线上的罗溟,顿时被震了出去,原地起飞。 罗溟:“??” 众人:“???”卧槽? 只有祈行夜在放声大笑肆意嘲笑的同时,还很有良心的一个箭步冲上去飞身救人,把差点撞上天花板的罗溟拽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罗溟哈哈哈!你是怎么,今年犯太岁是吗?” 祈行夜单手揽着罗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要不你去我家拜拜吧,我家有个非常灵验的萨满大仙儿,你去拜拜她说不定有奇效。” ——投其所好带着余荼照片去,更有奇效。 罗溟黑了脸,气得已经快自闭了。 他捂着磕到门框顶的头,脑瓜子嗡嗡的。 这下真的要去医疗室看看了。 万国:“!!!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QAQ” 众人:啊对,你是故意不小心的——人真的能倒霉到这个程度吗? 晋南张开双臂,鸡妈妈一样护在万国身前,眼里透着慈祥的担忧:“罗溟,你赶紧去看看,万一撞死了怎么办?” 罗溟:“…………” 他懂了,他这些同僚们,都是来讨债的。 等罗溟额角流血,面无表情转身离开后,身后顿时爆发出更强烈的笑声。 “虽然很惨,但是对不起……哈哈哈哈哈!” “谁见过罗队这么狼狈的时候啊?他可是快战死了还不忘整肃衣冠的人,诶唷我的肚子哈哈哈。” “感谢新人,让我们看到了罗队不同的表情。原来他还有冰块脸以外的表情啊。” 后勤专员拍了拍万国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好家伙,有前途——刚进调查局就干倒个队长,前无来者。” 万国:“!QAQ” “你们相信我,我不想的啊!” 万国还在试图解释,不远处忽然又传来一声重响,以及随之而来的闷哼。 众人一惊,顿时快速戒备转头看去。 就见长廊尽头,一道身影跌坐在地,满身都是被泼洒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湿透的制服衣角滑落。 而穿着深灰色助理调查官制服的年轻人,正抱着个空到见底的大桶,惊恐无措的看着被自己撞翻在地的人——看制服和肩上黑星,似乎还是个高级别的队长。 他连连弯腰道歉,却一弯腰,让桶底那点剩下的血液也全都兜头泼下来。 全浇在了地上那人的头上。 那人:“…………” 旁边的徐台砚:“???” 全场安静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狂烈的爆笑声,还有人笑得疯狂直拍桌子和大腿,笑得几乎岔了气。 祈行夜也抬手搭着万国的肩膀,笑得直揉肚子:“人真的能倒霉到这种程度吗?罗溟,你还是赶紧去拜拜我家大仙儿吧。” “照这么下去,你明天喝口水都能呛到。” 罗溟恨恨:“所以说,我讨厌实习生!” 自知闯了祸的年轻人看起来快哭了。 旁边扒着走廊栏杆笑得直不起腰的徐台砚也终于抬头,笑着摆了摆手:“你走你的,我们罗队已经习惯了……哈哈哈哈!” 罗溟:“徐台砚!还笑!” 徐台砚笑着弯腰,凑近已经从雪人变血人的罗溟,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也是新人有趣的体验。” “诶,我还记得你当年做助理调查官的时候,护送一位长官去京城开会,结果那天下了雪,路滑,你走在长官后面的台阶上脚一滑摔下去,直接把前面一串人包括长官都撞飞了出去。” “听说把长官的尾椎骨都摔碎了,让人家趴着睡了两个月,开会都只能站着不能坐。那两个月一有会议,必被人问为什么不坐下。” 然后长官就要尴尬的当众解释一遍,自己在大会堂前的大雪纷飞,众目睽睽之下,是如何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被下属撞到骨折的。还是屁股骨折。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是被下属创死的。 从此对冬天都有了阴影。 这在整个开会界,也是相当震撼的。 徐台砚疯狂大笑:“你年轻时候不也一样吗罗溟哈哈哈!” 罗溟:“…………” 他黑了脸。 但徐台砚狂笑之下忘记控制音量,周围人都清晰的听到了罗溟十年前的糗事。 于是,本来是助理调查官们的闯祸,忽然就变成了嘲笑罗溟大会。 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长官:“………?” 他怎么隐约听到自己的丢脸事又被提起了? 长官疑惑转头,猝不及防与血人的眼睛对视。 两人大眼瞪小眼,反应过来后瞬间沉默了。 罗溟:“……” 长官:“…………” 嘶,尾巴骨又开始幻痛了。 罗溟:……丢脸。人生难忘程度的丢脸,还是double级别的。 有什么比当众出糗更丢脸的吗? 有。在当年的“受害者”面前丢脸。 搞清楚怎么回事的长官掩唇笑得咳了一声:“罗队长,你也有今天?” 罗溟无奈:“让您看笑话了。” 长官摆摆手,大度的不在意:“习惯了,哪次新人进来都要搞出些事情来。有谁没被新人伤害过呢?” 他向罗溟眨了眨眼,促狭道:“罗队长,你说是吗?” 罗溟笑着摇摇头:“您说的是。” 长官也不嫌弃罗溟满身都是污血,伸手将他从血泊里拽了起来,还不忘安抚吓得鹌鹑一样缩在旁边的新人,温和拍了拍新人肩膀,叮嘱他别忘了回去和正等着用材料的实验室说一声,材料现在全在罗溟身上了。 长官笑道:“罗队长,你现在可算是科研部门的宝贝了——他们要用的材料,都在你身上。” 话音刚落,就有科研部门焦急的研究员寻来。 看到“血人”时,几人眼睛瞪得像铜铃,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生怕“血人”这个稀世珍宝再出事一般,赶紧小心翼翼架着罗溟一路狂奔回实验室。 ——再晚点,血就要干了啊啊! 妈妈,我的实验材料啊!为什么摔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材料! 长官看着罗溟几人的背影疾驰消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时还从口袋里翻出手帕递向新人:“先擦擦吧,别嫌弃。” 新人诚惶诚恐,赶紧接下,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长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谁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刚出校门都一样,你看罗队长他们现在沉稳成熟,当年也是个愣头青,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等过几年,你熟悉了,也就好了。” 新人涨红了脸,几乎想哭,嗫嚅道:“谢,谢谢您。” 祈行夜笑着走过来,完全不见外的和长官寒暄了几句,又多问了些当年罗溟年轻时的糗事,迅速与这位之前并不相熟的长官拉近了距离。 他笑着与长官道别,不动声色把新人藏在自己身后,拽走了。 “吓到了吗?” 祈行夜笑着问:“觉得自己闯了祸?” 新人脸色涨红,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口:“对不起……” “不要向我道歉,要向你自己道歉。” 祈行夜笑着,声音却冷了下来:“外人不会过多指责你,还会安慰你,因为你好坏与否,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以后在战场上也这样闯祸,死的是你自己,和你的搭档,队友。” 新人错愕抬头,没想到等来不是温柔的安慰,竟然是看似温和的责备。 “觉得难以接受?之前在学院是天之骄子,同届里最快毕业的,现在进了调查局,却要被比你大不了几岁甚至同龄的人管理,还被训斥?” 祈行夜歪了歪头,平静问:“受不了了吗?” 新人不知所措,连忙收起了之前的表情:“不,不是。” “如果这就受不了,那后面,可还有更多在等着你。” 祈行夜轻笑,眼睛是冷的:“尊重和信任,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用实力去挣来的。调查局,只认可实力。” “每年的新人淘汰率是50%,十年的淘汰率是90%,万里挑一,优中选优,还是会有调查官在任务中死亡。” 祈行夜平静而冷酷:“要么适应,努力提高自己,让自己存活。要么,不如趁早离开。” 不远处的郝仁双臂抱胸,不由挑了挑眉。 祈行夜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与商南明,究竟有几分神似。言语颦笑之间,令人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另一位商长官。 位高权重的威严,与战场危险中磨砺出的危险肃杀,矛盾危险,却又引人想要靠近,一探究竟。 “诶?是不是有那么一个说法,恩爱的夫妻长时间待在一起,会彼此影响,甚至动作神态都越来越像。” 安可忽然从后面冒出来,摩挲着下颔嘀咕道:“难道祈哥和商长官,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郝仁差点脚一滑摔出去。 他吓得赶紧捂住安可:“长官的事,可不能随便议论——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安可:“呜呜!” 他拽下郝仁的手,不服:“大家都在说,怎么就我不能说了。连局长那天都在问‘南明家的那个呢’。看!” “不过……” 安可转头看向新人,眼带怀念:“年轻真好啊。” “?” 郝仁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笑骂道:“你不也才刚转正一年,就说别人年轻,你也不老啊。怎么,还羡慕人家助理调查官?应该是他们羡慕才对吧。” 已经通过了所有考核,职业道路稳定下来,不再日夜担忧焦虑。 “诶?” 安可挠了挠头:“是这样吗?可是那时候,我师傅还在。” 郝仁猛地怔了下。 安可嘿嘿一笑,有些憨:“我就是想我师傅了,想回到他还在的时候,看看他。” 安可的师傅,胡未辛的搭档,死在了安可转正成为正式调查官的那一天。 对安可而言是蜕变新生。对那位师傅,是永眠地底,枯骨黄土。 郝仁喉咙发酸,他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重新道:“……也对。” “站着干什么呢?看热闹?” 还是祈行夜走过来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他纳闷看向郝仁:“你不是去京城市内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郝仁立即正色:“刚回来。市区有些不对劲,最好你去看一看。” 他很快将资料传给了祈行夜,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查看:“从两天前,就一直有市民打电话说,在自家窗户外或者楼下看到了鬼。” 也正是因为这个,郝仁才跑去了市区。 京城数百年都城历史,很多当年留下的房子都并非楼房,而是低矮平房,窗户外就是自家院子或街巷。 春困秋乏。春天,正是适合睡觉的时节。 入夜后,人们也都在各自家中安眠。 却有家住平房的市民,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像是忽然间从温暖的被窝被扔出去,置身旷野。 他迷迷糊糊睁眼,就看到自己的被子上,投射出一道模糊的影子轮廓。 哦,是我的影子啊。还以为什么呢。 禁不住困意,他又迷迷糊糊的闭眼睡了过去。 但在睡梦中,他却忽听耳边,他自己的声音问自己:你躺着的时候,影子会落在你身上吗? 他下意识被牵着思维走:哦,也对哦,影子不应该在后面。嗯……?影子? 他忽然惊醒,赶紧看自己的被子。 老式被子绸缎面如水波,静静倒映出人形的轮廓。 他后知后觉,浑身发冷的颤抖起来。 一点,一点的仰起头,向自己头顶上的窗户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天空上圆月明亮。而在自己窗户外面,立着一道人影。在他睡过去的时候,不知道在他头顶站了多久。 见他仰头看来,那人也俯身垂头,猛地贴近玻璃,面无表情凑近他,漆黑无机质的眼珠里却透着好奇。 天真又残忍的好奇。 像孩童撕碎蝴蝶翅膀。 对视的瞬间,那人只觉冷到发僵,好像自己已经死了。 然后,惨叫声划破夜色。 等家人匆匆批衣前来查看时,人已经死了。 整个人僵硬如石雕。 法医给出的结论,人是活活吓死的。 因为过度恐惧,导致脑梗被冲开位移,衰竭死亡。 家人悲伤,但也只以为是夜半疾病发作,准备就此发丧。 但第二天,邻居却也出现了类似状况。 洗澡时,被活生生吓死在了浴室里。 家人第二天一早发现时,尸体已经在热水中被冲得发烂了,狰狞惊恐的瞪视着窗户的方向。 收尸时,头颅掰都掰不过来。 就算一起死亡是疾病意外,那接连两日,紧邻着两家的死亡,还能被称为巧合吗? 家人越想越不对,怀疑是家里进了脏东西,匆匆去找了大师来看。 李龟龟一听那两家人的描述,当即扇子也不摇了,跑得墨镜都掉下来也顾不上装瞎子,赶紧给调查局的专员小王打了电话。 ——那时祈行夜正在封闭训练新人,没接到电话,于是李龟龟就转而联系了熟人小王。 经历过污染事件的他高度怀疑,这根本就不是闹鬼。 而是……像那时殡仪馆一样,是污染。 与此同时,类似的事情也在京城其他地区接连上演。 阿飞是个打工社畜,累得每天一下班就回出租屋睡得昏天暗地,第二天再摸着闹钟艰难爬起来。 但今天,他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好像在他睡觉时,有人一直在看着他。 身体一直在示警,焦急催促他醒来,噩梦一个接一个。 吓得他猛然惊醒坐起,心脏还砰砰直跳没来得及平息。 他梦到了自己出租屋的窗户外,有一道高大鬼影无声无息的始终注视自己,全身漆黑,只有一双眼睛白得惊人,纯白没有瞳仁。 阿飞捂着心脏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 但他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即便害怕也想知道梦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让自己睡得安心,然后小心翼翼靠近窗帘,猛地掀开—— 猝不及防与窗外一双纯白眼睛对上了视线。 瞬间,阿飞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那人身形高大到占据了整个窗户的长度,浑身漆黑,只看得见一双白得恐怖的眼睛。 他注视着阿飞,无声无息。 不知道已经在窗帘后面站了多久。 阿飞停转的大脑后知后觉:这是十八楼。外面的人,是怎么能出现在窗户外面的……? 合租的舍友被阿飞的惨叫声吵醒,不快的过来砰砰砸门想让他小点声,却被阿飞冲出来像找到救命稻草抱住不撒手。 “鬼,鬼啊……外面有鬼。” 阿飞颤抖着指向身后窗户,眼睛瞪得老大快要脱出眼眶:“我没骗你,鬼啊啊啊啊啊!!!” 舍友没看到鬼,窗户外只有明亮圆月。 像幽幽无神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他被自己的联想吓得一哆嗦,赶紧打电话求助。 警察赶到后翻了个底朝天,一开始还以为可能是谁家孩子的恶作剧,但最后也一无所获,只得出结论:太累了,工作压力太大,都出现幻觉了。 “小伙子,工作重要,身体也重要啊。” 临走时,老警察拍了拍阿飞:“太累了就休息两天吧,你看你这都熬成什么样了。” 无论阿飞怎么拼命向周围人解释,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情报部的外围专员,则在拦截了这份描述有些异常古怪的报告后,迅速报告给了上级。 这本来应该只是一起低等级污染案件,似乎并不用让本就繁忙的队长郝仁出面处理。 但问题是,同时段不仅是这一起,还有另外十三起求助电话,求助人的描述都大抵相同。 ——自己的窗外,门外,站着鬼。 鬼魂紧紧跟着他们,注视他们,却除了他之外的身边所有人都看不到。 “我去看了其中几个求助人,除了已经死亡的,其余的全都没发现问题。” 郝仁也满头雾水:“怀疑是污染案之后,被吓死的五个人也都送到了调查局法医那里,进行专业解剖。但我们的法医复检给,出的结论也是一样的。” “——人是吓死的。” “只有吓死的这几个人的家门外,检测出了微量到难以断定等级的污染粒子。除此之外,另外那些求助人家里,干脆一点污染粒子都没有。” 有好几个求助人都住在高层,有在十八楼的,有在八十楼的。 郝仁不得不像个蜘蛛侠一样掉在高空室外,艰难测定求助人口中的窗外。 但一无所获。 他:这在我整个职业生涯里,也是相当艰难的一天了……恐高这东西又不会因为成了调查官就消失! 到现在,刚从高空三百米下来不久的郝仁,还深一脚浅一脚,像在踩棉花。 祈行夜怜悯:“辛苦了。” “先暂时定为污染案件吧,把案件的所有相关资料都转给我,案件负责人写我的名字。” 他晃了晃手里的终端,笑眯眯道:“说起来,小荔枝也在侦探社当缩头小乌龟很久了,该去把他挖出来一起工作了。” “侦探社,不养闲人。” 不论人鬼,落到侦探社手里都得干活。 ——兼职费好贵呢!一小时五块。 贫穷的侦探社老板骄傲叉腰:虽然我只付五块,但我希望你成为五亿的人才! 郝仁:“……什么压榨员工的坏老板。”:,,. 章节目录 193.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科研院对外界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密不透风的黑箱。 调查局知道这一点。明荔枝也知道。 他知道自己有个被所有研究员敬爱憧憬的父亲,很多人都告诉他,他的父亲在科研领域抵达的高度,世人只能仰望却不能及。 他们说,他有一个伟大的父亲,是个幸运的孩子,能成为明院长的孩子是他的荣幸。 他们说,他的父亲是污染功臣,以一己之力追平世界高度,是不世出的天才。 但只有明荔枝自己知道,他对父亲的所有印象,都只剩下深深恐惧。 想要逃离。 好在父亲并不在乎他。 对父亲而言,眼里只有科研和污染,甚至多年不回一次家。 这让明荔枝松了口气。 当他成年,几乎是逃也般的离开了家,冲进京城大学。他恨不得割肉削骨,彻底斩断与“明”这个姓氏的联系。 很多人不理解。 但明荔枝仍旧后怕。如果不是遇到了他老板,那时他的命运,不知会往哪个岔路口拐去。 可现在,他最恐惧的父亲,变成了他最喜欢的老板的敌人。 老板还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明院长的小儿子…… 明荔枝沮丧的把自己窝在沙发角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进缝里。 这样老板就不会看到他,也不会想起来要把他赶出家门,流落街头,睡桥洞捡垃圾吃,然后在寒风里瑟瑟枯萎。 从明言结束了试验场,回归科研院,已经过去多时。 祈行夜也结束了休养,作为总教官回归调查局,重新开始了工作。 但明荔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快乐的跟在他老板身后回去。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侦探社很多天了,一步没出去过。 生怕走出去一步,就再也回不来了。 “啧。” 窗帘紧闭的昏暗客厅里,忽然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女声:“你是想把自己烂死在这吗?怎么,想死了变成鬼来和抢地盘?” 明荔枝沮丧抬眼,看到自家院子里的老柳树女士正在客厅里烦躁踱步。 “喂!要死要活你能不能痛快点?” 厉鬼表示:“你要是想死,我也可以看在往日情分上送你一程,包你无痛死亡。” 明荔枝:……往日什么情分?每天吓我的情分吗? 他蔫嗒嗒的又垂下头,把自己埋进双臂和膝盖组成的安全区里。 “我才不想死呢。” 他嘟囔道:“有老板在,我为什么要死?我还想跟着老板环游世界呢。” “就是,就是不知道老板还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带上我。” 明荔枝哽咽,眼圈发红又想哭了。 门外,祈行夜准备推门的手一顿,敏锐听到门里的对话。 他垂下眼眸,静静站立片刻,然后“砰!”的一声猛地推门。 明荔枝一哆嗦,惊恐看向大门。 “小荔枝!快,怎么还在偷懒?” 然后,他便撞入了一片晴朗灿烂的笑容。 他老板的笑脸,蓦然出现在他眼前,毫无阴霾。 “快起来工作了,又有案子需要我们负责。” 祈行夜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掀了小荔枝的毛毯,把他往手臂下一夹,气势汹汹转身就走。 不给半点反应时间。 明荔枝:“???” “啊?诶??老板?” 小荔枝懵逼:“为什么老板你在这,等等……我……” 不等他说完,祈行夜已经把他塞进了车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上,向商南明扬了扬下颔:“出发!” 一气呵成。 明荔枝连拒绝的可能都没有。 直到车子开出去,趴在车窗上看着自家厉鬼女士在后面怜悯摆手再见,他才后知后觉,有了一点实感。 “老,老板。” 他攥着衣角,紧张到手心出汗:“那,那个,我……” “嗯嗯,我知道了哟,你爸是明言,你哥是明镜台。” 祈行夜爽快帮他说了,笑眯眯问:“所以呢?” 明荔枝怔了下,被问蒙了:“老板你不是不喜欢明院长?” 他转头,就看到后视镜里照出的商南明的脸,更是冷得他哆嗦。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通过后视镜,漠然看了明荔枝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也没有仇恨。 “是不喜欢啊。” 祈行夜欣然点头:“但是这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明荔枝瞳孔紧缩。 “你爸和你哥,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不是你,生你的时候也没问过你愿不愿意生在那个家庭里。为什么他们的事情,要牵连到你?” 祈行夜侧身,唇边噙着一抹笑:“小荔枝,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是明院长家的小公子。” “我不是为了你的身份认识你的。只是因为你是你,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想让你留在侦探社。” “——除你之外,所有人皆是‘他人’。” 明荔枝愣愣看着祈行夜,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他一生都笼罩在父兄的阴影下。 不论他做得多好,抑或是叛逆地毁掉一切,他人在谈论起他时,说的一定是“明院长的小公子”、“明先生的弟弟”。 他聪明,是因为父兄聪明,因为明院长是伟大的科学家,所以继承了基因的他捡了便宜。 他性格好,是因为父兄为他提供了好环境,让他衣食无忧。在那样的家庭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京城大学,甚至连年全系第一。 校长也只会欣慰点头,说:“不愧是明院长的孩子。” 明荔枝偶尔会有一种冲动,想要问问他们:你们看不见我吗?我是个透明人吗?为什么你们只在乎‘明’,却不见“荔枝”? 可他的老板……从第一次见面就亲昵喊他“小荔枝”的老板,现在却告诉他——你就是你,姓氏只是个前缀。 二十年,终于有人看到了他。 不是谁的附庸,只是他自己。 “老板——” 明荔枝鼻头一酸,伸手就要扑向祈行夜。 却听祈行夜道:“要是你不喜欢这个姓氏,你也可以姓祈,祈荔枝,也很好听。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叫商荔枝。” 祈行夜笑容灿烂:“看,选择这不是还有很多呢吗?” “快叫爸爸!” 明荔枝:“…………” 他惊恐转头看了眼平静注视自己的商南明,顿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了不了!” 哪敢姓商啊!怕不是晚上就被商长官暗鲨。 祈行夜唇角勾着笑意,半撑着脸侧身看小荔枝。 这个存不住事,又害怕被丢弃的小傻子,已经放下了忐忑,开始嘿嘿傻乎乎直乐。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正是四月末的暮春,夏日的燥热已经渗透进来一角,繁花锦簇。 偏偏正是这个时候,忽然又下起了雪。 毫无预兆的,点点轻雪从晴朗天空飘扬落下,而春日晴朗,日光正好。 行人惊讶:“下雪了?这个气温?” 整座城市的人都纷纷抬头,不免惊愕:“这可是十几度!到底怎么下的雪?” “天气预报没说啊,根本没提下雪的事。” “诶?这雪好轻。” 整座京城的红墙绿瓦,都笼罩在晴雪之下,美不胜收。 调查官们却在惊愕后紧绷,如临大敌。 高于零度的天气确实难以降雪。 因为这根本不是雪。 是……凝实成物,肉眼可见的高浓度浓缩污染粒子。 当污染浓度高到一定程度,污染粒子就会具现化,化作雨,化作雪,融入自然与世界,悄无声息。 如此大面积的落雪,甚至调查局想要拦截都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向京城大地。 情报部已经忙得脚不沾地,电话铃声一个接一个。 气象台紧急发布天气预警通知,强烈建议全体市民留在家中或室内,不要外出。 派上去的飞机冒死冲向雷电云,但绕了一圈又一圈,却根本没找到降雪的云。 “雪不是从云层落下去的。” 飞行员震惊回报:“是从高空上裂开的大洞里下去的。” 纵宽的缝隙颜色极淡,地面上即便用高倍数电子望远镜,也根本看不见。 只有战机近距离绕飞,才终于拍下勉强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京城正上方的天空,赫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像纵横蔓延的裂谷。 气象局专家百思不得其解,表示从来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祈行夜却眉头紧皱,抬眸看向商南明:“我们不是第一次看到它,已经是调查局的老朋友了。” 裂缝。 会导致污染源出现,并且提供污染生存所需的污染粒子。 在此之前,世界各国遭遇的缝隙,都不过几毫米宽,并且很快就会合拢。 虽然在商南明制定的污染应对守则中,明确表明应当首要寻找缝隙和污染源,从源头防治。 但因为长久以来,缝隙都自行消弭,所以调查官们也逐渐忽视了它的存在。 现在,它却变成了如此巨大之物。 “就近观察下,缝隙长千米,宽百米,呈不规则形状……” 飞行员传回来的汇报忽然被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覆盖,抽成诡异不轻的音调。 与此同时,另一个频道里的运输部惊呼一声:“侦察机摔了!” 祈行夜忙切换画面。 卫星视角被电流严重干扰,靠近缝隙的地方只剩一片雪花点,难以看清情况。 但另一个机内监控角度,却能看到侦察机在靠近缝隙的瞬间,立刻像触礁的泰坦尼克号,重重撞在一堵空气墙上。 下一秒,战机骤然解体。 监控画面天旋地转,找不到定点。 抽动的一片混乱颜色中,只能听到飞行员急促的呼吸和机舱里响成一片的警报声。 然后,画面猛地黑了下去。 一秒,两秒……漫长的等待中,无数工作人员紧张到汗湿,焦急紧盯着屏幕。 终于,几十秒后,无线电频道里重新传来声音。 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在飞机解体的最后时刻,毅然跳机,找回了一命。 整架飞机则在坠向缝隙时,猛然溃散成无数白色光点,化作晴雪,纷纷扬扬落下。 连一颗螺丝都没能幸存。 后方响起欢呼雀跃,为飞行员的成功存活而真心高兴。 祈行夜唇边也不由勾起笑意。 “最后一秒,我靠得太近了,像撞到了那东西的防护网上,触发了反击机制。” 飞行员回想,仍心有余悸:“那缝隙,就像个黑洞,所有靠近它的东西都会被吞噬和解体,成为它的一部分。” 无法靠近,无法侦查,所有现代化科技手段在面对天空缝隙时,都已失效。 严重的电磁干扰无法让任何武器靠近,卫星也无可奈何。就是飞过去一只鸟,也会在靠近缝隙时崩溃成点点微光。 “没办法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徐文卿焦虑的不断舔嘴巴,已经干燥起皮到出血:“现在想要阻拦它,就一个办法——你在缝隙下面拉一张大布,把所有污染粒子都拦下来。” 但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污染粒子现在虽有实体,但它具有高强度穿透性的特性并未改变,别说一片布了,就是一堵墙,也穿越渗透得轻松。 所以所有涉及污染的机构,才会使用数米宽的铅板,密不透风。 “徐文卿那个废物!还能不能有点用!” 情报部张长官勃然大怒:“他想不出来办法,就要让我部门的人去送死吗?下次侦查,把徐文卿给我装飞机上去——科研部门找不出来办法就看着徐文卿去死吧!” 徐文卿愧疚低头。 旁边长官叹息:“老张啊,你冷静点,现在这情况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以前从未出现过。” “除非徐部长能想出办法,把几平方公里大的厚铅板吊到空中去堵漏洞。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是当前世界科技水准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 林不之沉吟,问正在赶赴一线的商南明两人:“南明,你有什么想法?”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① 商南明漠然:“该怎么办怎么办,污染进化,但调查官的职责不变。这本来就是人类自己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当然要我们自己关上。” 人为干预的衔尾蛇,到底还是催化了污染进程。 祈行夜眉头紧皱。 他想起了在衔尾蛇地底时,自己看到的缝隙,以及缝隙后的眼珠。 虽然那时他及时闭合了缝隙,但似乎,还是有什么本质性的东西被改变了。 ——有东西,通过衔尾蛇缝隙,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了。 祈行夜闭了闭眼,轻声叹息:“越过那条线,就回不去了。” 商南明侧眸。 祈行夜苦笑:“碎过一次的东西,就算被完美修复,也无法像完好无缺的物体一样受力承重。它只会在原本的裂缝基础上不断加压,受力,崩溃。” “不断的反复碎裂。” 像已经被砸碎过一次的承重墙,如何能擎得起百丈高楼? 即便再修补,也无济于事。裂了的东西,裂纹永远都会在。 “当它再也无法受力,彻底的毁灭就会来临。” 祈行夜看向车窗外的落雪,听到还有市民为下雪的美景而欢呼,在街边跑跳自拍,与朋友家人分享喜悦。 他有些怔愣。 收回视线后缓缓摇头。 “碎裂的承重墙——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世界。” 衔尾蛇击穿了世界一点。 但阿基米德撬动地球也只需要一个支点。 听到祈行夜预测的林不之一怔,合拢的手掌缓缓放下。 会议室寂静无声。 “这么糟糕?” 张长官惊愕:“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应对。” 祈行夜沉眸坚定:“衔尾蛇刚刚死去,世界现在也不过只有衔尾蛇这一个漏洞,离大厦崩塌还要很久。在那之前,都是我们可以反击的时间。” 不到最后一秒,决不放弃。 林不之颔首:“好。” 他侧身,冷淡向秘书道:“去请明院长过来开会。” 秘书一怔:“局长,明院长从来不接受调查局调派,他只会在自己想来的时候过来,他不想,再催促也……” “下雪天,路不好走。明院长不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林不之微微一笑:“去调派一支护卫队,请明院长过来。” 秘书不敢再说:“是。” 长官们之间眼神交换:天,要变了。 而另一边,祈行夜挂断视频会议,抬头时,已经停在了其中一位求助人的家楼下。 专员小王正等在楼宇门房檐下,看到车牌,立刻打着伞跑过来:“祈侦探,其中一个求助人阿飞,就在上面的十八楼,另一位同事就等在门口。” 他掏出黑色雨披和雨伞递过来:“商长官,祈侦探,还是遮住一点吧。这雪……好看是好看,可致命。” 祈行夜不惧怕污染,但也没拒绝专员小王的好意,微笑道谢。 气象局发布了红色警报。 所有官方的电视台广播台网络媒体,也都在呼吁京城级附近省市的居民非必要不出门,出门一定要带伞穿雨披,不能接触到雪,更不能在雪中嬉戏。 对外,说的是雪中有化学厂废弃物,接触皮肤可致癌,会摧毁生.育能力,会变蠢。 严厉的措辞和官方暗中流出去的各类“小道消息”,果然吓到了不少人,都乖乖躲在室内不出门。 但当祈行夜撑伞从盛雪中走过,还是听到了不远处的嬉闹声。 几个年轻人在广场上嬉戏打闹,将雪捏成雪球砸向同伴,时不时响起银铃般清脆的欢快笑声,同伴也为漂亮的女孩找角度拍雪中自拍,摆姿势不亦乐乎。 祈行夜撑伞驻足,扬声唤了一声。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雪不干净,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 他笑问:“你们家住哪?我朋友的车可以送你们一程。” 远远被制止的几人不高兴:“你谁啊?我们爱干什么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更年期了吧大叔,嘁,什么东西。” 专员小王欲怒,却被祈行夜握住手臂制止。 商南明眉眼冷肃,掀了掀眼睫向那边看去。 虽然商南明高大的身影隐在黑色雨伞下,看不清面容。 但那几人还是无端一哆嗦,像被凶兽眠龙盯上的猎物,恐惧感油然而生。 还想说的话,被吓得卡在了喉咙里。 那几人悻悻扔下雪走过来:“不玩就不玩,谁稀罕。” 祈行夜抬了抬雨伞边沿。 走得近了的几人这才看清,刚刚与自己说话的,是怎样风姿卓绝的神仙人物。 祈行夜一袭黑色大衣利落垂在身侧,腰带掐出劲瘦腰身,长身鹤立,修长挺拔,自成一段风流气韵。他垂眸,俊美眉眼安定,从容得仿佛没什么能惊动他。 撑伞立于雪中,他是雪色与月色之外的盛景。 看得几人不由得屏住呼吸,连刚才的怨怼不满都忘了。 “老板,装备箱我拿来了。走啊。” 穿着雨披的明荔枝一手拎一只沉重箱子,欢快跑过来,打破了无声冷寂的僵硬气氛。 那几人猛地松了一口气,恍惚觉得这才活了过来。 他们现在才明白,原来在绝对的俊美与强大气场之下,连呼吸都是艰难。 美能杀人。 明荔枝好奇伸头看了看对面几人:“老板,这是?” 祈行夜微笑,向几人点了点头:“早点回家吧,你们父母在等你们。” 商南明伸手,揽住祈行夜肩膀,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他高大的身躯将祈行夜的身影遮得严实,让那几人再想看也是徒劳。 胆子大的想要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好奇拥有这样气场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刚一动作,商南明已经侧眸,冷漠瞥来。 那人一激灵,顿时被吓僵在原地,不敢再追。 “嗯?” 祈行夜似有所觉抬头。 商南明淡淡道:“没事。” 求助人的精神状况并不好,从那夜见鬼之后,就一直恍惚,躲在租的小房间里不敢出去,哭哭笑笑,状若疯癫,时而大吼时而疯狂以头撞墙。 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污染案的专员,担心求助人会自杀,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一旦他有过激行为就立刻制止。 祈行夜到的时候,负责看守的专员一脸疲惫,眼下青黑像几天没睡。 “商长官,祈侦探,你们来了。” 专员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 祈行夜挑眉:“你这是?” 专员苦笑:“别提了……精神病院的工作有多累,我这就要乘以十。” 面对一个有心自杀自残的人,外人再如何牢牢看护阻止,也防不胜防。 祈行夜走进阿飞的房间时,阿飞正躲在被子里神经质的发抖。 他恐惧得眼睛瞪得老大,嘴巴直哆嗦。 “你,你们是谁?” “我是来帮你的人。” 祈行夜在他阿飞对面坐下,平静道:“我能为你捉鬼驱邪,保你平安。”:,,. 章节目录 194.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在听到祈行夜自我介绍说可以驱鬼后,阿飞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你,你相信我说的?你也觉得我那晚看到的就是鬼?” 阿飞从被子里扑向祈行夜。 小王一惊,想要制止,却见祈行夜微微摇头,表示没关系。 任由阿飞拽住了自己的衣袖。 “终于,终于有人愿意相信我了。” 阿飞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们都觉得我疯了,但我自己很清楚,我那晚看到的,就是鬼!!” 从出事后第一次被相信和理解的感动,让阿飞依赖祈行夜。 打死不对警察和专员开口的阿飞,却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所见,全部告诉了祈行夜。 正如阿飞在最初的求助时,对警察所说的那样,他看到了悬停立于窗外的鬼影。 但不仅如此。 “我不应该与它对视的。” 阿飞痛苦的捂住头,懊悔的拼命砸自己:“我不应该好奇去看的!如果,如果我没有看,什么也不知道,就不会被它盯上。” “不仅是那一晚啊!从那天之后,它每天都会来,窗户外,水壶里,镜子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上,都有它。甚至梦里,它还进了我梦里,只要我睡觉,它就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吃了我!” 他歇斯底里:“所以我不能睡,我要防着它吃了我。它就盯着我呢,等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会吃了我。哈,哈哈!我才不会让它得逞!” 说着,阿飞激动的从被子下抽出手,狂乱在空中挥舞,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像在与空气里只有他能看得到的敌人作战。 小王惊呼一声,赶紧扑上去:“天啊!什么时候让他拿到的刀?!” 刀尖锋利。 就算训练有素,也很难在对方有刀时毫发无伤。 祈行夜皱眉,立刻抬手拦下小王,他一矮身避过刀尖,擦着阿飞毫无章法乱舞的刀刃轨迹,灵巧如水流般避开锋芒绕行,直取刀后的阿飞。 他猛地握住阿飞手腕用力。 阿飞吃痛,下意识张开手掌。 菜刀脱手。 商南明默契配合,瞬间将菜刀抽走。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 “拿去看管好。” 他平静将菜刀交给小王:“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事。” 房间内外的两名专员愧疚低头:“抱歉,商长官。” 被夺了械的阿飞并不在乎,他只是看着祈行夜痴痴笑了起来,嘴角一抽一抽像中风。 “你果然,果然没有骗我,你真的能抓鬼。” 他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救我!” 阿飞神经质的抽搐:“我知道的,鬼是想要我,它想吃了我。” 他俯下身,嘴巴张大到极限,嘴角被撕烂也不知痛觉,血迹和口水流淌。 他却哭嚎疯癫:“它在吃我啊!天啊,谁能来救救我,我疼,我好疼,每一分钟都在疼啊!” 其声之哀,令人不忍掩面。 下一秒,阿飞却像羊癫疯般无意识剧烈抽搐,眼睛上翻只剩眼白,口吐白沫。 就连祈行夜也制不住他。 医疗专员匆匆拎着急救箱赶来:“抱歉抱歉,让一下!” 他让祈行夜和小王按住阿飞,急忙为阿飞打了一针镇定,让他快速从癫痫的危险状况脱离出来,然后才松了口气,转身问:“这是怎么了?” “调查官在来之前没有看到特殊备注吗?病人现在受不了刺激。本来就被鬼吓得不轻,你们还非要让他回忆恐怖的东西。” 年轻的医疗专员眼带谴责:“就非得急在这一时吗,非得把人逼死才算?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小王张口欲辩,祈行夜却已经转身:“资料上说,他还有一个合租舍友?人在哪?” 他本以为那位舍友已经被专员撤离到安全地带,但专员却指了指隔壁。 祈行夜惊讶:“他还在这?” 专员无奈点头:“按照工作流程,是应该把舍友撤出去的,但他不愿意。” “怎么可能愿意啊?你知道现在京城租房子得多少钱吗?就这一个窝棚,还要每个月四千块钱呢。” 舍友靠在过道上,不满道:“怎么可能因为隔壁的疯了就让我损失啊,闹呢?” 祈行夜微笑:“我们愿意赔偿你的所有损失,酒店钱也由我们出。” “那也不行啊,酒店离公司可就远了,这是去公司最好通勤的地方了。大哥,你有编制你不知疾苦,现在哪敢请假旷工迟到,旷工一次工作就没了。” 舍友指了指自己脚下:“别想让我因为隔壁就丢了工作。” 祈行夜皱了下眉,低声向小王询问污染系数检测结果。 郝仁第一次测的结果,是人没事,环境有。 但看阿飞的状态和叙述,可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 小王无奈点头:“还真没有。” “我们担心科研院的污染计数器不准,还特意让我们科技部门的人跑了一趟,但不管怎么测,没有就是没有。” 只有窗外的楼体外墙上,检测出了一点点痕迹。 和郝仁的结果维持一致。 “说真的,祈侦探,我都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污染现场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小王一头雾水:“别是阿飞看到的是污染物路过,但污染物根本没在这害人吧?” 祈行夜皱了下眉,随即走向舍友:“你合租舍友阿飞的事,我们还在调查中,他看到的不一定是鬼,而是杀人犯。” 舍友瞬间瞪圆了眼睛:“啊?啥?” “这旁边出了起命案,凶手还没抓到。我们怀疑凶手就是从楼体外墙拉缆绳下去的。正好被睡迷糊了的阿飞看到,以为是鬼。” 祈行夜面不改色,指了指窗外:“现在阵仗这么大,凶手很可能知道了有人见过他的脸,说不定会返回来杀人灭口。你继续住在这里,有被一切灭口的风险。” 舍友顿时冷汗津津:“啊??那我还是搬……” “当然,你放心,我们绝对尊重市民意愿。既然你不想搬,我们绝不强求。” 祈行夜没给舍友说话的机会,递上自己的名片:“杀人犯回来的时候,请一定打电话告诉我们。” 舍友拿着名片像烫手山芋,这辈子没这么尴尬不安过。 他想说自己反悔了,想搬走。 但祈行夜反而一眼都不看他,而是到处打量起了这房子,尤其是那些反光的东西。 “你这几天也是睡在这的?那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过什么奇怪的?” 祈行夜指了指正对着房门的镜子:“在里面看到过东西吗?” 舍友都快被阿飞烦死了,天天听他说镜子里有鬼,自然知道祈行夜在问什么。 他摇了摇头:“阿sir,别听阿飞瞎说,他疯言疯语当不得真。估计是被吓得狠了,有被害妄想症。” 他嘲讽一笑:“我也天天对着这镜子,怎么我就看不到呢?” 祈行夜点点头表示感谢。 正准备走,就被舍友拉住。 “那,那个,搬家的事?” 舍友觉得脸烧得慌。前一刻还斩钉截铁说自己绝不搬走,现在去主动来求人家。 祈行夜笑了下,毫不意外。 本来就是他引导的。 舍友感恩戴德的拎着行李跟专员走了,跑得比兔子都快,生怕慢一点就被杀人犯追上。 “谢谢啊!阿sir,你再有事就问我,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看,他还得说谢谢呢。 祈行夜微笑:“好。” 转头时,笑容已经冷了下来。 “外面有监控摄像头能照到阿飞窗户的吗?” 他的声线沉稳:“我需要看看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污染物的事实,但没有污染粒子? 祈行夜眉头紧皱。 从衔尾蛇之后,事态就像脱缰野马,向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让他和调查局诸人都不得不拿出十足警惕,暂时忘记过去的经验,像第一次处理污染事件那样小心探路。 小王出去问了一圈,遗憾回来:“十八楼太高了,小区下面的摄像头都照不到这里。有的新小区会加装高空抛物摄像头,但这小区太老了,没有。” 祈行夜福至心灵般追问一句:“高空抛物?” 小王点头:“隔壁小区去年高空抛物,砸死一对母女,然后就加装了摄像头……” 话说到一半,他也愣住。 “对啊!” 小王一拍大腿,乐了:“祈侦探抓重点真准,我怎么就忘了这事?我这就去问。” 果然被找到了。 隔壁小区出事后,新加装的摄像头数量不少,几个情报部的分析师加班加点,很快就找出了符合角度的摄像头,重播当晚录像。 虽然离得有些远,夜色又深,画面不清晰。 但还是能看得到,在黑色夜幕下,一团黑色飘忽在半空中,像一道鬼魂行走。 滋啦,滋啦…… 监控画面像被电流干扰,变得不稳定和模糊。但那团黑影,依旧在穿过画面,逐渐靠近阿飞的窗户。 分析师大气不敢出,紧紧抱着靠垫壮胆。 没多久,隐约的惨叫声从窗户后面传出来。 祈行夜对这个时间节点做下标记:“这是阿飞看到鬼然后求助的时间。” 画面继续播放。 但黑影并没有像阿飞说的那样靠近,它甚至没有进窗户,只是停顿许久,在警察赶来的时间点,就转身离开了。 它飘向了另外一边。 融入夜色消失。 祈行夜立刻指向分析师:“快!找这个角度的监控镜头,接续上这一段。我要看到污染物去哪了。” 下一个镜头,距离阿飞的房间却很远。 远在另一片居民区。 老旧房屋看起来是上世纪的宿舍楼,黑沉沉连路灯也没有,夜晚死寂。 黑影飘在空中如行走在大地上,安步当车。 逐渐适应了画面黑暗的祈行夜,也隐约看清了那黑影的模样。 是个男人的轮廓,修长瘦削,浑身漆黑看不清具体模样,只有一双眼睛是纯然的白色。 似人非人。 它停在了老旧宿舍顶层的阁楼窗户外,静静注视着窗户里面的人。 良久,它倾身向前。 ——竟然投身没入了那扇窗! 祈行夜惊愕:“怎么之前没进阿飞房间,进了这个?” “这是哪一位求助人?我为什么没看到资料!” 分析师慌忙去找,随即也傻了眼:“几十个求助人和已死亡的受害者里面,没有一个留的是这个地址。我们根本不知道住在这的人,这人就没没求助。” 祈行夜皱了下眉,立刻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具体地址发给我,我走一趟。” 现代人不论年轻或衰老,大多独居。 如果污染物没入窗户的那人也是这种情况,那他一旦出事死亡,不会有人知道,更没人替他报警求助。 祈行夜和商南明很快就找到了那户人家。 老旧宿舍楼群里住着的除了老人们,就是图便宜在这里租房子的年轻人。因为条件差,所以这是这附近最便宜的地方。 而有可能已经死亡的那人,住的更差。 他租的是顶层三角形的小阁楼,空间逼仄,冬冷夏热。 房东奶奶拎着钥匙带着祈行夜爬楼梯上去,絮絮说楼上那学生有多优秀有礼貌,生活又有多困难。 祈行夜:“您这两天看到他了吗?” 房东想了想,摇头:“我记不清了,人老了。但应该是没见着。” “素白那孩子是从农村逃出来的,靠自己勤工俭学考了京城大学的博士,又有学识又温柔,总是会腾出时间帮我。” 奶奶叹了口气:“看他就像看自己儿孙一样,怕这孩子过得太苦。所以他的租金,我只每个月象征收一百,吃饭也多做他那一份。” “但……” 奶奶犹豫转头,看向厨房。 祈行夜顺着看去。 厨房里堆着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显然不符合房东奶奶口中那位秋素白的性格。 他心里沉了沉,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奶奶着急想确认阁楼里人的安全,但越急就开不了门,钥匙哆哆嗦嗦捅.不进锁眼,急得她一身汗站不稳。 被祈行夜的手臂从后面强有力的拖住:“奶奶,我来吧。” 房东奶奶很快被祈行夜温柔哄到了外面等待。 他站在门前定了定神,修长手指间握着钥匙,另一只手却已经搭在了腰间枪械上。 商南明手中的枪也已经上膛,稳稳对准房门。 钥匙旋转,发出“咔咔”轻响。 终于,“咔嗒!”一声,门开了。 祈行夜正想小心拉开门,却忽觉一股力量从门内传来向外。 推门出来的青年一抬头,就看到了对准自己的两道枪口。 他讶然,轻声问:“现在连穷都犯法了吗?” “你们是来消除贫困率的吗,这么大阵仗?”:,,. 章节目录 195.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青年显然对眼前的情况十分迷茫,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祈行夜也没想到阁楼里的人竟然还活着,猝不及防之下,手里的枪都抖了抖,差点没拿稳。 “你还是活着的?” 他皱眉问:“你叫什么,什么身份?” 青年一头雾水:“你还见过死人说话吗?” 但他还是做了自我介绍。 秋白素,京城大学古典文学博士在读。 穷书生一个。穷到安身之地都没有,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低矮逼仄阁楼,是他拥有的全部。 秋白素让开身,让祈行夜看向阁楼里的模样:“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不过,请随意。” 他笑了下:“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没做过坏事,怕什么鬼敲门?” 祈行夜:啊………但鬼敲了你家窗户。 如秋白素自己所说,这是足够朴素清贫的家。 除了一大箱一大箱翻得卷边的书,书桌上写到一半摊开的笔记本,一床薄被,两件洗到发白的衣物,什么也没有。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冷意还在,秋白素却只穿一件旧白衬衫,卷起的衣袖下,露出细瘦干净的手腕。病骨支离,不似这个年纪寻常会有的朝气生机。 他打开门让祈行夜进来,也让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 阁楼小空间的热气迅速溢散,站在门口的秋白素,单薄脊背微微颤抖。 “介意我看看吗?” 祈行夜指向书桌上的笔记。 秋白素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笔记上的字很好,清隽干净,墨水暗香,写的都是古典文学的分析与比较。 “现在可没什么人会用钢笔了。” 祈行夜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传统习惯的人。” 秋白素笑了下:“因为便宜。一瓶墨水只要一块钱,能用很久。” 祈行夜翻看着笔记,状若不介意的随口问了很多古典文学的问题,还忆往昔,说起了京城大学的教学楼分布、门口的看门大爷和树下的猫。 秋白素对祈行夜的真实意图毫无察觉,对答如流。 “有人说,两天前的晚上,在这附近看见了鬼。” 祈行夜笑着问:“你看到了吗?” 秋白素吃惊的看着祈行夜,半晌,他犹豫着点了头。 “但你没有报警求助。你不害怕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好劳烦别人走一趟。况且我楼下的房东年纪大了,报警会吓到她。我又没什么事,就还是算了。” “那你能告诉我,那晚你都看到什么了吗?” 秋白素很配合,知无不言。 京城大学的课业严格繁重,作为古典文学,需要阅读的书籍文献就更多了。 他白日里要出门打工,所以深夜也还在读文献。 书桌就在阁楼唯一的窗户前。 他写到一半,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头时,就看到了窗外的黑影一闪而过。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他笑道:“如果不是你来问,或许过几日我就会当它是错觉。原来真的是鬼吗?” 祈行夜仔细看去,秋白素神情坦荡。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递过去自己的名片,让秋白素有事联系。 “好。警官慢走。” 走出一段路后,祈行夜还是忍不住侧身看去。 秋白素就倚在阁楼窄门前,瘦削单薄,垂眼时神情恹恹,像一阵风就会被吹走。 “发现了什么?” 离开之后,商南明才道:“你格外在意秋白素。” 祈行夜没有否认:“秋白素的笔记,停在了那天晚上。” 秋白素是个很有条理的人,虽然家中物品陈旧空间逼仄,但都被他一一打理得干净。笔记本上,也同样手标了页码和日期。 但所有一切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停在了那个夜晚。 在那之后,不论是床铺还是笔记本,都没有再被使用的痕迹。房东奶奶也从那天起再没见到他。 就在与污染物相遇的那一刻,一切戛然而止。 秋白素说他这几日都在阁楼看书,祈行夜试探之下,也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实话,对属于“秋白素”的一切都一一对应。 可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失去的两天。 疑问在祈行夜心头挥之不去。 “污染系数零,窗外少量残留粒子。” 商南明淡淡道:“和其他求助人的情况一致。” 祈行夜点点头,叫来一名专员,让他就守在秋白素的楼下,有什么异常立刻报告。 还有十几名求助人在等着他们过去,其中还有两个情况不算好。 祈行夜两人很快离开。 而阁楼的小窗后,一道身影始终矗立。 秋白素微微垂下眉眼,脊背挺得笔直如松竹。 他安静看着楼下祈行夜的离开,又看着专员伪装成小区安保蹲在楼下。 良久,他抬眸,神情恹恹的看着狭小窗户,呵了口气落在玻璃上,顿时浮起一层白雾。 白皙细长如削葱的手指落在白雾上,一笔一划缓慢,写下“祈行夜”几个字。 秋白素笑了下。 “小秋,你在里面吗?” 房东奶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咚咚敲门。 他侧身,歪了歪头向后看去。 眉眼平静无波。 雪越下越大了。 这场在春日晴朗中落下的雪,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什么也看不见。 地面上却一点积雪也没有。 “奇了怪了,怎么没有雪也没有水?这雪是怎么下的?” “马上就五月份了还下雪,这才更奇怪好吧。” “人家不都说六月飞雪有冤情,该不会这又是谁含冤而死,老天爷才下的雪吧?” 祈行夜撑伞侧眸,听路过的行人嘀咕着闲聊。 比起市民们抱怨天气,后方的总部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春日晴雪,事关重大,已经不是林不之能定夺的了。消息向上汇报,京城召开紧急会议,林不之也迅速赶往。 天空中数架无人侦察机盘旋,试图拍下缝隙情况,却一无所获。 所有照片都像被强电磁场干扰,只有一片抽象的黑白色。 明言试过要给祈行夜打电话,却被商南明预设的警报发现。 商南明冷笑,立刻让技术部拉黑了所有科研院对祈行夜的通讯,冷声说贼心不死。 祈行夜也不在意明言。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眼前的污染案件。 到现在,走访了十几位求助人,却始终没有测出污染定级。 所有求助人都说,自己是在窗外、玻璃、镜子里看到的黑色人影。 一旦提起当时的记忆,他们就立刻像是回想起了极为恐怖的东西,开始大吼大叫,又哭又笑,然后剧烈抽搐着口吐白沫。 祈行夜也怀疑过这是否是污染症状,但医疗官前来检查后摇头,表示所有人都是单纯的生理现象。 来自于他们自身身体机能的触发,与外界无关。 从求助人这里没办法再得到更多情报。好在法医那里传来了好消息。 其中几名求助人在打电话前后,就已经迅速死亡,调查官赶到时只有尸体,法医复检也说是被吓死的,与污染无关。 但那些尸体都还放在法医的工作间,没有被带走。 就在今天,上班的法医刚走进工作间,就发现了异样。 腐臭。 烂肉在狭小空间里**潮湿的味道。以及,工作台上空了的盖尸布。 尸体不翼而飞。 法医大惊失色,赶紧叫人调监控,找尸体。 “不瞒你说祈侦探,我这辈子最怕的不是尸体恶心,而是尸体消失。” 法医心有戚戚:“尸体在眼前还要,但要是丢了……你哪知道它是被人偷了,还是自己跑的。” 死尸复活,法医永恒的噩梦。 但好在这次的状况倒也不是那么糟——虽然也很糟。 尸体是在法医所值班室里找到的。 值班的守卫轮岗结束,疲惫回来想要睡一觉,摸黑刚把自己摔进床上准备赶紧闭眼睛,就忽然闻到了一股难闻气味,身下也潮湿发软得诡异。 冷意顺着守卫的脊背向上窜。 他大气不敢出,赶紧开灯查看。 这一看,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 ——床上,有人。 在被子下面,端端正正躺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尸体还保持着盖被睡觉的模样,但血肉已经融化成粘稠的水液,只剩一具骷髅,躺在枕头上用无神黝黑的眼窝空洞注视着他。 而困极了的守卫刚刚根本没发觉床上有东西,沾得一身都是尸水粘液,还与尸体只隔着一层被子近距离接触…… 守卫吐得昏天暗地,恶心得几乎崩溃。 法医却惊喜赶来,如获至宝。 “检查出污染粒子了,祈侦探,恭喜。” 法医笑眯眯道:“是B级。” 祈行夜:“B级到底哪里值得恭喜了?” “但是你好歹拿到定级了。” “……这倒也是。” 正常的尸体不会在冷柜中两天,还腐烂到这种程度。 法医检测后发现,尸体已经被污染成污染物,“腐烂”也是尸体在污染粒子的作用下在分解的结果。 “祈侦探,你玩过积木吗?很多个小块拼成一个整体。” 法医:“这具尸体现在就是这样。他像是被人从整体分割成了一个个小块,然后再拼接而成。随着他的死亡,粘合剂失效,那些小块也就开始脱落解体,所以才会变成一床尸汤。” “实际上,他在分子程度上解体了。” 并非杀人狂碎尸的肢解,而是被更高明的手术刀,将每一个细胞都强行分开又重组。 打碎过一次的东西,再修补也还是脆弱。 这具尸体也因此而快速“腐烂”。 “送来的尸体一共有三具——有一个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抢救无效死亡,就掉头送到了我这里。” 法医看着工作间里的三具尸体,眼睛亮晶晶的像海盗看到了宝藏。 “目前只有这一具出现了污染问题。其他两具,都只是有污染粒子,但还没表现出污染性状。” 祈行夜沉吟:“你是说,污染现在是粘合剂?” “等一下。” 他忽然严肃:“把腐烂等级和污染粒子浓度的对照数据给我。” 祈行夜忽然想到一件事。 还活着的求助人,不论出现什么异样,都无法检测出污染。眼睛告诉调查官那些已经是污染物,但检测设备却说,那些是正常人。 而死亡后的尸体,却能轻易检测出污染粒子。 至于腐烂后的尸汤骷髅,就更是毫不隐晦的说,这就是污染物。甚至还能定级。 这是一连串逐渐呈现下滑趋势的现象。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污染的隐匿效果?” 祈行夜皱眉问:“随着宿主的死亡,污染粒子撤离,效果迅速衰减,让原本被隐藏的污染暴露。” “隐匿?” 法医吃惊:“是我太久没有去科研院进修了吗,污染已经发展得这么有神智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污染还有这种效果。” “那你现在就听说了。” 祈行夜道:“看好剩下两具尸体,二十四小时留人看守,不允许尸体再跑丢了。这次,一定要记录下污染的进程。” 法医点点头:“行吧,有结果了我告诉你。” 祈行夜挂断电话,商南明已经处理完与片区警察的交接工作,正等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姿挺拔如松翠。 让祈行夜在看到他时,没来由的精神一松,莫名的安心感上涌。 “商长官。” 他笑眯眯道:“有没有兴趣一起二人世界?” 刚走过来的明荔枝脚下一滑,吓得“噗通!”一声摔进雪里。 专员们惊呼,连忙来搀扶。 商南明挑了挑眉,讶然:“嗯?” 他以为是风雪太大,自己听错了。 祈行夜向他眨了眨眼:“不带小荔枝,只有我们,怎么样?带你去看好看的。” 商南明眉头微动,但还是点头:“好。” 然后—— “是不是很好看!京城的夜景,从这个高度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祈行夜笑着大声问:“喜欢吗!” 发动机的剧烈轰鸣中,驾驶位上的商南明侧身,无奈看向身后快乐得像撒欢狗狗的祈行夜,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他就知道。 所谓的二人世界和京城夜景,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理解的那种。 而是祈行夜带着他一起上天。 字面意思上的。 所有侦察机都无法靠近天空中的裂缝,现代科技全部失效,就连一张有效照片都传不回来。 但祈行夜知道,必须要查看。 这道缝隙,是衔尾蛇遗留下的延伸,也是祸端之首。 他和商南明体质特殊,那就还是让他们来检查吧。 “这样就算是出意外,我们也能死在一起。” 祈行夜笑眯眯问:“开心吗?商长官,我来兑现诺言,同生共死了。” “如果一会飞机爆炸,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抱紧你。这样我们就算是烧成灰也是在一起的,被人找到时,他们一定会发现,我们至死都没有分开。” 祈行夜笑道:“那时候问商长官要不要一起殉情,你还拒绝了我。现在怎么样?” 他摊手:“大家都在空中,想不死都不行。” 商南明:“…………” 这真是他听过最特别的话了。 他无奈瞥了一眼祈行夜:“不要乱动,坐稳了,要靠近缝隙了。” 祈行夜刚抓住把手,还不等回答,就觉飞机骤然冲了出去,强烈的推背感将所有要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商南明不是飞行员,但足够专业。调查局初期百废待兴,他只能神农尝百草一般,一一亲身试验过去,用自己当试验品,找出不足并改进,仗着自己体质特殊难以死亡,替后面的人趟过了河,让死亡率大幅度下降。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驾驶过飞机了,但年少时训练的肌肉记忆还在,即便是靠近缝隙有撞毁风险,也依旧从容熟稔,很快就俯冲向下落叶飘,角度刁钻的从上至下靠近了缝隙。 也得以近距离看清缝隙情况。 祈行夜瞬间瞳孔紧缩。 缝隙后面,是世界。 同样的城市。 像是他们不过是在京城上空俯瞰京城。但是缝隙下面的城市……与祈行夜熟悉的那座京城,截然不同。 那里破败,混乱,黑暗。 没有京城千灯万树齐齐点亮灯光的火树银花,没有高楼大厦城市天际线的璀璨灯火。 只有阴暗,死寂。 勉强能看清的一栋栋破败房屋,就像是末日景象。 是同样一座城,却没有京城的繁华和平,而是末日后残留的废墟。 祈行夜一时间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眸死死看向缝隙另一边,随着飞机俯冲的角度变化,他的视野也在变化,从缝隙一侧扫到另一侧,尽可能将缝隙下面的破败城市,全都看在眼里记住。 “商南明!能再靠近一点吗?” 他急急出声:“我看到东西了。” 缝隙下面,有一处像埃菲尔铁塔一样的建筑,直耸云霄。 与周围所有昏暗建筑都不同,它明亮,干净,磅礴奢华,不似寻常地点。 如果那里有国王,那可能就是国王的居所。 但以现在的角度,祈行夜只能勉强瞥见一角,无法再看到更多。 商南明看了眼仪表盘,皱眉:“无法再靠近了。” 为了避开缝隙周围扰乱飞机控制系统的强电磁场,商南明只能用极为刁钻的角度顺着磁场线移动,尽量不触碰到任何场线,像走钢丝一般小心翼翼控制,尽可能让飞机保持平衡,不被缝隙摧毁。 “落叶飘”的高难度飞行技巧成功让商南明达到目的,但也让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无法再轻易修改角度。 只有一线平衡。 如果稍微错一点,哪怕没有缝隙,飞机也很容易失能坠毁。 商南明眼眸沉定,呼吸平静,浑身肌肉紧绷,小心操纵架势杆,让飞机机身擦着缝隙边缘继续飘落向下,脱离缝隙的强磁场。 当他们冲出去之后,找准时机重新拉起机头,在缝隙下方一千米恢复了正常飞行,他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飞机系统的警报声姗姗来迟,红光闪烁。 “商长官!您没事吧?有很长一段时间您都从雷达里消失了,需要救援吗?” 无线电频道里传来运输部焦急的声音。 已经能看到几架无人侦察机飞了过来,查看商南明两人的情况。 “我没事,按照原计划执行,稍后落地。” 商南明转身看祈行夜:“你还好吗?” 这一声询问,像将祈行夜从黑沉冰冷的海水中捞出来,他逐渐回神。 “……嗯。” 他垂眸,看到飞机下面的京城,依旧是自己所熟悉的繁华明亮。 缝隙之外的末日景象,短暂得像一闪而过的错觉。 祈行夜眸光复杂。 衔尾蛇的询问犹在耳边——‘你是哪一方的势力,管理署还是乐园?是谁制造了你?’ 那时没有听懂的话,现在似乎正在逐渐明晰。 飞机落地后,运输部的人迅速围了过来。 运输部长官长舒一口气,软软瘫下去。 他欲哭无泪:“商长官你快要吓死我了!我竟然真蠢得相信你是带祈侦探去兜风——你怎么敢靠近缝隙的?!” “上午就差点损失一名飞行员,无人侦察机报废七架。正常人都知道不能再靠近缝隙了吧!!” 要是商南明死在这,他觉得自己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想要做正常人,就不要成为调查官。” 商南明将数据盘扔过去,淡淡道:“照片拍下来了,去处理下。” 运输部长官手忙脚乱的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惊愕抬头:“啊?啥?” “你说这是个啥???” 这一天飞机掉得像秋天落叶,让运输部又着急又心疼钱,长官愁眉不展嘴巴上当即起了一圈水泡。 没想到商南明来一趟,就把事情搞定了?? 运输部长官还陷在恍惚的云端里,深一脚浅一脚没有实感。 “商南明……他还是人吗?” 他颤抖着含泪问秘书:“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就能这么大?还有他不会的东西吗?” #关于我的同僚太优秀,以致于显得我很无能这件事# 秘书默默看了一眼长官的小肚腩:“……嗯。也是有原因的。” 长官感叹:“要不是道德不允许,真恨不得把商长官切成一亿片放在各个岗位上——能者多劳嘛。” 秘书:“……长官,商长官就在你身后。” 您想死别连累我。 长官顿时左脚绊右脚,“噗通!”一声摔下去。 缠绕机身一圈的监控摄像头大多数被强电磁击穿损坏,但还有零星几个摄像头幸免于难,在从上方靠近缝隙的时候,拍下了缝隙景象。 情报部的技术人员正在加班加点处理这些模糊的照片。 商南明却抬眸,看向站在风雪中的祈行夜。 “没关系,下次和你一起殉情。” 他走过去,将自己的制服大衣披在祈行夜肩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祈行夜刚回神,就被带着凛冽松木气味的大衣罩住,属于商南明的温度还没有散去,暖融融的包裹住他,将风雪抵挡在外。 令人心安。 他抬眸,带笑的眼眸璀璨如星辰。 “那倒不至于,商长官。” 祈行夜笑道:“我还想活着——一定得活着。在污染被消灭之前,我们不能倒下。” 商南明眉眼低垂,温柔如春风沉醉:“我陪你。不论你想做什么。” 祈行夜嘿嘿一笑,立刻伸手:“这可是你说的啊商长官,不许反悔。我要一个亿行吗?” 像小荔枝他哥一样。 商南明瞬间面无表情,抬手轻打在祈行夜手心上:“呵呵,没有。” “诶??商长官说话不算数!” 明荔枝乖巧举手:“老板,老板看看我,我可以!我出两个亿,能和老板再上一次天吗?” 他眼巴巴:“我也想看京城夜景。要不我捐个飞机也行。” 刚才祈行夜两人没带他,他就好失落来着。 运输部长官顿时“叮!”的一声,头顶灯泡亮了。 “哦哦!你说你要捐两亿的飞机?” 长官冲过来握住明荔枝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他:“你说真的?” 秘书压低声音:“长官,这位可是明院长的小公子,悬镜集团的皇太弟。” 长官果断握紧明荔枝的手死死不放,生怕财神跑了:“当然是真的了!明小公子还能骗我吗?” 他转身利落一挥手,气势十足:“来人呐,带公子上天!” 这两亿就是他的了! 明荔枝拒绝:“我不,我想和我老板一起上天。和老板一起殉情呢,多浪漫。” 看着明荔枝忽然被知名穷鬼运输部热情包围,祈行夜:“…………” 他咬牙切齿:“可恶的有钱人!” 可恶哇,他也想要。 被人群淹没的明荔枝还在试图伸出手:“老板,老板我只爱你!你相信我!” 长官:“快!不能让财神跑了!” 夜晚喧闹。 但也有寂静无声之处。 阿飞被强制镇定入睡后,就一直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像具尸体没有反应。 即便醒了,也一直注视着天花板双眼无神,没有一点人气。 和之前过分激动的状态相比,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论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愣愣没有回答。 只在旁人想要将他撤离出租屋时,才发了疯鬣狗一样狂暴撕咬靠近他的人,打死也不愿意离开。 无奈,只能让阿飞继续待在这里。 人一撤走,阿飞就恢复了平静,又是那副死水模样。 专员看着床上死人一样的阿飞,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怕他出事,就坐在他床边守着。 夜深,人乏。 专员抵不住睡意,眼皮逐渐沉重,一点,一点向下,阖上又睁开,努力想要支撑。 但还是闭上了眼,呼吸均匀。 嗒,嗒…… 窗户外,传来敲击声。 黑影沉沉。:,,. 章节目录 196.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咚,咚咚。 谁家的房门被敲响,有人要进来。 阿飞缩在被子里丢了魂一样痴呆,对周围声响毫无所觉,浑浑噩噩的无神看着天花板。 轻盈的脚步落下来,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嘎吱声。 阿飞猛地转了转眼珠。 “是,是你!” 他突然神经质的大笑狂哭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哈哈,哈哈哈!怪物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了,逃不了了,我们谁也跑不掉。” “人类要完蛋了,末日,这是我们的末日哈哈哈!!” 惨叫声穿透楼板,惊飞鸦雀。 对面楼被吵醒,翻了个身:“哪个傻逼大半夜的不睡觉?吵什么呢,明天不用工作吗?” 他不满嘟囔着,习惯性伸手去摸另一边的人:“媳妇?” 触感有些怪。 不像是活人……湿冷,黏腻,坚硬。 倒像是墙壁。 他奇怪半睁开眼,睡得眼前也模模糊糊看不清:“媳妇,你在哪呢?” “在呢。” 粗粝的一声回答。 不像女子声音,倒像腐朽老翁,墙壁里的闷闷回响。 床铺靠近墙壁的那一边,女人死死睁大着无神双眼,浑身皆是墙壁般的惨白,已经没了气息。 男人困得只“哦”了一声,闭上眼又睡着了。 安静的房间里,细微的声音摩擦响起,墙壁在流动,化作白色液体流淌下来,将女人整个包裹其中卷走。 像青蛙吐舌粘走猎物。 房间随即恢复了平静。 只有规律均匀的呼吸声和打鼾声。 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专员睡得对身体失去控制,头重重往下一点,忽然一冷惊醒。 他猛地睁眼,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扭头去看阿飞。 但阿飞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眉目平和,像是已经睡了过去。 专员不放心,放轻了手脚过去探了鼻息脉搏,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联系了医疗专员,很快就来为阿飞检查身体。 “他晚上情况怎么样?你守着他,看见他说的鬼了吗?” 医疗专员压低声音,皱眉担忧:“这次的污染疑似受害者,和以往的都不同,很奇怪……和我们学的,习惯的,相差太多了。” 他想起之前听本部的医疗官说,有可能污染在迭代进化。 人类进化还用了上亿年呢,怎么污染会这么快? “我没听到?” 专员愧疚:“中途好像睡过去了几十分钟……这两个月工作太多,连轴转没休息,太困了。” “但应该是没什么事,我没敢睡死,如果有声音我一定会醒。” 他转头看了眼阿飞,房间里也一切如常,按照阿飞的要求特意打开的窗帘后,也窗几干净,只有窗外零星还亮着灯,但也不见黑影。 专员略微安心,守着阿飞到天明。 “早。” 出乎专员意料的,阿飞竟然主动向他打招呼。 阿飞笑着说:“这几天辛苦你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神情平静,不见之前的歇斯底里和憔悴。 反而像是大睡一觉得到休息补充后的精神焕发。 “阿飞,你感觉怎么样?有哪不舒服吗?” 专员吃了一惊,不敢相信:“你和昨天看起……不太一样了。” 他这只是委婉的说法。 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换了个人,长着和阿飞一样面孔的双胞胎。 阿飞常年高强度工作,就算在遇到污染物之前,也是眼下青黑缺觉,神情厌倦疲惫的社畜模样。现在却反而神采奕奕,眉眼带笑,看着就让人愿意亲近。 专员奇怪。 只是睡了一觉,对人的改变就有这么大吗? 昨天他还在担心阿飞会不会崩溃发疯,今天阿飞就反过来安慰他了。 “因为想通了吧。” 阿飞笑道:“我现在觉得很高兴,前所未有的轻松。” 专员和阿飞聊了一会,确认他真的没事后,就将自己的电话写给他,嘱咐他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打电话,最近七天内每日都会有医疗专员上门.来为他检查身体。 随即,也告别离开。 本人意愿不再需要陪伴,调查局也不会强制对求助人贴身保护。 专员走出楼栋门时,天空已经放晴了。 不知昨天那场雪是什么时候停的,不过今天是个好天气。 专员眯眼看了看太阳,忍不住笑了,心情很好。 就算再不喜欢太阳的人,现在也会由衷的为阳光而高兴。 大家都很高兴,除了气象局。 刚因为预测不了污染雪粒,就干脆把天气预报换成雪天的专家:………… 玩呐大哥? “嘿你说这天气预报,就没有个准时候。” 旁边裹着棉衣出门的小哥抬头看了眼天,骂骂咧咧转身往回走:“昨天穿半袖出门结果下雪,今天报的有雪穿棉衣结果大太阳——咱们气象局主打一个叛逆是吗?” 专员忍俊不禁。 “媳妇,出太阳了。” 对面楼,男人惊喜看向窗外:“快来看媳妇,雪停了。” 但往日里性格活泼的妻子,今天却意外的沉默。 她还穿着睡裙,坐在椅子上时双眼无神,脊背挺直,像一尊僵硬没有生命的雕像。 听到男人的声音,她迟缓平移颈部,空洞的看过去。 “哦。” 声音粗粝沉闷。 男人奇怪:“你今天声音不太对啊……” “昨天下雪感冒了?” 妻子卡顿了一下:“嗯。” 男人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古怪,明明是已经看习惯了的脸,但妻子今天让他觉得很陌生,有种被墓地雕塑注视着的阴冷感。 而且,妻子今天是不是太白了? 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细看甚至和身后的白墙一个颜色。 他抖了抖,有些发冷。 妻子慢慢转头,看向窗外:“……结束了。” “可以,出发了。” 男人一头雾水:“雪吗?” 妻子没有回答。 她挑起嘴角,皮肉僵硬,勉强挤出的笑容诡异非人。 ……… 调查局总部一夜未睡,为忽然出现又关闭的缝隙而焦头烂额。 就在祈行夜两人架势战斗机冒死靠近缝隙,顶着风险拍下照片后的五个小时,毫无征兆的,“雪”停了。 而缝隙,在变浅,缩小,模糊得像被划花了的玻璃,再难看清另一端都有什么。 祈行夜拍下的那些照片,竟然就这样成了他们目前唯一有的照片。 数小时发酵,时差被抹平,世界各国也都知道了不同以往的宽阔缝隙在京城出现的消息,纷纷向调查局要求分享数据情报。 嬴大洲将所有外部压力堵在外面,为调查局留足了调查时间,希望能查出缝隙消失之谜。 拿不出结论,也给不出解释的科研院,成为众矢之的。 会议上,几乎所有人都在针对明言,咄咄相逼,质问为什么一向以权威著称的科研院,这一次却没有发出任何预警。 甚至看着祈行夜拍回来的照片,也一无所知,对照片上的东西毫不知情。 情报部分析部连夜赶工,将因为风雪和强电磁而模糊的照片反复处理,终于清晰成像。 照片上的,赫然是一座曾经的现代城市。 ……曾经。 像被战乱摧毁后的废墟,房屋倾倒残破,满地黄土狼藉。 但其中也能看到数处格外金碧辉煌的耀眼建筑,在昏暗中也依旧金光闪闪,仿佛连砖瓦都是由金子铸造的。 两极分化明显。 但更吸引分析师的,却不是这些建筑。 ——而是照片里隐约拍到的人。 虽然只有米粒大,但经过顶尖科技设备的放大处理后,还是能看出那“人”的轮廓。 与正常认知中的人类差别甚远。 反而更像希腊神话中人头兽身的怪物,庞大狰狞,与周围建筑相对比下,猜测足有三四米高。 这样的怪物在照片上不止一个,也不是同样的模样。 它们各有各的丑陋狰狞。 但这些本应该会引起民众恐慌的怪物,却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在那座废墟城市里,像人类一样出行生活,周围其他人似乎也见怪不怪。 这让分析师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上次看到这种东西,还是在电影里。” 分析师诚恳道:“在看到这张照片之前,要是谁告诉我电影里的东西是真的,我一定会大声取笑他。” 谁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我曾经听一位物理学界泰斗说,我们的宇宙,有可能并非唯一的一个,地球也绝不是宇宙里唯一的智慧文明。” “或许就在虫洞外,就有一个与我们一样的镜像世界,还有很多以我们现在的科技与想象,所不能及的奇幻镜像。” 分析师说:“我自认不是一个思想封闭的人,但恕我直言,这张照片还是打破了常规认知。” 张长官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出去拽个人问他世界上有没有鬼,他都会告诉你没有。你身为调查局一员却知道这世上不仅有鬼,还有污染。” “所谓的‘常识’都已经被打破成这样了,你现在还告诉我你不相信?” 张长官大声嘲笑:“现在就算告诉我,商南明和祈行夜都是污染物,我都可以坦然接受。你?呵。” 被直隶上司骂了,分析师也干脆不再犹豫。 他豁出去了,咬牙道:“我认为,祈侦探拍到的,很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穹顶会议室内,骤然陷入死寂。 众人瞬间屏息震惊,彼此交换着眼神却无人敢说话。 最上位的林不之双手交叉立于胸前,眉头紧皱。 “什么叫,另一个世界?” 良久,林不之才沉声问:“你认为,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与我们相似的世界?” 分析师摇摇头,愧疚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或许,也没那么相似。” “虽然没有有力证据,但我在看过世界各国所有有关缝隙的报告后,依旧坚持此观点——另一个世界,是存在的。” 科研院的人神情古怪,看起来很想当众驳斥分析师。 这种根本没有理论依据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拿到会议上说? 但他们处境不利,拿不出有效解决方案的现在,谁看他们都不顺眼。 副院长张执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有成果才腰杆子硬,敢说话啊。 他忍不住看向明言。 明言却垂眼,专注的看着他手掌下的终端,修长手指快速跳跃在屏幕上,数不清的数据在迅速流动重组,向着他心中的方向进行。 很多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瞥过明言,想让这位一向被视为定海神针的科研院院长说话。 明言却对周围毫不关心。 林不之喊了他两声,他才掀了掀眼,冷漠看去。 “林局长想要让我说什么?附和你们荒唐的猜测吗?” 明言的声线一如既往冰冷,像没有感情和生机的机器人。 “科研院现在确实无法拿出结论,这是事实。但也轮不到随便哪个小卒嘲笑。” 他漠然,目下无人:“科学不是空中楼阁,即便针对污染的科学并非传统科学,也绝不是凭借几个可笑的猜测,就可以妄自下结论的。” “随意将猜测当做猜想的人,没有资格进入科学的殿堂。” 刚刚发言的分析师瞬间涨红了脸。 被污染权威当众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他难堪得简直想要夺门而逃。 却听“嘭!”的一声响。 张长官拍案而起:“你放屁!” 众人哗然。 分析师也猛地抬头,惊愕看向自家长官。 “去你的明言老贼!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就你懂科学是吗?” 张长官笑得讥讽轻蔑:“一群连战场都不敢去的软脚怂蛋,躲在我们的保护后面时间长了,反而看不起我们了是吧?你们科研院哪来的底气,啊?这次污染迭代还是祈行夜发现的!你们科研院?你们发现了个屁!” 科研院的人被激怒,却找不出合适的反驳理由。 张长官有一句确实说的没错。 污染在快速巨变,震荡中几乎已经进化成了截然不同的物种,过去二十几年的经验和结论,几乎全部不再适用。 甚至过去的丰富经验,只会变成越发强大的拦路石,阻碍他们继续向前探索。 虽然科研院也在加班加点的改制武器,重新针对获取到的衔尾蛇晶体发起研究和实验。 但毕竟科学不是一蹴而就,今天想明天就成功的东西。 他们确实没办法拿出一个坚实有力的结论。 “你,你怎么能骂人呢?” 憋了半天,研究主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终于憋出了一句骂人话:“你粗鲁!” 隔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长官:“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科研院的还没学会怎么骂人?啧,对喷都喷不起来。 两方还待说什么,却见林不之微微抬手。 “张长官。” 林不之掀了掀眼睫,不轻不重问:“口渴吗?为张长官续杯茶。” ——闭嘴。 张长官顿时“墩!”的坐下去。 乖巧.JPG 林不之看着散落眼前的照片,眼神晦暗不明。 他是掌握情报最全的人。 商南明将衔尾蛇那日的情况瞒了所有人,但唯独告知了他。 ——没有隐瞒的必要。 林不之清楚,京城春日落雪,并非诡异缝隙第一次出现。 当日在衔尾蛇地底,就已经出现过一次。 祈行夜将它形容为“来自异世界危险的窥视”。 是竞争。 两个物种,甚至两个世界,对有限资源的竞争。 林不之并没有忽略祈行夜的示警。事实上,当日他就已经着手向京城报告,并且紧急制定了新计划以应对新危机。 调查学院在扩招,武器工厂昼夜不休的运转。大批资金和人力物力被分派向污染领域,用于研发更加顶级的新一代武器科技。数不清的高校教授和科研所人员,也已经接到了秘密邀请函,正在向京城总部赶来。 再过几日,一切就位,总部将迎来二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扩充。 不论是科研人员还是武器。 林不之只是……他没有想到,危机竟然会显化得这么快,他本以为他们还有些时间。 来自异世界的窥探,已经迅速扩张到了如此程度吗? 林不之闭了闭眼,无声叹息。 当他再睁眼,威严看向会议桌上忐忑等待的众人,依旧是定海神针的调查局局长。 “事关污染,影响重大。缝隙的事,交由科研院和科技部门共同联合研究。” 林不之淡淡道:“你们只有72小时——然后,我需要一份确切的报告,放在我面前。” “谁要是敢让我面对京城时一问三不知的丢脸,我就让他丢工作。” 他屈指,不轻不重叩了叩桌面,声音清脆。 众人察觉到局长怒意,大气不敢出。 研究员忧心忡忡,气音问副院长张执:“太赶了,我们很难在72小时里出结论……这又不是生孩子,哪有那么快?” “读个博士还得四五年时间呢,怎么涉及到这么大的事就给我们三天时间?太不公平了吧?” 张执惊得背后冷汗,赶忙想去捂嘴。 林不之的目光却已经先一步扫了过来。 “不公平吗?” 他轻笑,声音却是冷的:“还有更不公平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调查官和专员们在一线流血流汗,每次污染任务都是九死一生,被污染后求死不能的更大有人在,多少人今天还在和你打招呼,明天就只剩了一捧灰。” 林不之微笑唇依旧温和,眼睛却直指心脏,冷得人发抖:“你要不要问问那些阵亡调查官的家属们,他们觉得公不公平?凭什么有人能稳坐后方,在干净整洁的实验室里吹空调,有的人就要死在战场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刚刚还在笑着的长官,现在也肃穆冷冰。 脾气暴躁如张长官,被勾起回忆想起那长长一串的专员死亡确认名单,也沉默低下头,死死咬紧牙关眼圈发红。 研究员被吓了一大跳,他慌忙想要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却被张执沉重按下。 别说了……你从一开始就说错了话,现在也只是越描越黑。 “诸位从科研院远道而来,应该还没仔细参观过调查局吧?” 林不之扬了扬下颔:“李秘书,稍后带调查局的朋友们走一走,看看调查局的风景。” “——看看我们的功勋墙上,到底挂了多少颗星星。” 多少死去的调查官,化作了繁星。 局长当众发怒拍了桌子。 即便一句脏话也没有,但其言语之重,依旧震慑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 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科研院和科技部门,忽然也可以共事了,会议一散就牵着手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稍微慢一点,就被林不之抓去炖汤。 明言从容收拾起终端,站起身时还向主位上的林不之微微颔首致意,平静得像是刚刚林不之的怒意,根本就是冲科研院来的一样。 “林局长到京城大学与故友重逢后,似乎比以往更重感情了。” 与林不之擦身而过时,明言声线平静,侧首道:“秦伟伟对你的影响,一如既往。但他是个被污染淘汰的失败者。” “林局长,失去了理智的你,真的还能领导调查局吗?” 林不之冷笑:“不劳明院长费心,调查局和科研院分权而治,这是我们调查局的内部事。” “况且。” 他眯了眯眼,眼神危险:“有感情,说明我还是人。那明院长呢?算什么。” 明言漠然回望:“你是在稚童撒泼,很无聊。” “不论你如何催促,我还是那句话——污染科学也是科学,它不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不能仓促下结论。” 林不之质问:“即便有人会死?” “那就让他死。” 明言平静道:“一定量的死亡是必要的牺牲。就算是神,也无法从大洪水中拯救所有人——林不之,我们不是神,只是人。” “就算我们拼尽全力,能抵达的高度也始终有限。你救不了所有人的,林不之。” 他说:“别天真了。” 林不之却只是深深望他一眼:“那我选择,尽我最大努力,赌上我这一条命——能救一个,就是一个。” 明言微微侧首,看着林不之怒意盎然的转身离去,修长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院长。” 张执压低声音道:“林局长其实说的对……下了一夜雪,京城报告的求助,更多了。” “污染物的数量在激增,越来越多市民遭遇了污染物。并且级别在提升,接连确认了几次都是B级。” 在从前,B级是绝对的高等级,足够引起调查局高度警戒。 现在却已经稀松平常。 张执忧心忡忡:“再不加快速度,我恐怕会出现更多……” “我与林不之同僚十几年,还是难得见他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明言平静收回视线,迈开长腿:“林不之,也快要腐烂了。” 张执愕然:“院长?” “继续按照计划执行。” 明言漠然道:“不要被突发事件扰乱你的计划。张执,我们是污染的地基,如果连我们都失去冷静,和前线一样慌张,那谁还能坚守?” “先按照之前重新敲定的配比,重新制作第七代阻断剂,所有产能全部送到调查官手里。” 他平静道:“先保调查官。他们如果死亡,大坝溃堤。” 张执喉结滚了滚,还是点头:“是。” 明言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抬手:“祈行夜的电话,还没拨通吗?” 张执:……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商长官已经把科研院全体在祈侦探那里拉黑了,全方位无死角防范。我们不是在给祈侦探打电话,我们是在和整个网络技术部作战。” 张执诚恳道:“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这辈子拉黑了。” 他茫然没有头绪:怎么自家对科研之外,什么都平淡提不起兴趣的院长,忽然对祈行夜这么上心? 难道是因为祈行夜拐走了明院长家的小公子?可不对啊,从院长夫人……从那以后,没见过院长对两个孩子上心? 张执绝望:这个破工作,我是非干不可吗? 而间接让张执怀疑人生中的祈行夜,还在拜访求助人之一。 中年男人独居,昨天半夜打电话求助,惊恐大喊大叫,说有鬼进了他家在追杀他,让赶紧来救他。 从怀疑是污染开始,所有符合描述的电话都会被转到专员这来。 接到电话的专员迅速赶到,却没有在中年男人说的小巷里看到人影。 家里房门大开着满地狼藉,看得出来是仓惶中夺门而逃,但中年人也同样不在这里。 到处都找不到人的专员满头问号,还是上报,到了祈行夜这里。 “有血。” 祈行夜半蹲在已经被封锁的小巷里,白手套从墙缝里抹过,就是一道红。 “还没干透,几个小时之前的事。” 专员点头:“时间对上了,那人就是这个时间点打的电话。” “他说鬼一直追杀他,他逃到了后巷躲起来,让我们赶紧派人。但来了后……他不在。” 祈行夜沿着小巷仔细搜查,将所有迸溅血迹的地方都标记了出来。 然后,一副血液“地图”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血迹轨迹和形状在祈行夜脑海中迅速重组,像案件重演。 “他被追杀进小巷,但在巷口遭受了第一次伏击,带伤向前跑的途中,三次被从身后重击,血液溅在墙上,然后是一次正面攻击……” 祈行夜忽然站定,垂眼看向脚边一滩灰青色鼻涕样的粘液,神情逐渐严肃:“脑髓液?” 他皱眉:“脑髓液都被打出来了,这人还能活?” 匆匆赶来的法医取证,现场简单化验后,点头同意了祈行夜的说法:“是脑髓液没错。” 法医感慨:“脑子都干漏了,得是什么医学奇迹才能还活着啊。” 祈行夜将小巷现场交给法医,叮嘱他有发现立刻告诉自己。 随即带着专员小王去了求助人家里。 屋子凌乱,外卖袋子和剩饭菜堆在角落,已经有了味道。 符合那位求助人的生活情况。 但除此之外,门窗墙壁都没有入侵迹象,房屋内外也没有检测出污染粒子。 一丁点也没有。 像根本没有污染物来过。 “他在电话里提到那鬼是怎么来的了吗?” 祈行夜皱眉问:“也是窗户吗?” 但和前面口径统一的求助人们,情况又有不同了。 小王迅速查看了一下记录,摇头道:“他是半夜上厕所,路过客厅镜子时看到的鬼,与鬼对视后被追杀。” 祈行夜看了一圈,锁定了客厅衣柜上的镜子。 他站在镜子前正打量,忽听身后传来声音。 “你们在我家干什么?” 祈行夜讶然回身。 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神情木讷:“你们是谁?”:,,. 章节目录 197.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与报警电话中的恐惧激动不同,出现在门口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一种空洞麻木的僵硬,面色灰败。 像死人。 专员小王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刚刚还被法医认定死亡的求助人,竟然会在他们找了一晚上之后,自己出现在家门口。 他定了定神,立刻迎上去。 “先生,我们是应急中心的。您凌晨打电话说被鬼追杀,您还记得吗?我们就是来帮……” “我不记得。” 小王的话被打断。 中年男人漠然道:“我没有打过电话。你搞错了。” 说着,他就要往屋子里走,还挥手要赶两人。 小王惊愕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中年男人要否认。 他还想再问,就被对方抬手挥了出去。 中年男人力气极大,似乎远比看上去要强壮,一击之下竟然就让小王踉跄后退,摔出门外后又差点从楼梯栏杆上拦腰折下去。 被祈行夜眼疾手快的拉回来。 同时,修长手掌牢牢握住中年男人的手臂,不容挣脱。 他终于有了神情变化,僵硬的脸上出现古怪的惊奇:“你,能抓得住我?你是什么东西?” 祈行夜的脸笑眯眯出现在他视野里。 “着什么急呢?” 祈行夜微微俯身靠近,轻声柔和:“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呢,来聊聊?” 中年男人想拒绝,却已经被拽着手臂甩向沙发上。 “砰!”的一声,沙发溅起纷扬尘埃。 祈行夜嫌弃:“你多长时间没打扫过卫生了?” 中年男人发腮的肥肉都被气得颤抖,不敢置信的指向祈行夜,那张皮肉僵硬的脸上做表情时使得肉块堆积,更显诡异狰狞。 却被祈行夜一把掰住了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毫不留情向后一用力——“咔嚓!” 立刻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刚站稳的小王还不等喘息均匀,就一个激灵赶紧关好门,不让声音传出去。 替祈行夜把门。 “你,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调查官不是最爱护市民了吗?” 中年男人彻底慌了神。关门,这是要杀猪啊! 祈行夜却挑了挑眉,长腿一勾就将椅子挑过来,大马金刀的坐在男人面前,俯身向前看他。 “调查官?” 他轻笑一声:“可从来没有人对你说过,调查官这个称呼。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中年男人一窒。 调查官对外界,并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真正身份,尤其是对普通民众,大多只会笼统说自己是来提供帮助的,或是干脆顺着普通市民的误解,说自己是警察或志愿者。 小王说自己是应急中心的人,怎么到了中年男人这,就变成了调查官? 男人脸皮一层层颤抖,梗着脖子说:“我,我从网上看到的。” 祈行夜把手机扔过去:“再打开我看看。” “找不到了!” 祈行夜笑了:“是找不到,还是根本就不存在?” 他慢慢压低身躯,身影笼罩中年男人,像将要捕猎的凶兽。 “来好好聊聊吧——关于凌晨发生的事,以及,你的恐惧。” 男人惊恐瞪大眼睛。 下一刻,惨叫声穿破清晨天空。 下楼上班的人吓得一哆嗦。 守在门口的小王不好意思一笑:“抱歉啊,他脱臼了,我朋友给他接骨头呢,有点扰民了。” 邻居们不满,但大多也知道住在这的中年男人是什么脾气,叹气:“辛苦你们了,挣点钱也不容易。” 而门内,中年男人奄奄一息,一摊死肉样趴在沙发上。 祈行夜半撑着脸,笑意吟吟。 在男人看来,却比恶魔更可怖。 “终于有点反应了。不错,是个好进步。” 祈行夜点头:“那我们继续。” 男人惊恐。 但还是一口咬准了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正常的出门买了烟酒,谁知道回来就看到家里站着祈行夜两人。至于家里乱?耍酒疯没听过吗,他自己砸着玩的。 祈行夜笑眯眯问:“你觉得我会信吗?” “既然你还有顾虑不肯说,那就让我帮你一把。” 说着,他已经站起身,修长指间耍着薄薄轻盈如蝶翼的刀片。 锋利得吹发可断。 男人瞪大眼睛,面色更加惨白,却依旧不改口。 想反抗,也根本不是祈行夜的对手。 他能仗着体重推搡专员小王,但在祈行夜手里,却只是个毫不费力的稻草人。 “刚进入人类社会,还没来得及熟悉自己的身体,对吧?” 祈行夜歪了歪头,居高临下看去:“正常人在遇到鬼时,可不会是你这个反应。况且……” “你已经死在凌晨的小巷里了,为什么还能再出现在这里?” 法医已经发来了初步判断。 他们在下水道里发现了大量的血液,以及碎裂的骨茬,甚至有几块来自头盖骨。 ——人都被砸碎得脑袋烂了,脑髓液流了一地,大出血情况下,哪里还有可能还活着? 现代科技,不是现代巫术。 法医:[血液在下水道和污水汇合了,但还是能大概判断出,超过了2000cc] 超过人体1/3的血液量。 在法医看来,这人已经死透了。 “虽然你伪装得很好,但你整个人,都已经被血腥气腌入味了。你自己没闻到吗?你想用酒味掩盖,但更刺鼻的血腥味。” 祈行夜垂眼:“而且,你对自己的家,怎么一点也不熟悉呢?” 就算男人掩饰得极好,但人在陌生之地,与能让自己放松的家里,可是完全不同的下意识反应。 他在戒备这里,好像这里不是自己家,是战壕。 并且在推搡小王时,他自己却踉跄绊了一下,腿僵硬得像筷子。 “今天刚安装上的义肢?” 祈行夜挑眉:“在我看来,你简直漏洞百出啊,就这样还敢嘴硬说谎?谁给你的勇气想要瞒过我?” 男人梗着脖子,依旧坚持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都是祈行夜栽赃陷害的。 “我要投诉你们!我要报警!” “嗯嗯。” 祈行夜漫不经心的应着,主动拨了电话,递给男人。 他笑得贴心又甜蜜:“知道你两条手都被我废了,我帮你把电话都打出去了,服务周到吗?记得五星好评哦亲亲~” 叮!客服小祈上线。 男人惊恐又不敢相信的看着祈行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电话界面备注着“青天大老爷”,接通后,另一端传来平静询问。 “行夜?” 不是商南明又是谁? “唰!”的一瞬间,男人面色煞白,拼尽全力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冲向窗户的方向。 却被早有准备的祈行夜伸手,准确无误的扣住男人脖颈,毫不留情大力掼摔回去。 “砰!”的一声巨响。 男人就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电话另一端的商南明微微蹙眉:“行夜?” 他已经侧身向旁边调查官点点头,示意立刻调出祈行夜的定位。 稍等几秒,在粗粝的喘息和惨叫声之后,杂音嘈杂,随后骤然清晰。 “在呢,你的可爱小祈已经上线~” 祈行夜脚踩着男人头颅,猛地用力就听“咚!”的一声巨响。 头颅与地面猛烈撞击的瞬间,哗啦散成一地血肉和碎骨,像解体的积木块。 “有不长脑子的东西想要骗我。” 他笑着歪了歪头,垂眸看向脚下时冷酷:“所以我杀了它。” 没了头颅,被踏住脊背无法挣脱的男人,还在拼命划动着四肢想要逃跑,却像翻壳的乌龟,只剩滑稽。 “商长官要不要来看看?很有趣。” 他挑眉:“哦你要是忙的话就不用来了,把徐文卿送来就行。” ——你只是个顺带,主要是想要徐文卿。 冷酷.JPG 商南明:“……” 他捏了捏鼻梁,抬手时掩去笑意:“你没事就行。徐文卿马上到。” 然后徐文卿就被三百迈狂奔运送了过来。 刚被从会议室劫走,就要面对这架势的徐文卿,恍惚觉得自己怕不是得罪了谁,要被发射到火星上去。 太奶奶,是你吗? 他手软脚软的从车里被架出来,还是“噗通!”一声跌在地面。 “徐部长?” 来迎接的小王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搀扶:“您这是怎么了?”何故行此大礼? 徐文卿颤巍巍问:“你和我说实话,商长官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要杀我灭口?” 三百迈!脑浆子都摇匀了。 小王:“啊………” 他默默想了下被祈行夜嫌弃说不用来的商南明。男人的嫉妒真可怕——八百年铁树开花的更可怕。 但他还是道:“怎么会呢?这不是因为急需徐部长协助吗?” 老式楼房没有电梯。 等徐部长爬到求助人家门口,觉得魂都要从嘴巴里飘出去了。 祈行夜听到声音回身,言笑晏晏:“老徐快来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身边的沙发上,端正坐着一具骨架。 骷髅没有头颅,血肉全部溃散落在周围。 白惨惨骨架干净得肉丝都没有。 祈行夜站在骷髅旁边,笑意盈盈的俊容更令人不寒而栗。 徐文卿先是吓了一跳,等他看清那骷髅,忽然激动得从楼梯上爬起来,双手双脚并用往上冲。 “这是什么好东西!污染物?” 小王扶都扶不住,眼睁睁看着徐文卿像返祖猩猩一样冲了上去。 祈行夜先是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不同于以前的污染物,这是全新的形态。” 他手臂搭在骷髅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回眸向徐文卿笑道:“来认识一下吧,这就是凌晨的求助人。” “——先死在了小巷里,又起死回生的医学奇迹。” 骷髅在颤抖,求死不能。:,,. 章节目录 198.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徐文卿本以为是祈行夜发现了个污染物,叫他来看。 等凑近了他才发现——那哪里是污染物,分明是一具硬生生被剐了所有皮肉、人的骸骨。 徐文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的妈呀!祈,祈哥你这是……杀了个人???” 这满屋子的血腥味,散落的血肉,妥妥的凶杀现场啊。 “说什么呢,我才不是那么残忍的人呢。” 祈行夜眼带谴责,扭过骷髅给徐文卿看:“你再仔细看看,究竟是谁剐的?” 徐文卿连忙抖着手翻出放大镜。 随即大吃一惊:“骨头上,怎么都是划痕?不对,是齿痕??” 看着还像人类的。 他惊愕抬头看向祈行夜,祈行夜却只笑眯眯对他点头,似乎早已知道答案。 ——人是被生生啃掉血肉的。 骸骨上遍布齿痕。说明是将这人啃排骨一样,吃掉了所有血肉,只剩一具干干净净的骨架。 徐文卿顿时变了脸,腹中翻江倒海的犯恶心:“呕!!” 他只是个搞科研的,没人告诉他还要看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什么人能做这种事啊?污染物吗?” 他看着骷髅,心有余悸:“这是求助人,那污染物呢,找到了吗?” “谁告诉这是求助人的?”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你看到的这骨头,就是污染物。” 徐文卿惊讶:“那你刚才说是求助人……” 祈行夜已经抬手,指向了骷髅周围散落的血肉:“这是求助人。” “啊??” 徐文卿被搞蒙了。 这不就是求助人的骨头和血肉之分吗? 怎么一半是污染物,一半是人? 祈行夜笑着为徐文卿解惑。 从中年男人刚一出现在房子外,祈行夜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就算他演得再好,但本质的想法是无法改变的——陌生,戒备,观察。 却又因为有人在他家里而不得不伪装得熟悉,只是还焦急想要赶走祈行夜两人。 两人停留的时间越长,尚不熟悉这个世界和这具身体的中年男人,就越容易暴露。 祈行夜就守在“复活点”的事实,是男人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他来不及观察和学习,伪装也被祈行夜一眼戳破。 ——人,还是那个人。 但芯,已经换了。 “真正的求助人凌晨已经死在了小巷里,法医鉴定无误。估计他刚打完电话没多久,就被污染物追上。并且……生生撕碎了血肉,只剩下一副骷髅。” 祈行夜笑着道:“然后,污染物重新穿上了求助人的血肉,伪装成他的模样,重新回到他的住所,想要以他的身份活下去。” “只可惜,他没算到一点。” 中年男人已经打了电话。 祈行夜也及时赶到。 “不妨测一下污染系数。” 他将计数器抛给徐文卿:“我和小王刚来时,是零。现在是B级。” 污染粒子浓郁。 像从破了洞的袋子里溢散,于是所有的伪装失效,暴露在众人面前。 而那个袋子……就是求助人的血肉身躯。 “和之前法医那的情况一样。” 祈行夜笑眯眯道:“人活着的时候测不出来,隐匿效果持续。人一死,血肉立马溃散化成尸汤,只剩骷髅。同时污染系数显露。” 徐文卿惊疑不定,内心大骇,久久难以回神。 “如果,如果污染物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有了智慧甚至会隐身,假扮受害者,顶替身份潜伏在人类社会。” 他愕然问:“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发现他们?” 以前敌人在外,泾渭分明。 现在敌人假装成了被保护者,就在他们身边。 他们却除了杀死对方看个究竟之外,无法分辨处于对方究竟是人是鬼。 徐文卿只是想想,就已经不寒而栗。 “不知道。” 祈行夜回答得干脆:“但我希望,这问题的答案,由你们科技部门来回答。” “这也是我叫你来的原因。” 他笑着指了指骷髅:“这不就是上好的“**”实验材料?” 骷髅立刻剧烈颤抖起来。就算没有头颅眼睛,也能看出它的惊恐欲逃。 它刚一动身,就被祈行夜准确勾住肋骨。 “这么急?想去哪啊。” 祈行夜笑眯眯在身后道:“我送你一程啊。” 骷髅抖得快要散架子了。 莫名的,徐文卿竟然从一具骷髅脸上看出了后悔。 等小王拎着拘束箱匆匆上楼,一抬头就看到悬在半空张牙舞爪的骷髅。 以及身后勾着骷髅,笑眯眯但看起来更可怕了的祈行夜。 小王:“!!!” 他赶紧几步并做两步冲上去,用最快速度把骷髅装箱,这才松了口气。 “祈侦探,这要是让谁看到了,怕是要做噩梦。” 小王背后发毛。 祈行夜无辜摊手:“怎么会呢?多乖巧的小骷髅呢。要不要看它给你跳舞?” “不用!!” 骷髅在箱子里抱紧自己:呜呜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拿到研究材料,徐文卿也忘记了害怕,高高兴兴带着拘束箱走了。 要不是赶来的商南明眼神冷得快杀死人,徐文卿恨不得亲祈行夜两口。 小王:“……恕我直言,这一口你要是亲了,下一秒在箱子里的就是你了。” 没人知道关上门后,祈行夜究竟对骷髅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毒打。 但这也直接导致了骷髅异常的乖巧听话,和之前的污染物完全像是两个物种。 连负责押运的调查官都连连回头,惊奇道:“十几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不想吃人的污染物,你们怎么做到的?” 徐文卿:“啊……我只觉得更可怕了。” 这说明什么?祈行夜比污染物都凶啊,他都能驯兽! “揍得疼,也得污染物知道怕才行。” 祈行夜半撑着脸,悠闲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明污染物知道怕,也有别的情绪——它有神智了。” 污染,真正的进化了。 与之前他们遭遇的那些,几乎可以当做两个物种来看待。像猩猩和人类的差别。 “敌人进化了,我们的武器还没有。” 祈行夜屈指叩了叩车前盖,似笑非笑向徐文卿道:“科技部门可要加快速度了啊,文卿,我们的命现在就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徐文卿顿时觉得压力倍增。 目送车辆驶远,他转身向商南明笑意吟吟:“商长官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忙缝隙那边?” 商南明一顿,正想说什么,就见祈行夜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哦~~不是为了污染,是为我而来的是吗?”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着问他:“怕我和徐文卿跑了?这么不放心,还要专门过来看看?” 旁边的调查官猛点头:可不是吗!还得是祈侦探了解长官。 那边忙到一半,长官突然说有重要会面一定要走。大家本来还当是什么呢。 结果过来一看?哦↗↘原来是怕自家盛世美颜的搭档被抢走啊。 调查官站在商南明身后挤眉弄眼,祈行夜忍俊不禁,心中了然。 商南明:“…………” 他侧身,无语看向轻易就把自己卖了的下属。 调查官一激灵,跑得比兔子还快:“长官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工作没干完——我先走一步!” 求助人的房子已经有专员接手进行勘察清理。 祈行夜就站在楼前,似笑非笑挑眉看商南明,调侃道:“商长官不是最擅长舌战群儒吗?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来得太着急,连想说什么都忘了吗?” 专员们各自忙碌,楼前只剩他们两人。 商南明无奈,眉眼却已经不自觉带上笑意:“嗯。” 祈行夜:“??嗯什么?对着我就没别的想说啦?” 商南明低低笑出声,眼眸波光粼粼:“嗯,你说的对。” “是担心你的安危,也是担心你和徐文卿私奔在一起。我不敢弄丢你,所以一定要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祈行夜没想到商南明竟然意外坦率,猝不及防之下愣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茫然不知应该说什么。 忘了话语的人,反而成了他。 商南明也不催促,安静的站在原地等他。见他手腕上迸溅了一点血迹,还掏出手帕,垂眸细致的为他擦拭。 “祈侦探,求助人已经……” 小王说着话折身回来,一抬头,登时惊在原地,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里,眼睛瞪得老大。 卧槽!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就像商南明主动拥抱住了祈行夜。 两人身影交叠,只能看到祈行夜的大衣一角。但被商南明修长宽阔的背影挡住,看不清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但这个过分亲密,已经越过搭档应有那条线的姿势…… 小王心中疯狂咆哮:更容易让人联想了啊!! 商南明微微侧眸,视线冰冷不悦。 小王抖了抖,惊恐转身就跑。 但祈行夜也已经瞬间从方才片刻的呆愣中回神。 他对造成的误会浑然未觉,还扶着商南明的手臂垫脚,越过他的肩膀看去。 “嗯?我刚刚听到了小王的声音,他人呢?” 祈行夜纳闷:“我听错了吗?” 商南明不动声色:“他有急事吧。” 知道祈行夜一时无法接受太亲密的关系,商南明也适时向后退开一步,没有让他有任何不适感。 “即便调查官怀疑求助人与污染有关,也不会贸然杀死求助人,就为了验证他究竟是人是鬼。” 他平静转移话题,问:“你怎么敢笃定,你杀死的不是人,而是污染物?” 万一判断错了,误杀了人怎么办? ——这是几乎所有调查官的顾虑。 商南明主动退开,微冷春风立刻卷上祈行夜衣角。 身边暖源失去,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留,又反应过来强制自己停下。 手掌停在半空。 他垂眸怔愣,怅然若失。 “行夜?” 许久没得到答案的商南明又唤了一声。 “嗯?哦哦。” 祈行夜扬起笑容:“因为求助电话里的叙述。” “求助人说到自己撞鬼时,说鬼不在窗户外面,而在镜子里面。专员一开始也因此而怀疑这是否是污染案,还只是求助人喝醉了的错觉。” “但是,专员忘了确认镜子。” 祈行夜转身,笑着看向求助人的房子。 独居的求助人对镜子并没有太多需求,因此使用的只是老式衣柜的自带镜子,全屋仅此一面。 而这面镜子,在客厅。 如果站在镜子前,就会发现——镜子,正对着窗户。 “求助人当时确实喝了酒看花了眼,他看错了。他以为鬼是在镜子里,但其实。” 祈行夜顿了下,淡淡道:“鬼当时已经进了房子,就站在他身后。” 投射在镜子里,被求助人看到。 那个时候,求助人就已经被污染了。像被打上了标记的猎物,不论跑到哪里,也会被循着气味找到。 听到原因的专员小王不寒而栗,细思恐极。 “可,如果这个求助人是这样。那之前的……” 小王愣住,一个可怕的猜测忽然从心头起:“之前的几十个求助人,难道也已经……” 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怎么敢确认呢? 就在昨天,那些求助人还抱着他哭泣,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而他安慰着求助人,心里也感激他们还活着,侥幸逃脱。 可今天,怎么一切就变了呢? “现在还不知道,需要确认过才行。先让专员们去求助人家中,务必先看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逃离。” 祈行夜皱眉:“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正常的方式,验证所有的求助人。” 污染的进化方向之一,似乎就是藏匿。 过去野蛮的粗放式成长过程中,污染粒子还是太容易被调查官找到并杀死,这对污染的“族群”存在致命弊端。 如果他们想要瞒过调查官,在现实世界站稳脚跟,甚至建造大本营,为将要到来的竞争甚至是战争做准备,那么首先最关键的,就是隐蔽。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让他们休养生息的基地,一个介于他界和此界之间的中转站,缓冲带。 “只是不知道,污染会把这个基地设在哪里。” 祈行夜皱眉,仰头看向天空:“缝隙在天上——那基地呢?” 难道,在地底?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阻断污染逃逸途径,不能让它继续传播。 专员们很快赶到各个求助人家中。 随即,他们愕然发现,那些求助人之中,竟然真的有人已经不见了! 家里所有财物俱在,但人不知所踪。 查看监控,一些人是在凌晨离开家门的,并且举止怪异,看上去,似乎还不适应人类的生活,磕磕绊绊摸索着前行。 并且…… “祈侦探,所有离开的人都是同一时间走的,就在雪停的时候!” 专员焦急:“时间完全吻合,一秒钟都不差。” 祈行夜倏地皱紧眉头:“还剩下多少人?立刻让守卫部队去转移看守,强制执行!现在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污染物,不能让剩下的这些人再离开。” 专员立刻赶往执行。 商南明也同时向所有调查官和专员发布命令。 “关注所有有可能涉及到污染的消息,筛选网络信息,放开所有通讯紧急权限,寻找有可能的污染目标。” 商南明冷声道:“还有更多污染物,很可能并没有拨打电话。” 能打出求助电话的,大多都是在污染物靠近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并且尚有打电话条件的。 但如果连本人都没有发现危险,或是睡梦中就被污染物杀死,然后啃噬了所有血肉只剩一副骨架,被污染物披上血肉,取代了身份呢? 其他人根本不会发现。 一切就已经在暗中完成了置换。 祈行夜之所以会发现中年男人被取代,也是因为对方完全没有习惯现实社会的时间,因此暴露了破绽。 可这场污染针对人类的屠戮和取代,发生在半夜。雪停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小时。 足够其中一些完成替换更早些的污染物,摸索着熟悉现实世界了。 祈行夜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口,春日的阳光落在肩上,却一点暖意也没有。 他只觉得脊背发冷。 一旦那些污染物完美替代身份,融入现实,那除非杀死他们,根据崩碎的血肉来判断他们的身份,否则就再难以在现实中分辨,究竟谁是人谁是鬼。 甚至现在在向他微笑着大爷,投来好奇目光的小姑娘,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潜伏进人类社会的污染物。 调查局再如何防范,也不会拒绝被保护者。 可污染物,已经越过了防线,曲线作战。 “行夜。” 商南明挂断电话,回身时就看到了祈行夜眉头紧蹙的严肃模样。 他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抬手轻轻落在祈行夜的眼前:“不要太担心,不论出现怎样的转变,我们都不会任由污染作乱。” “忧愁的表情不适合你。行夜,你不相信自己能战胜污染吗?” 刚回过神的祈行夜:“?!” 胜负欲,启动——! 他立刻抬手一把握住商南明的手掌拽下,扬了扬下颔:“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在看不起我吗?” “只是污染而已,我们杀死的污染物还不多吗?” “只是……” 祈行夜轻蹙眉头,缓缓转身看向繁华的街道:“我们该如何保护人们?” ——如果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又该如何作战? 同样的问题,也在科研院被提起。 “明院长,从前方发回来的战况报告。” 副院长张执愁眉不展:“污染,变化得太快了。” 他们研究与填补漏洞的速度,已经显出劣势,难以匹及敌人成长的速度。 科研院很多第一时间知道了情况变化的属员,都赶紧担忧的给各自家人打电话询问平安,嘱咐家人多加小心。 张执看着这一幕,知道他们违反保密条款,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只是…… 他叹了口气:“如果污染物真的取代了他们的家人,他们又如何能知道呢?平白告诉污染物,自己是与污染研究相关、有价值的目标罢了。” “明院长,您不给两位公子打电话问问情况吗?” 明言依旧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像过去十几年一样,安静而专注的翻阅报告和文件。 绝密档案在他身边堆得一人多高,淹没了他修长瘦削的身形。他俯首其中,对外界纷乱不感兴趣,只专心研究。 他手边摊开着几本笔记,上面工整的写满了参数公式,实验设计方案和示意图密密麻麻,却漂亮清晰得像是打印出来的一般。 听到张执的询问,明言手中的笔才顿了顿。 他抬头,平静望向张执:“为什么要打电话?” 张执:“您不担心他们会……” “没有那个必要。” 明言推了推从鼻梁上滑落的银边眼镜,抬手递去一本笔记:“祈行夜发回来的描述我看了,这是我的一些想法,拿去让下面的研究员实现,67%的概率可以找出分辨污染物的方法。” “记得让研究员做好实验记录,包括所有失败记录——我要求实时回传失败情况及当时数据,有了这些,我才能改进参数和步骤。” 张执震惊:“这么快!” 他接过笔记本,刚打开就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震在了当场,只觉被超出理解范围的知识冲击得头晕目眩。 不论张执与明言共事多少年,都会一如既往的惊叹于明言的工作能力。 造物主怎么会偏爱到如此地步,将世间所有才学都给了明言?如果他没有生逢污染,会不会是下一个爱因斯坦? 他不由感慨,也为自己的渺小愚钝而惭愧。 张执只负责科研院的行政和日常管理运行,是明言的副手,但对科研所知不多。虽然也有博士学位,但与科研院这些智商强横的顶尖研究者无法相提并论。 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眼前这份笔记的重要程度。 “我这就送去研究室。” 张执严肃点头,顾不得形象转身狂奔,一秒不敢耽误。 当身边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明言刚起了头的笔记,却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 他微微抬起笔,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出神。 给那两个孩子打电话……吗? “上一次我给他们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明言问生活助理:“你也会给你家人打电话吗?为什么。” “为了……呃,表达关心?” 负责这位不世出的世界顶级科学家一应生活所需的助理,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还是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向冰冷不知感情的明院长解释。 翻过记录后,助理有些吃惊,犹豫着道:“您,您上次给两位公子打电话,是十九年前?” “从您夫人的葬礼之后……您似乎,就再也没有与他们见过面。” 助理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记录出错了吗?怎么会有人十九年没有给自己的孩子打过电话,一点也不关心吗? 明言不喜欢在工作上有意外和遗忘,出错在他这里是大罪。 不仅是对他人,对他自己更是严苛。从领导科研院开始,他每一日的生活都有对应的记录,可视化记忆,几乎真如机器人般活着。 也因此,助理就算不想相信,也只能在翻阅过所有记录后,挫败的承认:真的有。 他们院长,真的只关心工作,好像生命里只剩下了科研。 就连所有的情感,和有关于私人生活的记忆,都被当做无用信息的垃圾清扫出去了吗。 助理看着详细到严苛,却毫无家人朋友等等痕迹的繁多数据记录,怔愣时也有些难过。 他不由得望向这位顶级科学家。 没有家人朋友,没有休息和放松,连一分钟的娱乐时间都没有,除了每日四小时睡眠时间之外,就是被工作和研究填满……这样的日子让他来,一天都难熬。 院长却度过了整整十九年。 助理看起来快哭了,由衷为明言感到难过。 明言无法共情助理的沮丧,他只是平静点点头,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只是…… “我有两个孩子?” 他平静问:“第二个叫什么?” “荔枝。” 助理小心翼翼:“明荔枝。” “哦——” 明言怔了下,随即勾了勾唇角,竟然笑了:“没错。” “我夫人,她最喜欢吃荔枝。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总是要跑遍全城,为她买荔枝。” 他还记得,冬季荔枝难寻,他在大雪里跑了很久的路,也没能为夫人买到荔枝。 只能买了些荔枝味的雪糕与糖果,愧疚到在夫人面前不敢言语。 夫人却抱着他咯咯的笑,揉搓他的脸到变形,问他不冷吗耳朵都冻红了也不知道。 他沮丧告诉夫人,没有荔枝。他跑了整个京城,找遍了认识的人,也没能买到哪怕一颗。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研究出一种可以在冬日生长的荔枝,就种在我们的花园,你会喜欢吗?’ 夫人是怎么回答的? 夫人揉乱了他的头发,抱着他哎哟哎哟笑得肚子痛,说他是个小傻子。 ‘我哪是喜欢荔枝呢?我是喜欢你,蠢明言。’ 他愣愣看着怀里柔软温暖的夫人,不明白,但也抿了抿唇,红着脸跟着一起笑。 可后来啊,冬季的荔枝没能研究出来。 他也没有再跑遍全世界,只为夫人寻一颗爱吃的荔枝回来。 此生教会了他什么是爱,也爱着他的人,再也不见了。 他的夫人…… 明言注视着笔尖出神,唇边笑意慢慢消失。 又是那张熟悉的冰冷面容。 “我知道了。” 明言垂眸,将文件递过去:“告诉林局长,科研院已经有了初步结论。” “污染科技,持续推进。”:,,. 章节目录 199.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祈行夜折返时,阿飞已经离开家上班了。 他想办法拿到了阿飞公司的地址,找过去时,阿飞正在茶水间休息,谈笑时开朗自我调侃,逗得旁边几人哈哈大笑,连说之前怎么没发现阿飞这么幽默。 连带着对阿飞没来上班时,分摊给自己的增加工作量,都没那么不满了。 更淡化了对阿飞撞鬼一事的恐惧。 “祈侦探,你来了。” 隔得老远,阿飞就眼前一亮,举手主动向祈行夜打招呼。 茶水间内众人也纷纷转头看去,在看清走廊上长身鹤立的青年时,瞬间惊艳。 “阿飞,这是你朋友?” “好小子,你还有这种级别的朋友,怎么我们之前不知道?” “诶,你朋友是明星吗?好好看啊……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阿飞笑着起身,动作夸张的挤开几人:“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联系方式,你怎么看到个帅哥就想认识呢,说好我是最帅的呢?” 几人嘻嘻哈哈道别,就算阿飞没向他们详细介绍祈行夜,但几人也都被阿飞逗得发笑,根本没生气,气氛依旧融洽。 阿飞则扶着墙慢慢走向等在长廊尽头的祈行夜。 “不好意思,祈侦探,我这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走不快。” 他笑着抬手做出邀请手势:“祈侦探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那边有室外休息花园,我们去那边坐着说吧。” 几百米的写字楼高空外,郁郁葱葱的小花园柔和了城市钢铁丛林的冷硬。 阿飞浑身肌肉都颤抖着,往下坐时像肌肉拉伤,疼得他满头大汗,坐下后又长舒一口气。 祈行夜静静观察着他:“怎么了?” 阿飞笑着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 “前几天被吓得太狠了,在床上躺了几天但也没休息好,这不是,全找回来了。等过几天估计就没事了。” 祈行夜点点头:“怎么不请假休息几天?你公司应该也能理解。” 阿飞摇头:“理解是一回事,辞退是另一码事。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别说是撞见鬼中邪了,就算是死了,飘也飘回公司上班。” 他笑着自嘲:“祈侦探应该没有这些顾虑吧?我们打工人倒是已经快习惯了。” 出乎意料的,之前总是一副疲惫社畜呆滞无神模样的阿飞,在恢复正常之后,竟然不止开朗了很多,也很健谈,聊天时热情又风趣,总让人想要和他多说几句。 祈行夜坐在室外,也能看到有同事走过时与阿飞打招呼,远去时还疑惑嘀咕:“阿飞变化是不是有点大?他以前说话有这么好听吗?” 他转眸看去,阿飞依旧笑得开朗。 注意到他的目光,还主动询问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 “病好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不止是我一个人看到了鬼,还有其他人。” 阿飞关切:“他们情况怎么样,抓到鬼了吗?” 当然抓到了。 徐文卿正在总部兴奋的研究宝贵**材料,面对骷髅两眼放光,都让人怀疑他和变.态杀人狂是什么关系,看得骷髅直发抖喊变.态。 但祈行夜只缓缓摇头,遗憾又疲惫的叹气:“没有,到现在,我们还一无所获。” “啊……这样啊。” 阿飞:“那真是太不容易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祈侦探一定要告诉我。” “不过,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和之前我看到你时,差别太大了。” 祈行夜笑眯眯问:“这是发生什么了?” 阿飞也笑:“想通了呗。” “生死之间走一遭,忽然就活明白了,今天一早睁开眼,看到太阳明媚,忽然就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害怕到缩在床上蹉跎生命,没必要浪费时光。管它害不害怕,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阿飞笑得灿烂:“既然我还活着,其他就不重要了。” 祈行夜和阿飞聊了许久,直到阿飞的同事找来说要去开会,阿飞才抱歉又意犹未尽的向祈行夜说再见。 他全程一直面带微笑,声音柔和,似乎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忽然活明白了。 祈行夜眼眸沉沉,看着阿飞的背影逐渐远离,消失。 “你相信他说的吗。” 商南明从隐蔽处步出,站在祈行夜身边并肩而立。 在两人交谈时,商南明始终守在暗处,防备阿飞可能的伤害。 祈行夜摇了摇头,轻笑:“怎么可能?” “只是麻痹猎物的假象罢了。” 他联系情报部,冰冷下达命令:“跟紧阿飞,确保他一应动向都在我们的掌控下。以及最重要的,绝不能被他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电话刚挂断,小王又打了过来:“祈侦探!您得过来看看。” 他声音焦急:“之前的那些求助人……都疯了!” 祈行夜与商南明对视一眼,迅速转身下楼。 掀起的风拂过花园,花丛晃动,隐约露出一片白色衣角。 在花丛的另一边,被植物严密掩盖了瘦削背影的青年缓缓抬头。耀眼阳光晃得他眯了眯眼,不由抬手挡在眼前。 白皙手腕在阳光下莹莹如玉,像透光的琉璃般干净漂亮。 “秋白素是吗?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HR匆匆推门进小花园:“现在你可以来面试了。” “好。” 青年平静应了一声,在花丛后从容站起身。 HR眼中闪过惊艳。 站在繁花中的青年干净瘦削,羸弱却不娇柔,通身沉定气派像凛冬松竹不可欺压,如旧时文人,风骨自成。 秋白素的气质太过卓绝,以致于会令人下意识忽略他洗到陈旧的衬衫,和他微蹙着眉的倦怠恹恹。 当他一眼扫过来,HR不由倒吸凉气,竟有种反被面试的紧张恐惧。 她心下惊疑。别说只穿一件旧衬衫,就算是批件麻布袋子,秋白素自身的气场也绝对压得住。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他们公司面试? “我看你的履历,写的是京城大学古典文学博士在读?怎么会想到要来我们公司面试?” HR好奇:“我们是家互联网公司,和你的专业不相符。况且招的只是个实习岗……一个月只有两千块,你真的要面试吗?” 秋白素眉眼平静:“博士也要吃饭。你们公司的实习岗允许在读生,离我住处也近,很合适。我没有钱坐车去远地方上班,通勤对我来说是笔大开销。” HR点点头,有些可惜:“说实话,我们公司配不上你。” 秋白素弯了弯唇角:“怎么会。” 他静静看了眼祈行夜离开的方向,转身跟在HR身后。 祈行夜赶到另一位求助人的住址时,整栋楼都已经被紧急疏散,专员们正将楼栋围住,焦急的时不时向上望去。 虽然已经有武装队伍到位,四周高楼都架起了狙击,但却无一人敢开枪或上前,局势僵持。 远远看到祈行夜的身影,专员小王就松了口气,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跑过来:“祈侦探!您可算到了。” “这是怎么?” 祈行夜快速扫了一眼现场:“劫持人质?” 小王惊讶:“已经有同事向您汇报了吗……您自己猜到的?” 问到一半反应过来,他敬佩道:“是的,有十几位居民没来得及撤离,被求助人劫持当人质肉盾,以致于现在狙击手就位,也没办法开枪。” 在接到祈行夜命令之后,专员们就安静迅速的找到求助人并带走。在无法准确检测求助人究竟是人是鬼之前,他们一句话也不能向求助人透露。 但即便如此,还是出了岔子。 眼前被劫持了人质的僵局,就是其中之一。 求助人王力似乎早有预料,不等专员赶到,已经人去屋空。 专员发现后,立刻封锁了整个小区和附近街道,层层关卡确保王力无法出逃,同时疏散小区居民。 但在疏散时,却遇到了莫大阻力。 这处老小区的居民多是老人,还有游手好闲在家啃老的中年人,在这个工作日的上班时间,还留在小区的年轻人几乎没有。 即便专员上门好言相劝,很多居民也坚决不走,嘲笑专员一个年轻人沉不住气。 “年轻人就是靠不住,毛毛躁躁的。我这辈子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个?滚滚滚,谁爱动谁动,我反正要留在家睡觉。” 被专员崩溃下跪恳求离开的中年混混也满不在乎。 “我不走,你说走就走,我面子往哪放?除非你给我一百万,我还能考虑考虑。” 负责疏散的外围专员们急得浑身是汗,生怕稍慢一点,极有可能已经是污染物的王力就会折返,伤害居民。 就在争执过程中,异变突生。 柔韧粗壮的手臂忽然在小区中间破土而出,迅速向四周蔓延伸长,撞破墙壁窗户,贯穿家家户户。 那些几十米长手臂的所到之处,所有生命都被抓住。 不论是人还是猫狗宠物,就连鱼缸里的金鱼都没能幸免。 专员们因为身上的防护服而幸免于难,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一刻还不肯离开的居民,下一秒就被破窗伸来的大手死死抓住,猛然被带走。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救我,快救我!” 惊恐惨叫声和呼救声响彻小区。 追上去的专员却看到那些手臂,最后竟然都回缩到了王力家所在的楼栋,然后紧紧缠绕在楼栋外,像坚固的城墙,牢不可摧。 “我们试过了,但连靠近都做不到。稍微接近,那些手臂就会活过来反击。” 小王急得六神无主:“祈侦探,您快想个办法。” 祈行夜仰头看去。 窗后,一道人影矗立。:,,. 章节目录 200.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这是一场特殊的对峙。 即便武装队伍隶属于调查局,多次参与污染救援与战斗,经验丰富,但污染物会劫持人质,也是第一次遇到。 他们拿枪的手心已经汗湿,时不时瞥向最中央的指挥官。 各方发来的消息重叠不利,祈行夜越发眉头紧皱。 整个小区都已经被封锁,除了早已就位的狙击手和武装队伍外,直升机也在空中盘旋,随时准备突入。 太阳逐渐高升至头顶,紧绷气氛一触即发。 “这样下去不行。” 祈行夜环顾四周,迅速脱下大衣,解开战术背带,主动拆卸下所有枪支武器。 商南明眉头一皱,大手牢牢握住他手臂:“你干什么?” “去和污染物谈谈。”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示意道:“它进化出神智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它既然有神智,那就一定有目的,也知道利害。” 他冷笑:“我不相信它千里迢迢横跨世界跑过来,是旅游来了。” 商南明眉头微蹙,目光担忧,很想开口让祈行夜留下,自己上前。 旁边调查官大惊,担忧劝道:“祈侦探何必自己上去?现在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太危险了。不如等谈判专家……” “哪有谈判专家?” 祈行夜反问:“连有神智的污染物都是第一次,之前根本没有专门针对污染的谈判专家,没有任何人有经验。我们不自己来,谁还能上?” 商南明刚想说话,祈行夜已经一眼刀横过去:“你安静。” 于是众人面前,这位位高权重的特殊长官真的保持了安静。 竟有几分乖巧。 众人:“???” “正因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所以才只能是我进去。” 祈行夜歪了歪头,向商南明一笑:“你不信任我吗?” 商南明沉了眼眸,半晌,还是点头:“好。” 长官下令,一锤定音。 周围调查官再担心,也只能叹气上前,帮祈行夜做准备。 “商长官也太无情了,怎么说也是搭档,怎么能把搭档往那种危险地方推?” 帮祈行夜穿戴防护服时,调查官忍不住低声埋怨:“第一次,完全是第一次遇到会劫持人质的污染物,谁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万一真的就回不来怎么办?” “正因为他信任我,所以才会放手让我去。” 祈行夜侧眸,弯了弯唇角:“既然是危险的事情,那当然要由我顶在最前面,为你们探好了路。” “有难我先来。” 调查官怔愣。 祈行夜已经笑着向他眨了眨眼眸,笑着越身而过,主动走向那栋已经被无数粗壮手臂缠绕的居民楼。 从求助人突然发难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但居民楼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足有数米粗的手臂层层盘旋缠绕,像爬藤植物的枝叶,将居民楼遮挡得密不透风,一扇扇窗户黑黝黝阴森,像黑洞,连光线也被吞噬无法离开。看一眼都有陷进去的恐惧错觉。 手臂如长蛇,仍在缓缓移动,任何外界的声响都逃不过它的侦查。 稍有异动,无数细长手臂就会从手臂主体上生出来,扫荡楼栋周围。 直升机试了几次也没能近身,狙击手的子弹更是无法瞄准,众人束手无策。 修长手掌却伸过来,温柔却坚定的拨开组成人墙的专员们。 “交给我。” 众人惊讶回身,就撞入那双带笑如春波粼粼的丹凤眼中。 “祈侦探……” 专员担忧,想拦,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只好一声叹息:“注意安全,有任何不对都要及时通过无线电告诉我们。” 武装队长点头:“千万不要逞强,生命第一。” 祈行夜轻笑:“别担心,我会的。” 他抬头,眼中的世界与旁人却有不同。 ——在那栋昏暗无光的居民楼中,有一道轮廓如此清晰。 整栋居民楼都被污染粒子笼罩,永无白昼。但所有粒子都被涡旋裹挟,向同一点快速奔流涌动而去。 就是那道人影。 落在祈行夜眼中,那人就是黑暗中的灰色。 浑浊,污秽,充斥着狂暴的雷霆闪电。 祈行夜勾起唇角,紧紧看向那轮廓的方向,慢慢举起了双臂。 “王力,我想谈谈。” 他张开双臂,让对面看清自己并未携带武器。 没了笔挺大衣,祈行夜修长劲瘦的好身材完全显露出来,宽肩窄腰长腿,线条漂亮的肌肉被薄薄衣料包裹,有没有武器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不远万里跑到这里,吃人又伪装成人类,一定不是因为有趣。你想在这里为你的同伴奠定地基,是吗?你来做马前卒,后面的大部队才能踩着你的尸骨进入这个世界。” “王力,我说的对吗?” 不需要喇叭,祈行夜气沉丹田扬声呼唤,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楼栋之间,反复回响叠加,清晰的传到污染深处的人耳朵里。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黑暗中,像有无数虫蚁奔走,从地板和墙壁上快速走过时发出轻响。 王力慢慢抬起头,阴郁着脸看向窗户外。 “真敢说啊,祈行夜。” 他嗤笑,声音粗粝如老朽:“我会被逼到暴露,不就是你造成的吗?怎么还敢来和我谈判?” 王力脚下,踩着一具尸骨。 肥头大耳的中年人面色青灰,瞪大了眼睛但已经没了气息。 黑雾在从四周聚拢,掩盖中年人身躯的同时,黑暗也在撕扯着他的血肉。 咯吱,咯吱…… 身躯在逐渐消失在黑雾里。 地面上鲜血缓缓蔓延,汇聚成汩汩流淌的血河,渗入地面。 黑雾聚拢又散开。 地面上只剩十几具惨白骸骨,血肉全都消失不见。 王力低头,晦暗不明的盯着脚下的骷髅。 良久,他冷呵一声,还是抬起脚,松开了骷髅。 下一秒,骷髅就被地面蠕动着吞噬,陷落其中。 王力漫不经心抻了个懒腰,站起身向窗边走去。 “其实祈行夜说的,也有正确的地方。” 他嘶声问身旁黑暗:“凭什么我们就只能做马前卒,为后面那些管理员当炮灰?他们是管理署的人,我们就不是了吗?” 黑暗没有回答。 祈行夜还站在阳光下,向他灿烂微笑,高举起双手时可以看清无一件武器傍身。 那张俊容,人畜无害。 “你在害怕吗?” 肥头大耳的中年人重新出现在地上,他费力撑起自己过分肥胖的身躯,对骤然多出的这些肉极为不习惯。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过于硕大的肚子,不满“啧”了一声:“你应该挑一个好一点的。虽然我对外貌没有要求,但这也太妨碍行动了。” “你见过二百斤的猪上树吗?” 王力翻了个白眼:“这个世界的警察追得紧,要不是我反应快,你连这具身体都捞不到,就别抱怨了。” “这里可不像我们那,杀个人也轻松自由。” 王力顿了下,别扭道:“不过这一点,我还挺喜欢。” “喜欢什么?” “当然是这边的世界。” 王力咧开嘴角,笑容僵硬得骇人:“这些人占据着宝藏却不珍惜,真是看得我生气……既然他们不要,那就给我们好了。我很喜欢,我很想拥有。” 肥胖男人站起身,盯着自己的四肢看了半晌:“不行,太干净了。” 他向王力勾了勾手:“来,揍我,得让那些人相信……” “砰!” 话音未落,拳风已至。 肥胖男人顿时被一拳砸飞出去,捂着脸踉跄后退了好几米撞在墙上,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他狠戾抬头:“你他妈……” “不是你让我揍的吗?” 王力甩了甩手腕,咧嘴笑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要求。还是,你打算真被发现?” 他指了指身后的窗户:“我们中的一个,稍早之前已经被那些警察抓住并发现,他暴露了。你也打算步他的后尘吗?” 肥胖男人沉默一瞬,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掌。 他嘴巴动了动,混着血液吐出两颗牙:“噗!” “还继续吗?” 王力作势抬手,攀爬在墙壁上的藤蔓顿时活跃:“那我就让外面的人进来了?” “继续。” 肥胖男人眼神凶恶。 祈行夜在被污染物占领的楼栋外等待许久,说了许多话,也没见楼栋有所动静。 似乎里面的污染物对此并不感兴趣,不准备谈判,只想沉默僵持。 这让周围众人担忧不已。 “如果污染物突然发难,祈侦探可没有武器啊……他要怎么办才好?” “要不然还是先算了吧,等科研院那边送新一批武器来再说。”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呢?别是在策划什么吧。” 长久的等待逐渐令人们躁动起来,对未知的不安在动摇心智。 “安静。” 商南明冰冷的声线像兜头泼下来的冷水:“相信你们的同僚,信任祈行夜更甚于相信你们自己。” 他掀了掀眼睫,平静看向祈行夜的背影,语气笃定:“祈行夜一定可以。” 有商南明这定海神针在,军心大定。 众人被安抚重新安静下来,各司其职耐心等待。 不多时,楼栋果然有了新动静。 蛇一样缠绕楼栋的手臂缓缓分开,露出被遮盖的楼栋门。 虽然没有说话,但传达的意思很清晰:想要和我谈?先有勇气走进来再说。 在所有人紧张担忧的注视下,祈行夜微笑着迈开长腿,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黑暗吞没了祈行夜的瞬间,商南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紧握成拳。 楼栋内,只有黑暗,一望无边的黑雾,伸手摸不到边际。 即便祈行夜在进来之前,已经先看过了房屋构造,现在也毫无用处,只能凭借着直觉摸索。 每一步落下去之前都不知究竟是高山还是沟壑,对危险全然未知。 祈行夜却依旧举止安定,脚步从容。 哒,哒…… 足音在楼栋中清脆回响,规律到连秒数间隔也完全一致。 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回家般沉静。 王力站在楼梯尽头,无声嗤笑:死到临头了还装模作样,人类,哈。 “你敢走进这里,是我没想到的。” 粗粝声音忽然响起。 祈行夜脚步一顿。 “我还以为,你是不敢让我走进来才犹豫了那么久。原来竟是在替我着想吗?” 他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善良的人,王力。” 王力顿时被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竟然说绑匪善良。” “而且……” 他视线下移,梭巡祈行夜,在看到他果真什么武器也没带时,意味不明嗤笑。 “嗯?” 祈行夜笑得像纯良白花,歪了歪头。 对他身处怎样的险境一无所知。 “跟上来。” 王力率先转身,走进浓雾。 他带着祈行夜绕过聚拢又散开的浓雾,祈行夜隐藏耳麦中的声音也终于在一声电流尖锐爆鸣后,一切消融于无。 信号被彻底屏蔽。 王力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要我说,人类的勇敢确实值得敬佩,在明知危险之时还敢上前,试图保护其他人。只可惜……” 他眼神闪烁,恶意徒增:“太弱小的东西,勇敢也只是无用功。” 没了武器的警察,连被忌惮的资格也没有。 王力挥手,已经有黑雾翻涌冲向祈行夜,想要撕碎他的血肉取而代之。 祈行夜眉眼含笑,神情不变,眼睁睁看着黑雾冲自己而来。 像是被吓傻了。 王力鄙夷:果然。也不过如此。 他失望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说好要谈判,怎么你自己先走了呢?” 身后带笑的声音却忽然叫住他:“王力,你打算去级哪里,想逃吗?” 王力愕然转身,就看到已经被他认为被黑雾吞噬取代的祈行夜,竟然还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甚至还在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而黑雾,却不知所踪。就连祈行夜身边的空间都被涤荡开一片灰雾蒙蒙。 王力周身温度迅速下降,他惊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就在他转身的那刹那,究竟都发生了什么?这个手无寸铁的人类是怎么做到的! “王力,你没有想要和我谈的吗?” 祈行夜歪了歪头,依旧是那副笑得无害的纯良模样:“那正好,我倒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比如,你的来处。” 他笑着问:“你是管理署的人,还是乐园的?” 王力瞳孔紧缩:“你怎么会知道!”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 但已经来不及了。 空手套白狼的祈行夜点点头,还不忘继续气对面:“诶?我怎么会知道,都是你上次来的同事无意间说的。” “原来是真的啊。” 他笑眯眯道谢:“谢谢你帮我确定了这件事,原来真有管理署和乐园。” 王力气得翻白眼,有打死祈行夜的冲动。 但对方竟然没有被成功取代,这让他更加警惕,不敢贸然行动。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疑惑喃喃:“为什么你还没有被分解?” “你们另一个世界来的人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怎么平白骂人呢?” 祈行夜谴责:“我怎么就不是人了?看,有血有肉有温度——还能揍你。” 话音未落,祈行夜的身影已经倏地从原地消失。 王力瞳孔紧缩,慌忙向四周望去,试图从黑暗中找出祈行夜。但入目所及,只有黑暗。 祈行夜……竟然凭空消失了。 就在王力想要动用更多力量翻找污染所及的每一寸土地,忽然间,空气迅速流动。 前一秒消失的祈行夜乍破黑暗,从视野死角直冲向王力。 王力一惊,立刻反击。 但没有预先防备的冲击下,即便污染物的身体机能远胜于人类,也还是被祈行夜扭了双臂,死死压制在身下。 重力冲撞,王力狠狠磕在地面,眼冒金星。 “你……” 一句话刚起了个头,半空中已经一点寒光闪过。 生锈铁管快速打击向下,毫不留情直直穿透头颅又贯穿地面。 竟然像钉子一样,将王力牢牢钉死在地。 王力没想到祈行夜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干,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浑身却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张大了嘴巴哀嚎。 层层回荡的惨烈声响中,王力浑身的血肉迅速崩解脱离,一块块从他身上掉下去,眨眼之间就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泊。 而躺在正中间的,就是被铁管贯穿了头盖骨的惨白骷髅。 以及单膝跪地压在它身上的祈行夜。 王力万万没想到祈行夜会如此果决,哪怕他披着一身普通市民的皮都毫不影响对方判断,不留给他任何询问或试探的时间。 祈行夜却笑眯眯道:“没有留你一命的必要吧?反正也杀不死。” 他摊手,神情依旧无辜而纯良,却说着残酷的话:“死不了才有趣啊,我们可以有很多时间慢慢来。我的刑讯手段不太好,好在不会一不小心弄死你。” 王力仇恨的看向他。 祈行夜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哦,不够痛所以不肯说是吗?” 下一秒,他猛地挥手,高高举起手中铁棍,又重重落下。 “噗呲!” 另一根被从楼梯上拆下来的铁制栏杆,凶狠穿透了头盖骨,成为钉死骷髅的第二根铁钉。 王力吃痛,惨烈哀嚎。 “第一个问题。管理署和乐园都是什么东西,另一个世界又是什么。” 祈行夜居高临下看去,眼神冰冷:“我的耐心不够好,王力,趁我现在还愿意询问,你最好立刻回答。不然……” 他轻笑:“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不听话的后果的。” “嘘——要做个乖孩子啊。” 祈行夜咧开唇角:“不听话的坏孩子,会被恶魔抓走吃掉。” 整栋楼都在跟着王力的受伤吃痛而摇摆。 被屏蔽了信号无法获知楼内情况的众人忧心忡忡。 楼内,王力却在心里疯狂咒骂。 哪里来的疯子! 王力开口:“你……” “砰!” 另一根铁管已经落下。这一次,钉穿了他的手掌。 王力几乎死过去:“你他吗!!!” 他咆哮:“我都要说了,你为什么还钉我!” “啊……” 祈行夜眨眨眼,不走心的道歉:“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打算抗拒到底呢。判断失误了。” 王力咬牙切齿:“你就是故意的!” “嗯!” 祈行夜一点头,大方承认:“是又怎么样呢?你能奈我何?” 王力恨得磨牙。 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误以为祈行夜是个没有威胁的傻子,就把他放了进来。 没想到是引狼入室。 下一根铁管已经在祈行夜手中闪烁寒光,随时可能落下。 “你还要为你身后的势力保守秘密吗,这么忠诚?可惜他们都看不到你的英姿了。” 祈行夜笑道:“人家拿你当炮灰,你拿对方当君王。真是傻得可爱。” 王力定定看着祈行夜,半晌,他猛地松懈下去,四肢摊平在地面。 “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不同。那里连年战乱,饿殍千里。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更是人与世界、与怪物和神鬼。” 王力声音嘶哑,缓缓道:“除了人自己想活下去,其他所有物种,甚至世界本身,都想要我们死。与我们相比……你们这里的人,活得真是太容易了,令人嫉妒。” “只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而管理署,就是我们的聚合体。” 祈行夜点头,了然:“所以你是管理署的。那其他那些进入我们世界的东西呢,也是管理署的吗?” “乐园又是什么?” 王力却不再言语,只用那双黑黢黢的眼窝看着祈行夜。 祈行夜挑眉。 “我很喜欢你说的,凭什么后面的人安坐宝座,我却要当先锋炮灰。” 王力嘶哑道:“来做个交易吧。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但你要把我送回界壁。” 祈行夜微不可察皱眉。 衔尾蛇也提到过,界壁。想要从另一个世界进入现实,必须要绕开界壁的监管。 所以,才会有缝隙的存在吗? 祈行夜心下思索,面上却不显,沉吟片刻就点头:“好啊,但你要先把信息告诉我——我没有信任污染物的天真习惯。” 王力像松了口气一样,想笑出来:“成交。” 异变突生——! 话音落下瞬间,楼板下突然传来剧烈冲击力,直指向祈行夜两人级。 祈行夜目光一凛,反应迅速一拍地面,借力跃身向上。 而钉死在地面的王力却随碎裂的楼板一起向下坠落。 王力愕然,随即惊恐:“你不能……” 话没说完,骷髅就已经被黑雾吞噬,不见踪影。 而祈行夜在避开冲击后慢了一步再次落下去时,已经不见了王力。 只有满地碎骨。 以及四周涌动的黑暗。:,,. 章节目录 201. 只在晋江文学城 节日加更 被黑暗吞噬的不止是王力。 就连他们身处的一整层地面,都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零星碎骨,如被猛兽啃噬,散落一地。 污染物伪装成人类取代身份,但最里面的骨骼可是污染物本身。现在王力连一副骸骨都没了…… 祈行夜眉目阴沉,环视四周。 ——有什么东西,不想让王力回答他,干脆灭口。 同类相残,为不同的目标。 王力想要用另一个世界的情报,换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不想为另一个世界做探路的炮灰。可是尚且隐匿在暗处的另一个污染物,却不这样想。 四周是纯然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屏幕所有光线与声音。 祈行夜谨慎缓步而行,帆布鞋落地轻盈,却还是因碎骨的存在而摩擦出声。 他舌尖顶了顶上牙膛,不爽的心下啧了一声。 但因为那踩过碎骨的轻微一声,还是暴露了他的方位。 黑雾向他涌动,掩盖细碎脚步声,有什么生命体在从四面八方向他奔来,化作手臂抓向他。 祈行夜耳边听风辨声,攻击袭来时矮身向下,就势一滚避开,手掌摸到了散落地面的铁管,立刻抓在手里权当武器。 再站稳抬头时,目光凛冽,肌肉紧绷,赫然进入了战斗状态。 对面不屑嗤笑。 “你以为,那简陋东西能杀死我吗?” 祈行夜咧开唇角:“不试试怎么知道?刚才我不是也用这东西,让你同伴开了口?” 气温骤然下降。 对面似在发怒:“懦夫!” 故意激怒对面的祈行夜这下可以确定了:是王力的同伴无疑,都是来自于另一边世界的生命。 只是比较棘手的是,这位并不像王力那样好动摇。 祈行夜尝试说服对面失败后,果断转变方式,不再从对面获取情报,而是大开大合,力量横扫,招式愈发狠厉不留手,奔着杀人术而去。 “被你们带走的人呢?” 他死死盯住黑雾中偶尔显露的身躯一角,冷声道:“你们看不到外面已经被包围了吗?你已经跑不了了。劝你不如与我合作,还能有活下去的可能。” 对面却只是冷呵一声,不再与祈行夜对话,好像又变成了没有神智只知攻击的生物,黑雾疯狂冲向祈行夜,不留余地。 连番紧密不间断的攻击让祈行夜也逐渐吃力,一边撑住身形反击,一边却还是逐步后退。 整栋楼都已经变成了污染物的巢穴,祈行夜在其中不占优势,就连趁手的武器也没有,还要顾虑着有可能身在其中的居民们。 加诸在祈行夜身上的伤害也越发增多。 手臂被划破,血液浸透衬衫,腕骨骨折,每一次挥动铁棍如长剑都刺骨锥心的痛。 祈行夜皱紧了眉,疼痛带给他的却不是恐惧,而是更加被激发的怒意与胜负欲,反而让他动作越发狠厉开合,大有要将污染物斩落于此之势。 眉眼霜雪凛冽,令对面见之暗惊。 “我再问最后一遍。” 祈行夜咬着重音,声音很轻。 却过于锋利。 “你们带走的居民,在哪?” 手中钢管从黑暗中划过,全凭听声辨位,竟然真的找出了对面污染物的位置,划开了污染物身躯。 污染粒子大量溢散,污染物重伤,闷哼一声。 对面吃惊,没料到祈行夜竟然比想象中更难啃。它暗暗错愕,惊疑不定看向祈行夜。 很难说这个和平的世界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物,用鲜血开刃,死亡磨砺刀锋,千锤百炼的宁折不弯,所向披靡。 就连楼栋周围缠绕的粗壮手臂,都在感知杀气的刹那间,不由得微微轻颤起来,似在呜咽畏惧,几乎想要逃离祈行夜所在之地。 藏匿于暗中的对面不快啧了一声。 兵卒有了神智,就知道畏惧死亡,不再好指挥使用了。 “你想要你的人?” 对面粗粝诡笑:“那你要快一点了,或许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在被啃食,被撕碎。你救不了他们的,就连你自己,也要留在这里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狂风掀起,黑雾迅速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一处,庞大却没有实体的怪物拔地而起,嘶吼着俯冲而下。 就算祈行夜早有准备,却还是被这股磅礴冲击力撞得向后跌去。 更要命的是——身后,就是悬崖。 “哗啦!” 本应该踩住的地面突然被踏碎成土块砖石,失去着力点的身躯平衡失控,仰身向后坠落。 失重感传来,祈行夜瞬间睁大了眼眸。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拽住什么借力,却还是只能在风中坠落向黑暗。 黑雾中,有狰狞丑陋的脸露出得逞狞笑,俯身跟上折翼坠落的青年。 它在靠近,伸出的利爪直指向血肉,贪婪从眼睛里溢出来,已经看到了自己撕碎祈行夜取而代之的画面,激动得浑身颤栗。 能伪装成祈行夜,进入调查官内部潜伏,杀死所有人之后卡着他们痛苦哀泣的脸,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近了,更近了。 只差一点,唾手可得…… “啪!” 修长手掌突然伸来,沉稳有力的死死抓住污染物。 它惊愕抬头。 却看到祈行夜歪了歪头,向它微笑:“抓到你了。” 污染物心下一惊,立刻想要脱手后退远离。 但祈行夜力气极大,铁钳一样死死拽住它,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反而拽着它一起向下坠落。 它挣扎几下都无果,慌张看向祈行夜,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你疯了!你们是根本无法杀死我们的,你……” 说着,污染物却后知后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看向祈行夜抓住它的手。 ……对啊。本应该无法被触碰和伤害,为什么现在却被这个人类抓住?他没有武器不是吗。 祈行夜缓缓咧开唇角,坠落也无所畏惧。 “你靠近我的同时,我也靠近了你……别以为自己真的无敌了,蠢货。” 污染物想大骂,但祈行夜已经猛地发力,将它拽向自己。 就当污染物不明就里之时,祈行夜却借着同样坠落的土块一蹬,借力翻身,将污染物压在自己身下。 下一秒——“砰!” 两人重重砸在地面上。 高速坠落产生的撞击力足可以轻易杀死普通人类,内脏碎裂,大脑爆开出血, 使用了人类身躯的污染物在获得了伪装身份的同时,却也得到了人类的弱点。 ——血肉之躯脆弱。 祈行夜眉眼狠厉,手中简陋钢管裹挟万钧之力冲向污染物,从颅顶一路贯穿向下,几乎将整具污染物划开。 人肉皮囊破损。 污染物猛地一颤,瞪大了眼睛僵硬在原地。 下一秒,“哗啦!”散做满地破碎血肉,只剩一具躺在血泊里的惨白骸骨。 单膝跪在污染物身上的祈行夜,也在压制它的同时,利用它卸掉了坠落的冲击力。 见污染物自行溃散,他迅速反应,俯身向前。 骸骨刚想移动,就觉一股大力向自己袭来。 修长手掌稳稳扣住它的头盖骨。 祈行夜笑眯眯问:“现在,你应该有话想对我说了?” 整栋大楼的污染物都随着领头者的重伤而开始颤抖,狂暴。 缠绕在楼栋外的粗壮手臂疯狂挥舞,鞭子一样将所有靠近的物体全部击落甩出去。 就连路过的鸽子都被撕得粉碎,羽毛纷扬,血雨滴落。 战斗机无法,只能继续向后撤开一段距离。 被屏蔽了信号,无法知道楼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众人,忐忑看着污染物愈发诡异危险的变化,心中焦急。 “商长官,祈侦探还是没有信号。” 调查官忧虑皱眉:“商长官,是时候下令突进了!现在进去支援,还来得及救祈侦探。” “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样祈侦探会死的!” 祈行夜人缘极好,在商南明有意无意的默许之下,驻守总部的机动1队,几乎大半都与他相熟成了朋友。 对祈行夜,已经不止是同事,更是可以托付信任的后背,以及无法眼睁睁看着送死的挚友。 调查官话一出口,周围很多人立刻回身望来,眼神坚定都在传达同一个意思:请让我们去救祈行夜!我们绝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亡。 不止是公事,更是情感。 商南明喉结滚动。 在众人饱含期待的注视下,却还是坚定拒绝:“不行。提议驳回。” “长官!” 调查官忍不住:“为什么!” 商南明侧眸,沉着坚定:“因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加相信他。” 调查官愣了下。 “他说会胜利归来,那就一定会。他是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但他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不会欺骗我。” 商南明沉声镇定:“祈行夜独身深入,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出现无谓的伤亡牺牲。他在抗下本应该属于你们的风险,希望你们可以平安无事,所以,不要辜负他。” 调查官眼圈红热,喉中酸涩难言,还是勉强憋回去了眼泪,重重点头:“是,长官。” 可商南明再如何知道祈行夜的意图,并为他维护本来计划,安抚下众人。他自己却眉头紧蹙,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被黑雾笼罩的楼栋。 垂在身侧的手掌,已经用力到青筋迸起。 终端在他手中被捏碎。 “咔嚓……” 碎裂的,还有头盖骨。 祈行夜扣住污染物的头颅,将它重击向墙面,笑眯眯问:“刺激够不够大?有没有想起来?” “没有想起来也别担心,我们可以继续治疗——你知道刺激疗法吗?说是只要刺激足够大,就能让人回想起忘掉的事情。这位不知名的先生。” 他歪了歪头,咧开唇角:“这个力度还喜欢吗?” 不等污染物回答,撞击已经再次袭来。 再有神智的污染物,也无法抵御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重压折磨,它在祈行夜手掌下微微颤抖,浑身骨架撞击时发出轻微“咯咯”声。 “你,还算是人类吗。你的同类,真的不会畏惧厌恶你吗。” 污染物嘶哑:“怪物,疯子,恶魔……” “以及生命的守护神。” 祈行夜笑着接话,颔首道:“谢谢夸奖,我很清楚这一点。并且,我还清楚另一件事。”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但是你还需要我,让你活下去。” 污染物的惊愕下,祈行夜看向四周。 他像是天生的黑暗猎人,对人类而言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良好夜视视力,让他在沉入黑暗之后,也能不受干扰的视物。 随着污染物的受伤衰弱,黑雾也在退散,让祈行夜得以看清楼栋内被隐藏的场景。 四处皆是狼藉,残留的生活痕迹被斗争覆盖,更像末日时慌乱逃生后的废墟。 ……像他在缝隙后面,看到的另外一个世界。 祈行夜眸光沉了沉,愤怒在胸臆间燃烧。 这些该死的东西,毁了自己的世界还不算,竟然还想将他们的现实也变成废墟吗? 愤怒使力量越发增强,手掌下的骷髅挣扎得更加剧烈,头盖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岌岌可危的破碎。 “你,你杀不死我的。有界壁的限制在,你连触碰我都办不到,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骷髅怒吼。 祈行夜却冷笑:“临死前还要嘴硬吗?” “寻常人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无法触碰污染。但是。” 他缓缓俯身靠近骷髅,咧唇轻声问它:“你看我,像是触碰不到你的样子吗?” 寻常调查官如果不借助特制武器,确实无法接触到污染物。 祈行夜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污染物是另一种“鬼”,人鬼有别,难以触碰。现在得益于骷髅愤怒之下的疏漏,他知道了原因。 ——界壁。 横亘于两个世界之间牢不可摧的壁垒,分割开世界的同时,也分离了两边的生命,使其无法相互触碰和伤害。 但另一边的世界,却率先打破了规则。 这是入侵。 祈行夜眸光暗了暗,五指逐渐收紧:“最后一次问。人在哪?” 骷髅吃痛,想要拼命坚守。 但遍布巢穴的污染粒子却背叛了它,颤抖着让开一条通路,直指向楼栋黑暗深处。 祈行夜抬头,目光迅如雷电。 穿透浅薄下去的黑雾,他看到被抓走的居民们就在巢穴深处,四周都是墙壁一样围困他们的浓雾,粗壮手臂如盘蛇将他们紧紧缠绕其中。 居民们目露惊慌,恐惧的伸出手臂试图挣脱。 ——他们在呼救,希望有谁来救救他们。 祈行夜目光一凝,抬腿就要上前。 却听身边骷髅冷笑:“错过一次的,你以为,我会让它发生第二次吗?” 有过一次的叛变,泄露了缝隙另一边的零星消息,已经是耻辱。怎么能让它再发生! 祈行夜错愕,看向骷髅时忽然间福至心灵般明白了什么,他猛地睁大眼眸,以最快速度冲向居民们。 风从耳边凌厉吹刮,他连回身看一眼的时间都不敢有,拼尽全力奔向哭泣恐惧着的人们,张开双臂,以背对着污染物的姿态,将他们牢牢护在身前。 而身后,爆炸的巨大轰鸣已至。 热浪翻滚咆哮冲来,浓郁血腥气扩散,骷髅碎骨如箭镞,打在祈行夜的脊背上几乎断骨削肉,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唯有保护的姿势,从未改变。 直到声音稍弱,祈行夜才终于能喘了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爆炸。 一如末日废墟。 整栋楼中间都已经被强大的冲击力摧毁,断墙残垣,骷髅也已经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只剩半颗头盖骨,被冲击的气流拱向高空又坠落,咚,咚……一路滚动,撞在祈行夜脚边。 终于停了下来。 黑雾荡涤一空,连空气中的污染粒子都浅淡下去了。 祈行夜没料到有了神智的污染物,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同归于尽。 它是想要利用自己引发污染粒子狂暴,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统统炸死留在这里。就算污染物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祈行夜对手,也绝不留下人类向外界传递消息的机会。 斩草除根。 一时间,祈行夜心中叹息。 有了神智之后,不仅有王力那样可以被利益蛊惑、贪生怕死之辈,还有如眼前,宁可自爆也要保守秘密的污染物。 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祈行夜才察觉到自己后背疼得刻骨锥心,稍微动一动都会牵动肌肉,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摸了下后背。 一手温热血迹。 他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疼!他可从来不是能忍疼的人啊。 但不过是转身面向居民的一瞬间,祈行夜已经换上寻常笑颜,再看不出任何痛楚,满是令人安心的可靠。 “大家已经得救了,别害怕。有受伤的吗?举手告诉我。” 十几个居民都被超出认知的恐怖吓破了胆,即便祈行夜承诺他们已经安全了,也花了好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哭声响起一片。 “得救了吗?鬼已经死了吗?” “谢谢,真的谢谢你……” 被污染物劫持的,大多都是在小区撤离时倔强不肯离开的老人,本就行动不便,在被吓到后更加手软脚软。 祈行夜强忍着自己身后的伤,过去搀扶起老人,俯身细细询问。 “大家跟着我往外走,一定不要掉队。只要离开这里,楼外面就有医护和食物,只有最后一段路了,大家坚持住!” 污染虽然散开,但通讯还没有恢复。况且巢穴里不安定因素太多,祈行夜不想贸然让外面的人进来,承受危险。 于是他咬牙撑住,以最快速度为居民们大致检查过情况,确认不需要急救包扎后,立即搀扶着众人向外离开。 也是在不动声色的一一对照面容,确认各人讯息,近距离观察众人反应,以确保所有人都与资料上的本尊一致,没有被替换。 巢穴里的路不好走,被污染侵占,又经历爆炸,已经是一片废墟。 在没有手电筒的情况下,这些中老年人磕磕绊绊,时不时摔到碰到。 有人抱怨,颇有微词,但不等向祈行夜发难,很快就被旁边人主动按下。 “闭嘴吧,别抱怨了,人家之前来撤离,你就觉得不能出事,死活不走,现在看看?” 奶奶打了爷爷一巴掌,埋怨道:“现在能得救已经不容易了,你还说什么?七十年前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得害死我。” 爷爷悻悻,不敢再言语。 祈行夜对众人的情绪了然,但不解释,只以最快速度赶路。他尽力找一条相对好走的路,但更重要的却是速度。 越快脱离巢穴,越安全。 前方终于有光亮透进来。 长方形门洞沉默矗立在黑暗尽头,门外阳光晃得众人睁不开眼,却有想流泪的冲动。 “终于。” 老人哽咽:“我们能出去了。” 祈行夜也被感染情绪,不由微笑起来,强撑着已经快到极限的疲累之下,心弦微松。 “那个,警官。” 一路上沉默不语的肥胖中年人挤过来,一脸犹豫:“我,我有点事想问你。” 祈行夜含笑回眸,侧耳俯身:“嗯?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 话未说完,他猛地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向中年人。 祈行夜缓缓低头,就看到插.在自己腰侧的刀,血液滴滴答答,染红了他的手掌。 ——趁他刹那松懈,没有防备身后被保护的人,中年人竟然假借询问名义靠近然后偷袭。 即便他瞬间反应,战斗本能的反击,双手死死握住刀刃没有让它继续向前,但也已经伤及内脏,疼痛与窒息造成的眩晕感袭来。 祈行夜几乎站不稳。 他踉跄向后,撞到墙面上发出疼痛闷哼。他颓然垂首,发丝散落,鬓角已汗湿。 每一次呼吸都是艰难。 锋利刀刃切割开掌心,深可见骨,他却根本不能放开手。他小心试探着按压胸膛,苦笑。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 “你……” 祈行夜嗓音嘶哑,血液却先顺着唇角流淌下来,划过脖颈线条落进锁骨。 中年人笑得阴狠:“警官,你要去哪?知道了那么多,还想走?” “就在这里,一起留在黑暗里吧——” 中年人咆哮着猛冲向祈行夜,迅猛难抵。 黑雾疯狂转动如涡旋,向他手中汇聚,化形成的锋利尖刀直指向祈行夜眉心。 狂风吹拂起散落发丝。 他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 祈行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中年人向自己迅速靠近,刀尖闪烁寒光。 在众人惊呼声之中,一寸,一寸靠近。 刀尖没入血肉。 “噗呲——!”:,,. 章节目录 202.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说要信任祈行夜的是商南明。 但最担心的,也是他。 缠绕在楼栋上的长蛇手臂忽然开始□□,疯狂舞动抽打向四周,生生将旁边楼栋轰然击碎一角,砖石坠落,楼板开裂,连地面都在震动。 周围调查官看得胆颤心惊。 专员们也错愕:“之前的污染物,又这么激动吗?” “不知道,这次的污染物和之前相比,实在是变化太大了,根本不敢根据以前的经验说了……” “幸好已经提前撤离了所有人,不然,毕竟是B级,不知道要伤到多少。” 众人担忧交谈。 商南明已经越人群而出,站在最前方还没有停步的意思,继续要往前走向被污染占领的楼栋。 调查官一惊,连忙去拦:“长官!现在不能进去!” “污染物正陷入狂暴,一定是内部出现了问题,外部才会开启应急防卫架势……这个时候的污染物攻击力是最强的,任何靠近的东西都一定会被清扫。” 已经坠落在不远处的无人侦察机,就是最好的结果示范。 众人都担忧看来:“商长官,您就算担心祈侦探,也得避过这阵锋芒才行。” “您再等等。说不定现在就是因为祈侦探在里面大杀四方,外部才会反应这么剧烈。” “商长官……” 众人担心商南明真的不管不顾冲进去,连忙围过来,纷纷劝阻。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商南明一向是调查局的定海神针,理智和冷静的具现化代名词。 即便天塌了所有人都自乱阵脚,商南明也一定是最后坚守理智的那个。 但现在,这位从不被情感动摇影响的长官,却因为祈行夜的危机不明,第一次显露出了担忧。 “商长官……” 众人战战兢兢,唯恐商南明真的会因为彻底失去理智。 调查官摇头苦笑,低声叹息:“毕竟是搭档……怎么能与旁人一样。只是没想到,原来商长官对祈哥的感情,竟然已经这么深厚了吗?” 有搭档的调查官都很清楚,出生入死,生死相随,无数次相互扶持着走过危机。 那是超越世间一切的羁绊。一旦失去,更甚剜心割肉。 旁边搭档点头:“刚听说商长官找了个搭档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祈侦探身上有利可图,商长官想要利用。没想到,是我误解太深。” 那位长官,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将为数不多的感情,全都给了祈行夜。 ——世间能动摇他的,唯祈行夜一人耳。 “商长官,真的不能再往前了!” 围在商南明身边的调查官已经不顾礼节,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再往前,就进污染物的攻击范围了!我们可以从后再议……” “退下。” 商南明声音很冷,他眉头紧蹙,不安的预感让他焦躁,恨不得立刻出现在祈行夜身边,确认他的安全。 就像与祈行夜灵魂相连。 从同一颗种子生发的根系,将他们牢牢绑定在一起,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伸展生长。 但不论是侦探还是长官,在各自领域扎根多少年,拿到怎样常人无法匹及的地位声名…… 他们的最初,都来源于同一处。生死相依。 隔着厚重到连信号也无法穿透的阻碍,商南明却依旧能隐隐感觉得到:祈行夜,有难。 他很疼,疼得无法支撑,却也只能独身作战,没有人帮他。 他在呼唤他的名字,他需要他。 “守在这里。我去找祈行夜回来。” 商南明冰冷瞥过一眼,便将试图再劝的调查官定在原地,不敢再顶着恐怖威压继续再说。 当长官自己心意已决,就无人再能劝动。 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商南明的背影,渐渐向前远行。 焦躁却无计可施。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小王暗恨,急得跺脚:“怎么就是这个时候,枫副官不在啊!” 如果枫副官在,那总归还有人能试着劝一劝商南明。但偏偏,枫映堂秘密出差A国,为了行动不泄露或牵连到调查局,这期间几乎斩断了所有与调查局的联系。 只有局长和商长官持有加密通讯线路。 小王恨不得冲到A国把枫映堂拽回来,或是冲进楼栋里用他把祈行夜换出来。 也总好过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干着急。 机动队队长无奈摇头,劝不了长官,就只能更好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为长官准备好所有可能的需求。 无线电频道忙碌,一道道命令下达,各部严阵以待,所有应急方案就位。 众人焦急张望向楼栋方向,暗自为祈行夜祈祷平安。 商南明在楼栋前的花坛处站定脚步,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另一手中枪械已上膛,全神贯注看向祈行夜身影消失时的楼门,最细微的声响也不放过。 稍有异动,随时都可以用最快速度冲上去支援。 商南明眉头紧皱,眸光淬了冰一样锋利寒冷,对祈行夜的担心和信任在心中反复拉锯。 当楼栋发出轰然巨响时,终究还是对祈行夜的担忧占据了绝对上风。 商南明如离弦之箭,骤然冲向楼栋,黑色制服在身后烈烈翻滚如鹰翼。 忽然,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摔向楼门,在洒进门后的那点光明照亮了那人模样的瞬间,商南明瞳孔紧缩。 ……是祈行夜。 浑身是血,伤得体无完肤几乎是个血人的祈行夜。 他似有所感,抬眸看向门外商南明的方向,努力勾了勾唇角,被鲜血染得殷红的唇边努力扬起笑意。 却只显得那张俊容更加苍白透明,似乎一碰便碎。 “祈行夜——!” 商南明努力伸手向他,飞驰如闪电。 但另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祈行夜身后的楼门黑暗中。 那团几乎只有一个人形轮廓的黑雾从身后涌来,像无数从黑暗伸出的手臂,团团冲向祈行夜将他缠绕,试图将他重新拖回黑暗。 商南明瞳孔紧缩,暴怒随之而来。 “杂碎,你敢!” 怒浪滔天,爆发的力量汹涌磅礴冲向楼栋,直指向祈行夜身后黑暗。 那一刹那间,仿佛是愤怒从灵魂中翻涌而出,连通天空与大地。 整个深入地底的污染巢穴都被勾动,在商南明的怒意中无火自燃。 那白金色的火焰迅猛烧灼,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将被污染占领的土地一寸一寸逼退。 火焰过处,污染粒子化作一缕青烟,消弭于无形。 布衣之怒,以头抢地尔。① 那当从不失去理智的人,终于为险些失去的珍宝而动怒时,会是怎样的天地变色? 恐怖威压灭顶而下,几乎要压垮楼栋。 缠绕在楼栋外的长蛇手臂瞬间僵硬,随即如石化的雕像,风化破碎,点点散落。 中年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震惊抬头看向阳光下怒极的制服长官。 “净化,怎么可能…………” 他恍惚喃喃:“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相克力量的存在,开玩笑吧?” 但不论他是否相信,暴怒之下的商南明都已经裹挟着雷霆飓风迅捷而来,眨眼之间已至身前。 黑雾被吹散,光明肆意抢夺回原本被侵占的领土。 惊愕之下,中年人不由得放松了力量。 祈行夜艰难抬手,手中断刃斩断了抓住自己的黑雾。 他修长的身形晃了晃,终于无力栽倒向门外的阳光中。 一闪而过的眸光中,他看到商南明向他飞奔而来,眼眸神色痛极,是对失去的恐惧。 祈行夜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笑了起来。 他忽然很想问商南明,会让冰冷不近人情的商大长官紧张痛楚至此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要有多深的情感,才会将他印象中冷酷理智的商南明,撼动至此? 是……因为他吗? 祈行夜弯了弯唇角,他想问,可一开口,鲜血却先涌了出来。 红得刺眼,触目惊心。 “祈行夜!” 商南明低吼,暴怒如失伴孤鹰。 他伸手抓向祈行夜,在他坠向地面之前,抓住了他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衣角,迅速将他带向自己怀中。 同时,另一手中重型枪械抬起,黝黑枪口指向中年人的瞬间已经毫不留情开火。 倾泻的火光中,中年人几乎被不停歇的连发子弹打成筛子,冲击力让他连连后退,爆炸中,在黑暗里猛地爆裂燃烧成一团火光。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火焰里传出来。 商南明却只低头,看向怀里的祈行夜,伸向他鼻前试探鼻息的手指颤抖。 “行夜,祈行夜……” 太多血了。 像全身的血液都在流淌,浸透白衬衫成血衣,又沾染在了商南明的制服上。 祈行夜眉眼放松平和,唇角带笑,脸色苍白得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他的面容如此安详,像是回到了能够令他安心的坚实怀抱,终于能够放松所有警惕,不再一个人勉力支撑。 不论何时何地,任何的险境,都一定会有人,为他而来。 祈行夜如此坚信着。 他在世间最亲密,也是唯一一个能全盘托付信任的搭档,挚友,超越所有关系、一切情感与灵魂所系。 他的……商长官啊。 商南明。 祈行夜低低念着那人的名字,唇角勾起一丝微笑。 他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商南明的领口,颤动着唇瓣努力挤出气音。 “伪装……” 祈行夜指向楼栋的手臂,重重垂下。 从商南明衣领前滑过,留下鲜红血手印。 商南明瞳孔紧缩,痛色.欲碎。 “医疗官,医疗官!!!” 他紧紧抱着祈行夜,不敢放手。 时隔十八年,那小少年倒在他怀中渐渐气弱的噩梦,再次重演。 行夜,行夜啊!!:,,. 章节目录 203.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CB0879案件,别名:春日雪。 衔尾蛇之后,影响范围最大,受灾最广的重大污染事件。 受影响人数高达一千万人,半个京城都被笼罩在春日晴雪中,从衔尾蛇扩大的缝隙趁机潜入的污染粒子,在京城肆意开疆扩土,吞噬世界,杀害人类,取代身份。 污染物撕碎人类,将血肉的皮囊穿在身上,顶替他们的身份,悄无声息融入社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上学。 没有人分辨得出污染物和人类。更多普通市民,更对污染物的存在毫无所觉。 或许昨日还是自己的妻子,丈夫,父母,孩子,今日再相见,亲昵喊自己名字的家人,就已经被污染物取而代之。 家门口的早点摊老板,遛弯的大爷,热情问好的阿姨……一张张笑脸之下,隐藏的,或许就是污染的骸骨。 京城市民对此唯一的感知,就是最近路上的关卡激增,检查“不明物体”的制服们越发增多,整座城市到处都能看到穿藏蓝夹克的人忙碌穿梭。 “下面为您报道一则本市新闻:城北一老旧居民楼,地基渗水难以再承重,经专家评估确定为危房,已于近日成功破拆……” 马路上拥堵着等待安检的车辆,再着急的打工人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磨,听着早间新闻,闲聊打发等待的时间。 “哟,这拆的。” 司机不经意瞥了眼平板上的新闻画面,乐了:“这么大一坑啊嘿!” 画面上,小区里那栋地基渗水的危房已经爆破拆除,航拍画面里也只留下一个巨大坑洞,黑黝黝看不清下面,却无端令人恐惧。 好像那坑里有什么,再细看,会将他们也一并拽下去。 好在那画面一闪而过,导播也害怕,没让它停留太久。 很快跳到了下一条新闻,不少人都没有在意危楼新闻,左耳进右耳出。 “没想到现在拆除速度这么快还这么彻底,一点建筑垃圾都没留,就跟那凭空蒸发了一样。” 司机还是有些在意,不由多说了两句。 副驾驶上的女儿不乐意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科技日新月异懂不懂啊爸?有那时间说新闻,不如赶紧检查到我们——今天我值日都要迟到了。” 说话间,已经有交警身边跟着藏蓝色夹克小哥,向他们这边走来。 “同志您好,驾驶证身份证出示一下。” 交警敬了个礼等待。 身穿藏蓝色夹克的小哥年轻又帅气,笑眯眯弯腰道:“不好意思,因为接到举报说有非法物品入境,所以检查得仔细些,耽误妹妹上学了。介意我再多问几个问题吗?感谢您对国家安全做出的贡献。” 女儿愣了愣,没想到小哥的听力这么好,离老远竟然还能听到她说话,还是吐槽的。 加上小哥笑着的清秀面容实在是如沐春风,干净剔透得像水晶,让人生不起气来——他笑起来时甚至还有两个好看的小梨涡! 女儿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假咳了一声:“没,没什么,应应应该的。” 天啊!他还说感谢我的贡献……突然好有参与感使命感,拒绝都像在犯错。家人们,谁懂啊! 司机挑眉瞥了眼女儿,意味深长。 虽然从未见过藏蓝夹克上别着的徽标,但这并不耽误大家对制服天然的信任。 小哥虽然提前道歉又摆好了态度,但问的也不是多难以回答的问题,反而边拿着终端对照着信息,边询问了些生活问题。 家里几口人,平时喜欢吃什么,上班上学习惯走哪条路…… 简单得让人莫名其妙。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哥态度好又会说话,上来就感谢大家,众人也不好拒绝,诚实回答了这些看起来没用的问题。 “这到底是在检查什么啊?感觉都好几天了,还没查到吗。” 司机忍不住问了一句,忧心忡忡:“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小哥敬了个礼,笑眯眯道:“您放心,保护您的安全就是我的使命。” “祝您今天有个好心情,再见。” 到底还是没给出确切答案。 但大多数人都是随口一问,对能不能得到回答并不在乎。 司机也不例外,在小哥的笑容里,被忽悠得晕晕乎乎但美滋滋的开走了。 早晨的检查虽然密集却迅速。 一些人被从车里拽出来,周边武装守卫迅速上前,制服带走。 另外的车辆得以放行。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但等终于检查完路口所有车辆,已经是早高峰过去两个小时后了。 站了一早上的明荔枝,也终于能捶了捶酸痛的小腿,不顾及形象的一屁股坐在路边。 走过来的晋南无奈摇头:“荔枝,你好歹坐在椅子上,地面凉。” 明荔枝瘫瘫:“不行撑不住了,再站下去就要晒成变成葡萄干了。” 晋南:……荔枝为什么会晒成葡萄干?是不是哪里不对? 他递过去一袋早餐:“一猜就知道你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给你带了早饭。今天一早收获怎么样?” 明荔枝向身后扬了扬下颔示意:“开门红。” 守在各个关卡,等着押送伪装身份污染物的拘束车队,已经一辆车也不剩。 伪装污染物一个个在车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人都挤得变形了还被调查官往里面硬塞,颇有早高峰地铁公交的拥挤之风。 大概污染物自己也想不到,伪装成人类的第一步,竟然体验了一把社畜的辛酸泪。 这些车队送回总部,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再赶回来,重新回到市区内各个关卡,等待很快来临的下一波“沙丁鱼”。 晋南摇摇头:“我那边也是。” “谁能想到,不过是四月下了一场雪,竟然会多出这么多污染物,还都是伪装潜伏在社会里的。” 如果真的被它们逃过去了,任由伪装,那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调查官愿意在对付前面的污染物时,还要防备着后面的被保护者。 本来应该是调查官们拼死保护的对象,现在却很有可能混入敌人。无时无刻的警惕,足以消耗尽调查官的所有精力,还不等开打,人就已经倒下了。 科研院和科技部门还在加班加点的升级技术。 迭代时期,调查官们也只能自力更生,抛弃对工具的依赖,全凭对信息的处理判断。 通过人们对自身生活的了解与否,筛查大概率是污染物的存在——人不一定了解自己,但连自己叫什么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定是还没来得及伪装好的污染物。 晋南说起工作,明荔枝也不搭话,闷头苦吃,两腮都塞得鼓鼓的像个小松鼠。 不经意瞥到的晋南哭笑不得:“慢点吃,没有人和你抢。” “但没有人会等我了,我也已经有了必须要保护的人。” 明荔枝一抹嘴,已经站起来准备再次投身工作。 他眼睛亮晶晶的坚定:“老板不在,没有人会把我当小朋友保护了。这次我要做成年人!” 足够保护老板的可靠大人。 他笑眯眯转身向晋南道谢:“谢谢晋爸爸的早餐。” 晋南:“……你是祈侦探2.0吗?” 他昏睡着,你就来气我? 但明荔枝常年跟在祈行夜身边,耳濡目染,可以说他是被祈行夜亲手教出来的孩子,比明言明镜台对他的影响都还要大。 在祈行夜重伤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投身工作化身工作狂人的明荔枝,展露出了强大的社交能力,颇有祈行夜遗风,谁见了这乖巧又干净俊秀的青年,都难生恶感。 倒是让专员们的工作也意外快速推进了不少。 但晋南听周围人猛夸明荔枝有祈行夜遗风,只无奈:“……祈行夜,不还是活着吗?” 要是祈行夜死了,他们商长官可能就要疯了。 ——即便祈行夜只是在医疗部睡大觉,商长官最近的气压就已经低得吓人了。 连带着整个调查局总部的工作效率,都被商长官吓得直线上升。 谁都害怕自己出错惹怒了商长官,招来一顿训斥。 晋南:“你昨天去看你们老板了吗?他怎么样,情况好转了吗?” 明荔枝拿起终端的手一顿。 他眉眼下垂,提起老板时终究还是没忍住流露出难过情绪,瘪着嘴几乎快哭了。 “没……我没敢去。” 他闷闷道:“看着老板躺在病床上,我害怕。” 害怕唯一一位被他视为亲人的存在,会就这样抛下他离开。 “况且,商长官一直在那,我见缝插针都找不到好时机。” 明荔枝哭丧着脸:“我哪敢靠近啊。” 商南明对明言的厌恶,明荔枝心知肚明。 平日里就不敢去触霉头,尽可能远离商南明不在他眼前晃,省得这冷酷而位高权重的长官哪天一个不高兴,就把他暗鲨了。 更何况还是现在没有老板保护他的时候,他就更加不敢靠近商南明了。 离老远听到声音,都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调查官们:“?小荔枝这么害羞的吗?” 明荔枝:嗬嗬,你们是不知道商长官有多不喜欢明院长。万一这次他家老板昏迷重伤的事,再和明院长有关系……? 这时候还赶在商长官眼前晃,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吗。 明荔枝对自己一家的危险程度,持怀疑态度。 ——就算哪天世界毁灭了,找罪魁祸首就往姓明的身上找,准没错。嗬嗬。 晋南听明荔枝说起这事,哭笑不得:“明院长究竟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啊?他虽然不是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个负责任的院长。” “别看我们商长官讨厌明院长,但他也不会因此而否定明院长的客观付出。在上一个十年里,很多调查官和专员能活下来,都要感谢科研院夜以继日的努力。” 身为外勤的晋南,对此感受最深。 但他也能理解明荔枝的恐惧。 没有人知道,CB0879核心污染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长官震怒,侦探重伤,现场夷为平地。 当时在场的众人,只来得及看到商南明俯身,将祈行夜从废墟中抱出来。 商南明打横抱着祈行夜,血液顺着祈行夜垂落的手掌,滴滴答答落下来,染红了他们走过的道路。 而在他们身后,被污染的楼栋轰然倒塌。 大地颤动,尘土飞扬。 危房爆破? 不是的。 前一分钟还完好的大楼,下一刻已经化为乌有。 漫天黑色雨滴里,楼栋只剩下一个硕大深坑。 祈行夜重伤,体无完肤,伤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连为他做手术的医疗官,都在数清伤势后忍不住掉下泪来。 经验丰富的老医疗官红了眼圈:“我为调查官治了二十年伤了,但受伤到这种程度还能撑住一口气的,还是第一次见。” 以往伤到这样的……连上手术台抢救的可能都没有。 三十四处骨折,一百二十三处划伤,股动脉破裂,伤及脾脏心肺。 鲜血染红了手术台,十几位医疗官一起争分夺秒与死神抢人。 所有人都暗自心惊于祈行夜伤势之重。 那日同样执行春日雪任务的调查官们,更是焦急等候在手术室外,有人哭崩在门外。 “祈侦探……他每一道伤,都本应该是我们的。” “他是代替我们赴死,自己拿命探出一条路来。” “祈哥!祈哥啊呜呜呜,我要给你供长生牌位点长明灯,祈爹啊你可千万不能死。” 手术进行了一天一夜。 医疗官差点就以为祈行夜活不下来。 但神奇的是,一直像有一股力量吊着他的命,看不见的气护住了他最核心的精神力不散,求生的意志足以飞跃生死阴阳。 他想留在这人间。 “我只听过老话说,只要人一口气不散,自己想活着,就一定能能救回来。” 医疗官感慨:“之前一直嗤之以鼻,以为是心理安慰。但现在,我执业二十年,还真的遇到了……看来干我们这行,还真得信点什么。” 当手术灯由红变绿,祈行夜已经平安的消息迅速被递往各处。 紧紧悬着一颗心的林不之,也终于能长舒一口气,跌坐回椅子里。 京城方没有表态,但战略预警无声撤销。 与祈行夜相熟的各处各人,兴高采烈如过年,为他的平安无事笑得合不拢嘴。 连食堂都一高兴加了两个贡神菜,为挚友祈福。运输部更是一高兴,连长长一串战损报废清单都抛在脑后,穷部门凑钱买花送到医疗部。 由祈行夜负责教导的新人助理调查官们,也都松了口气。很多人缓不过神来,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战场残酷。 强大如祈行夜,也会有如此危急的时刻。前一天还笑眯眯和他们打趣的人,今天就会躺在手术台上生死难料。 万国抱着柱子嚎啕大哭,浓眉大眼的被他硬生生哭剩了眼缝缝,顶着两个核桃一样滑稽又可怜,令众人哭笑不得。 “就这么担心你教官吗?” 万国简直是水做的,一米八的硬朗青年一提到祈行夜,立刻哭哭啼啼嗷嗷叫:“教官啊!祈教官啊呜呜呜!” 罗溟被哭得脑仁直抽,气得想抽万国。 被搭档徐台砚强行按下,笑眯眯问:“那孩子只是担心他教官罢了。倒是昨晚,担心祈行夜到整宿睡不着的人是谁?” 罗溟:“……是我。” 而枯坐一天一夜,终于等到学生平安脱离生命危险的秦伟伟,也终于瘫软在椅子上,抖着手去拿水杯却摔了个粉碎,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经紧张到浑身僵硬,肌肉麻木,嗓子里更全都是血腥味。 ——但有力气打电话大骂林不之。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秘书:……怎么像父母离婚后,因为老父亲没看护好孩子,让孩子受伤后,打电话来责问的暴怒老母亲? 林不之连连应声,温和笑着听秦伟伟骂自己,有骂必应,俨然已经被骂成了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千古罪人,但也没有反驳一个字。 只在秦伟伟骂累了停下来换气时,温声问:“有没有记得睡觉吃饭?祈行夜已经脱离危险了,那你呢,你一定很担心他,你还好吗?” 秦伟伟翻着白眼,刚想哑着嗓子问他关你屁事。 就被敲响了办公室大门。 秦伟伟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窗外。 ——现在林不之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了吗!前一秒被骂,下一秒就直接上门报复?? 等他气势汹汹一开门:“林不之你个变态!” 门外猝不及防被骂懵了的调查局守卫:“啊??” 他震惊,大感不解:“秦主任……我奉局长之命,来给您送衣物和食物。” 秦伟伟视线往下一看,就看到守卫的手里果然捧着一叠干净衣物,不仅还有食物,甚至守卫还递来保温杯,里面是泡好的罗汉果蜂蜜茶。 水温正适合入口。 温润了着急上火发疼的嗓子。 秦伟伟端着保温杯,一时发愣,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误会了林不之。 “你……” 他眼神复杂,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对电话对面的人说。 生了十几年气,年少时赌咒发誓老死不相往来,死不见一面。 却没想到,那人总是会再次出现在他生命中,动摇他的决心。 “伟伟,有我在呢,祈行夜出不了事。” 林不之轻声叹息,歉疚道:“十八年前我做错了决定,没有听你的劝阻,满心以为我是在为人类做百年计划,将南明交给了明言带走……” “我错过一次,无法弥补。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让错误重演。” 秦伟伟愣了愣。 良久,他轻轻“嗯”了一声。 “姑且相信你一次。” 林不之眼中浮现惊喜笑意。 秦伟伟冷哼:“再敢辜负我的信任你就自行流放南极吧混蛋!给北极熊当口粮都算你最后一点贡献!” 林不之:“诶?” 北极熊:……你猜我为什么不叫南极熊。不想让我吃就直说,何必搞这么复杂,啧,口是心非。 而在一切风暴的最中心,医疗部内,病床上的祈行夜却安然沉睡。 仪器滴答,平稳安详。 隔着玻璃,商南明眸光阴沉,痛色沉郁。 “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医疗部部长叹息:“商长官,他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内脏破裂,手术时腹腔积血严重,放在常人那里连急救的机会都没有。” “祈侦探是我见过意志力最顽强的人,不是我们救他回来,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人间。” 白发苍苍的部长眼神复杂。 他为污染事件服务二十几年,经手过的污染伤势无数,救活过很多人,但也无力叹息着,送走更多人。 祈行夜,是唯一一个打破了人体极限,撼动了他医学常识的存在。 部长不是在自谦,而是手术时,确实有一股诡异神奇的力量在祈行夜身周游走,使血液止住,心跳起搏,脏器重新运转,生命恢复正常。 他无法解释,只能将其归结为战士的顽强意志。 “人已经没事了,但失血这么多又大手术一场,总要让他多休息一阵,身体也是要靠睡眠修复的。” 部长笑着安慰:“商长官别太担心了。祈行夜知道有你在等他,一定不忍心让你太着急。” 医疗部长好像说中了真相,祈行夜真的比预计的还要早太多醒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纯白房间映入眼帘,只有一道纯黑身影坐在一旁。一时还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人间,还是黑白无常来勾魂了。 “行夜,我这一生,都在重复同一个噩梦,挥之不去。” 商南明坐在床边椅子,伸手握住了祈行夜微微勾动的手掌。 感受着自己掌心中另一人的温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神安定。 他垂眸,低声道:“十八年前,你死过一次。” “就在我怀里。” 那条无人的小巷中,缝隙如涡旋开裂,黑洞般吞噬一切,掠夺生命。 小少年冲他扑来,将他牢牢护在身下,保他万全。 自己却在污染中崩碎。 就在他怀里……散成满怀的莹莹光点。 美不胜收,却怎样抓也抓不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少年为救他而死,满心绝望,彻骨悲凉。 相同的噩梦缠绕了商南明十八年,夜夜入梦便是那双倒映着光亮的漂亮眼眸,希冀的看着他,告诉他——“活下去。” 从此,商南明拼尽全力,奔跑了一生。 他只想站在绝对高位,将那小少年牢牢藏在自己的羽翼下,护得他周全。 再无人可以像十八年前带走他一样,从他眼前带走那小少年。 哪怕是明言。 尤其是明言。 所以,商南明需要足够与明言分庭抗礼的强势力量,他必须让自己强大到足以护得住祈行夜。 他以为他做到了。 可是…… “你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一瞬间在想,世界就这样毁灭了也无所谓。” “然后我意识到,这是你所爱着的人间,也是我的职责所系。在你醒来之前,我要为你保护好你爱的阳光与天空。” “行夜,月季和蔷薇花开得很好,柳堆烟在你家院子里种了满满的花……你也应该醒来了。” 商南明的声音磁性低沉,静水深流。 像被强大凶兽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圈在怀里,不允许任何敌人的靠近。 暖洋洋的安心感。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颤动着浓密眼睫,费力睁眼。 “商长官。” 他的嗓音嘶哑虚弱,却先一步笑了出来:“病人还没好呢,你就告白,这合适吗?” 商南明俯身,柔和了眉眼:“需要花束和戒指吗?” 祈行夜虚弱抬手,修长手掌无力盖在商南明俊朗的眼眸上:“别这么看我。” “商长官,你知道人要是太优秀,又长得好,是会被贪财小祈叼回窝藏起来的吗?” 商南明轻笑:“你打算藏在哪里?” 祈行夜歪了歪头,淡粉唇瓣勾起笑意:“心里——藏在无人可知的真心里。” 商南明重重一怔。 “祈哥!!!” 一声嚎叫打破了病房里的温馨安宁。 安可鬼哭狼嚎的冲进来:“我就是出门办了个任务,怎么你就死了呢?!” “祈哥——我那早死的可怜祈哥啊,你死得好惨啊呜呜呜!” 专员拽都没拽住,反被带得一踉跄,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可杀进去。 ——妈耶,商长官的眼神都要杀人了。 安可嗷嗷哭着摔倒,又“呲溜”一声就地滑行向祈行夜,刚刚好停在他面前,拽住他被角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的担忧害怕,看到祈行夜缠满绷带的手臂,更是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祈哥你怎么就成这样了呜呜,哪个天杀的干的!哥你告诉我,我去干它!” 安可气势汹汹一撸袖子,就极有义气的打算披挂上阵。 祈行夜微笑:“春日雪。” 安可:“…………” 他迅速萎靡成一团:“哦……哦,是那个啊。” 春日雪事件有多恐怖,差点折进去整一个支队的调查官,在调查局威名赫赫,谁都知道它有多严重。 没看到现在路上还层层关卡检查呢吗? 安可小眼睛乱飘:“这个,雪都停了,我也找不到它。但祈哥你放心!等下次下雪,我一定打得它有来无回!” 祈行夜笑眯眯也不戳穿:“嗯,我相信你。” “安可。” 冰冷低沉的声音令安可抖了抖。 他惊恐抬头,这才发现商南明竟然也在病房里! 都怪他刚刚跑得太急又摔了一跤,注意力全在祈行夜身上,根本没来得及看到商长官竟然也在啊啊! 商南明眸光冰冷:“你不用工作吗?跑到医疗部大吵大闹,谁教你的,胡未辛?” 安可后知后觉:完了妈妈,我该不会要嘎了吧?老胡救命啊! 他果断转身,扭头就顺着光滑瓷砖“呲溜!”一声又迅速滑走。 “突然想起来述职报告还没有写——商长官再见,祈哥拜拜!我下次再来看你!” 商南明冷哼一声:“还有下次?” “胡未辛出差,他倒是没人管了。” #家长不在家系列# 专员小王看着安可“咻——!”的滑出去的背影,啧啧摇头:“再这么下去,等胡调回来,非得发现自家小孩被流放了不可。” 再这么没眼力见的闯几次,安可大概人就无了。 祈行夜笑得咳嗽起来。 商南明俯身,环着他的腰背将他扶起来,举着早已经备好的温水让他润了润喉咙。 睡了几日,祈行夜整个人都软绵绵暖呼呼的,靠在商南明怀里难得的乖巧。 祈行夜蹭了蹭支撑着自己的坚实胸膛,舒舒服服的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头枕在商南明颈窝。头发翘起两根,扫过商南明利落明晰的下颔线时,带去一阵酥痒。 商南明骤然浑身紧绷。 “那些居民怎么样了?我昏过去之后,污染物抓到了吗?” 祈行夜还惦记着昏迷前没完成的事:“你有帮我处理好吗?” 商南明定了定神,维持着环抱祈行夜的姿势不动,另一手扯过被子,细心披在他身边,防止冷风吹进来。 虽是四月暮春,但冷意还未完全消退,不能让伤者受凉。 “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 商南明垂眸,抬手为祈行夜拢去散落鬓边的碎发:“只有你还没有好起来。” 除了伪装成中年人偷袭祈行夜的污染物,其他十几位居民都在建筑物坍塌后,被调查官们成功救出来。惊吓擦伤,但也只是小伤,问题不大。 但这些居民并没有被获准离开。 祈行夜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指着居民楼说“伪装”。 没有人知道楼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祈行夜最后的示警,还是让调查官警觉。即便偷袭的污染物已经被商南明暴怒之下杀死,灰都不剩,余下的其他居民也都还处于漫长的观察期中。 除此之外,调查官还有不小的收获。 ——楼栋倒塌后留下的深坑之中,发现了原本在天空上的消失的缝隙。 在缝隙周围,污染粒子高度浓缩,甚至出现了天然结晶现象。 就像火山口,岩浆在其中翻涌,等待喷发。 科研院和科技部门同时赶到,谁都不服谁还想打一架,抄起墨水试管搬起仪器就打算往对面脸上招呼。 调查官们又怕他们伤了彼此,又怕自己劝架手重伤了这些“书生”,忙得焦头烂额手足无措。 结果一回身,就看到商南明在后面冰冷注视着他们,眼神锋利得能杀人。 不用商南明说话,两方已经悻悻放下“武器”,长官面前不敢造次。 最顶头的BOSS动怒。 搭档躺在手术台一天一夜换来的珍贵样本,科研院两方还敢在这里吵架动手,浪费时间? 商南明:“如果科技部门做不好工作,可以立刻请辞。我能组建一个新部门,就能组建第二个。你们不珍惜,那就让珍惜的人来做。” 正好撞在枪口上的两方,谁都没讨得了好。 祈行夜这位“刀鞘”不在,商南明的刀锋,杀人之利。 徐文卿和张执已经满头是汗,连连道歉。 两方大气不敢出。 有商南明坐镇,本来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两方不仅第一次握手合作,并且效率直线上升,很快就拿出了结论。 ——巢穴。 最初劫持了居民们的王力,应当是没料到调查局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他刚伪装好融入社会,就已经被祈行夜的敏锐所挖掘出来,难以继续。 在此之前,他已经将缝隙转移到楼栋地底,深深掩藏起来。 楼栋下面已经被掏空了,密密麻麻遍布着污染粒子。人哪怕穿着生化服下去,都感觉不适。 污染物在其中却如鱼得水,就连受伤的地方都得以修复。 明言认为,地底是污染巢穴,被污染物构造出来的更适宜污染物居住成长之处。 就像人出门旅游会定酒店房间,游戏有复活点。污染物跨越世界而来,也需要一个落脚回血的基点。 巢穴,就是它们的基点。 王力死亡匆忙,巢穴里遗留下了很多来不及撤走的珍贵样本,尤其是天然结晶的污染粒子。 由商南明主持,几轮严厉谈判下,所有研究材料,科研院四分,科技部门六分。 张执不服,林不之笑吟吟道:“科技部门方兴未艾,你们科研院是大前辈,要让着些幼崽。” 张执:神特么幼崽! 但没人敢在祈行夜未苏醒之前,在商南明这触霉头。 ——没看到科研院惹怒了商长官最近多惨吗?连自己人的科技部门都没逃过,徐文卿一天哭八回。 徐文卿每日三省吾身:我为什么要升职当这破部长?我能辞职吗?这b班是非上不可吗? 压力与效率齐飞。 连林不之都感慨:“应该在调查局门口立个“愤怒的商长官”雕塑,一定比石狮子还驱魔辟邪。” 秘书:“……您这计划,商长官知道吗?他没打死您吗?” 您是把什么当成“魔邪”了,明院长吗?这是能说的吗?果然不愧是养了商长官的狠人。 而效率激增的好处,就是当祈行夜睁开眼时,大局已经尘埃落定,不再需要他来操心琐事。 有商南明在,一切已经平息。 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安定。人们忘性大,很快就忘记了前几日的春日落雪和闹鬼传闻,继续平静生活。 祈行夜听商南明说起后续处理,也都放下心来。但听到徐文卿的惨状,他哈哈大笑差点从商南明怀里跌出去。 但也不妨碍他迅速赶往看戏。 朋友有难,八方看戏! 祈行夜敲敲:[听说你被商南明骂了?] 徐文卿:[…………] 还是朋友吗?啊? [你可算是醒了啊祖宗!调查局没你不行啊祈哥,祈爷爷,祈祖宗!你下次能不能别再受伤了?这可是调查局全体心愿。] 徐文卿诚恳:[你不在,商长官简直是魔王,你知道我们这几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 祈行夜嘎嘎笑得前仰后合。 商南明无奈,虚虚环住他防止他掉出去。 “小心你的伤,有些还没有拆线。” 他将祈行夜笑得掉在被子里的手机捡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与徐文卿的对话。 商南明:………… 他回复:[我是商南明。] 徐文卿:………… 他两眼一翻,软软倒下去。 研究员大惊:“部长!你怎么了部长!” “快来人呐,部长翻白眼了!” 人仰马翻。 放在寻常人身上,普通的伤筋动骨也要数月休息,但祈行夜醒来没多久就迅速恢复。 到晚上明荔枝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时,祈行夜已经生龙活虎,正在食堂和大师傅聊天呢,兴致勃勃讨论晚上做几个硬菜庆祝一下。 “老板!” 明荔枝嗷的冲过来,抱住祈行夜汪叽哭成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老板!你可算是醒了呜呜,家里的柳大仙儿好可怕,余队也好可怕,你不在大家都欺负我嘤。” 祈行夜微不可察的一皱眉,稍稍推开明荔枝,解救出自己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这么爱我啊,小荔枝。” 明荔枝诚恳:“那倒也不是,主要老板你还没把兼职钱结清。” 富二代朴素的价值观:我有钱是我的事,我挣来的你一块钱都不能少我。 祈行夜:“……我谢谢你。” 明荔枝还想扑上去,忽觉背后一阵阻力。 他转头,就看到商南明拎着他的衣领,满眼不赞同。 “行夜的伤还没好,你在干什么?” 声音平淡。 但吓得明荔枝旋风一样跑了。 “老板,侦探社等你!” 怎么老板醒了,商长官更吓人了呢? 祈行夜笑眯眯看着明荔枝落荒而逃的背影,侧眸问:“你怎么总是欺负我家小荔枝?” 商南明平静:“我没有。明荔枝惧怕的,是他自己的愧疚。” “污染物偷袭你的事,你有头绪吗?” “就那几个理由呗,还能是什么。” 祈行夜半撑着脸,懒洋洋道:“想要我的身份。” 商南明皱眉。 “污染物是趁我走出楼栋前一刻袭击的,胜利在望,人最容易松懈,那是我力量耗尽跌进低谷、也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它的胜算最大。” 他笑道:“也是最后能够瞒过外界人,偷天换日的机会。” 如果污染物成功了,那调查官们看到的,就是“祈行夜”走出去,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完美的调换身份时机。 可惜,污染物不懂祈行夜,也漏算了商南明。 “如果我真的被污染物调换了,商长官用多长时间能看出来?” 祈行夜眨了眨眼,笑着问他:“你对我了解到什么程度,能发现异常吗?” 商南明深深注视着他:“第一眼。” 因为你是祈行夜。 你无可取代。:,,. 章节目录 204.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污染物可以伪装成人类,潜伏在社会的消息,很快就在调查局上下传开。 虽然连日设关卡筛查,已经找出几十个污染物,最近几日筛查也再难以发现新的污染物,似乎已经暂时落下帷幕。 但隐约的不安,仍旧暗潮涌动。 大家就算彼此不说,也像心上压了一块石头,笑起来时都能看到眼底的暗色。 祈行夜看到了,但并不在意。 明明是第一个因为污染物伪装而受害的,他却只笑眯眯道:“压力总是在的嘛,调查官的工作,什么时候安全过?” “只是十分危险,和十一分的区别罢了——等于没区别。” 缠着医疗官拆了绷带,他就快快乐乐回了侦探社。 连商南明让他带着万国当守卫的建议都拒绝了。 “带他干什么?助理调查官在总部不是能学到更多吗?” 总教官嫌弃的拒绝了贴身亲自指导:“带着他回侦探社,我还要管饭——多一个人吃饭,多费好多钱呢。没听说过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吗?” 最关键的是侦探社有厉鬼和余荼这两尊杀神。 祈行夜很担心,要是万国哪天不小心撞上3队来蹭住,会不会当场被余荼手刃、宴颓流毁尸灭迹。 然后第二天,就多了一个失踪的倒霉新人。 ——怎么想都觉得是3队做得出来的事。 “祈行夜,你又说余荼的坏话。” 坐在花园里的厉鬼女士不满:“余队那么温柔,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已经换上了余荼给她烧的春日新裙子的厉鬼,扬了扬下颔示意自己新栽种的小花园:“要杀也是我来杀。” “现成的花肥,干嘛要浪费?” 祈行夜:“…………” “余荼给你吃了什么**药,你是余吹吗?” 但为了避免哪天在自家花园里看到万国的头,祈行夜还是坚定拒绝了商南明的提议。 反正有明荔枝在,他依旧能做个快乐放飞的瘫瘫小狗。 祈行夜:嘿嘿,快乐! 但这也并没有妨碍他的工作。 祈行夜下床能活蹦乱跳的第一时间,林不之就告诉了秦伟伟,以此来平息秦伟伟的怒火。 于是他刚准备起飞,就被秦伟伟的电话拽了回来。 “你给我滚到京大来!” 依旧是中气十足镇山河。 祈行夜揉了揉耳朵,恍然大悟:一定是林不之出卖他——独善其身的叛徒!哼。 但他还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好吃食物,乖乖溜去了京大。 于是还在上课中的民俗学学生们,就忽然闻到了浓浓香气,勾得早八上课的空空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教室里的学生们转头向香味来源看去,一个个眼巴巴像嗷嗷待哺的鸟。 刚写完板书一回头,就发现所有学生都叛变了的秦伟伟;“?” 他扭头一看—— 教室窗户外面那张笑得过于灿烂的俊脸,不是他那怨种学生祈行夜是谁。 手里还拎着满当当的食物。 “伟伟,伟伟我来看你了!” 见秦伟伟看向自己,祈行夜兴奋的摇晃着袋子:“高兴吗!我还活着。” 这么一晃,香味飘得更远,学生们更饿了。 咕噜噜响个不停,就差个维也纳金丝大厅就能演交响乐了。 秦伟伟脸皮抽动,深吸一口气咆哮:“祈行夜——你这孽障怎么就没死在外面呢!”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诶??不是伟伟你打电话让我来的吗?” 他委屈道:“我本来在家里躺得好好的,吹着小风赏着花,还有荔枝做的小零食,日子不知多悠哉。伟伟一打电话我就赶紧跑过来了,你还骂我?”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常年被秦伟伟压榨欺负的小可怜。 已经有学生目露谴责看向秦伟伟:主任怎么能这样呢?我一看脸就知道,错的肯定不是窗外那人。 秦伟伟:“…………” 后悔,就是深深的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担心这家伙。 也有反应快的学生意识到:“祈行夜?就是那位民俗学传奇学长祈行夜吗?” 祈行夜:“……?” 什么玩意儿?他怎么不知道。 他一撑阳台长腿跃起,鹰一样轻松敏捷的跨进了教室,公然扰乱课堂秩序。 秦伟伟的咆哮被无视。 祈行夜笑眯眯投喂那学生:“说说看,怎么个传奇法?” ——快!夸我,我爱听。骄傲叉腰。 那学生忍不住诱惑,败于一包热乎乎香喷喷的饼上,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主要是生物系系主任太愤怒了,一直对祈行夜从他这撬学生的事耿耿于怀,每逢开会必以骂祈行夜和秦伟伟这对无良师徒为结尾,搞得大家都听习惯了祈行夜的名字。 也因此,勾起了很多人的回忆——这不是当年大闹天宫,啊不是,大闹京大导致很多人挂科的那位吗! 祈行夜本就自带仇恨吸引值,再加上一个京大毕业生竟然找不到工作,跑去开什么侦探社,据说还是个闹鬼凶宅。这本身就已经很吸引众人注意力了。 而且最近祈行夜不知是与谁合作,神神秘秘的,却经常有人来找到京城大学送感谢锦旗,指明感谢祈行夜,要么就是身穿黑色制服的人出现,也是为祈行夜而来。 还抓到好几个翻墙进来偷祈行夜档案的。 京大:麻了,我这学生现在是个什么神仙? 前几日,A国来的考察团特意绕道京城大学,指名要参观民俗学系。几名A国官员都对京大民俗学系赞不绝口,大有这里是人类之光的架势,恍惚让京大以为自己这里是什么诺亚方舟遗址。 还有教授委婉道:要找方舟,你们得去隔壁水木大学,我们这里是青鸟。 考察团:嗯? 京大:啊? 考察团内几名专家用研究外星人的谨慎细致,翻遍了民俗学系每一个砖头缝,终于在京大领导一头雾水的忍无可忍中,也忍不住问“你们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培养出祈行夜先生的?” 他们发出灵魂拷问:“祈行夜能量产培养吗?” ——要是组成祈行夜军团,每一个士兵都有祈行夜的体能素质,何愁A国不强,特工局也能战胜污染! 京城大学:??? 对此,秦伟伟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嗬嗬,一看就是还没被祈行夜毒打过。还祈行夜军团?一个祈行夜都足够折寿了,一个军团是打算魂飞魄散吗? 感谢A国特工局,时隔多年,祈行夜的名字再次在京城大学搅动风云。 虽然他不在京城大学,但已经是年轻一代学生们眼中的“传说”。 尤其是民俗学系的学生们,知道这样的风云人物竟然是本系毕业生之后,简直眼睛亮晶晶的在发光。 活的!传奇! 就在他们面前,还给他们发零食吃! 曾被祈行夜坑到挂科的学长学姐们怜悯摇头:现在的学弟妹,还是太年轻啊。 祈行夜带来“上供”秦伟伟的食物,很快就都分给了教室里饿得咕噜噜叫的学生们,靠着食物成功快速拉近距离。 大家都很高兴。 除了被打断了上课的秦伟伟:“…………” 他深呼吸一口气:“祈!行!夜!” “——你给我出去等!!!” 只听“咻!”的一声,一道流星雨划过天边。 奉局长之命又来送东西的守卫,一抬头就看到流星向自己冲来,跟着视线缓缓低头—— “砰!” 祈行夜若无其事拍了拍身上的土,笑眯眯抬头:“诶?你不是局长护卫小组的吗,你不在总部,怎么在京大?” 刚一照面就被认出来的守卫:“…………” 祈侦探!您的记忆力是不是太好了点,我们之前一共只见过一次吧,还是个背影。您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 祈行夜眨眨眼:“看不见脸那就记身形啊。” 守卫深呼吸一口气:“您只做个侦探,真是屈才了。” 他也不敢说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支支吾吾敷衍过去就赶快跑了。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祈行夜看着守卫远去的身影,意味深长:“哦~~民俗楼啊。” 林不之这是来找秦伟伟? 不对,是给伟伟送东西来了。 祈行夜歪了歪头,轻笑出声,目光了然。 等心累的秦伟伟终于顶着食物的香气上完课,回到民俗学系所在的红墙绿瓦小楼时,一推门就看到了堆满办公室的东西。 以及似笑非笑,目光调侃的祈行夜。 “伟伟——” 他拖长声音,意味深长问:“春天了,哈?” 秦伟伟:“?你声带坏了?阴阳怪气的。” 他气呼呼一扔教案,上手就冲过去揍人:“还敢来!知道你这臭小子重伤的时候我多担心吗?” 祈行夜赶紧双手捂头也不敢还手,满办公室乱窜,没多时就遛得秦伟伟气喘吁吁。 “下来!” 秦伟伟一挥手,指着站在窗台上大有要翻窗跳下去架势的祈行夜:“胆子肥了,还敢躲!” 祈行夜嘿嘿一笑,很有眼力见的赶紧凑过来撒娇,抱住秦伟伟不撒手,勒得他快要翻白眼了。 也被闹得已经忘了要生气。 “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但祈行夜,你也要顾念着你自己。” 秦伟伟叹了口气。 他想起自己暗中进入调查局总部,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的祈行夜时的场景,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个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精力的学生,总是会笑嘻嘻凑过来撒娇卖痴,又会毫不犹豫往他身上扣锅,经常气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亲学生,从没有那么安静的时候。 安静得……像是要离开。 秦伟伟总是会骂骂咧咧的担心,会不会自己哪天就被祈行夜坑进局子里,还说不定会被甩锅的鬼神污染物找上门。 但他从没担心,祈行夜会死,会受伤,会像现在昏迷不醒。 一夜之间,秦伟伟仿佛老了十岁。 ——但是骂林不之依旧中气十足。 祈行夜愣了下,笑眯眯在秦伟伟旁边坐下:“放心吧老师,祸害遗千年,就算你死了我都会好好活着的。” 秦伟伟:“…………” 眼泪突然蒸发了呢,嗬嗬。 “快滚!” 秦伟伟面无表情一指门口:“你还是当我死了吧!” 祈行夜一把抱住:“我不!” 秦伟伟: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教祈行夜哟。 “没想到现在民俗学都有这么多学生了。我那一年,只有我一个人。” 祈行夜笑眯眯道:“想逃课都不行。” 秦伟伟冷哼一声,不太愿意承认:“有你这块活招牌在,今年的招生也顺畅不少。” “这才五月份,已经有不少电话打过来咨询民俗学系的了。”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热闹景象。 民俗学系一直都是冷门专业,秦伟伟当年还没从京城大学毕业,就已经被内定成民俗学系老师。 无他。 因为上一任老师死了。 教到一半的秦伟伟,自然也从学生变成了老师。 难招生到这种程度,秦伟伟已经习惯了。却没想到今年忽然这么热情,反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还以为民俗学系要崛起了。 结果一问,全都是因为先知道祈行夜,后来才因为祈行夜是民俗学系毕业,才对这个专业感兴趣。 秦伟伟:“…………” 教授安慰他:“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当年那一百万花的值啊,你不仅给自己买了个亲学生,还买了个活广告。有祈行夜在,都不愁生源了,多好。” 秦伟伟冷笑:“对,不过就是气死我罢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个好事。 ——最起码被祈行夜气死还能收获点什么。 “当年给你的奖学金也算没白花。” 秦伟伟冷哼,看祈行夜总算顺眼了点:“还算有点用。” 祈行夜托腮,笑眯眯道:“不过当年,就算伟伟你不给我钱,我也会选民俗学系。” 秦伟伟警惕:这孽障又要说出什么气死我的话? 祈行夜诚恳道:“伟伟在民俗学系,我就选民俗学,在太空我就选太空。和专业没关系,和你有关系。” “也不是为了伟伟你和调查局的关系,主要是喜欢你这个人。” 秦伟伟:“…………” “那你为什么要奖学金?” 祈行夜摊手:“谁会珍惜免费的呢?当然是买来的才珍贵,越贵越爱护。再说,难得让抠门伟伟放一次血,不得多要点?” 秦伟伟:你一天不气我会死吗?啊! 但就算秦伟伟气得炸毛,祈行夜也有办法顺毛摸哄回来。 “老师。” 他忽然正经唤了一声。 秦伟伟没好气:“干什么?” 他抬头去看,却愣了下。 祈行夜眉眼微垂,柔和沉定。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涟涟如春日水波。 “十八年前,山南地区。” 他轻声问:“那年,您和林局长一起去了一座小城。同年,您与林局长决裂。” “为什么?” 秦伟伟愣在原地,神情复杂。 良久才问:“你非知道不可吗?” 他追问:“祈行夜,知道真相就没办法过普通人的安稳日子了。我从那个泥潭里出来,你反而非要一头扎进去吗?当年的事,就那么重要吗?” 祈行夜看着秦伟伟,也不说话,只安静微笑。 秦伟伟长长叹息:“怎么就……那么倔呢?” “怎么几年的时间,也没能改变你呢?” 秦伟伟并非不知道祈行夜的目的。 即便一开始被祈行夜骗过去,但几年相处下来,暗中观察祈行夜的行事,一颗颗珠子串起来,早已经足够指明一个方向。 ——十八年前,山南地区污染事件,未知幸存者。 祈行夜,就是那个没有人知道的……幸存下来的孩子。 那对只能留下一个书面的车祸死因的年轻夫妇,就是他的父母。 也是尚且年轻的秦伟伟,与林不之决裂的直接导火索。 “那个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科技发达,调查局也不似现在的井然有序。” 秦伟伟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只有一个小小的调查组,来来回回的死……进一个,死一个,有去无回。我和林不之,竟然也慢慢成了调查组里的支柱。” 十八年前,他们接到电话,山南地区出现疑似为污染的事件。 司机早已经死亡,汽车被融化得只剩一半,狼藉的现场,却残留着黑洞样的涡旋,任何靠近它的人或物体,都会被绞得粉碎。 名死者,以及…… 一个毫发无损,只是昏迷了过去的少年。 “即便当时污染检测设备简陋,但也足够我们意识到那少年的不寻常。” 秦伟伟慢慢摩挲着手中的水杯,眼神飘忽怀念,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那个月光昏黄的夜晚。 “所有的检测设备,都在靠近那少年的瞬间爆裂失效。他身上的污染浓度,太高了,远远不是简陋设备能够承担得住的程度。” 在爆裂的电流与火光中,调查组人员们惊呼。 而秦伟伟和林不之敏锐意识到——这少年,已经很难被称为是纯然的人类了。 他是污染的聚合体。 承载超量的污染粒子,却以人的意志力战胜了污染,不仅没有被污染侵吞神智,反而掌控污染为自己所用。 ……颠覆了所有常识的存在。 他是奇迹。 在那个被污染笼罩,怎样也无法找出一条通路的年代,骤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少年,更是人类的希望,启明星。 从少年身上,林不之看到了可以被期盼的光明未来。 意识到搭档想法的秦伟伟错愕:“你疯了!林不之,你眼前这个是人,是个从死亡里幸存的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你想要干什么?” 林不之却拂开了秦伟伟的手,眼神坚定,明亮到狂热:“我要救世界——这孩子,他是奇迹,所有死在污染中的人都不曾拥有的奇迹。” “人类不是单独存活的,秦伟伟,那不是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律。如果牺牲他一个,能够救回所有人,那我的选择是所有人的命!” 年轻时的林不之虽然唇边常挂着笑意,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但他的眼神是锋利的,心是冷的。 掌管着整个调查小组,深知污染是怎样在国内肆虐,迫害生命,林不之就像精准的机器,排除掉所有情绪,只以理智靶向最优选项,取舍生命利弊。 他会保护自己的搭档平安。 但必要时,林不之甚至会将自己的命也填进去。 ——只要能堵住污染的漏洞,让人们重新过上平静安全的日子。 秦伟伟据理力争也无效,撼动不了林不之已经冷酷下定的决心。 在车祸现场被发现的少年,很快就有科研人员来接手。 那个人,就是明言。 当时国内最顶级的污染研究学者,悬镜集团科研部部长。 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对污染最权威、并且最锋利的一柄手术刀。在他手里,任何的污染物甚至一颗污染粒子,都可以超常规的发挥力量。 只是有一点:所有从明言的实验室再次被推出来的研究材料,都已经被厘清榨干所有价值,奄奄一息连形状都没有的凄惨。 秦伟伟怎么会不知道。 他震怒于林不之的冷酷不近人情,怀抱着深重失望,在少年被明言带走的同时,也与林不之割裂,决绝转身离开。 再没有回过头。 秦伟伟也是狠心人。 明明当年是那样默契亲密,相互信任到足以托付生命的搭档。但十八年来,在祈行夜进入调查局之前,他真的一次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自己的过去。与林不之断绝联系,彻底置身事外。 “那个少年,就是商南明。” 秦伟伟长长叹息,目光惆怅痛惜:“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被明言带走时,转身看我的那一眼。” 冰冷,平静,如同死水般波澜不惊。 却剔透得足够看穿他的灵魂。 “噩梦。一生挥之不去,夜夜入梦得见,提醒我,我到底有过怎样的罪孽。” 秦伟伟苦笑,缓缓摇头:“这些年,我都在想。当年我真的是因为对林不之失望,才离开调查局的吗?” “还是……想要逃避。” 逃避愧疚,没能阻拦林不之,救下那少年的痛苦。 只要看到调查局和林不之,就会提醒他回想,愧疚翻涌。 “我不知道在明言的实验室里都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再有关于商南明的消息时,他已是成年,在京城大学,读天文学。” “十九岁,已经是博士。” 秦伟伟恍惚,仿佛看到了那日烟雨朦胧,自己站在京城大学红漆的廊下,看到记忆中的少年已经成长为翩翩青年,身姿修长,沉着安定的撑伞从廊外走过。 商南明注意到了他。 微微抬伞,向他点头致意,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完美仪态。 却令秦伟伟狼狈而逃,不敢面对。 “我不敢想……祈啊,我不敢想。” 秦伟伟眼圈发红,哽咽难言:“以明言出了名的严苛认真,商南明在那里,究竟会遭受怎样的痛苦,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甚至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稍作想象,便是痛苦折磨。” 祈行夜怔愣,没想到那位冰冷理智的特殊长官,在辉光与权柄之下,竟然还有这样不忍卒读的过往。 如果连旁人都会如此痛苦,那商南明呢? 身为当事人,处于一切最中央涡旋的商南明,他又是怎么生生忍受过来的? 办公室内一时安静,只剩风从窗外吹来阳光与鸟鸣。 良久,祈行夜无声叹息,握住秦伟伟的手掌:“老师……有时间,去见见商南明吧。”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他痛苦怨恨与否,也没有资格替他原谅。我是他最亲密的搭档,也是你唯一的亲学生。但这份痛苦,是你与商南明之间的。我没有插手的理由。” 祈行夜微微垂眼:“商南明是个过于理智的人。除了我以外,他不曾在乎任何人。不在乎,也就没有怨恨,只剩理智和利弊的判断。就连明言,他也不憎恨,只有为大局考虑下的不信任。” “老师,没有人能逃避一辈子。逃过了外人,也逃不掉灵魂对自己的拷问。” 站在当时的局面上,谁都没有错误。 林不之是为了污染的大局,牺牲商南明一个,换来对污染的控制和未来,为后来调查局的组建奠定基石。 明言尽职尽责,超常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交上一份超出满分的答卷,也为后面所有调查官的生存率提高,夯实了基础。 在商南明之上,一切得以生根发芽,起高楼,筑长城。 他是腐土,滋养繁花。 可商南明自己呢? 只要祈行夜稍稍想象,就觉心疼不已,甚至想要穿梭回当年,将还是个少年的商南明保护在身后,告诉他不要怕。 祈行夜轻声道:“老师,去向商南明,当面说明你的愧疚和后悔吧。” 秦伟伟沉重点头:“好。” 不论商南明是怎样的反应,愤怒甚至杀死他,都是他应受的惩罚。 “但是老师,你当年在车祸现场,没有看到我吗?” 祈行夜皱眉追问:“在面对衔尾蛇的时候,污染想要动摇我,却让我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我当时,就在现场。” “就站在一棵树下。” 这也是祈行夜脑海中偶尔闪过记忆碎片时的视角。 衔尾蛇让他确定,自己当时就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父母死于污染。 界壁出现缝隙,两方世界的力量对冲导致时空塌缩,形成的小型黑洞吞噬了靠近的所有生命。 而记忆中的小祈行夜,就站在距离黑洞不过数米之外的地方。 他应该死亡。 有为什么还活着? 祈行夜百思不得其解。 秦伟伟也茫然摇头:“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吗?我没有看到你。” “但是,幸好你不在。” 如果祈行夜在现场,那当年被明言带走的,很可能就是两个孩子了。 秦伟伟感慨:“果然祸害活得久。商南明那样的好孩子受苦受难,你这个孽障倒是逃过一劫。” “……伟伟!我还是不是亲学生了?” “呵呵,我可以申请换商南明做我学生吗?不想要你,嫌弃。” “呜呜哇哇!” 民俗学小楼外,经过的教授听到传来的吵闹声,失笑摇头:“看来,秦主任的那个学生又来看他了,秦主任很高兴。” 旁人哈哈大笑:“高兴到骂人吗?伟伟这是请了个祖宗回家啊,哪是来看他,是来催命的。” 看望了秦伟伟,身体力行证明了自己活蹦乱跳健康得很,不需要担心,又趁秦伟伟防线薄弱时套出不少话,祈行夜此行收获颇丰,心满意足的向秦伟伟告别,离开了京城大学。 正巧是学生们下课的时间,宽阔大道上浩浩荡荡全是自行车大军,林荫道上也满是捧着书挎着包的学生们。 欢笑声不绝,热闹非凡。 祈行夜也不由得被他们感染情绪,唇角勾起笑意,冲淡了商南明过去所带来的沉重疼惜。 他双手插兜,慢悠悠步行到广场上。 商业大屏幕上正放着色彩绚烂的广告。 下班放学的人们正在路口等红灯过去,路边的小吃摊也飘来食物的香气。 昏黄落日下,这座城市逐渐松下了紧绷的弦,被生活的气息所柔软。 春风拂面,花香沉醉。 祈行夜斜倚在栏杆上,托着腮眯了眯眼眸,唇边勾着轻笑,安静看着人间烟火。 “祈先生。” 身后忽然传来温和呼唤声。 祈行夜皱了下眉,回身望去时已经挂上营业笑容。 却讶然看到,站在自己身后,认出自己的人,竟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秋白素。 秋白素依旧穿着陈旧但干净平整的衬衫,挎着同样用了许久的帆布袋子装书,身量瘦削,满身书卷气,神情安定平和。 还是记忆中的干净剔透,不染纤尘。 “秋同学?” 祈行夜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 秋白素抿唇笑了下,抬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京城大学:“刚下课。我在京城大学读书。” 说着,几个走过来的年轻人抬手,笑着喊秋白素:“上次约你出去吃饭你就不去,怎么这次还不去?素素你也多参加些学院聚会啊。” “是啊素素,前几天的研读会你帮我解围,我都没机会谢谢你呢。走啊?” 言语亲昵,真心邀约。 秋白素抿唇轻笑,缓缓摇头:“不了,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头疼。你们去吧,玩得开心些。” 几个年轻人有些失落:“素素,来吧,我们可以换个安静的地方。” 见难以推拒,秋白素苦恼,握住了祈行夜的手臂指了指他:“我已经有约了,不好意思。” 猝不及防被当了挡箭牌的祈行夜:“?” 离远了看不清,近处时眯眼看了看,其中一个年轻人忽然指着祈行夜惊呼:“啊!你!” 祈行夜:“??” 同伴也好奇:“怎么了,你认识素素的朋友?” 年轻人激动得脸都憋红了,像见到了偶像:“祈行夜啊是祈行夜!就那个在校园论坛上的祈行夜。” 他拽着同伴的手臂狂摇,长大了嘴似乎想嚎叫几声表达激动,又怕在偶像面前丢人,只能生生憋回去。 发而更滑稽了。 祈行夜:“……噗!” “请问你真的是祈行夜吗?活的?民俗学那位传奇学长,前几天A国考察团想见都没见着那位?” 同伴冲上来想握住祈行夜的手,又在不远处生生刹住脚步。 祈行夜想到先前在民俗学教室听到的话,笑着点点头:“我确实是民俗学系祈行夜,也是活着的。但是不是你说的那位,我就不清楚了。” “毕竟我没机会见到死的祈行夜。” 年轻人:“噗!” 祈行夜承认了身份后,几个年轻人都激动冲过来,七嘴八舌表达自己的敬佩。 他这才听明白,原来是他之前为许文静处理后事,一部分遗产在京城大学设立成奖学金,帮助家贫但渴学的学生。结果引来了生物科研所的关注,发文缅怀这位天才却早逝的科学家,也表达了对祈行夜的谢意。 大家奇怪,询问谁是祈行夜? 于是之前与祈行夜有过合作,或是被祈行夜帮助过的人纷纷站出来,说着自己所知道的祈行夜。 侦探社贫穷老板,灵魂知音,一生挚友,天才全能的民俗学毕业生,发名片的,甩锅十级选手…… 就连很多机构和公司都被吸引来凑热闹,表示自己也受过祈行夜恩惠,如果不是祈行夜,他们根本挺不过当时危机。 也有与京城大学合作的科研所站出来,说自己之所以会主动与京城大学联系,就是因为祈行夜的存在,使得他们认可京城大学的实力与品行,既然是祈行夜的母校,那能培养出这样人物的,一定是钟灵毓秀之地,可堪重任。 生物系的张丽更是现身说法,坚定又热烈的表达了对祈行夜的感谢:“他帮我抓到了凶手,为我复仇,物理系学长救了我的命,祈侦探救了我的灵魂。他安慰我,也给了我新的人生目标。” 一时间,对祈行夜的褒扬感谢,纷纷充溢京城大学。 还有很多学长学姐,甚至是已经做了留校老师的当年同级,笑骂着回忆,对祈行夜又爱又恨。 学长感慨:“能和祈行夜生在同一年代,是最大的幸也不幸。幸运的是你可以得见繁星闪烁,看到他的耀眼光芒。不幸的却是,你会被他遮掩光辉,一生难以企及他的高度,甚至会因此而自我怀疑,卑怯……” “可最终你会明白,能够得见星芒,是怎样幸运的一件事。” 知道污染内情的合作科研所,却笑道:“祈行夜,救的是你们的灵魂,也是我们的命。” “祈行夜”几个字频繁出现,塞满了整座京城大学,就连教授们上课时都会笑着提几句,引起了学生们的好奇心。 他们整合了论坛上有关于祈行夜的一切,然后不由惊叹于这位学长的人生之丰富,可堪传奇。 就像另一位教授所说的——“没有人能阻止他闪耀光芒。” “我看了很多关于学长您的帖子,您真是……太厉害了!!我没想到还能亲眼看到你。” 年轻人激动得语无伦次,赶紧从书包里随手掏出书:“学长,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如果能写几句话就更好了。” 同伴暗暗怼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提醒:“你别把学长吓走了。” 几个年轻人激动之下没收住声音,周围人听到后纷纷转头,好奇看过来。 这里本来就是京城大学附近,很多学生来往。 听到祈行夜的名字,再看到这里聚集起来的一圈,有不少人都小小惊呼出声,猜了出来。 “听说那位学长偶尔会回来看老师,是不是今天又回来了?” “好像是祈行夜?” “诶?还在签名?快快快!” 聚集的人很快多了起来。 校园通讯社和记者站的学生也闻讯赶来。 很多学生眼睛亮晶晶的问,论坛上那些经历都是真的吗? 协助破案,抓到凶手,赶跑坏人,帮助落难科学家,完成重要的科研实验……这些都是真的吗? 祈行夜笑着眨了眨眼:“别的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欢迎你给我打电话。” 他递过去一张侦探社名片:“任何时间地点,当你面临生死危机,我会尽全力去寻你,带你回来。” 学生愣住。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郑重收下名片:“我会的。” 等再从人堆里挤出来,已经是快一个小时之后了。 祈行夜拽着秋白素“逃”出来一段距离后,才堪堪松了口气,笑着放松下来。 “真是太恐怖了,好多人啊。” 他侧眸看秋白素,笑着问:“那几个是你的熟人?眼神真好。” 然后就把他钉在那走也走不开。 “是同一个课题组的,算是同学。” 秋白素抿了抿唇,有些抱歉:“我不太关注校园里的事情,不知道他们会对你这么热情。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 “祈先生,你用晚饭了吗?” 他认真发出邀请:“我早上走时炖了一锅肉,打算晚上回去做些好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请你吃一顿便饭吗?就当是我的歉意。” 祈行夜讶然,想起秋白素租的那间连转身都费劲的小阁楼。 他很快重新笑起来,爽朗点头:“好啊。那走吧,我正好饿了。” 日落后风冷。 祈行夜脱下自己的大衣,搭在秋白素瘦削肩膀上。 带着的余温让秋白素一愣,随即轻声颔首道谢。 “没什么,送你了。” 祈行夜单手插兜,笑着道:“风冷,我们小博士要是感冒就麻烦了。” 秋白素笑了:“哪有那么脆弱?” 两人脱离了人群。 转向安静的居民区小巷。:,,. 章节目录 206.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祈行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秋白素家楼下时,整个小区里都漂浮着深深浅浅的黑雾。 已是夜半,少有人走动,老旧小区扑面而来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B级,污染粒子持续扩散中。” 商南明平静确认:“查过附近所有监控系统了,半个小时前,也就是秋白素给你打电话的同时,确认阿飞在小区附近出现。” 也就是说——发现了阿飞的伪装身份、要被阿飞灭口的秋白素,已经身处危险之中。 半个小时过去…… 祈行夜心脏颤了颤。 不等车停稳,他就已经抬手抽刀冲了出去。 连上楼梯的时间来不及等,祈行夜直接攀着楼体外沿纵身一荡,三步并作两步便迅速踏着窗台沿和水管,迅速冲上了最上方的阁楼。 阁楼开着灯但闪烁个不停,光影凌乱中,有打砸和痛苦呼声传出来。 祈行夜目光一凛。 人还活着! 他当机立断,打碎窗户冲撞进去,在哗啦啦清脆破碎声中稳稳落地。 一抬头,就看到门外晃动倒下的瘦削人影。 祈行夜眼瞳紧缩,立刻冲向房门,“砰!”的一声木屑与玻璃起飞,硬生生撞碎了房门冲过去。 身体先于眼睛反应,不等看清坠向他的身影,已经先一步伸手去接。 一手温热鲜血。 祈行夜定神看去,就发现倒向他怀中的秋白素浑身是血,气若游丝,本就瘦削单薄的身形更加脆弱。 秋白素眼睛朦胧没有焦距,脸色苍白,像风中残烛,稍微晃一晃就会熄灭。 落在祈行夜臂弯间,像纸片一般,轻飘飘没有重量。 而房子内满地狼藉,血色泼溅。 阿飞就站在不远处,眼睛赤红狰狞,死死盯着秋白素。 在看到祈行夜的瞬间,阿飞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立刻去遮自己的脸,不想被认出来。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 灭口行动失败。不仅没有杀死秋白素,还引来了祈行夜。 阿飞转头,厉色狰狞锁定住祈行夜,下定了决心向两人扑来。 “我本来还不想对上你,祈行夜。” 阿飞声音粗粝,早已不复之前形象:“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说话间,阿飞整个人骤然溃散成无数白点,在掀起的狂风中如纷扬鹅毛大雪,充斥着房子空间,吹得人睁不开眼。 祈行夜勉强睁眼看去。 但无数白点根本看不出究竟哪里是主体。 化整为零,不仅让阿飞得以顺利隐匿身形,也让对手失去了对他路线的追踪,根本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方向冲出来攻击。 墙壁,天花板,地面……所有方位都变成了危险的敌人,不仅是人形物体,就连空气都要防范。 那些看似渺小不起眼的白点迅速凝聚成形,猛地从视野死角冲出来攻击祈行夜。 祈行夜只能在狂风中艰难剔除杂音,从无数细微的声音中判断出气流的走向,完全将动作交给了战斗本能。 挥刀,格挡,横劈竖斩。 纯白空间无限延伸,仿佛是从此界到彼界突破了墙壁的限制。 祈行夜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秋白素,在纷扬大雪中执剑格挡,旋身时如莲花绽,流风回雪之姿,衣袍烈烈,眉目锋利肃杀。 比起敌人强大,更危险的是什么? ——连敌人在何处都无法判断。 甚至祈行夜在救下秋白素的同时,还要防备着来自被保护人的偷袭。 他孤身站在大雪中,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他的敌人。 独属于祈行夜一人的战场。 商南明带着其他人快速上楼,冲向秋白素的阁楼。 但一打开门,很多人都愣住了。 门后面……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间关着灯,黑漆漆没有人在的空房子,似乎主人还在外徘徊,没有任何异常,再普通不过的景象。 就连污染系数也显示为零。 “秋白素,阿飞呢?祈侦探呢?” 专员愕然:“一个人都不在!” 商南明却抬眸,视线锁定墙壁。他沉吟半晌,迈开长腿快速向墙壁走去,同时拔枪直指,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向墙壁连开数枪。 特制子弹在嵌入墙壁的一瞬间,并没有出现众人意料中砖石崩碎的景象,而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沼泽中,只发出了一声轻微声响,便融合在墙壁里。 刹那间,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湖水。 湖面一圈圈泛起涟漪向外荡去。 整面墙壁开始出现了波纹状的异样,凹凸不平的起伏,仿佛墙壁下面有另外一个世界和生命。 趁着水波未平,商南明快速冲向墙壁。 专员惊呼声中,他同样没入那片纯白中,消失不见。 下一秒,当商南明再睁开眼,已经身处另一片春巴斯空间,纷纷扬扬的落雪阻碍视线。 他却心有灵犀般侧身抬眸,看向被雪景覆盖的另一侧。 鲜血淋漓一地,无声的指引方向。 商南明看到,祈行夜怀抱着另一名瘦弱青年,正与已经化整为零不断偷袭的阿飞苦战。 刀锋凌厉,阿飞至今也没能近得了身,伤到两人。 但不论是祈行夜还是阿飞都很清楚,只要再继续耗下去,十面埋伏,耗费心神,总有体力不支出现漏洞的时候。 而到那时,就是偷袭得手,局势翻转的时刻。 商南明眉眼猛地阴沉了下来。 他没有因为忧心祈行夜就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平缓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安静注视着祈行夜观察,迅速摸清了阿飞的攻击模式。 当阿飞再一次从漫天飞雪中凝实手臂,想要从背后偷袭祈行夜时,商南明沉着抬手,枪口直指向阿飞凝实的部分躯体,果断扣动扳机。 “砰!” 枪声回响。 血花四溅。 正中靶心将阿飞的手臂轰然击碎,血花一溅三尺高,红与白鲜明的对比刺痛眼眸。 祈行夜闻声惊愕回身,便透过雪景遥遥与商南明对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商南明就站在不远处。 ——当商南明有意遮蔽自己的存在感,融入污染环境中,甚至连祈行夜也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商南明微微颔首,向祈行夜示意。 两人默契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已经在无声的交流中被迅速敲定。 背后有人为自己看守,有搭档做后盾,祈行夜瞬间被注入了新的动力,刚刚稍显的疲态也消失不见,一双丹凤眼明亮而愉快,看向落雪的眼神像迫不及待想要撕裂猎物的狩猎者。 令隐匿在暗处的阿飞颤抖。 即便有污染粒子进行修复,但阿飞是污染物伪装人体,他同样也得到了人类脆弱的缺点,一旦血肉被特制武器集中崩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阿飞”这具皮囊,已经破损。 甚至影响到了阿飞的行动,让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攻击力也越发的弱了下来。 化整为零也不再完美。 祈行夜已经能逐渐从雪花中拼凑出阿飞的身形,捕捉他的运动轨迹。 有了商南明的加入,战场立刻产生了巨大变化,由祈行夜一方占据绝对优势,牢牢把控战局。 两人默契配合,攻守无间,一步一步将阿飞逼出来,出现在他们早已经定好的角落里。 就在阿飞狼狈化形的瞬间,祈行夜的刀尖已至身前。 “噗呲!” 刀尖穿透破损血污的皮囊,贯穿了头盖骨。 将阿飞钉死在当场。 阿飞倏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祈行夜:“你……” 破损严重的声带无法支撑更多,气音落下,满是不甘和愤怒。 祈行夜却勾了勾唇,居高临下看向已经只剩一具骸骨的阿飞。 “你怎么会认为,你能杀死我?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祈行夜轻笑,漫不经心将手中长剑又向前送了几分:“下辈子,长个记性——看见我,记得赶快跑。” 他慢慢俯身,附耳低声道:“跑得快一点。祈行夜要来杀你们了。” 祈行夜低低笑出声,声线磁性。 阿飞不甘怒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架逐渐风化,只剩下一地齑粉。 风一吹,纷纷扬扬的散了。 什么也不剩。 就在阿飞彻底死亡的瞬间,整个纯白的异度空间也刹那间垮塌破碎。 白色消融,原本的民居逐渐重新出现在四周,专员们如临大敌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在看清是祈行夜两人后,众人赶紧跑过来。 “祈侦探,商长官!你们还好吗?” “您没受伤吧……血,这么这么多血!” 专员惊呼声中,祈行夜不在意摆了摆手:“不是我的。” 他笑着眨了眨眼:“刚从医疗部退学,就又要进去?就算我自己不在意,你们家商长官也要生气了,还是不了。” 商南明轻呵一声:“你还知道。” 祈行夜笑眯眯颔首:“当然,我可是很有求生意识的。” 他单手环抱着秋白素,让已经意识模糊的青年靠在自己怀中,也因此被秋白素的鲜血染红半边身躯。 “血都是阿飞和秋白素的——医疗官呢?跟来了吗?” 祈行夜将秋白素打横抱起,小心放进前来接手的专员怀里。 等秋白素彻底离手后,这才松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秋白素有多沉。这轻飘飘一百斤出头的重量,他还不放在眼里。 就是身后的眼神…… 祈行夜有种预感。 要是他再让秋白素在他怀里一会,商南明就要冲上来杀人了。 就在祈行夜刚想扯出一个笑容糊弄过去的时候,秋白素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祈行夜的衣袖。 “祈先生。” 秋白素的声音很轻,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来的。 “你又救了我一命……谢谢。” 委托人和朋友们的感谢,祈行夜听了很多。 但听得他战战兢兢,唯恐下一个血溅三尺的就是自己的,这还是第一个。 ——大哥你可别说了!再说,我后面的商长官就真的要杀人了嘤。 “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职责所系,不用客气。” 祈行夜赶紧把秋白素的手拽开,扔回到专员怀里。 还挤眉弄眼的催促:“快走!” 再不走,我就真要被你们商长官暗鲨了。 专员:……噗! 他匆匆应了一声就赶紧努力憋笑,抱着秋白素往楼下去了。 只是缩脖端肩还背影不断颤抖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狂笑,还一直没停过。 ——祈侦探竟然也有被压制的一天! 大概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的祈侦探,也会有害怕的存在。 而祈行夜缓缓转身,看着商南明讪笑试图萌混过关。 “我和秋白素不熟,真的!我也没有受伤,就是这血看着吓人而已,不信你看。” 说着,他就试图蹦跶给商南明看。 被商南明一把握住手臂,无奈:“我知道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忽然余光瞥过。 看到了房间里挂着的黑色风衣。 ……不是早晨祈行夜穿出门,却离奇失踪的那一件风衣,又是什么。 祈行夜疑惑,也顺着商南明的视线看去。 下一秒……“呃,商长官你听我解释!” 商南明勾唇,不像发怒,反而在笑:“不熟?” 祈行夜却顿觉压力倍增,硬着头皮回答:“……是。” 商南明:“不熟,那你的衣服,为什么在别人家里?” 他还看到了没来得及收拾的餐桌。 明显是两副碗筷。 其中一个是秋白素,那另一个呢? 看着怎么像“不熟”的祈行夜? 祈行夜冷汗津津的惊恐:为什么现在商南明看得他莫名心虚,有种自己出轨了的错觉?? 什么奇怪的想法! 他很想叉腰说和朋友吃个饭怎么啦。 但却气短。 商南明却没有就此罢休,还轻笑着问他:“哦,对,之前某人说,风衣给了更需要的人——所以,秋白素就是更需要你的人?” 这么说倒也没毛病,毕竟秋白素羸弱得鱼都杀不死的模样,在污染战场上当然是需要他保护的人。 祈行夜想点头。 但求生欲让他生生克制住了,转而疯狂摇头:“没有!谁是秋白素?我不认识,不熟!” 商南明怔了下,随即像是被可爱到了般,没忍住笑了出来。 “行夜。” 商南明无奈:“你不应该和秋白素一起回家,在他家独处。” 祈行夜刚想乖巧点头,却听商南明继续道:“秋白素是曾经遭遇过污染的人,也是你亲自敲定的被监视对象之一,是被怀疑伪装的存在。没有被解除嫌疑之前,他就是危险人物。” “只有你和他在一起时,如果他偷袭或想做什么,你很容易会受伤。” 祈行夜怔了下,没想到商南明担心的是这个。 “我知道你很厉害,调查局无人能出左右,你是迄今为止所有调查官中体术最强。但是,行夜,这不是你不爱护自己的理由。” 暖意从商南明的手掌源源不断传来,驱散了春夜的微凉。 祈行夜抬眸注视着商南明,难以从那双平静深海般的眼眸上移开视线。 “不要让我为你担心,行夜。” 商南明微微垂眸:“你躺在医疗部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像随时都会抛弃我离开的恐慌……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行夜,不要对我那样残忍。” 祈行夜愣在原地,修长手指无意识勾动。 却一时无言。 往日的舌灿莲花,现在却连应声都艰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抵得上商南明的认真郑重。 商南明先一步柔和了眉眼,低声道:“这种时候,你只需要说,‘好’。” 祈行夜滚了滚喉结,点头:“好。” 医疗官很快对秋白素进行了救治。 顺便对他进行了全身里里外外的全套检查,以确定祈行夜之前的怀疑。 ——秋白素,是否已经被污染物伪装,顶替身份。 “他伤得很重,如果再晚上十几分钟,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等秋白素的生命体征平稳后,结束了手术的医疗官汇报:“以现在对污染物伪装情况的掌握来看,可以判断秋白素并非伪装。” “他没有被分解过的迹象,一切体征符合人类事实,骨骼的污染系数也是零。可以确定:我刚才救回来的是人,而不是污染物。” 祈行夜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点点头:“送他去疗养吧。” 秋白素本就体弱,又失血过多,伤势重到这种程度,即便脱离了危险期,也依旧在体力不支陷入昏睡中,对外界没有反应。 医疗官说这是正常的。等睡眠修复身体机能,补充好精力,秋白素就会醒来。 专员们对秋白素家进行了全方位检查,除了阿飞残留下的污染粒子外,没有其他发现。 ——就连阿飞自己,都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把灰。 但是,房东奶奶却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鲜血染透了床铺,身躯已经没了温度。 “房东奶奶是在秋白素之前受害的,从现场看,她是在睡梦中被割了喉,很快就死了,看起来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 专员小王叹了口气:“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睡梦中毫无所觉的死亡。” 何止是污染事件。 就算是放在常规死亡中,也算是很好了。 小王很快就忙碌了起来,要料理一切后续琐事,联系房东奶奶的家人,还有秋白素那边的兼职和学业。 只是在决定秋白素的休养地点时犯了难。 既是刚洗脱嫌疑的被监视对象,也是污染物欲灭口的受害者,还重伤昏迷不醒。 不知道秋白素究竟都知道了哪些消息,需要在苏醒后询问,也要保证秋白素的安全,防止再有其他污染物来灭口的可能…… 小王一个头两个大。 祈行夜摩挲下颔,愉快的给自己认识的医生朋友打了电话。 在之前的中医院污染物事件,因为要调查王男和李李,祈行夜顺便和医院上下打好了关系,小半个医院都是他的朋友,王男的同学更将他引为挚友,有时间就热情邀请他出去吃饭。 现在倒是正好能帮上忙。 医生听祈行夜说是朋友重伤,立刻热情的找了个单人病房,确保可以随时关注秋白素伤势的同时,还为调查局的人方便保护秋白素。 而保护秋白素的人选,祈行夜定了万国。 ——这傻小子,一眼没看住就又惹了罗溟。 脚下一绊,水泼在罗溟的终端上,刚写好的春季述职报告……就这么没了。 工作量骤然增加的罗溟:“…………” 晋南担心万国会被打死,赶紧连夜拽着万国就跑路了。 于是可怜的小新人,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助理,还险些成为调查历史上第一个被队长打死的。 万国:嘤QAQ 祈行夜把万国放在秋白素的病房,既是解决了他的吃住问题,也顺便打算磨一磨他毛躁的毛病。 “还有什么比看护病人更磨练耐心的吗?” 他笑眯眯道:“为了让万国不至于被打死,他还是先不要回总部了。” 万国倒不觉得看护病人有多累。 事实上,他在昏迷不醒的秋白素身边,快乐到飞起,比在总部时轻松不少。 每天的任务除了秋白素之外,就是关注祈行夜的所有动向,美滋滋夸一句“不愧是我的偶像,祈教官真厉害”。 要么就是在练习削苹果,力争要等秋白素醒来后,用卖相最好的苹果换秋白素的好评。 ——这可关系到他的考评绩效呢。 以致于那段时间,谁去看秋白素,都会被万国用苹果投喂到饱。 小王含泪:吃不下了,真的吃不嗝! 感觉吃完了这辈子的苹果。 而阿飞这一动,拔出萝卜带起泥,牵扯出不少隐藏的污染物,让一串伪装身份的污染物都得以被发现。 专员小王忙得团团转,身体累,精神却放松了不少。 “之前还以为秋白素是嫌疑人,现在看,他简直是锦鲤。” 小王快乐道:“又抓出了这么多伪装的,情报部那边说,差不多已经抓干净了。这回晚上总算敢好好睡过去了。” 不仅是小王,其他人也有相似的感受。 之前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警惕,连同事去污染现场一趟再回来,其他人就算不说,心里也会怀疑,同事是否已经被顶替伪装。 最累的不是外部的危机,而是内部的猜忌。 而现在,他们终于敢松口气了。 至于秋白素在京城大学的学业,是祈行夜给学院打电话请的假。 文学院院长:“……?” 他转头就惊恐问秦伟伟:“你学生对我学生做什么了?打死了吗?” ——为什么那位传说中的杀神,会和他们学院乖巧安静的博士生扯上关系啊! 秦伟伟:“???” “以我对那孽障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出……呃。” 忽然心虚的秦伟伟,到底是没敢把话说死,而是给祈行夜打电话咆哮。 “你又干什么了!!人家院长跑我这来要学生!” 祈行夜无辜:“我没有啊。要不是我,他的亲亲博士生可就无了。” 秦伟伟:“呸!有你在,我迟早失去所有朋友……” “秦主任。” 商南明的声音淡淡响起:“我为行夜证明,他确实救了秋白素。那位院长应该感谢他。” 秦伟伟瞬间态度180度大转变,笑呵呵道:“哦哦,那没事了。商长官说的一定没错,不像我家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孽障。” 祈行夜:“??” 他委屈:“伟伟!到底谁是你亲学生?” 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 秦伟伟冷笑:“呵呵,要是可以申请,我一定选商南明做我学生。” 他痛心疾首:“多好的孩子,怎么就被林不之抢走了呢!” 祈行夜:……什么离婚抢孩子发言。 莫名被骂的林不之:“……?”:,,. 章节目录 207.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矮仔,你爸又没在家啊?” 恶意的调笑声盖过了放学的喧闹:“我看你根本就是野孩子吧,哪来的爸爸?” 大笑声随之而来,气氛快活。 校门口聚集的学生们奇怪,有人好奇:“这说的是谁啊?谁是野孩子。” 知情人努努嘴:“诺,那边那个。” 高大的男生深深低下头,攥着书包带子的手已经用力到青筋迸起,他死死咬着唇到出血。 旁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可那男生却只是扭头快步离开,假装没有听见的逃离。 又引得后面众人—片哄笑。 “懦夫!” “就说啦,连爹都没有的野崽子,打骂都不敢还手,不是心虚是是什么?” “嘁,白长得那么高了,真让人看不起。” 放学的校门口,欢笑声阵阵。 但没有属于纪牧然的位置。 他在拐角停下,默默听着不远处墙壁另一边传来的笑声,手掌紧握成拳划破了手心,却只是拼了命的克制。 “奇怪,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也不像是打不赢那群混混的啊。为什么不还手?真那么废物吗?” 好奇的学生压低声音,不想惹上那群欺负人的混混。 “因为是野孩子啊。” 旁人耸耸肩,浑不在意:“你看大家都上高中了,十六七岁,再怎么忙的家长,多少也能露一面吧?但那个纪牧然的爹没有。” 小县城,学校少,人也少,同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升上高中之前的经历也都大抵知道。 而纪牧然“野孩子”的名声,从小学传到高中。不仅是在学校,就算是他家附近的邻居,也从没看到过纪牧然父亲出现过。始终都是他妈妈带他到大。 问起来,纪妈妈就会说,是出去打工了。 可时间一长,也就没人相信了。 “就因为他没有爸,那些人就那么欺负他?” 校服整洁的学生攥着书包,有些吃惊:“这么过分?我从来不欺负别人。” 旁边同学翻了白眼:“想欺负人随便找个理由而已,没有爸爸——多好的现成牺牲品,被揍了都没有人给他出头,他自己又不反抗,时间长了,自然就被盯上了。” 那学生还想再看,却被同学赶紧拽走:“走了,看那些干什么?等他们发现你在看他们,转而盯上你就糟糕了。别管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纪牧然在转角后僵硬成—尊雕塑。 许久,等学校外已经人影散场,重归安静,他才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夕阳下长久愣神。 然后,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家的方向。 “牧然,回来了?” 不等推门,饭菜的香气已经传了出来。 母亲站在半推开窗的厨房向外望去,笑着招手:“快进来洗手吃饭,饭做好了。” 纪牧然面无表情,抬头注视着妈母亲,良久,他才低下头,沉默的迈开脚步。 只是在低下头的瞬间,眼泪还是砸了下来。 “妈……” 纪牧然几乎将脸埋在碗里,沙哑着声音问:“我爸呢?我真的像他们说的,是野孩子吗?还有他寄给我的那些信……真的都是真的吗?” 纪妈妈—愣,生气的“啪!”拍下筷子:“谁又敢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告诉我,我去揍他们去!” 她站起身就想冲出家门,却被纪牧然扯住了袖子。 “别去。” 纪牧然的声音里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反而透着疲惫:“妈,别去……爸给我寄的信里,说,不能仗着自己有力量就欺负人。爸说,有力量的人,要保护弱者。” 他在抖:“爸让我以后考调查学院,让我以后做生命的保护者,我……” 话没说完,就已经被纪妈妈一把抱住。 “这蠢孩子,都被你那死爹教坏了。” 纪妈妈—脸心疼,长叹口气:“牧然,是我们没做好父母,对不起你。你爸,他工作太忙了。你要相信,你爸爸真的是英雄,受过表彰,有着功勋的英雄。” 纪牧然抬头,看到墙壁上挂着的金灿灿徽章。 连—个名字,—张照片都没有,却郑重饰以繁复精美花纹。 其上隶书庄重,“血铸长城,生命所托”八个大字,是对他父亲的嘉奖。 但他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一个轮廓。以及阳光,草坪,嬉闹声和蝴蝶……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时,他父亲唯一一次带他出门玩耍的场景。 可是连这仅有的印象,也快要被同龄人的欺侮和嘲笑覆盖了。 “妈。” 纪牧然哭腔:“我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纪妈妈怔愣,不忍红了眼圈。 “嗡嗡!”终端忽然响起。 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引来周围人好奇转头。 “纪光!开会呢你还和人聊天?” 情报部张长官瞥了一眼,骂骂咧咧:“看看,这就是机动1队的队长素质?一看就不行,这活儿还得给我们……” “老张。” 纪光无奈举了举双手:“我可没有,这是别人给我发消息。为了这次任务,我们小队都准备多久了?让你们情报部的专员接手,太危险了,是害你们。” 被当做证据的终端上,明晃晃几个大字。 老婆:[纪光你死哪去了?儿子还以为你他妈的战死在外面,我编故事骗他!今年你要是再不回家,我们就干脆当你死外面算了!] 不小心瞥见终端屏幕的众人:啊………… 哪还敢质疑,都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再引起连锁反应,影响到纪光的家庭关系。 众人:这信息,确实得看,这都不让人家看,确实是天理难容说不过去啊。 张长官眨眨眼,理不直气也壮:“那不管!这次任务就应该是情报部的!” 纪光哭笑不得:“老张……” 任务最终还是被确定给了纪光的小队。 散会时,张长官还气得像个炮仗,谁—戳就一蹦三尺高,呜哩哇啦的激动。 纪光笑着摇摇头,收拾了资料从会议桌前起身,准备离开。 但瞥见终端上停留的消息界面,他还是不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掰着手指头算完,简直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注意到异常的罗溟:“怎么?” 纪光蔫嗒嗒像缺水的植物,长吁短叹:“没假期啊。” 不需要假期的工作狂罗溟:“?要假期干什么?” 纪光看了眼罗溟,连连摇头:“和你们这些单身的人,说了也听不懂。” 刚走过来就被攻击的徐台砚:“???” 他瞥了眼纪光眼前的终端,恍然大悟:“哦,嫂子生气了是吧?” 他笑道:“让你不找时间回家,看看,出大事了吧。” 纪光愁眉苦脸:“嗯……这次要是再不回去,可能就真的要被扔出家门了。” 他叹气,又掰着手指头算时间:“衔尾蛇危机之前就已经够忙的了,衔尾蛇之后,大家恨不得一个人掰开当两半用,本来调查官的假期就少,现在更是连轴转,连吃饭都要按秒计时。” “是得回去一趟,可是这假期,实在是不好挤啊。” 更何况身为机动1队十二位队长之—,纪光比其他调查官更加忙碌。 徐台砚表示爱莫能助,但是——“上次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还是大禹。” “纪哥,你要是再不回家,这离婚估计是逃不了了。” 纪光蔫嗒嗒:我知道,不用你再刺我一下。 思来想去,愁眉苦脸的纪光还是偷偷联系了枫映堂。不好意思直接向商长官要假期,而是先寻求这位副官的建议。 正在A国出差的枫映堂捏了捏眉心,疲惫向后靠去:“假期?我都五天没睡过觉了,这辈子不知道假期两个字怎么写。” 纪光:“啊……”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说那自己再想想办法。 却被枫映堂认真反问:“为什么不寻求其他同事的帮助?” 纪光愣了下:“什么……” “纪队长,你是调查官里资历最老的—批,也是跟着调查局一起成长起来的,绝大多数调查官都是你的后辈,甚至有些人,是你从战场上救回来,捡到调查局的。” 枫映堂对调查局上下近万人,全都知之甚悉。 这些年,纪光的表现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 “纪队长,正因为你是前辈,所以你对所有人都有责任感,认为自己有保护后辈的责任,这没什么不对。但是。” 枫映堂淡淡问:“纪队长有没有意识到,你的后辈们,也已经成长为别人的前辈了?” “他们不是需要躲在你身后的孩子,他们是和你—样可以独当—面,为他人撑伞的正式调查官。” “纪队长,试着不再当把—切扛在肩上的前辈怎么样?向你的同僚们寻求帮助。” 直到胡未辛来找枫映堂,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电话挂断许久,纪光还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求助……吗?” 与现在调查官出身调查学院,接受完整系统的教导不同。 纪光作为调查官二十年,起于百废待兴之时,是最先追随林不之的那—批人,也是仅有的13%生还率中的—员。 除了总部门口废弃农家乐的看门橘猫,没人比纪光的资历更深。 他看着调查局从无到有的建立,也扶枢送别所有熟悉的人。 师长,同辈,后辈……所有人,全死了。 搭档死时,死死抓着纪光的手,瞪大的眼睛里都是托付的光。 他说:以后我不在了,一切,就只能靠你了,纪光,你要成为所有人的光。 那句话,让纪光记了—辈子。 可今天,枫映堂却对他说——“试着依赖你身边的人吧。” 纪光左右犹豫了很久,但还是抵不过焦心回家的想法,硬着头皮忐忑去找了罗溟。 罗溟抬头,定定看了他半晌,直看得纪光心里发虚,竟然笑了起来。 “纪队长,我等你信任我,已经等了许多年了。” 他颔首道:“我还以为,到死也看不见你让我帮忙的时候呢。” 纪光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枫映堂,他身在局中,也看不到这—点。 罗溟不是会主动爱护谁的性格,但谁若有事求到他这里,他也一定会稳妥办好。 很快,纪光的工作就都被罗溟揽了过来,重新排布后,豁然为纪光排出来了五天休假。 只不过是在完成这次任务之后。 刚和情报部争完,这时候临时换人,以张长官的性子一定会再起波澜。 “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看家人吧。” 罗溟难得露出笑脸:“纪队长多少年没回家了?” 纪光开心得合不拢嘴,感慨点头:“倒也在任务中抽空回去过很多次,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见一面,坐下都来不及就要走了。上次好好带我儿子出去玩,他才这么高。” 他比量了下自己的膝盖。 罗溟:“…………” 他面无表情:“嫂子能忍你到现在,是真爱无异了。” 纪光已经傻乐得回不了神,也不在乎罗溟说什么,全身心沉浸在马上就要回家的喜悦中。 连带着纪光那小队的调查官们工作都格外的卖力,知道自家过于负责,以致于总是让他们担心的队长,终于肯休假回家了,于是努力工作,让队长能放心回家。 而不是出门刚走两步又不放心的折回来叮嘱。 这群正式调查官说起自家队长,便无奈摇头:“我们队长太护犊子了,总怕我们出事,受伤甚至死亡,所以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是啊,这下可算是肯放手了。” “纪光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他不说,但内心是害怕的。” 听枫映堂说起纪光休假的事,胡未辛咬着没点燃的烟,平淡道:“他害怕自己一眼没看住,就会再有人受伤或死亡……” “他的同年,全都死了个干净,只剩他一个幸存。是幸运,也是诅咒。从那天起,幸存者的愧疚就再没放过他。” 胡未辛垂眼:“让他休假也好,早就应该强制他休息了。二十年来没有一天休息,就算是牲口也受不了。” 枫映堂晃了晃终端:“和商长官说了,长官会妥善安排好的。” “现在需要担心的,是我们这边。” 他皱眉:“又一条线索断了?” 胡未辛点点头,已经见怪不怪:“这个月第十三次。” 枫映堂和胡未辛休假离开总部,以旅游名义进入A国,实际为远洋控股集团丢失的重要物品而来。 ——尼尔·汉克。 这位神秘到传奇、一手缔造了商业帝国的创始人,至今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和笔记本。 枫映堂不放过任何细微线索,反复查验,将所有能拜托的人都找了个遍。 但他们跟进的所有线索……就像有看不到的敌人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先一步出棋,截断了他们的前路。 所有可能的指向,都断在中途。 枫映堂从未在职业生涯中,遇到过如此挫败的情形。 前后皆无路可行,茫然无力如蛛网猎物,丝线缠身,不得挣脱。 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已经提前布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枫映堂皱眉:“我们在A国没有优势,继续任由劣势发展,只会错过所有机会。” 胡未辛意识到什么,眉头一跳:“副官你打算……?” 枫映堂打给了秦伟伟。 时差问题,睡得迷迷糊糊的秦伟伟还以为又是祈行夜那讨债的,大半夜打电话来骚扰他,刚一接起来就怒吼。 “讨债玩意!这次你又干什么了,把我名片又塞给哪个污染物了!” 猝不及防被吼懵了的枫映堂:“??” 所以平时这对师徒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吗? 而听到枫映堂自报家门的秦伟伟:“…………” 草,我巍峨的形象啊!祈行夜这孽障,又害他! 要是祈行夜听到这话,一定委屈但诚恳的告诉秦伟伟:你想多了,形象那东西,你早八百年就没了——被我坑哒! 但祈行夜不在。 秦伟伟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形象,在枫映堂问起晏洺席时郑重起来。 “你问他做什么?哦,想知道他的性格人品。” 秦伟伟皱眉:“实话说,我对现在的晏洺席不够了解,我所知道的,是十岁以前的他——他父亲晏安,是我在A国做访问学者时认识的朋友。比起晏洺席,我更了解他父亲。” “我和晏安关系很好,但我也无法昧着良心说,晏安是个好父亲。” “他是个结果主义者,一生以利益为导向,不循常理,但也不固步自封。做事偏激不求稳,可也因此常常有创新。现在的Futrue集团,从前的晏氏,就是晏安继承自父亲的小公司,却发扬光大的。” 那段时间,年轻时的秦伟伟很喜欢晏安这个朋友。 国人大多喜欢谦虚,喜欢中庸,崇尚上善若水。 可晏安不。他激进,锋利,毫无畏惧,锐意向新领域开脱进取。从不为自己的野心感到抱歉,他将对世界的野心写在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秦伟伟喜欢晏安的聪明劲和锋利。 但晏安也有令他吃惊的地方。 ——晏洺席。 晏安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藤校终身教授的天才人物,早早就为自己搞出来个继承人。 不是意外,而是经过缜密的计划和挑选,是晏安对自己事业规划的一部分。 “晏洺席的父母并非因为爱情而在一起,也不是政治联姻。事实上,晏洺席的母亲是一位漂亮的女科学家——是被晏安挑选出来的。” 这也是秦伟伟对自己这位好友最大的不解。 晏安不是在寻找自己的爱人,而是对基因缜密的筛选。 他对秦伟伟说过:“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基因的产物,从出生前就已经被决定了命运。聪颖美丽或愚钝丑陋,这是可以被选择的。” “而我的继承人,我要他来继续我无法完成的事业。伟伟,我想要的未来很庞大,大到可能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我可以死,但我事业不可以。” 于是晏安找到一位智商超高的女科学家,与她一起诞下了晏洺席。 这位女科学家如今早已经名誉加身,著作等身,是领域内毫无争议的权威泰斗。 但是当年,她只是个被自己的导师窃取了科研成果,又被导师污蔑为是小偷的实验室助理,被学界联合抵制和不耻,马上就要被从大学城赶出去,再也不能被获准进入任何一间实验室工作,彻底被科学拒之门外。 晏安撑伞,站在实验基地门外,为狼狈痛哭的可怜助理遮蔽暴雨。 当女助理泪眼朦胧望来时,晏安平静的为她勾画出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你的导师是个可耻窃贼,你的同事和同学们畏惧于你的智慧,害怕自己被一个女人比下去。他们在偷窃的,是本应该由你留在科学史上的光辉,即便几百年之后,学生们也应该在课本上读到你的名字和功勋。” “但可惜,一切就要在今天戛然而止了。当你走出基地,你就会被那些懦弱卑劣的小人联手抵制。你有这座大学里最聪明的头脑,却再也无法得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只能在快餐店打工勉强度日,最后抑郁不得志,流落街头,变成哪一日被清洁工意外发现的无名腐尸。” “——你想要那样的结局吗?被一群因循守旧的懦夫,偷窃去本应该属于你的人生。” 女助理泣不成声,连连摇头。 晏安俯身,伸手向她:“那我给你另外一个选项。” “我把你的人生和荣誉还给你。” “我将为你支付两亿刀的科研经费,你将拥有独属于你的实验室和研究员,可以进行任何你想要完成的研究,深耕你的领域,直到世人皆知你的辉光。” “到那时,你会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再没有人敢因为你的优秀而欺侮你,窃取你的勋章。” 女助理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需要付出什么? “一个孩子。” 晏安平静道:“我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来继承我将要成型的事业。我需要他拥有最聪明的头脑,最开阔的视野,可以适应快速变化中的世界,做好迎接新纪元的准备。” “它不能出差错。继承人也是。” “你是最好的基因图谱选择。” 在女助理的惊愕中,晏安说:“这个提案并非出于爱情,我不会与你结婚,也不会插手你之后的人生和感情生活。不论你喜欢谁或今后与谁结婚,那是你的自由,我不会过问。” “我向你承诺,我不会结婚,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我会全心全意亲自养育这个孩子,作为我事业的一部分,我将全身心的爱着这个孩子。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一切,这个孩子都将拥有。” “生下这个孩子后,你就能得到一切,你的人生将全权由你掌控。” 一年后,女助理带着晏安赞助的豪华律师团,杀进了科学组委会,用她自己更为详实准确的研究成果,狠狠摔在了组委会面前,揭露了卑劣导师与学阀们的所作所为,闹了个天翻地覆。 将那群几乎夺走她人生的小人,狠狠钉死在耻辱柱上。 而晏安,则如他承诺的那样,对那个孩子倾注了他所能给的全部情感,十年如一日的带在身边,亲手养育和教导。 “当年晏安曾邀请我参观他手下集团的实验室,那个叫晏洺席的孩子,就被他带在身边,和一群科研权威共事也毫不逊色。他虽然年少,却已经极尽聪慧,旁人远不能及。” 秦伟伟捏了捏鼻梁,被枫映堂唤起了年轻时的记忆,不由得有些深夜感慨。 “晏洺席,是最幸运,但也不幸的孩子。” 一出生就没有“母亲”角色的参与,也不像其他同龄幼童可以玩耍。 从晏洺席第一次睁开眼看着这个世界,晏安就已经为他规划好了此后一生。 但薄情到对爱情以及人类情感都毫无兴趣,只野心勃勃钟情于事业的晏安,却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所有作为人的情感,都给了晏洺席。 像他爱自己的事业那样,爱着晏洺席。 不是作为父子。 而是作为事业的同行者,并肩作战者,共同攀登世界这座高峰、相互搀扶的存在。 “所以,你想问我晏洺席是否是个好的求助对象,是否是个好说话值得信任的同伴,我无法给你答案。枫副官,你要自己去寻找,去感受。” “但是,我能确定的是——晏洺席,绝非凡俗。” 秦伟伟严肃道:“如果你想获得晏洺席的帮助,那就尽管去试试吧,能得到他的助力,绝不是坏事。” “他是同时代其他人一生无法超越的高峰,既生瑜的噩梦。但也会是带领人类科技走向未来的引路人,启明星。是对未来的探索。” 枫映堂万万没想到,晏洺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身世。 印象中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俊美男人,完全看不出有这样不同寻常的幼年经历。 枫映堂久久无法言语。 直到胡未辛担忧唤他,才恍然回神。 “我明白了,谢谢你秦主任,我会考虑斟酌的。” 枫映堂郑重道谢。 挂断电话后却没有立即出发去寻晏洺席,而是皱眉在原地枯坐,沉吟思考。 “怎么?” 胡未辛挑眉:“秦主任拒绝你了?” 枫映堂缓缓摇头,苦笑:“不,秦主任给的太多了。” 胡未辛:“?嗯?” 枫映堂却想起了秦伟伟说起的,晏洺席那位生理上的母亲。 正如晏安当年所承诺的那样。 二十几年前的两亿刀,足够为一位才华横溢的科学家扫清一切障碍,铺平科研的道路。 而如今,那位母亲也确实夺回了她的人生,屡次获奖,成为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女科学家、科学家之一。 即便晏安的做法绝对称不上是正常人,但晏洺席…… 继承自那样卓越的基因组合,拥有旁人难以想象的智力,任何难题都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只是想想,就足以令人恐惧。 枫映堂自诩并非愚钝,但今日也忽然意识到,原来智慧,是能杀人的。 顶级的智慧,稍微靠近都会令人畏惧。 他忽然有些明白,当年那些迫害科学家的小人,怀抱的是怎样将被无情碾碎的恐惧。 枫映堂隐隐有预感,自己再向前踏出一步,越过那条看不到的线,就很难再脱身。 这让他有些不安,竟然难以下定决心。 就在枫映堂犹豫时,他们所在的大都会图书馆外,忽然一列黑色车队驶来。 斜倚在窗边的胡未辛眉头一皱,手已经握在枪柄。 “副官。” 他垂眸向外看去:“说曹操曹操到。” 几乎组成了一支雇佣.兵.军.团的保镖们训练有素,下车后立刻小跑围住核心车辆,警惕提防四周,将所有可能攻击的角度都遮挡得密不透风。 即便是胡未辛,想要在此时开枪.射.杀车里那位,都是奢望。 保镖恭敬拉开车门。 一道修长人影缓缓出现在视野内。 男人一袭手工定制的考究西装,肩膀上披着黑色大衣。哪怕只是不说话站在那里,危险强大的威严气场也让人明白,这位绝非简单人物,不敢上前靠近。 俊美是足够锋利的刀,让人倾慕,但更令人恐惧。 看到男人时,就会明白这句话所言非虚。 垂眸望去的枫映堂,微微睁大了眼眸。 ……晏洺席。 晏洺席似有所觉,掀了掀眼睫抬眸看来,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枫映堂两人的所在之处。 他勾了勾唇角,向高处落地玻璃后的枫映堂颔首致意。 “抱歉,不请自来。” 晏洺席在枫映堂身边不远处停住脚步,递上一盒包着彩纸彩带的精致点心:“来的路上,猜到你可能没时间顾及早饭。这家的面包不算知名,但是我所知道最好的面包师,是你应该会喜欢的口味。算是我打扰了你们的赔礼。” 枫映堂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 拆开后,是一盒精致的、刚出炉不久还热气腾腾的香软面包。 不太甜,也不过分强调韧性。 更偏向于国内改良后的面包口味。 本来只是秉持着礼貌,为了接下来要谈的合作打算而咬了一小口的枫映堂,微微睁大了眼眸,惊讶看向手里的面包。 大多数国人都不喜欢太甜腻的食物,对甜品最高的评价,是“这个不甜”。 很多男性更被从小教育,因为是男生,所以不可以喜欢甜食,那是女孩才会喜欢的东西。 可枫映堂不一样。 他喜欢甜,不喜欢太甜,却也不喜欢不甜。口味挑剔到难伺候。 迄今为止,符合他口味的,只有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带他去买的那家店。 可后来…… 枫映堂再也没吃过那样喜爱的味道。 他长大了,也会把自己的喜好小心藏起来,会用面包果腹随便打发一顿饭,不会挑剔面包的口味,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任性。 却再一次吃到了最喜欢的味道。 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惊喜。 晏洺席柔和了眉眼,低低笑道:“来的时候还在担心,枫副官如果不喜欢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就要被拒之门外了。现在看,总算是能放心了。” 枫映堂被逗笑了。 他有事求晏洺席帮忙,应该他更殷勤才对。怎么现在却反而颠倒过来了? “晏先生怎么来了?” 枫映堂有些惊讶:“我自认行踪还算隐蔽。” 晏洺席晃了晃手机:“秦主任打电话来,拜托我照顾好你。” “我本来在等你的电话,但迟迟不来。担心你出什么事,于是擅自查找定位了你与秦主任的通话,找到了大都会图书馆。” 他歉意颔首:“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过,枫副官不是应该随商长官回调查局了吗?为什么会继续待在A国。” 晏洺席向枫映堂身后瞥了一眼。 “还带着调查官。” 从晏洺席现身开始,胡未辛就始终肌肉紧绷,呈保护者姿态站在枫映堂身后。 在他们交谈过程中,也一刻不曾放松。 晏洺席看得出来,这可不是寻常的年轻调查官。 而是背后的调查局专门指派的,足够负责起枫映堂安全的存在。 晏洺席皱了下眉:“尼尔·汉克?” 除了远洋控股的废墟,他想不出其他能吸引一位副官,冒着风险出现在A国的理由。 秦伟伟只说了枫映堂,却没有具体说太多,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枫映堂自己。 但晏洺席——只是随意一瞥,也足够让他看出太多。 枫映堂挑了挑眉,道:“上一次承蒙晏先生帮助,让我们得知了尼尔·汉克笔记本的存在。但很遗憾,那本笔记,我们始终没有找到。” “不知这一次,晏先生能否再助我一臂之力,帮我找到那本笔记。” 他主动向晏洺席伸出手。 修长白皙的手掌悬停在半空。 晏洺席垂眸,平静看着枫映堂伸向他的手,随即勾唇轻笑。 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薄茧,有力的握住了枫映堂的手。 “枫副官,合作愉快。” ………… 祈行夜刚回总部,就看到一脸笑意合不拢嘴的纪光。 “?有什么好事吗,发奖金了?” 他好奇凑过去:“纪光光~你很开心。” 纪光重重点头:“嗯!” 这位资深调查官,笑得像被许诺明天去游乐园的孩子。 “等这次运送任务结束,我就能回家看看我妻儿了。” 纪光嘴巴咧到耳根:“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我儿子……” “队长!该出发了。” 队员在远处呼唤。 纪光向祈行夜点头致意:“祈侦探,下次再聊。”:,,. 章节目录 208.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纪光这次的任务,是护送。 虽然衔尾蛇危机已经告一段落,曾经的汹涌波涛已经平息,但在海面之下,暗流涌动从未停止过。 各国的调查机构都想要从衔尾蛇中分一杯羹,即便他们厌恶甚至咒骂远洋控股集团,言辞凿凿将它定性为罪恶,但私底下,很多自己科研实力并不强的机构,都死死盯着远洋控股的东西红了眼。 对他们而言,并不是真的讨厌富有,而是恨富有的人不是自己。 虽然类似的言论从未被摆在明面上,但身处风暴中心的调查局,对此知之甚悉,很清楚这些机构为了获利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因此,根据嬴大洲负责牵头与A国特工局谈成的协议,从远洋控股的实验室搜查找到的衔尾蛇晶体和**实验物,都全程由调查局严密看守负责,从华府到京郊机场的这十几小时飞行路程,就由纪光率领的小队就负责,紧盯着唯恐出问题。 所有调查官严阵以待,京郊机场俨然是将要开火的森严戒备。 一旦中途出现异常,调查官都将快速反应,确保衔尾蛇晶体不会外泄。 “绝对不能出差错。” 纪光神情严肃:“商长官只用了放出去的衔尾蛇晶体假消息,就足够摧毁远洋控股集团,世界各方现在对晶体虎视眈眈,谁都想要拿到前人栽种的桃子。” “但这可不是桃子,是灾难的导火索。” 调查局可以确保自己不会滥用晶体,而是将所有晶体的研究,都用于应对衔尾蛇危机上。 但对于其他机构,调查局却无法像婴孩般天真的信任。 更何况,一旦这种高价值却也高灾难性的东西流出,进入黑市,那对整个世界的危害都难以估量。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飞机将会秘密降落在京郊机场,我们只需要将这批货物送回调查局总部,就算完成。后面的事务,会由罗溟队长接手,负责在总部看管货物。它们也会成为科技部门强大并确立的基石。” 纪光:“头尾都严加看守,针插不进。最薄弱的环节,就是运输过程。” 他严肃道:“如果敌人想要抢走这批货物,唯一可以下手的机会,就是运输过程。” “拜托各位了。” 纪光颔首致意,郑重道:“这批货物,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存亡,绝不能出差错。” 调查官们神情严肃,皆知道这次任务的重要程度,无人敢怠慢。 京郊机场很快就被布置完成,武装守卫明暗交替,导.弹发.射架已经升起狙击手和侦察机从远处巡视,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水泼不进。 凶猛火力支援,足以摧毁任何妄图来劫机的敌人。 再三检查后,纪光回报嬴大洲,确定京郊机场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运输机可以从华府起飞。 嬴大洲回身向雨随行点点头。 得到飞行命令,运输机很快就在5队的护卫下升空。 “纪队长,包裹已经出发,预计七小时后穿过白令海峡,十一小时后进入国境,十三小时后抵达京郊机场。全程任务保密,只有你我双方能追踪运输机航线定位。” 嬴大洲严肃道:“衔尾蛇之后,最大一次运输任务,不仅有衔尾蛇晶体,还有部分从实验室搜查出来的**实验动物。纪队长,这次任务的重要程度,不必我多说。” “如果任务失败,你我以死谢罪尚不足够。” 纪光点头:“嬴长官放心。”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睡觉。 即便只有十几个小时,众人却度秒如年,担忧中途出什么问题,难以克制的焦虑。 连纪光也苦笑:“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在产房外等我儿子出生。” 等待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调查官瘫在监视屏幕前,人都快要紧张得嘤嘤嘤了。 纪光被逗笑了,扔过去一厚本书。 调查官瘫瘫如咸鱼,但动作一点不慢,出手迅如雷电,稳稳抓住书。 “嗯?” 定睛一看,才发觉那不是什么书。 而是一整本目录。 “那边提前把要押送的包裹全都列好了,等下飞机降落,需要先清点清楚再出发。” 纪光扬了扬下颔,笑道:“那么心烦,不如先看看这次的押送品都有什么。” 调查局几年前就出过一次事故。 情报部专员负责运送污染事件中的被害人尸体。 再寻常不过的任务,尸体已经检测过没有被污染,只要运送回情报部统一处理善后,焚毁尸体,防止后续再起变故。 已经尽可能的严密,却还是在那次运送过程中出了岔子。 专员只检查了尸体就装车离开,却没有发现,裹尸袋已经被污染,成了变化类污染物。 夜半行车,人易困乏。开着劲爆音乐提神的专员没有注意到,车厢后面的装尸袋哗啦啦作响,已经死去的尸骸竟然倏地坐起身,直愣愣看向前方。 灵车司机最怕的不是安静,而是不应该出现的响动。 专员也是。 污染物偷袭之下,专员惊愕反抗,争执中车辆一头撞向路边护栏,开进了冬日冰冷的河水中。 等车子被打捞起来时,专员早已经死亡。 在那之后,调查局添了新规定,对尸骸的管理近乎苛刻,常让刚毕业的新人不解。 而一应危险物品的运送,也都从专员变成了调查官。 押送任务并非毫无风险。 这也成了调查局众人的共识。 “这次押送的,可不止几具尸体那么简单。提前看好自己要负责的都是什么,对我们也有好处。” 纪光笑道:“忙起来,总比你在那一直焦心要强。” 调查官两眼无神,长长叹息:“队长你是知道我的,我宁可去战场上痛痛快快打架,也不爱这些磨耐心的任务。” 太折磨人了! 他烦躁的哗啦啦翻着厚如砖头的目录,眼神却逐渐凝重。 “……嗯?” “队长!” 调查官忽然坐直身躯,愕然道:“怎么这次送来的,还有活的人??” 他反复确认:“是活的,会说话会动会疼的那种??活的,人?” 不是死尸,也不是活着的实验室小白鼠,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周围其他人被惊到,也纷纷看来,连忙翻阅起目录仔细查看备注说明。 “卧槽!还真是!” 旁边调查官目露震惊:“在远洋控股的实验室里被找到的,被注射了衔尾蛇晶体,修改过基因链,进行**实验的……人类。” 看清备注说明,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即便狠心无情如科研院院长明言,也不会丧心病狂的使用人类进行**注射实验,甚至编辑基因。 修改生命根源,那是神的领域。 纵使最傲慢的人类,也尚且无法染指。 纪光蹙眉,翻看着那厚厚一沓实验记录,有些不忍。 档案照片上的“包裹”,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和他儿子纪牧然差不多大。 却一副营养不良的瘦骨嶙峋,眼下青黑,从未见过阳光的皮肤惨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风一吹,就会散。 全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朝气。 “连个名字都没有……” 纪光轻声叹息:“A09算是什么名字?” 没有姓名,也就没有人期许他像个人一样活着,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与未来。 更像是一件实验室里冰冷没有生命的仪器,一个编码出厂。 A09“出生”在实验室里,他的父母不是他的父母,而是实验室的研究员们。 从衔尾蛇晶体被成功提取出的那天起,远洋控股的研究员们就有了这样一个设想:衔尾蛇,能否与人类融合? 尼尔·汉克最常询问下属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将怎样改变世界,为人类指引未来? 于是研究员们在经历过漫长的医药研究,看过数不清的生离死别后,他们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不能带着人类,再向进化迈出一大步呢? 人类的血肉之躯,太脆弱了。 受冷受热会死,受伤流血会死,不食不水会死,被污染还会死。 可污染物……无论怎样也杀不死的污染物,却拥有比人类强大坚韧太多的“生命力”。 如果将人类与污染物之间取其精华相融合,那人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这是之前从未有人设想过的大胆想法。 可是当第一个原始人直立行走,他的种群看他,也同样疯狂不可理喻。 实验室现场搜查出的实验组长笔记上写着:[没有人有过这么疯狂大胆的想法,我们都囿于自己的想法和狭窄世界,看不到外面的宇宙之大。好在我们不必非要画地为牢。] [我们有能力也有资源,将设想的未来变成现实。我现在不知道这个猜想将为我们带来的,是好还是坏。但向前走,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原地抱怨要好,不是吗?] [污染来了,但它不一定是末日。大洪水之后,人们从诺亚方舟里走出来——他们看到了彩虹。] 而A09,就是实验室的“彩虹”。 他是被人为受.精和养育的孩子,从一颗.受.精.卵.开始到呱呱坠地,全程都由实验室上百名研究员们密切操控,将衔尾蛇晶体编码进DNA序列里,小心翼翼的修改编辑基因链,避免免疫排斥反应对A09的伤害。 最后,当研究员刨开母体的肚子,抱出了浑身是血的A09,这群全身心倾注于研究的科学疯子们,第一次为生命的悸动而感动到哭泣。 他们在笔记上写着:[2010.01.01,神诞生了。] [新纪元,就从今日开始。我们的事业,也从今日开始正式起步。] 对生命的感动,并没有妨碍这群研究员们对A09的研究。 十三年间,在A09身上,进行了迄今为止人类所能设想到的一切实验。 就在A09生日的那天,研究员才准许他不必进行手术实验。 但也仅此而已了。 资料中记录着,五岁时的A09向研究员哀求,问自己能不能在生日的那天不必喝下苦涩药剂。 却被研究员冷酷拒绝了。 [衔尾蛇晶体和人类进行融合,是具有可行性的。A09表现出了生命的情感迹象,没有人教导他,但他仍保留了天然的情绪。他明白了生日的意义。] 这是研究员对那小小孩子表现出“人性”一面,唯一的评价:[可笑。一个实验室出生的实验体,谈什么生日?只不过一个出厂日期罢了。] 纪光的手掌骤然收紧,抓皱了文件纸。 他死死咬住了嘴唇,但绷紧的下颔线还是泄露了他的愤怒。 调查官注意到了队长的情绪起伏,担忧想要上前,但被旁边搭档拽住了袖子摇头。 搭档无声口型:纪队长,是有家人的,他是个父亲。 一个亲手感受过生命诞生的人,怎么能忍受其他人如此践踏轻视生命? 纪光是调查官中少有的结了婚的人。 大多数调查官都不会选择谈恋爱和结婚,他们甚至会恐惧与调查官之外的人产生亲密关系。 ——死得太多了。 早年,调查学院还没有建立,调查官的死亡率居高不下。 年轻人们看多了殉职调查官的女友或妻子找到京郊农家乐,为死去的爱人哀声痛哭,那悲恸的哭声刻骨铭心,成了许多人最初对于死亡和调查官的印象。 不可磨灭的深刻。 他们不想有一天,被自己扔下的家人爱人,也像这样寻到总部门前,被自己的死亡所伤害和束缚。 明明是被自己爱着的人,为什么反而要被自己以死亡伤害呢? 那些花一样明媚漂亮的生命还有如此漫长的未来,她们要怎样度过余生。 所以,调查官们越发克制自己的情感,发誓绝不让自己所爱着的人,遭受那样的痛苦。 有人调侃过,调查官是和尚庙。 ——从踏上这条职业之路起,就要断情绝爱,忘记前尘往事。就算是有喜欢的人,为了对方着想,也要分手道别。 纪光与妻子青梅竹马,从刚会走路起就在一起长大,水到渠成的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纪光的搭档……死在了他的怀里。 死时,还紧紧抓着纪光的手,不肯闭眼。 是纪光哽咽着向搭档渐渐冰冷的身躯发誓,自己会永远做生命的守卫者,不让任何污染物能越过调查官以身躯铸成的长城,他绝不抛弃生命独活。 然后,才终于能为搭档阖上了眼睛,扶灵下葬。 纪光本想要与已经订婚的妻子分手,让自己爱着的人可以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好好生活,不必遭受调查官的痛苦。 但妻子是个暴脾气,抓着纪光一顿揍。 揍得这位功勋无数的调查官抱头乱窜,连声求饶,从街头抓到街尾,硬是把当时来找纪光的其他长官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群刀山火海里淌涉过的战士,在纪光妻子面前莫名气短,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妻子指着纪光大骂,气打不一处来:我要是会害怕,早在十几年前就不会爱你了,你现在说这些?你他妈的侮辱谁呢?! 说罢一拽纪光的衣领,当着所有长官调查官的面,就这么狂暴的.亲.了上去。 咬得纪光嘴巴都出了血,那身笔挺飒爽的制服都差点被撕烂了。 纪光捂着满嘴血,傻乎乎的笑了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就这么被妻子叼回了窝里。 十几年婚姻,纪光对妻儿只有满腔的爱意和愧疚,为不能时时陪在妻儿身边而愧疚不已。 虽然过于繁忙的工作让他难以回家团聚,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儿子,陪他牙牙学语到翩翩少年郎的成长,但纪光对生命,无比珍惜。 此时看到远洋控股的实验室,竟然如此颠覆践踏生命,把活生生的人当做了可以把玩在手里的玩物,小白鼠一样使用,纪光就觉得怒意充盈胸臆。 五岁? 一个五岁稚儿,可怜到只是渴求在生日那天不用吃“药”,怎么也不能满足! 纪光还记得自己儿子五岁生日那天。 调查官的工作很忙,忙到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十八瓣用。但纪光还是会拼命赶工,将自己的工作完成,挤出时间可以在妻儿生日的时候回去,哪怕只是一分钟也好。 纪牧然五岁生日那天,带着妈妈用纪光的勋章做成的生日小王冠,守着奶油蛋糕,等了纪光一天。 渴望的眼睛往门口眼巴巴的看去,眨啊眨,最终还是没能等来他的大英雄父亲,抵不过睡意,睡了过去。 快天亮才匆匆赶回去的纪光满心愧疚,本来买给儿子的蛋糕和礼物早就摔碎在了污染现场。 他带着半身污血,两手空空,局促的站在家门口不敢敲门。 妻子推门时错愕,拽着他的衣领扯进了家门,心疼又生气:谁要你的破蛋糕了?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但纪光还是在灯下,拆了调查官的制服,用针线给儿子做了个玩偶当礼物,又为妻子做了一朵玫瑰花。 染着他的血,是红色的。 满是爱意与歉疚。 纪光摸着儿子熟睡的脸,心都化作了一团暖呼呼的,觉得就算儿子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想摘下来送给儿子。 新生命是人类的未来,是宝物。 可为什么那些实验室的人,自诩科学,就敢蔑视生命? 好脾气敦厚如纪光,也忍不住气得大骂,摔了手里的目录本。 “队长,嬴长官那边,说过这孩子的状况吗?” 调查官犹豫,不忍道:“要是在培养罐里或者冷冻箱里沉睡,对外界没有意识还好。要是,那根本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他们要如何与那孩子面对面? 在看过A09十三年来经历的上万次实验数据后。 “做了这么多次实验,就算是块猪肉,用了十三年也早就碎成渣了。A09……那孩子,还能拼起来吗?” 调查官叹气:“那孩子究竟是怎么熬过这十三年的?这不是十三年,是十三亿年的漫长地狱啊。” “队长,这上面没说那孩子的近况。” 调查官希冀的看着纪光:“问问呗?” 电话另一边的雨随行:“…………” “纪队长,只有这种小事吗?” 雨随行皱眉:“我还以为至少是导弹袭击级别的,才值得纪队长动用加密线路。”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为了一个包裹,专门在运输途中打电话。不知道过多的通讯会有泄密危险吗? 纪光试图让雨随行理解自己对那孩子的担忧情绪。 他坚持不再称其为“包裹”,或“A09”,那样就剥夺了那孩子生命的事实,只把他当做冰冷冷没有生命的物件。 但雨随行听了许久,面无表情挂断。 纪光:“雨……” 电话里只剩嘟嘟声。 雨随行忍不住扭头问5队:“1队的人是从庙里请下来的吗?一个祈行夜,一个纪光,感情是不是太充沛了点?” 5队:“啊……队长您这话,敢不敢在祈哥或者商长官面前说?” 雨随行冷笑:“呵。” “不敢。” 5队:“…………” 与祈行夜共事过的队员,对祈行夜还算了解,靠在包裹旁边老神在在的道:“等着吧队长,不出五分钟,祈哥的电话就得打过来问。” 雨随行:“?问什么?” 队员耸肩:“纪队长在你这吃了闭门羹,但他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摇人来干你啊。” 商长官太公事公办的高高在上,纪光不会轻易打扰长官。但祈行夜?那可是最好的人选。 祈行夜有着堪比商南明的威势和权限,听说今年的春季总教官也是他。 到如今,那位刚入调查局时,还要被商长官的羽翼庇护的顾问侦探,早已经成长为羽翼本身。 祈行夜自己就是高到足以擎起天空的山峰。 想要求助,又不知道该找谁?不敢直接询问长官? 那就去找祈行夜吧。他一直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不论是谁。 只要需要帮助。 听到队员提起祈行夜,也被祈行夜打击过甚至间接被救过命的雨随行,顿时不自在的假咳了一声:“怎么会?” 雨随行试图让自己听起来底气足点:“没听说过纪光和祈行夜关系好啊?再说祈行夜那么忙……” 话还没说完,铃声就已经响了。 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祈行夜。 雨随行:“…………” 队员幸灾乐祸:“看,我就说吧队长,纪队长摇人来干你了。” 有经验的人已经着手准备情报了,嘴犟的人还在试图抵抗。 雨随行接起电话,还不等嘴硬几句拒绝,就听自家“叛变”队员扬声喊:“祈哥!资料我给你发过去了——我们队长也不知道,你别为难他了。” 祈行夜笑眯眯应了一声:“好嘞!等你下次回京述职,请你们吃羊肉火锅。哦春天了,那请你们吃烤鸭。” 队员嘿嘿一笑。 还不等他趁机多报几个菜名,就见雨随行挂断了电话,幽幽看他:“叛徒。” 队员摸了摸鼻子:“咳,何必呢队长?就算你硬撑着不说,等祈哥找到嬴长官或者特工局那,不还是一个结果?” 他看向雨随行的眼神有些怜悯:队长还是没认清现实啊。 祈行夜,学名人形自走安全漏洞检测系统。 只要是他走过的路,就没有找不出朋友的地方。就算是与国内隐隐有分台打擂架势的A国特工局,也被祈行夜称兄道弟了几个挚友。 要不是菲利普斯意外死亡,那架势,简直是把祈行夜当成了灵魂共鸣的知己。 都这样了,还指望在祈行夜面前有不透风的墙? “要不队长你还是许愿世界和平吧。” 队员诚恳:“这个还靠谱点。” 雨随行:“…………” “你们究竟是我的队员,还是祈行夜的?怎么觉得你们都倒戈了呢?” 队员讪笑:“怎么会呢?队长你想多了。” 但是发资料的手是半点不停。 祈行夜很快就拿到了完整的资料。 但说是完整,也仅仅只是和纪光手里的目录册相比。 “搜查出A09的实验室,是远洋控股集团保密级别最高的一间,连带着对A09本体的保密也超高,理论上只有林不之有资格知道。” 祈行夜很快就把真正完成的实验数据给了纪光。 纪光惊讶:“不是说只有林局长……” “哦,我有一个好老师。” 祈行夜笑眯眯,卖老师卖得毫不心虚。 他直接“狐假虎威”,以秦伟伟的名义向林不之要查阅权限。 连伪装都懒得伪装。 局长秘书好生气:敷衍!好歹你也认真骗骗我们局长…… 不等生完气,林不之已经眼都不眨一下的把资料发过去了。 秘书:“……?” 你真是我们局长吗?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吗? 林不之眨眨眼,无辜:“可他是秦主任的学生,商长官的搭档。” ——你就说,哪个是我惹得起的? 秘书:“…………” 大家都各取所需很高兴,只有纪光满头雾水,搞不懂祈行夜为什么因为有个好老师,就能拿到绝密资料。 “A09,是远洋控股集团对于衔尾蛇相关计划的核心之一。” 祈行夜平静道:“可以说,远洋控股绝大部分事关未来的战略,都是围绕着A09进行展开的。” 寻常富豪追求的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已经在A09身上得到了完美实施,验证了衔尾蛇结晶在这一领域的可行性。 但尼尔·汉克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他要的,是新形态的未来人类,主导人类再一次的进化。 血肉脆弱,生老病死哀痛。 为什么只追求个体的长生呢? 你明明有了像先知摩西那样施行奇迹的能力,又为什么吝啬的为它标上高昂价格? 这是一场应该属于全人类的进化,没有人有资格独占。 即便是尼尔·汉克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毁掉自己的未来计划。 云翳清前几日终于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他向祈行夜说起了自己在找到尼尔·汉克时,对方说的那些话。 得知了尼尔·汉克对于衔尾蛇的期望,祈行夜只觉豁然开朗,之前那些在实验笔记里无法理顺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因为远洋控股所想要的,根本不是商业上的成功或者金钱。 钱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正如尼尔·汉克对云翳清所说的,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商业帝国,而是在为全人类崭新的未来做准备。 ——衔尾蛇靶向的,不仅仅是贪婪。 还有野心。人类对于世界永不知足的野心。 进化,迭代。 抛弃脆弱□□,利用污染,完成人类新的形态。 这是时隔数亿年,又一次的“直立行走”,“钻木取火”。 为了验证自己的计划,远洋控股集团花费大量时间金钱,人为创造污染与人类的融合体。 A09,是A系列计划中十万个胚胎中,唯一一个成功活下来,并且熬过了十三年实验的存在。 是衔尾蛇的希望之一。 “为了把A09谈到手,嬴大洲到现在都没睡过囵囤觉。A国不愿意放手,各国调查机构虎视眈眈。谁都知道,能被远洋控股这么重视的存在,谁得到,就是少走二十年科研路的技术飞升。” “小纪目前处于冷冻沉睡状态中,从A国运回来的是个冷冻睡眠舱,直到他抵达科技部门才会进行解冻唤醒。” 祈行夜撑着下颔,懒洋洋笑道:“纪队长不用担心,那孩子在我们这里,不会是没有生命的实验体,在运输中也不会让他太遭罪。” 纪光愣了下:“小纪……?” “昂,对啊。或者纪队长你给他取一个名字。” 祈行夜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道:“你不想像对待一件家具那样喊他,不是吗?” 从纪光尽量避开A09这个称呼,祈行夜已经敏锐察觉到了真相。 纪光没想到祈行夜竟然敏锐至此,连他最细微的情绪都没有漏掉。 他笑了起来:“谢谢你,祈侦探。” 祈行夜不在意摆摆手。 挂断电话后,他凑到商南明面前问:“纪光去押送衔尾蛇了?” 商南明颔首:“纪光是调查官里的大前辈,资历厚,经验足,押送衔尾蛇任务重且危险,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怎么?” 祈行夜耸耸肩:“怪不得纪光这么像爸爸。” 如果说晋南总被大家调侃是“晋妈妈”,那纪光就是爸爸级别的操心和靠谱。 简直是所有人的爸爸。 “我刚从秋白素那边回来。” 顺便解决了万国的闯祸现场。 祈行夜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个刚给幼儿园稚儿开完家长会的家长,疲累的将自己软软摔进沙发里,靠在商南明身边。 商南明动了动,抬起手臂让祈行夜能依靠在他结实胸肌上,不让自己的制服金属扣子硌到他,躺得更舒服些。 “秋白素怎么样?” 他拿开电脑,垂眸看向怀里的祈行夜:“万国又给你添麻烦了。” 祈行夜痛苦面具:“万国上辈子大概是哈士奇——体内住了十只哈士奇的那种程度。” 拆天拆地拆空气。 好悬没把秋白素也折腾散架了。 从被袭击后,秋白素就一直躺在加护病床上昏迷不醒。 医生说,这是因为秋白素本身身体底子就不好,一场袭击受伤,虚耗透了所有力气。他就像长久失水的植物,需要慢慢温养。 养分不足时,植物是不会开花结果的。 秋白素也是一样。 睡眠能最大限度修复他的身体亏损,又降低他的生命活动所需。等什么时候他的身体被修复好了,就能醒来了。 祈行夜倒没觉得有什么,万国却不忍心看秋白素成天躺着。 就自告奋勇把秋白素抱到轮椅上,推他去花园晒太阳。 结果刚进花园,万国就被医院门口卖气球和棉花糖的吸引去了。 就在他转身蹲在卖气球那人面前,兴致勃勃和人讨价还价时,载着秋白素的轮椅缓缓从坡道上滑行下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在硌到一块鹅卵石后,更是一飞冲天。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轮椅冲出花丛,在纷纷扬扬的月季花瓣雨中—— 噗通一声,砸进了花园的水池里。 秋白素呈大字型仰面朝下,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沉了底。 一众医护仓皇失措赶紧跑出来捞人时,牵着两个硕大米奇头气球回花园的万国:? 人呢? 这也是站在秋白素病房门口的祈行夜想问的:?人呢,秋白素醒了?? 然后就看到医护抱着水鬼一样的秋白素,连跑带颠狂奔过走廊的情形。 祈行夜:…………? 好好醉玉颓山的病弱佳公子,怎么在万国手里,就被看护成了水鬼模样? 就连商南明听了,也忍俊不禁:“那秋白素还活着吗?” 祈行夜无奈点点头:“也只能说是还活着了。” 毕竟春天还是凉意,这个时节,北方的江河也才刚刚开化,水温比零度高不了多少。 秋白素大病未愈的身体哪经得起落水折腾?当即便发起了高烧。 这也让祈行夜又在医院多留了一会,直到医生检查结束,秋白素的烧退了,他才离开。 但还是被万国抱着哭湿了肩膀。 秋白素本来就昏迷着。 这下苏醒的日子,更加遥不可及了。 “万国大概八字克秋白素。” 祈行夜忍不住吐槽:“真担心他哪天把秋白素折腾死了。” 商南明轻笑一声,抬手落在祈行夜肩膀上:“有你这个总教官在,怕什么?他蠢,但他有个好教官。” “两个人里有一个聪明的就够了。” 祈行夜:“……你这么一说,感觉秋白素是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一样。”:,,. 章节目录 209.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纪牧然没有回家。 他谎称自己要去补习班。 但实际上,却坐在巷口的小店,望着夕阳发呆。 摆在手边的面条早已经放凉又发胀,没了汤汁。 团成一团放在一旁的校服已经破了,他身上也沾着血迹,嘴角青紫,看着狼狈,似乎和谁打过一架。 店主不忍,问他:“那些小混混又来找你麻烦了?欺负你?” 纪牧然怔怔的缓慢转头,看着店主时眼神还空洞无神。 他抿了抿唇:“没有。” 店主摇摇头,没信。 纪牧然长得人高马大,就算不说话站在那,都足以震慑整条街的小混混。 他每天天刚亮就绕着街区跑步锻炼,同龄人还在赖床睡觉的时候,他就已经跑了好几圈回来,帮沿途的小摊贩们和邻居们做做杂事,提起他们拎不动的东西,沉默帮完忙就走,也不图什么。 简直比小摊主们自家的孩子还懂事。 十几年,他们是看着这个好孩子慢慢长大的,从会抱着他们小腿撒娇喊“爸爸”的小豆丁,成长为如今的沉默寡言。 纪牧然的异常,哪能瞒得过店主。 “那些小混混又欺负你了?” 店主忍不住生气:“下次他们再来,你要揍回去!又不是打不过,你这孩子怎么总是搞得自己一身伤?” 纪牧然却垂着头,抓紧了校服只闷闷问:“阿叔,针线盒能借我?” 趁着妈妈不在家,把破损的校服修补好,她就不会看出异样了。他不想让妈妈担心。 店主气得简直想自己拿菜刀砍出去。 “牧然,你什么时候能动手,阿叔我都算烧的高香有用了。你到底在怕什么?下次再来,你就揍回去!揍坏了算我的!” 就算不是自家孩子,这么多年在他店里帮了这么多,连他年迈的母亲上次从楼梯上摔滚下来,都是纪牧然发现,又背着老母亲狂奔去的医院。 大夏天,一身都是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医生说,幸好来的及时,没有出大问题。 店主对纪牧然是真心喜欢,当做自家儿子看待——自家儿子哪有纪牧然这样优秀? 面对店主的愤慨,纪牧然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我爸给我寄信了。” 他好像在笑,又像在哭:“我锻炼,不是为了打人的。有力气是要帮人的,我要保护他们。” 店主气得连把针线盒摔在纪牧然面前时,都没控制好力气,“叮咣!”一声。 “你那什么破爹啊!自家孩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保护?保护个屁!” 这要是他自己的孩子,说什么也得拽着上阵父子兵,砍死那群不上学的小混混算球。 但店主嘴上骂骂咧咧,却还是端走了纪牧然眼前的面碗:“吃!吃什么吃!” 转头煮了一碗新的来。 洒满了肉块,还打了两个荷包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纪牧然愕然抬头。 店主翻了个白眼:“吃你的!看我干什么?”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还没成年的孩子,到底为什么要操心那么多?这些都是大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他呼噜了一把纪牧然的脑袋:“什么都别想,吃你的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 “牧然啊,你得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人只要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就能活下去。” 已经有了些年纪的店主叹气:“再不高兴,也得吃饭。你还年轻,太沉重的事情不适合你。” 纪牧然低下头,“嗯”了一声。 眼泪却“啪嗒”掉进了面碗里。 店主摇摇头,转身去了后厨,将空间让给了纪牧然一个人,让这年轻孩子自己慢慢调整。 夕阳斜照。 无人的店面里,纪牧然颤抖着用筷子夹起面条,眼泪模糊了视野,却还是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塞面条。 那架势之凶狠,不像是在吃面条,却是在咽泪水和委屈。 “你不高兴。”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 纪牧然顿了下,没想到店里还有人,讶然抬头。 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却见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就坐在自己身边,微笑着看他。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会担心的也左不过那几样。成绩,家长,被否定和无法看到的价值,同学,处不好的朋友关系,暗恋的男孩女孩,被混混欺负。” 青年歪了歪头,笑起来时,像安静绽放的白玉兰。 “但你的不快乐,似乎比那要更加深刻。” “你在哭的是什么?被那群小混混欺负,伤得疼了,还是丢脸生气了?” 青年嗤笑一声:“但是那些单手能解决的废物,还没有动摇你的资格。” “你在痛苦的,分明是你父亲教导你的道理实行之艰难,和你所看到的世界之间,差距之大。” 纪牧然有些愕然,没料到竟然会有人对自己说这些。 最关键的……青年说的,重击他心。 他不由得慢慢放下筷子:“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青年瘦削单薄得厉害,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纤细手腕,骨节分明,却如玉莹莹温润。 他似乎身体不好,微蹙着眉,说几句话就止不住的咳嗽,肩膀微微颤抖着,脆弱像蝴蝶振翅欲碎。 小城镇人不多,纪牧然大部分都认识。 但他没见过眼前的青年。 那病骨支离,却醉玉颓山的气质,不是小镇能养得出来的。 青年弯了弯唇角,轻笑:“你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 “我认识你父亲。” 纪牧然瞳孔紧缩,猛地站起身:“你是我爸的朋友?他真的存在……你见过他?” 青年笑得安静,颔首肯定:“是。” “你父亲纪光,是不可以被提起名字的英雄,黑暗中的长城和生命的守护神。” 纪牧然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能在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父亲的事。 这是他小时候做梦都想要看到的,却已经随着长大而逐渐不再提起的灰灭场景。 “再说一点,你再多说些我父亲的事。” 纪牧然急切牵住青年衣袖,颤抖着央求他:“告诉我,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长什么样,做过什么事?他还好吗,平安健康吗?” 他没忍住提高了声调,手下力气也抓青了青年手臂。 青年却只是勾唇,轻笑安抚:“别着急。” “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聊一聊你的父亲,调查官队长,纪光。” ………… “A09?” 听祈行夜问起实验体,枫映堂有些惊讶:“嬴长官把这个也谈下来了吗?” 他不由转眸看向不远处的晏洺席,喃喃:“我倒是知道嬴长官厉害,但我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祈行夜:“?” 他发觉枫映堂的语气不对,疑惑问:“A09有什么问题吗?” 在求助晏洺席之前,枫映堂也只以为,不过是实验室里出来的一批实验体。 特殊,有价值,是远洋控股二十年科技成果的集中体现。 但也就是这样了。 可晏洺席却告诉他——“污染,不会消亡,只会转移。” 枫映堂对污染物的了解,更多来自于国内科研院,接受的是以明言为代表的想法。 污染物确实无法死亡。但只要其寄宿的主体撑不住死亡,它同样也会重新崩解成污染粒子,不会再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 灰尘能做到什么呢? 可晏洺席对污染的观点,却颠覆了枫映堂一贯的认知。 “污染,客观来说它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而是类似与能量体的磁场。人在死亡后,能量也会从肉.体转移为腐土,另一层级的灵性能量,则会化作鬼魂。” “污染就是与魂体相似的存在。它是能量,看不见也摸不到。” 晏洺席说:“这也是为什么,寻常武器对污染物不起作用,普通人不借助媒介,甚至碰不到污染物。而最初几年,污染也经常会被认为是闹鬼事件。” 就在枫映堂震惊的时候,晏洺席问他——“所以,衔尾蛇现在在哪里?” 枫映堂想说衔尾蛇早已经被祈行夜杀死。 但当晏洺席询问,他却忽然不敢确定了。 衔尾蛇,真的死了吗? 还是……根本就分解成了无数衔尾蛇晶体? 死的只是一张皮,但衔尾蛇的本质,却留了下来。 晏洺席颔首,笑着告诉枫映堂:“这也是各官方或民间机构,明里暗里都想要争夺瓜分远洋控股集团的最根本原因。” 而作为十万实验体里唯一一个活下来,并且成功长大的完美人为基因产物,A09,则比其他没有生命的结晶体,更具备神智与行动能力。 这就意味着…… “A09,它是衔尾蛇力量的集中体现和映照。” 枫映堂严肃嘱咐:“我不知道嬴长官究竟是怎么把实验体谈下来的,我本以为A国根本不会放手。但是,它的重要程度无可质疑。” “祈侦探,它非常重要,一定,一定不能让它出问题。” 祈行夜郑重点头应下。 但他沉吟半晌,却忽然问:“糖糖,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A国放手,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A09的重要程度?” 枫映堂怔了一下。 “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东西,那绝不会是光靠谈判就能谈下来的,谈判不仅是上下嘴唇一碰比谁说话更好听,更多比的是各自身后的力量,和手里的底牌。” “但A09,既然它已经到了你所说的重要程度,那它本身,就足够成为A国的力量和底牌了。为什么A国还会放手?” 祈行夜诚恳道:“我最擅长忽悠别人了。你信我。” 枫映堂:“??” 但祈行夜的话,还是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怎么?” 晏洺席注意到了枫映堂的视线,挑挑眉:“国内传来其他消息了?” 枫映堂摇头:“远洋控股集团毕竟在A国,国内调查局对衔尾蛇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不过,你之前提醒过我,尼尔·汉克的笔记本。” 他蹙眉,问:“你怎么会知道那本笔记里面的内容?” 晏洺席笑了:“我不知道。” “枫副官是在试探我吗?我从未知道过笔记本里具体的内容。但是。” 他侧首,笑道:“生意做到未来科技集团这个量级,就已经拼的不是谁的眼光好,谁的钱多,而是谁能最快拿到情报,截获更多信息了。” “远洋控股和未来科技,两者的庞大程度,注定了旗下子公司有诸多重合领域。我是个商人,会关注尼尔·汉克也是当然。” “一些消息在这个圈子里流传,而我,从不会漏过任何消息。” 晏洺席轻笑:“否则,枫副官也不会来向我寻求帮助了。” “是A09的事情吗?” 他一双眼眸平静,像无风无波的海面,透彻到难有任何信息可以瞒过他。 枫映堂点头:“特工局那边的动向,你知道。” 晏洺席没有否认:“华府机场,有我的股份在里面。” 行动任务是机密的。 但飞机上每一个零件、起飞助推的每一条跑道,都印着未来科技的名字。 又怎么能隐瞒过掌权人的眼睛? “你很担心这次行动吗?” 说着,晏洺席侧首,向身边秘书低语。 秘书恭敬点头,转身离开。 晏洺席也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吧。” 枫映堂:“嗯?去哪?” “机场。” 晏洺席颔首:“与其浪费时间怀疑,不如当场亲自询问和确认。” “特工局的人还没有从机场离开,我安排了一次会面,你可以亲自向他们询问有关于衔尾蛇和A09的一切。我保证,他们一定知无不言。” 晏洺席向枫映堂眨了下眼眸,笑意打破了那张俊容的冷漠锋利。 枫映堂哭笑不得:“你怎么保证?” 那是特工局的官员,又不是自家养的狗。怎么能期待他们实话实说? 晏洺席但笑不语。 而站在机场的枫映堂:“…………” 他看着眼前被雇.佣.兵团团围住拦住去路,更像是被看管起来了的特工局众人,疑问忽然就被解开了。 怎么保证? 当然是让特工局拒绝不了啊!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重视效率,不喜欢浪费时间,尤其是在没有价值的事物上。” 晏洺席颔首:“这个方法更有效。” ——上膛的枪口抵住每一颗脑袋。 特工局的人大气不敢出。 看向枫映堂的眼神多少带了点怨念。就是你小子想知道情报,才引来了这尊煞神? 枫映堂恍惚觉得,自己从特工局众人身上看出了自暴自弃的躺平。 特工局: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累了,不想保守秘密了。 “……你之前对他们都做了什么?” 枫映堂怀疑人生:“特工局现在的态度,可和之前对调查局的不一样。” 甚至现在有特工分明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意识到调查官秘密进入了A国国境。这是足够引起巨大纠纷危机的重大事件。 但不等枫映堂遮掩,那特工却迅速极有眼色的扭过头,一头撞向枪管。 顿时鲜血横流——“啊,我看不见了。” 枫映堂:“……???” 立刻有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上前,将受伤特工带走治疗,又处理了地面上的血迹。 他们在枫映堂身后摆了两张椅子,大有让他当场讯问特工局的意思。 双方情绪都非常稳定。 除了枫映堂。 反而显得他有些大惊小怪没见识了。 枫映堂:……这种事,确实没见识过。 如果特工局真的这么好说话,调查局也不会专门设立一个外交长官,还请嬴大洲出马应对A国了。 “我什么也没做。” 晏洺席微笑。只是笑意不曾抵眼底:“是特工局的人热情好客罢了。” 特工局:啊对对对,我特别热情——所以能把对准脑袋的枪挪走吗?枪口烫,有点过分热情了。还有机场外面的重武器部队,对面楼上的狙击手们,能一起撤了吗? 在枫映堂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中,晏洺席歪了下头,无辜问:“我没说过吗?我和华府几大机构的关系都不错,有几个朋友,也偶尔会帮朋友们几个小忙。” 这位在外界看来,只是位科技贵子、商业巨头的大佬,平静指了指四周明里暗里围住机场的雇佣.兵队伍。 “我有一间小公司,专门处理这些小问题。” 并非所有的事情都适合官方出面解决。 即便是在当下,世界也并非始终和平,而A国的国民,也不会所有人都乖乖呆在A国不出国。 总会有些人或者A国自己的特工官员,在海外出事。 或是出于国家因素,或是因为海盗,叛军,绑架勒索,拍摄斩首视频炫耀武力震慑四方,以国民性命勒索A国。 A国不会接受与盗贼的协议,那会使得声名受损,让人们认为:哦,A国是可以被勒索的,那下次我也绑一个人要钱。 可人又不能不救。眼睁睁看着人被撕票,也会显得A国软弱。 于是,就有了非官方机构应运而生,代替官方处理这些麻烦棘手的事情,将不应该浮现在明面上的事务,重新压进黑暗中解决。 任何的问题都可以被解决——金钱,或者武力。钱不够就加钱,恐惧不够就加火力。 负责为A国处理此类事务的其中一家机构,就是未来科技集团旗下的。 对外,统称为是集团的安保部门。 枫映堂只知道晏洺席有钱有才学,在商业领域举重如轻,却没想到晏洺席竟然还有这一面。 一时间,不由震在原地。 晏洺席弯了弯唇角,被枫映堂小松鼠一样的表情逗笑了。 “未来科技集团是一家跨国公司,在各国和地区都设立有办事处和子公司,尤其是制药厂和科技类园区,其中更是有很多集团大力培育的人才。他们本身,就是集团的重要资产,一个专利或者成功的实验项目,就能为我赚几亿。” 在枫映堂面前,晏洺席总是会显得格外有耐心。 “你们国内治安很好,不必担心战乱或偷袭,但世界上大多数地区都无法保证这一点。除了科技和金钱,集团还需要为这些资源提供强有力的保护。时间一久,也就有了安保部门。” 而因为安保部门会暗中为A国处理隐秘事务,他们的权限不低,与特工局持平甚至隐隐高出特工局。 就算真的杀了机场这些特工局的人再弃尸,特工局本身知道了,愤怒也只能忍气吞声。 知道内情的特工们:拿工资工作而已,我赌什么命啊? 因为枫映堂和晏洺席交谈太久,一直被晾在旁边的特工甚至忍不住咆哮:“你们倒是问啊,赶紧问啊!” 话音未落,就被雇佣.兵用枪管敲了下脑袋警告。 特工:“我,我还急着上厕所呢QAQ。” 对不起我刚刚声音大了点。 枫映堂神情复杂:“…………” 晏洺席抬手,优雅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枫副官想问什么?我保证,他们不会对你说谎。” 枫映堂:“嗯,现在我信了。” 被用与调查局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刷新了世界观的副官:人麻了——未来科技集团这么野的吗?欺软怕硬,横的怕不要命的,俗语说的真对。 “A09?” 祈行夜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枫映堂发回来的资料,暗暗吃惊:“好全!” 并非只是官方的书面资料。 甚至还有很多采访一样的东西。由发现和调查实验体的特工们亲口描述,说A09给自己留下的印象,自己认为需要注意的地方…… 不是官方冷冰冰又范本的正式措辞,更像是亲友间事无巨细的嘱托。 “糖糖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拿枪指着特工问的吗?” 祈行夜无意中猜到了真相。 枫映堂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啊……嗯。有事再联系我。” 祈行夜在大致翻阅过资料后,就立刻联系了纪光。 “纪队长,这次负责押送的包裹里,那个实验体……小纪。” 他严肃道:“请你务必注意,看护好。” “一定要确保小纪平安抵达调查局。” 纪光点头:“这是当然的。运输机还有一个小时降落,机场已经彻底巡查了十二次,可以确保安全,没有任何外部势力渗透。” 他疑惑:“只是,祈侦探怎么突然又打电话来叮嘱?”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吗? 祈行夜将补充资料发给了纪光。 纪光和众调查官看过后,不由得沉默了。 祈行夜发来的这份资料,不是实验数据。 更多的,是针对这位A09本身进行的主观观察和印象。 被像个可消耗的实验器材般生出来的A09,在人类生理角度,是个男孩。 他不是第一个实验品。序列编号已经说明了一切,前面8个“哥哥姐姐”都没熬过实验,折在出生这道坎上。 但09虽然幸运的活了下来,却也是他不幸一生的开端。 没有被爱,也没有被教会要如何去爱人,生命中唯一拥有的,只有无休止的实验。 动物长时间关在动物园狭小密闭的房间里,会疯,会暴躁甚至自残。 这种情况有个学名,叫刻板。而应对的方法,叫丰容。 09连动物都不如。 他逐渐变得易怒暴躁,自残也伤害其他人,关押他的密闭纯白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他自己和其他人的鲜血染红。 但研究员不会对一个实验器材丰容。 他们只会加大镇定剂剂量。 可是被压制的愤怒和质问不会消亡,只会逐渐累积,直到忍无可忍的爆发。 09在一次实验前的准备中暴起,掀了手术室,夺过手术刀,割开了几个研究员的喉咙。 刺耳的警报声和红光中,赶来的研究员根本不在乎倒在脚边的尸体,而是不约而同扑向09,确保他的存活。 研究员死了还有大把的人可以替补,但09,只有一个。 对09的愤怒,研究员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暗自高兴。 研究员的手记:[实验体A09表现出了与人类无异的愤怒,心电图曲线和血液检测结果,都证明着他具有人类的情绪特质。] [上帝保佑!我们总算是实验成功了,得到了一个真正的融合体,而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有了喜怒哀乐,才是人类,而融合了衔尾蛇结晶后,A09同时具有对死亡和伤害的抵御能力。这才是人类未来的进化方向!我们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研究员们都尝试着将伤害加诸在A09身上,进行情绪化实验,试图调动实验体表现出更多的人类特质。 A09却在抵抗无效后,逐渐明白了研究员们的意图。 虽然被当做物件,但09并不蠢。 他拥有被仔细筛选和编辑过的基因序列,是人造的完美产物,人类进化的初始标本之一。 他具备278的智商,是迄今为止检测值最高。 如果放在人类群体中,是毋庸置疑的绝对天才。 09轻易理解了研究员们想要的东西。 他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已经不再是五岁那年会哭着哀求研究员,想要用不吃苦苦的药作为生日礼物的09,已经明白了这些研究员是敌人。 不是父亲。 09开始试图反抗。 他数次挣脱看守,累计杀死了几十名研究员和守卫。 但最后,他意识到,伤害研究员并不会让敌人愤怒。他的死才会。 从那一天,09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自残,试图自杀死亡。 数次阻拦后,真的被他成功了一次。 ……但只成功了一半。 09成功夺枪,对着自己太阳穴连开数枪清空了弹夹。 血肉却自动修复,将异物的子弹排斥出体内。 带着血迹的子弹叮叮当当坠地声清脆,也打碎了09人生中最后的愿望。 人会说,哀莫大于心死。 09也一样。 那天之后,他如行尸走肉,冷冰冰再无任何情绪表达,不论研究员对他做什么,都不会生气与反抗。 特工局的人最初进入实验室,找到了这间悬空安放四面难攻的最高等级拘束室,看到冷冻舱里闭着眼睛的瘦弱少年时,还以为他已经死亡。 在研究员们的笔记中也曾经鲜活过的生命,最终还是失去了所有的光。 随着阅读,纪光的手掌逐渐收紧,用力到几乎要将终端掰碎。 “纪队长,小纪对人类的印象已经降至最低点,他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祈行夜蹙眉:“我知道你心疼这孩子,但你不能不防——如果他想要攻击谁,他的敌人恐怕很难脱身。” 天然的事物往往不完美。 但小纪不是。他是基因编辑的产物,具备研究员所能设想到的,一切最完美的机能。 他是完美“人类”。也可以变成人类最恐怖的敌人。 纪光深知其中利害,郑重点头:“你放心。” 飞机很快秘密降落京郊机场。 一切都按照计划中一般紧密推进,从运输机卸下一个个被打包好的包裹,运到早已经准备好的巨型运输车上。 每车配备四名调查官,一名随车专员,全副武装到牙齿。 一辆运输车由一整队护卫车护送。快速反应摩托,防撞击装甲车,火力压制车。 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被周全考虑了进来。 每辆车会按照不同的路线行驶,不会统一行动,变成敌人眼里鲜明的靶子。 甚至每辆车自己,都有另外五支外表完全一致的车队。他们将同时出发,六支车队驶向六个完全不同的方向,用以扰乱敌人视线,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个是真正载有包裹的车辆。 纪光对这批包裹的防护,已经到了极致。 就算再严苛的战略制定专家看到他的方案,也难以挑出错处。 为了避免被攻击团灭,纪光选择让包裹分批出发,每两只包裹共十二支车队同时出发。小队一半的调查官随车离开,另外一半则驻守机场。 等待第一批的两只包裹平安抵达,下一批才会进行装车,等待第一批调查官折返,第二批再出发。 如是循环,各自轮替,避免被全部攻击和调查官的疲惫。 祈行夜在看过小纪的过往资料后,就始终蹙眉不展。 本来这次押送任务不需要他过问,但他在商南明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数圈,晃得来找人的张长官都眼晕到骂骂咧咧,最后还是下了决定,转身拎着徐文卿上了地面。 徐文卿:“?” “今晚的工作还有我的份吗,我怎么没看到?” 他一头雾水:“我看漏了?” 祈行夜皱眉:“押送车一小时之后就到总部,你和我一起去迎,带着你的组员,确保可以在进入总部之后第一时间查验。” “哦,好……” 出于对祈行夜的信任,睡得迷迷糊糊的徐文卿一口应下来。 都给部门的人发去了消息,徐文卿才后知后觉:“祈哥,这不是我们部门的工作范围啊。” “我们只负责后面的研究,但前面的签收和看管,是总部监狱那边在负责。” 他诚恳:“你应该去把那边的人揪起来。” 刚通宵做完实验,才迷糊趴桌子睡了一会的徐文卿,被凌晨郊外的风一吹,便抖了抖猛打了一个喷嚏。 徐文卿忿忿:为什么责任是他们的,受苦的却是我? 想拒绝已经晚了。 祈行夜看着笑眯眯的好脾气,实则只要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够动摇。 徐文卿别说劝动了,连祈行夜的手都挣不脱。 “唉……” 他愁眉苦脸:被迫加班了属于是。 “祈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祈行夜眉头紧皱,眺望远方:“小纪。” “这就是小纪吗?” 纪光踏进运输机宽阔的机腹中,仰望向巨大的密封集装箱,一时惊叹。 负责押送的雨随行:“?谁?” 纪光恍然回神:“哦,A09。” 其他人可不会像祈行夜一样,不仅敏锐发觉了他对小纪的情绪,还愿意贴心维护。 雨随行点点头:“A09就在集装箱里,一共十三层保护层,十八道锁,需要林局长,商长官,以及徐部长三人的生物验证信息同时在场,才可以完全打开。” 他垂眸平静看了眼自己的任务信息,道:“前几天,A09被特工局尝试从冷冻睡眠舱里唤醒,刚开舱,他就杀了十几个特工。” “在那之后,特工局强制A09再次冷冻入睡,又在冷冻舱外又套了两层壳子。” 雨随行抬头:“早就听闻过纪队长是个温柔富有情感的人,但这次对实验体,不是情绪用事的时候。” “队长,该到A09了!” 呼喊声从身后传来,打断谈话。 纪光向雨随行笑了下:“谢谢雨队长提醒,我会的。” 重达十几吨的集装箱被吊起,缓缓放在运输车上。 在带着另外几名调查官上车之前,纪光站在车旁,抬手轻轻放在车外壁上,无声叹息。 “明明只是个被逼疯的孩子……” 重重封锁的冷冻舱里,单薄瘦削的少年沉沉睡去。 只是身侧的手,忽然勾动了一下。 “天啊,你看它,好惨啊。” 女生们的惊呼声传来。 已经走过去了的纪牧然脚步一顿,慢慢转身,看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女生。 她们在看高速上救助整车流浪猫狗的新闻,为此而愤慨,在看到自发组织的志愿者们砸了车放走所有流浪猫狗时,又开心鼓掌叫好。 “诶,这书是一天也不想读了,那些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可学的?还不如去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女生意犹未尽向同伴道:“我觉得我应该是个女侠,去救这些猫猫。” 女生们走出很远。 纪牧然却仍站在原地。 帮助……吗?:,,. 章节目录 210.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直到小路上学生们都已经走开,纪牧然还站在原地,愣愣低头看着自己掌心。 被攥得皱巴巴的餐巾纸上,写着一串数字和地址。 他看着餐巾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老师不经意走过瞥见,招手问:“纪牧然,马上就要上早课了,你怎么还站在那?” 她想起之前撞见纪牧然被混混欺负的场景,忙担忧走过来:“是不是学校那些坏学生又欺负你了?你……” “老师!我家里有急事需要请假,今天我就不上课了,对不起!” 不等老师走近,纪牧然忽然回神,发了疯般转头就跑。 十六七岁的高大男生,速度远不是老师比得上的,呼唤也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纪牧然从视野中消失。 不知去向。 纪妈妈接到学校的询问电话时,一头雾水:“家里有事?没事啊。” “纪牧然请假?!” 她愕然猛地起身。 拨打纪牧然的电话,却无法接通。 焦急的纪妈妈转而去联系纪光,却也石沉大海。 她看着亮起又暗下去,但始终无人接听的手机,心脏惶惶急出了眼泪。 手机被随手放进金属盒子里。 “记录,负责人纪光,包裹运送开始。” 所有参与任务的调查官,都自觉将随身的电子设备摘下,扔进金属盒子,只留下调查局配发的终端和设备。 任何电子设备芯片自动发射的信号,都有可能被捕捉到,成为定位他们沿途路线、泄露机密信息的威胁。 确认再三,没有遗漏后,厚重金属盒子被封上,阻隔信号传递。 专员做好记录,将盒子放在一旁,向纪光等人敬了个礼。 “纪队长,各位调查官,一路平安。” 纪光笑着点点头:“出发。” 很多调查官讨厌押送任务。 不同于污染战场上的瞬间爆发力,押送常常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精力,一刻不能懈怠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比真刀真枪打一架要累多了。 驾驶位上的调查官深呼吸一口气,启动车辆。 “这次任务结束后,我要大睡六个小时好好休息。” 纪光通知全车队启程,然后笑着说好。 押送路线均由运输部参与制定,六支车队分别驶向不同方向,中途还有三次交汇点,随机三支车队会分别在三个交汇点,趁机交换车队中的随机车辆。 繁多排列组合的可能性,完全打破可能被预测的途径。 想要在此期间对包裹下手,难如登天。 祈行夜将计划看了一遍又一遍,手边已经叠出一筐白纸鹤,但还是看不出计划中的漏洞在哪里。 “商长官参与最终敲定的计划,易守难攻,确保99%的安全性——少的那1%主要是为了谦虚。” 运输部的人递来一罐饮料,在祈行夜对面坐下:“祈哥你要是想从这里面看出缺陷,我劝你还是多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祈行夜皱眉:“如果敌人想要对运输的包裹出手,这条路线上,哪里是最好下手的薄弱点?” 运输部属员眨眨眼:“薄弱点?下辈子。” 祈行夜:“…………” 被气压极低的祈行夜盯着,属员气弱的咳了一声。 虽然他自己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不情不愿,但还是点开终端上的绝密路线图,一段一段讲给祈行夜听。 每一处路线和山体选定的原因,周围有可能的埋伏,应对措施……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 属员自信道:“所有可能出现的为题,全都已经预想并填补漏洞了,还能再好到哪里去?除非现在明院长发明了哆啦A梦任意门。” 祈行夜却依旧皱眉,沉思着弯折手里的白纸,纸鹤的雏形轮廓在他修长漂亮的指间迅速成形,几十秒便成为一直完整的纸鹤,随手掷到一旁。 明荔枝迅速将散落满桌的纸鹤收拢起来,担忧看向他老板。 他知道自家老板有想事情会折纸鹤的习惯,但那一半都是在面临不好解决的难题时。怎么这次看起来这么顺利,老板还是在担心? 祈行夜沉吟着问运输部的人:“如果你现在想劫持这批包裹,你会怎么……” “啊?我不想啊。” 属员眨眨眼,满脸无辜。 祈行夜:“…………” 他狰狞:“你想!说!不然不让你吃午饭!”谁不知道他和食堂大师傅们关系好? 运输部属员:“QAQ” “但就算我想,也做不到啊。这比登天还难。” 他掰着手指头给祈行夜数到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如果敌人真的想从调查官手里抢走包裹,除非他调一个超高武器装备电子战加强连过来。” “但这可是在国境内,还是京城,你扎个包包头都要三步捏一下检查的地方——如果真有国外势力能在这地界儿搞事情,那离大战也不远了。” 属员自信满满。 祈行夜掩唇,眉头不展。 如果他是敌人……常规方式无法突破,那一定会让事情出现变化,打破原本完美的计划。 脱离原本计划的路线之后,一旦进入临时应变,缺乏思考和布局的时间,就容易出现漏洞。 突然间,祈行夜眼瞳紧缩,猛然起身大跨步向外走。 运输部属员愕然:“祈哥?祈哥!你要去哪?” “去找纪光。” 祈行夜扬声严肃:“如果敌人想要这批包裹,押送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一定会在这段路上动手。” 最关键的是——这批包裹里,有一个A09。 实验体是远洋控股二十年的科技浓缩,敌人怎么会放过? 而这件包裹…… 最重要且危险的包裹,一定是由纪光这个队长亲自押送! 商南明得到消息时,祈行夜已经一脚油门冲出了总部,速度直奔三百迈。 郝仁愕然:“他终于疯了吗?” 运输部属员眉头紧皱,担忧道:“不知道为什么,祈哥特别担心这次的任务,一定要亲自去迎纪队长他们才放心。” “可问题是,押送任务一旦开始,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黑箱,与外界的联络全部斩断,避免任何来自外界的窥探,防止总部内有人泄密的可能……祈哥根本不知道六条线路里真正的是哪条,也不知道哪辆车是纪队长的。” “他要怎么才能找到人?” 长官办公室内,众人面面相觑,焦心不已。 商南明垂眸,平静在文件上签好最后一个名字,合上文件递给秘书,还有时间又嘱咐了两句,这才从容起身。 “去做好你们各自的工作。” 他平静道:“祈行夜那边,我来负责和支援。” 纪光的通讯无法接通。 意料之内的。 却让祈行夜从未如此痛恨保密制度。 第二批包裹的六条线路中,两条是走不同的高速公路,一条是乡道,一条绕城而行,还有两条是穿镇县而过。 祈行夜没有时间一条一条排查过去,他只能凭借着战斗直觉找过去,选定了从镇县穿过去的其中一条。 好不容易联系上祈行夜的运输部:“???” “你怎么选的?我们都不知道答案。” 祈行夜:“考试没蒙过题吗?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哪个条件干扰项多就排除。” 运输部:“…………” 道路在悄无声息发生着变化。 白金色晨光下,平整宽阔的路面无声上下涌动,像是游走的长蛇,反光与阴影完美的遮蔽了路面的异常。 车队疾速驶过。 调查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 纪光侧首无奈:“困了?” 调查官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是实在控制不住。 在任务之前,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再加上昨夜通宵未睡,始终高强度戒备。就算熬鹰也不是这个熬法。 意志告诉他要撑住,可身体已经压制不住困意了。 “忍一忍,等这次任务结束就好了。” 纪光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大家望梅止渴:“撑过这一波,回去就给你们放假大睡一整天。” 调查官困倦得连眨眼都缓慢,他正准备笑着说好,但就在抬眼再看向车前的一刹那,瞳孔紧缩。 “队长!” ——道路前方,赫然是黑暗。 像一堵黑色的墙,严密挡住了去路。 车队最前方开路的机动摩托躲闪不及,直直撞上了那片黑色,瞬间火光飞起数米高,摩托车炸开成一团火焰。 “轰!” 大地都在颤抖。 炸飞的残骸划过一道抛物线,“啪!”的一声,仅剩的半张脸砸在纪光车前的挡风玻璃上,蜘蛛裂纹迅速蔓延,模糊了开车视野。 驾驶位上的调查官惊呼,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车前轮,重达十几吨的运输车立刻被掀偏了车身,在吱嘎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无法抑制的向路边缓缓侧翻过去。 血肉之躯,如何能抗衡十几吨之重? 调查官拼命猛打方向盘尽全力想要回正车身,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路边基石离自己越来越近,运输车在慢慢坠向地面。 车队无线频道里传来惊呼。 “纪队长!你们前车是怎么回事,怎么侧翻了?” “不行啊队长,不能翻!翻了就成靶子了。” 纪光看了眼车前方如黑洞般的黑色涡旋。 已经有三辆机动摩托撞上黑暗爆炸,仅剩的一辆也侧翻在地,足有几百斤重的摩托压在驾驶员身上,大腿呈不正常弯曲角度,地面鲜血蔓延,显然已经被机车压断了腿骨,受伤严重。 放任不管,逃不过血流而死的结局。 纪光咬了咬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做出了决定。 “车队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开出去,回总部!” 说着,不等旁边调查官反应,纪光已经推开车门,从已经逐渐偏离升高的车侧迅速纵身跃下。 连犹豫都没有。 调查官瞳孔紧缩,下意识伸手:“队长!你去哪……” 纪光架着肩扛式榴.弹.炮,不等队员们反应,就已经飞快跑去,绕过车身堪堪站稳身形,炮筒却早已稳稳对准了车身。 沉重的车厢闷响着倾倒向纪光,阴影将他笼罩。 驾驶位上的调查官看着车窗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纪光,慌了神拼命嘶吼。 “队长,跑,跑啊!你会被砸死的!” 纪光却只是深吸一口气,手中枪炮纹丝不动的沉稳,强制冷静下来的思维飞速运转,无数参数公式从脑海中飞速划过,靠着二十年的经验与智慧,迅速确定了车身最佳撞击点。 他沉了沉眼睛,面对压顶而下的车厢依旧冷静,默不作声的数着秒数,等待最佳的时机。 五,四……就是现在。 纪光眉眼一凛,果断扣动扳机。 榴弹炮瞬间从空中划过一道残影,飞速冲向车身。 只听“砰!”的一声重击,车身颤了颤。 本应该会继续倒向地面甚至压死纪光的车厢,竟然斜侧着僵在半空一瞬。 随即在炮弹强有力的冲击下,缓缓向另一侧倒回去。 有了第一次借力,剩下的就可以交给惯性。 纪光选择的位置极佳,既可以让炮弹可以借力给车厢,又不会对车厢造成严重损伤。 以小博大,竟然真的将快要侧翻下去的运输车“推”了回去,避免翻倒在地的结局。 感受到车身的摇晃时,调查官反应过来纪光的用意,这才终于敢长舒一口气,惊觉自己已经浑身热汗。 但纪光收回了榴.弹.炮却并没有立刻返回车上,而是将武器往身后一背,就立刻往受伤的摩托驾驶员处跑去,急刹跪倒在那人身边,双手托住压下来的摩托车咬牙发力,将机车掀翻起来查看那人伤势。 就算带着头盔,做了全套防护,但摩托车的最大作用本就是要发挥灵活机动性,是车队中的快速反应角色,这样的定位下,注定不会给驾驶员上太沉的重量保护去牺牲速度。 两股力量对冲之下,驾驶员坠地时头颅和后背重重摔在地面,又被压下来的摩托车重击,两面夹击,一口血喷出来,人已经昏迷不醒。 纪光大致检查了驾驶员的伤势,立刻做出决断。 他用尽浑身力气,咬牙将昏死过去的驾驶员从机车下拖出来,架着他往车队方向挪去。 昏迷中的人完全卸力,所有重量都压在旁人身上,远比寻常有意识时更重,也更难搬动。 纪光走不快。 车里的人看在眼里,急得想要跳下来帮纪光一把。却被喝止。 “不许下来!” 纪光低喝:“危险!”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让调查官全部远离运输车,好趁机发难。 纪光还想说什么,却发现面对着自己的车内调查官,突然都齐齐睁大了眼睛,愕然惊恐的在向自己身后看去。 同一时刻,随身的污染计数器响起尖锐示警声。 纪光的心脏,沉了下去。 自己身后……有东西。 但他并没有扔下怀里的驾驶员逃命,而是更加拼命的拖着驾驶员向车子方向走去。 车内的队员已经焦急的打开车门迎上来,伸手向纪光两人:“队长,快,快上来!” 纪光将怀中昏迷不醒的驾驶员托举上去,被上面的队员接手拽进车内。 他正想要跟着上去,却忽觉身后一股厉风瓜货,吹来腐臭血腥气。 冷意顺着脊背上窜。 银白车身的反光中,纪光看到,在自己身后……一张残缺不全的脸,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 赫然是爆炸成碎片后,头骨砸在车窗上的那个驾驶员。 ——死人怎么能走动? 不会的。 那是污染物。 驾驶员的尸骸,已经被污染,堕化成了污染物。 不仅仅是这一具。 纪光还看到,另外两个本应该在爆炸中尸骨无存的驾驶员,竟然摇摇晃晃的踩踏过火光走来,残缺到连轮廓都没有的身躯像几片碎纸残片,飘荡在空气中。 尸骸在靠拢车队,周围的山林中也响起窸窸窣窣声音,草木摇晃,大树拔地而起。 黑暗组成的旋涡在扩散,迅速向道路之外的山林蔓延过去,像横劈下来的刀,将要斩断两边所有相连的道路,彻底将车队堵死在这里。 纪光心弦微颤。 他明白了,这是绞杀围攻,逼停车队制造意外,使车队陷入混乱中难以反应。而只要车队停下,就再也无法开出去了。 ——只会困死在此,成为活靶子。 这不是意外,是敌袭。 “队长,快上来……” “走!” 纪光猛地大喝,用力到脖颈青筋迸起,重重一掌拍在车身上,将车门一把摔了回去:“立刻开车!油门踩死,不管看到什么也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他眼睛中像有火焰在燃烧,明亮逼人:“我命令你们,冲出去!绝对不能困死在这种地方!” 调查官愕然:“队长,那你怎么办?你快上来!” 他焦急看向车外周围:“快上来,污染物已经在靠近了!” 纪光的回应,却是折身远离了运输车,毫不犹豫半跪在地架起榴.弹.炮,向污染物冲来的方向发射,火光中生生将本冲过来想要截停运输车的污染物制止在原地,再不能寸进。 狂暴火力压制。 以一人之力,硬生生阻挡下污染物的攻势,为同行者扫开一片坦途。 “不用管我,我自己会看着办!” 纪光的怒吼声斩钉截铁,不允许抗命:“冲出去——” 调查官喉咙发酸,一股热气直冲眼圈。 他有很多话想劝,最终却还是咬牙发动运输车,一脚油门踩到底——依令冲了出去! “你疯了吗?队长还在外面,他还没上车啊!” 队员不可置信的抓住他:“你没看见外面全都是污染物吗?你把队长留在那,他会死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调查官赤红着眼,咆哮:“但这是队长为我们换来的生机,我们不能就这么浪费,任务,我们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敌人不是人类。 而是污染。 两侧的山林都好像‘活’了过来,大树从土壤中拔出根系,藤蔓沿着大地迅速蔓延。 那些原本不会妨碍人类脚步的存在,却忽然间有了属于它们自己的想法。树人们围攻而来,俯身用粗壮树枝横扫向道路,想要将车队拦截于此。 失去了摩托机动人员的车队,变得格外笨重,难以应对四面八方的围攻。这也是污染最先对付机动人员的原因。 但是,纪光承担了失去的功能,硬生生为车队杀出一条血路。 他挡在最前方,让车队得以在自己身后通行。 那一刻,他仿佛是巨树,为所有后辈撑起将要倾倒的天空。 长且重的运输车终于冲出污染物的围追堵截,方向盘打满冲出道路围栏,从路边田野上避开黑暗旋涡的阻拦,冲向逐渐晴朗的天空。 所有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纪队长!快上来,已经可以了。” 后面的护卫车喜极,减慢速度,故意甩到纪光身边,武装守卫已经打开车门伸手向外,想要在经过纪光时将他拉上车。 纪光也丢掉已经空了的榴.弹.炮减轻重量,转身跑向护卫车,迅速让自己的速度与车辆持平,达成短暂相对静止,伸手握向车内人的手臂。 两只手交握。 那一瞬间,守卫已经笑了起来,眼睛里有惊吓后的泪光。 纪光也在对视时,不由跟着一起在笑。 却突然间—— 无数黑色根系猛地冲破柏油路,从地底冲向车辆。 纪光一惊,不等看清身边情形已经迅速反应,反手抽走守卫的枪回身射击。 “砰砰!”几声响,张牙舞爪如触手的藤蔓僵硬在半空。 不动了。 但这一打岔,本来已经追上的速度又慢了下来,人与车之间拉开了距离。 守卫急出一身汗,努力想要拽住纪光将他拉上来:“队长!” 纪光却眼尖的看到,就在护卫车底盘下的地面,仍旧有藤蔓破土而出,想要从底盘下面贯穿车身。 那些藤蔓越来越多,像是交织的毛线,想要将车队留在这里。 纪光一咬牙,心一狠:“你们走,不用管我,不要回头往前冲!” 守卫大惊:“队长!”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纪光只来得及嘱咐:“武器给我!” 说罢,他就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反身朝向冲向车队的藤蔓,沉着冷静开枪,一发子弹带走一只污染物。 藤蔓在他的枪口下骤然炸开,失去生命僵立原地,随即轰然溃散成无数灰烬,纷纷扬扬落下。 车上人大恸,转身看向车后窗还想要想办法去带走纪光。 但同车的专员叹息一声,拒绝了后退回去的建议,而是动作飞快的打开设备箱,猛地一推车门,在行驶中将整箱武器倾倒出去,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纪队长!” 专员扬声大吼:“活着来找我们!” 纪光勾了勾唇角,眼也不眨的再次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污染物在他身前破裂溃散。 仿佛纷扬的柳絮。 “我会的……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家。” 这也是他能咬牙挺过二十年,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原因。 ——他的妻儿,就是他不灭的信仰,是他的太阳,为他指引生的方向。 纪光的声音很轻,散落狂暴的飓风中。 他一路击退藤蔓,一路捡起武器装备在身上,成功负责殿后,将所有污染物都阻拦在车队后面。 看着车队在视野中渐行渐远,成功逃脱,纪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终于能松口气。 一身笔挺黑色制服的调查官队长站在道路中央,身边是无数尸骸与未熄灭的火焰,满地残骸的末日景象中,一轮红日从他身后山峰间缓缓升起,镀了他满身金光。 像是神殿里供奉的,高高在上华贵的神佛。 却远比泥塑金身的佛更有人的温度。 渡人于危难。 纪光呆立半秒,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松,疲惫陡然涌上来。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抬手拭去粘在眼睫上的血珠,拎着枪准备迈开脚步追上去。 他留下来,是为了让车队得以顺利离开,不被污染物的藤蔓和尸骸阻拦伤害。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污染现场也就不宜久留。 可就在纪光迈开腿的那一瞬间—— “爸……爸?” 少年人清澈的声线带着颤音,从身后传来。 纪光僵了一僵。 就算他很少回家,更难以陪伴自己的儿子长大,但妻子发来的那些视频,他都反反复复看了数不清的次数,早已经将儿子的声音刻进骨髓。 而就在这一刻,他从未如此绝望于儿子的声音。 为什么……他的孩子的声音,会出现在污染现场? 纪光脊背僵硬如石块,甚至有逃避的冲动,不敢回身亲眼去确认。 但他还是慢慢转身,屏息看向自己身后。 最后一缕侥幸被打破。 还穿着校服的男生站在路边碎裂的基石土块上,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那张与妻子几分相似的俊秀稚嫩面容,不是纪牧然又是谁? 纪光张了张嘴,茫然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 是幻觉吗?是污染导致的幻觉吧。他其实是已经被污染了吧。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自己的儿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在污染物的残骸中? “爸爸?” 纪牧然眼中却绽开惊喜:“你就是我父亲纪光,是吗?” 二十年来,在疲惫和死亡之间,纪光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与儿子重逢时会是怎样的场面。 或许是在家中,灯光明亮温馨,带着生日皇冠的小纪牧然,满屋的欢笑声。 也或许是在调查学院,新考入学院的纪牧然意气风发,岁月正浓烈。 但不论如何,纪光都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污染的战场上,与纪牧然重逢。 让他一颗心脏,都沉了下去。 “牧然?” 纪光张开嘴巴,却慌得连自己在说什么也听不清:“你是幻觉吗,你是污染物给我看的幻觉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不想去弄清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挥手驱赶:“走,快走!这里不能停留!” 会死,会被污染,堕化成没有神智的污染物,变成狰狞的怪物。 二十年间,纪光看过太多怪物,却只会让他更加恐惧于他人的污染。 妻儿亲朋堕化为污染物,是他一生最深的噩梦,无数次从梦中哭吼着惊醒坐起,泪流满面的恐惧。 可现在…… 噩梦,成真了。 “爸爸?” 纪牧然茫然的看着纪光,激动的笑容在他唇边浅淡。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千里迢迢来找父亲,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却如此恐惧厌恶于他,要将他赶走。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爸爸,我是纪牧然,你儿子啊。” 纪牧然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触碰。 纪光却仓惶后退。 年轻的男生满眼都是受伤。 他难过而不解的皱紧了眉,下一秒,却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纪光。 “……爸爸。” 纪牧然缓缓抬手,指向纪光身边,怔愣问:“那是什么?” 什么? 纪光下意识低头,然后瞳孔紧缩。 ——就在他脚边,竟然散落着几具破烂不成人形的尸体。 那些尸体青白僵硬,浑身散发着冷气,似乎是刚从冷冻柜里出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青紫淤痕与缝合线,像被反复扯开又缝合的玩偶,破破烂烂不剩一块好肉。 纪光却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他们要押送的包裹吗? 这些尸体,都是在远洋控股集团实验室里缴获的实验体,只不过都是死亡后制成的实验体标本,是污染的生物培养基。 它们本应该被完好打包在拘束箱里冷冻,等待被运往调查局总部再解开。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并且…… 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眼皮下面眼珠乱转的鼓动,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像是将要苏醒。 纪光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了尸体和儿子之间。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纪牧然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纪光想要安慰,却见儿子抬头,悲痛不可置信的问他:“爸爸,你都做了什么?” 儿子的眼神太真切哀恸,几乎刺伤纪光。 仿佛他不是保护生命的调查官,而是罄竹难书的杀人犯。 纪光愣住,随即意识到什么侧首。 余光瞥过他自己的手中,他僵硬在当场。 ……他手里,拎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整身制服都已经被鲜血浸透,就连他的指缝间都沾染着血浆碎肉,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股黏腻感。 而在他身边,分明是死不瞑目的累累尸骸。 惨白僵硬的尸体睁大着眼睛死死盯着他,无神的空洞眼珠仿佛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为什么要杀了我,我难道不是生命吗?我活着啊!你看看我,你.摸.摸.我,我有呼吸,有温度,我还是活着的啊! 不要杀我,不要把我关在小房子里,不要把我开膛破肚——我不想做实验品! 来自累累尸骸的无声呐喊,几乎要将纪光勒到窒息,浓烈的情绪扑面而来,迫使他感同身受。 仿佛视角调转。 他不是调查官,而是实验室里等待被送上手术台的实验体。 暗无天日的□□和折磨,没有尽头的实验。 薄薄手术刀切割开皮肤,探手进腹腔触碰脏器的感觉,如此鲜明而怪异。 甚至有一瞬间,纪光神智浑噩,分不清究竟自己是躺在手术台上血流而死的尸体,还是站在这里的“纪光”。 “爸……是你杀了他们吗?” 是纪牧然悲怆的质问声唤回了纪光的神智。 纪光低头,看到自己满手鲜血,站在满地死不瞑目的尸骸间,践踏死亡。 “你同事不是说,你是救人的英雄,是所有人的骄傲吗?” 纪牧然面色苍白,世界被打碎般摇摇欲坠:“为什么?你骗了我和妈妈吗?” 没有任何一名父亲,愿意在孩子面前露出狰狞肮脏的一面。就算是真正罪孽累累的杀人犯,也想要给孩子留下善良光辉的印象。 更何况纪光根本就没有杀过人。 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我没有……牧然,我没有做过!” “这些,这些。” 纪光本能想要解释。 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不能说。 事关衔尾蛇,影响重大,除了商长官和林局长之外,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衔尾蛇详情。哪怕是他的家人。 “这些是什么?” 纪牧然却追问,咄咄逼人:“你杀死的生命,想要向我炫耀吗?爸爸,我从来不知道,我竟然是杀人犯的孩子!” 不是!你不是。 纪光的灵魂在咆哮。可身体在死死克制。 痛苦挣扎的神色覆盖他的眼睛,他却死死盯着纪牧然,不敢稍微错开眼睛。 “牧然你听我说,这里不安全,你必须立刻离开。” 纪光不想让儿子误解甚至厌恶自己,可局势危急,他只能大跨步走过去,伸手想要去拉纪牧然的手。 “这里到处都是怪物,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不能留在这里。” 纪牧然想要挣脱,却被纪光死死握住。 调查官常年拿枪受伤的手掌满是老茧,粗糙得硌得人发疼,力气却极大,不是纪牧然一个高中生能够挣开的。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没有时间一一向你解释,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信我不是会杀人的坏人。好孩子,你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跑,跑得越快越远越好!” 纪光用尽全身力气,将纪牧然推出藤蔓纠缠的道路:“快走!去找祈行夜!告诉他任务出问题了,你需要帮助,他会帮你——” “爸爸?你是我爸爸吗?” 疑惑的呼唤声忽然响起,由远及近。 像穿透了玻璃和水波,抵达耳边。 纪光瞬间睁眼,惊醒。 他愣了愣,转身看去。 站在道路中央的纪光看到,就在火焰熊熊燃烧的路边,穿着校服的男孩站在杂草丛中,正疑惑又激动的看着他。 “爸爸,我是纪牧然!你儿子啊。” 纪牧然激动提高了音量。 可纪光站在阳光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纪牧然……那他刚刚看到的经历过的,是什么? 纪光连忙低头,他手里没有刀也没有血,脚边更没有死亡的实验体。 只有驾驶员被污染了的残骸,车身撞击的碎片,摩托车在火焰中噼里啪啦燃烧。 记忆中本应该已经离开的护卫车,侧翻在不远处,满地油污和鲜血,沾满了血的手臂无力从破碎的车窗里坠出来,落在地面上。 相熟的守卫,印象中想要拉住他的守卫,现在却半边身躯被削开,头颅咕噜噜滚落在火焰中燃烧,一双眼死不瞑目。 像大型的车祸灾难,现场弥漫着机油和死亡的味道。 而他的儿子,就站在路边看着他。 纪光只觉得那股寒意,一路冷到心头。 他像做了个清醒的梦中梦。梦里任务失败,队员死亡,可他的儿子还满眼孺慕。 可另一重梦里,儿子对他失望厌恶,但任务却被成功修正,队员们存活。 究竟……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幻觉? 是污染吗?他是人还是污染,儿子怎么会在这? 纪光分不清。 他真的分不清了。 路边的少年还在激动的喊着父亲,他的一颗心,却如坠冰窟。 “你……” 纪光张了张嘴,有很多想问。 可正对着他的纪牧然却忽然睁大了眼睛,愕然看向他身后。 随即,纪牧然迈开长腿,拼尽全力奔向他而来。 那张开双臂的姿势,是保护的肢体语言。 纪光知道,他应该杀死幻觉,不给污染物可乘之机的。 可是,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见过儿子,也可能因为他对儿子太过思念。他竟然觉得,眼前扑向他,试图将他保护在身下的少年,就是真真正正的纪牧然。 不是幻觉。 而是血肉之躯。 他犹豫着,松开了指向少年的枪口,骤然放松的心弦。 ……算了。 如果是被纪牧然的幻觉杀死,他认了。 他做不到对儿子开枪,哪怕那只是个幻觉。 纪光疲惫的勾起唇角,张开双臂想要接住扑来的少年。 他在向纪牧然微笑。 纪牧然却肌肉紧绷的警惕,一把将他抱住压在身下,用弓起的脊背牢牢将纪光护住,替他去承受伤害。 疼痛的闷哼声从耳边传来。 同时传递来的,还有透出校服的温度。 纪光忽然意识到,他抱住的这具身躯,不像是幻觉,更像是真实的血肉之躯。 他诧异惊惧抬头,就看到纪牧然在冲他咧嘴微笑。 “爸爸。” 血液一滴一滴顺着少年人衣角淌下来:“我找到你了。” 纪光目眦欲裂:“纪牧然——!!” 他反手抱住自己的孩子,触手却是纪牧然后背的一片濡湿鲜血。 纪牧然努力想要笑起来,安慰父亲不要担心。可他一张嘴,血液却先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染红了纪光制服前的勋章。 他闭了眼睛,一头栽向自己的父亲。 纪光将儿子抱了个满怀,看清了儿子后背上的,赫然是藤蔓贯穿而过的伤口,血洞狰狞。 他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忽然脚软得站不稳,踉跄几步。 却被从地底伸出的藤蔓抓住小腿,猛地拽向地面。 树人在从山林间迈开脚步赶来,张牙舞爪的藤蔓编织成牢笼。 天旋地转的视野中,纪光最后看见的,是余光瞥见的小小身影。 瘦弱单薄的小少年只穿一件白色实验衣,从未晒过阳光的皮肤纸一样惨白,露出的小腿细瘦。 小少年赤脚站在流淌的血与火中,冰冷漠然的居高临下,注视着他。 周遭的死亡无法动摇小少年半分。 纪光却认出来——那是,实验体。 本应该在运输车里,押送的任务对象。 A09。:,,. 章节目录 211.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纪光坐在医院走廊上。 他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往来医护亲人调侃他都浑不在意,所有注意力都被手术室里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声吸引,害怕得手都在抖。 身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声。 纪光转身,就看到搭档坐在一旁,眼带笑意的看自己。 “纪光,你不是自己受伤都不怕吗?前几天还捂着肠子追了污染物两里地,回去被医疗官骂得狗血淋头,连我都跟你一起受了波及。” 搭档轻笑:“连死都不怕,怎么你现在在发抖?” 纪光搓了搓头发,垂头丧气道:“那怎么能一样?” “生孩子多遭罪啊,光是听我媳妇喊的……我都恨不得把她的疼转移到我身上,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疼,让我来吧。” “不要让其他人受伤,把他们的伤痛都给我吧,我来替他们承担。” 搭档久久注视着纪光,轻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啊……” 纪光疑惑想问,手术室里却传出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他惊喜,顿时顾不得搭档,转头冲过去:“结束了吗?我媳妇怎么样了?媳妇,媳妇你还好吗媳妇!” 出来的护士惊讶,打趣道:“让你老婆在里面好好睡一觉吧,你喊得火星都能听见了。别人家总是先看孩子,怎么你也不问问孩子光找老婆了?” 纪光守在妻子身边,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是我生命的全部,从来不曾放弃过我,我怎么会不爱她?” 向日葵会寻找太阳的踪迹。他也一样。 “哪怕是那段时间,她也陪在我身边……” 纪光忽然愣了下。 哪段时间? 人生至暗,是,搭档死在他怀里,尸体渐渐冷下去。 可他刚刚,分明看到了他搭档啊? 就在他身边,还活得好好的,陪着他等待新生命将生。 纪光转头去找,却见搭档就站在自己身边,怀里抱着襁褓轻轻摇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哄这婴孩。 “你……” 纪光眼神迷蒙,后来却忽然发酸。无论如何也问不出那句话。 ——你还活着吗? 搭档注视着怀里的婴孩,满眼的温柔:“真好,纪光,你找到了能陪着你的人。” “在我离开后,你不是孤身一人。真好。” 纪光伸手去触碰,却只被搭档将襁褓塞进怀里。 “牧然是个好孩子。纪光啊,在保护其他人的时候,也记得保护好你的家人。” 搭档向他微笑,身形逐渐浅浅淡去。 牧然? 纪光看向婴孩。 这孩子不是才出生,还没来得及取名字……不对! 察觉异常的瞬间,意识骤然回归。 “!” 纪光一激灵,猛地睁开眼。 不等看清四周,他已经迅速起身,举枪,枪上膛。熟稔到千百次刻进骨子里的标准护卫姿势。 然后他才慢慢看清,自己身前的,不是什么医院,也没有妻子和搭档。 只是一片漆黑。 纪光还站在山间道路上,像夜半无人的郊区,借着微薄月光还能隐约看清远处村庄的轮廓,偶尔传来几声鸟鸣狗吠。 似乎是他自己记错了时间经历,误以为在白日翻车的任务,实际上是在深夜。 除了他自己,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至于印象中的车队,满地尸骸,更是不见踪影。 这让纪光在疑虑的同时,却抱有一丝侥幸。 如果他刚刚看到的都是假的,“梦”里搭档和医院都不是真实存在,那会不会他之前看到的队员们的死亡,也是假的? 是污染使他产生的幻觉。 眼前的黑暗才是真实。 纪光尝试联系外界,但通讯失效,试着启用队内无线频道也失败。他跑向四周查看,但不见人影,哪怕是受伤的人。道路上没有枪弹孔痕或刹车摩擦痕迹,这里不曾有过打斗。 他在有些高兴的同时,也染上了更深的忧虑。 ……纪牧然。 搭档在梦里提醒他,要注意保护纪牧然。 纪光在昏迷之前最后的印象,也定格在了自己抱住儿子时,满手濡湿的血液,以及一瞥之下的A09。 他深深皱眉。 不对。包裹应该都在运输车上,怎么会跑出来? 还有一地的实验尸骸也是。 它们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纪光心焦想要立刻确认包裹完好,但现在却无能为力。 ——不论他向哪个方向奔跑,都跑不出这片沉沉黑夜。像是被单独隔绝在了这一方,不允许他回到原本的现实。 可突然间,纪光在看到路边护栏上挂着的带血校服时,眼瞳紧缩。 “纪牧然?纪牧然——!” 撕心裂肺。 纪牧然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像回到了孩童时期,他躺在家里的床上,夏日清晨的风从半掩着的门窗吹进来,穿堂而过,带来厨房里饭菜的香气,父亲与母亲压低的笑声。 遥远又清晰。 直到醒来时,纪牧然还是笑着的。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周围的不对劲。 黑暗和孤独,总是会诱发人类的负面情绪。 纪牧然躺在一片干草堆中,身边就是农田,数辆重型车翻倒在地,长达几十米的拖行摩擦痕迹摧毁了田埂,汽车零件散落,远处车辆还在燃烧中跃动着火光。 俨然一副惨烈的大型车祸现场。 纪牧然吃了一惊,连忙硬撑着爬起来,捂住疼痛腹部踉跄着向车祸现场的方向小跑去。 动起来,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每一块肌肉都疼得要命,险些脚一崴摔倒在地。 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上前,扑向翻倒的车辆,急切的透过破碎污脏的车窗向车内看,担心会有人困在车里需要救助。 可不知怎的,车里竟然空无一人。 就连驾驶位上也空空如也。 安全带,碎玻璃,血液和衣服残角。 明明一切都在表明这里曾经有人存在,也没有砸破车窗推开车门逃生的迹象,可纪牧然找遍了每一辆车,却愣是没看到一个人影。好像这片农田里,只有他一个人守着出事的车队。 他父亲纪光也不知去向。 纪牧然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要哭出来。 他记得很清楚,他是见到了父亲的。 他的父亲比母亲口中的还要高大俊朗,一身黑色制服,能为所有人撑起一片天。远比他想象里的,更像是他所向往的英雄,他为之努力接近的目标。 可是……在他满怀雀跃欣喜的期待中,出现在他眼前的父亲,一身是血,破损的制服下皮肉狰狞翻卷,半身被火光笼罩,笑容也被血色与火焰点燃。 父亲向他缓缓摆手,说:快走,牧然——快跑。 可纪牧然没有逃,反而跑向父亲,想要把父亲从危险中拉出来。 他是父亲的儿子,他的父亲是英雄。 所以他不会逃。 纪牧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忽然间他就能看到了父亲和车队,但他记得,当他冲向父亲的时候,黑暗骤然降临。 只一瞬间,天空漆黑。 他只来得及抱住父亲护住要害。 然后再醒来,就是在这片农田里了,车队倾倒,火光浓烟。他强忍着疼翻遍了每一辆车,都没有看到一个人。 “救我……” 忽然间,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牧然一惊,连忙回头。 那辆被保护在车队最中央的运输车也已经侧翻,长达几十米的车厢摔断凹陷,从缝隙里隐隐露出了车厢内一角,一截手臂落出来。 有人! 纪牧然赶紧转身跑去,跪倒在地查看那人情况。 是个小少年。 看着比他还要小一些,但格外瘦弱,根根分明的肋骨,透过单薄衣物清晰可见。 纪牧然伸手去抱时,还以为自己抱住了一张纸。 他暗自吃了一惊。 小少年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救我………” 像幼猫叫声。 纪牧然连忙回神,被小少年的瘦弱和伤势所惊到,赶紧动手想要把他从车里抱出来。 但这一动,他才发现,小少年的双腿竟然被绑住了,卡死在车厢断裂的缝隙里拽不出来。 “你别怕,我马上就把你救出来。” 纪牧然脱下校服披在小少年身上,毫不在乎形象的跪地向车厢里探头查看,伸手去掰厚厚的合金厢壁,手掌划了口子也浑不在意,咬牙用尽全力想要将小少年解救出来。 可在纪牧然背后、他看不到的角度,小少年的脆弱荡然无存,大睁着一双眼睛,冰冷无神。 而纪牧然,他顺着缝隙爬进去后一抬头,猛地屏息在当场,瞪大了眼睛。 ……地狱。 整个翻倒的车厢里,数不清的尸骸七零八落,被倒塌下来的箱子压在下面,断肢随处可见。 而在纵深的车厢尽头,还能隐约看到几个摞起来的箱子,正砰砰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猛烈撞击,试图逃脱。 “你要救它们吗?” 身后忽然响起平静的询问。 纪牧然听到那车厢最深处,像是有无数道声音在呼唤他。 救我! 求求你,放我们出去…… 来人啊,我还活着,救我,快带我离开! 一声声泣血绝望。 那些声音交叠混杂,像缠绕在一起的长蛇,分不清谁是谁,吵得纪牧然头疼欲裂。 他眼前恍惚出现了画面。 有人从笼子里向外伸出满是针孔的手臂,渴望的眼神看向笼子外,似乎期冀着谁能拉住他的手,将他从笼子里带走。可那人身后却出现数道看不清的白大褂,将他硬生生重新关回了笼子。 有人挣扎着冲破围栏,仓惶外逃。可身后忽然响起枪击砰砰声,血液在他身上白色手术服晕染开来,他死不瞑目的倒向地面。 痛苦,哀求,挣扎,哭泣,无数从栏杆后面伸出来抓挠的手臂,手术台上怒吼挣扎的脸在无影灯下白惨惨骇人…… 一幕幕飞快从纪牧然眼前闪现。 像从地狱伸出来的手,拽住他,将他拽向属于他们的深渊。 纪牧然眉头紧皱,神情痛苦,好像在挣扎着想脱离深渊重回人间,可那股力量始终拽住他不放,让他难以挣开。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黑暗吞噬的时候,纤细冰冷的手掌忽然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瞬间,所有的哀嚎哭泣和眼前闪现的奇诡画面,全都消失不见。 纪牧然猛地挣脱,一身燥热虚汗无法回神。 他转身,就看到那小少年静静注视着他。 问:“你要救它们吗?你要救我吗?” 小少年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平静,好像对他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 他只是轻声问:“你会带我走吗?” 没有期待。 纪牧然看着这样的小少年,忽然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仿佛他不是在爱他的母亲与和蔼的邻里眼前长大,而是被关在狭小笼子里,暗无天日的绝望令人窒息。 他顿了顿,带着满身虚汗,却还是握紧小少年的手安慰:“别害怕,我会帮你。” 纪牧然站起身,仰头看向运输车里东倒西歪的沉重箱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上前。 他看到金属箱子上面贴着封条,密码锁重重严密,还标着“异常事件调查局”的字眼编号。 “这是……什么?” 纪牧然茫然,低声呢喃。 他环顾车厢四周,看到的在撞击中摔落开的巨大集装箱里冷气四溢。 里面一具具冷冻睡眠舱滚落出来。 透过冷冻舱的玻璃小窗,纪牧然能清晰的看到一张张沉睡的脸。 那些人眉眼安详平和,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但就在纪牧然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似有所感,猛地在幽蓝微光中睁眼,死死回望。 纪牧然猛地一惊,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身后的集装箱上。 “咚!”的一声。 齿轮转动的声音咔啦啦响起,随即定格在某个角度,不动了。 被纪牧然护在一旁的小少年却歪了歪头,“呀”了一声。 纪牧然冷汗津津,转头问:“怎么了?你别害怕……” “我没有怕。人类。” 小少年抬起头,印在眼睛下面的A09编码,仿佛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你打开了。” 纪牧然没听清,恍惚追问了一句:“什么?” 小少年缓缓抬手,指向他身后:“你救了它们。” 寒意顺着脊骨慢慢上爬,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一层。 纪牧然浑身僵住,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像卡顿的机器人般,慢慢,慢慢的转头,向自己身后看去。 冷气四溢中,破损的集装箱缓缓开启了一条缝。 然后——“啪!” 惨白冰冷的手掌突然搭在缝隙箱壁上。 随即,一张冰冻得僵硬青白的脸,出现在缝隙之后。 无神空洞的黝黑眼窝,死死注视着纪牧然。 与此同时,细微的声音似乎在四面八方回响,从各个方位传来。 仿佛这整个车厢里所有的人或非人,都在这一刻同时苏醒,向纪牧然看来。 纪牧然深吸一口气,抬手护住了身边小少年。 “你别怕。” 他的话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我们会平安无事的。” “先从这里离开……” 说着,纪牧然转头想要带小少年离开车厢,却在看到缝隙外的刹那间,眼瞳紧缩。 ——车外,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变了模样。 不再是道路或农田,而是无数摇晃着的黑色藤蔓,一簇簇像粗壮触手,从地底窜出来后招摇着,绞杀过往生命。 纪牧然眼睁睁的看着田鼠跑过的瞬间,被黑色触手捕猎抓住,吱吱惨叫声中化作一滩血水,“噗呲!”落了满地。 不动了。 那些藤蔓只敢在翻倒的车队外围聚集,似乎在忌惮着这些车子,不敢靠近。 纪牧然意识到,因为想要救下小少年而走进车厢,自己似乎无意间逃过一劫,避开了那些藤蔓的攻击。 可也仅仅如此了。 藤蔓不敢进车厢,他只要在车厢里就是安全的。 可车厢里这些似人非人的东西却在逐渐苏醒,它们拍击着冷冻舱和集装箱,行动迟缓的在试图逃离桎梏,向纪牧然围困而来。 前有狼后有虎,局势越发不妙。 汗滴顺着鬓角缓缓流淌。 纪牧然攥住小少年的手无意识用力,他滚了滚喉结,肌肉紧绷。 ……该怎么办? 如果在这里的是他父亲,父亲会怎么做? 黑暗中巨响轰隆,惊飞鸦雀。 “嚓——!” 越野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巨大摩擦声之后稳稳停在路口。 祈行夜不等车停稳,就已经快速推开车门跳下来,狂奔向前。 “祈哥你赶紧去看看,出大事了!纪队长负责押送包裹的六条线路里有一条出了问题,定位失效,卫星和雷达都找不到它。” 半小时前,运输部惊慌失措的联系,属员急得快哭出来:“因为意外启动了应急机制,其他五条线路强制接入频道,我问过其他五个车队了,都不是真正的路线。” ——“出事的是纪队长,是真正运送包裹的车队!” 那一瞬间,祈行夜只觉耳边白噪音无限拉长,所有声音消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拼尽全力,用最快速度赶到了纪光车队最初失去信号的位置。 日光晴朗,群山青葱鸟鸣声声。 道路上不见车队影子,没有任何异常的痕迹。 同样也没有人曾经来过,或是任何发生过冲突的足迹。 路面上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枪林弹雨的模样,就连个刹车痕都没有。 祈行夜愕然,四下望去,乡间田野开阔,一览无余,却不见车队留下的痕迹。 运输部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祈侦探,怎么样?” 祈行夜却只是轻声道:“……没有。” “什么也没有。” 别说车队出事的残骸,就连污染计时器都沉默如迷,一颗污染粒子也没有。 运输部只觉晴天霹雳。 ……完了。 商南明是开车追到一半时,被告知了纪光车队的异常。 他眉头紧皱:“没有任何预兆提醒吗,情报分析部在干什么?” 专员愧疚:“对不起,商长官。” 张长官不干了,嚷嚷道:“不可能!绝对不是情报分析部的问题,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敌人进入京城地界的情报,这是完美计划,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世界上别想有任何势力能找到真正的包裹!” “但事实已经发生了。” 商南明平静:“不论纪光究竟遭遇了什么,他们现在都已经偏离了常规道路,失去了消息。” “张长官,你还是留着你的人头正确使用大脑吧,没有价值的东西,我要来何用。” 说罢,不给张长官再生气的机会,商南明已经率先挂断了电话。 徒留张长官惊愕盯着黑屏的终端,半晌才反应过来——“商长官,商南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暴跳如雷:“商南明刚才是不是骂我来着?” 周围人噤若寒蝉。 商南明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练习各部门,一道道命令下去,各方行动,开始寻找并支援纪光。 以纪光车队第一次出现信号异常的定位开始,向四周扩散进行筛查,寻找车队有可能的去向。 商南明只比祈行夜晚到半小时,但他抵达时,祈行夜已经在周边找遍了一圈,正从农田迈着沉重脚步折返。 “找到什么了吗?” 他皱了下眉,迎上去:“你怎么样?” 祈行夜苦笑摇头:“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是纪光他们。” 什么也没有。 即便祈行夜这位经验丰富的侦探,拿出了十万分警觉,将附近农田翻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询问附近村庄的村民,大家也只是茫然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听到看到。 只是——“今天早上,村子里的狗不知道为什么,叫得特别凶。” 村民说:“今天的狗就像疯了一样,打骂都不行,就是冲着山那边的方向狂吠,简直像得了狂犬病。” 山吗? 祈行夜疑惑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山。 细看之下,他的眸光慢慢凝实,表情沉了下来。 商南明:“怎么?” “你看山……” 祈行夜指着山顶的树木沉吟:“你有没有觉得,这山长得怪怪的,像地中海?” 商南明:“?” 他顺着祈行夜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 虽然祈行夜描述得奇怪,但却是事实。 山顶,缺了一大片树木,显得像是被人拔了头发的秃顶。 北方的春天来得比南方要晚,虽然已经是五月处快要入夏,但郊区山间的温度还要更低,春色也还青翠,树冠未曾茂密。 山上突然缺了这么一大片树,没有茂密枝叶的遮挡,不关注则还好,一旦意识到,就会格外显眼。 不仅如此——“草呢?” 商南明挑挑眉:“不要说脏话。” “?不是。” 祈行夜指着山林地面:“一根杂草都没了。” 他才不相信山间野外的植物,还会像城市花坛般有专人精心养护,还会专门拔掉杂草。 商南明看去,也愣了下。 光秃秃。 一大片都消失了。 像被人剃了毛发般光滑,那块土地当真是寸草不生。 “这可不是自然现象。” 商南明慢慢皱起眉头,立刻让情报部调出了卫星成像。 图像显示,将近一个小时之前,山林的树木植被还是正常的。 但忽然间,只是一秒的前后差额,山上的植被和部分树木,竟然眨眼之间消失了! 专员惊呼:“怎么可能!树,树呢?!” 旁边调查官眉头紧皱,问搭档:“你想到了什么吗?” 搭档点点头:“你想的和我是一个东西吗?” 一头雾水的专员:“?有人愿意为我解释一下吗?” 调查官指着屏幕,却是说给通讯另一边的祈行夜听:“变化案。” “污染并非只针对人类,更多都只是会改变环境或者动植物。常见的经常是雕塑活了,花草树木或者其他不会移动的东西,自己长腿跑了。” “祈侦探你进调查局比较晚,那个时候,污染案件的危险程度已经开始了大幅度提高。但在很长时间之前,变化案是最多的存在。” ——树人。 山上消失的树木并非被人带走,而是树木自己拥有了生命,活了过来。 祈行夜惊讶,随即立刻意识到,树人“复活”的时间节点,就是异变初期。 他让情报部调取那个时间前后的卫星影像,但情报部却抱歉的回复说,就是从那个时间节点开始,卫星失效,失去了所有车队相关的消息。 “但是没有污染粒子,也不见树人。” 祈行夜环视四周,眉头紧皱:“什么也没有啊。” “变化案。” 商南明忽然出声。 祈行夜:“?什么意思?” 商南明平静道:“如果树人复活,那是变化案。可目前现场看,没有其他符合变化案的特征。” “还有另一种可能。除了变化案,或许还有降维案。” 他看向祈行夜:“还记得我们进入墙壁,从三维变成二维吗?降维案让我们进入了另一片空间。” 即便两个人身处在同一个房间,但一个在二维的墙壁里,一个站在房间中央,无论怎么寻找,也不会看到二维里的人。 祈行夜皱眉:“你是说,纪光也遇到了二维墙壁?” “不。” 商南明淡淡道:“车队毫无预兆忽然消失,所有现有的科技手段都无法探测。还有另一种可能:探测不到,是因为车队根本就不在这个空间。”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 商南明指向道路:“你之前说,完美的计划无法让敌人有可乘之机,那他们就会制造异常混乱,打破完美,再趁乱下手。” “你说的没错。” “如果按照常规拦路方式,确实无法拦停车队。” 除非……车队看到了什么。 于是身在现场的指挥官纪光,临时决定停车甚至部分人脱离车队,改变原本计划,进入了临时应变阶段。 而消失的车队,也应该不会是消失。 它还在这里。 “只是,是与我们所身处的空间重叠的另一个空间,是空间的影子。” 商南明平静下定判断:“是时空案。” 张长官顿时吃惊:“时空案?!怎么可能,时空案的数量少得一只手能数的过来,再说不是已经有了变化案的定论吗?” “污染粒子的效果具有持续性,既然已经是变化案了,怎么还能是时空案?商南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商南明低笑了一声:“我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倒是张长官,你知道你在面对什么吗?” 他淡淡道:“衔尾蛇之后,世界污染事态严重,蔓延加速,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再用老经验办新案子,固步自封,只会害死自己。” “——谁说,时空案不能和变化案共存了?污染粒子的效果具有持续性,但如果现场不仅有一种污染粒子呢?” 如果本应该互相竞争夺取的污染物,忽然开始和平共处了呢? 一旦有不同的污染源存在,就会导致各类污染粒子各自发挥效果,于是使得各类案件共存变成了可能。 更重要的是,出问题是运输车上,押送的,就是来自于衔尾蛇实验室的产物。 没有人能说得清那究竟是多少污染源,各自又有多少种不同的污染粒子效果。 人为干预和培养的结果,已经与自然进化得出的结论截然不同。 张长官震惊,但在商南明不可辨驳的有力论据前,他也沉默下来。 半晌,才问:“那怎么办?” 张长官犹豫:“时空案,全世界加起来也没有几例。况且现在已经完全无法预测现场情况……” 连敌人在哪,又是什么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应敌? 商南明却颔首:“问题不大。” 张长官:“???” 他欣喜若狂,好奇的问:“快和我说说……” 回应他的,只是被猛地挂断的嘟嘟声。 张长官:“…………” 他咬牙切齿:“商南明!!” 商南明却只是回身看向祈行夜,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没有人比商南明更清楚。 即便调查局对抗并研究污染物多年,但祈行夜,才是真正了解和贴近污染的那个。 ——哪怕祈行夜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祈行夜沉吟,看着商南明又摇摇头,似乎失望。 他问:“荔枝呢,带来了吗?” 商南明转身,向远处的黑色越野车勾了勾手。 明荔枝下车往这边来。 刚走到祈行夜面前还不等露个笑脸出来,就已经被祈行夜捉住,开始强制.扒.衣.服。 明荔枝:“??!!” “老板!” 他大惊失色,抱紧双臂准备誓死捍卫清白:“老板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你,你不要动手动脚的,这是职场骚扰。” 祈行夜:“?” 他拎着防护服,一头雾水:“啊?” 明荔枝顿了下,又抿唇小小声道:“不过,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呵。” 商南明居高临下冰冷看去:“你打算考虑什么?明荔枝。考虑你的墓地埋在哪吗。” 明荔枝惊恐,瞬间缩成一团滚到祈行夜身后藏好。 祈行夜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好你个荔枝,我把你当儿子,你竟然想当老板娘?” 明荔枝看着离身的防护服,这才恍然大悟。 随即羞红了整张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咳,我这不是,不是那什么……” 他试图狡辩。 但在商南明的冰冷注视下,声音渐渐低微。 商南明长臂一捞,硬生生将祈行夜调转过来,不让他去看明荔枝的方向。 “你打算用明荔枝干什么?我也可以。” ——所以不用再关注他。 我也可以做老板娘。 “你还真不行。” 祈行夜无奈摊手:“不仅你,我也不行。” 就像弱小的动物会对自己天敌的气味印象深刻,以此来逃过天敌的捕猎。 商南明和祈行夜两人,不知道杀了多少污染物,即便已经洗清了血迹,在人群中不见异常。但落在其他污染物那里,他们两个简直已经被同类的恐惧和死亡腌入味了。 但凡走过,留下的气息都足以令弱小的污染物颤抖恐惧,不敢靠近。 更别提他们的特殊体质。 祈行夜很清楚,他和商南明就算在这里走断了腿,也别想找出另一个空间的入口。 “我随老师进山民俗学实习时,曾听人说过,魂魄弱或者身体虚的人,比寻常人更容易看到另一个世界,因为他本身就相当于是此界和彼界之间的薄弱点。” 祈行夜还记得衔尾蛇提到的界壁。 他虽然尚不清楚真相,但也有大致的猜测。 比如界壁,不仅隔绝了两个世界,也分开了人类和被称为污染的另一个种群。 如果把污染物看成鬼魂,那或许车队消失的另一个空间,也可以由“弱”气息的人,误打误撞开启。 明荔枝就是被祈行夜抓的那个壮丁。 “啊?所以我是诱饵?” 明荔枝傻眼:“那万一污染物要杀我怎么办?” 祈行夜欣然颔首:“荔枝你放心的去吧,我会代替你继承咱哥的遗产。” 明荔枝:“…………” 没有了防护服对污染的屏蔽,明荔枝行走在道路上落下每一步,都颤巍巍觉得自己是行走在刀尖上,羊入虎口。 “老板。” 他哭丧着脸:“我要是死在这了,算工伤吗?” 祈行夜:“那不是正好?就可以把你葬在院子里的柳树下,当咱们家柳大壮女士的花肥,连公墓钱都省了。” 明荔枝:QAQ? 他沿着公路慢慢行走,走出几百米,周围景象也不见变化,依旧看不到车队或者污染物的存在。 明荔枝疑惑转头:“老板,你会不会搞错了?也许没有……” 话音未落,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点火光。 周围的光线陡然暗了下去。 对明暗捕捉分明的眼睛骤然进入黑暗,如失明一般什么也看不清。 明荔枝僵在了原地不敢动。 十几秒之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眼前逐渐出现了不同的景象。 火焰。 黑暗天幕笼罩视野,车辆横倒翻滚在道路边缘,满地都是漏出的汽油和零件碎片,其间还夹杂着大片大片血迹。 不远处的车子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光冲天,照亮了周围一片空间。 明荔枝慢慢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老板……我们好像,真的进来了?” 等周围景象一稳,祈行夜立刻将防护服兜头罩住了明荔枝。 自家孩子自家疼。 “没想到污染物也欺软怕硬啊。” 他感叹,笑眯眯道:“说不定在污染物眼里,小荔枝你看起来超好吃。要不然它们怎么偏偏就放了你进来?” 用明荔枝当诱饵,祈行夜和商南明两人紧随其后,竟然也真的混进了车队消失的另一个时空。 明荔枝:“?!欸?怎么这样QAQ?” 真的谁都欺负他吗? 祈行夜呼噜了一把小荔枝头毛,却在望向周围时,唇边笑容渐渐回落。 车队,果然出事了。 就在同样的那条道路上。 现场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火焰,弹孔扫射了道路外面的农田,地面散落着各式弹壳,路面上刹车痕深深,还有被切割开留下的痕迹。 就连路边护栏都被撞得稀巴烂。 一场对战后的残骸战斗景象。 “我们找错了敌人。” 祈行夜声音缥缈得像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 “调查局在防的,是其他势力和污染机构,防止他们抢夺衔尾蛇。可事实上,却是我们忽略了的敌人,对我们造成了真实伤害。” 祈行夜抬眸,看向商南明时,忽然很想苦笑。 “本应该同仇敌忾,团结协力的人类,却把应该对付世界共同敌人的精力,全都用来防备了自己人。” 明明他们的敌人,是污染物才对。 就像现在——他们防住了人类,却没防得住污染。 祈行夜已经看出来,袭击了车队造成如今惨烈景象的,是污染物。 翻倒的车辆安静的燃烧,火光中,穿着藏蓝色外勤夹克的尸体化为焦骨。 从扣翻的车辆里伸出来,半搭在地面上的手臂软软的角度奇怪,鲜血顺着指尖滴答落下。 祈行夜缓缓从残留的战场间走过,看到的却是满地没了气息的冰冷尸骸。 他的心脏,也跟着一点点下坠。 甚至,他在其中还看到了很多张熟悉的面孔。 有很多都是他的朋友。在这次任务之前,他们还刚刚在总部笑着打完招呼,还和他一起约好任务结束后去吃饭。 都是曾经鲜活的面孔和生命。 现在却变成了冰冷僵硬的尸体,倒在血色和火光里,不会动也不会再冲他笑。 祈行夜喉咙发酸,缓缓在一具调查官的尸体旁边单膝跪地,伸手想要伸向调查官,替他阖上眼眸。 但就在他伸手的瞬间,调查官的尸骸竟然暴起,猛地冲他而来,直指心脏。 祈行夜瞳孔紧缩,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噗呲!”:,,. 章节目录 212. 只在晋江文学城 只在晋江文学城…… 太近了。 对相熟调查官的尸体,祈行夜只有满心悲凉感伤,难以防备。 即便他反应足够敏锐,但两者之间不足半米的距离,呼吸间已至身前,他想要反手拦杀都做不到。 祈行夜一惊之下,迅速就着半跪在地的姿势仰身向后,瞬息之间已经做出了决断,保护要害,以小伤换存活。 但就在此时,厉风却从身后来。 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握住铁棍迅疾而去,毫不犹豫狠狠.插.进尸骸颅骨。 与此同时,祈行夜身后一股大力传来,揽住他的腰身猛地向后一拉—— 不等祈行夜看清,已经向后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被稳稳护在臂膀间。 调查官尸骸没想到局势生变,就算意识到也已经退不开,惯性依旧向前,生生被铁棍穿颅而过串在了钎子上。 僵在半空中,不动了。 祈行夜这时才缓过来一口气,重新定睛看去。 但,哪里是调查官的尸体? 分明是一具穿着纯白色实验服的冰冷尸体,还散发着刚脱离冰柜不久的冷气。 “实验体……?”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 商南明随意一眼瞥过,便立刻低头看向怀中人,伸手检查:“你受伤了吗?” 当时情急,祈行夜是以极其扭曲、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向后跌在商南明怀里的。 这使得他现在脚背着地无法向前发力,双手撑着商南明的双腿和胸膛扑腾了半天,都没能成功站起身。 反而让商南明在背后低低笑出了声。 祈行夜恼羞成怒:“笑什么笑?还不帮把手。” 虽然有惊无险的避开了伤害,商南明的及时出手,也使得暴起的尸骸没有伤到祈行夜分毫,反而是他跌向后的肘击刚好撞在商南明胸膛,青了一小块。 祈行夜也龇牙咧嘴,毫无心理负担的戳着商南明的胸膛,指责他胸肌锻炼得太好,撞得自己后背发疼。 商南明无奈,半圈着他:“对不起?” 两人受到的最大伤害都来自于对方。 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 反倒是最先发起攻击的“调查官”尸骸,现在还串在铁棍上像个烤串,死不瞑目。 商南明长臂环住祈行夜,率先起身后猛地一用力,便就着将祈行夜抱在怀里的姿势,将他轻松从地面上拽起来站好。 祈行夜感慨:“不管看多少次都想说——你一个本应该坐镇后方的指挥官,体术还这么好,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抢了调查官多少活。 就连万国在第一次见到商南明真人时,都半天愣是没敢认,不敢相信这位看着就肌肉紧实气势惊人的上位者,竟然会是特殊长官。 万国为此沮丧了好久:家人们,谁懂啊,苦练了多年以为自己是最好的,结果毕业一看——嘿!人家文职都比自己一个武职厉害。 不知内情的万国嘤嘤嘤了好几天,人生都灰暗了。 但他坏心的总教官光是憋笑看热闹,也根本不提醒他。其他调查官也都一肚子坏水的嘿嘿直乐,就是不告诉万国真相。 即便如此,再看到商南明出手,祈行夜还是啧啧称奇。 “你看林不之,那才是我印象中调查官会有的身体素质。人家也就比你高半级,怎么体术就比你差这么多呢?” 商南明垂眸,他唇边微微勾起笑意,抬手扶住祈行夜肩膀,低声嘱咐他不要乱动,修长手指细心灵活的为他抚平领口皱褶。 就在祈行夜以为商南明不会回应他时,商南明却忽然开口了。 “因为有必须要保护的人。” 祈行夜愣了下。 商南明垂眸时神情专注,眉眼间拢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不之早就在十八年前,就把他最在乎的人送出了污染这片幽暗森林,让他所爱的人,可以在安全之地得到保护,他才可以安心豁出去一切,孤身深入幽暗。” “可我不行。” 商南明的声线沉静磁性,像深海之下安静流动却暗藏危险的水流。 “我在意的人,依旧身处十面埋伏的危险。他需要我。” “我又怎么敢稍有懈怠?” 祈行夜下意识放轻了呼吸,怔愣抬眸望着商南明出神,意识久久难以回笼。 什么……意思? 往日对他人情绪捕捉得敏锐的侦探,此时身在局中,却感受到了难言的茫然,一时分辨不清究竟商南明在说的,是他人,还是…… 他。 商南明却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抬手搭在了祈行夜眼前。 “祈大侦探?不去看看实验体吗。” 祈行夜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红晕却先飞上了脸颊,迅速从鬓角耳廓晕染开来在,眨眼间就蔓延到了整张俊容。 平日最擅长调戏他人,常常逗得别人面红耳赤的顾问侦探,这次感受到了同样的情绪。 他转身时的背影,快得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让他之前天天“商大官人”“官人”的喊。 这是找回来了! 祈行夜心里就剩下一个想法:我当时为什么要招惹商南明来着? 他恨不得一个筋斗云冲出去,坚决远离商南明这个热源。 商南明却挑挑眉,看着祈行夜惊慌失措的背景,轻轻笑了起来。 而祈行夜窜到无人的暗处角落,被山风吹得微凉的双手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他转身,就看到了身边依靠着的车里,破碎的车窗后面隐约有几具身躯,东倒西歪的靠在一起,又被穿车窗而过的粗.壮铁梁压住,血腥气溢散,看不清究竟是生是死。 看衣服,似乎是调查官的制服。 但也有可能和刚刚一样,是伪装成调查官的实验体。 祈行夜眉眼一肃,眸光慢慢沉了下来。 他抽刀在手,这次做足了准备,试探着去拉车门。 虽然调查官车队使用的都是特种车辆,全合金钢骨,扛压防撞,防火防弹可潜水,远非民用车辆所能及的超高性能。 但在严重车祸之后,到处滚摔后的车辆也都表面凹凸不平的是伤,车身严重变形,车门骨架弯折向下扭曲成几道弯,生生卡死在了钢骨之间,难以拉开。 “商南明!” 祈行夜扬声:“过来帮我。” 商南明已经大致检查过了偷袭祈行夜的那具实验体,确认了就是这次纪光任务中负责运送的包裹之一,衔尾蛇实验室曾经使用过的**实验体。 虽然任务是分配给了纪光,但商南明作为指挥官,工作狂的程度从来不会错漏任何细节,阅读本次任务的资料也理所当然。这位实验体的资料,他自然也看过。 失去了调查官皮囊伪装的实验体,露出了自己的本来模样,让商南明认出来,他是死亡在四年前的融合实验中。 与A09是相似的存在。这不过,这是个失败品。死亡后一直被冷冻储藏在实验室里,作为其他实验体的“花肥”。 但无论如何,这具早就死亡的实验体,都不应该具备伪装并偷袭的能力才对。 商南明还记着它偷袭祈行夜并险些让祈行夜受伤的事,于是下手也毫不温柔,立刻就抽出了刀,对实验体进行了现场解剖查看。 祈行夜喊他的时候,他刚刚把实验体开膛破肚,沿着关节和肌肉走势一块块细致拆开,摆了满地。 很像变态杀人狂的凶杀现场。 祈行夜喊了之后没看到人来,好奇探头一看:“…………” 他无语:“商南明,你是在公报私仇吗?” 这满地的碎骨头肉都是怎么回事?杀猪呢? 就算是满清十大酷刑,凌迟也不过如此了吧。连尸体都不放过。 商南明却只是慢条斯理脱下医用手套丢下:“不,只是正常合理的研究。” 他转身走向祈行夜时,也还不忘冲着被分尸的实验体补了两枪。 在看到祈行夜要他帮忙的是什么时,商南明眉眼阴沉了下来。 “你向后退一步。” 他语调似乎是平静的,但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还想再经历一次危险吗?” 祈行夜眨了眨眼,哭笑不得:“你是在关心我吗?商长官,之前谁说你是机器人来着?真应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哪像理智冰冷的机器人了?明明是关爱过度的强势家长。 他很理直气壮的忘记了自己曾经对商南明的评价。 “确实有可能是实验体伪装的,但我们又不能不看,就算知道是陷阱,也要一个个踩过去试试。” 祈行夜平静道:“哪怕有1%的可能性是调查官,我们都要查看。” 万一呢? 躺在那生死不明的不是实验体,就是他们相熟的同僚,朋友,正急需他们救援。 为了救他们所冒的风险,不论有多大,都是值得。 变形扭曲的车门,很快就被祈行夜在商南明的帮助下一拳干碎,推不开就干脆拆了个稀巴烂,简单粗暴的力量攻略。 但有用。 商南明就站在祈行夜身后,手里枪口稳稳指向车内,防备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而祈行夜弯下腰,探身进车内查看几人情况。 是纪光小队的调查官,还有随车的专员小王也在。 几人倒在位置上,被沉重铁梁死死压住,鲜血顺着额角蜿蜒而下,几乎覆盖了整张脸。 祈行夜心脏高悬,伸去探脉搏鼻息的手指,甚至在颤抖。 直到确认了几人的呼吸还在后,他才深呼吸一口气,撑着车身的手臂猛地一软,差点站立不住。 “还活着!” 祈行夜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们几个人都还活着!” 虽然都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撞击伤,其中一名调查官的胸膛也被横穿车身的铁梁划开了深深伤口,血流如注,但祈行夜赶来并且发现得及时,所有人的生命体征都还是稳定。 确定了几人的情况之后,祈行夜和商南明立即着手施救,挪开障碍物,小心将几人从车里抱出来。 祈行夜扒了商南明的制服铺在地面上,当做临时手术台,用车后备箱里找到的医疗箱急救,为那位伤势最重、还在严重失血中的调查官做了应急缝合。 止住血时,祈行夜已经满头是汗,被高强度的紧张手术耗费了大量体力。 “我来包扎吧。” 商南明的手掌落在他肩膀上,递来一包食物:“你先休息一下。” 祈行夜想说还有其他人需要处理伤口,还要尝试联络调查局总部的支援,伤者不能长时间停留在已经不安全的事故现场。 但当他扭过头,才发现在他为调查官手术的时候,商南明竟然已经无声做完了所有事情,让他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放松的安心修整。 祈行夜眨了眨眼,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商南明平静问他:“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不是。” 祈行夜缓缓摇头,看着商南明的背影笑得灿烂:“是因为有有趣的同伴,所以才由衷感到开心。” “我不算是会喜欢同伴的人,也没有依赖他人的习惯,但是商南明。” 他勾唇,笑得轻松而真切:“我还是要说——能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不论发生什么、何种危险,都永远有人站在他身后,作为后盾支撑着他前行,不必让他有所担忧。 这样的搭档……是他的幸运。 商南明为调查官包扎绷带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嗯。” 但在祈行夜看不到的角度,商南明的眼眸中盈满笑意。 默默缩在旁边的明荔枝:“…………” 是哪个大冤种被老板忘得彻底?哦,是我呀。 明荔枝:对,就这样谈情说爱,不用记起来我还在旁边……生气! 在被当做诱饵进入这片空间后,明荔枝就很有眼色的躲在了祈行夜身后。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战斗力远远不及自家老板,于是在发挥完价值之后,就乖巧躲在安全地带,不给老板拖后腿。 在祈行夜被袭击时,他吓得肝胆俱裂,人都僵在原地无法回神。 可明荔枝没想到,他本以为会受伤的老板,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被商南明救了下来。 ……还落进了商南明的怀抱。 吓得明荔枝连靠近都不敢。 但等祈行夜脱离危险之后,依然忘记了自己随身的小荔枝——还说自己没有同伴!!! 小荔枝很生气。 但小荔枝决定大度的原谅老板。 “老板。” 明荔枝还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委屈:“我还在这呢。” 当着孩子的面就互诉衷肠,合适吗? 祈行夜:“?嗯?荔枝你什么时候在那的?” 明荔枝:“!!!Q皿Q” 生气!但一,一个也打不过。 整个拥有十几辆不同车型的车队,都发生了严重车祸,在剧烈碰撞中变形,翻滚,倒在路面的血液和泄露的汽油中。 而这条道路也被黑暗笼罩,看不到尽头,身处于另外一个荒凉的空间。 只有祈行夜和商南明两人有战斗力,要在调查官们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掌控全场,救援伤者。 两人配合无间,默契的交替看护昏迷不醒的伤者,并到其他车辆附近搜寻其他伤者,还要防备伪装后的实验体混在其中,在靠近之前都难以分辨究竟是想要暗杀的实验体,还是需要救援的同僚。 本来是艰难的事,但有商南明在身边,祈行夜就快乐的觉得轻松愉快。 他一刀贯.穿了想偷袭的实验体头颅,白衬衫上飞溅了鲜血也毫不在意,只抬手拭去血迹,依旧在轻快的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祈行夜拎着尸体的脚拖行在地,缓缓转身,笑眯眯走过车祸现场的,在血色下走向明荔枝。 明荔枝听得心里发毛,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老,老板,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很像变态杀人狂吗?” 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都这么危险,搞得你们才像一家人啊! 明荔枝泫然欲泣,可怜巴巴:这样显得我这颗小荔枝很不像这家的人啊QAQ 突然被开除侦探社户籍是什么体验? 谢邀,就是老板被老板娘抢了,我还一个都打不过也不敢惹。 祈行夜无辜耸耸肩:“怎么会?你见过比我还善良的人吗?” 受过完整严苛的助理培训的明荔枝,也在这种时候发挥出莫大的作用。 明荔枝虽然战力远远不及调查官们,在祈行夜一众人面前,更是别想摆脱掉哭唧唧小可怜的形象,总是被3队嫌弃是个一戳就倒的小弱鸡。 但当参照物更换,明荔枝在客观事实上并不羸弱。 长期在明家高强度阴影下生活,甚至从众人惧怕的明院长手中存活至今,明荔枝被迫锻炼出来的控场能力无可比拟。 他没有任何惊慌,迅速接受了状况,沉着稳定,对被祈行夜救回来的人们进行了紧急处理。 并从周围的车里搜找出需要的物资装备,并用这些应急搭建出了一个基地,让伤者不必席地幕天的躺在山间冷风里,而是一个个被处理好伤势后,又被包裹成粽子,暖呼呼的睡在行军帐篷里。 与此同时,明荔枝也没有忘记向外界接连不断的发出求助信号。 虽然他们身处于另外一个空间,但好在信号并没有完全中断,还有微弱的讯号能传递过来。 明荔枝就通过广播调频,耐心的寻找能够与调查局接轨的频道,尝试用莫斯密码的方式向外界传递讯息。 ——纪光车队已经被找到,伤者十九人,包裹泄露,原因未知。 失踪一人,纪光。 有祈行夜在身边,明荔枝自知自己的战斗力在这两尊杀神面前不够看,就稳妥的留在后方,看守“大本营”,让自家老板可以不用顾虑伤者们的安危。 “怎么样?” 祈行夜抱着最后一个名单上的专员回来,单膝跪地,轻轻放在明荔枝怀里,让他为昏迷不醒的专员检查伤口并包扎。 “全员都没有被污染,也没有被污染物攻击的痕迹。” 明荔枝眉头紧皱,不解道:“所有人的昏迷都很奇怪。有的人是因为受了伤,或者在车辆翻滚中撞到了脑袋。可是,也不应该到这种程度?” 况且,还有一部分人,并没有受伤。 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掉,出事的瞬间被同僚牢牢护在身下,更没有撞到头或者污染的迹象,却偏偏就是昏迷不醒。 连意识都失去了。 “上一次见到这种昏迷程度,还是在悬镜集团下属医院的看护病房里,能到这种对外界全然没有反应的情况,应该是植物人了吧?” 明荔枝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调查局的车辆应该配备有执法记录仪,调查官自己也有。 可当祈行夜尝试去获取这些影像资料,查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发现所有的影像都在出事前的几分钟,就变成了一片嘈杂的雪花点。 就像情报部的卫星影像一样。 仿佛就在那一刻,未知的力量降临,驱赶科技,支配一切。 黑暗笼罩,掩埋真相。 “所有科技手段都被严重干扰了。” 祈行夜抿了抿唇,皱眉看向昏迷中的调查官:“想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由当事者亲口告诉我们了。” 但这些人,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 身后传来衣服划过草丛的轻微声响。 祈行夜敏锐回头,就看到商南明穿行过农田回来。 “找到纪光了吗?” 商南明缓缓摇头:“没有。” “但是,我找到了这个。” 他伸手向祈行夜摊平,向他展示自己找到的东西。 一枚带血的校徽,静静躺在他修长薄茧的手心里。 祈行夜疑惑拿过来,翻来覆去查看:“这是什么学校?没在京城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看看?” 明荔枝凑过来,随即讶然:“诶?这间高中离京城好几百公里远呢,高铁路程也要四五个小时,开车就更久了……怎么它会出现在这?” 他满头雾水:“难道是那个学校的学生从这边开车经过,掉下来的吗?” 商南明转眸看向明荔枝。 祈行夜也挑挑眉:“行啊小荔枝,你竟然知道这么多。” 明荔枝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一笑。 “其实也不是我知道的多啦。是因为这间学校,出现在悬镜集团的名单上过。” 祈行夜:“嗯?” “老板知道,悬镜集团有新星计划吧?而且不止一个,全世界所有数得上的学校,悬镜集团都有所投资,为其中佼佼者,有可能成为未来科学家的人才提供资源和财力支持。” 明荔枝诚恳道:“我之前一直没敢说,其实老板你之前获得的奖学金里,就有好几种是悬镜集团的。” 祈行夜:“!” 虽然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明荔枝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不了解他的人,以为他和其他一些富二代一样,一定仗着良好的家世横行霸道,纸醉金迷。 毕竟以明家的背景,不论是悬镜集团还是科研院,就算是在京城这个天上掉金碗都能随机砸死一个老板的地界,都绝对是无可争议的顶级。 长子明镜台继承悬镜集团并发扬光大。 那幼子明荔枝,自然也就可以挥霍家中花不完的钱财,想做什么做什么。 而在悬镜集团众人眼中,明荔枝则是个永远也难以继承家业的。就算是皇太弟,等有了太子,不也一样没什么用? 可乖巧自觉远离明家核心的明荔枝,却并没有像众人所想的那般,对明家家业全然无知。 就连明镜台都很难察觉。 明荔枝,是了解悬镜集团的。 对悬镜集团的业务知之甚悉,就连下属子公司的动向,也了如指掌。 幼子,有幼子的生存法则和方式。 但当祈行夜需要,一向为了自保而保持无辜的明荔枝,也毫不吝啬的开口。 “这间学校,是悬镜集团关注过的学校,我看到它的名字出现在培养名单上。” 明荔枝说:“但实际上,这间学校地处偏远小镇,镇上经济不发达,年轻人大多离乡打工,这间学校也算是留守学生的学校,成绩并不好,本没有被悬镜集团关注的价值。” 何止是不好。 明荔枝都算说得委婉了。 在悬镜集团本部调查的背景资料中,这间学校的学生名单里,有打架斗殴案底的占了近三成,中途弃学率高达半数,还有十几个学生已经在少管所里,连过失杀人的都有。 这对生长在富贵窝里的小公子而言,简直是刷新世界认知的存在,因此记忆深刻。 “但悬镜集团还是出钱为这间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还设立了一项奖学金。” 明荔枝耸耸肩:“但奖学金条件苛刻,从三年前设立至今,只有一人拿过。” “他叫纪牧然。” 纪? 祈行夜瞳孔紧缩。 “悬镜集团事务部认为,纪牧然表现出的潜力,值得悬镜集团进行关注和扶持,因此这学校的名字才会出现在名单里。至于图书馆和奖学金。” 明荔枝笑了下:“主要也都是冲着纪牧然去的。” 旁的学生如果想要,自然也可以与纪牧然一同竞争,奖学金并不是锁死的,图书馆也不是只为纪牧然一人开放。 可三年来,进图书馆借过书的人屈指可数,也从未有人能超过纪牧然。 那是断崖式的绝佳成绩,与第二名能拉开足足二百分的差距。 鹤立鸡群般显眼。 因为这间学校与悬镜集团扶持的其他学校太过画风不同,所以引起了明荔枝的好奇,让他读过学校资料。 也在现在,引来了商南明的侧目。 明荔枝惊恐抖了抖,瞬间从刚刚运筹帷幄从容的世家小公子,重新缩成了一团小可怜。 “怎,怎么了商长官?悬镜集团绝无二心啊!主要还是为了投资。” ——明镜台是个商人。他不在乎天才多不多,会为世界带来哪些改变和未来。 他在乎的,是科学的可持续发展,为悬镜集团带来的长久利益。 商南明却皱紧了眉头:“你说的那个小县城,是纪光和他妻子的老家。” “他的儿子,就叫纪牧然。” “诶?!” 明荔枝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忙低头去看徽章:“那,那这个,难道是纪队长带在身上的纪念品?睹物思人之类的。” 祈行夜却持反对意见:“纪光不是会将家人的东西带在身边的性格,他的办公桌上,连他妻儿的照片都没有放,唯恐因为自己的职业而连累妻儿。又怎么会带妻儿的物品在身上?” 污染物的危险,不仅仅在于它的不可触碰和战斗力。 更在于它无孔不入,不知将会从何处出现的影响,和繁杂多样的效果。 曾经就有污染案,是被污染者所有爱着的人,都会在他面前变成石雕塑像。 像是美杜莎的诅咒。 也有过与被污染者相关的一切连带者,都会成为扩散污染渠道的事件。 对常常需要深入污染现场,面对未知危险的纪光来说,将妻儿的东西带在身上,有可能会向敌人或间谍曝光自己的家庭,也会给妻儿招致污染的威胁。 他只会在看过妻子发来的视频照片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傻乎乎的笑,幸福的模样像再寻常不过的傻爸爸。 然后,他会删掉那些视频照片。连手机里都不会留下痕迹。 就怕哪一天敌人拿到他的手机,会对妻儿不利。 又怎么会带着纪牧然学校的东西在身上? 明荔枝不解:“那它为什么会在这?” 祈行夜与商南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看清了彼此的猜测。 ——“徽章是纪牧然的,他来过这里。” 祈行夜慢慢握住徽章:“恐怕现在,纪牧然也还在这里某处。” “怎么可能!” 明荔枝惊呼:“不说那地方离京城有多远,一个高三的学生怎么能在高考前一个月千里迢迢跑过来,就说这个地点……这可是纪队长执行任务的绝密线路!” 在纪光出事之前,就连运输部自己都不知道纪光在这里。 纪牧然一个年轻学生,况且还根本接触不到调查局的存在,究竟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不知道。” 祈行夜抬眸,看向农田的方向重新坚定:“但只要找到纪牧然本人,我们就可以听他自己说。” 可想要找纪牧然,又谈何容易? 纪光始终处于失踪状态。 祈行夜和商南明掘地三尺,翻遍了整个车祸现场,但连纪光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也只能安慰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至于纪牧然…… “我在农田里,没有看到任何人或事物经过的痕迹。” 商南明平静道:“纪牧然不在这个时空的农田里。” 明荔枝正有些失望。 却听商南明道:“但是。” “这是时空案。” “既然能有一个异于现实的空间存在,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明荔枝缓缓睁大了眼睛:“对哦!” 祈行夜刚找到这里时,根本没有发现车队的踪迹。它们凭空消失了。 还是在利用了明荔枝的“弱”进入这个空间后,才找到了车祸出事的车队,救下众人。 但有一个空间叠加在道路上,也有可能有第二个。 失踪的纪光和没找到的纪牧然,或许就在那里。 “但想找到第二空间并不容易。” 祈行夜目光沉沉,看向不远处燃烧中的车辆:“我在把这些人带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些实验体,可以完美复刻调查官和专员们的外形,如果不是凑近查看,甚至攻击逼迫实验体现身,很难分辨出它们谁是谁。” 不是画皮,也不是之前导致秋白素至今昏迷不醒的伪装。 更像是一层投影。 实验体会将调查官的模样,投影在自己身上,像黑巧克力外包裹了一层白色糖皮,便可以完美融入白巧克力群体。 除非砸碎,没有人会知道里面的黑色。 “如果实验体能做到这种投影程度,那溢散在附近的污染粒子,同样可以具备类似的效果。” 祈行夜眉眼严肃:“就算在这个空间中再次叠加另外一个空间,污染粒子也很可能会将入口隐藏在投影之下,让我们难以找到。” 就像猎人做完陷阱,会在上面堆放杂草遮蔽。 虽然祈行夜不知道纪光父子为什么会被污染盯上,但污染不想放纪光父子离开,也不想让其他人找到他们。 阻碍重重,难上加难。 就在祈行夜沉思着看向周围时,明荔枝那边也终于与总部取得联系,支援队伍匆匆赶来。 有祈行夜为他们探好路,来救援的调查官毫不犹豫脱了防护服,任由自己曝光在污染中,尝试像明荔枝那样寻找空间入口。 明荔枝吃惊:“很危险!” 他会脱防护服,是因为他老板就在身边,他相信他老板不会看着他去死。 可现在来救援的调查官身边,可没有祈行夜。 “怕什么?我的同僚们可就在里面,就算是我死,也不能让他们死。放心,在救到他们之前,我不敢死。” 调查官说罢就匆匆向前。 明荔枝愣了下,不由动容。 他也不再犹豫,通过广播电台的讯号,跨空间指导调查官们。 不久,这条道路的远处,出现了数道人影,手中的手电筒驱赶黑暗。 明荔枝高兴得疯狂摆手:“在这呢!” 他转身兴奋的对祈行夜说:“老板,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 之前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调查官进入污染现场而高兴。 为首的是罗溟。 他大跨步走来,在看到满地横尸时一惊,浑身发冷:“这是……” 祈行夜察觉不对,回身一看——明荔枝这个强迫症洁癖,把受伤昏迷的调查官和专员们,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摆在帐篷里。 横平竖直。 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一样。 乍一看,简直就像灾后敛尸现场,所有人都死在这了。 祈行夜:“…………” 这倒霉小荔枝,别再把罗溟吓出个好歹。 “溟溟你放心,活着呢都活着呢!” 祈行夜赶忙解释:“一个都没死!你千万别误会。” 要放在谁看到同僚们死一地,都恨不得当场吓昏过去。 果然,祈行夜话一出口,紧随而来的救援调查官们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调查官拍着胸口嘟囔:“吓死我了……摆成这样,我还以为是收尸……” 搭档狠狠踩了他一脚:“少说不吉利的话,闭嘴!” 登时就闭嘴不说话了。 罗溟在点过人之后,却意识到少了一个:“纪光呢?” 祈行夜僵了僵,没瞒他,将纪光失踪和纪牧然到来的事告诉了他。 “罗溟调查官。” 祈行夜严肃请托:“我想请你,为我看好这个空间,作为我们回程的基点。” “我会找到纪光,带回来。”:,,. 章节目录 213.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对调查官来说,时空案是最棘手的类型,没有之一。 其他类型案件的危险,是肉眼可见的。可时空案不是。 “人们一直认为,时间是线性发展,空间也是横向延伸,纵横交织间,坐标是唯一的基点。” 但,如果在今日之后到来的,不是明天吗? 如果向后退,是在往前行进呢? “一旦规律被打破,认知混乱,人真的还能分清自己身处于哪里吗?他还能找出离开的路吗……” 还是,会迷失在时空之间。 读到一半的万国卡了壳,他挠挠头,转身看向病床上依旧昏迷的秋白素,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迷惑:“这笔记写的都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专员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古典文学专业的,这辈子我就没看过几本古典文学。” 万国忿忿嘀咕:“说的就像我读过一样……” 他被调查学院找到时,是机械专业的大一学生,正拿着自己满分的期末成绩傻乐呢,就被逮住了。 教官上来就热情推销:同学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不世出的天纵奇才,我这里有一份高薪职业要送给你你要不要? 万国还以为是哪来的传消组织来骗他腰子呢,当即就抡拳砸向教官,两人扭打在一起。 输的是万国,他被教官擒拿十字固狠狠压在地上,脸都压扁了。但还真的为他赢来了一份职业。 一个调查学院的入学名额。 “读这么多古典文学也没有用啊,哪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教官考核的时候,我又不能挥舞着书本冲学院教官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学古典文学的好苗子。” 教官又不会给他加分,只会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慈爱”的用拳头为他送上更贴心的教育。 ——拳拳捣心口的那种。 万国撇撇嘴,看向病床上呼吸安详平稳的秋白素时,却还是隐隐有些敬佩:“这家伙,看着弱不禁风的,竟然读过这么多书。” “不过,前辈,时空案是什么意思?” 万国满头问号,问专员:“我的总教官去负责时空案了。很棘手吗?” 一直留在医院的专员怔了一下:“时空案?” “是很不好处理,但你不用担心。” 另一道声音笑意吟吟从门外传来:“你教官可是祈行夜,调查局有史以来最强的存在。时空案又怎么了?他会把所有人平安带回来。” 万国满头问号,歪头去看这道耳熟声音的主人。 却看到专员小王站在门口。 万国惊喜:“王哥?你怎么过来了。” 病房里另一名专员却大吃一惊:“你不是跟着调查官出任务了吗?怎么跑来医院。任务结束了?” 小王但笑不语,只走向万国,坐在旁边。 “猜到你们会无聊,所以过来替你的班。” 小王从万国手中抽走合上的笔记,向他扬了扬下颔:“不是想出去玩吗?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吧。” 万国欢呼一声,像过分热情的大狗狗般猛地抱住小王,狂蹭脸颊:“谢谢前辈!” 小王微不可察皱了下眉,推开万国:“去吧。” 万国嘿嘿傻乐,转身快乐的冲进了阳光和草坪里。 另一名专员拉都拉不住。 他转身,迟疑着看向小王:“你怎么会来医院?” 专员比起调查官的工作要更加宽松,相对自由,会出现在任何需要援助的地方进行补位。 但不是他们的任务,也不会随意插手。保密条款不是玩闹。 小王并不负责看护受害者的工作,怎么会忽然跑来这里? 专员满心疑虑。 小王微笑:“毕竟是祈侦探经手案件的受害者,又是他的学生在这看着,我不放心,过来看着万国。” 以万国令人操心的程度,倒也确实。 专员点点头:“好吧。” “欸,你之前跟着调查官出去的任务,结束了吗?” 小王已经重新翻开了笔记,坐在病床边,目光专注的阅读。 “时空并非绝对静止,它是河水,湍急暗流……” “所有人都找到了吗?” 徐台砚抹了把额前的汗,扬声问:“和任务清单上比对过了吗?除了纪光,全员都在?” 调查官大汗淋漓的跑回来:“都在这了,专员和武装守卫都找到了。” 徐台砚转头看向临时搭建的基地,已经有医疗官上前检查。 但就算所有人都已经找到,确认存活,可……不论伤重与否,所有人昏迷不醒,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伤到神经中枢或者大脑了吗?” 徐台砚担忧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醒?” 医疗官只是摇头,叹息道:“我不知道。” “就算是医生,也不是全能的。我们……也有太多做不到的事情。” 医疗官所能做的,只是拼尽毕生所学,努力从死神手里抢人,用科学作为自己的武器。 可污染…… 污染是与科技不同的第三力量。 在人类科学能够探测的范围之外,是外“科学”。 医疗官眉眼低垂,看着一张张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熟悉面孔,满心难过。 “我们现在能确保的,就是他们的生命体征平稳。不过,确实有一个问题。” 他思索着道:“很多人都已经检查过了,他们确实没有理由陷入昏迷,有的人只有擦伤却也昏迷不醒。” “既然如此,那只剩下一个最可能的原因——污染。” 任务小队众人之所以昏迷,不是因为身体上的损伤,更有可能是污染作祟。 徐台砚怔了下,低头看向身边。 专员小王就躺在他旁边的那张行军担架上,呼吸平稳,面容安详甚至还带着笑意,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徐台砚却只觉得喉咙酸涩难言。 “你是说……” 他声音沙哑:“如果污染不彻底清除,他们也很有可能,再醒不过来?”变成植物人,甚至更糟? 医疗官叹了口气,拍拍徐台砚肩膀:“别太担心,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徐台砚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得知同僚情况后的支援调查官们,也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还是罗溟回来,打破了沉默。 “都站在这干什么?” 他漠然问:“你们现在哭一哭,就能哭死污染,把同僚们都哭回来?在这里站着,污染就会自己消亡吗?” “商长官已经和祈侦探一起出发去找纪光了。” 罗溟环视自己的队员们:“不要给站在这里当个只知道哭的废物,给我丢脸。” 调查官愧疚低头:“是,队长。” 众人很快重新开始动起来,迅速向四面八方散去,搜寻可能的污染痕迹。 武装守卫负责保护医疗官们,和昏迷中的人们。 罗溟在最后定定看了那些相熟的面孔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车队很快被重新整理,车辆燃烧的火焰被熄灭,报废的零件车辆都堆在一旁,清理出一块干净地面,车队负责运送的包裹,则被一一清点,核对,检查撞击损伤,重新装箱,等待再次押送。 罗溟等人虽然成功进入这个空间,与祈行夜汇合,但他们却无法再轻易离开。 没有路。 有进无出。 徐台砚试过了。 就算他猛踩油门冲向道路前方,也抵达不了尽头。即便车辆里程表猛跳,证明了车真的在跑,却连道路两旁村庄山峰的景象也没有任何变化。 好像他只是在一个点上,不断,不断的狂奔,却无论如何也别想逃出五指山。 “简直像在跑步机上。” 徐台砚说起刚刚的经历,还是眉头紧蹙:“我开出去二十公里,结果一转头,你们还在我身后。” 可前方的路,却又延伸到没有尽头。 徐台砚只觉得心里发毛。 如果今天之前有人对他说,一条路又远又近,他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怎么会有又远又近的东西?根本不符合物理法则。 可现在,摆在眼前甚至亲身经历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 “空间,坍塌了。” 罗溟眉头紧皱,沉思着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商长官已经确定,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时空案,并且因为押送的污染源之繁杂,极有可能还在其中掺进了其他不同的污染粒子,现在处于数种效果的叠加态。” “时空也失去了以往的限制,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模样。” 向前就一定是向前吗?明天就一定是明天吗? 远为什么不能是近,眼前一公里外的苹果,只要转身就能拿到。 时间与空间就像崩断了丝线,变得混乱。 罗溟:“让大家不要随便离开基点,如果一定要去周围检查,不得单独行动,两人及以上……” “队长!” 调查官的惊呼打断了罗溟:“快看这个!” 罗溟猛地眼神一厉,快速向调查官聚集接连发出惊呼之处跑去。 是运输车。 纪光的押送计划,是一次运送两件包裹,以此反复循环,一支小队劈开成两半,接力押送。 而两件包裹,也为了安全而分在了两辆运输车上。 调查官打开了其中一辆运输车。 车厢已经在撞击中破损严重,但打开车门的瞬间,一股冷气还是扑面而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药水和消毒水味道。 可在晃动的灯光下,勉强照亮的车厢内部,却让众人都不由得屏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尸体……活了。 那些本应该是在实验室早已经死亡的实验体,竟然都不知道怎么脱离了冷冻舱,一个个就在车厢里或站或坐。 如果忽略他们身上的纯白实验服和青白僵硬的脸,几乎会以为这里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聚会。 一具具尸体站在集装箱上,高低错落,姿态各异,紧闭着眼神情冰冷,仿佛是风格诡异的寺庙神殿,一尊尊纯白雕像居高临下,漠然注视向外来闯入者。 不是调查官们来救他们。 而是入侵者闯入了他们的世界。 “这都是……什么东西?” 调查官失神,喃喃出声。 但没有人回答他。 就连罗溟,都在看清了车厢内情形的瞬间,骤然睁大了眼睛:“安可?!” 他认出来,其中一具“神像”,竟然是专员安可。 只是和印象中安可总是笑眯眯活泼的模样不同,车厢内的安可,与其他实验体没有区别,也是一身纯白实验服,紧闭着眼睛坐在慢慢溢散的冷气中,仿佛坐在莲花宝座上。 徐台砚愕然看向罗溟,顺着罗溟的视线看去,然后他也僵硬在了原地。 “……安可??” 他下意识回头往临时基地看去。 安可依旧和记忆中一样,就躺在担架上,紧闭着的眉眼间没有痛苦,只有平静。 和他刚刚看时,没有任何变化。 可……“一个人怎么能既出现在那边,也出现在这边?” 徐台砚糊涂了:“而且又生又死?” 本来不应该同时出现的状态,竟然就这样叠加了。 医疗官匆匆跑过来,也在震惊后一头雾水。 “不是……怎么可能呢?” 他转身看了眼担架上的安可,又转头看一眼车厢里的安可,视线反复在两者之间梭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思维都被绕糊涂了。 几名医疗官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立刻挤在安可身边,反复确认,几次证实了自己救回来的病人安可,是活着的没错。 而车厢里的安可,也确实是死亡。 医疗官:“???” 他们傻在当场,思维已经缠绕成了被猫咪抓挠过的毛线团,理不清思绪。 徐台砚觉得自己的CPU在疯狂燃烧冒烟,干到报废也无法搞清楚眼前的情形。 “等一下。” 罗溟忽然皱眉:“安可根本就不是纪光小队里的人,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 “任务清单呢?拿来我看看。” 调查官赶紧拿过人员名单,核对了之后也后知后觉……对啊! 安可根本就不是纪光小队的,也不在这次任务名单里,那他为什么会在这? 徐台砚连忙试着联系总部,想要他们帮忙确定安可现在的情况。 但通讯信号极其微弱,无线电频道内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谁找到的安可?” 罗溟环视一圈,冷声问:“向我汇报,安可被找到时的情况。”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迟疑着的缓缓摇头。 没有人见过安可。 仿佛他只是突然间就出现在了临时基地的担架上。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躺在了他们面前。 罗溟眉头紧皱,又清点了一遍名单。 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跑向临时基地,重新清点人员。 他喃喃:“……少一个。” “什么?” 徐台砚没有听清。 罗溟死死盯着安可,眼眶赤红:“少一个人!除了纪光之外,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找到!” 徐台砚皱眉:“谁?” 罗溟咬紧了牙关:“问题就在于——缺的那个,是谁?” 最初,他们之所以没有发现安可的问题,就是因为救回来的人数,和任务名单上的人数是一致的。 但现在,罗溟却意识到,实际上是由安可占掉了一个名额。 ——除了纪光之外,还有一个人,失踪了。 可,那个人是谁? 众人吃惊,连忙排查。可不论他们如何去回忆和核对,都死活想不来,纪光小队里究竟还有谁不在场。 明明记忆就在那里,却怎么数也数不到。 “怎么回事……” 调查官暗暗吃惊:“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吗?” “我的也。” “想不起来。” “是谁……” 一个朝夕相处的人,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被从他们记忆中抹去痕迹。而如果不是罗溟,众人甚至连自己忘记同伴这件事,都彻底遗忘。 “队长。” 一名调查官犹豫着道:“或许,薛定谔的猫能解释眼下的情况。” 叠加态。 既是生又是死,在没有被观测到之前,生与死两种状态同时共存。 其他人还在惊讶,被捏在罗溟手里的名单,却无力的轻飘飘落下。 “……不是。” 罗溟滚了滚喉结,声音艰涩:“是,不同的空间,叠加了。” 像不同的系统同时开始运行,互相抢夺主导权,对同一变量反复设置,都认为自己主导的才是真实。 然后,被多次设置的参数,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混乱,开始崩溃。 而这里…… 罗溟抬头,风吹来烧灼的灰烬迷了眼睛。 不知是否是祈行夜随口一说的运气,还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他说,要看好这条道路,车队翻车的现场,是基点。 罗溟意识到,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实的,那祈行夜说的,就是正确的。 ——基点。 “如果每一个空间都是一个圆,它们无序存在,彼此叠加,那在最初的时候,也一定有一个共同的生发点,是从那一点开始,因为不同的选择和参数而走向不同的方向,是同根而生的枝叶。” “而这些圆互相重叠后的共同区域,就是基点。也就是纪光的车队最初出事的地点。” 祈行夜站在农田里,平静丢下发现的尸骸:“罗溟必须要守好基点。不然,我们和纪光,或者还有更多人,都要被困在混乱的空间里了。” 就像被打乱的魔方。 如果基点失守,所有从基点去往其他空间的人,将无法按照原路折返。 就算侥幸回到同一个空间,如果不是原路折返,也有可能迷失在纵向的时间轴里。出现在几十年前或者几十年后的那段道路上。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我看到的是调查官的尸体,袭击我的却是实验体。” 祈行夜微微侧首,向商南明道:“现在看,不是因为污染的伪装,而是因为在基点,几个空间叠加,同一个位置上同时出现了实验体和调查官,相当于在一个瓶子里放两种东西,没有更多的空间资源,为了让它们共存,就干脆融合,所以才造成了我的错觉。” 在祈行夜脚边的农田里,横七竖八倒着几具村民的尸体。 他们死不瞑目,身上纵横交织着鲜血淋漓的伤痕,深可见骨,像被鹰爪狠狠划过。 明荔枝惊得两眼含泪,躲在祈行夜另一边。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几具尸体,竟然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明荔枝:“!” 祈行夜随手拍了拍狗头:“怕什么?这也是空间叠加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 “只不过是失去限制的空间开始混乱,把可能之一的未来,展现在了这里。” 就像中了病毒的计算程序,将所有可能的结果全都一股脑展现了出来。 祈行夜淡淡道:“其中一种结果,就是附近村民被污染物杀死。” “那纪光……” 商南明皱眉:“所有的未来里,都没有他。” “纪牧然也是。” 明荔枝接话,担忧道:“我们一路走过来,找了这么多地方,始终没看到这父子两个。难道,他们不在未来里吗?” 话一出口,明荔枝就把自己惊到了。 什么情况才不在未来里?难道,人已经死了……? 想到自己曾经在资料上看到的年轻的脸,明荔枝就觉得有些难过。 祈行夜却笑了:“如果是别人,或许已经死亡。” “但那是纪光。” ——走过二十年调查官职业生涯,无数次死里逃生幸存下来的存在。 “我读过纪光的档案,想要概括他这辈子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下了地府也要扇阎王几个耳光,摔了生死簿再被阎王恭敬送回来。” 祈行夜低笑出声:“所以,对于纪光,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发生空间叠加的瞬间,纪光和纪牧然,同时站在基点上。他们在风暴最中心。” “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未来’,从基点上生发的可能,都来源于纪光父子的选择,他们所有不同的选择导致的每一种未来,形成一个空间,而这些未来呈现在我们眼前,互相重叠。” 祈行夜顿了顿,眉眼严肃:“纪光父子不在,是因为他们身处于‘过去’。我们的现在,就是他们的未来。” 他抬眸,缓缓看向道路的方向。 “或许,他们始终困在车队出车祸的那一瞬间。” 纪光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空气中飘散着爆炸后的烟灰,地面是汩汩流淌的血液和机油,车辆翻倒散落的满地零件,耳边只剩呼呼阴冷的山风,以及噼里啪啦的烧灼声。 却唯独没有人声。 纪光看到了熟悉的车辆,他最初也急切的想要去救出自己的队员,可到了近前后才发现,车辆里空无一人。 有血迹,有破损的制服,甚至还看得出车内人曾经挣扎留下的痕迹。 却就是没有人。 所有人都消失了。包括纪牧然。 纪光扶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踉跄行走在灾难般的车祸现场,眼神涣散一瞬,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周围,满心空洞茫然。 他尝试着去呼唤队员和纪牧然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他。 试着想要离开道路,去四周的田野和山林,也会在走出去几步之后,莫名其妙的在一眨眼间回到这里,又继续从最初醒来的原地开始出发。 不断,不断的折返。 这是对精神意志的严苛考验,像山一样压在纪光的精神上,绷得他一秒钟都不敢放松警惕,压力却在迅速累加。 纪光也试过要联系外界,但所有向外的信号虽然没有被斩断,却奇怪的像是根本不在服务区,像从今年联系明年那般,所有的讯号都石沉大海。 他变成了唯一的孤岛。 连时间的流逝也不再明显。 纪光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折返了多少次。五十六,还是五十七次? 对数字的感知也在逐渐混沌。 纪光的呼吸逐渐急促,失去了平稳,体力和精神力都在告诉下滑跌底。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再难以撑住太久。 但忽然间—— 熟悉的校服一角在眼前晃过。 纪光一惊,迅速回身看去:“纪牧然!” 一扫方才的疲倦无神,纪光瞬间被注入了强大驱动力,快速紧跟着那校服闪过消失的方向冲去,撑住路旁破损栏杆猛地发力,就敏捷的扬身越过障碍,紧追不舍。 纪光伸手,拽住飘扬在那人影身后的校服。 那人缓缓转身看来。 不等纪光欣喜,却错愕发现那张脸…… 是A09。 “你!” 纪光瞳孔紧缩:“你怎么会有纪牧然的校服?” 还是带着血的。 “你对纪牧然做了什么!” 一个父亲的愤怒在质问。 A09却只是歪了歪头,侧眸时那张漂亮却过分瘦削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像精致但冰冷的瓷偶。 他漠然注视着纪光,似乎在疑惑:我做了。所以呢? 纪光稍微想象,就已经目眦欲裂,想要向A09问个清楚。 却见小少年干脆将校服一脱,已经像乳燕投林般冲向了不远处的田野。 “等等!” 纪光连忙跟上。 但只是一眨眼的瞬息,眼前的空气忽然轻柔波动了起来,像是看不见的空气墙伪装消失,露出真实。 一辆翻倒在田野间的运输车,出现在了纪光眼前。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立刻认出来,这就是押送A09的的那辆运输车。 车厢已经不再保持密闭。不仅仅是撞击后的损伤,还有…… 站在车厢大开的门前的,纪牧然。 少年只穿一件单薄校服衬衫,白衬衫上沾染着血迹,他半扶着大门,正试图向车厢内俯身看去,看神情,仿佛是在为车厢内的东西感到焦急,想要将车厢里的东西救出来。 纪光心下“咯噔!”一声,立刻快步跑向少年。 “纪牧然——你在干什么!” 不能放,千万不能放! 纪光心急如焚。 车厢里的,可不是需要帮助的可怜猫狗。那都是经历过污染融合实验的实验体,半人半污染,是拥有神智的污染物。哪怕是死亡状态,也足够危险。 甚至有可能这场车祸就是它们制造的……绝对不能放出来! 纪牧然听到声音回头,在看到纪光时脸上浮现出惊喜:“爸爸。” 而他这一侧身,也让纪光看清了车厢内的情形。 冷冻舱……打开了。 数不清的实验体推开集装箱,正撑着缝隙从冷冻舱里钻出来。 就在纪牧然身后,实验体层层叠叠,一眼望过去数不清数量。 纪光连呼吸都快要忘了,一瞬间肝胆俱裂,冷意直冲向头顶。 他知道数量。 是他亲手清点了数量,核对资料后,亲自监督实验体运进车厢里,再一层层落锁,确认万无一失,指挥车队上路。 除了AO9这个实验**之外,还有七十六具冷冻保存的实验体。 而现在,那些实验体,全都苏醒了。 一双双赤红空洞的眼珠,从漆黑的车厢深处向外望来,无声息的恶意在黑暗中涌动,汇聚。 纪牧然对自己身后的事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看见父亲的喜悦。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他竟然看到父亲在向他跑来。 纪牧然高兴的向前迎了几步:“爸爸……” “趴下——!” 纪光嘶吼着,伸手拽住了纪牧然的手臂,猛地将扯向自己。 然后用自己的身躯当做盾牌,重重将纪牧然压在身下,形成弓一样卧倒的姿势,代替纪牧然承受所有冲他而来的攻击。 被纯白实验服包裹的实验体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如离弦之箭冲向纪牧然,却在得手之前,被纪光阻拦。 调查官一双眼睛坚毅锋利,死死瞪视实验体,不躲不惧。 实验体意识到了什么。 但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砰!砰砰!” 电光火石之间,纪光迅速从腰侧战术绑带抽出枪械,毫不犹豫举枪便.射。 接连不断的枪声震耳欲聋。 纪牧然惊呆了。 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更没有想过,这会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 听到枪声,他第一反应想要起身保护父亲,却被察觉到他意图的纪光反手压下去。 即便纪牧然的身体素质远胜同龄人,但在久经沙场的调查官面前,也还是不够看的。 纪光带着老茧的手掌落在纪牧然的头顶,安抚般拍了拍:“待着,我在。” 是被保护的安心感。 那一瞬间,从未感受过父子温情的纪牧然,泪水夺眶而出。 而在纪光枪下,想要冲向他们的实验体接连在不远处倒下,还不等靠近,就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尸体了,一具具垒得围墙一样高。 纪光连瞄准都不需要,完全凭借着二十年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感知,下意识举枪就正中靶心,枪枪爆头。 脑浆与血液飞溅在半空,尸骸摇摇晃晃倒下。 尸体的腐臭味慢慢溢散开。 弹夹很快清空。 纪光一手护着纪牧然,一手迅速用枪柄敲击身侧战术绑带,空弹夹立刻脱落,新的弹夹在敲击惯性下准确无误冲进弹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一秒时间,已经完成了单手换弹,又立刻举起向实验体,继续射击。 手腕稳稳端住,一点颤抖也没有。 当最后一具实验体带着爆裂西瓜般碎裂的头颅缓缓坠地,这些实验体也没有一个成功突围,抵达父子两个身边的。 反倒是弹壳散落了满地,叮叮当当的清脆。 纪光举枪对准大开的车厢门,警惕的又等了片刻,确认再无实验体冲出来之后,这才敢松了口气,连忙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纪牧然挖出来,握着他的手臂关切查看。 “你怎么样?有受伤吗,那些东西靠近过你吗,你觉得哪不舒服吗?” 纪光的手都在抖。 他习惯了在战场上保护自己的搭档,同僚,后辈,也会为了救普通市民而冲进污染战场,奋不顾身。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战场上保护自己还未成年的儿子。 就算是最深的噩梦,也不及如此! 纪光眼圈发红,嘴唇止不住的在抖。 纪牧然愕然发现,父亲竟然哽咽了。 “爸爸……” 他连忙握住父亲的手:“我没事,爸爸,我没受伤,有个小少年特别灵,是他一直在提醒我,我才避开了那些病人。我身上的血不是我的,也是他刺伤了想打我的人,那人留下的。” 说着,纪牧然就转头想要去找那小少年,指给父亲看。 但他刚伸出手,却愣住了。 那小少年呢? 纪光却皱了下眉:“什么?” 纪牧然向他比划着描述那小少年的长相,纪光的心脏,却随着纪牧然的描述,而逐渐向下坠去。 ……A09。 那个目的不明,但暂时保护了纪牧然的小少年,就是唯一的实验**,A09。 纪光还以为自己最后一眼的印象,是他的错觉。却没想到,最后的侥幸也被打碎。 ——A09真的挣脱拘束,跑出来了。 更要命的是…… 纪光抬头,看向运输车时,深重的无力感向他涌来。 ——所有实验体,都被放出来了。 而放出那些怪物的,很可能……是他儿子。 有什么比这更能令身为调查官的父亲绝望吗? “你听说过那个故事吗?” 小少年站在山顶,居高临下的漠然:“瓶中海神,与渔夫的故事。” 山风吹拂起裙子般的手术服,露出小少年苍白纤细的小腿。 想要乘风而起。 而在他身旁,瘦削青年勾起唇角:“愿闻其详。” “最初,被关在瓶子里的海神许愿:谁如果救了我,我愿许黄金珠宝。但数百年,无人来救他。” 小少年垂眸看向田野间相拥的父子,面无表情:“于是,绝望的海神只剩满腔愤怒。” “他说——谁若释放我,我要诸人死亡,天翻地覆。” “以平息我被缚之怒。”:,,. 章节目录 214. 只在晋江文学城 只在晋江文学城…… 经历过重重迭代混乱,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场景之后,纪光也有所怀疑,究竟自己看到的纪牧然,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自己思念过度的错觉。 直到现在握住纪牧然的手臂,纪光那颗心,才终于落回了胸膛里。 还活着的。 有温度,在笑,在喊自己爸爸。 那一瞬间,纪光甚至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爸爸!” 纪牧然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你受伤了吗?” 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高三生,就算想父亲的时候努力想象过父亲的工作环境,却也没有想到,原来调查官的职业环境竟然这么恶劣。 超乎寻常的危险。 纪牧然的目光担忧极了。 纪光却已经习以为常。 他摆摆手,救下儿子后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和儿子身处污染现场同样糟糕的,是儿子放走了污染物,并且绝密任务从内容到地点都被窥探。 纪光眼神复杂极了。 “是爸爸的同事告诉我的。” 纪牧然没察觉,道:“我在家旁边偶遇了爸爸的同事,他和我说了很多调查官的事,能在这找到爸爸,也是他告诉我的。” 纪光错愕,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同事?谁? 他在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全队上下的任务地点,搜寻最近地点在他老家附近的污染案件,以及可能知道这次押送任务的人,尝试进行交叉比对。 可最后的结果,是零。 没有污染案件在老家附近发生。 除了小队的人之外,也无人能知道任务行车路线——连制定路线的运输部,都不知道六条线路中,究竟哪条是纪光所走的,又遑论其他人? 纪光敢保证,调查官队伍中,绝对没有人会向纪牧然透露机密。 “他说是我的同事?” 他皱眉追问:“他长什么样?” 纪牧然也慢慢察觉到了不对。父亲……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高兴。 他心中忐忑,连忙将那青年对他说过的话,和青年的模样,悉数说给父亲听。 纪光却越听越皱眉。 身量瘦弱的年轻人……? 只听外貌描述就足以肯定,绝对不是调查官或专员。 外勤人员常年要面对污染的生死威胁,保证存活是第一要务。纪牧然口中的弱不禁风,怕是和污染物一照面就会死亡,连考核都过不去。 怎么可能是他同事! 纪光眉头紧皱的模样吓到了纪牧然。 他忐忑问:“爸爸,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纪光恍然回神,就看到高高大大的男生习惯性缩着肩膀弯腰,不安又愧疚,攥紧的衣角都已经抓皱。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脱下外套披在纪牧然身上。 “没事,天塌下来也有爸爸顶着。” 纪牧然的校服外套不知所踪,只穿一件薄薄单衣,在山风中冷得发抖。 然后父亲的外套,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温暖笼罩他全身。 纪牧然愣了下,抬头时没忍住红了眼圈。他怕父亲听出自己的哭腔,只敢重重“嗯!”了一声。 纪光再询问时,不再紧张的纪牧然也想起了更多细节。 比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当见到父亲的狂喜激动褪去,冷静下来的纪牧然,逐渐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异常。 “那位同事……那个青年,他给了我一个地址,就是这条路,说如果我想见你,就可以到这里来找你。我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来见你。他说,你可能需要帮助。” 纪牧然说着,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我很害怕,是不是爸爸你出了什么事,所以他才会委婉的提醒我……” 很多职业的家属,最怕的,就是同事上门。 而对于需要保密的调查官职业,只有一种可能,家属才会看到调查局属员。 ——阵亡。 纪光不常回家。准确说,十几年来,纪牧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父亲回来。 但他常常会看到母亲向外张望,对任何穿着制服的人出现在家附近,都尤为紧张。 纪牧然记得清楚,多年前小区发生过盗窃案,警察走访询问,母亲牵着他的手回家时看到门前等候的警察,瞬间握紧的力量甚至抓青了他的手腕。 母亲在颤抖,在恐惧。 当时,纪牧然茫然抬头看着母亲,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 他看到隔壁街区的警察门前,出现了一队穿制服的人,捧着盒子。然后那家里,传出悲怮哭声。 纪牧然忽然明白,母亲害怕的不是制服。而是那些神色哀伤郑重的人,会带来可怕的消息。 死亡。 当那青年出现在纪牧然面前,微笑着向他说起纪光过往的功勋,谈及调查官这个职业是多么危险,纪光现在又处于怎样危险的任务中,纪牧然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曾经看到场面。 他以为,那青年是在用不刺激的话语,向他委婉表明:纪光在任务中受伤,他需要你。 “我是在路边小店见到那人的,他没有给我留联系方式,只说在那里等我,想好了就去找他。今天早上我决定要来找你,就想要告诉他,但刚走进巷口……” 纪牧然的记忆里,只剩下青年倚门而立,单薄得仿佛将乘风归去,他看着自己时,慢慢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太过于惊艳,像水中月有了生命,让纪牧然愣在了原地。 然后,等他再回神,就站在了郊外乡间的道路旁。 独自一人看着田野和远处村庄,茫然不知身在何方。但很快,纪光和车队就出现在他的眼前,惊喜覆盖了其他情绪,让他下意识忽略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纪光敏锐的察觉其中异常,详细询问每一个细节,这才使得那位“同事”,暴露在两人眼前。 “他知道这里?” 纪光一愣,不可置信:“他写给你的纸条你还留着吗?给我看看。” 就算是纪光小队自己的人,也是在临出发之前才知道具体路线的。 ——纪光是在六支车队出发之前,随机选定了六条路线之一。 不断,不断的使用随机选择,就是为了降低被预测的概率。 那为什么还有人能知道纪光车队的具体位置? 好在纪牧然还留着那张纸条,赶紧摸遍了全身,找出那张已经皱巴巴的纸团给纪光。 但在展开纸团看清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空白的? “怎……怎么可能?!” 纪牧然惊呼,抢过纸条翻来覆去的看,急得浑身是汗:“有字的啊,爸你相信我,真的是有字的!” 纪牧然见过母亲恐惧于父亲死亡的模样,哪怕只是穿制服的人在家附近走过,都会引起母亲忧心的胡思乱想。他很担心,如果母亲知道父亲身陷危险,会不会被吓到。 所以他没敢告诉母亲。 纸条是昨晚拿到的。 他翻来覆去看了一夜,在灯下把纸条攥得不成样子,今早才下定决心。这期间他看了几个小时,怎么会分不清有字没字? 纪牧然着急的想要向纪光解释,而纪光在最初的惊讶后,也恢复了冷静,反过来安慰纪牧然。 但他从儿子手里拿回来那张纸条,反复冲着空无一物的白纸看了几次,依旧满心疑惑。 ……怎么回事? “亲缘追踪。” 文件被放在办公桌上。 林不之怔了下,抬头看向明言:“什么意思?” 明言双手插兜,垂眸看向办公桌后的林不之,神情漠然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 “既然调查局已经有了科技部门,那应该不用科研院再提供帮助。” 明言颔首致意,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明言!” 林不之眼疾手快攥住了明言的手臂:“这不是儿戏。” 他咬牙:“纪光和十几名调查官都处于危险之中,你既然已经发现了什么,那就快说!这不是争权夺势的时候。” “明言,你想让当年你夫人的悲剧重演吗?” 明言猛地回身看向林不之,目光阴冷锋利:“林不之!你怎么敢提我夫人……” 秘书缩在办公室墙角,大气不敢出,已经飞速在暗中联系了局长守卫,唯恐明院长暴起伤人。 明言却胸膛剧烈起伏,喘了两口气后强制恢复镇定:“放手。” 林不之警惕,没动。 明言冷哼一声:“放心,我不是你这种滑不溜手的老狐狸,你松开,我不会跑。” 他垂眸看向被他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前几日,调查局送往科研院的第一批实验体,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正如我之前的猜测,远洋控股的实验室,并非在进行单一的商业实验——他们是在追本溯源,不仅想要衔尾蛇能够创造的未来,以及在此基础上获得的利益。” “他们更想要的,是创造衔尾蛇。” 回溯到污染的根源,像人类从一个受.精.卵启程那样,掌握了源头,就掌握了一切。 而调查局送往科研院的第一批实验体,明言很快就投身于对其的研究,并且惊讶的发现,几乎每一个实验体,都是“污染源”,并且污染粒子的效果,都是不同的。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污染源。” 明言扬了扬下颔,平静问:“林局长学历如何,对生物了解多少?” 林不之挑眉。 明言:“如果你是学士,我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林不之:“…………” 他唇角抽了抽。想起秦伟伟曾经骂他太冷酷毒舌,不好接近。 ——真应该让伟伟来看看,和明言相比,他已经很体贴了。 林不之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住迸起的额角:“明院长。” 喊明言的时候,咬牙切齿几乎像是咬住了骨头撕扯血肉。 明言皱了皱眉,不悦。 但毕竟是林不之。 他顿了顿,还是重新开口,尽可能耐心,通俗易懂的解释。 “你应当知道,人类都是从最初的细胞分裂分化而来,而污染源,就相当于最初的干细胞,拥有完整的DNA,比如你的脑细胞。污染物,则可以是被无数次分裂产生的,就像你的皮肤,受到损伤后,也可以在此修复愈合。” 明言淡淡道:“理论上讲,污染源只会有一个。” “但衔尾蛇实验室,人为的打破了这一规律,让所有分裂的细胞,都变成了污染源。” 林不之眸光沉了下去。 “但是,人为能够修改的东西,与真正已经形成法则的存在相比,还是太微弱。以致于衔尾蛇实验室的修改,实际上仍旧存在漏洞。” 明言扬了扬下颔:“我可以完善衔尾蛇的修改,自然也可以回溯。” 然后在研究中,他发现,所有衔尾蛇的污染粒子之间,仍旧存在迭代关系。 “父辈”污染物,仍旧与“子辈”污染物存在质子层面的联系。 它们在本能的相互吸引和靠近。 不仅是污染物。 持有污染物的人类,也会因为身处于污染所造成的强力磁场中,而被连带具有这种特性。 “你之前说,纪光的位置高度保密,在任务开始前五分钟,就连纪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处于什么地点。” 明言平静说:“你错了。” “人类不知道。但其他的东西,始终存在。” “——纪光押送的污染物。” 林不之微微睁大了眼眸。 明言从助理手中接过电脑,随手输入参数设置变量,飞速计算后为林不之进行了模拟掩饰。 运输有大量实验体的纪光,实际上也相当于被污染物包围,身处于密不透风的污染磁场中。 即便有防护服可以保护他不被污染,但却无法阻拦磁场对他的影响。 当车队行驶在既定路线上,看不到的磁场就让它变成了一个靶子。 林不之皱眉问:“除了科研院,现在还有谁有这项技术?” “没有任何人能够拥有。” 明言斩钉截铁:“因为这就不是人类的技术。只有污染物之间,彼此才有感应。” 就像鲸鱼族群之间可以凭借独有的声波,达成长距离联络,甚至相隔数公里也能轻松听到彼此传递的消息。 但人类对这些消息,是听不到的。 “磁场确实非常明显。但如果想要看到纪光所身处的磁场,只有一种可能。” 明言顿了一下,才道:“用污染物追踪。” 林不之抬眸看他:“人为控制污染物吗?可如果纪光承担了“父辈”细胞的身份,那利用“子辈”来接受信息,并定位纪光所在地的,会是谁?” 明言眉眼平静,看向林不之却不说话。 林不之忽然间微微睁眼:“……纪牧然。” 纪光那个儿子。 亲缘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污染物特有的。也是人类从先祖那里继承来的联系。 就像很多人会说,孩子出事,做父母的会有感应。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信息传递,只不过比较微弱。 但在污染物的磁场下,这种信息被不断加强,再次发射出去后就能携带有更多信息。 比如父辈的位置。 “对方利用纪牧然定位了纪光……?” 林不之轻声喃喃:“怎么可能。” 明言却提醒道:“林局长,纪光押送的,不是普通的污染物,是被世界最顶级的人造污染实验室人为制造的产物,浓缩了衔尾蛇二十年的污染科技。” “它们已经拥有了神智。” 拥有神智的污染物,会做出什么?在此之前没人知道。 但明言想,或许,就从纪光开始,他们将看到污染物的诉求。 “调查局打算救纪光吗?” 明言向身后助理招了招手,附耳低语。 助理恭敬点头,随即转身快速小跑离开。 林不之眉眼一利,抬头看他:“你准备做什么?” “林局长小时候没上过科学课吗?” 明言已经十指飞快敲击电脑,新建了项目模拟运行程序,而运行中的程序模组,导入的赫然是纪光出事的那条路,包括附近所有农田与山峰的卫星立体成像,都在屏幕上拔地而起,跃然眼前。 “科学的第一步,是观察。” 明言平静道:“纪光和那些调查官,会是很好的观察对象……”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明言的声音。 角落里的秘书都吓了一跳。 笔记本被修长手掌重重拍下关合。 明言顿了顿,抬头看向压下笔记本屏幕的林不之。 “明言,你有没有意识到,他们是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林不之眉眼阴冷,似酝酿着一场风暴:“你想放任他们去死,然后从对他们死亡过程的观察里,完成你的研究?那你与衔尾蛇那群人何异?” 他的声音冷得淬了冰。 却对明言没有任何影响。 “没有。” 明言毫不犹豫的承认,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如果束手束脚,考虑的事情太多,被无用的道德和顾虑束缚,那就不再是科学。” 他的手掌动了动,将被压在屏幕下没来得及抽走的修长手指,缓缓抽出来。 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手指干净,骨节分明,灯下如玉光莹莹,拿过最重的东西是手术刀。 现在却因林不之突然的猛烈撞击而刮在键盘上,鲜血从划开的口子里缓缓溢出。 “林不之,你要承认,所有领域的最顶端,都是殊途同归,没有善恶,只有纵深。” 明言慢条斯理从局长秘书手里接过创可贴,道:“我之所以是科研院的院长,不是因为我是所有人中最善良的。你做这个局长……” 笑容在他那张被岁月格外眷顾的俊颜上烟花一现。 笑得讥讽:“难道是因为你是善良的圣人吗?” “别开玩笑了,林不之。” 明言站起身,并没有因林不之的怒意而有所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很遗憾,看来时隔多年,我依旧无法与林局长和平共处,相互理解。” “那也不必硬装融洽——秦伟伟不在这里,你就算演成善良,也没有观众。” “林局长,科研院还有工作,你自便。” 说罢,明言已经转身。 局长秘书一惊,赶紧想要追出去。 但院长的随身武装守卫就等在门外。 明言一出门,立刻被守卫团团围在中央,不得靠近。 秘书刚向前一步,就被守卫队长转头凶狠盯住。 她一惊,脚步慢慢停住。 没有局长的命令,她也只能就这样看着明言逐渐走远消失。 “局长。” 秘书担忧的转头。 林不之站在办公桌后,拍在办公桌的手掌已经用力到指骨发白,几乎要在木质的桌面上留下掌印,像在死死克制着什么。 他滚了滚喉咙,强硬将十八年前的那一幕从脑海中删除,再次抬眸看向秘书时,已经恢复如常。 “去追踪明言和科研院等人的动向,向我汇报。” 林不之扬了扬下颔:“还有,查查纪牧然。” 他淡淡道:“看看纪牧然身边,最近有没有陌生人靠近。” “是。局长您是怀疑……” 秘书迟疑道:“纪牧然,纪光的儿子,就是敌人?” 林不之嗤笑一声:“不。是被敌人利用了。” 敌人不知道押送路线。 但是,对方知道纪光,知道纪光有一个儿子。 所以,敌人污染了纪牧然,利用纪牧然作为“子代”,扩大了亲缘之间的联系,定位到了纪光。 也就知道了押送的具体路线。 “我知道结果,但我不知道起源。” 林不之掀了掀眼睫,声音冰冷:“对方究竟是怎么靠近纪牧然,又说服纪牧然去找纪光的——我要看看,究竟是谁,敢把调查官的家属当棋子利用。” 不可饶恕。 秘书抖了抖,连忙低头:“是。” 衔尾蛇的重要实验体押送出问题,这件事瞒不了太久。 短短几个小时,已经有很多人意识到了不对。 总部内异乎寻常的热闹,随处可见步履匆匆穿梭其中的调查官和属员。 武装守卫潮水般抽调离开总部,军.火.库大门敞开,各式武器不要钱一般向外涌出,守在门口负责发武器的运输部专员,心疼得已经快要昏厥过去了。 “平时我们运输部省吃俭用,看热闹连袋瓜子都舍不得买,现在竟然敢这么废武器……那不是枪,都是钱,钱啊!一把造价就要十几万。” 运输部专员咬牙切齿:“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哔哔哔的!” 旁边路过的武装守卫惊恐抖了抖,赶紧加快脚步,拎着枪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 ——再慢一点,他觉得自己快要被专员生吞活剥了。 “咦?这么热闹。” 万国好奇的伸脖子张望:“这是要开聚会吗?进总部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专员看到是熟悉的脸,神情松了松:“哦,是万国啊。你家祈教官呢?怎么没带你?” 祈行夜和总部上上下下关系都很好,运输部这个贫穷但喜欢看热闹的地方,更是将祈行夜引为知己,全部门都和他称兄道弟。 连带着就连祈行夜带的这些新人,都在运输部这里能得几分好脸色。 也算是总部独一份了。 守卫抹了把辛酸泪:我怎么没这待遇?吗的,为什么我的教官不是祈行夜? 万国笑嘻嘻的凑过去,蹲在专员身边顺手帮他做出库记录:“祈教官出去执行任务了,我本来也要在医院看护受害者的,但王哥说他替我,我就出来遛弯松松筋骨。” 路过的另一位医疗部专员一僵,不可置信回头看万国:“你说谁?!” 万国莫名其妙:“王哥啊,就是情报部的专员,王上。” 他挠了挠头,斯哈道:“不管喊多少遍都不太能习惯——王哥这名字,简直像和喊陛下一个效果,也太占便宜了。” 医疗专员却浑身僵硬。 半晌,他才硬生生挤出声音:“怎么可能!小王他,根本不可能在医院啊!” 万国迷茫:“啊?” 医疗专员却迅速抓起终端,查看终端上的受伤者名单信息。 押送任务中的受伤名单,专员小王赫然在列。 不是他记错了。 “小王他现在躺在担架上人事不知,怎么能帮你在医院替班?” 他质问:“你确定你看到是小王?不是其他人?” 万国也懵了。 恰在此时,从任务现场传回来消息。 是罗溟在询问总部:[要求总部记录的安可目前位置。在车队车祸现场发现安可,昏迷中。] 安可接到联络时也是一头雾水:“啊?哪?京郊省道?” 踩在山头上处理树人复活的安可眨了眨眼,茫然道:“我是在郊区,但我没在省道上啊?” 他看了眼总部发来的车祸地点,摇头否认:“我离那里最少三百公里,开玩笑呢——一个在京城北边,一个在最南边。牛郎织女都比我们近。” 虽然都是在京城郊区,但京城是个大圈圈套小圈圈啊! 他和罗溟的距离,也就南极到北极那么远吧。 当总部将安可目前的情况发回给罗溟后,不仅罗溟,总部自己也有些懵。 怎么根据他们现在掌握的情报,有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了两个地点?? 一边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一个在外面活蹦乱——甚至安可还给他们在山顶上拍了张呲着大白牙的自拍。 怎么回事……替身?灵魂出窍?复制? 林不之想问明言,却只听明言“呵”了一声。 “林局长,不是任人唯德吗?去寺庙里问问佛吧,那个最善良,一定知道。” 然后就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只剩嘟嘟声。 再打过去……已经被拉黑了。 林不之:“…………” 他无语转头问秘书:“明言还有记仇这功能呢?我还以为他才是泥塑的神像。” 秘书:“啊……” 那不是因为您提到明院长夫人了吗? 这么多年大家的经验就是:千万别在明院长面前提他夫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那是大忌。 而被拎回来询问的安可,和徐文卿大眼对小眼。 “我?担架?纪队长的任务??” 安可莫名其妙:“这都什么和什么?我都不是纪队长小队的,他们的任务,怎么会扯上我?还是这种高保密级别的。” 至于万国口中的专员小王,当其他人赶到时,秋白素的病房里已经不见了人影。 只剩翻开的笔记落在床边,被风一吹,哗啦啦翻动。 “人呢……” 没人回答。 只有风吹拂起窗帘,穿过窗户,吹向旷野。 山野间,黑暗依旧笼罩,不知昼夜轮转。 祈行夜已经将整片公路旁的田野翻了又翻,掘地三尺,但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愣是没找到纪光父子留下的足迹。 就连那些被他们找到的尸体,也常常会在一眨眼之间化作一道光消失。 不论是属于村民的,还是调查官的。 一开始明荔枝还被吓得嗷嗷惨叫,疯狂往祈行夜怀里钻,嚎得比杀猪还惨,令商南明忍不住投来嫌弃眼神。 明晃晃的在说:明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废物? 在商南明心里,明家的危险程度排第二,就没有家族能排第一。 结果出了明荔枝这个异类。 明荔枝:QAQ我是生物专业,又不是医学专业——会害怕尸体不是很正常? “这玩意儿,说不害怕耍帅很轻松,但。” 明荔枝哽咽,哭腔颤抖着往祈行夜怀里拱:“这是真的啊!” 冰冷僵硬的,涣散的眼睛像两颗玻璃球,无神盯着自己……呕!! 稍一回想,明荔枝又被恶心得干呕。 立刻被祈行夜嫌弃的推出去:“要吐去小孩那桌,别跟在我旁边。” 但随着尸体越来越多,出现又消失,简直像是逗猫棒,于是明荔枝也被彻底训练了出来。 别说恐惧了。 他现在人已经麻了,整个一个木然的状态,直愣愣拽着祈行夜的衣角跟在身边。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型赶尸现场。 祈行夜:“…………” “完了。” 他在明荔枝面前晃了晃手掌,担忧道:“小荔枝坏掉了。” 明荔枝:嗬嗬,突然觉得我已经理解一切了呢O-O 已经不知道在田野间走了多久,失去秩序的时空之间,时间不再起作用,手表以及所有能显示时间的设备都已经紊乱失效。 唯一能提醒他们时间流逝的,似乎只有体力。 就连祈行夜这样的体术怪物,都感觉到了疲惫。 他随手扔下挖尸体的木棍,捶着酸疼的腰,抱怨道:“我还要这样挖多久?” “农民伯伯种田不是种尸体,这简直是春天种下一具尸体然后收获一地:)” 就算是在坟场里,祈行夜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尸体。 男女老少,甚至猫狗家畜。 所有有生命的存在,都变成一具尸体,随机出现在田野的土壤上下。 明荔枝走着走着,就会“吭哧”一声,被从地底伸出来的手臂或者头颅绊倒,摔个狗吃屎哭唧唧。 祈行夜无语,拎着后衣领将明荔枝拎起来。 嫌弃到只有两根手指捏住一角。 明荔枝:“欸?!老板你不爱我了吗?QAQ” 祈行夜:“我倒是想爱你……你一身泥巴,还和死人近距离接触过,得多感天动地的大爱才会喜欢这种形象的你啊?” 障碍物不是只针对明荔枝的。 只不过祈行夜和商南明反应迅速,而明荔枝……只能哭唧唧的从泥土里拔萝卜一样把自己拔出来。 整个已经快摔成小黑人了,蔫嗒嗒的连头毛都垂着。 祈行夜:“……你别笑,我好怕。” 只剩一口大白牙在黑暗里飘来飘去的,很像闹鬼。 但即便祈行夜,也没有了最初看到尸体的感伤,逐渐麻木。 “太多了。” 祈行夜皱眉:“除非是席卷全世界的战争,否则我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规格的灾难能产生这么多尸体。” 并且还有可能一个人以不同的死法,死上十几次。 祈行夜一具具尸体拎起来看,同一张脸多次出现。 这简直不是坟场,是人的一百种死亡方法图鉴——绝不是正常会出现的情况。 只有一种可能:死亡,在重叠。 祈行夜眉眼逐渐严肃下来:“未来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不少。它们在重叠。” 而这些未来里,死亡的人数,在飞速增多。 “但尸体也在消失。” 商南明平静将自己找到的安可尸体扔在一旁。 落地的瞬间,浑身青白死不瞑目的安可,就像人参果一样触地消失了。 “这说明未来还没有真正被选定。” 商南明敛眸:“我们还有可以选择未来的可能性,灾难还有挽回的余地。” 选择是会逐渐增多的。 就像一颗种子抽枝发芽,越向上生长,分支的叶子节点也就越多,每一片叶子,都是一种可能的未来。 也就是说——“纪光父子还活着。” 商南明敏锐给出了判断:“如果他们已经死亡,未来的数量就不会在变动,会从动态变成静态。但因为他们还活着,并且在移动,所以因此而生发的选择也在增加。” “风暴点。” 祈行夜秒懂,点头道:“现在能影响‘未来’,从无数种可能里决定出唯一一个未来的,是纪光和纪牧然。” 他们成为了绝对关键点。 未来完全取决于他们的选择。 虽然祈行夜了解纪光,知道他的为人与实力,相信他绝不会选择危害生命的灾难未来,但还是有所担忧。 “最关键也是最薄弱的,纪光光还要保护纪牧然分身乏术,一旦遭遇敌袭,难以维持。” 他做出了决定:“我们得找到纪光光,和他们父子汇合。” 现在保护纪光,就等于保护未来。 商南明不置可否,却问:“你准备去哪找?” 祈行夜:“…………” 好问题。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纪光光!!!” 祈行夜仰天长啸:“你到底在哪!啊!”:,,. 章节目录 215. 只在晋江文学城 只在晋江文学城…… “未来”与纪光密不可分。 祈行夜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并保护纪光父子。 再有经验的调查官,也难说带着纪牧然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学生,还能在高度危险的污染战场里毫发无伤。 可问题在于——没有。 纪光父子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能够让人找到他们。 唯一留下的,只有纪牧然的外套和校徽,不知为何散落在车祸现场周围。 明荔枝还在碎碎念,神游天外的说起自己遇到的尸体数量。 祈行夜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明荔枝反应不及,一头砸在祈行夜结实的背肌上,顿时疼得眼泪汪汪。 “老板?” “纪牧然……” 祈行夜却实现转向车祸现场的方向,微微怔愣,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们找到的所有东西,都在车祸现场附近,根本没有向远走。” 而且纪牧然也只找到了外套。 如果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在躲避或者逃跑中,被迫留下了身上的东西,那也不应该区域如此集中,又只局限在外套上,而没有其他东西。 祈行夜连忙抓住商南明的手臂:“你是在哪找到校徽的?” 商南明指出的位置,就在公路下方不远处的农田里。 放眼看去,只有一片被犁得平整的田地,没有任何异常。 祈行夜却瞬间锁定方位,大跨步走过去。 明荔枝一头雾水:“老板?” “惯性思维的欺骗。” 祈行夜语速飞快:“我们以为纪光会向附近行军,寻找可能的突破点离开污染现场。但是我们忘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纪光,还能够移动吗?” 还是——受到重击的纪光,根本一直都在原地? 以及纪牧然的外套……只丢失了外套吗?还是他主动把外套给了谁? 商南明皱紧眉头。 祈行夜来不及解释更多,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找到校徽的地方,半蹲下身,在空荡荡的田埂上挖开泥土,一层层仔细查看。 还是春天。 这个时节对于北方来说,一切播种才刚刚开始,田野上的草木才刚刚显现出嫩绿色,枝叶尚未覆盖视野。 祈行夜没废多少力气就挖开了田埂。 随后而来的商南明也向他说起自己找到校徽时的情形。 “就在土层上,没有任何遮挡。” 凭借着记忆,商南明准确指出了校徽最初发现的地点,精确到厘米:“校徽上有血,地面上没有。” “……因为血液,都在地下。” 祈行夜看着挖开的土地之下,慢慢睁大了眼眸:“血河。” 就在田埂下面,像一道地下暗河,安静的汩汩流淌,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在手电筒的照亮下,却能清晰的看到那不是水。 是血。 并且…… 祈行夜俯身伸出手,从那条血河里握住了某样顺流而下的物品。 沾满血液的手掌在手电筒下展开。 一颗染血的黑色星星,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商南明瞬间眉头皱紧:“调查官肩章。” 翻遍了整个田野也没有找到任何调查官的东西,现在却出现在地下血河里…… 不仅如此,商南明还看到那条河水中沉沉浮浮的衣服残片,打空了的弹壳,刀刃碎角。 像是调查官们遭遇了激烈的战斗,刀刃折断,子弹打空,就连代表调查官荣耀的徽章也崩碎在危险里。 然后将车祸现场彻底清洗,所有冲洗用的水,都流入了这条暗河里,裹挟着车祸现场中调查官散落的物品,被掩埋在田埂下。 肩章如此……那调查官本人呢? 祈行夜慢慢合拢手掌,用力握紧。 “河水的流动应该是有声音的,但我很确定,发现肩章时,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商南明皱眉:“无法确定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可以肯定,它在时刻变化中。” 就和刚刚那些出现在田野里的尸体一样,出现又消失。 “已经开始了。” 祈行夜垂眸:“河水在变少变慢。” 很快,它就会像之前那些尸体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荔枝心有戚戚,点头道:“幸好会消失,不然等明天一早村民下田地一看,得吓成什么样诶!老板?!” 话未说完,明荔枝就觉被一股大力拽住,无法挣脱的倒向河水。 简直像被水鬼抓了替身。 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啊啊啊啊——” “闭嘴!” 祈行夜揍了荔枝脑壳一巴掌:“你想喝水吗?” 明荔枝瞬间收声,害怕得紧闭双眼不敢看,被祈行夜拽着一并倒向河水。 “噗通!”一声,血水飞溅。 明荔枝:Q-Q咕噜咕噜噜噜…… 黑暗。 田野上的杂草被拨动,发出轻微声音。 衣角拂过,运动鞋踩进泥坑里。 纪牧然忽然僵了下,惊讶低头:“爸,我好像踩到弹壳了。” 走在前面的纪光转身。 纪牧然弯腰,从脚底的泥坑里捞出一个坚硬的东西,仔细擦干净之后却发现,不是弹壳,而是一个圆圆白白纽扣样的物体。 他茫然,不好意思道:“好像不是……” 纪光从他手中拿起那纽扣,一瞬间,眉眼严肃得可怕。 他知道这是什么。 拘束箱的控制带调节钮。 这东西会出现在田野里,只证明了一件事:拘束箱受损严重。 那拘束箱里关着的实验体…… 纪光抿紧了唇,恨不得立刻找到实验体追上去。 但儿子在等他。他还是扬起一个笑容:“谢谢,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帮了大忙了。” 纪牧然眼中浮现欣喜,压制不住的咧开嘴角傻乐。 人生第一次和父亲一起散步,第一次被父亲夸奖,被父亲保护……幸福冲击得他晕乎乎的,即便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对劲,但还是忍不住高兴。 纪光看到儿子的笑容,愣了下,难掩愧疚。 “你……” 他喉结滚了滚,握住儿子的手,帮他擦拭掉手上的污脏:“牧然,你不会恨我吗?” 恨他这个不负责的父亲,没有陪伴在他身边长大。 纪光在出任务的时候,也常常会看到牵着孩子玩耍的父母。 那些父母会带着孩子去吃炸鸡汉堡,去买蛋糕,买冰淇淋,买玩具。 孩子撒娇求父亲买给他玩具车玩具熊,父亲假装沉吟考虑,孩子急得抱紧父亲的小腿,软乎乎的喊爸爸。那父亲一脸傻乐,得意向妻子挑眉:看,孩子还是喜欢我的。 看得纪光久久无法回神。 那才是合格的父母。他想,而不是我这种,连孩子生病发烧都不能守在身边的。 纪光会在看到别的孩子撒娇向父母要礼物时,长久在旁驻足,跟在后面买下那孩子想要的东西,攒在一起,等抽时间回家时带回去,看着儿子熟睡的脸,轻轻将礼物放在他枕边。 他不知道儿子会喜欢什么,只能笨拙的模仿,想要把同龄人喜欢和拥有的一切,都补偿给儿子。 可这并无法减轻他的愧疚。 他知道,最重要的东西……他没办法给纪牧然。 ——陪伴。 “牧然,我不是个好父亲。” 纪光不敢去看儿子的表情。 纪牧然却惊讶:“爸你怎么会这么说?” “不会有比你更好的父亲了。我很庆幸,我能是你的孩子。” 纪光愕然抬头,看到纪牧然诚恳真切的笑容时,不由得湿了眼圈。 他在微微颤抖。不……应该是他的荣幸,能拥有这样好的妻子和孩子。他何德何能? 纪光喉结滚了滚,强制压下哽咽的声音,只重重点头:“好,好。” 他握住纪牧然的手,笑了:“这次回去后,爸和你一起回家。你妈妈一定会很生气,你不告而别。” 他向儿子眨了眨眼:“有我和你一起,你妈妈就会光顾着揍我,不会想起来骂你了。” 纪牧然惊讶,心头涌上暖流,忍不住笑了起来,咧嘴嘿嘿笑得像个傻孩子。 这种有父亲保护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同于祈行夜的担忧,有纪牧然在身边,并没有拖累纪光的反应和行动,反而为他注入了不竭动力,目光如炬环视四周,不放过任何最细微的异常,比平日里的状态更好。 这大概是为人父的加成。 战意和责任在纪光心中熊熊燃烧,绝不允许这次任务失败。他可以死,但他儿子不行。就算是为了纪牧然,他也要找出一条离开的生路! 父子两个手牵手,在田野里走了很久。 纪牧然不知道什么是污染,但他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进了父亲的任务现场,甚至很有可能是被那个自称是同事的青年利用,害了他父亲。 纪光害怕儿子敏感失控,因此没有说。但纪牧然却从纪光的表情和追问里,大概猜出了什么。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父亲。 除了那青年,还有自己看到的小少年。 “他眼睛下面有一块黑色刺青,写着A09,他与我对话,还问我要不要救那些冰柜里的人。” 纪牧然犹豫着道:“我觉得,他的意思……好像是不想让我救他们?” 实验体? 纪光皱了下眉。 A09和冷冻舱里的实验体们所带来的威胁,虽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对调查官来说,它们都统称为污染物。 在他们看来,所有污染物都是同一种群。 那为什么,A09会对其他实验体有敌意? 纪光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远处村庄的灯光在漆黑夜幕下格外显眼,像一个靶子,足够吸引蚊虫。 纪光担心那些村民受到波及伤害,本想要去村子里提醒村民,不要随便收留实验体。 但刚一靠近,浓重的血腥味就先从村子里飘散出来。 透出昏黄灯光的窗户上,飞溅着血液。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纪光脸色大变,迅速跑进村子。 却见小少年站在尸骸堆成的小山上,手中黑色长枪狠狠刺向脚下踩着的村民。 “噗呲!” 纪光甚至能够听清长□□穿血肉的声音。 那村民眼睛睁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小少年,胸膛随着长枪的拔出而震了震。 然后,不动了。 “是你!” 纪牧然惊愕,没忍住出声:“怎么会……” 眼前的小少年,和记忆中安静羞怯的模样,实在相差太多。 小少年闻声侧身,居高临下垂眸望来,像一尊没有情绪温度的瓷娃娃。 纪光一惊,连忙捂住纪牧然的嘴,将他藏在自己身后。 山风拂起小少年纯白的手术服,血液迸溅在小腿上,红与白刺眼。 他缓缓转身,踩踏着尸山慢慢向下,向纪光两人走来。 每近一步,空气的温度就仿佛降低一度,直冷到心脏。 纪光浑身肌肉紧绷,手掌已经紧握枪械。只要A09敢表现出对纪牧然的敌意,就会立刻开枪。 A09却停在了不远处,安全距离之外——刚好踩在纪光攻击范围的边缘。 他看向纪牧然:“你还是救了它们。” 小少年声音很冷:“你放出了愤怒的海神。” 纪牧然睁大了眼睛,一时无法理解小少年在说什么。 但随即,他忽然意识到——那些被他无意间放出来的、丧尸一样的东西。 “我爸爸已经杀了那些丧尸。” 纪牧然忍不住道:“它们已经死了,没办法再帮你或者再伤害别人了。你死心吧。” 小少年似乎笑了下:“真的吗?” “你想要什么?” 纪光皱眉问:“你有神智,你能与人类对话——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一谈。自由?像人类一样的生活?复仇?” A09出生在实验室里,从最开始就没有被教导成像人一样活着,却还是在与研究员的相处中,揣摩学习了研究员们的情感。 甚至像人类孩童一样,想要属于自己的生日礼物。虽然他失败了。那一天的实验记录,A09依旧像无关死活的小白鼠一样痛苦。 纪光读过A09的全部资料,看见了研究员对他的笔记,也为此而怜惜过他。 但这并不妨碍当A09可能威胁到他人时,纪光对他处理。 只是,与污染物对话……纪光也是第一次。 拥有了理智的污染物会要什么?纪光不知道。 小少年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的看着纪牧然:“亲眼看看吧。你的善良,将会导致的灾难。” 纪牧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不等他想清楚,小少年却转身,就这样蓦然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爸……” 他下意识看向纪光。 纪光本想要安慰他,眼角余光瞥过尸山,却忽然愣住了。 尸山,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 依旧是堆积在那里的尸体,却不再是村民的衣物打扮和面孔。却像是褪了色的画片,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纯白色。 白色的连体实验服,冷得还在微微溢散着雾气,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 那一张张面孔也不再鲜活,而是青白僵硬。正是纪光亲手清点并装载的实验体! 纪光愣了下,下意识向前迈开一步想要看清楚。 那一瞬间,却像一颗石头砸进了湖水。 周围空气一圈圈荡漾开波纹,而四周的村庄景象骤然消失。 什么村子,灯光,山林……统统不见了。 只剩下翻倒的运输车,散落满地被打开的冷冻舱。 以及满地被贯穿了头颅心脏的实验体。 他们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武器,神情姿态各异,还维持着“死亡”时的模样,好像是从运输车里爬出来之后正想要向四面八方逃跑,却被人杀死在途中。 长枪贯穿,一击毙命。 哪里有鲜血? 只有散落的碎肉骨茬。 杀死这些污染物的人,根本没留手。 纪光屏息僵立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好像刚刚穿过一面水镜,眼前突然变化的景象让他天旋地转没有定点。像普通人突然坐在战斗机上接连翻转,恶心得想要干呕。 他晕眩得无法动作,只能站在原地强忍难受,静静等着恶心感逐渐消退,重新恢复行动能力的第一秒,就立刻回身去拽纪牧然。 却捞了个空。 纪牧然……在他身后消失了。 只剩下公路旁农田上的车祸现场,燃烧着的车子上火焰还在安静跃动着。 纪光以为自己走了很久,与纪牧然共处了一段难得的父子时光。 可眼前的景象却像是在问他:真的吗? 你真的找到纪牧然,和他说过话,牵着他的手同行一路了吗? 还是……那一切,只是你深重愧疚下的幻想,是大脑在支撑因为目睹儿子死亡而将要崩溃的你? 寒意顺着脊椎一寸寸上窜。 纪光只觉得今夜,出奇的冷。 “牧然……” 他轻声呢喃,伸出去的手却只握住了空气。 只着单薄衬衫的高大身躯颓然耷下肩膀。 纪光垂着头,看着自己脚边实验体冰冷青白的脸,神情不明。 ……真的吗? 死的究竟是村民,还是实验体。看到的究竟是真人,还是自己的幻想? 纪牧然浑浑噩噩的从昏迷中睁开眼,视野就被小少年靠近的精致面孔全部占据。 “!” 他吓了一跳,猛地想要站起身,却慌张向前撞上了小少年的额头。 “咚!”的一声脆响。 小少年眉眼不动依旧面无表情,眼眶里却有泪水在打转。 白皙的额头红了一片。 纪牧然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结结实实的一撞疼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可一抬头,才发现疼的不仅是自己。 “对,对不起。” 他看着小少年的眼泪,慌了手脚:“你没事吧?你怎么哭了,诶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没事。” 晶莹的一滴泪顺着脸颊划过。 小少年却依旧面无表情,声音都硬邦邦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我只是实验体。实验体不知道疼。” 他抽噎了一声:“我不疼。” 纪牧然沉默了:“…………” 下次你再说这种话之前,先把眼泪擦擦更有说服力。 他慢慢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有些奇怪。 没有父亲,也没有村庄。还是在之前的运输车厢里。他靠在车厢壁上,四周是七倒八歪的白衣尸体。 集装箱全都打开了,可本应该平整的金属壁却凹凸不平,那凹痕……怎么看都像个人形。 好像是谁把人抡了上去,硬生生砸出一个凹坑。 纪牧然自己却完好无损,连个破皮都没有。被好好的保护着。 “你……我看到你杀了很多人。” 他犹豫着看向自己眼前的小少年,一动,衣服却从肩膀脱落。 纪牧然低头,发现是一件黑色的制服,肩章黑星染着斑驳血迹,还缺失了几颗。 像是制服的主人,经历过一场激烈厮杀。 他讶然,皱眉不知所措:“这……” “你怎么知道,我杀的是人,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小少年却问他:“你亲眼看到,亲自验证过吗?” 纪牧然眨眨眼:“这是哲学问题吗?” 人是不是人? 小少年:“…………” 他抱膝半蹲在纪牧然面前,面无表情的嫌弃:“你伤到脑子了吗?” “你不觉得,那堆人,有什么问题吗?” 小少年抬手,凌厉指向不远处打开的集装箱。 纪牧然顺势看去,犹豫着却没敢出声。 昨天还只是个在学校上课的高三学生,今天就被扔进了危险的污染战场最中央……纪牧然能看着这些死状狰狞各异的尸体,忍到现在没有昏厥过去,已经超过很多刚进调查局的新人了。 他实在是分不清,尸体和尸体之间有什么区别。 但小少年就蹲在他身前,两人之间距离不到半米。在“幻觉”中见过小少年是怎么杀人的纪牧然,怀疑如果自己说错了,会被小少年直接抬手杀了。 ——对方看他的眼神,本来也和看尸体没什么两样。 小少年嗤笑一声,站起身。 纪牧然这才看清,小少年并不仅仅只穿着那件手术服。 身上还披着一件染血的校服。上面还能看到被写上脏话后,努力洗到发白的痕迹。 纪牧然对这再熟悉不过了。那不是他的校服吗? 同班的男生在那件校服上,用马克笔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脏话骂他。他不想让母亲担忧伤心,所以趁夜自己洗了很久,冬日水管里的水很冷,骨节都红通通一片,皮肤搓出血痕,才勉强将校服洗干净。 但怎么,他的校服在小少年身上? 纪牧然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哦,好像是他送出去的。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漂亮得瓷娃娃一样的小少年,竟然会是凶残的杀神,还担心对方会不会冷…… 小少年注意到了纪牧然的眼神,低头看去,挑了挑眉,难得有了表情变化。 “被欺负了?” 纪牧然抿了抿唇,不说话。但委屈的神色还是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小少年眉眼悲悯:“为什么不打回去?任由他们欺负。” 纪牧然没有说话。 小少年也不催,转身就准备离开运输车。 “……因为不可以。” 纪牧然的声音像呜咽幼猫一般,从身后传来:“因为我比他们更强,所以不应该打回去,而是应该保护他们。” 小少年脚步顿住。 他缓缓转身,看向黑暗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纪牧然,眸光幽深:“即便他们欺负你?” “即便他们欺负我。” 纪牧然的声音发闷。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车厢安静下来。 车厢外也只有风摇晃树枝的声音,四周安静得可怕。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活人。 “不走吗?” 小少年的声音忽然传来。 嗯? 纪牧然茫然抬头,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小少年向车厢外扬了扬下颔:“下一次空间覆盖快要来了。你要留在这也可以,但很快另一个空间的尸体就会重叠过来。” “看运气,如果你运气不好,和另一具尸体完全重叠,那你就真的卡死在两个空间的缝隙里了。” 他的声音平静到冰冷,说起死亡,不过呼吸般自然。 纪牧然不由得抖了下,赶紧站起来。 他不知道什么是空间覆盖,怎么会有两个空间。但他明白了小少年的语气——这里不安全,要去安全的地方。 他连忙跟上小少年,试探着走了几步,发现对方并没有杀自己的想法,这才敢松口气。 “我叫纪牧然,你呢?” 纪牧然犹豫着,还是开口打破了僵局:“你叫什么?你眼睛下面纹的,是你的名字吗?” “……小纪。” “嗯?”纪牧然没听清。 小少年抿了抿唇,耳廓微红:“我说,我叫小纪。” 他似乎有些恼怒:“你是伤到脑袋了吗?A09这种东西……怎么看也不像人的名字吧?只是个机器出厂序列号。” 啊? 纪牧然怔了下。 “要走就快走。” 小少年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是想留在这等死,我也不会阻拦。” 他紧了紧肩上带血的校服,率先走出了运输车。 纪牧然对眼下的情况仍是茫然,犹豫着不知道应当前进还是后退。但看小少年轻车熟路的模样,他咬了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刚一出运输车,他就惊呆了。 书上说,地狱十八层,各有不同,惩戒罪人。 可眼前的景象,更像是将十八层地狱压缩在了同一层,到处都是流动的血液和火光,尸骸在其中烧成黑炭,血腥和焦糊味弥漫。 直熏得人眼睛发酸流泪。 “这是什么?” 他试探着问身边的小少年:“我爸,他……” “他不在这里。” 小少年站在车杆上,垂眸冰冷注视着地面上横倒一片的尸体:“这里就是他选择的结果。所有因为选择而延伸不同的空间,最终都会在这里交汇。” 纪牧然听得艰难。每一个汉字读音他都听得清,但组合到一起,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当小少年说他父亲不在这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抑制的高兴起来。 “我爸,他现在还平安吗?” 纪牧然眼巴巴看着小少年问:“他还好吗?” 小少年本来不想回答。 可纪牧然实在有一双过于明亮好看的眼睛。 遗传自纪光的剑眉星目少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当他注视着你时,那份专注仿佛是他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人,只有你能救他于水火。 小少年别扭的转了转单薄身躯,不太自在的“啊”了一声。 “比起那个人,你还是更关心下你自己吧。有事的是你才对。” 可纪牧然就想听不见后半句一样,确认了父亲平安后,就忍不住笑起来,年轻的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嫩。 但也格外清澈干净。 小少年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嗤笑:“就这么高兴?” 纪牧然笑眯眯点头:“嗯。知道他没事,我就安心了。” “我还年轻,受了伤也恢复得快,我没事,有什么危险我可以来扛,就冲我来吧。” 他显出几分轻松,比刚刚活泼不少。 “我也姓纪。没想到我们竟然是一个姓?那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纪牧然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小少年:“我们这是要去哪?能去找我父亲吗?你为什么会在冷冻车里,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名字……那个人又没说。” 小少年嘀咕着,有些不自在的扭过脸去,不看纪牧然。 但少年人的精力和求知欲同样旺盛。 在确定了小纪不会伤害自己后,纪牧然比刚刚开朗太多,笑着一遍遍询问,也不害怕小纪对自己冷脸。 小纪好烦。 小纪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家伙会这么粘人,就不带他出来了。 纪牧然却还锲而不舍:“关于我爸爸的事,你能再和我说一点吗?还有你说的实验体是什么,污染?”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小纪忽然站住脚,恼怒:“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纪牧然惊喜:“你也喜欢十万个为什么吗?我五岁生日的时候,我爸爸送了我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做生日礼物,可惜那时候我太困了,没有等到他回家就睡过去了,他是把书放在了我床边。” “我很喜欢那本书。你也喜欢吗?” 小纪:“…………” 他抽了抽唇角,无语:“你是在向我炫耀你有那个人的礼物吗?生日还有人送你礼物?” “死心吧,我是不会嫉妒的。” 小纪扬了扬下颔,一身正气镇定。 纪牧然:“啊?没……” 我没炫耀,只是想知道有关我父亲更多的事。想从你们口中,拼凑出我没见过的、父亲的另一面。 “我不是你父亲的同事,也不知道他的故事。但是……他也送了我一份礼物。” 小纪攥紧了衣袖,缓缓轻声道:“他给了我,有生命以来第一份礼物,他赋予了我人生。所以,我得把你送回去。” 送到那个人的身边。像一个被精心准备的礼物。 就像他把姓氏送给我那样。 纪牧然不太能听得懂小纪说的意思,但他看懂了小纪的表情。 ——山雨欲来前的紧绷严肃。 不等纪牧然问出口,忽然间,他听到了掩盖在风声之下的杂音,窸窸窣窣,从四面八方传来,向他们所站立之地而来。 他警惕转头,却惊愕看到不远处的山上,所有的树木就像活了一样拔地而起! 树木摇摇晃晃的在向这里靠近,大地都被震得颤抖。 ……不。 颤动并非来自那些参天树木,而是土地之下,有什么东西如土龙般翻滚而来,在田野里冲开一条路,直直指向纪牧然。 纪牧然瞳孔紧缩,被直冲自己而来的威压震慑在当场,浑身发冷,就连抬起手臂都艰难。 只能眼睁睁看着土龙冲向自己,已至身前,眼看着就要吞噬自己。 突然间,身旁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拽到身后。 纪牧然眼前一花,只觉白色覆盖全部视野。再定神看去时,就见小纪挡在自己身前,白衣翻卷如一朵朵花瓣绽放。 小纪唇瓣抿紧,抬手间仿佛无数波涛浪花化作咆哮水龙,直冲向那股袭击的力量。 两股不同的力量对冲,冲击波炸开向四面波及,瞬间掀翻车辆尸骸。 只有身处于风暴中心的纪牧然被小纪牢牢护住,没有落得个被吹飞的命运。 “你听说过,海神的故事吗?” 小纪冷淡清澈的声音响起。 纪牧然怔了下,才意识到小纪是在和自己说话。 “小纪,你……”究竟是什么,人吗?这是,人能拥有的力量吗? “最初,被关进瓶子里的海神,想要重新拥有世界,他许诺以无尽的财富和感激。” 少年的音色清冷,泠泠如泉水叮咚。 “可是,界壁拒绝了它。” 平地吹卷咆哮的狂风中,有一人单手插兜,缓步行来,风在他身边恭顺而恐惧的低下头,让出一条路,不敢吹拂起哪怕一根发丝。 青年掀了掀眼睫,淡色唇边噙着一抹笑,穿透过狂风,看向坚定力在风暴眼中央的小少年。 “它想要挣脱。它在怨恨。凭什么脆弱又愚蠢的种族可以被世界庇佑,不需要竞争也可以存活。可拼尽全力的它们,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存活。” 青年低低笑出声:“刚刚,纪光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凭什么有剥夺生命的权力,这不公平。” 他歪了歪头:“大概……凭我更强。” “公平?” 青年嗤笑一声,不屑道:“如果论起公平,界壁又何尝公平?我的世界满目疮痍,坠毁在即,可你们的,却依旧完好无损。”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凭什么?” 他笑着问:“那你呢,你不怨恨吗?你明明拥有和我一样的力量,却被渺小愚蠢的人类关在实验室内,不见天日的折磨痛苦。现在,我解开了你的束缚,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我为你而来。” “可为什么,你现在站在那一边?” 青年歪了歪头,笑着缓缓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和我一起走,怎么样?我们一起,可以做成很多事。你不恨那些人类吗?不想复仇吗?将那些折磨你的人杀死,看他们体会你曾经的痛苦。” “我是来接你的。不要抗拒我。” 青年行风而来,挽起的衣袖下,手腕瘦削白皙。 小纪身形纤细瘦弱,在狂风中却稳如磐石,将纪牧然牢牢护在身后。 他毫不犹豫的冷声拒绝:“我不。” 青年皱眉:“你说什么?” “我和你们不一样。不要用臭虫来污蔑我。” 小纪扬了扬下颔,像高傲又目下无尘的猫:“我不是那些只知道吞噬的丑陋东西,人类给我的,也不只是痛苦。” “就连人类自己,不也一样被欺负,忍受痛苦?” 他侧眸,冷冷瞥了眼身后的纪牧然:“可腐土里开出来的花,是纯白色的。” “有人爱我,有人赠我名姓,予我人生。”:,,. 章节目录 216. 只在晋江文学城 只在晋江文学城…… 明荔枝倒不是没学过游泳。 但他这次,是真觉得自己要淹死了。 被祈行夜一把拽住按进血河里时,他还没当回事。顶多“水”有点糟心,闭气闭眼,问题不大。 可直到他发现这“河”怎么探都探不到底,像个无底深渊,终于开始慌了,开始不断扑腾起来,像个落水的肥鸡崽。 但在水下就是这样,越是慌乱挣扎,死得越快。 旁观的祈行夜:“…………” 他嫌弃的伸手拽住明荔枝衣领,将他拎起来:“死在这么浅的水里,你明小公子的一世英名就算交待在这了。” 明荔枝被呛得眼圈发红,可怜兮兮被拽出水面后连忙大口呼吸了几下,定了定神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深渊? 那水才不过没过脚腕。 而且水位还在迅速下降中。 明荔枝傻眼了:“啊?” 他就是被这么个小河沟吓得半死的吗?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幸好我救你及时,要是再慢一点,水都没了。小荔枝——旱地溺亡第一人。” 明荔枝惊魂未定,一头雾水。 水位是真的,可他刚刚濒死的恐惧也是真的。这是怎么…… “污染产生的错觉。” 商南明淡淡开口,为被坏心老板捉弄的小可怜解释:“几个空间重叠,自然没有底,河面下是无穷。” 当事人不知道,但商南明这个旁观者却看得清楚。 令明荔枝恐惧的,并不是被淹没的窒息感,而是对河底黑暗中未知的恐惧,一如寻常人的深海恐惧症。 只不过,明荔枝所畏惧的,是真实存在的生死危机。 一旦被卷入河底,就会卡在数个空间重叠时错位的缝隙中,任凭水性再好,也无法脱身。生生耗死在深水里。 “时空案的可怖之处,就在于此。” 商南明声线平静:“暗流涌动,不知什么时候,就稀里糊涂送了命。” 明荔枝心有余悸的看向残留的河道,被商南明说得脸色煞白:“这……” 仅剩的河道,也在明荔枝眼前慢慢变窄,消失。 最后只剩黄土地上一条干涸的白线。 刚从空间缝隙里脱离出来的小可怜,这才回过神来,吓得手软脚软一屁股摔坐在地。 “嘤QAQ” 好可怕好可怕啊啊老板! 但老板对可怜兼职生的心理波动不感兴趣,只抬头向四周望去。 然后松了口气:“这次总算对了。” 他向商南明扬了扬下颔:“商商,你感受到了吗?” 商南明点头:“嗯。” 祈行夜喃喃自语:“没见过比它更难找的东西了。” 明荔枝:“???” “老板能可怜下你最心爱的小荔枝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绝对不是因为他太笨对不对QAQ 祈行夜怜爱摸了把荔枝头毛:“没事,就算你蠢我也不嫌弃你。” ——毕竟在京城这地界,也没有别的兼职生能时薪五块,还接受拖欠了。 黑心老板:就冲这工资,我就能爱小荔枝一辈子! 祈行夜指着不远处燃烧的火光,让明荔枝看。 “所有空间都是从同一根系生发并叠加的,它们统一有一个最初的原点。在其他地方,事物会不断因为空间的叠加而变化。生和死,黑与白,都可能因为不同的选择而最终呈现,叠加共存。让你分不清究竟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只有这里。” 他笑着落手,指向自己站立的这块田野:“只有在原点,才能看到“现在”。这里是纪光选择未来的基点,也只有这里,才能看到真实。” 在之前调查官的“尸体”袭击祈行夜时,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重叠。 不断刷新着的状态不同于之前的伪装,不论是尸体还是实验体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是在不同空间的状态。 祈行夜很快意识到,治标不治本。 就算他一个个空间抓过去,杀死所有污染物,也不会终结这场车祸引发的污染,只会疲于奔命,空耗体力,最后连他和前来支援的调查官们,都一并困在这里。 只有找到纪光,保护“未来”,才能找到生路。 而现在…… 祈行夜环视四周,没有任何污染带来的异常。计数器也没有示警。 ——就是这里。 押送车队最初遭遇污染并出事之处,也是一切未来生发的根系。 “没看到纪光?” 祈行夜收回视线,皱眉:“我还以为他会离开车队,在四周寻找出路。那才是以他的性格会做的事。” 商南明“嗯”了一声,眉眼平静:“我同意你对纪光的判断。” “所以,既然他没有出现在这里,那很可能……” 话不等说完,就被祈行夜“啪!”的打了下手背,瞪了一眼:“没有那种可能。” 商南明很想说,这只是理性推论下的概率可能性。 但看到祈行夜眉宇间的担忧,他还是笑笑,没说出口。 只道:“纪光是最优秀的调查官之一,我相信他的能力,可以在任何情景下转危为安。” 他顿了下,又道:“况且,还有纪牧然在他身边。” 孩子足以成为父辈的信念,让纪光无论在何种危险中,都能支撑下来——撑到祈行夜找到他。 祈行夜试着从队内频道联络纪光。不出意外的,同样被笼罩在这片黑暗天幕下,联络无法生效。 但是,无线频道里却响起了滋滋啦啦的杂音。 如果不细听,只会被当做电流声忽略。 却被祈行夜敏锐捕捉到,凑近了屏息倾听。 “……救…………” 杂音中忽然冒出一个极清晰的音节。 明荔枝也惊了一下:“老板,刚刚是不是有人说要救他?” 队内频道,这可都是调查官! 是纪光小队那些到现在还没找到“本体意识”在何处的调查官。 祈行夜皱眉,手势极稳的慢慢调节频道,从紊乱杂音中耐心的搜寻信号来源。 无线电频道最好的一点,就是在近距离下,即便信号被阻断,也可以收到附近同频的信息。 哪怕只有一点点,在这样危急的情境下,也是救命的一根稻草。 随着调节,频道内的电流声忽大忽小,最后终于稳定下来。 “编号10729……纪光……任务受阻,同伴严重……伤,救……死…………” 那声音断断续续,但仍旧能隐约听出些部分。 祈行夜也听出来了那略显耳熟的音色,正是他所熟悉的纪光小队的调查官。 他恨不得顺着电流冲进去,拽着对方的衣领猛烈摇晃:我知道你是谁了!快说你在哪啊啊啊啊!我好去救你! 对面像感应到祈行夜的焦急一般,很快也开始报出自己的位置。 “十三……被困……位置40,55,36……117,16,29…………” “40,55,36,117,16,29” “重复,伤……” 祈行夜一直在努力调节频道,试图稳住信息的传递。但很快,对面的声音还是淹没在一片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像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到。 明荔枝焦急张望:“位置,他怎么没说位置!” “说了。” 祈行夜愣了下,迅速打开终端上的详细到每一个点的地图,嘴里念念有词,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像在对照着什么在查找。 “这里!” 他定住其中一个地点,立刻放大并调出卫星成像图。 影像上的参照景色,赫然就是车队消失时的那条公路。 “对面报过来的是经纬度,完全精确到一个点上。” 说话间,祈行夜已经飞快收起终端,向已经被确定的位置迈开长腿狂奔而去。 明荔枝一惊,虽然仍旧是满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跟在祈行夜身后跑去。 “老板!老板你要去哪?那个位置是正确的吗?不会是对面一着急漏报了或者报错了吧!” 他们现在就在公路旁边的农田上,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公路,空荡荡的一清二楚。 路上连根毛都没有。哪来的调查官? 尤其是车队那样显眼的庞然大物。 明荔枝忧心忡忡,祈行夜却眼眸明亮,闪烁着耀眼的光。 “没错,就是这!” 他的声音都带着愉快笑意,听上去很想要抱住传递过来经纬度的那人狂亲:“报经纬度真是太聪明了,不愧是我最亲爱的好朋友!” 纵使幻觉万千,空间一次次重叠,让人对周围的感知一度混乱,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哪里才是自己所在空间的真实。 但是,经纬度足以成为意识的锚定点。 就算再怎么混乱,但唯一不会变化的,就是自己所在的,最真实的位置。 也就是—— “这里。” 祈行夜垂手指向自己脚下站定的地点。 他咧开唇角,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商商亲爱的,你的枪给我。” 一直平静无波的商南明挑眉,没有对祈行夜的做法提出任何疑问,立刻便抽出自己战术带里的枪械,挽了个枪花调转方向,枪口对准自己,递给了祈行夜。 祈行夜紧紧握住枪,沉稳向后退开两步,举枪,对准刚刚已经做好标记的位置。 然后——“砰!” 接连不断的枪击声震耳欲聋,爆破声撕裂空气鸣啸。过强的后坐力产生的冲击,甚至让旁边的明荔枝不适,连忙后退捂住耳朵。 但即便如此,一丝鲜血还是顺着明荔枝的耳朵缓缓流淌,在瓷白脖颈上拉开一条血线。 硝烟缓缓散去。 明荔枝茫然的看着祈行夜的背影,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向前一步,想要询问。 但刚刚张开嘴,忽然间,眼角余光中划过一道雪白亮光。 如惊雷,如闪电。 瞬息间撕裂空间,照亮了整片天幕下的黑暗。 “轰——!” 像一击迟来的炮弹,穿越过时间,终于在这一刻爆炸。 火光烈烈向四周席卷而去,像被划亮的火柴,瞬间千里亮如白昼。 明荔枝也不得不下意识抬手,挡住那过于刺眼的白光。 祈行夜却稳稳站立在原地,缓缓睁大的眼眸中倒映着从白光中浮现的景象。 那一瞬间,车队冲破空间,油门踩到死的迅速,发动机轰鸣,沿着公路笔直而迅速的冲向挡在最前方的祈行夜。 掀起的飓风如咆哮凶兽,直冲祈行夜面部而来,狂风烈烈吹卷起他的衣摆,发丝在鬓边凌乱。 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明荔枝终于从刺眼白光中勉强缓过神,眼睛能看到东西而不再是片片白光后,一抬头,就看到巨大运输车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轧住近在咫尺的祈行夜。 而他家老板,却像是吓傻了一样,稳稳站在原地不动。 “老板!” 明荔枝惊呼一声,立刻拔腿狂奔向祈行夜,手臂拼尽全力向前伸,试图在庞然大物的运输车撞过来之前,将他的老板救于可以预见的死亡之下。 祈行夜却只掀了掀眼睫,侧眸时眉眼带笑,瞥过明荔枝。 他背光而立,修长的身姿挺拔如开刃利剑,不可弯折。 只要祈行夜还站在那里,就能支撑起天空,大地就不会崩塌。 一切灾祸,都会被他挡在身前。 巨大的轰鸣掩盖了一切,耳边只剩拉长的电流噪音。 但明荔枝读懂了他的口型:别动,站在那,看着我。 任由黑暗侵袭,将要失去老板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但明荔枝还是靠着意志硬生生刹住脚,眼眶赤红但仍死死咬住牙,强逼着自己就站在原地,看着被预料的悲剧在他眼前发生。 运输车一寸一寸靠近祈行夜。 明荔枝甚至能够听清发动机每一次轰鸣,他老板每一次的呼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恐惧让一切都仿佛是慢放的一帧一帧图片,令他绝望到难以呼吸。 明荔枝从未像此刻这样绝望过。 他看向站在光中的祈行夜,也怨恨着站在不远处阴影中的商南明。 为什么? 不是你把我的老板拽进这个世界,让他从此再也无法拥有普通人的平静日常,却时刻身处危机,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吗? 为什么! 你不是承诺过,会和老板共进退同生死,你说你会保护好老板,你说过的! 又为什么现在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根该死的木头。 商长官……商南明!你如果怨恨明院长,那就杀了我!不要让我家老板死亡,别,别…… 巨大的绝望笼罩明荔枝,他眼眸中泪光浮动,顺着眼角滑落。 谁来,谁能来救救我的老板,别让他死在这种地方。 求你…… 明荔枝呜咽如受伤幼兽。 祈行夜却只是微笑注视。 在明荔枝绝望的目光中,运输车终于贴近了祈行夜。 然后—— 穿过他,继续向前。 “轰隆隆——!” 重型车队的喧杂声不停,从白光中飞驰而过。 光影阑珊中,祈行夜的身影时隐时现,却只有笑意一直不曾消减。 明荔枝缓缓睁大了眼睛,努力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清这堪称奇迹的一幕。 是……他太害怕,所以产生的错觉吗? 他怎么看到,老板的影子和车队的影子重叠了?车队一辆辆穿过老板,怎么像在穿过空气? 明荔枝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去时,车队已经飞驰而过,从白光中消失了。 只剩祈行夜站在耀眼到近乎圣洁的白光中,背光而立,向他伸手而来。 “呀,是哭鼻子的小荔枝~”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得愉快:“吓到你了吗?怎么,还以为你老板我差点要死在这了?” 明荔枝愣愣的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也恍惚没有实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老板……你没死?” 他反应过来,连忙去摸祈行夜,伸手.进.衬衫里上上.下下,想要确认他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可,可是怎么会,我明明看到了那些车就从老板你身上……” 话说到一半,明荔枝自己却忽然顿住了。 他后知后觉的缓缓扭过头,看向另一侧。 商南明依旧站在暗影中,但另一侧的公路上,却根本没有什么车队。 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而商南明垂眸,在逐渐衰减下去的光明中,认真的在手中终端上飞速记录着什么。 明荔枝愣愣转头。 祈行夜笑意不减:“小荔枝你呜!” 明荔枝双手捧住他的脸左右摇摆查看,用力到将他的脸颊薄薄的皮肉都捏变形到说不出话。 “老板你是真的吗?还是我的幻想?就和田地里的尸体一样。” 一路走来,他已经看过太多幻觉了。那些尸体出现又消亡,无数个空间重叠,交替,更迭,刷新。真与假难以分明。 明荔枝能接受尸体的幻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与祈行夜有关的泡影。 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祈行夜就这样死亡,明荔枝会疯的。 绝对无法再继续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或许也会像他父亲明言那样,又或者明镜台……他再也无法绷住自己正常人的皮囊,在老板的羽翼下,做个无忧无虑的小荔枝了。 近距离之下,祈行夜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明荔枝的颤抖。 他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落,无声的哭泣和仓惶。 瞬间击中了祈行夜的心脏,让他一颗心都化作了软乎乎的棉花糖。 那些调侃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祈行夜顿了顿,随即一把抱住明荔枝,让他的耳朵贴在自己胸口上,听自己一声,一声,沉稳清晰的心跳声。 “不是幻觉。小荔枝。” 他笑得无奈又心疼,抬手揉乱了明荔枝柔软顺滑的头发。 “我没死,你老板我还好好站在这呢。” “你老板是谁?我可是锤不扁,砸不烂,折不断的祈行夜。还有大把的委托生意等着我去接,还要带你开疆扩土做福尔摩斯河华生呢。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去死?” 祈行夜低头。 怀里的明荔枝已经快哭湿他的衬衫了。 他哭笑不得,捧住明荔枝精致的小脸,礼尚往来,把那张滑嫩嫩像剥了壳荔枝的脸揉搓到变形。 “你要对你老板有点信心啊,你的兼职工资还没发呢,我怎么可能死?欠薪水不还——我可不是黑心老板。” 明荔枝好不容易从祈行夜手里挣脱开时,一张脸已经红了。不知道是被捏红的还是别的原因。 他指向身后空荡荡的公路:“老板,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求知欲却不小心碰撞上商南明冰冷扫视过来的目光。 明荔枝一个激灵,立刻向旁边退开,不敢再继续赖在祈行夜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等回过神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woc!他竟敢指着商长官骂了诶?!天上的麻麻,我出息了诶! ——虽然是在心底。 祈行夜对两人之间的压制不感兴趣。 反正就以小荔枝的体力和脑子等等各方面看,他能胜过商南明,还要个几百年。已经是完成的食物链了,不需要他去插手打破。 ——家里养的猫猫们,会自己抉择出猫猫大王和流泪猫猫头。 嗯。问题不大。 “纪光的车队并不在这里,但坐标是正确的。” 祈行夜微笑:“严格来说,车队是卡在了几个空间的缝隙里。我只是推了它一把,让它能从卡住的缝隙里挣脱出来。” 基点在纪光身上。 没有卫星图像,祈行夜不知道在污染降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纪光成为了基点,而不是车队。 但以纪光为“种子”生发的未来中,所有的空间都在本能向纪光靠近,在此重叠。 也就让距离纪光最近的车队,彻底卡死在了所有空间重叠时错开的缝隙里。 而祈行夜做的,就是利用力量的冲击波,荡开那条缝隙的宽度使其松动。 他推了一把,打破了平衡。 于是车队得以顺利从缝隙中脱离,冲出困境。 “可是,它怎么没落在公路上?” 明荔枝迟疑:“哦——所以在无线电里,他们才会说自己是被困住了。” 或许以调查官自己的视角,他们一直都被困在车厢里,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任由星移斗转,沧海桑田,他们的时间与空间始终停滞。 如果不是祈行夜敏锐发现,并且当机立断推了他们一把……或许,那些调查官们会一直卡在空间缝隙里,没有人发现。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直到绝望自戕。 想通了这一点,明荔枝不由得有些后怕,寒意顺着脊背向上蔓延。 他忽然能明白商南明所说的,时空案是最棘手、调查官最不想碰到的案件的原因了。 明明外界时间在流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界的一切发生,亲朋从自己身边走过,痛苦绝望的哭嚎到昏厥,自己也无能为力。 纵使自己拼命嘶吼到咳血,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自己就在这里。 ——我在这里啊,我明明就在这里,你抬头看一看我。 ——救我!我还活着,我只是被困在空间缝隙里了,把我拽出去。 ——求你…… 明荔枝不忍别过头,不敢再看刚刚车队出现的位置。 如果他连稍微想象都觉得痛苦,那亲身经历了那一切的当事人,又会痛苦到何种地步? 他不敢想。 “那老板,他们现在去哪了?” 明荔枝问:“我们现在应该去哪接他们?” 祈行夜眨了眨眼:“有罗溟在,不同担心。” “被空间缝隙困住的,是调查官的本体意识。但祸兮福所倚,虽然空间卡住了他们,却也把他们的另一部分送了回去。” 他笑着扬了扬下颔:“调查官的身体,我们不是早就找到了吗?” 就在突破第一次空间屏障,找到公路上的车祸现场时。 明荔枝这才想起来:哦!对哦,他们早就把人都找全了,就躺在临时基地的帐篷里呢。他老板还特意拜托了罗溟好好守着那里。 “只是因为每个空间都有一个‘同位体’,同一个人同时存在于太多空间,被切了太多片,以致于连他自己都混乱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祈行夜垂下眼睫,低低轻笑出声:“现在,我来带他们回家了。” 话音落下,缝隙终于湮灭了最后一丝白光。 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就在另一个空间的临时基地里,检测心跳血压的仪器忽然间警铃大作,无数红光闪烁。 医疗官们错愕回身,赶紧冲向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调查官和专员们,跑得踉跄摔倒在岩石上破了大口也顾不上疼,连忙查看众人的生命体征,怒吼着让旁边人帮忙。 “除颤仪!除颤仪拿过来!” “给我肾上腺素!” “快!!给我压住,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前一刻还平静得宛如坟场的帐篷里,忽然间就混乱起来,入目可及都是一张张焦急的脸。 罗溟站在帐篷入口前,愣愣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像溺水于深海的人,被无力的绝望拽住,不断向海底沉去,无法挣脱的看着光消亡。 这是醒不过来的噩梦。 身边一只手伸来,缓缓握住罗溟冰凉的手掌。 他侧身,就看到徐台砚站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并肩而立。 “别太害怕了,罗。” 徐台砚轻声道:“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祈行夜,相信商长官……去救他们的,是调查局有史以来最好的。” 他抬眸,向罗溟微笑:“你相信祈行夜会把他们救回来,让他们免于死亡吗?” “我相信。” 就像过去每一次,握紧他的手,传递给他力量,与他共进退。 罗溟被徐台砚坚定平静的目光安慰到,也慢慢放松下过度紧绷的心弦,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 他滚了滚喉结,声音是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 徐台砚闭了闭眼,轻声叹道:“我知道。” 看过了太多死亡,于是害怕死亡同样会降临在相熟的人身上。那份恐惧,深入骨髓,是熟睡中也会怒吼着惊醒的深刻。 “纪光说,要回家看他儿子,和他妻子团聚。” 罗溟嘴唇颤抖着,张开嘴却拼不出声音:“如果他这次毫发无损的回来……他能活着回来,我愿意帮他做完今年所有工作,让他休一次长长的假期。” 如果有神,罗溟甚至想怒吼着冲到神前,指着自己向神做交易:让他代替他们去死吧!只死他一个,让其他人活下来……行吗? 不知是否是罗溟的心声起了作用。 就在那一刻,忽然间,所有的仪器竟然整齐划一的安静下去。 警报声河红光消失。只剩平稳规律东西提示音,“滴”,“滴”…… 所有睡在担架上的人,面色红润,眉眼安稳,像是累极后陷入了一场沉沉的睡眠中。 正在焦急急救中的医疗官和专员们一愣,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向担架上的人们。 “这是……脱离危险了?” 他们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敢长长舒了口气,顿时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太好了,太好了……” 医疗官眼里翻涌着泪花,哆哆嗦嗦的呢喃哽咽。 旁边专员惊呼:“您的腿在流血!”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白大褂都已经被血液浸透。痛觉这才袭来。 刚刚跑得太快,摔破了腿竟然也毫无知觉。 可医疗官顾不上自己的伤,反而抱着腿嚎啕大哭,明明已经年近花甲,见过无数四处,却在此刻像个幼儿园的孩子一样,眼泪止也止不住。 想要把所有的恐惧,都在此刻一起哭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大家,都活着回来了,都还活着……” 四周安静,只听得医疗官的哭声回荡。 周围众人怔怔注视着医疗官,泪水也打湿了眼眶。 罗溟却在清点过帐篷里的人数后,重新皱起了眉:“少了一个。” 徐台砚笑容消失,惊讶:“嗯?谁?” “纪光。” “我看得很清楚,纪光不在车里。”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直视祈行夜,道:“他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找到,不在罗溟那里。刚才被困在缝隙里的车队中,也没有他。” 祈行夜的笑容瞬间消失,眉眼厉色。 虽然两人并未交谈,但只是看着祈行夜向他索要枪械,商南明就瞬间了然祈行夜的想法。 于是在车队冲破缝隙的时候,他始终站在一旁,眼不错珠的盯视向白光中,凭借着超高的动态视觉捕捉影像,一个个确定在车队中一闪而过的人影都属于谁。 并最终形成了一份完整的名单。 ——除了纪光,小队所有人俱在。 “倒也不意外。” 祈行夜转身,重新看向公路:“纪光光……”:,,. 章节目录 217. 盗版可耻 请支持原创 解封空间困境后,车队里仍旧没有纪光身影的事实,让祈行夜确认了一件事。 ——在污染席卷时,纪光绝对不在车上。 “运输车。” 商南明忽然开口道:“运输车上有炮弹痕迹,地上也有残余火药。” 因为车祸实在太严重,翻倒的车辆四处滚动撞击,整个车厢到处都是凹陷下去的伤痕,分不清谁是谁,所以车厢上的炮弹痕迹,也被遮掩了过去,误以为同样是车祸造成的。 却被商南明注意到,并且与祈行夜的猜测接轨,形成了完整的场景复现。 “污染从车队外围发起攻击,因为某些原因,调查官无法在车上进行反击,所以纪光下车,掩护车队撤离。” 立体场景迅速在祈行夜脑海中搭建而起,具体到每一个人的反应,每一次攻击的落点。 但是——“解释不了炮弹。” 商南明平静道:“炮弹痕迹来自于科研院特制武器,除了调查官之外,没有人能拿到手。” 除非调查官内讧,自相残杀,否则,没可能自己的枪打在自己身上…… “不,还有一种可能。” 祈行夜怔了下,却道:“污染是冲着运输车去的。它袭击了运输车,很有可能导致危机,纪光是为了运输车的安全,才会反击。” 说着,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A09。” 污染是为了A09而来! 那个至今唯一一个成功存活下来的,极为特殊的实验体。 商南明皱眉,顿觉棘手。 如果只是污染物的攻击也就罢了,现在却还加进来一个A09……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很难说会导致怎样的危机险境。 现在看,车队能被大部分保全下来,只是卡在空间缝隙里,竟然也都是幸运了。 可不在车队上,而是大概率与A09正面相对的纪光…… 商南明抿了抿唇,看向祈行夜的眼神隐含担忧。 他要如何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祈行夜? 祈行夜却沉下了眉眼,不需要商南明说,自己也已经心知肚明。 但是——“不到最后一秒,哪知道是输是赢?” 他沉声道:“说不定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纪光光还在某处苦苦支撑,等待着我们的救援。” “不能放弃……要把纪光光带回来。还有纪牧然。” 即便祈行夜还没有见到纪牧然,但对这孩子的印象已经是极好。 如果不是纪牧然遗落的那枚校徽,他也无法准确定位纪光这个基点的位置,顺利找到调查官们最初失联的地点。 可以说,是纪牧然为找到调查官提供了极大助力。 况且。 “纪牧然是个好孩子。”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轻笑:“我喜欢好孩子——不屈从于命运,而是自己抗争的好孩子。” 那个在明荔枝口中刻苦学习的学生,让祈行夜恍然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一无所有,但仍旧敢努力攀爬。 他微微侧眸,看向商南明的眼眸中波光粼粼流淌。 “我要去找纪光光和纪牧然。你呢?是回去主持大局,还是继续和我向前走?前面会很危险。” 明荔枝都不用问了。 不需要祈行夜开口问,就已经率先扯住了他的衣角不撒手,大有一副如果祈行夜扔下他,他就哭出来的架势。 商南明轻笑,走过去重重拍开明荔枝的手,轻轻环住了祈行夜的手腕。 那双有力的手掌并没有立刻握紧他的手,而是虚虚环着他的手腕,如果祈行夜不愿意,只需要稍微用力就可以轻松挣脱。 祈行夜却反手,主动回握住了商南明。 “你是幼儿园的吗?连牵手都不敢。” 他嫌弃,向前面扬了扬下颔:“走了。” 商南明眼眸微微睁大,随即低低笑出声来,笑意蔓延眉眼,止也止不住。 “好。” 只有被遗忘在旁边的明荔枝:“…………” 单身狗没人权吗!商长官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可是我最先认识我家老板的。怎么现在连身边一个位置都没了? 他刚想上前。 商南明一个冰冷眼神已经扫了过来。 明荔枝一激灵。怂了。 打不过QAQ 而被祈行夜担心着的纪光,也在被纪牧然挂念着。 莫名其妙和父亲分开,又遭遇了突然攻击的疯子,全靠着小纪在风暴中死死拉住他,这才没有死在那青年手底下。 直到小纪拽着他一路狂奔,一口气都不敢停的冲进旁边的村子里,两个人缩在柴房角落的木板后面,听着安静下来的外界,这才终于敢松口气。 纵使纪牧然体力比同龄人好,此刻也不由得手软脚软,瘫坐在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 纪牧然惊魂未定,想起那一幕时仍忍不住心悸:“那还是人吗?” 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昨天还被他视作“爸爸同事”的青年,今天再出现在他面前,却彻底颠覆了之前的印象。 纪牧然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挥一挥手,就能令风雨雷电俱来,晴空霹雳,平地起风。跺一跺脚,就能让天地变色,山河震颤。 一切根本不可能达成的事,在那青年手里都不过轻描淡写,举重如轻。 他甚至怀疑,那青年……和传说中的那些“神”,是什么关系。 听到纪牧然的问题,小纪微微撅了下嘴巴,不太高兴于纪牧然对那青年的赞美肯定。 “我比他强。” 小少年拢着破烂的校服蹲在草垛上,硬邦邦说:“我不比那东西差。我还小。” 纪牧然愕然看向小纪,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这话连起来翻译,不就是:我只是还在长身体,还小着呢才暂时比不过那家伙。等我长大了,一拳就能锤死他。哼。 他不由得想起了家门口那只总踩着围墙走的大白猫。 那只大白猫是街头一霸,方圆十里所有猫都被它揍过,堪称猫王的存在。 大白猫也很高傲,从来不会因为愚蠢的人类“喵喵喵”就靠近,对人手里的食物嫌弃死。总是会站在高高的围墙上,轻蔑俯瞰它忠实的领地,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人。 莫名的,纪牧然看着小纪,忽然觉得他和那只大白猫简直一模一样。 高傲又强横的猫咪。 他忍不住笑出来,抬手帮小纪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 “嗯,你是最强的。我相信你,等你长大了,一定能保护我。” 小纪扬了扬下颔:“哼,你知道就好。” 纪牧然努力憋笑,才没让小纪发现异常,惹得高傲猫猫炸毛。 两个人缩在这个柴房的角落里,距离很近,像是在相互依靠着取暖的小兽。 小纪的头发有些长,一直垂到肩膀下面。 刚刚的暴风和战斗吹卷得这本来柔顺的半长发凌乱打结,在鬓边挡着小纪的视野。 他对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太耐心,也不知道疼,几次都草草粗暴拢到耳后,对待自己的头发不比对一团杂草更温柔。 纪牧然甚至能看到小少年莹白纤细的手指上,缠绕着几根头发。 “我来吧。” 他有些心疼,握住了小纪的手制止:“你这样不疼吗?好歹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温柔一点。” 小纪神情古怪的回头看纪牧然,似乎有些茫然。 那眼神像是在说:为什么对自己就要温柔?什么是疼? 作为实验体出生的人造生命,不比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拥有更多人权。 没有人教他,人是要爱护自己脆弱的血肉之躯的。 纪牧然接手过了小纪的头发,只觉得握住了一把微凉如水的绸缎,凉凉的划过指尖。 没有梳子,他就用手指当做梳子,一点点为小纪梳开打了结的凌乱长发,放低的声音温柔的问他疼不疼。 “疼记得要说。” 小纪抿了抿唇,半垂下的精致面容晦暗不明。 但纪牧然又“嗯?”的询问时,小纪还是闷闷“嗯”了一声,权当做回答。 近距离接触下,纪牧然才发现,小纪过于瘦弱了。 何止是瘦,相对比于同龄人的身量,小纪简直是单薄的纸片人,只剩一把骨头。 那件白色的手术服下骨骼分明,好像一点肉也没有,硌得纪牧然掌心发疼。 更疼的是心。 “你之前,到底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纪牧然忍不住问:“你父母虐待你了吗?我可以帮你报警——我们一起去找我爸爸,他很厉害,一定可以帮到你,把你从父母手里救出来。” 哪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竟然把这样漂亮的小少年,生生养得河骨头架子一般。 甚至纪牧然还看到在衣领边缘,残留着的青紫痕迹。 缝合后的疤痕,针孔,被反复切割又不断愈合的疤痕…… 纪牧然艰难滚动喉结,颤抖的手掌覆盖在小少年的皮肤上,轻声问他:“疼吗?” 那掌心的温度太高。 小纪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缩起肩膀。 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然后,他才迟疑着慢慢舒展肩膀,摇了摇头:“什么是……疼?” 十三年的人生,十三年地狱。 对疼痛已经麻木。 纪牧然眼眶发热,死死咬住嘴唇不让愤怒冲口而出。 看见小纪这个态度,他觉得自己是问到了不应该问的话题,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只道:“我们去找我爸。” 纪牧然眼神坚定:“不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只要找到我爸,他一定会帮你的,你相信我。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是英雄!” “我妈妈说,他救了很多人。他也一定会救你,小纪。” 那如果,我不是人呢? 小少年深深注视着纪牧然。 良久,他还是轻轻点了头:“好。” 我帮你。:,,. 章节目录 218. 盗版可耻 请支持原创 小少年不是好脾气的模样。 但当纪牧然说要帮他,他忽然间像是被顺毛安抚的猫,不再抗拒纪牧然的触碰。 乖乖蹲在他面前,任由他帮自己打理头发,理顺衣摆。 “你受伤了?” 纪牧然看到他瘦弱手臂上的伤口,愕然睁大了眼睛,赶紧想要找东西帮他包扎。 小纪却只是垂眼,静静看着手臂上盘亘裂开的伤,不发一言。 以人类的视角……那怎么能算受伤?只是,裂开的皮肉而已。 没有血液,也不知道疼痛。 他轻轻按下纪牧然的手,面无表情:“不用麻烦了。” “可是……” “没有那个必要。” 小纪将手臂伸到纪牧然面前,让他看着那伤。然后,突破纪牧然常识的一幕发生了。 伤口,竟然在慢慢自动愈合。 被划开的两边向中间蠕动着靠拢,就像磁铁,重新吸附。伤口也随之消失。 纪牧然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我就是这种东西。” 小纪平静说:“骗你来这的那个人,和我是相似的东西。下次再见到他,记得跑快些,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相信。” 纪牧然觉得自己在小纪眼中看到了嫌弃。 “蠢死了。” 纪牧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小纪顿了下,又扭过头去:“算了,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东西太恶心了,都是他的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为纪牧然解释起先前欲杀死他们那青年,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另一个世界吗?” 小纪认真道:“你可以把那东西理解为,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但也不完全是人。界壁改变了他,让他从有形之物,打散变成了一团能量。” 人总是会对空间与时间感到好奇,无穷尽的想要探索。 但事实上,科学却总是像风筝,看起来飞得高,却始终有一根线,死死扯住它,不让它脱离控制。 那根线,叫“法则”。 世界有自己运行的物理法则。世界与世界之间,同样有世界法则,确保世界本身的封闭性,不受外界干扰的自行发展和运转。寻常人想要通过界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人无法通过,能量却可以。 “界壁拒绝了那个世界。所以,他打散了自己,分解成能量粒子,穿过缝隙趁机进入这个世界。但是,违背法则的意志,还想要期待没有后果吗?” 小纪嗤笑一声,嘲讽道:“他被异化了。想用能量分解这个世界的恶龙,同样也被自己的力量伤害,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算他现在回到另外一边,也不可能被毫无芥蒂的接受。”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小少年眉眼冰冷:“恶心的怪物。” 纪牧然看着小纪,眼中的茫然缓缓散去,但随即而来的,却是对小纪的担忧。 小纪垂眸,本想看看纪牧然对自己的厌恶,却出乎意料的…… 少年人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里,只有疼惜。 像是无声在问:那你呢?你疼吗? 小纪都能在心里想象出纪牧然的声音。 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身躯,“啪!”的一声拍在纪牧然眼睛上,挡住了他继续看着自己的目光。 “别那么看着我。” 他嘟囔:“你是傻子吗?看不出来自己弱小得随便就能让人捏死吗,万一,万一我想杀了你怎么办?” “你还能回去见到那人了吗……” 却被纪牧然握住手掌,轻笑:“但如果那家伙再来,小纪还会再保护我的,不是吗?” 就像刚刚,将他从风暴的鬼门关生生拉回来一样。 小纪怔了下。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怎么这么安静?” 纪牧然担忧看向柴房外:“怎么听不到声音了?那个人已经走了吗?” 村庄外,安静到可怕。 死一样的寂静,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纪牧然两人,就连光亮也没有半分。 风声,虫鸟鸣声,树叶抖动声,人声……所有的一切,都落了个空荡荡。 纪光在这样死寂的旷野上,不知拖着疲惫的身躯前行了多久,四周都是一望无尽的田野,笔直的公路一直伸向天边,消失在山峰尽头,根本看不到景色的变化。 比起身体,更糟糕的是对精神上的折磨。 无法联系到队员,不能确认纪牧然的安全,也找不到本应该由自己看守押送的包裹。 种种压力交织在一起,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一个人。 纪光却咬牙撑了下来,继续迈开双腿向前,哪怕到最后连行走都已经变成了机械僵化的反应,也依旧不敢停下。 他看到了污染物的变异。 就在他的脚下的土地里翻涌,本来应该坚硬的大地变得柔软,像沼泽一样上下起伏,长蛇一样翻涌着土壤向前,稍不留神就会从土里伸出来,冷不丁抓住脚踝,将人生生拖进土壤之下。 紧随而来的藤蔓会牢牢困住身躯,让人连反抗都做不到,就已经被土壤淹没。 纪光亲眼看到其中一个实验体,就是这样在自己面前被吞噬。 前一刻还因为成功伤到他而耀武扬威的实验体,下一秒就已经变成了土壤的养分,陷入在泥地里动弹不得,最后一点点消失。 纪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山峰。 他还记得,在车队刚刚启程时,身边的队员还向他感叹,说是春天真的已经来了,连山都绿了个遍,只有他们还在因为繁忙的工作而忽略环境变化,都没注意到天气已经暖和了,他们却还是穿着厚重的制服。 那时候,纪光也随着队员的声音而抬头,看向山峰,笑着说确实是比冬天光秃秃一大片要好看多了。 但纪光不是很喜欢炎热的天气。 过高的温度,会让尸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尤其是在闷热潮湿的密闭小环境里,尸体腐烂的臭味,几乎能熏死人。 纪光刚开始作为新人进入调查局时,跟在带着他的师傅后面,听师傅向他讲各种注意事项,其中一项就是:记得要戴口罩和手套,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 一开始,他还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原因。 直到很快的一次案件中,他们看到了被污染物杀死后的尸体,已经在房间里彻底腐烂,变成了一泡脓水。 狭窄逼仄的房间,到处流动着血肉腐烂后的混合物,苍蝇蛆虫到处乱爬乱飞,嗡嗡响得人心烦。 刚成为调查官没多久的纪光脸色大变,忍了又忍,还是推开师傅冲出门外,大吐特吐。 身后传来师傅和其他调查官的大笑声。 纪光晕乎乎的抬头时,就看到灼热到变形的太阳和天空,绿色的树枝,蝉鸣。 以及师傅伸到自己面前,递来的一支冰棒。 二十年前,一角钱一支的冰棒。 是纪光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压下了胃里隐隐的恶心酸意。 师傅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巧跃上旁边的墙垛坐着,一边吃着冰棒,一边笑着说,现在还可以吐可以转身逃跑没关系,反正还有他们这些老家伙顶着,娇气点脆弱点也没事。 怕什么呢?有师傅在,天就永远塌不了。 ‘但是纪光啊,你师傅不是铁人,总有一天,也是会死的。’ 师傅笑着,轻描淡写向他说起自己的死亡,像一个局外人般冷酷清醒,不带一点情绪:‘到那时,你怎么办呢?’ ‘等我死了,这片天就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撑。你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调查官,成为某人同生共死的搭档,成为某人的师傅,前辈,成为所有人的天。’ ‘小光啊,你如果站不起来,就无法保护别人。’ 师傅看他意犹未尽,把同伴的冰棒也塞进他手里,明明年纪不大,却笑得慈爱:‘在我死之前,赶紧成长起来吧。’ 然后师傅就被回来后没看到自己冰棒的同伴揍了,嗷嗷叫着抱头满地跑。 ‘人家孩子还小,吃你根冰棒怎么了?小气鬼!’ 师傅嚷嚷着。 同伴差点气了个仰倒:‘你才是小气鬼!你们师徒两个把我的都吃了,怎么不大方你自己?还我冰棒!’ ‘还,还你!’ 但那支冰棒,到底是没还上。 不等夏天过去,他们就遇到了新的污染案件。 师傅,以及师傅身边那些同伴们,没有一个从现场回来的。 就像一个预言,师傅真的说中了他自己的死亡,并且将最后的美好记忆留给了他。 纪光对师傅的印象,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夏天,以及冰棒。 ……他再也没有吃过冰棒。 只是身上却开始习惯了随身携带各类武器和装备,时刻准备着顶替上去,作为最后的后盾,处理令所有人都感到棘手的事件。 调查官纪光,再也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一星半点的脆弱。 哪怕是再狰狞欲呕的腐烂河污染,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一如当年师傅所说的,他成为了某人的同伴,搭档,前辈,师父,以及——天空。 纪光眼前已经开始恍惚有了重影了。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倒下。已经逐渐迟钝的大脑不肯就此放弃思考,仍旧在拼命运转着,试图从眼前的旷野中寻找出一线生机。 纪牧然呢,还有A09呢? 其他调查官在哪里?包裹怎么样了,污染物……找到了吗?杀死了吗。 无数个放心不下的疑问在脑海中迅速刷过,成为了支撑纪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忽然间,眼前出现了一束亮光。 前一刻分明还空无一物的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列车队,整整齐齐的停放着。 而一名青年斜倚在车队旁,双手抱臂,脚边燃烧着一簇火光,似乎在取暖。 纪光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人,不由怔了下。 随即,他眉眼间重新严肃了起来,警惕望向青年的同时,枪械已经握在手里。 垂眸注视着篝火的青年,却轻笑出声。 “不是说,调查官最乐于助人?怎么纪光队长看到我,不来问问我需要什么帮助,反而刀剑相向呢?” 他掀了掀眼睫,平淡看向黑暗中的不知名处:“纪队长的态度,真是让人伤心。我难道就不是需要调查官保护的柔弱市民吗?” 纪光冷哼一声,不为所动:“没有正常的普通市民,会在大半夜出现在郊区公路上,看到死尸也毫不惊慌,还在污染现场烧火取暖。”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 纪光眉眼沉沉:“调查局,从来不仅是保护。” 更多的,还有杀戮。 ——对待敌人,无情的斩杀,不留任何卷土重来的可能。 青年笑了:“所以我才说,纪光队长把自家孩子教得实在太好了。纪牧然,真的是个好孩子。他对我这种东西,都可以和颜悦色,还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你说……” 他轻轻抬眼,看着纪光笑道:“如果让纪牧然知道,他是被利用才让我得以顺利找到你,是他自己害死了他敬仰的父亲,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切灾难都从他而始……他会怎么样?” 青年的声音如恶魔低语:“他会崩溃吗?” 像一座积木城池,崩溃成一块块碎片然后坍塌,再也拼不起来。 以善良和热切喂养长大的少年人,不曾接触过外界的黑暗,不知道在象牙塔外,是幽暗的森林,其中处处猛虎野兽,危机四伏。 所有怪物都将捕猎的视线锁定人类,想要掠夺人类的领地和血肉,取而代之,占领那座森林。 一旦被死亡的真相打到,那个善良热情的好孩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愧疚将摧毁他。 青年笑得恣肆,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有趣的未来。 而随着青年不疾不徐的描绘叙述,一瞬间,寒意渗透纪光心脏,他几乎拿不稳枪械:“纪牧然呢?你对他做了什么。” 青年眨了眨眼,惊讶着摊了摊手,轻笑道:“哪里还需要我再做什么?” “纪光队长深谙如何杀死污染物,却看起来,并不了解如何杀死一个人呢。” “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青年笑得意味深长:“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纪牧然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他自己就将杀死他自己——从灵魂上。” 愧疚,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害死父亲,导致灾难的痛苦,将永远将那少年染成乌黑,拽入地狱。 再也无法爬起来。 纪光瞳孔紧缩:“你!” 他突然间明白了青年的意图。 ——包裹。 他押送的那批包裹里,有着衔尾蛇实验二十年的科技结晶,即便已经是死亡的尸体,但不论对于人类还是污染一方而言,仍旧具有不可取代的超高价值。 任何一方得手,都是强大的助力。 林不之对此看得清楚,所以才将一整支小队全部调到押送任务上,甚至郑重的委派了纪光。 这个在林不之心中最值得信任,可靠值得托付的人。 但纪光……他有个儿子。 家人是他最大的软肋。却又被污染物抓住,毫不留情的利用。 纪光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你是利用了纪牧然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定位了我的位置,是我……暴露了押送车队的行踪。” 至于车队最初遭遇的意外攻击,更是眼前青年的手笔。 目的就是让运输车的包裹泄露,本来应该在冷冻舱里被拘束而无法生效的污染,在泄露的那一刻,瞬间被青年携带的污染粒子激活,齐齐发挥起了效果。 百花齐放。 只不过……是死亡的腐烂之花。 所有在衔尾蛇实验室里经历过不同实验,而具有不同污染效果的实验体,都在那一刻成为了污染源。 而每一个污染源,都具有形成巢穴的能力,也就对应着——空间。 爆炸的冲击波刚好为空间的形成提供了能量,让车祸现场可以从现实中强制脱离,却陷入了数个空间重叠的陷阱。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没有救援,也没有退路。 只有青年,与他。 最好的谈话地点。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被打扰。 “早在我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想与纪队长谈一谈。有一句话,我并没有欺骗纪牧然——我敬仰纪队长已久,早就听说过纪队长的大名。” 青年歪了歪头,笑意吟吟:“纪队长杀死了多少污染物,阻止了污染一方多少计划?想必就连纪队长自己也记不清了吧。” “但是那些被纪队长杀死的污染物……可是实实在在的,阻碍了我们的进展啊。” 他轻声感慨:“就因为纪队长一人,却硬生生拖了我们的计划许久。纪队长,我对你印象深刻。” 纪光眉头紧皱:“你们?谁们?你怎么会知道我杀死了多少……” 话未说完,忽然间一道亮光从脑海中划过。 纪光恍然明白了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睛。 “巢穴!” 那些污染源的巢穴,并不仅仅是蚁后筑巢般的存在,更是另一个世界侵入现实的基点,是他们的“屯兵所”,可以在现实世界充当另一个世界污染的暂时停留处,为它提供能量和隐蔽。 但是那些巢穴,都会在成形或未成形时,就被当做污染源的连带存在,被调查官们一并清除。 这些年来,除非是不曾被调查局察觉的案件,否则所有经手的污染案件,都会彻底根除缝隙和污染源,包括巢穴。 而最初提出应该在斩草除根,连同巢穴一同消灭的,就是纪光。 二十年前,当纪光还是个年轻调查官,为了救他师傅而意外发现了巢穴隐藏的秘密。 为了能将巢穴的重要性传递回调查局,纪光在未来和师傅的性命之间,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他放弃了救下师傅的一线可能。 而选择转身离开,将有关于污染源巢穴的特性,带回给林不之。 没有人为此而指责纪光,就连林不之也只是夸赞他做得对。 但这对纪光而言,却是永远不可磨灭的痛意,不可原谅自己。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全都死了个干净。 不论是荣耀还是耻辱。 过不去那一关的,只有纪光自己而已。 可对面的青年……是怎么知道的? 纪光不可置信的看着青年,下意识屏息。 因为青年也是当事人。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二十年前,青年也看到了巢穴第一次被发现的场景。 “纪光队长想起来了吗?” 青年颔首,笑意吟吟:“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计算,在二十年前,我们就应该突破界壁,进入这个世界并开始攻占计划。但纪光,你,和你的那些同伴,竟然因为你们这些人类,生生拖住了我们二十年之久,至今仍旧难以再找到切入点。” 他在笑,可眼睛却冷意森然,一双眼眸纯然漆黑如墨了,不留一点眼白:“你说,我怎么能忘记你?纪光队长。” 漫长的,几乎摧毁尊严和信念的二十年。 他被困在了界壁另一边,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近在咫尺却无法进入,甚至将自己也折磨得失去人形,只剩下一团溢散的能量团,才终于在衔尾蛇的爆炸产生的豁口中趁机而入。 平白浪费的那漫长时间,让他怎么能不憎恨? “但现在好了,纪光。” 青年眉眼含笑:“我们终于能见面了,在这个安静的地方面对面谈一谈,没有人再能打扰我们。” “顺便……” 青年向纪光缓缓伸出手:“我也是来讨要,二十年前被欠下的债。” “迟了二十年,但总算是抵达了,不是吗?” 纪光瞬间抽出枪械,枪口直指向青年,毫不犹豫开枪。 青年沿着公路缓步向纪光而行,他单手插兜,洗到陈旧的白衬衫下手腕瘦削,信步闲庭般从容镇定,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根本看不到冲自己而来的子弹,不避亦不躲。 大口径子弹裹挟着磅礴气势呼啸而去,冲击力几乎可以轻松放倒一头牛。 但打在青年身上,却只是让他顿了顿脚步,就重新迈开长腿。 纪光眼神坚毅,没有被青年骇住,手中火力压制不绝,身边叮叮咚咚弹壳砸落地面。 但当他再次抬手敲向自己腰间武装带,却没有熟悉的换弹夹声音时,一时间愣住了。 随即他才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哦,子弹……用尽了。 “纪队长的枪,是好枪。” 青年颔首,笑道:“只不过,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间静止一瞬,仿佛就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 下一秒,飓风猛然间平地而起,猛烈吹卷咆哮着冲向纪光。 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瞬间被飓风吞没其中,无数藤蔓尖啸着缠绕周围,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笼般,让纪光无法挣脱。 “二十年太久了,纪光调查官。” 青年轻笑着抬手,瞬间,天地变色。 “一切久远的恩怨,也该了结了。不是吗?纪光。当年被你阻拦而没有做完的事情,现在应该重新开始了。” 纪光几乎站不稳身形,被飓风吹刮得东倒西歪,撞到那些藤蔓,瞬间就会在身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疼痛直冲头顶。 他的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喉咙腥甜,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身体的求生本能在警告他,不能再继续撑下去了……会死!再这样坚持下去,真的会死。 但他却硬生生压制住了身体本能的逃跑想法,抬起眼穿透飓风看向青年的眼神,依旧明亮坚定。 像一盏不可被熄灭长灯,永远照亮着黑暗。 青年怔了下,随即无奈笑笑:“纪光……” “我说过很多谎话,骗过很多人。但纪光,我说敬佩你,是真的。” 他惋惜:“为什么你没有生在我们的世界吗?偏偏要让我们成为敌人。” 忽然间,就连二十年前被纪光无意间阻拦打断计划的事,似乎也可以被原谅了。 只可惜——“你是负责押送实验体的人,所有实验体的释放开关,在你身上。” 青年缓步靠近:“如果不杀死你,就无法释放那些实验体……抱歉。” “如果可能,我也不想杀死你。” 纪光咬紧牙关,腥甜血液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他顶着山一样压下来的压力颤抖着抬头,看向青年。 “那就,来试试。” 他声音嘶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污染,所有有良知有生命的人,都不会认同你们的杀戮。所有人,都会反抗你们。” “你们想要这个世界?” 纪光冷笑:“痴心妄想。” “在我身后,是一支军队。他们和我一样,就算是死亡,也绝不会让你们再继续向前一步。” “你们可笑的入侵计划,绝不会成功……” 青年脸色骤变,干净俊秀的眉眼间阴云笼罩。 他沉沉看着纪光,半晌,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纪光,有信心是好事,但是自信和狂妄还是有分别的。” 说话间,飓风已经迅速裹挟住整个空间,每一寸空气都在不堪重负的发出杂音,哗啦哗啦的声响中,几乎要被狂风撕裂。 另一个奇诡世界顺着空气的裂缝,缓缓透进来一缕缕光亮。 赤红色硕大眼珠猛地出现在裂缝后,快速无序转动着,似乎在窥探着这个世界。 纪光愣了下,随即冷意直通骨髓。 出发之前,商长官曾经将他单独叫到一旁,告知了衔尾蛇已知的真相。其中一件就是:祈行夜和商南明在华府地底,曾经见到过缝隙的另一种形态,以及缝隙后面向这个世界望来的眼珠。 商长官告诉他,那眼珠不仅是在窥探世界,更是在入侵世界。 ‘当什么时候我们无力抵御越来越多的能量体,被缝隙后面的眼珠遍布我们世界的外围,等到那时候,就是世界之外的‘污染’大举入侵的时候。’ 商南明眉眼平静如常,可说出来的话,却令纪光冷彻心扉:‘到那时,我们的防线将溃败,再也不能保护我们的人民。’ 而现在,纪光亲眼看到了那眼珠的存在。 它们在挣扎着,想要从缝隙后面冲破阻碍杀进这个世界,成为占领世界土壤的一分子。 他却无力阻拦。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从纪光内心升腾而起,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内心愤慨而悲凉。 来人……谁来,救救这个世界。 这个有着阳光和草地,孩子们可以欢声笑语享受和平的世界,不要让它被战争摧毁,不要让它变成满目疮痍的末日………… 不知是否是纪光的心声起了作用。 就在青年微笑着伸手向纪光,手指已经像划开一块豆腐那样轻易划开他的胸膛,在血流如注中探手进他的血肉,将要徒手握紧他心脏的时候,突然间,白光四起。 过分明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黑暗的空间,像硬生生插进石块的一柄刀,中止了飓风继续肆虐。 而已经开阖到足以让眼球通过宽度的缝隙,也因为被打断而骤然紧闭。 利刃划开空间,乍破光芒,青年修长敏捷的身影裹挟着耀眼白光呼啸而至,像直射向纪光的箭,扫开所有阻碍,不抵目的誓不休—— 祈行夜目光如炬,越过纪光颓然的身形直看向后面的青年。 光芒太耀眼,他看不清那青年具体的模样,但不妨碍他感知到了青年身上浓郁的污染气息。 这就是充足的拔刀理由。 祈行夜握紧手中长刀,顺风而行,破空声嘶鸣,而刀刃直指向青年胸口,快得只剩一连串残影。 不等青年反应过来,刀尖已经抵在胸口,刺破皮肤带来疼痛。 青年一惊,连忙想要向后退去。 但已经太晚了。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有任何后退的机会,而另一手中的长刀,已经顺势向前,贯穿了他的心脏。 青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被光芒笼罩的祈行夜。 “怎么……可能!” 一丝鲜血沿着他的唇角滑落。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刀,甚至不是调查官的特制武器,怎么能伤到他!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缓缓俯下身,在光里垂眸时,悲悯如神佛,注视着可怜愚笨的罪人。 “在怀疑吗?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被我杀死?” 他低低笑出声:“你还没有发现吗,杀死你们的,并不是武器啊……” “是我。” 只要是祈行夜其人,哪怕飞花摘叶,也足以杀死眼前的污染物。 ——锋利的从来不是武器。 而是祈行夜。 青年睁大了眼睛,血丝在眼睛迅速蔓延如蛛丝,那张俊秀干净的连瞬间狰狞可怖。 “祈!行!夜!” 被鲜血染红的牙齿死死咬住,分不清哪一缕血丝是人体被强力击溃后,崩塌破碎时的挤压,哪一缕是对祈行夜的恨意咬碎了唇瓣。 祈行夜却对青年的恨意视若无睹,只勾起唇角,刀尖又向前一寸。 “你爷爷我在呢。” 他笑得漫不经心:“怎么,喊你祈爷爷有什么事?有遗言吗?” 不等青年回答,祈行夜已经漫不经心旋转手腕,让利刃在青年胸膛里搅动一圈,将心脏刮得稀巴烂。 “你这种东西,还是算了吧。” 他嗤笑:“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的玩意儿,没有留遗言的必要。” 话音落下,另一把刀斜空而来,不等暗中积攒起力量的青年成功暴起,就已经看穿他的意图,先一步贯穿了他的大脑。 青年瞬间僵住。 祈行夜低笑出声,勾动胸膛一片振动。 他俯身,贴近青年耳边:“下辈子学个乖,看见祈行夜,跑快点。” 他磁性的声线悲悯:“为什么要做我的敌人呢?看,死得好惨啊。” 青年目眦欲裂,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祈行夜,似乎想要牢牢记住这张脸,下辈子也要咬死不放。 越来越多的鲜血顺着唇角流淌,染红了白衬衫,单薄胸膛上开始出现纵横交织的裂纹,像将要碎裂的人偶,很快就会轰然坍塌。 对青年的仇恨,祈行夜却只是不痛不痒的歪了歪头,笑意盈盈的注视着青年走向死亡。 但下一秒,异变突生——! 青年凶狠看了祈行夜最后一眼,然后整个人猛然溃散成无数光点,像萤火虫,飘摇在白光中,融为一体。 一切只在一秒之间发生。 祈行夜迅速反应,伸手想要去抓,却还是扑了个空。 那一片光点完全沉溺,再寻不到。 只剩满地血污碎肉,昭示着这里曾有过某人的存在。 祈行夜垂眸看向四周,眼神晦暗不明。 “行夜!” 商南明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纪光……” 两人配合无间,一个冲向作为敌人的青年时,另一个已经默契的转向纪光,将苦苦支撑许久的调查官从暴风中救下来。 祈行夜猛地转身向纪光看去,却见纪光摔在商南明怀里,浑身是血已经人事不知。 他大口大口的向外吐血,脸色苍白如纸,身躯上更是一道道狰狞伤痕,鲜血几乎从每一寸皮肤涌出来,皮肤几乎要失去原本的密闭作用,再也无力保护他。 明荔枝半跪在地想要为纪光急救,但看着这到处是伤几乎要破碎的身躯,却无能为力,急得手都在抖,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砸下来。 “老板。” 明荔枝抬头看祈行夜,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的泪光:“救他。” 他死死按压住纪光的伤口,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血液继续涌出来。染红了自己衣裳也无知无觉。 祈行夜迅速脱下外套上前,从纪光身上摸出急救物品,撕烂外套扯成布条,强行心肺复苏让纪光恢复心跳,然后抓过商南明的手掌割破他手指,让商南明的血流淌进纪光的身体。 商南明没有阻止,但他抱着纪光在怀中,轻轻叹息:“行夜,没有用的……” 他确实拥有特殊体质,但那净化的,只针对外部尚未找到宿主的污染粒子。 对于人类血肉之躯的伤,和在人体内已经找到宿主并与细胞结合的污染,并不起作用。 “闭嘴!” 汗水从祈行夜鬓边滑落,但他手中动作没有慢下来半分,只嘶吼道:“管他呢!死马当活马医也要把他留住,活着,先活着再说!” 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手边所有可能起作用的方法,全都用上。 纪光伤得太重了。 飓风并非自然界的风,而是成型于污染的力量,它不仅在体外,更在体内。 即便他们来得及时,但那是只要开始就会切实造成的伤害。比起力量,更像一种法则。 ——只要在那力量场里的人类乃至于所有存在,都会从分子层面上被搅碎断裂。 纪光整个人……已经碎了。 从身躯到他存在本身这个概念。 唯一还支撑着他喘息的,只有一个执念。 “祈……” 纪光无力砸下来的手,搭在祈行夜手腕上。他虚弱得只剩气音:“实验体,安全,吗……” 祈行夜根本来不及去查看包裹情况,但他却拼命摇头:“纪光!你给老子撑住,别死!” “包裹没有找到,实验体也丢了,纪牧然失踪,你现在要是死了,就是任务失败,也没人帮你找纪牧然。” “纪光。” 他眼神坚定,一遍遍喊着纪光的名字:“你得活着,你儿子和妻子在等你。你想让你妻子等你二十年,等来一具尸体吗?” 纪光的眼睛已经在慢慢涣散了。 可他握住祈行夜手腕的力量,却始终都在。 “牧然……” 他在的意识也向下落入混沌中,却还在下意识的喊着儿子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将求生的意志夯实。 祈行夜几乎将纪光绑成了木乃伊,紧紧缠绕住他全身所有的伤口。 徐台砚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向四周望去。 “商长官和祈行夜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纪光呢,纪光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他慌得像是心脏破开大洞,止不住的疯狂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情,才让那些人到现在还不回来,是不是…… 罗溟皱眉,轻声叹息:“别急,台砚。会回来的,或早或晚……” 远处突然亮起耀眼白光,冲破黑夜,亮如白昼。 罗溟不由得抬手挡光,等他再看去时,猛地发现几道身影站在光里,鲜血淋漓。 “医疗官——!!!” 祈行夜的嘶吼声穿透夜色:“救人!!” 罗溟怔住,只觉一瞬间大脑空白。 他看到祈行夜抱着血人跑来,看到那人垂落手指滴答落下的血珠,看到祈行夜拼尽全力的嘶吼。 伸手,将浑身是血的纪光托举向医疗官,紧紧握住医疗官的手。 血掌印刺痛眼睛。 “救他——”:,,. 章节目录 219.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科研院是一片占地面积庞大的建筑群,依山傍水,青翠如公园。 但其中三步一哨,层层防守,森严得水泼不进,安静如陵墓。 只是今天,喧嚣声打破了寂静。 手术室红灯长明,手术服和白大褂行色匆匆,往来其中,一盆一盆的鲜血碎肉被端出去,各类刚从冷冻保险柜中取出来的珍贵药剂,流水般送进手术室。 门外的长廊上,随处可见拎着密码箱匆匆送来药剂的武装守卫和研究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焦急的不断向手术室望去,来回踱步,紧揪着心脏,盼望着送出来的是好消息。 但看着出来的研究员一脸愧疚的模样,众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徐台砚站在门外,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飘走了。 他转头,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罗溟,张了张嘴,却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最后只是茫然道:“……罗。” 罗溟知道自己搭档在想什么,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他是纪光,经历过二十年生死险境,也战胜了死亡活下来的调查官。他是从未被击垮的战士。” 罗溟目光坚定:“这一次,也一定会化险为夷。况且。” 他向不远处看去:“一个父亲,在孩子面前,是绝不会认输的。他还要做纪牧然的英雄。” 纪牧然就坐在不远处长廊上的椅子上,身边半蹲着一名专员,正轻声与他说话,安慰着他。 但纪牧然却只是目光茫然空洞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手里握着一杯水,脸上却是一片空白。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 他甚至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在公路上的车祸现场,纪牧然率先被祈行夜两人找到,并且送回了临时基地,第一时间得到了医疗官的救治。 紧随而来的,就是因为纪光这个“基点”离开,而开始坍塌消失的诸多空间。 釜底抽薪。没了最初的基点,在基点之上衍生的所有空间和未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树人围困而苦战的纪牧然和小纪,也在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已经从另外一个空间脱离了出来,出现在公路上。 纪牧然看到了和父亲一样制服的人。 但还不等高兴,就看到只穿一件被鲜血浸透衬衫的青年,走到他面前,将他父亲重伤濒死的消息告诉了他。 那一瞬间,纪牧然只觉得五雷轰顶,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平日里可以轻松考出好成绩,做试卷认真的头脑,现在却无法理解对面人说的每一个字。 祈行夜看着纪牧然这副空白模样,心下不忍。 商南明却搭在他肩膀,低声道:“他已经要成年了。听纪光说过,他的志向,是调查学院……他要学着去承担,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而且。” 商南明转头,看向在临时基地帐篷里持续了十几个小时,依旧没有结束的漫长手术。 “纪光情况实在太危险,现在不告诉他,一旦最坏的情况出现,对他的冲击力更大。” 祈行夜闭了闭眼。 他知道,最起码现在就让纪牧然做好心理准备,还能让他有个缓冲的过程,一旦纪光……也不至于让纪牧然骤然曝光于冲击下,无法接受而经受过大刺激。 “我们没有权利决定是否要欺瞒,行夜,就像你当年的父母车祸。” 商南明侧首,轻声问:“你有没有怨恨过,秦伟伟隐瞒了车祸的真相,不告诉你,那实际是一场污染事件?” 他的眼神幽深,认真的在寻求一个回答。 ——不是为秦伟伟,而是为他自己。 但祈行夜的心绪混乱,所有注意力都在纪牧然身上,没有看到商南明的眼神。 他只是苦笑着摇头:“能承担真相带来痛苦的人,有多少?” 可即便这样说,祈行夜还是认真与纪牧然对话,不是对一个孩子,而是对一个可以承担责任的“大人”,将纪光可能出现的未来,事无巨细的向他说明。 包括……死亡。 纪牧然死死咬着嘴唇,苍白的唇瓣被咬破的鲜血染红。 “我爸爸,你们没有其他办法救我爸了吗?” 他拽住祈行夜的衣袖,语气近乎哀求:“再想想办法吧,一定有的对不对?” 祈行夜心中酸涩不忍,反手轻轻握住纪牧然的手,郑重承诺道:“我没办法向你承诺我一定能救回纪光。但是,我可以向你承诺的是,我会拼命。” 所有办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绝不会放弃。 纪光的伤势太重了,远超过人类医学的极限,已经是某种人类尚难以触及的、类似于“法则”的存在。 人类血肉之躯脆弱,生老病死。 即便几名医疗官一起,在手术台上尽全力施救,却也无能为力。 “血管,全碎了。” 医疗官向商南明汇报的声音哽咽:“纪队长已经完全失去了机体自主能力,血止也止不住,全靠输血和体外仪器在吊着一口气,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输进去多少血,就流多少血。只要仪器一停,纪队长立刻就会……就会停止呼吸。” 心肺功能,造血功能,维持人类生命的所有器官的运作。 所有的一切都在靠着体外仪器支撑,相当于用人类顶尖科技打造的机械,强行为纪光造出了一整套机械生命,在体外支撑着名为纪光的灵魂,眷恋的抓住人间,不愿放手。 “对不起,长官,对不起……” 医疗官的眼中有泪光:“我医术有限,尽力了。” 纪牧然脚下一软,摔倒在临时手术室外。 罗溟也不忍别过眼去,喉结滚动压制自己坠向谷底的情绪。 祈行夜喉咙酸涩难言,眼眶发红。 然后,在商南明惊愕的目光中,祈行夜主动打给了明言。 “明院长,听说科研院有很多尚未进行成功验证的实验项目。哪一个,能把只剩一口气的人救活?” 祈行夜眼中有泪光,却在笑:“为纪光试一试吧——救一个从污染事件波及,将要死亡的生命。” 电话另一端的明言没有回答,只是手中的钢笔停顿,不紧不慢敲了敲桌面。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明言声线平静:“祈侦探似乎误解了科研院的工作,我们并非藏私不救,那些实验性项目,之所以叫‘实验’,正是因为后果不可预测,尚未拥有稳定的成功概率。” “祈行夜,你向我要一个生命的希望。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将纪光成功救回来,你不会感激我,只会感激联系我的你自己。但如果纪光死亡。” 明言冷呵了一声:“你会怨恨我,将纪光的死亡归结于我。” 他淡淡道:“我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对此再了解不过。你告诉我,祈行夜,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明荔枝担忧的看着自家老板,大气不敢出。 但看到老板被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刁难,他还是犹豫着迈出一步,鼓起勇气想要让老板把电话给自己。 虽然他从很多年前起,就没再与父亲通过电话说过话,但,万一呢? 万一父亲还是认他这个儿子,血缘关系能够为纪光换来一丝渺茫生机呢? 祈行夜却只看了明荔枝一眼,便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明院长。” 祈行夜平静问对面:“恕我冒昧——您夫人当年死亡的时候,您站在手术室外面,听医生告诉你无能为力的时候,您是什么心情?” 明言的眼神倏地狠厉,钢笔在他手中被硬生生掰断,墨汁溅了满手。 “你说什么?” “明院长,至亲至爱死亡的痛苦,您想要再体会一遍吗?” 祈行夜淡淡道:“不瞒您说,我出身民俗学系,虽然玄学为科学否定,但您一定清楚,玄学鬼神,是真实存在的。您今日如果不帮我救回纪光,别怀疑——” 他的声音冷下去:“我也会将纪光的死亡,怪罪于您,并且不仅仅是在情感上。” “从今夜起,我向您保证,您夫人死亡的场景,将夜夜入梦缠绕于您。纪光之死带给我的痛苦,我也会百倍,千倍的加诸在您身上。” 祈行夜的声线磁性沉稳,让人毫不怀疑,他既然说到,就能做到。 他轻笑:“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朋友比较多——不论是人,还是鬼。” “明院长,您愿意赌一赌吗?” 赌群魔环伺,痛苦不可终日。 电话两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围人在惊愕之后,就是颤颤巍巍的小心,连呼吸都不敢稍重一下。 不论是调查局还是科研院,所有老资历的人都清楚,明言,有一个不能提的软肋。 ——他那位早逝的夫人。 谁若敢提明夫人,明言必定暴怒。随之而来的,就是疾风骤雨般愤怒的宣泄。 可现在,祈行夜不仅提了,还堂而皇之的利用明夫人的死亡,威胁明言…… 就算是罗溟和匆匆赶来的局长秘书,都忍不住惊愕看向祈行夜,被他的大胆所震撼。 不出意外的,电话被挂断。 商南明无声叹了口气,握住祈行夜的手:“行夜。” 明言执掌科研院十几年,是与林不之齐名的庞然大物。不仅是在科研领域。 虽然明言对于弄权不感兴趣,甚至将科研院的行政事务剥离出去,干脆扔给了副院长张执,但不感兴趣,不代表做不好。 许多人恐惧于明家,不仅仅是因为明镜台。 更是因为明言。 商南明想说,他会再想办法,先让医疗部吊着纪光的命,再想方法向明言施压,让他同意救治纪光。 毕竟以明言刚刚的回复来看,科研院只是不想,不愿,但并非不能。 就在商南明刚开口说了几句话时,忽然间终端震动。 是张执打来的电话:“商长官,明院长说,请您把需要救治的调查官送往科研院。” 商南明倏地睁大眼眸,侧首看向祈行夜。 视线相对,祈行夜瞬间福至心灵般明白了一切。 他欢呼一声,立即难掩激动的奔向医疗官,开始组织人手为运送纪光做准备。 “但是商长官,我不知道明院长是怎样向祈侦探说明的,我必须要提醒您,明院长准备为伤者进行的,是极为危险的手术。” 张执斟酌着措辞,谨慎道:“这是一个在十几年前,明院长还只是研究员的时候,就提出来的假想。十几年来一直在试验,但从未成功过。” “甚至就连这个实验组的小白鼠,都没有一个成功存活下来的。一秒钟的生命都没有。” “我向您说实话,如果这项实验不是明院长名下的,换做任何的研究员,都会被立刻叫停。您……” 张执顿了顿,还是叹息道:“您一定要做好,百分百失败的准备。”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院长会同意收治伤患,并且冒着百分百的风险,启动这项实验。 当明言踹开他的办公室门,甩下一句“去把尸体接过来”时,张执都惊呆了。 ——当然,这部分不能告诉商南明。 没有人会愿意听到等待救治的亲友,被人直接说成是尸体。 张执:工作第N年,仍然觉得自家BOSS是个疯子。而且一年比一年更恐怖了。 然后,等看到躺在担架上,几乎已经是个死人的纪光。 张执:“…………” 他绝望:这个B班,我是非上不可吗? 但再如何不情愿,他还是任劳任怨的准备好手术室,保障好一切后备物资,调派了整个科研院最顶尖的研究员和临床人员。 甚至就在手术室旁边,还另外搭起了一个实验室,专门处理手术中临时需要的突发药剂。 需要药剂?需要器械? 不用担心!整个世界最顶级的一批大脑,实时为您服务,需要什么立刻进行研发改进。 上百人投入到了这场手术,与死亡争夺纪光。 墙上的钟表走过一轮又一轮,太阳东升西落,清晨复夜晚。 手术第49小时。 终于,红灯熄灭。 就连等候都已经疲惫的众人忽地站起,立刻围住了手术室。 摘下口罩走出来的明言,疲惫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垂着长长的眼睫,只瞥过站在最前面的祈行夜一眼,就力竭向下倒去。 被张执眼疾手快的接住:“院长!” 他赶紧回头大吼:“快,葡萄糖!拿葡萄糖和营养剂来!” 明言却依旧死死盯着祈行夜,指了指他:“祈行夜,你欠我一次。记得还。” 话音落下,便昏迷过去。 被副院长张执连忙带人推走。 祈行夜本来的焦急在听到明言的话后,顿时安定下来。 他看向后面走出来的研究员,眼神希冀。 研究员点点头,饿得声音发虚:“放心,活了。” 一瞬间,长廊上众人喜极而泣,欢呼着拥抱彼此,激动得无以复加。 “纪牧然!听到了吗?你爸爸没事,他活着。” 祈行夜握紧纪牧然的肩膀,笑着向他报喜:“纪光光没事。” 纪牧然怔愣,然后被克制许久的眼泪,终于翻涌而上,哽咽:“嗯,嗯!” 而站在手术室门外,临时充当了一次医生的研究员,看着眼前这片喜悦的海洋,一时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始终平静的商南明注意到了研究员的异常,向他扬了扬下颔示意:“说。” 研究员连忙道:“纪光队长虽然被院长救回来,但他的伤实在太重了,修复机体所需要的很多材料……抱歉,它们尚未问世。” 现场忽然冷了下来。 纪牧然错愕的看向研究员:“这是什么意思?” 研究员歉意道:“这场手术,本就不是现在的科技能达到的高度,甚至一切都只是源于明院长十几年前的一个假想,能做到这种程度,科研院已经掏空了好东西,我们尽力了。” “但是,很多东西,不行就不行。” 走廊上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研究员的声音。 “现在看,既然这次手术能成功,明院长的理念应该是正确的。但是,现在尚没有能支撑这个假想落地的材料。就像两千年前的人哪怕提出了太空的正确观念,也无法造出火箭飞船。” 研究员道:“纪光队长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但是他身体上的损伤,尚没有性能足够的有机材料进行修复。” 他侧开身,让众人能够看到手术室内的情况。 “目前我们的科技所能做到的极限,已经是如此了。” 满地都是残留的血迹和废弃纱布,最顶尖的器械几乎堆满了整个手术室,在灯下折射着冰冷光泽。 而在最中间,无影灯下摆放着一具透明的玻璃睡眠舱。 纪光在其中安睡,面容安详,白色手术服下是繁复管子,连接到生命机能维持设备上,仪器指示灯规律明灭,像平静的呼吸。 “抱歉,虽然知道这还不够,但我们已经做到所有能做的了。” 研究员说:“在次世代科技和新材料问世之前,我们只能让纪队长暂时睡在低温睡眠舱里,用低氧低温来减缓他的生命消耗,延长他的生命,将他的状态保持在这一刻。” “等未来哪一天,科技飞跃之时,我们会再次打开睡眠舱,为纪队长重新进行手术,修补他的身体,唤醒他的意识。” 研究员轻声道:“到那时,科研院会将完整健康的纪队长,还给你们。” 手术室外,一时安静下来。 纪牧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祈行夜垂首,愧疚的看向纪牧然:“抱歉,没能让你爸爸……” “没事。” 纪牧然努力挤出笑容,试图安慰祈行夜:“这样已经很好了,大家都尽力了不是吗?” “不就是科技吗,我可以等,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等下去。” 纪牧然的声线颤抖,哭腔浓重:“我总能……总能等到我爸爸醒过来那天。” 他转头,目光坚定的看向商南明:“您是我爸爸的上司,是吗?我要考调查学院。” “我要待在我爸爸身边守着他,我要替我爸爸,做他没有做完的事。” “我要成为调查官。” 商南明顿了顿,平静的眉眼间终于起了波澜。 本应该被保护的人,却反过来安慰他们……他内心被触动。 面无表情的冷酷长官,终于点了点头,眉眼间柔和下来:“我等你。” 为纪光的手术等了足足三天的调查官们,在得到纪光暂时平安的消息之后,也都松了口气,在看望过沉睡在低温睡眠舱中纪光后,就算不想走,也只能返回岗位,继续没有做完的工作。 衔尾蛇包裹还待重新押送拘束,污染事件也没有因为纪光的受伤而停止……调查官的工作,依旧向前。 本来没有权限的纪牧然,也被商南明特殊关照,一路大开绿灯。 ——“他想陪他父亲多久,就待多久。” 商南明看着那个趴在睡眠舱前不断抹眼泪的少年人,沉声道:“不要去打扰他。” “一应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张执本来想说这可是科研院,万一机密泄露算谁的。 但他看了眼纪牧然,顿了顿,叹息道:“好。” 怎么能忍心呢?驱赶一个想要陪伴父亲的孩子。 “已经让人去接纪夫人了。” 商南明走到祈行夜身边,陪他一起隔着玻璃窗,看向已经转移到病房里的纪光。 “不合规则,有泄密的风险等等,助理列出了长篇不利因素清单,想劝我收回命令。” 闻言,祈行夜终于动了动,抬头看商南明:“那你的回答呢?” 商南明平静道:“我驳回了助理的建议。纪夫人等了纪光一辈子,怎么能让她继续等下去,连一面都不让她见?” “纪光会得到他应得的一切荣耀,调查局和被他保护的生命,永远感谢他的付出。” 而病房里,纪牧然紧紧贴在玻璃舱上,眼不错珠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唯恐稍微移开视线,父亲就会停止呼吸。 “爸……” 纪牧然哽咽,哭到眼圈红肿:“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醒过来。我会成为调查官的,你放心。” 子继父业。 父亲没有做完的事情,他会继续前行。 而成为调查官……就能一直陪在父亲身边。 他不再是孩子了。 他要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 纪牧然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与此同时,另一家医院的病房里,响起尖锐的仪器警报声。 “快!病人出现癫痫症状,没有心跳了。” “立刻安排急救。手术室准备好!” 医护冲进加护病房。 病床上的秋白素面色灰败,本就苍白单薄的身躯更脆弱得一碰就碎,即便医生急救,心电图却还是越发微弱下去,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 万国站在病房角落里,无措看着医护们对秋白素的急救,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直到他在手术室外看到匆匆赶来的祈行夜,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赶紧迎了上去。 “教官。” 他带着哭腔:“对不起,我没有看护好病患。我,我不知道怎么了,从三天前开始他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本来之前都很稳定的,三天前忽然开始下病危通知书。” “我本来想和教官你说,但那个时候你还在任务中。” 万国看向手术室,申请仓皇:“然后就在两个小时之前,秋白素突然就开始停止心跳……短短半小时,停了三次。” 几乎是刚抢救过来,刚稳定,心跳又会拉成一条直线。 甚至医护都在向他询问,是否要考虑放弃急救。 这种完全靠着仪器维持生命的情况,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了。 医生对万国说的很清楚。就算这次抢救回来,下次呢?下下次……清醒甚至能恢复常人的几率渺茫。最好,可能也是植物人。 万国哽咽,满眼愧疚:“祈教官,对不起。” 纪光的手术刚结束不久,祈行夜就接到了万国的电话,立刻赶来。 他穿着商南明的备用衣服,衬衫大了两个尺码,空荡荡显得他瘦削憔悴。 从在公路上纪光救回来后,祈行夜就一直没有休息,守着纪光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这期间也没有闲下来,始终在处理衔尾蛇包裹的问题。 为了避免其他调查官再重复纪光遇到的危险,祈行夜亲自监督押送,将自己的精力压榨到极致。 不过三天,就瘦了将近十斤,本来就没有肉的脸颊又小了一整圈,下颔线清晰,锐利得像出鞘的刀。 有祈行夜镇守,这三天平静得可怕。 就像连污染物都感受到了祈行夜的愤怒杀意,不敢在京城附近造次。 本以为终于能松口气,秋白素这边又出了事。 祈行夜无声叹气,难掩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不是你的错,万国。秋白素是从污染现场拖回来的,本就状态不好。你已经保证了他的安全。” “至于健康……又不是你能掌控。” 就在这时,手术室忽然变成绿灯。 出来的医生一头雾水:“本来都要宣布死亡了,病人忽然就自主恢复心跳了。” “奇怪,他的衰弱来得快,怎么去的也快?” 用医学解释不了,他只能归结为秋白素求生意志强大。 医生向祈行夜说明秋白素的情况之后,祈行夜点点头道谢,然后看着秋白素被推出来。 青年面无血色,几乎与白色床单融为一体,瘦弱到在被子下没有起伏。 刺痛了祈行夜的眼。:,,. 章节目录 220.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明言足足睡了十个小时,才重新睁开眼。 出乎他意料的,祈行夜就守在病床边。 青年一双长腿交叠,眉头微皱,手捧文件时不时写下批注。 窗户外的晴空也成为了他的背景,在静谧的病房里,美好如一幅画。 明言稍微有所动作,祈行夜就已经敏锐抬眼看来。 他挑挑眉,阖上手中文件:“明院长醒比得预料中要早。” 明言不是经常出外勤的调查官,只是普通人的体力。在纪光长达49个小时的手术中一直高强度集中精力,全靠毅力支撑下来,体力消耗严重,以致于刚一出手术室,他自己也跟着倒下了。 即便祈行夜已经提前了解过明言,并得到了周围人几乎一致的提醒,但这还是令他震惊于明言的意志力,也明白了为什么科研院的院长,能是明言。 在对待自己专业领域上,明言从来不含糊。 看到祈行夜望来的目光,躺在床上还有些虚弱的明言皱了下眉,问他:“祈侦探既然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怎么还留在这里。” 明言撑着自己坐起身,淡淡道:“我听说过你的做派,祈侦探。进入调查局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想到之前祈行夜威胁自己的话,他颔首道:“你有很多朋友,但是那一套在我这里不会起作用。如果祈侦探觉得留在这就可以多得到什么,那就想错了。” 祈行夜笑了:“看来明院长还不够了解我。” 他放下文件,起身走向明言:“我留在这里,是为了解答明院长的疑惑——有关于您夫人的事,我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倏地,明言眼神狠厉起来,即便虚弱也不掩锋利。 祈行夜微笑着任由他打量。 良久,明言冷呵一声:“敢用我夫人威胁我的,你不是第一个。但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传闻中的软肋,不仅仅只是传闻。 祈行夜笑道:“明院长一定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不论是十八年前的事,还是侦探社——小荔枝在我那兼职打工的事,想必明院长也清楚。” 明言看他:“你想让我认为,你会知道我夫人的事,是因为明荔枝?”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还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轻蔑。 “明荔枝那孩子,没有那个勇气。他所知道的,也比你想象中要少太多。”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当明言提起明荔枝、本应该是家中受宠幼子的时候,却平静得仿佛只是个陌生人。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明夫人倒是对明荔枝很上心啊,明院长。你这样忽视他,你夫人会高兴吗?” ——某位不可小觑的存在,最喜欢吃荔枝。 这是余荼在很久之前,就对祈行夜说过的一句话。 当祈行夜看到明言,从林不之口中旁敲侧击,知道了明言的夫人在十几年前已经死亡后,忽然意识到:喜欢吃荔枝的那位,不是别人。 正是明言的夫人,明荔枝的母亲。 而在明荔枝出生不久,明夫人死亡。 没有任何官方记录。 有关于明夫人这个人所有的存在,都被人故意抹去了所有痕迹,难以寻找。 祈行夜还是让云翳清去帮忙打探,再加上从余荼那威逼利诱拿到的零星言语,才连蒙带猜的重构起完整的真相。 明夫人,以“明镜高悬”为集团取名悬镜的悬镜集团创始人,更是隐藏在集团名称中的那个“明”。 明荔枝的明,是哪个明? 明镜台吗?还是明言。 不,是明夫人,明悬镜。 明家,从妻姓。甚至包括明言自己。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科研所所长,与集团掌权人倾心如故,结婚当日改姓“明”,并且抹掉了在成为“明言”之前的所有人生。 即便是余荼,也不了解更深的过往。 但当祈行夜走访悬镜集团资深员工时,曾经历过明夫人时期的员工语带怀念,说起当年的明夫人是怎样的雷厉风行,手腕强硬,单枪匹马杀进精工领域开疆扩土,夯实了她事业的地基。 以及,总是会沉默跟在明夫人身后的那个俊秀干净的研究员,看向明夫人的眼神,是怎样的温柔缱绻。 ‘看到那两个人站在一起,你就会明白什么叫神仙眷侣。那两人,真是天造一对,美得像一幅画。’ 员工笑着笑着,却惆怅叹息:‘可惜,就是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才会不真实……天妒英才,明董事长,竟然早早就走了。’ ‘好像从那天起,总是跟在她身后的那青年,也再看不到了。’ 十九年前,明夫人因为被一起污染事件波及而死亡。 明言沉寂许久,被不放心的同事前去看望时,发现明言竟然在准备自杀。 而在别墅里,年长些的小少年将还小的孩童护在身后,冷着一双眼,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年幼时的明镜台,亲眼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死亡,以及父亲试图自杀又被救下的场景。 同事本来还在担心小明镜台会不会被吓到,可那双眼睛里,只有冷漠。 像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 对小明镜台而言,最重要的,只有被他藏在身后的明荔枝。 荔枝,不要看。 荔枝,别害怕,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 失去生存意志的明言陷入了漫长的抢救中,缠绵病榻,反复求死又被救回来,完全忽略了两个孩子。 那期间,年仅十岁的明镜台,顶住了家庭和集团所有的压力。 不论是连话还说不流利的小荔枝,还是悬镜集团的事务,这个还在上小学的小少年,全都一力扛住。 直到有一天,时任特殊调查组组长的林不之,拜访了又一次求死不成的明言。 两个人关起门促膝长谈。 没有人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但在林不之走后,明言忽然喊来了自己曾经在科研所时期的老下属。 再从病房里出来的明言,已经衣着整洁,重新打理了形容,好像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科学家回来了。 可是,他丢了所有情绪,像一个冰冷冷的机器人。 走进了科研院。 从此投身于对污染的研究,对其他事物再无半点兴趣。哪怕是他两个孩子。 但明镜台从来没有向明言求助过,而是一边完成学业,抚养明荔枝,一边在明夫人留下的老下属们的帮助下,学着如何去做一个庞大集团的掌权人。 压力和责任,让十岁的孩子快速成长。 明言对夫人身后留下的巨额财产没有兴趣,只是派了秘书过来,帮明镜台完成了一应交接,让他成为了实际上的掌权人,只等他一成年,就会继承明夫人留下的悬镜集团。 对于曾经属于夫人的东西,明言的态度简单明了:死不了就行。 不论是两个孩子,还是集团。 当说起明家两个孩子时,老员工双眼含泪,心疼得难以自已。 却让祈行夜恍然大悟——哦,明言所有的情绪,都系于明夫人一身。 于是,当明言准备拒绝救纪光的时候,祈行夜毫不客气加以利用。 听到祈行夜说起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挖掘出真相,明言也不由得沉默了。 半晌,他轻呵一声:“我以为,我已经处理得很干净了,竟然还能被你找到。” 他抬眸看向祈行夜:“看来我要承认,之前是我看走了眼。你比我预料之中的要更难对付。” 祈行夜笑眯眯道:“明院长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的?我可不是十八年前的商南明。你对我的判断,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不过。” 他耸耸肩:“如果是对待敌人的态度的话,我倒是不讨厌。毕竟敌人蠢一点,我的胜算才更大。” 既然已经知道明言对自己有所图,祈行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被动等死不是他的风格,主动出击,掌握先导权才是。 “我似乎比明院长以为的更了解你。” 祈行夜笑道:“放心,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嘛,只要明院长还是我的朋友,我们还在同一个阵营里,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但是。” 他唇边的笑容渐渐消退,俊容冰冷锋利得令人心惊。 “如果明院长想要伤害我身边的人,不论是商南明,小荔枝,抑或是其他人。我不介意做些魔鬼的事。” 祈行夜歪了歪头,虽然在轻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明院长,你的软肋已经曝光,我不是圣人,为了保护我所爱的人,不介意伤害你所爱着的人……故人。” “我相信如果明夫人知道我是为了保护她的小儿子,才利用她的死亡,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他笑眯眯向明言挥了挥手:“你说呢,明院长?” “我之前说过的,我认识很多鬼,可不是在骗你。如果明夫人在天之灵知道你这么对她的小荔枝。”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得纯良:“明院长就等着上穷碧落下黄泉吧,你夫人应该再不想见到你了。” 门外的张执听得差点吓厥过去。 大哥!!这么明目张胆的用明夫人威胁明院长,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你真是第一人。 什么不怕死的勇士! 但在房间里,明言本来伸向祈行夜的手掌,却忽然顿住。 他抿了抿唇,眉眼阴晴不定。 祈行夜弯腰,轻轻将文件放在明言手边:“这是这次衔尾蛇包裹分给科研院的清单。多出来的一件,是调查局对科研院的感谢。” “还有。” 他声音阴沉危险:“这一拳,是我替小荔枝揍的。” “为你对他长达十几年的漠视和伤害,他缺失的童年和爱……你给不了他的,我会弥补。” 但绝对不会原谅。 明言讶然抬眸,祈行夜的拳头却已经挥了过来。 “砰!”的重响,结结实实。 明言闷哼一声。 门外的张执浑身发毛,立刻推门冲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令科研院上下内外所有人畏惧的明言明院长,竟然发丝散乱的狼狈,修长手掌捂着眼睛,眉眼紧皱的痛苦。 而祈行夜站在一旁,还不忘冲他笑眯眯挥手:“不好意思,揍了你们院长一拳,你不会介意吧?” 张执连呼吸都忘了。 祈行夜却神情如常,在医生涌进来为明言查看时,他耸了耸肩,逆流而行,离开了房间。 明荔枝忐忑的等在长廊尽头,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老板,你还完整吗?没被明院长解剖吧?” 祈行夜:“…………” “我谢谢,你盼着你家老板点好吧。” 他抬手揽过小荔枝,笑眯眯带着他往外走:“走吧。带你回家。”:,,. 章节目录 221.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有祈行夜坐镇,大批调查官绷紧了精神再次押送,这批衔尾蛇包裹,终于有惊无险的送回了总部。 但也有问题。 ——除了苏醒的A09之外,另还有将近一十具实验体失踪。 是在纪光的车队遭到攻击后发生的泄露。 虽然调查官第一时间对车祸现场附近封锁,并进行搜查,但也只找到两具实验体的残骸。 其中一具是被祈行夜在救纪光时遇到并杀死。另外一具,却浑身遍布撕咬痕迹,像被野兽一块一块硬生生吞吃。 但法医却给出结论:吃掉这具实验体的,是人。上面的齿痕,与人类的齿痕完全相符。 “连续拱形齿痕,一定属于成年男性人类。从齿痕来看,此人后牙发育不良,推测其在整个成长期间,都处于严重的营养不良状态。你们要找的这个人,幼年时有可能遭到虐待,或家中极度贫穷。” 法医将齿痕倒模交给了祈行夜:“每个人的齿痕和指纹类似,也是独一无一的。如果你发现谁的齿痕能够和倒模完全匹配,那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众人只听说过人类中有“食人”,却是第一次看到人类生吃污染物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安可震惊:“真就什么都吃啊?虽然知道我们是舌尖上的国家……但这也不放过,是不是太离谱了?” 他蹲在被啃得残破的实验体旁边,犹豫:“刺,刺身?” 好奇的心蠢蠢欲动:“好吃吗?” 祈行夜“啪!”的打掉了安可伸过去的手:“不要从地上捡垃圾吃。” 什么破孩子? 安可嘿嘿一笑。 明言对被吃得只剩一半的实验体进行检查,发现了异样。 “能量空了。” 明言脱下手套扔到一旁,看着仪器屏幕上显示的复杂曲线,淡淡道:“吃实验体的,恐怕不是单纯的人类——他能吸收污染物的能量。” 祈行夜怔了下。 污染物之间也有明确的等级。 比如污染源对同种污染物的掌控是绝对的,一代污染物要强于一代。同类相食对于污染物,也是稀松平常,大的吃小的,融合力量更加强大,甚至其中个别过强的污染物,还可以与污染源抗衡,吞吃污染源“篡位”。 这对调查官来说,并不稀奇。 但万万没想到,人竟然也能从这个过程中获取能量? 明言瞥了眼祈行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实验体不一样。” “虽然按照过往的标准,实验体也算污染物,但严格来说,它只能算是污染的亚种。在经过实验室人为的干预改造后,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污染物。” 融合了人类和污染物两方的特点,但因为技术的缺陷,又无法完全取其优点。 就像被剥掉了壳的螃蟹,没有了强力的武装,任由取用鲜美肉质。 “远洋控股实验部掌权的西蒙,只是个蠢笨的失败者,领略不到科学的真谛。十年前,我就在科学研讨会上见过他,一个逐利者而已。” 明言毫不掩饰对衔尾蛇科技的嫌弃:“竟然做成这样,浪费实验材料。” “如果交给科研院,绝不会是这种半成品。” 祈行夜:“……谢谢,我觉得不给科研院也挺好的。” 甚至都有点后悔,把衔尾蛇包裹的一部分交给科研院了。 ——以明言这毫无道德束缚,只关注科学进展的架势,他很怀疑明言会研究出真正的人造污染物来。 明言一边眼睛旁还残留着没有消退的青紫,这群常打架的调查官一看便知,这一定是被谁揍了一拳。 但就算心里一连串“卧槽!卧槽是哪个勇士干的”疯狂刷屏,众人也不敢显露分毫,生怕惹怒明言,盯上自己。 而明言并不准备遮掩自己的伤,并不在意自己被人揍了一拳而“丢脸”。 只是那青紫淤痕,让明言本就冷肃的俊容,看起来更加可怖。 于是不到半天时间,整个科研院都知道了自家院长被人打了。 科研院:!!!谁敢动我们院长,撸袖子冲! 过了一会,研究员灰溜溜跑了回来。 张执:“?又怎么了?” 研究员:“QAQ打不过。” 张执:“…………” 而得知了明言脸上的伤,是祈行夜打出来的调查局:!!! 林不之笑眯眯向张执点头:“我家祈侦探就是太热心了,看到明院长力竭摔倒就想扶一把。不用谢,都是兄弟单位,应该的。” 张执:“???” 就算早就知道林不之的脸皮厚,但此刻他还是震惊了。 他不可思议到破了音:“你管这叫扶??” 那么大块淤痕呢,他可是亲眼见着了祈行夜打人场面,还敢抵赖? 林不之不动声色:“年轻人嘛,看到明院长老胳膊老腿的摔跤,一着急,不小心用力过猛,也是有情可原。” 他笑吟吟颔首:“不用客气。” 张执:就离谱! 而安可和一众人看祈行夜的眼神,更加敬佩了。 “祈哥牛比啊,连明院长都敢揍,关键是揍完还活着……nb!!” 祈行夜语重心长:“好孩子不要学我。” ——主要也是学了之后会死。 他有明夫人这个“人质”,明言不会轻易对他怎样。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况且,明言现在的注意力也不在祈行夜身上。 而在送来的衔尾蛇实验体。 科研院上下如获至宝,几十个不同的课题组打得不可开交,都想要争抢这批数量不多的珍贵实验体,谁都不服谁,说服不了对方,就抡起仪器抄起试管。一时间,科研院试管与纸片齐飞,骂声共长天一色。① 以,理(力),服,人。 看得来办事的调查官目瞪口呆。 晋南敏捷一闪身避开砸向自己的试管,默默缩到角落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唯恐被研究员们的怒气波及。 可怜,弱小,无助。 但一身肌肉块。 “这些眼镜书呆子的最强战斗力,也就是抢实验争项目的时候了。” 郝仁啧啧:“每次看都很惊奇,明明连只猫都打不过,偏偏在这种时候战斗力爆表。” 他都怀疑,要是把实验材料扔到污染物身上,会不会一群研究员直接凶神恶煞扑过去,直接围殴干掉了污染物。 晋南一言难尽:“老郝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要是被人家听见了,真的不会科研院来群殴我们吗?”忧心忡忡。 况且你那评价标准是哪只猫,农家乐门口的橘猫吗? 那只橘猫可是调查官大前辈,他也打不过啊。 郝仁不在意的耸耸肩:“所以我这不是小声说话呢吗?难道你会举报我?” “啊那倒是不会……” “那不就得了?” 晋南:……总觉得迟早会被这个同期坑死。 他们来科研院,是为了A09。 唯一的**实验体A09,被找到时与纪牧然在一起。本来罗溟想要按照规则办事,将高危险度的A09重新送回冷冻睡眠舱看管。 但纪牧然激烈抗议。 这位德高望重调查官的儿子,言语间都是对A09的回护,愿意为实验体做担保,证明他没有伤害人类扩散污染的意图。 甚至一直喊实验体“小纪”。 把纪光的姓氏都送给了他。 罗溟错愕,不明白纪牧然为什么敢如此信任一个“外人”。 他冷酷拒绝,硬邦邦的认真告诉纪牧然,不要对任何污染物抱有天真的幻想,它们不是朋友,而是想要争夺生存资源的敌人。 但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即便是天真的希冀,也足够动人。 徐台砚忍不住心软,硬着头皮去询问商南明,能不能破例一次。 醒来的纪光小队调查官,也佐证了A09的无害。 他们说,车祸始于一名青年的出现,却终于A09。 在他们看着污染海啸般扑来,他们却被困于重重空间缝隙动弹不得,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是A09冲了出来,拽了车队一把。 将车队从现实拽进了其中之一的空间,也让车队得以躲避开正面冲击,众人得以保存。 “如果A09想要做什么,在那个时候就可以。为什么还要救我们,又等到现在?” 调查官轻声叹息,眉眼悲伤:“出事之前,纪队长还在说这个实验体太可怜,说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喊他小纪……如果队长现在在这里,不知道他会怎么决定。” 商南明拒绝了调查官的提议。 祈行夜却答应下来。 “那少年,一直都在强调自己不叫A09,叫小纪。” 迎着商南明询问的眼神,祈行夜笑着指了指实验体:“他说,是“那个人”送他的礼物。” 谁? 纪光。 “一个会知道感谢,知道珍惜礼物和生命的存在,我愿意破例相信他。” 祈行夜向商南明眨了眨眼,问他:“我愿意为小纪做担保——就是不知道,商长官是顽固不化的守旧者吗?” 商南明:“…………” 最后,商南明还是同意了新方案,将A09单独送往总部监狱。 虽然还是要面临层层严密看守,插翅难逃,但却破例允许实验体保持了清醒状态,没有强制送入冷冻舱休眠。 而作为担保,祈行夜会每天看望A09。一旦A09出现问题或逃跑,所有责任将由祈行夜承担。 局长秘书:……什么枕边风? 纪牧然不是调查局的人,内部信息本不应该告诉他,但他是纪光的孩子,其他调查官看他,就像看亲子侄,慈爱又疼惜。 再加上纪光现在又陷入昏睡…… 所有与纪光相识、被他保护过的同伴和后辈,都将这份悲痛的情感,转移到了纪家母子身上。 他们小心翼翼的拿出一颗心,像对待自己亲人那样对待纪家母子。 纪夫人看到躺在睡眠舱里的纪光时,大哭了一场,哭得昏过去。 而纪牧然在陪伴母亲和昏睡中的父亲时,也没有忘记关注小纪。 这个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却像是亲弟弟一样的存在。 商南明破例,特批了纪牧然可以进入总部监狱,看望A09。 实验体平素一副冰雕般的冷漠,不论谁来,不论对他做什么,都始终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没有世俗的情绪。 却唯独在纪牧然每天来看望他时,表现得异乎寻常的乖巧听话,还会隔着防弹玻璃,冲纪牧然安静微笑,甜滋滋的。 还有两个小酒窝。 负责看守A09的武装守卫:“…………” 这难缠小鬼!是不是太看人下菜碟了。在和他们相处时就冷脸没个好态度,被他看一眼,总觉得像在被他瞧不起,用眼睛骂人。 结果在纪牧然面前就笑得都没停下来过! 小纪翻白眼:“呵。” ——猫猫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人和污染物。 除了自家的纪牧然。 调查局将A09运回来严加看管,不是为了让他当一尊雕塑,而是为了研究污染。 因此除了纪牧然之外,每日还有科技部门的人频繁往来。 一直都工作时间宽松自由的祈行夜,也终于有了打工人的早八体验,每天都会准时来总部监狱打卡,就是为了给小纪担保。 常常是小纪和纪牧然隔着玻璃欢快聊天,周围便围了一圈人,科技部门来取样记录,和来找祈行夜的人互相交错,都对纪牧然这个一眼看出学生模样的少年人充满了好奇。 “祈哥,怎么咱们调查局也成了春游基地吗?” 科技部门的人纳闷问:“这是能给未成年看的吗,不是连血都要刷成黑色的。” 祈行夜挑眉:“那可不是普通的未成年,那是未来的调查官。” 纪牧然不仅仅是想考调查学院,他也为此做出了相应的努力,趁着在能看到最多数量调查官的总部时,虚心向往来的调查官和专员们请教,询问有关调查学院的事。 专员小王笑得开心,指着祈行夜:“最有权力管理调查学院的人就在那呢,你这孩子,怎么舍近求远呢?” 一个调查学院的春季总教官,加上商南明这位调查学院终身院长。 纪牧然想要进调查学院的话,还有比这更梦幻的阵容了吗? 连调查学院的规则都是商南明制定的。 纪牧然震惊,没想到自己每日都能看到并且相处愉快的人,竟然如此位高权重。 他忍不住偷瞄商南明。 那这也太平易近人了吧?完全看不出高高在上的派头。 小王耸耸肩:那你也要看看站在他身边的是谁。 ——有祈侦探在身边的商长官,是最好说话的时期。 在反复向纪牧然确认了他是真的想要考调查学院后,商南明亲自向他说明了调查学院和调查官都是怎样的存在,包括他父亲的功勋。 “这面墙上所有星星,都是你父亲的同事,前辈,后辈。在死亡后,他们都化作了调查局的星星。” 商南明带纪牧然站在总部穹顶大厅的那面功勋墙前,垂眸问他:“如果你选择调查官这条路,那你就要从现在开始做好死亡的准备,或许有一天,你的名字也会挂在这面墙上。” “纪牧然,你害怕吗?” 商南明声线郑重:“调查官是个不同于其他领域的职业,这条路,不好走,稍不留神就是死亡。” “但你现在,还拥有选择的权利,纪牧然。” 他垂眸,刻意放轻了声音:“你父亲之所以成为调查官,就是为了让你,让更多与你相似的孩子,都可以拥有选择的自由,你们可以不用非要面对污染物的可怖。” “你可以忘记这几日经历的一切,做一个接受保护的,可以幸福度日的寻常人。” 商南明担心纪牧然是觉得如果不考调查学院,就无法看到纪光,因此向他郑重承诺,他随时都可以来看望他父亲。 规则冰冷。 但人情温暖。 前一夜,难得喝醉了酒的祈行夜,才对商南明说了很多有关于他对纪光父子的感受,揉着胸口说看到纪牧然的模样,他难受。 商南明不得不照顾喝醉后尤其粘人的祈狗狗,制止他凑在自己脖颈锁骨上嗅来嗅去的举动,还要一边嗯嗯的回应他。 只要商南明一句话没来得及回应,就会被粘人的大狗狗捧住脸,哭嚎着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都三秒钟没有和我说话了。” 商南明无奈,只得连连答应。 ——顺便,惯性的答应了祈行夜建议让纪牧然探望纪光的事。 虽然商南明立刻就回过神来,但祈行夜却狡黠嘿嘿一笑,得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官人你可是答应了,我都听见了~” 商南明:“……你的聪明都用来给我设陷阱了吗?这是什么,美人计?” 祈行夜耍赖:“你就说计谋有没有用吧!” 商南明看着两颊绯红,眼尾一抹胭脂色的祈行夜。 喝醉了的青年比起平日里的英气飒爽,更添几分酴釄艳丽,令人不由得惊艳。 可祈行夜对此却全然没有自觉,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扒在商南明身上,两条大.长.腿.紧紧勾.着.商南明的.腰,见他半天不回话,就边嚷嚷着边抱着他晃来晃去,势必要让他点头才行。 就算想拒绝,商南明又哪里舍得拒绝? 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青年,不让他摔下去。 至于纪牧然…… 商南明本来也在考虑,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总不能真的狠心让父子分离。 于是纪夫人和纪牧然,也就此成为了第一次的例外。 但纪牧然却是铁了心要上调查学院。 “十几年来,我对父亲的了解,只能来源于他写给我的信,和母亲口中零星描述,我只能依靠自己的幻想,去努力勾画出父亲的形象。” 纪牧然笑起来时,那双清澈眼睛都带着闪闪的亮光:“有些人的理想是做医生警察。而我从记事起,理想就只有一个。” “——成为调查官。” 纪牧然笑着说:“我想去看看,我父亲曾经看过的风景,完成他没有做完的事。我想要成为父母的骄傲。” 商南明长久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人。 很多人在年轻岁月都充满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即便是承诺,都轻飘飘没有重量。今天说要拯救世界,明天就会忘得一干一净。 可纪牧然,他的眼神如此坚定,与纪光如出一辙的剑眉星目间,满是坚毅与锋利。是一柄尚未开刃的刀。 良久,商南明终于点头。 他与纪牧然约定,只要取得纪夫人的许可,当纪牧然高考后录取到大学,体会过大学生活后,仍旧不改变志向,想要考取调查学院,那到那时,商南明会亲自去接他入学。 踏上属于纪牧然自己的调查官之路。 当听到儿子的计划时,纪夫人满脸惊愕,然后泪流满面的抱紧儿子,问他:“我曾经注视着你爸爸的背影,送他离开家门远行,盼望着他回家,又害怕听到他的消息被别人传回来……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半辈子,你还想让我继续吗?” 纪夫人哽咽:“你看看你爸,现在躺在那里无知无觉。难道你也想让我再来看这样的你?” 纪牧然手足无措,慌乱想要擦干母亲的眼泪。 纪夫人痛哭许久,却在擦干眼泪抬头时,努力向纪牧然挤出一个笑容。 “如果那真的是你想要做的,那就去吧。” 纪牧然惊讶。 纪夫人却抱住他,颤抖着道:“既然这是你真实的想法,这样会令你快乐,我又怎么舍得不放你走?” “只是你记着,你身后,家里永远都为你留着门。” 纪牧然鼻子一酸。 “纪夫人。” 罗溟走过来,声线郑重:“我是罗溟,纪调查官的后辈,也是被他救过的许许多多人之一。” “如果纪牧然进入调查局,我会亲自带他在身边,确保他的安全,为他保驾护航……就像,曾经纪调查官为我做的那样。” 他的神色格外认真严肃:“我向您保证,我会把纪牧然,平安的送回您身边。” 纪夫人哭得更大声了。 “纪光你个造孽的%¥#*@#给我早点醒过来啊!” 正准备走过来看望家属的情报部张长官:“…………” 他默默向后退了两步,心有戚戚:“纪光的夫人,比他不好惹多了。” 旁边秘书悄无声息的鄙夷:呸,欺软怕硬。 张长官梗着脖子:“我这叫审时度势!” 情报部一刻没有松懈的监察着实验体的下落,不放过任何可能的信息,在整个京城附近撒网搜查。 却一无所获。 这令张长官大为光火,有种调查局上下全员都在为纪光“复仇”而努力,只有自家部门是个废物的感觉。 为此每天都在情报部发火,就连路过的蚂蚁都能被张长官指着鼻子一顿臭骂。 蚂蚁:??招你惹你了? 而运输部在车祸事件之后,更穷了。 整个部门上下加一起,凑不出一枚钢镚,每天都饿狼一样蹲在各个部门门口,逢人就问:“哥们冲Q币不?” 不是——是“哥们有钱没?脏活累活我们都能干的,给钱就干!” 然后就把倒霉的运输部部长一脚踹出来。 “反正是部长干活,千万别心疼。” 感觉自己被PUA了的怨种部长:“…………” 他委屈得连肚子上的肉都在颤抖:“为什么总是我?” 运输部众人:“嗬嗬闭嘴!谁让你年初预算大战时输了,都是你的错!” 然后运输部就把部长卖给了情报部,被情报部的人杵在张长官面前,代替他们挨骂。 运输部部长:QAQ有没有救救我啊? 秘书怜悯:请问这位BOSS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但这起惊动了整个调查局上下的车祸,在外界并没有掀起波澜,处理得低调。 只有附近的村民一觉起来,发现旁边的山都秃了。 ——一夜之间,山上所有的树木不翼而飞。 就连地上的草皮都没放过。 村民气得啊啊直骂,还找来了记者,说这肯定是盗伐盗猎那群人。 “连树根地皮都不给留,真是造孽啊!我诅咒他生个孩子没**!” 记者在直播前汗都下来了,尬笑着忙劝住村民,说也不一定是。 旁边的专家蹲在树坑前犹豫:“从这个痕迹来看,我认为,不应该是砍伐,而是树自己长腿跑了。” 记者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村民和直播前看热闹的观众们:“???” 观众们无语:“那你怎么不干脆说是草木自己都活了呢,要不要再说个树会吃人啊?” 专家看着树坑地的血迹枯骨,还有零碎的白色衣服碎片,点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村民激动的冲上去想要打人。 被拦住还不忘砸过去鞋子:“让你可能,让你可能!庸医!” “什么专家,我看是砖家吧?” 专家敏捷躲过砸来的鞋子,委屈嘀咕:“证据就是这么说的。怎么说真话还没人信?” 还上了走近科学和报纸奇闻。 祈行夜看到时先是一愣,随即狂笑到拍大腿,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龟龟委屈:“祈哥你还笑!都不同情我。” 他脸上还带着被鞋子砸到的淤痕。 看到新闻照片上自己抱头鼠窜的模样,李·专家·龟龟哭得更大声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祈行夜笑着拍了拍李龟龟:“做得好,辛苦了。” 李龟龟幽幽怨念:“……你先把嘴角放下去,我就相信你是真觉得我辛苦了。” 而不是在看笑话。 祈行夜当场表演了一个狂笑。 李龟龟:Q皿Q “有人吃水果吗?龟龟,你喜欢吃的薯条鸡块也出锅了,过来拿。” 明荔枝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李龟龟当即忘了委屈,颠颠的跑过去:“好嘞!” 最近一直待在侦探社养伤的云翳清奇怪:“为什么让龟龟去做专家?” 祈行夜摊手:“毕竟涉及到污染,如果让外人靠近,万一沾染到污染粒子,或是碰到在逃实验体就不好了。” “龟龟是自己人,随便压榨,不怕露馅。” 有李龟龟这个“江湖骗子”在场,也能及时控制场面,不让事态发酵。 况且——李龟龟真的很适合骗人好吗? 看现在所有人的讨论点都歪到离谱专家身上,没有人关注树长腿跑路了这事就知道,派出李龟龟有多正确。 李龟龟幽幽道:“对,就是有点费专家。” 他愤愤指责:“要不是我躲得快,祈哥你现在就得在殡仪馆找我了!” “那今晚吃大餐。” 祈行夜很懂怎么顺毛捋。 果然,一秒钟之后,李龟龟重新快乐起来。 还不忘给他的傻徒弟打电话:“徒弟快来!师父带你吃大户!”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徒弟精神一振:“哦哦哦!” “师父你守好大门别被人打出来了,你等着,我这就带着缸来装好吃的!” 祈行夜:“…………” 他深深怀疑:“这师徒两个,别是想把我吃破产吧?” 云翳清眼神怜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没事祈老板,你要是破产了,我养你啊。” “呵呵,滚!” 祈行夜一脚踹过去,还没落到实处,云翳清已经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哎呦起来。 “快来人呐,祈老板杀人啦!这要是没个百八十万的我能起来?” 祈行夜:“交友不慎啊。” 坐在花园里的柳大壮女士听到屋内的喧闹声,翻了个白眼冷哼。 “一群臭男人,无聊。” 她捧着漂亮脸蛋出神望着花丛:“所以余荼什么时候才回来?” 不小心听到的祈行夜:“……你要是想让我死就直说。” 他搓了搓鸡皮疙瘩:“哪次余荼来有好事?” 柳大壮不服气:“余荼会给我买小裙子,还会烧最新色号的口红给我,还有香水——你能吗?” 余荼送了许多昂贵的玫瑰香水给厉鬼女士。 还附着一张手写卡片,龙飞凤舞的字迹潇洒飘逸。 [怎能忍心看你夏日的玫瑰枯死? 你的长夏永不会凋落,你的芬芳与时光同长。]② 柳大壮抱着香水爱不释手,自己一只鬼也能看着香水瓶傻乐。 祈行夜刚回侦探社时,差点以为自己要溺毙在玫瑰花香里。 “……什么莎士比亚·余荼?” 他严重怀疑,自家的安保系统已经被余荼彻底攻破了。 尤其是安保系统最关键的节点:厉鬼。 要是哪个小贼敢翻进侦探社偷东西,一定会被厉鬼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后悔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个职业。 但要是余荼来? 柳大壮……不,在余荼面前温婉娇羞的柳堆烟女士,一定会亲自出来开门迎余荼。 在厉鬼的倒戈下,3队已经彻底将侦探社当成了自己家,俨然成了另一位屋主,不管祈行夜愿不愿意,都大摇大摆的住进来。 偶尔祈行夜回家时,就猝不及防看到自家客厅里到处是血,留下地下室还传出来惨叫。 祈行夜都快吓得心肺骤停了。 “你们把这当家就算了——审讯也在这是怎么回事啊!!” 发飙之后,宴颓流终于收敛了些。 最起码死尸已经不往侦探社搬了。 祈行夜心累的叹口气,觉得自己怕不是养了3队一群猫猫。还是放养的那种。 猫猫爱你,嫌弃你太弱还是为你叼来了老鼠投喂,JPG ——所以你忍心怪罪猫猫搞得满屋子血吗?wink~ 祈行夜:“…………” 嗷嗷嗷!猫狗势不两立! “不过,你之前说让我用女鬼形象去吓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柳大壮好奇问:“死了吗?” 路过的明荔枝手一抖。 祈行夜默默望天:“啊……其实那个人,是明荔枝他爸。” 柳大壮:“……?” 她狐疑的视线在祈行夜和明荔枝之间来回梭巡:“你和小荔枝不是天下第一好吗?怎么,分手就要杀人家全家?” 她控诉:“什么黑心老板!” 于是明荔枝莫名其妙获得了厉鬼的怜爱,整个被“空气”抱住。 “什么爹不疼娘不爱老板还坑人的倒霉孩子哦。” 柳大壮心疼:“没事啊小荔枝,姐姐带你杀回去——说吧,你想杀谁都可以,这点事还难不倒你柳祖宗!” 明荔枝惊恐:“啥?!” 祈行夜差点被一口水呛死。 “柳大壮!” 他怒吼:“你不要教坏我家小荔枝!” 柳大壮撇了撇嘴,染着蔻甲的漂亮手指漫不经心弹了弹,想要偷偷翻墙进来撒欢的熊孩子就哇啊啊的惊恐摔了出去。 “哼,我明明是善良的好人……好鬼。” 祈行夜听着墙外熊孩子哭着嚎着喊妈妈的声音,能回应柳大壮的,只有一个假笑:) 明荔枝:呜呜谁懂啊!家养厉鬼说要杀了我全家QAQ “老板救命啊!” 冲进祈行夜怀里,缩好。 柳大壮气闷,骂骂咧咧:“果然还是我家余队最好——臭男人都去死!” 祈行夜对自家安保系统的忧虑,不由得又深了一层。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余荼想杀他的时候柳大壮都能在后面递刀。 而祈行夜的忧虑,终于在五月初夏的夜晚成了真。 正在一楼卧室睡得沉沉的祈行夜,就听到梦里柳大壮对他幸灾乐祸:“死到临头了还只知道睡,诶呀祈行夜,你快死啦。” 那声音还跟着鼓点。 仿佛是黑白无常拖着锁链走来的声音。 祈行夜:“???” 他一惊睁眼,就听到窗外真的传来“咚咚”声。 瞬间毛骨悚然——难道梦是真的? 祈行夜连忙拉开窗帘,然后就毫无防备的和窗外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余荼你大半夜在我窗外干什么!” 准备暗鲨我吗?:,,. 章节目录 222.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问:睡到一半突然发现窗外有人,是什么体验? 祈行夜:谢邀,突出一个想死。 “余荼你神经病啊!吓得我魂都吐出去了。” 祈行夜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赶紧推开窗,忍不住骂骂咧咧。 “干嘛干嘛?不知道现在几点吗?凌晨三点,人吓人吓死人啊姐姐!” 但离得近了之后,祈行夜却表情慢慢严肃了下来。 ……不对劲。 余荼倒挂在房檐上反向看他一眼,随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推开挡在窗口的祈行夜,轻盈落地。 “进屋说。” 祈行夜默默看了眼已经站在房间里的余荼。 “……你给我拒绝的机会了吗。” 他泄气,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认命转身:“有严重的事?需要我帮忙?”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余荼会大半夜敲窗。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被强制叫醒的祈行夜气鼓鼓看向余荼,像皱眉凶狠的哈士奇。 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特有的潮湿气,在房间内蔓延。 祈行夜一顿,醒了。 “这是刚从哪个战场回来?” 他将急救医疗箱扔过去,见怪不怪:“今天京城连着附近可都没下雨……江南吗,还是山阴地区?” 余荼撕开纱布的手顿住。 她掀了掀眼睫,似笑非笑瞥了祈行夜一眼:“学会抢答了?” “祈行夜,我很好奇,真有能瞒得过你的消息吗?” 祈行夜耸了耸肩,笑嘻嘻坐到对面:“余队可能是忘了我的老本行。我可是私人侦探,没有点真本领,老板们怎么会付我钱呢?” 他一撑下颔,笑意吟吟:“要不要试试?试用过再付钱啊老板~” 余荼挑了下眉尾,示意他展示。 瞬息间,祈行夜的眉眼沉下来,笑意消失,像出鞘的刀,锋芒毕露。 他的视线在余荼身上梭巡。 沾着泥水血迹的靴底,划破的作战服下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经几乎空荡荡的武装带,折断的匕首…… 这是足够艰难的一战,即便是3队也苦战良久,甚至打光了所有子弹,所有随身的武器都被耗尽。 但从全都是刀伤和长枪棍式的贯穿式伤口来看,敌人竟然连一件热武器都没有使用,全部都是冷兵器。 污染物吗? 但又没有污染粒子。什么情况? 祈行夜不由皱眉凝神。 余荼已经扔掉了破损带血的作战服,咬着纱布皱眉,将酒精倒在从肩膀一直蔓延到手腕的长长刀口消毒,刺痛令她生理性的肌肉微颤。 祈行夜顿了顿,主动中断了观察上前,叹气接手包扎:“余队你是在干嘛?恐吓我吗,连包扎都搞得这么残暴。” “好歹是你自己,就不能爱护点吗?” 余荼冷哼一声:“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爱护谁。不能忍痛,就不敢以伤换伤取敌首级。战场上不要废物。” 祈行夜无语:“幸好3队没有医疗官,不然被医疗部的人听到这话,非要骂死你不可。” 平日里连寻常调查官都被医疗官骂得大气不敢出,更何况眼前这么狂野的3队? 包扎时,近距离之下,祈行夜更仔细的看清了余荼身上的伤。 他不由咧嘴嘶嘶吸冷气:“你都没有痛觉的吗?这哪是一身伤口,分明是伤口上长了个人。” 他光是看着都幻痛了,余荼竟然只是眉头紧皱。 作战服撕下来时,后背的伤口已经被黏腻血液黏在了布料上,被余荼猛地一拽,已经勉强止血的伤口顿时被重新撕裂,大片的皮肤连带着布料被扯下来,红通通一片刺眼。 看得祈行夜头皮发麻:“姐姐诶!” “干什么?” 余荼不爽,鄙夷道:“你总不会还想着慢慢脱吧?” 伤口粘在衣服上,当然速战速决,长痛不如短痛。慢慢撕才更折磨。 祈行夜人都麻了:“那你好歹用剪刀剪开啊,你看看我这墙。” 他指着迸溅上一连串血迹的白墙,又指了指已经满地都是的沾血碎布料和纱布,控诉:“搞得我家像什么杀人狂魔分尸现场一样。” 余荼眨了眨眼,指向头顶:“还有上面。” 祈行夜一抬头,顿时差点眼前一黑,背过气去。 怎么天花板上也有啊! 造孽哦,这要是这时候来个警察上门,可就真是说不清了。 阿sir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真的只是因为我有个朋友受伤了我帮她包扎,我真的没有鲨人啊。 ——Sir:你继续说,我在听:) “……把我这侦探社当旅馆就算了,怎么还要我赔上一笔装修钱?” 祈行夜幽幽怨念:“余荼你坏事做尽。” 余荼嗤笑,药粉罐砸过去:“赶紧包扎,不然你就等我流血休克吧。” 到时候需要医院,更麻烦。 祈行夜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站在余荼身边,为她处理伤势,认真时的俊容有着寻常嬉笑怒骂时所没有的严肃沉定,手中动作熟练。 消过毒的薄薄手术刀在他修长指间转过,飞快的将伤口边缘已经被灼烧焦黑的烂肉割下来,仔细清理创口。 没有上麻药。 对寻常人来说疼痛到不可能忍受的手术,对余荼只是自以为常的日常,她闷哼一声,手术刀划过肌肉带来的凉意疼痛令她晃了晃,随即干脆拿起旁边的针织物,咬在牙齿间,防止自己将自己咬伤。 “诶!” 祈行夜阻止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衣服被当工具。 心疼钱:“刚买的呢。” 余荼翻了个白眼,甩出去一张黑卡:“我付。” 祈行夜:!什么霸总行为! 她好酷,我好爱。 他顿时乐颠颠收起黑卡:“谢谢余总,好人一生平安。” 余荼:……你看看我现在这模样,好意思说平安? 但祈行夜虽然嘴上笑嘻嘻打趣不靠谱,手上的动作却极稳,几乎与常年经受训练的临床主刀医生也没差别,几个呼吸之间,就将盘踞着余荼整个后背上情况就恶劣的伤口处理干净,仔细缝合后又撒上药粉,仔细包扎。 无麻醉就进行手术,余荼已经疼到额前冷汗津津,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用力到抓破了靴裤,在手掌上留下划痕。 “好了。” 祈行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余荼真实的松了口气。 她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汗珠顺着眼睫滴落。她自己则无法自控的向前倒去,眼见就要砸向地面。 祈行夜一惊,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连忙去扶:“卧槽老板!” 但不等他靠近,余荼已经自己抬手撑住了旁边的墙壁,制止了向下倒的趋势。 她一身都是伤,祈行夜连想要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落手。 “……没事。” 余荼呼吸沉重急促了几分,扬了扬下颔示意:“营养剂。” 祈行夜连忙从医药箱里翻出应急备用的营养剂,连着给余荼递过去七八支,对方才虚弱的摆了摆手,示意够了。 带着一身伤,顶雨连夜奔波,不久前又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就连回京城的路上都要时刻警惕偷袭,还要防备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不能让3队的行踪泄露。 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下,余荼已经身心俱疲,压榨干了自己每一缕体力,只是靠着强悍的意志力在咬牙硬撑。 直到回到侦探社,见到祈行夜,那根紧绷着的弦才终于能松下来。 ——安全了。 有祈行夜这个顶级战力在,就算是敌人找过来,也不必担心。 “余队,你发烧了?” 祈行夜匆匆擦干手上的血迹,在余荼面前半蹲下来想要试探前额温度,却被余荼一把攥住手腕。 “别废话,带伤淋雨,是你你也发烧,这是正常的人体机能。” 余荼冷哼:“哦不对,忘了你不是人了。” 祈行夜:“???” 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他委屈:“我可是刚帮你做了个小手术,你就这么对我?” “不过。” 他顿了顿,皱眉问:“你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你背后的伤,很奇怪。” 像被一整块烧红的钢铁猛烈甩过去砸到,就算并非热武器,带来的伤害也很棘手,皮肉翻卷下,伤势隐约可见白骨,甚至还有些杂质掺在血肉间,剔除也废了不少功夫。 “还算幸运。再重一点,整个胸膛肋骨都会被砸塌,到那时可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祈行夜笑道:“余队你运气还不错——当然,最大的运气是遇到我这个好医生。” “运气?战场上讲运气的死的最快。” 余荼冷笑:“这是我和翎羽计算后的最优解。” 虽然重伤,但赌赢了就能抢回自己的命,有机会暂时撤退,来日再战。 “不过你竟然会这些?” 余荼挑眉:“我以为你只会嘴上说的好听。你不是民俗学吗?怎么医术看起来也不错。” 祈行夜摊了摊手:“不算是医术吧,只是生活必备小技巧。” 他眼不错珠的看着余荼半晌,确认她的状态稳定,发热并非因为伤口发炎引起,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拽掉沾满了鲜血的手套。 “正因为我是民俗学嘛,跟着考察队进村下墓的时候要是受伤了,深山老林里可没有正经医院给你。指望着赤脚医生给你用抗生素赌命硬不硬?” 祈行夜轻呵一声:“不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小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余荼眼神复杂,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你们民俗学,是什么宇宙起源吗?” “什么都会?”现在的标准都这么卷了吗? 祈行夜笑嘻嘻:“技多不压身嘛。” 放松下来的祈行夜,再次恢复了那份不正经的嬉笑感。好像只是街边再常见不过的寻常青年,除了容貌过于俊秀外,一切都像是你熟悉的邻居哥哥。 但余荼却知道,有祈行夜,她就不必再绷紧精神戒备。 祈行夜会撑起天空。 侦探社是狂风暴雨中,依旧屹然不动的安全屋。 “未登记案件179。” 余荼冷不丁甩下一句话。 祈行夜迷茫“啊?”了一声。 再想追问,余荼已经转身打开了房间门。 “我去睡一觉,在我醒之前不要打扰我,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徒留祈行夜自己站在四面迸溅血迹的房间,对着一堆带血的衣物发呆。 良久,他才颤抖着唇咬牙切齿:“余荼!” 可恶,完全把他这当旅馆了啊。他是什么?免费的医生兼服务生吗? 祈行夜追出去。 但余荼已经下楼,进了她自己在侦探社留的房间。 柳堆烟一脸担忧的站在门口张望,美艳精致的眉眼微蹙,温柔如水的风情。 一扭头,立刻横眉立目。 “干嘛?” 她不爽道:“要是打扰了余队休息,头给你拧下来!” 被厉鬼威胁了的祈行夜:“…………” 如果没记错,我好像是侦探社的屋主来着? 看到这个红本本没有?来和我念——房,产,证。 但厉鬼双臂抱胸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不认人间的房产证。 只认余荼。 祈行夜:……这下确定了,我家厉鬼真的倒戈了。 于是身为一家之主的祈行夜,本来还想回房间睡个回笼觉,一开门就看到了凶杀现场般的狼藉。 只能凄凄惨惨的去和明荔枝挤一张床。 明荔枝:“?” 他睡得迷迷糊糊,就看到有人蹑手蹑脚进来,差点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刚吓得要喊老板,就被一把捂住了嘴。 “是你家老板。” 定睛一看——?还真是。 “老板,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干什么?” 明荔枝鼻音浓重声线软绵绵的,但还是乖乖向里挤了挤,让出一半床。 祈行夜叹气:“别提了,真是过于充实的一夜。” “唔……怎么还有血腥味?老板你半夜起床杀人了吗?” 明荔枝迷迷瞪瞪问:“需要我去埋尸吗?” “…………” 祈行夜无语:“你老板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他终于后知后觉:诶?我家小荔枝好像哪里坏掉了。 正常人会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话吗? 不对,正常人看到疑似杀人犯的人半夜摸进自己房间,不应该第一时间赶紧跑吗?怎么还说要一起埋尸? 甚至明荔枝还很贴心的提供了最佳埋尸地点。 “厉鬼姐姐的花圃是个埋尸的好地方,正好还可以做花肥,她一定很开心。前几天她种的玫瑰花枯死了几株,连带着整片街区的小偷还有搞电.信诈.骗和传.销的都倒了大霉,被她迁怒。” 一个个哭爹喊娘的从窝点里冲出去,街上抱住个警察就疯狂求助,说后面有女鬼追杀自己,求求警察叔叔快把自己抓走救自己一命吧。 真·抱警。 警察都懵了,表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嘿嘿,三等功自己找上门欸。 明荔枝:“把尸体埋花圃里,没人会发现。就算有人想挖走,厉鬼姐姐也不会同意的。” 还有比这更好的守尸人了吗? 确信√ 祈行夜无语的一巴掌拍在小荔枝脑袋上,将他塞回被窝:“闭嘴,你老板善良得这辈子连蚊子都没杀过。睡觉!” 明荔枝不疑有他,点点头:“嗯,老板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祈行夜……祈行夜心虚的咳了一声。 终于觉得哪不对:原来小荔枝这么爱我吗? 但明荔枝都已经重新睡过去了,呼吸安详平稳。祈行夜却在另一半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起余荼说的未记录案件179。 看余荼回来时的那个状态……可不容乐观啊。 这下,失眠的人从余荼变成了祈行夜。 他越想越不对,还是猛地坐起身,猛拍另一边的被子:“小荔枝快起床,月亮晒屁股啦!” 又一次被惊醒的明荔枝迷迷糊糊:“啊?” 他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老板,月亮出来不正好是睡觉的时间吗?” 祈行夜:“不管!起来工作。” 明荔枝:“诶?怎么这样QAQ” 对于京城的气候而言,五月是个足够舒适的月份,不冷不热,风沙也过,一切刚刚好。 被直播狂骂到嘤嘤嘤的李龟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直到阳光从窗外洒下来,才懒洋洋的抻着懒腰,幸福睁眼。 然后就猛地听外面“咚!”的一声巨响。 吓得李龟龟一哆嗦,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那些人都追到侦探社来骂我了吗?” 李龟龟惊恐开门。 就看到客厅里两人闻声向他望来。 明荔枝扎着头巾一副大扫除的打扮,旁边还放着几个扎好口子的巨大黑袋子。他捶着腰,满脸沧桑。 空气中还浮动着血腥气。 祈行夜手里还拎着一件血衣。 李龟龟瞬间僵在原地。 他慢慢,慢慢低头,怔愣看向那几个大黑袋子。怎么看……都像是软绵绵沉甸甸的肉块。 袋子下面还有血水渗出。 “龟龟?” 祈行夜纳闷喊了他一声:“你站在那干什么呢?” 李龟龟浑身一抖,立刻惊恐大喊:“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别杀我!” 然后转身就往房间里冲。 “砰!”的一声摔上门。门板都抖了抖。 但下一刻,房间里就传出来狼哭鬼嚎。 “有,有鬼啊啊呜呜……” 柳大壮五指成爪抓住李龟龟的头,恶狠狠掼进被子里:“大早上的鬼叫什么!不知道还有人没醒呢吗?” “再出一声,就要你狗命。” 李龟龟眼含热泪,颤巍巍点头。 道士的威严,在可怕的厉鬼面前荡然无存。 什么面子尊严的,哪有保命重要。 云翳清推开房门出来,满头问号:“龟龟在嚎什么呢?大早上的也不消停。” “可怜的龟龟。” 祈行夜满眼怜悯:“他惹到了咱们家祖宗姐姐。” 谁让他竟敢吵到余荼睡觉——他们家的厉鬼姐姐,可是偏心得很。 就像鬼格分裂一样。 在余荼面前,就是娇羞温柔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倾世妖姬……等一切美好形象的柳堆烟。 在他们面前……就是脾气暴躁不能惹的真·厉鬼·柳大壮。 “嗯?” 收拾完李龟龟的柳大壮乍现在门口,抱臂不爽:“你们有意见?” 云翳清识时务者为俊杰①,赶紧低头:“不敢有不敢有。” 柳大壮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客厅里。 祈行夜很了解她:“去余荼房间了。” 对他们家这位兼任看家护院职位的厉鬼祖宗来说,世界只分两类。余荼单列一类。 另一类:你谁? “祈老板,你这是?” 云翳清扫了一眼地上的黑袋子,轻描淡写的笑问:“需要我帮忙处理吗?” “好啊,你帮我搬去垃圾站……” 祈行夜忽然卡壳,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抡起旁边的抱枕就砸了过去:“我没杀人,没有!这不是要处理尸体!” 云翳清敏捷避过,笑道:“我又没说什么,老板怎么这么激动?” 他转眸向明荔枝伸手:“来小荔枝,不理你家黑心老板,我帮你。” 祈行夜气闷吹了口散落额前的发丝,气鼓鼓:“可恶,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误解我。” 他看起来是那么不善良的人吗? 而刚敲开门,就看到云翳清拎着黑袋子出来的罗溟,不由皱了皱眉,严肃道:“杀人是犯法的。” 祈行夜:“…………” 云翳清很不给面子的笑得很大声。 罗溟将贴着“最高机要文件”封条的档案袋,递给祈行夜:“这是林局长让我送来的。” 因为保密程度极高,因此只能专人专送,全程不得经过他人之手。 祈行夜点点头,顺便从厨房里拿出明荔枝烘烤的小点心投喂:“辛苦了。” 本来想冷脸教训,结果被塞了满怀的罗溟:“…………” 他张了张嘴,最后又沉默了。 情绪激烈转变得表情都扭曲了——正想训斥,结果被祈行夜塞了个小蛋糕进嘴巴。 “要牛奶吗?” 祈行夜边拆档案袋,边随意指了指身后院子:“吃早饭了吗?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反正看这架势,余荼不睡到中午是起不来了。问题不大。 罗溟诡异的沉默了。 半晌,才咽下蛋糕,硬邦邦点头:“不用。”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样的祈行夜,是真的说不出重话。 “注意点影响。” 罗溟不轻不重的敲打:“省得被误解。” 祈行夜:“???” 等他抬头想问,罗溟已经转身离开了。 这位队长可算是日夜操劳,哪有时间耗在早饭上,营养剂也能饱腹。 也就只有林不之的亲自嘱咐,现在才驱使得动公务缠身的罗溟,让堂堂调查官当邮递员用。 绝密档案袋里装着的,正是余荼在睡前说的未记录案件179。 未记录案件,是隶属于3队管辖案件的统称。没有电子档案,没有官方记录,就连存在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掉。 唯一的存档,在局长林不之的手里。 几个小时之前,祈行夜揪起明荔枝清理血淋淋的卧室,越想越不对,于是一通电话打给林不之,强行把位高权重的调查局局长从睡梦中惊醒。 ——我加班,还失眠,凭什么你能睡得那么香? 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不行,必须有班一起加! 林不之:“…………” 他捏了捏眉心,无声叹气。忽然就明白了秦伟伟为什么这几年老得快。 谁能有这么个学生,真是他的福(孽)气(障)。 局长秘书这辈子都没见过局长这么热爱工作的时刻。 林不之以最快的速度翻出179档案,立刻召来罗溟,立刻交给他让他给祈行夜送去,又旋风一样立刻冲回卧室。 “砰!”的一声躺下。 手机另一边动了动。 下一秒,秦伟伟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狐疑问:“什么声音?” 林不之压制住自己剧烈奔跑后的喘息,依旧笑得温和:“嗯?什么,没听到啊。” “伟伟,你不困吗?要不然今天就到这,明天再……” “不行!” 秦伟伟鄙夷向林不之瞥来一眼:“你到底行不行啊?这都撑不住。” 林不之:“…………” 门外站岗的守卫:“???”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金屋藏娇?妈妈欸!我还能活着回去了吗? “一看你就没带过学生,身为导师,通宵改这些厕纸都不如一窍不通的论文,不是常有的事吗?” 秦伟伟骂骂咧咧,又暴躁扔出去一本:“草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往键盘上撒一把猫粮让京大门口的猫来写,都写的比这玩意儿好。这是什么?汉语新编吗?这群学生是怎么做到两个字以上的句子就狗屁不通的!” 屏幕晃动,也将秦伟伟身后的环境囊括入镜。 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等待查看的论文,绿壳书灯照亮一角,却难以照亮窗户外面黑暗的校园。 空无一人的小楼,孤灯一盏。 民俗学在京城大学一栋独栋的小红楼里,还保留着百年前的风格,推窗可望湖光山色,低头可赏树林郁郁葱葱。 白日里景色绝佳。 但晚上…… 秦伟伟抖了抖,忽然警惕抬头看向窗外。 “你听见了吗?”他压低声音问手机对面的林不之。 林不之仔细侧耳倾听片刻,无奈摇头:“伟伟,只是树枝砸进湖水里而已。也有可能的校园里的猫在抓鱼……不是鬼,你不要害怕。” “谁?谁害怕了!” 秦伟伟一仰头,梗着脖子道:“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害怕过?民俗学的人会害怕鬼?开玩笑。” 林不之轻笑:“是,是,我说错话了。” 秦伟伟冷哼一声:“我让你视频,是为了看睡播,睡你的得了,别说话。” ——减肥的看吃播转移食欲,睡不了觉通宵工作的就看睡播安慰自己。 没毛病。 秦伟伟不经意瞥过屏幕,不爽用钢笔敲了敲屏幕:“干什么呢?领口往上拉一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色.诱谁。” “诱惑到你了吗?” 林不之笑眯眯问,修长手指随意勾了勾。 丝缎睡衣又不经意敞开领口。 秦伟伟不由呼吸一窒,微微睁大了眼眸。 即便他对林不之有诸多不满,但再不情愿也还是要承认,岁月对林不之这张俊容,格外偏爱。 几十年前的青年才俊,哪怕是到今日,也依旧容颜不变。除了更加沉淀下来如酒的醇厚,林不之依旧温润如玉,芝兰玉树。 此刻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丝缎睡衣如乍泄的月光般丝滑流淌,而林不之笑意吟吟,眼眸如春水波光粼粼…… “林不之!” 回过神的秦伟伟黑了脸:“你是不是想故意害我完不成工作,在这考验我?给我收回去。” 林不之一顿,无奈摇了摇头,歇了心思。 看到秦伟伟快要被论文气得翻白眼了,他纳闷问:“不都是京城大学的学生,再差能差到哪去?伟伟,你是不是对他们要求太高了?你当年不也一样是这么过来的吗,何必为难这些孩子们。” “我当年?” 秦伟伟冷笑:“我当年可是全系第一,京城大学哪个系不想要我。当年京城大学的民俗学系差点关门,可都是老子我一个人自己撑下来的。” “现在的学生?”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随手打开一份论文:“你听我给你念念,再和我说你那套论调。” “——五花土,一种看起来像五花肉,但不是五花肉的土,特点是红的白的黑的掺杂,五花土对世界民俗学发展作出了卓绝贡献,其特性为……综上所述,五花土,是一种土。” 林不之:“…………” 他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然后果断转移话题:“听说你今年准备招博士生?” ——你看我适合学民俗学吗。 话还没问完,就见对面点点头又恨铁不成钢。 “年年问祈行夜要不要读我的研究生,他年年拒绝!这个臭小子。” 秦伟伟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祈行夜了,起了个头后,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开骂。 连祈行夜当年给他接的水烫了嘴都不忘拿出来骂一遍。 最后:“那臭小子的论文,是我带学生这么多年,看到过最好的,都不需要我怎么改动。” 秦伟伟遗憾:“怎么就不继续读呢?” 林不之:……你要真生气,也不会连几年前和祈行夜之间的小事,也记得这么秦楚了。 他哼了一声,扔下手机翻身。 秦伟伟:“?干什么?” 林不之冷呵:“心脏不舒服。睡觉。” 话说完,到底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硬,又软和的补了一句:“表演给你看。” 秦伟伟:“…………” 有病吧? 至于祈行夜,也被林不之顺理成章,却又似乎故意的从两人的话题中踢了出去。 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紧密了,不用第三人出现。 学生也不行。尤其警惕姓祈的学生。——林不之。 祈行夜倒是不知道自家老师大半夜和林不之吵嘴,间接让他更快拿到了编号179的绝密档案。 ——林不之简直是有多远,就恨不得把他打发多远。 他只是抽出文件,边往小楼的方向走回去,边专注的快速阅读。 179污染案,是一起影响案。 今年年初,发生在南部的一座鱼米水乡小镇上。 最开始,只是零星的居民打电话举报,抱怨河水上游的化工厂违规排放废水进河,让小镇里到处都弥漫着臭气,河里的鱼都死了不少。 但实地走访调查时,上游化工厂的厂主却大呼冤枉,说是陷害他。 “我这工厂都不赚钱,强撑着拖了几年,前年就关停了,现在就是个废楼,一个人都没有。还怎么能排污呢?” 但小镇居民却不满意这个结果,情绪激动的喊环境调查组来小镇上亲自看一看。 “就因为污水,我们镇上都已经有得病的了!” 调查组抵达小镇,是一个雨天。 小镇不算大,一条河贯穿首尾,镇子沿河而建,人们的生活和经济,也都依赖着这条河。 往日里沿着河的吊脚楼上,都能看到打牌聊天的老人,嬉闹的孩童,劳作和交易的人们将这里当做集市,买卖刺绣画片和自家产的小东西。 编织得活灵活现的手工艺品就挂在楼上,长长的流苏风铃随风而动,红的,绿的……一片姹紫嫣红的热闹繁华,水乡小镇的生活,怡然自得。 但当调查组赶到时,看到的只有半河绿水半江红。 两种鲜明颜色在河道中各占据一半,互不相容,红绿对比得刺眼。 但更刺鼻的,是河水散发的腐烂气味。 熏得人稍微靠近,就直流眼泪,根本睁不开眼。 可当调查组对河水进行化验,却愕然发现,所有指标全都合格。 数据证明,河水没有问题。 化工厂委屈。 小镇居民震惊,随之愤怒。 “如果没有问题,大家怎么可能得这种怪病!” 居民们群情激愤,将家中病患拉到调查组面前:“看看,你们看看,这是正常人会有的模样吗?” 得了怪病的人脸颊微红,眉眼艳如桃李,却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不论是说话还是触碰,他们都无动于衷。 只是脸上带着微笑,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被打上了腮红,上了浓妆的石膏像。 不吃不喝不闭眼。 人很快就会虚弱下去。 不论这些家属怎么想办法,掰开嘴硬塞,或者带去医院直接下食管,但所有灌下去的食物都被原路吐出来。 像白骨精。吃再多,也只会漏出来,留不住。 这些得了怪病的人,最多一个月,便会形销骨立,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皮肤却仍旧细腻如羊脂白玉,其面容粉红点缀,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酡红。 不论男女老少。 然后,这个人就会失踪。 不论怎么样都找不到。 像老家临死前独自悄悄离开的狗。 “这到底是什么病,你们要给个说法!” 调查组承诺,一定找到失踪的人,解决怪病,找出根源,给出答复。 就在当晚,大雨倾盆。 第二天一早居民去调查组临时住的民宅找人时,却愕然发现:人,不见了。 祈行夜看到资料上附着的照片。只有人走了,东西都还在。 甚至地上还撑着一把伞,像在晾干雨水,桌面上还摊开着笔记本,保温杯打开着也没有喝完。 似乎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没曾想到,会一去不回。 嗯?有接手的调查官? 照片忽然让祈行夜疑惑,皱了皱眉翻页仔细去看。 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闯入他的视野。 ——左秋鸣。 负责调查官:左秋鸣。备注:借调。 先前环境调查组失踪后留下的照片,正是左秋鸣拍摄。 祈行夜愕然。 3队的案件……怎么会与普通的调查官扯上关系? 上了心后,很快就意识到不对。 怎么档案袋里面,除了本来的资料,还有另外一个档案袋? 祈行夜抽出来一看,发现179的档案袋中,竟然还装着170的档案袋。 他歪了歪头:嗯?? 怎么回事,林不之难不成是谈恋爱去了吗,工作这么不认真?他要179的,还不小心把170的一股脑装进来了? 对于保密案件来说,这可是重大失误。 “不是。” 正当祈行夜拿着两份档案比对,忽听音色昳丽的声音传来。 他抬头,就看到余荼双臂抱胸,斜倚在客厅大开着的落地玻璃门旁。 “看来你已经拿到未记录案件179的档案了。” 余荼扬了扬下颔,示意祈行夜手里的档案袋:“工作效率不错啊?我指的是林不之。” 她嗤笑:“以他对179的上心程度,我还以为他不会把档案给你呢。” 祈行夜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你故意的?借我的手试探林不之。” 余荼之所以只说了一个案件编码就去睡觉,既是她本身体力透支急需休息,也是为了试探林不之的意思。 她知道祈行夜出于侦探的职业习惯,必定执着于真相,不会放着179不管。 而如果林不之真的把档案给了祈行夜,就证明他默许了祈行夜加入这次案件的调查。 “毕竟你家商南明看你看得紧,要是我主动拉你进案子,他一生气说不定又要砍找3队的麻烦。” 余荼摊手,勾唇笑起来时,艳丽酴釄得足以蛊惑人心。 “但你自己主动加入,商南明也不好说什么了。” 再加上林不之的默许。 ——属于是叠防护甲了。 祈行夜磨牙:“你算计我!” 余荼眨眨眼,轻笑:“何必说的这么难听。” 她歪了歪头:“你就不好奇,左秋鸣和小镇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祈行夜:“…………”:,,. 章节目录 223.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理智告诉祈行夜,余荼这是要坑他,准没好事。 但情感却让他奇怪于左秋鸣的名字出现在3队的档案里,不免对左秋鸣的现状忧心。 在给左秋鸣和他哥两人分别发去消息,等待许久都没有回复后。 祈行夜一咬牙,还是答应了余荼。 事关3队,就等于高保密级别。 哪怕左秋鸣只是碰巧倒霉的牵涉到边缘,除了左秋鸣本人知情外,其他一切相关记录都会被抹去,和3队一起封锁进黑暗,不可窥探。 如果余荼不想告诉他,他还真的要花更多心思时间,才能找到左秋鸣的下落。 但要是左秋鸣现在情况危急,需要求援,那就是光阴寸金,可等不了那么久。 余荼微微一笑:“179案件,最开始并不是直接交到3队手中的。” “当它只是一段通讯频道上的异常录音,被情报部专员截获上报时,负责调查它的人,是南方分局左秋鸣。” 事实上,这是左秋鸣的案件。 因为只是一起影响案,并且左秋鸣现场测定回传的等级,只有E级。因此,没有人在意它。 左秋鸣一个人,带着一名专员,在烟雨蒙蒙的阴雨天,拎着皮箱走进了水乡小镇。 传回几次信息后,就此下落不明,了无音讯。 因为祈行夜的缘故,余荼对左春鸣一直都很上心,格外关注这位在云省暗地里颇有影响力的情报贩子。 也因此而顺便关注了下作为调查官的弟弟,左秋鸣。 甚至余荼比南方分局,还先一步发现了左秋鸣的失联,并第一时间派了聂文去找人。 聂文失联。 余荼:……?你们是在和我玩什么去一个消失一个的游戏吗? 她干脆把白翎羽和陈默打包,一起踢进了小镇。 “179,最开始的命名不是179,而是170。” 余荼一双长腿交叠,慵懒坐在客厅廊下的藤椅里,欣赏着院子里的微风拂动的玫瑰花园。在她身边,柳堆烟轻笑靠坐。 “我让聂文去找左秋鸣,只是打算救回左秋鸣,让你欠我一次,日后好方便拉你进3队的案子。那时候,3队并没准备接手左秋鸣手里的案子。”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你是真的一点不辜负我对你的警惕心啊,余队。” 余荼单手支着额头,挑眉轻笑出声:“足够的实力,才有资格让人警惕。如果是废物,连被戒备的资格都没有。” “我就姑且把这当是你对3队实力的肯定了。” 祈行夜额角抽动:“我不是在夸你!” 余荼漫不经心:“3队正式受理179,是在聂文失踪后。” “白翎羽和陈默进那小镇时,案件编号,还是170。” 3队所有成员,一向是优中选优,万里挑一。 如果没有合适人选,宁可空置,也绝不降低选拔标准。 如此一支尖刀精锐之师,竟然会在一个普通小镇翻车? 说出来都没人敢信。 而聂文的失踪,足够证明小镇的不寻常。 于是白翎羽正式受命,带足了武器突入小镇。 “翎羽绝不是最聪明的孩子,但是相信我,她绝对是最优秀的武装调查官。” 余荼虚虚环抱着柳堆烟,低笑着向祈行夜道:“虽然总是和你不对付,但那孩子不讨厌你——不然你早就被炸上天了。” 出身武器专家的白翎羽,可不知道什么是忍耐,什么是权衡利弊。 她的人生信条只有一件:不爽就干。不服?憋着! 除了商南明和祈行夜,还没有谁让白翎羽怂过。 小镇事件,也同样如此。 白翎羽轰平了半个小镇,硬生生杀开一条路,扛着陈默,拖着聂文,拽着左秋鸣回来了。 “170案件,早就应该在上个月就已经圆满解决。” 余荼倾身向前,从祈行夜手里的档案袋中抽出170,翻到最后一页摊开在他眼前,染着蔻甲的修长手指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事件原因,起因经过结局,全都明明白白,没有任何疑虑。受伤人员也都被妥善安置,失踪人员全部归位。” 余荼平静道:“翎羽做事,从未让我失望过。” 祈行夜垂眸。摊开在眼前的档案资料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已经结案。 失踪的环境调查组和小镇居民,都在一口古井里被找到,虽然受到惊吓神智失常,但所幸身体并无大碍,已经在医院治疗。 左秋鸣送回南方分局,由分局医疗部负责疗养。 而聂文等人,则回了侦探社。 祈行夜:“……你们还真把我这当自己家用了?” 多冒昧啊你。 但看到档案,祈行夜也恍然回想起来,上个月他回家时,确实看到了聂文他们在侦探社养伤。 那时候脱离危险后的云翳清,也在侦探社疗养,每天陪着厉鬼一起养护花草,打打下手,厉鬼看他顺眼,还顺便帮他治好了身体上的很多后遗症的小伤痛。 而云翳清,也正好撞上了来养伤的3队。 不过这位云省的佣兵队长很懂分寸,从不随便好奇,知道很多秘密不应该问。 ——Noquestion. 活得久的秘籍。 于是云翳清顺理成章的和聂文等人打成一片,真的像是侦探社的房客一样和平共处,就算看到宴颓流偶尔拎着血淋淋的人回来审讯,也能平静的笑着打招呼问一句“回来啦?”。 至于打开冰箱时看到的人头,拉开储藏间看到的一箱箱堪称军.火库的重武器,院子里停放的超规格越野作战车…… 云翳清平静得眼都不眨。 除了偷偷打电话给明荔枝告状:明妈妈啾命,他们又往冰箱里放奇怪的东西啦,家里的咸菜坛子里有人彘! ——我们得换新的冰箱家具啦。 气得明荔枝一个仰倒。 一向好脾气又乖巧的小荔枝立刻气冲冲给聂文打电话,狂轰滥炸,喷得聂文都快自闭了。 从那之后,但凡看到宴颓流或者白翎羽错误使用冰箱,聂文就一脸惊恐,好悬没跪下求这二位姑奶奶。 住手哇!因为家务活生气的明荔枝,真的超级恐怖,你们这样会害我被骂的! 可怜的聂文,从此除了3队的姑奶奶们,惧怕的人物名单,又长了好几寸。 明荔枝气鼓鼓又委屈的向祈行夜告状时,他还笑得前仰后合的。 没想到原来那时,就是170的后续。 “但如果170就解决的事件,为什么又搞出来个179?” 祈行夜挑了挑眉:“还是同一个地点,同一件事?” 并且…… 祈行夜视线下移,落到余荼身上。 还将大名鼎鼎的调查局武力巅峰,搞出一身伤的狼狈。 余荼看到了祈行夜的眼神,不置可否。 “它再次发生了。同一个地点,同一事件。三天前。” 三天前,正在其他任务中的白翎羽,突然失踪。 与她一同搭班的罗意威委屈表示,自己只是转个身的功夫,白翎羽就消失了。 就像凭空蒸发。 甚至连随身的武器都掉落地上,没有带走。 余荼当机立断,联系左秋鸣和聂文。 然后她惊愕发现——不仅是白翎羽,包括聂文,陈默,左秋鸣……所有与170案件相关的人,都失踪了。 甚至就连在医院疗养中的调查组和小镇居民,都全员消失。 护士照例查房送药,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消失了。 可被子还保持着在床上的茧蛹形状,衣服也还挂在墙上,水杯里等待晾凉的水还冒着热气,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都放在原地没有动。 就好像是,本来躺在被子里睡觉的人,就这样凭空蒸发。 负责病房的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护士,差点急疯了。 余荼低声温和安慰,从她口中得知了全部经过后,立刻意识到是170案件出了问题。 唯一能将神出鬼没的3队,和身为普通部门的环境调查联系在一起的,只有170案件了。 医院还在排查寻找人员去向,余荼已经带着宴颓流直奔小镇而去。 然后,昨夜,堪堪抢回一条命离开小镇,回到侦探社。 “我也怀疑过,是否是白翎羽没有彻底处理好170的杂事,斩草不除根,使得事件再次发酵。但是在现场回来后,我不这样认为了。” 余荼淡淡道:“179案件,是与170同一株根系生发,但截然不同的‘子辈’。” “而两起案件最关键的根系,都在那个小镇里。” 白翎羽已经完美解决了170案件,但是那个小镇上,又出现了什么事情,使得种子发芽,异常再起。 而与小镇相关的所有人,都在无意识间被强行召唤回去。 “我在小镇上,看到了调查组其中一人的尸体。” 余荼平静道:“179案件,远比170要更加凶险。” 所有失踪的人,都在小镇上。或许是在某一处。 余荼并没有找到他们全部的人。 但是,她一个也带不走。 她和宴颓流互相搀扶支撑,杀出一条离开小镇的血路,将小镇的消息及时向外传递,避免了如果她们身死于小镇,调查局无法得知小镇的危险,后来的调查官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送死。 除了她们之外,还带了两个找到的人准备离开小镇。 但真正离开后,余荼才发现——就在离开的瞬间,那两个经历过170后又再次被召回小镇的普通人,竟然消失在了她们手里。 像有一堵无形的空气墙,拒绝了那些人的离开。 不论余荼的手握得多紧,都抓不住。 “就连翎羽他们……我都无法带出来。” 余荼微微垂眼,纤长浓密如鸦羽般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面无表情的危险阴沉。 连柳堆烟都忍不住抖了抖。 明明是五月艳阳晴天,厉鬼女士还是乖乖掏出自己雪白毛绒的脖领子,裹得紧紧的,继续依偎着余荼不放。 害怕,乖巧,但绝不放手。 看到这一幕的祈行夜:“…………” 他无语:“你倒是喜欢余荼。就这么爱吗?” 柳堆烟挺了挺胸膛,小骄傲。 她超爱! 余荼回神,侧眸看了眼旁边的柳堆烟,勾起唇角重新露出笑容。 “抱歉,吓到你了吗?” 她摊平手掌伸向柳堆烟。 就在柳堆烟想要搭上来的瞬间,微微一晃—— 一支尚带着露珠的红玫瑰,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余荼的修长指间。 她倾身向前,弯唇轻笑:“堆烟,听说你的玫瑰枯萎时,你很难过。” “那这支玫瑰呢?能弥补你心中枯萎的玫瑰花园吗。” 余荼唇间叼着香烟,另一手中的打火机却没有点燃香烟,而是点燃了玫瑰。 花瓣在火焰中燃烧,卷曲,伸展。 下一刻,出现在柳堆烟手中。 她惊呼一声,一双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明亮。 大家都很开心。 除了被当做空气无视的祈行夜。 祈行夜:“…………” 他面无表情:“你们有人意识到过,这里其实是我的侦探社吗?这么正大光明的贿赂我的安保系统,余荼你好意思呢?” 不过,他算是亲眼见识了。 可算明白为什么昨晚余荼偷袭,柳堆烟就像没看见一样放行了。 余荼挑了下眉尾,侧眸看他:“你嫉妒?” “哦~~” 她笑得意味深长:“商南明那个老古董性格,忘了送你玫瑰花了是吗?” 祈行夜炸毛:“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柳堆烟却环着余荼的脖颈,看向祈行夜的眼神怜悯:“真可怜,没人爱。” 祈行夜:“谁说的?商南明他超爱!”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余荼唇间的香烟都掉了下来,讶然看着他。 柳堆烟一脸茫然。 客厅里偷听的云翳清“噗!”的喷了满桌子茶水,疯狂咳嗽。 祈行夜:“…………” 草!我怕不是失心疯了,刚刚在说什么? 他咳了一声,试图弥补:“开个玩笑,别当真。” 余荼眉眼柔和下来,意味深长:“嗯,只是个玩笑。” 祈行夜:“……你这话说的,怎么阴阳怪气的?听着怪吓人的。”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本来是说污染案,竟然会扯到他身上。 总觉得刚刚的火焰点燃的不是玫瑰,而是他。 祈行夜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以院子种花的使用权和侦探社旅馆,成功封口。 还给柳堆烟额外赔了昂贵花草种子才算完。 付款的时候,祈行夜觉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什么叫一句话成千古恨?这就是了。 他恨恨磨牙:“总觉得你们两个在合起伙来坑我。” 柳堆烟仰头“哼”了一声:“下次你那个小情人再来,我就告诉他你喜欢他……” “我付钱!付!” 所以快闭嘴! 柳堆烟洋洋得意,又跑回余荼身边向她炫耀自己新得的种子,依靠在她膝上,语带憧憬:“等下次余队再来,就能看到我种的满院繁花了。你会喜欢吗?” 余荼勾唇,却看向祈行夜:“好啊。” 祈行夜:可恶,借花献佛。 “那座小镇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再抬眸时,已经平静一片的冷肃:“既然你会把这件事告诉我,试图拉我进179……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3队的队长也无可奈何?” 余荼单手支头,低低笑出声:“那就需要你来告诉我了。祈行夜。” “所以,你决定加入179任务了吗?” 红唇扯开笑意:“一旦同意,除非案件结束。否则就算是商南明来,都带不走你。” 不是她带走祈行夜。 而是小镇。 如果无法彻底根除小镇里导致污染的东西……不论跑出去多远,多久,都会被小镇牢牢束缚,再次回到那里。 余荼给了祈行夜选择的权利。 祈行夜没有犹豫。 “那就先把这个签了。” 见祈行夜点头,余荼立刻勾起笑容,递过去终端。 祈行夜一看——“我,祈行夜,自愿加入未记录179案件,生死有命,与3队无关。商南明不得迁怒3队???” “什么东西?” 他不可置信抬头:“生死状?” 余荼微笑颔首。 祈行夜:“污染案还要立生死状???调查局可没有这规矩,你还学会用私刑了?” 余荼唇边笑意加深:“毕竟你家小情人是商南明,我当然要提防。” ——去年只不过是想要挖角祈行夜,商南明就敢砍了3队一半的预算。 要是祈行夜真的死在了小镇里…… 商南明要是不杀穿了3队,就不是余荼认识的商南明了。 “既然你已经同意了,那就开始准备吧。” 余荼施施然起身,她单手插兜,手臂虚虚环着柳堆烟的腰身,带着她一起转身准备走向小花园。 祈行夜连忙拦住她:“那你呢?” 他在这累死累活的准备,余荼就在旁边喝茶赏花的看着?嗯? 余荼眉尾微挑,扬了扬下颔示意身边的柳堆烟:“陪堆烟赏花,顺便讲讲有趣的故事。你要一起来吗?” 祈行夜看柳堆烟时,厉鬼已经在余荼看不到的角度冲他呲牙了。 大有他要是敢跟过来当电灯泡,就咬死他的架势。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不了,你们玩的开心。” 转身就扬声喊明荔枝:“小荔枝,不用做余荼的饭——饿死她!” 明荔枝:“啊?” 虽然余荼已经脱险回京城,但宴颓流还留在水乡小镇外,监视着小镇的动向,防止在余荼带人回来之前,小镇勉强可以算得上平静的局势生变。 余荼不能在京城耽误太久。 不论是宴颓流,还是白翎羽几人,3队折在这个任务上的人太多了,已经明显导致其他任务人手告急,让其他的队员忙得连轴转。 不等死在战场上,就先要累得猝死了。 余荼在侦探社休息养伤的同时,也没忘通过加密线路联系林不之,将179的情况详细向他进行汇报。 “局长,您最好做好3队折损小半的准备。” 余荼声线平静:“许久都没有进行过的3队选拔,是时候重新启动了。” 另一边的林不之手中动作一顿,聚集在毛笔笔锋的墨滴坠下去,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暗。 他随手放下毛笔,垂眸看着被毁了的画,轻轻笑出来:“3队的选拔……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啊。” “托你的福,3队已经稳定许久,一直都没有人员伤亡了。这次,又要开始了吗?” “没什么可惊讶的。” 余荼垂眼,眸光暗色:“任何人死亡都是常态,人总是会死的,或早或晚。他们是为了保证人类的存续而死亡,也算是发挥了生命的作用,不需要惋惜。” “林不之,不要心软。” 她平静道:“如果我失败,祈行夜也没能平息179,那不要犹豫,立刻发射导弹,彻底摧毁小镇。” “如果祈行夜也失败了……那世界上,再难有人能处理掉小镇的污染。不能留它祸害人类和世界。” 林不之失笑摇摇头:“这算是你作为3队队长,在赴死之前留给我的遗言吗?” 余荼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她的音色依旧昳丽惑人,即便在讨论着的是她自己的死亡,也没有干扰她分毫:“如果是另一种情况——我死亡,而祈行夜胜利。” “那么作为前任3队队长,我的任命书是:祈行夜。” “由祈行夜,接手我的职务。” 林不之挑眉,讶然:“你这么做,南明一定会非常生气。那孩子可不是十八年前的小少年了,谁敢在他面前伤到祈行夜,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即便是亲自关照并养育商南明长大、几乎算是半个父亲的他。 也正因为养育了商南明,所以林不之很清楚,在他心里,只有祈行夜是特殊的。 哪怕是残酷如明言,伤害了商南明数年并带来痛苦,商南明也从来没有过怨恨。 甚至会欣赏于明言利用自己而做出的科研成果,像个冷漠无情的机器,只有理智到底的客观评价。 但是,只有祈行夜…… 只有祈行夜,是商南明绝不可动的逆鳞。 “我知道。” 余荼欣然点头:“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拿到了祈行夜的签名。” 她抬手,拂过眼前的终端。 屏幕上顿时如水波荡漾,刚刚祈行夜签署过的生死状,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3队队长委任书。 推举人是余荼,而接任人,是祈行夜。 签字处龙飞凤舞,笔力遒劲有力,气韵如长刀劈砍锋利不可抵挡。 赫然是祈行夜的字迹。 余荼勾了勾唇角:“虽然是用了点小技巧。但只要成功就行,不是吗?” 林不之:“…………” 远在网络底层的发信人“未知”:[…………] 林不之抽了抽唇角,无奈:“余荼,你这样行事,迟早惹怒商南明。” “那又怎样?谁关心他高不高兴?” 余荼歪了歪头,轻笑:“只要有利于人类大局就足够了。” “——我没说过吗,我是结果导向论者。过程和手段不重要。” 林不之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眼尾的皱纹又多了一根。 有这样的下属,真是他的福气。 而用高超的技术手段,帮队长骗过了祈行夜的发信人“未知”,连夜卷铺盖跑路,疯狂换老巢。 绝对不能被商长官或者祈行夜抓到!会死的吧?一定会的。 呜呜队长害我狗命QAQ。 祈行夜还在哼着歌收拾行李时,就接到了左春鸣的电话。 “祈老板。” 左春鸣的声音沙哑,透露着难以掩盖的疲惫:“小秋,失踪了。” “第二次的。” 祈行夜的身形猛然僵住。 左春鸣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向祈行夜请求:“帮我,祈老板,帮我找到小秋。” “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 祈行夜滚了滚喉结,站在自己卧室垂眸向下望去时,看到了站在院子角落里同样在打电话的余荼。 察觉到他的视线,余荼瞬间抬头,锐利视线穿透花园和玻璃窗直直射向他。 随即和缓下来,笑着向他眨眨眼。 意味深长的。 像在谋划什么坏事。 祈行夜皱了下眉。 然后郑重的点了头:“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弟弟在哪——但你必须把之前的事全都告诉我,不能有任何隐瞒。” “春,想救你弟弟,有可能会死。你做好准备了吗?” 左春鸣却只是嗤笑反问:“为了我的弟弟妹妹,我随时可以赴死。你什么时候见我害怕过?” “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苦涩:“我弟弟说,他口渴,想要喝水。只是我回头倒杯水的时间,再转身,他却已经不见了……” 左春鸣几乎发了疯,将方圆几十公里掘地三尺的寻找弟弟的消息,却都一无所获。 恐慌和愧疚几乎要逼疯了他。 第一次弟弟失踪,是因为调查局的污染案件。 经历过云省山林的事情之后,左春鸣知道自己弟弟在从事着的,是怎样高度危险的职业。 失踪是污染的错。 但曾经在祈行夜身边看到过的那几个人,又将弟弟送回到他身边了。 虽然弟弟似乎受过伤,迟钝了很多,对外界的刺激几乎没有反应,整日整夜的呆坐在疗养院里,像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但左春鸣没有怨恨,而是感激弟弟还能回到他身边。 怕弟弟在疗养院无聊,护工不尽心,所以在弟弟的伤势都好全了之后,左春鸣就将弟弟接回了家,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 在弟弟养伤的那段漫长时间里,左春鸣家楼下,始终都有雇佣兵在保护,确保不论是南方分局还是污染案件的遗留,都无法打扰弟弟。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想到…… “我弄丢了我弟弟。” 左春鸣哽咽:“我承诺过他,有我在,绝不会让他受伤。但是我失言了。我怎么能失言?让他失望。” “我不是一个好哥哥,我没能保护他。” 左春鸣几乎崩溃。 眼睁睁看着弟弟消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击垮他的防线。 曾经在街头敢和不要命的混混斗狠比凶的人,现在却彷徨无助。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当年救下他,给他指了一个未来的祈行夜。 ——救救我弟弟。 就像你当年救下我那样。救他。 左春鸣哀鸣如泣血。 祈行夜闭了闭眼,无声叹息:“好。” “我给你一个地址,你立刻动身出发,我们在那里汇合。” “还有,尽可能多的打听关于那个小镇的消息。” 在余荼再次向他看来的时候,祈行夜掩唇,语速极快的交待清楚了左春鸣,然后挂断电话。 抬眼回望余荼时,已经笑眯眯看不出任何异常。 余荼挑眉,眼神逐渐凝实:“在和谁打电话?” “朋友。约我吃饭,我说我已经有约了。和你。” 祈行夜毫不在意的略过这个话题,轻巧得这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你的行李呢?” 他疑惑的看着两手空空的余荼:“不需要收拾吗?” 余荼勾唇微笑,俯身剪下一朵玫瑰,别在自己衣襟前。 玫瑰娇艳怒放,夏日晴朗。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朗照山林,郁郁葱葱的春夏气息。 ……只除了火车车厢里相对而坐的几人。 气氛僵硬而沉重,就连这一片区域都像是跟着暗沉了下来,冷气嗖嗖。 “咦?那边灯坏了吗?” 路过的乘务员疑惑:“冷气是不是开得太足了。好冷。” 不等她过去查看,就被这节车厢的负责乘务员赶忙拽走:“别过去。” 乘务员探头看了眼那边的几个人,压低声音:“那几个虽然长得好,但气场实在是不像好人啊。” “刚才我从他们旁边经过,还听到他们在讨论用尸体当花肥养花,怎么杀人的事……别是杀人犯吧。” 听力敏锐的祈行夜:“…………” 他黑了脸,侧眸看向对面的余荼:“都怪你,看,吓到人了吧。” 余荼一身纯黑利落,只在衣襟上别着一朵鲜艳红玫瑰,单手支头靠坐在车窗旁,悠闲从容得仿佛是出来度假的。 闻言,她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无辜的耸了耸肩:“怎么能怪我呢?是你问起武器的事的。” 祈行夜磨牙:“换个人也会问武器吧。” 他们马上就要去最危险的污染现场,却连武器都没有。 ——任何的对污染特制武器,以及热武器。 两手空空。 武装带里都什么也没有。 祈行夜出污染任务,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只拎着公文箱就上了老式绿皮火车。 污染计数器,武器,防护服……什么也没有。 已经习惯了恨不得把整个军火库都装备在身上的架势,骤然没有,让祈行夜竟然有了种没穿衣服的别扭感,总觉得哪哪不舒服。 摸不到腰间的刀,总觉得不安心。 临出门之前,祈行夜其实是收拾了武器的。 虽然担心商南明发现他要参与179会阻拦,但就算不回总部,侦探社也已经囤积了一个小型军.火.库数量规格的武器。 被祈行夜一股脑放进了越野车里。 一切装备整齐就绪,等余荼上车就能走了。 结果余荼真的只带了柳堆烟种的玫瑰花,还对柳堆烟说,见花便见美人面,玫瑰会代替柳堆烟保护她。 ——柳堆烟脸色红如滴血,比玫瑰更艳丽。 然后余荼一转身,便挥挥手,让祈行夜不用带这些必需品。 但换洗的衣物就行。 “就算带那些武器也没有用。” 余荼懒洋洋道:“3队进了小镇两次,能不知道?” 只要是对污染特制武器,都无法带进小镇。像无形的筛网,将所有携带有污染粒子的存在,都拦在了小镇外。 而对污染起作用的不论是武器,防护服还是污染计数器等等,其工作运行原理,都是建立在污染粒子之上的。这些东西,全都会在进入小镇时,无缘无故消失。 余荼摊手:“既然没有用,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做无用功?哦,还沉。” 祈行夜怔了下。 他想起自己在华府地下时,从三维被吞没进二维世界时,所有沾染污染粒子的物品,也都被二维世界拒绝。如此……相似? 他眼眸沉了沉。 “至于普通的热武器……” 余荼歪了歪头,轻笑:“为了彼此的性命着想,还是不带为好。” 祈行夜:“?” 她轻描淡写:“要是误把同伴当成了敌人,用匕首还有抢救的机会,用热武器就可以直接扬骨灰了。” 祈行夜:“……草,什么危险的破地方?” 除了武器解除不说,竟然还有幻觉效果? 他猛地站起身:“打扰了,我想起家里的锅没关火,我先回个家……” 余荼猛地高抬腿,“砰!”的一声落在对面架子上,生生封住了祈行夜的去路。 她掀了掀眼睫,笑意惑人:“被骗上了贼船,你还想走?” 祈行夜:你也知道是贼船啊! “我总觉得你好像坑了我。” 直觉一直在哔哔哔的示警来着。 他狐疑打量余荼:“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余荼懒洋洋侧首,望向窗外的风景:“你猜。” “你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祈行夜:“我都猜对了话还用你说?” 他叹了口气,坐回原位。 但看向云翳清和明荔枝的目光,明显担忧了起来。 “果然让小云云跟来,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祈行夜掩唇,目光幽深:“下一站停靠,就让他下车吧。” 左春鸣丢了弟弟的事,在云省暗地里的世界已经传开了。 云翳清虽然一直在侦探社养伤,但他的救援小队成员都在云省,是他的眼睛耳朵,很快就把消息传递了过来。 祈行夜准备带着明荔枝启程,让云翳清看家时,却被云翳清拒绝了。 “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云翳清目光坚定:“小秋不是丢了吗?左春鸣这时候竟然还匆匆买火车票出门,而不是找弟弟,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认识的左春鸣,可是个不怕死的阴鸷疯子,仅剩的温情软肋,就是家里的弟弟妹妹。 左秋鸣失踪的档口,左春鸣绝不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而能让左春鸣更改主意,影响他至此,甚至比弟弟对他还要重要的…… 只有祈行夜。 “是你让左春鸣买票离开的,对吗?你也刚好要出门。祈老板,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云翳清笃定:“你是要和左春鸣汇合。你很确定,要去的地方,就是失踪的左秋鸣所在地。” 祈行夜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朋友过于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想瞒都瞒不过。 而且云翳清枪林弹雨里闯出来,可不是随意就能说服的人。他的意志之坚定,一旦做了决定,没有任何人能劝得动。 尤其本就涉及到祈行夜。 就连祈行夜也劝不动,在云翳清这里的影响力短暂失效。 于是到最后,拗不过的祈行夜,只能带着云翳清出门。 变成了让最怕鬼的李龟龟,和厉鬼祖宗一起看家。 睡个午觉起来就发现全家人都走了,门口还守着个厉鬼的李龟龟,彻底懵逼了。 ——据街坊邻居说,那天侦探社里凄厉的狼哭鬼嚎,响了很久才停。 具体来说,是李龟龟吓昏过去大脑宕机了才停止。 柳大壮撇了撇嘴,拍拍手上的灰转身走了。 一点都不经吓。无聊,没有祈行夜好玩。 祈行夜还不知道家里李龟龟的惨状,而是看着云翳清,琢磨着怎么能把他送回去。 却被余荼慵懒打断思路:“别想了,没可能。” 她似笑非笑:“他都已经听见了,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起去小镇处理污染,要么死。” 话音未落,祈行夜就“嗖!”的一下捂住了云翳清的耳朵,大惊失色:“小云云,快说你聋了什么也没听到!” 云翳清:“…………” 他握住祈行夜的手,无奈:“祈老板,你要对我多点信任,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出事呢?” 祈行夜:“嗬嗬,是谁前一阵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休养了两个月才勉强恢复。” 他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余荼:“看见这女人没?忽略她的美貌,看本质——这可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强悍的,一拳都能砸碎地球。就这样的,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受过重伤,体力还没有完全复原的你,能在那种危险的地方全须全尾的回来?” 云翳清一时失语,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是,那是左秋鸣啊。” 云翳清无奈:“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左春鸣找不到他弟弟,就这样放任那兄弟两个痛苦吗?再说祈老板你不也是同意了左呜呜呜呜!” 祈行夜眼疾手快捂住了云翳清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惊出了一身虚汗。好悬要在余荼面前被说漏嘴了。 “……左?左春鸣?” 余荼却缓缓转过头,眯了眯眼,看向祈行夜的视线危险而探究:“祈老板,似乎也隐瞒了我什么呢。左春鸣给你打过求助电话?” 祈行夜挤出一个营业性假笑:“怎么会呢?他忙着找他弟弟,哪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那你怎么知道他忙什么?” “…………” 祈行夜一时语塞,半晌才道:“猜的。就左春鸣那个性格,不找弟弟才奇怪。” 余荼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哦……这样啊。” 她轻笑询问:“该不会等火车一到达目的地,我会发现左春鸣也在小镇吧?” 祈行夜才听不出来余荼的意思呢。 他理直气壮:“我又没给他打过电话,我怎么会知道?” 余荼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直到余荼重新转过头去,祈行夜才松了口气,无声冲云翳清做口型,骂骂咧咧。 你差点说漏嘴! 云翳清无辜的摊了摊手:对不起? 祈行夜:哼! 虽然祈行夜心疼钱,但他已经不再是侦探社的贫穷老板了。 身为调查局最高权限的几人,调查学院总教官,称如今的祈行夜一声位高权重不为过。 他手里掌握着大量的任务资金,还可以随时挂账调查局,自然可以随意选择交通工具,而不必非要挤在这么个老旧颠簸的绿皮火车上。 但据余荼所说,那小镇的位置极难寻找,位置偏僻,还要穿过几座大山。 到这种偏僻之地,反而是这辆最古老的绿皮火车,是最快速的直达方式。 列车卖牛羊票,很多沿途村镇车站上车的老乡都牵猪狗牛羊上车,车厢里到处都飘散着牛粪和青草的味道,还能听到公鸡打鸣和牛羊的哞哞咩咩声。 让祈行夜恍惚觉得一瞬间回到了大草原。 唯一好在车窗还能打开,从窗外山林吹来的风,都带着雨后的清新与青草翠绿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 也让祈行夜稍稍安定下来。 他握了握云翳清的手,无声做口型,嘱咐他要想好——如果云翳清自己想退出,不论余荼说什么,他都一定能将他送回去。 处理污染本来就是调查官的事情,祈行夜不想把云翳清牵扯进来。 随即,祈行夜就起身,活动着坐了数个小时开始发僵的肌肉。 “还有多久车程?” “十二个小时。凌晨三点到。” 祈行夜:“……过夜硬座啊!” 什么折磨人的手段? 他无奈:“算了,我还是多站会吧。” 转身就去找牵牛羊的老乡们聊天去了。 不过几分钟,云翳清就忽然听到后面的车厢里传来欢笑声,其中一道声音,怎么听都是祈行夜。 他探头一看,发现老乡已经在啪啪拍着祈行夜的肩膀,还把手里的卤肉馒头分给祈行夜,一众人围坐在一起,哈哈大笑着谈天说地。 祈行夜俨然已经融入团体,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认识还不到五分钟,但老乡们已经将他引为知己,称兄道弟,说起家长里短来没个停止的时候。 云翳清无奈:“果然……该说不愧是祈老板吗?” 在哪都能达成朋友遍天下的成就。 因为有祈行夜在的缘故,连带着云翳清等人都受益,从老乡们手里分到了丰盛的吃食,水果蔬菜到酱肉卤鹅,无一不有。 “你们放心吃,这都是自家菜园子里摘的,新鲜的很!” 老乡拍胸膛保证:“你们在城市里,绝对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明荔枝吃得满眼感动:“确实。” 他从来没在菜市场买到过这么好的。 老乡们还带了酒上车,要分给祈行夜却婉拒了。 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 祈行夜趁机问起了关于他们目的地的小镇,这些住在附近村子的老乡们都知道什么。 连余荼也扭头看过来。 老乡犹豫了一下,刚刚喝酒而通红的脸一片煞白:“你们,你们怎么要去那呢?” “那可是个……死镇啊。”:,,. 章节目录 224. 只在晋江文学城 营养液加更 “哗啦!” 破水声响起。 冒着热气的碧绿水池中,男人缓缓睁开眼。 水池岸上的白大褂步履匆匆,将药剂倒入水池,俯身取样测定。 水波荡漾,温热拂过男人赤.裸.着的胸口。 像婴孩出生时一般温暖而心安。 “陆先生。” 黑西装在岸边屈膝跪下,恭敬递去手机。 [陆晴舟,欢迎回家。] 手机对面传来低沉的男声经过变音,混杂几分电子的诡异阴沉:[死过一次,又复活的感觉,怎么样?] 男人颤了颤眼睫,水蒸气濡湿开一片红晕。 陆晴舟抬眼,水汽潋滟迷雾,有清澈如婴孩的错觉。 “谢谢先生救我。” 他轻笑,声音还带着长久死寂后的嘶哑:“我跳下去时,没想过还能再有醒过来的一天。” 华府地底,祈行夜紧追不舍,陆晴舟为了保护秘密,只能纵身跃下核反应堆的废液池。 化学药剂腐蚀,辐射疼痛。神仙难救。 但此刻泡在巨大水池中的陆晴舟,却身躯完好光滑,不见任何残破或伤痕。 就连他幼年时留下的疤痕,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死而复生的奇迹。 即便手机对面看不到,陆晴舟还是恭敬垂首:“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力。” [首先第一点,把你过去留下的烂摊子处理好。] 手机传来的声音磁性低沉:[陆晴舟,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无用的废物,没资格占有世界的资源。] 陆晴舟深深低下头:“是,先生。” 手机挂断良久。 他才慢慢抬起头。 岸边已经有黑西装保镖手捧崭新衣物,安静等待。 拎着加密笔记本的秘书也匆匆赶来,穿上防护服后才被准许靠近水池。 却对陆晴舟的复活毫无错愕,已经见怪不怪。 秘书躬身,谨慎措辞:“陆先生,在您沉睡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我来向您汇报……” “不着急。” 陆晴舟猛然站起,破水而出:“祈行夜呢?” 岸边保镖很有眼色的立即伸手搀扶陆晴舟仍虚弱的身躯,披上浴袍。 他勾了勾唇:“我的老朋友,亲眼见证我死亡的挚友……他现在在哪里?” 祈行夜正和火车上的老乡们谈天说地,以茶代酒喝得畅快,勾肩搭背的一起放声歌唱。 要不是看他衣着气质都与老乡们不同,真的会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余荼抽了抽唇角,无语:“你们老板是从出生起唱歌就这么难听,还是突然难听的?” 这也太难听了,旁边的牛嚎得都比祈行夜唱的好听。 余荼一直疑惑,都说上帝会在给人开一扇门的时候关闭一扇窗,点亮一个技能点,就相对应关闭另外一项技能。 因为祈行夜太全能,以致于她一直以来都很纳闷,祈行夜关的究竟是哪扇窗?总不能是全点亮吧。 哦,做饭除外。 那是杀人技能,也算是另一重意义上的天赋。 但现在她知道了。 ——唱歌这一点上,确实是弱项。 ……何止是不擅长,简直是唱歌能杀人。 “欸?老板唱歌不好听吗?” 明荔枝疑惑回头,脸上还带着跟着一起唱歌拍手激动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老板唱歌超级好听啊。” 牛:“哞——” 明荔枝立刻指牛:“看,牛都共鸣了。” 余荼诡异的沉默半晌。 “……你对你老板的滤镜,什么时候能薄一点?” 这简直是几千米厚的滤镜吧? 牛那是共鸣吗,那是在骂街吧。 牛:我它哔哔%¥##&*!! 明荔枝眨了眨眼,无辜:“怎么会?” 他自信点头:“就没有人不喜欢我家老板的。” 余荼放弃拯救了。 祈行夜嚎得最大声,明明是温婉缠绵的山歌,被他唱成了破阵曲的架势。 也激起了老乡们的热情,一个个都索性扔掉了调子,扯着嗓子干嚎。 什么曲调什么歌词已经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比谁的嗓门大。 “唱”到口干舌燥,意犹未尽的老乡才停下来,喝了口酒。 他犹豫问:“你刚刚说的那个桃子镇,是非去不可吗?” 阿叔上了年纪,风吹日晒的脸上沟壑深深,却眉目慈祥,像是要试图拉住自家走错了路的仔,努力让祈行夜改变目的地。 去什么桃子镇呢? 还不如去他家,他杀鸡开酒好好招待。 已经近乎恳求。 祈行夜敏锐察觉到了阿叔话语里的不对劲,却只不动声色:“阿叔,桃子镇怎么了嘛?” 他故作为难:“我和朋友约着一起去那玩,不去的话不就是失约了吗?” 阿叔叹气:“可你要是去,就要和人生失约了。” “住在这附近的人,谁不知道桃子镇今年发生的事?” 都是附近的村子,谁家没有几个外嫁外娶的亲戚? 亲戚私下底不说谎话隐瞒,一来二去,也就都知道了桃子镇,去不得。危险。 最开始,只当是老人到了岁数,忽然就老年痴呆了。 家里的老人整日枯坐在床上,痴痴傻傻的笑,眼神空洞。不管家人怎么呼唤喂饭都不行,很快就会油尽灯枯,在某一个凌晨死亡。 家人虽然悲痛,但也照旧发丧。年纪大了,再抗拒也会有这一天。 可是相同的情况,很快出现在镇上的孩子和年轻人身上。 居民们开始急了。 他们说,这应该是死去的老人鬼魂不愿离开,仍挂念缠绕着自己的儿孙们。 所以桃子镇在附近请了一批又一批的神婆神公。 却就是不见好转。 直到镇子上回来一个大学生,看了症状,说:什么鬼上身?现在是讲究科学的时代,这分明就是中毒! 镇子上的人大吃一惊:我们与世无争,谁会给我们下毒? 不久后,这个问题得到了答案。 ——河水。 贯穿桃子镇的河水,为居民们提供了日常全部所需。围河而建的格局,也注定了河水会严重影响居民生活。 而这条清澈了千百年的生命之河,却忽然间变得颜色诡异,味道刺鼻。 一半红一半绿,还互不相融。 这副奇特的景象惊吓到了居民们,他们觉得这是有人做法。 但大学生问了上游几个村子的经济来源,却连声喊:错啦,错啦!不是做法,这是违规排放,环境污染。 化工厂建在上游,没有排放的废水里含硫含氰,味道刺鼻且有剧毒。十几年前上游的村子也出过事,但赔偿到位后,事情不了了之。 死了亲人但拿到了百万赔偿的村民,美滋滋盖了大别墅,换了小轿车,连声夸化工厂是活菩萨,大善人。 没想到十几年后,化工厂污染卷土重来,这次害的,竟然是他们下游的桃子镇! 居民们出奇愤怒了,在大学生的带领下,给各个地方打电话,举横幅,写书信。 等来了环境调查小组。 但是…… “那个地方啊,据说以前本来就是坟场,古战场坑杀的几万大军就在那,煞气重。后来又说,是孙悟空偷蟠桃,在天上不小心掉下来一个,砸在地上桃子化作灵气,桃汁变成河水,这才重新盘活了那片土地,变得适宜人居住。所以那个镇子才叫桃子镇,就是为了感谢孙悟空。” 阿叔叹气道:“但毕竟这么多年了,再怎么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也有吃光用尽的一天。” “现在,那一天就来了。” 旁边的老爷子哈哈大笑,嘲笑他:“又在讲你那故事了。” 他朝祈行夜说:“别听他的,他家祖上出过秀才,修过县志,就总想卖弄学问掉书袋。哪有的事?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王母娘娘才不来呢。” 阿叔脸通红,争辩:“那你说,你说!人家调查小组的人都来查过环境,说是没问题了,化工厂的村子一个生病的都没有。怎么就桃子镇出事了?” “而且听说,还失踪了不少人,到现在没找到。” 阿叔忍不住湿了眼眶:“我亲妹妹就是嫁到了桃子镇的,她正好带孩子回来给老妈过寿,逃过一劫,她男人却……” 他赶紧擦了把鼻涕:“现在也没个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车厢里慢慢安静下来。 周围人愧疚看向阿叔,后悔怎么不小心问到了这种伤人的问题。 但阿叔努力挤出笑容,还是拍了拍祈行夜:“你要是想去桃子镇玩啊,我给你说说,你听听就行,镇子还是别去了。” 他言出必行,拉着祈行夜的手,仔仔细细的和他说起了桃子镇的地形构造,民俗特色。 祈行夜也听的认真。 一晃便到了后半夜,时间飞快。 爷俩个席地而坐,还有另外几个人也都坐在一起,时不时补充几句,阵阵哄笑。 很快就到了凌晨三点。 列车到站。 “你怎么还要下去啊?” 阿叔惊讶:“去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祈行夜笑眯眯朝他挥手:“别担心我,阿叔,我不进去,就找到我朋友就走。” 几人拎着公文箱,站在简陋的站台上,目送列车重新开动。 和祈行夜聊了一路的老乡们也都趴在车窗后,不舍的向他摆手,嘱咐他注意安全。 列车离开,唯一的光源消失。 破旧狭小的车站重新恢复黑暗。 明荔枝搓了搓手臂,凌晨的山里冷得他鸡皮疙瘩一层叠一层,浑身都发麻。 也,也可能不是冷。 而是…… 他看着黑黝黝看不清的山岚,艰难咽了口唾沫。 “走了。” 余荼却轻车熟路的转身:“左春鸣呢?” “他……” 祈行夜迈出去的长腿猛地一顿,抬头错愕看余荼。 余荼似笑非笑,瞥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说的,和朋友约好了?” “最成功的说谎者不会虚构整个事实,而是以一个真实的点出发,但虚构路径,抵达完全不同的目的。” 她扬了扬下颔,见怪不怪的平淡:“怎么算,祈老板都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深谙此理。” 所以关于左春鸣的事实,余荼早就猜了个**不离十。 祈行夜抽了抽唇角,无语:“怪不得商南明那么忌惮你。” 甚至已经到了只要余荼出现在他周围,就会开始警惕担心。余荼敏锐至此,哪怕什么也不说不做恐怕也会被她轻易看穿,确实是个需要戒备的存在。 不过——他耸耸肩,干脆耍赖皮:“是左春鸣,怎样?” 祈行夜一转头,就看到了拎着行李早就等在车站外长椅上的左春鸣,起身向他们走来。 他抱臂嘿嘿哼笑:“人都已经到这了,你还能把他赶走不成?” 先斩后奏,商权特许。怎样? 余荼只看了左春鸣一眼,就收回视线。 “我无所谓。” “但看在祈行夜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 在左春鸣另一侧越身而过时,余荼脚步一顿,勾唇道:“情绪太多,会蒙蔽双眼让你看不清本来的真相。越在乎的东西,越容易失去。” “在战场上,情绪是致命刀。” 早晚会杀死你。 左春鸣耷拉着眉眼,俊秀阴鸷的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 却还是在余荼话音落下时,凶意毕露的锋利。 余荼勾了勾唇角,仿佛没看到左春鸣对自己的敌意一般,摆了摆手继续向前离开。 随即,一只手掌搭在了左春鸣肩膀上。 在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时,左春鸣锋芒一顿,强撑着的气势顿时跨塌下来,水泄千里。 “祈老板……” 左春鸣满眼的疲惫恍惚,苦笑时失魂落魄,哪里还有曾经云省最危险情报贩子的风采。 “小秋会没事的。” 祈行夜微笑:“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在说一个事实。他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调查官,在学院被教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从战场上活下来。” “况且有你在。” 就像小秋会成为左春鸣的支撑,让他无论在何种逆境里,都能为了弟弟咬牙支撑下来。 哥哥同样是左秋鸣的软肋,让他不论走出去多远,都会记得回家。 左春鸣愣住了。 良久,泪光终于慢慢从眼眶浮出,他哽咽:“祈老板。” 从弟弟失踪后,就一直被强行压制的情绪,终于喷发。 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荔枝无聊到打蚊子,啪啪作响,和云翳清一起蹲在车站外喂蚊子。 他终于忍不住抬头问他家老板:“老板,我们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好冷……好害怕嘤QAQ。 当然还有次要原因——蚊子是不是过于多了! 祈行夜斜倚在车站外墙,闻言耸耸肩:“再等等小左吧。” “情绪压制太久,人会憋坏的。” 他淡淡道:“等他收拾好情绪,会自己走出来的。” 左春鸣是早就挑起养家重担的成年人。 就算是崩溃和哭泣,也只会无声无息,不会空缺太久。对家人的回护心情不会允许他缺席。 果然,没几分钟,被祈行夜让开空间,独自一人默默在黑暗的车站内整理情绪和眼泪的左春鸣,已经走了出来。 “老板,走吧。” 左春鸣看起来除了眼圈泛红外,没有任何异常。 祈行夜也不问,只点点头,站直身躯。 “余荼去找宴颓流了,我们先到小镇入口处等她们。人一到齐,立马进小镇。” 虽然阿叔说的蟠桃孙悟空当不得真,但是桃子镇确实是一处风景秀美的水乡小镇,想要进镇子没有办法走陆路,只能乘船过去。 不知是否是宴颓流的准备,当祈行夜等人抵达渡口时,岸边已经拴着一艘小船,在河水中摇摇晃晃。 风景虽美,却令人毛骨悚然。 明荔枝搓了搓手臂,默默往祈行夜和云翳清中间靠了靠,夹在两座“山”中间,才勉强有点安全感。 他攥着祈行夜衣角,忍不住朝河中看去。 白日里河边的风景应该美得随手一拍就可以当海报,但这本应该是明荔枝喜欢的景色,现在却只唤醒了他心中深深的恐惧。 河水漆黑,就连河岸两边也不见灯光倒影,只有黑黢黢看不清一栋栋建筑,如一片坟地,死寂无声。 明明已经五月份,但河边却依旧冷得像是冬天,甚至只是风吹过,就能感觉到皮肤上一个一个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这绝对称不上是什么好体验。 明荔枝忍了忍,但还是冻得受不了,掏出备用的衣物套上。 “这也太冷了。” 他搓搓手,掏出手机本想要看一眼当地天气预报,却惊讶发现手机没有任何信号。 只能发挥搬砖的功能。 明荔枝:“??这么偏僻的吗?” “小少爷,没见过这种地方吧?” 云翳清闻言回头,轻笑道:“村子里是这样的,就算不是污染事件的影响,平日里信号也没多好,尤其是这边居民分散,隔山跨河,信号更弱。忍一忍,等结束后回城市就好了。” 明荔枝愁眉不展。 他这可是科研院发的手机啊,和市面上能买到的民用手机还不是一个概念。 连这种都没信号…… 他转头看祈行夜,眼巴巴的虽然一句话没说,但那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已经替他把所有话都说完了。 祈行夜一顿,无奈点点头,“嗯”了一声。 明荔枝是在问,是不是污染粒子的影响。 祈行夜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污染被称为第三力量,是有原因的。 它不依附于任何体系内,而是自成一派。 不论是人们所熟知的科技还是鬼神,奈何它不了,连触碰都做不到。 就连科研院研发多年的对污染特制设备,也始终没有走出建立在污染之上的运作原理,所有能碰到污染物并造成伤害的武器,内部全都携带污染粒子。 这也是为什么,祈行夜一行人没有携带污染武器。 他试着将一件特制匕首扔进河里。 果然,不等碰到河水,匕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云翳清倏地睁大眼睛:“这是?!” 他从未听说过,什么东西能导致固体就在眼前迅速升华蒸发。 他喃喃:“难不成河水……” 祈行夜点头:“现在看,整条河水里都是浓郁的污染粒子。” “靠近也没有用,没有测试的必要。” 余荼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几人回头,就看到余荼搀扶着另一道修长身影,从远处缓缓走过来。 那道身影轮廓虽然看起来眼熟,似乎就是宴颓流没错,但却跛着脚,一瘸一拐还需要余荼的搀扶,并且肩膀下落,微微颤抖。 似乎……疼痛和精力都无法支撑她行走,完全依赖余荼。 祈行夜眉头一皱,快步迎上去:“这是宴颓流??” 开什么玩笑! 他认识的3队副队长,可是个酷盖,杀天杀地杀空气,就没有宴颓流害怕的东西,不论谁站在宴颓流身前,都会不自觉气弱几分。 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良于行的模样? 祈行夜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但当靠近之后,他的脚步却猛地一顿。 宴颓流……不是受伤,而是破损。 字面上的意思。 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具被摔破的石膏像,摔出去的茬子也就这样从她身上消失,变成了一处空缺。 可没有创口,没有流血。 不是受伤——没有正常的受伤会是这种模样。 “宴颓流,她怎么了?” 祈行夜惊愕问余荼:“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听到声音,宴颓流缓缓抬头,向声源望去。 祈行夜这才看到,不仅是身上的伤,宴颓流的眼睛也受了“伤”。 那双原本会在黑夜中散发着幽幽微蓝光泽,像狼一样的眼眸,现在却只剩一片灰蒙蒙。 像是有人将她的瞳仁硬生生挖走,却将眼睛给她留下了一般。 同样没有伤口。 “伤她的,不是污染物或人。” 余荼平淡道:“是界壁。” 祈行夜瞬间皱眉:“为什么会提到这个词?” 他对界壁这个词没什么好印象,所有与界壁有关的案件,都棘手到头痛,并且总是伴随着巨大的损失,会让他身边的人受伤。 甚至失去。 而宴颓流…… “看什么?” 这位副队长嗤笑一声,虽然暂时失去视力,却也不妨碍她准确无误的将眼睛转向祈行夜的位置。 早已经在祈行夜第一次发出声音时,就已经确定了他的方位和数据。 宴颓流浑身肌肉紧绷,俨然是战时状态。 只要祈行夜或周围其他人敢轻举妄动,她随时都可以出手,杀死对方。 祈行夜:“……不愧是你,和我印象中一点都没改。” 还是一样的危险。 失明也无法成为削弱宴颓流的借口。 她向渡口的方向扬了扬下颔:“船已经准备好了,去桃子镇还要几个小时,我们边走边说。” 划船的任务,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云翳清和左春鸣身上。 云翳清一撑船杆,动作熟练的远离岸边,小船慢慢在河水中划开,水波荡起。 宴颓流也说起了自己这一身“伤”的由来。 失踪。 具体来说,那不是受伤,更是在与另一个世界分离时,没有完全脱离而被暂时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就像两张粘在一起的面饼揭开时,一张的碎片粘在了另一张上。 只不过宴颓流是缺少的那一个。 “小镇不好进,更不好出。离开的人,或多或少都失去了点什么。” “我也一样。只不过我不能像那些小镇居民一样,把意识丢了。” 她轻描淡写:“所以就以伤换伤,按照我的想法来,换了更轻松的伤口。” 余荼补充道:“小颓的一部分伤,是代我受过。所以我才能离开小镇。” 宴颓流懒洋洋摆了摆手:“那也总比两个人一起死在小镇强。我们赌赢了,不是吗?” 这个居民接连失踪的诡异小镇,在还是170的时候,白翎羽就已经查清,失踪的人正是去了另外一个空间。 就像祈行夜曾经经历过的二维世界。 只不过桃子镇的另一个世界……不是二维,而是真正与一个世界无异的空间,足够以假乱真。 污染再起,余荼和宴颓流踏进小镇时,就察觉到了异常。 小镇空荡,却像是有人在盯着她们。而说起失踪的人,小镇里还在坚守的人们却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似乎是在为亲朋的失踪感到高兴。 “然后在那里,我们找到了另一个空间。” 宴颓流:“一个颠倒的世界。” 之所以无法走出小镇,正是因为这个颠倒的空间。一旦知道它的存在,甚至不需要触碰或亲自走入,都会被牢牢束缚住,不论跑出去多远都会被拽回来。 比起“物体”,有形的敌人,它更像小镇上的一种规则,只是区别于现实的物理法则运行。 而宴颓流两人就算明知道颠倒空间的危险,也只能深入虎穴,在那里,她们找到了白翎羽等人。 但回到小镇上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带走她们。 对小镇了解更深的白翎羽主动提出放弃:走不了的。 与“规则”纠缠太深,已经深陷其中,除非荡平整片沼泽,否则不论是3队还是普通人居民,都只能被关在这里,直到肉.体虚弱而死亡。 进退无路之时,宴颓流壮士断腕,以自己的命为余荼铺垫,硬生生从“规则”里闯出一线生机,将余荼送了出去。 “干什么那副死人脸?” 宴颓流指了指祈行夜,嗤笑道:“我这不是还活着呢吗?一个受伤,一个完好脱离,这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祈行夜眼神复杂。 近距离查看之下,他清楚的看到了宴颓流的伤口。 没有流血,似乎也不疼。更像是被顽皮孩童掰断的雕像,破碎之处却对血肉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破损皮肤下的肌肉,血管…… 像在看一具**解剖标本,被剥开皮肤后的冲击力。 明荔枝刚借着手电筒光亮看清,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其他两人也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宴颓流会受伤,但是伤到这种程度…… “测过污染系数吗?” 祈行夜皱了下眉:“你现在是人,还是污染物。” 宴颓流半靠在船上,虽然受伤不轻,却依旧笑得慵懒,像独自舔伤口的猫。 没什么能折断她的意志。 她掀了掀眼睫,低笑声从喉咙间挤出,勾起胸膛的共振。 “余队没告诉你吗?在小镇附近,污染计数器都会失效。” 她垂手指了指河水:“高浓度的污染粒子在这呢,有这么浓郁的污染在,污染计数器被严重干扰,无法使用。所以我现在也无法确定,我是人是鬼。” “那祈行夜,你知道吗?” 宴颓流勾唇:“你本身……是人还是污染?” 气氛一时间僵持。 明荔枝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拉了拉祈行夜的衣袖,想要让老板消消气。 祈行夜皱紧的眉头慢慢松开。 “白翎羽他们呢?” “在小镇上。” 停顿了下,余荼又补充道:“现实中的小镇。” “等到桃子镇之后,你就能看到他们了。” 仰头看去时,夜幕黑得黑洞一样,吞噬一切,让人不舒服。 “喂,你说,队长会回来找我们吗?” 陈默睁开眼,扭过头去看另一边的白翎羽。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身干涸血迹的狼狈,双手垫在脑袋下,望着头顶出神。 “会。” 陈默不太喜欢说话。 但白翎羽不放过他:“你怎么那么笃定?那可是队长,不是祈行夜,如果队长权衡利弊后认为没有救我们的必要,那她就不会来。” 她只是不说,不是不知道。 追随余荼许久,她很清楚自家队长是怎样行事的。 不是会说什么不放弃一个坚持到底的祈行夜,也没有大团聚的其乐融融。 对余荼而言,唯一重要的只有与污染的战争。 没有价值,弊大于利,就会被果断放弃。 “其实我还挺希望队长不来的。” 白翎羽声音闷闷的:“这里这么危险,就应该一导弹轰了。她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应该再回来。” 陈默浑身一僵:说用导弹轰炸境内……你疯了吗?! 他浑身肌肉紧绷,总觉得像警惕的猫,随时准备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死心吧。” 吭哧吭哧半天,被白翎羽狂怼的陈默,终于吐出来一句话:“余队是不会放弃桃子镇的。” 白翎羽:“!!!” 前一刻还说自己能理解的女孩,眼睛里瞬间迸发惊喜亮光:“真的吗?果然队长还是喜欢我的对吧,她才不会扔下我不管呢。” 陈默:你大概是想多了。 虽然和白翎羽共事多年,但陈默始终没理解过他们队里的这几位姑奶奶,究竟都是个什么脑回路。 怎么觉得你们不是为了污染才在3队,而是奔着接近余队才来的? “那倒是不大可能。” 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遵循了狙击手一贯少言寡语的性格:“小镇,对余队,有价值。” ——别太自恋了,不是余队有多喜欢你,而是镇子上还有她需要的东西。 白翎羽:“…………” “哦。” 她冷酷:“陈默你个木头桩子!我们都他妈的要死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她能不知道?她当然知道! 陈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翎羽差点一股火背过气去。 “就不应该和你一起出任务,和聂文一起都比你有意思。” “所以今晚到底为什么这么冷啊!” 她骂骂咧咧。 陈默梗住:“因为,我们没有房盖。” “所以说为什么会连房盖都没有啊!!” 白翎羽怒吼着指向自己头顶:“你找的什么破房子?只有四面墙壁还算是房子吗?” 两人睡的房子上面……赫然是夜空。 从河面上吹来的冷风呼呼灌进房子里,冻得白翎羽瑟瑟发抖。 陈默迟疑了下:“呃,因为适合狙击?” “这是这附近最好的狙击点。” 他很自信,如果有人敢从四周偷袭,一定会第一时间被他发现并击毙。 白翎羽:“…………” 她就不应该指望这些男的,真的。都是废物,没一个有用的。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根本连枪都没有。” 没有枪,狙击个屁! 陈默却皱眉侧耳,似乎在认真倾听着什么。 甚至忽略了白翎羽。 白翎羽正气闷想要暴揍陈默,忽听他说:“有人来了。” “谁会来这种地方?桃子镇的恶名还不够吗?” 她一愣,随即惊喜浮现眼中:“是队长吗,她来找我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旋风一样翻身下床,冲出门外。 陈默看着被留下“吱嘎,吱嘎……”晃悠的木门,不由得沉默了。 这些姑奶奶们,果然很难懂。 他摇了摇头,不放心白翎羽一个人行动,也起身准备出去。 却在看到墙角堆着的巨大行军包时,顿了顿。 包上绣着“聂文”的名字,却染满鲜血又被水沁过,一层层水渍叠加得狼狈。 包在这。它的主人却不知道去哪了。 陈默找到时,只剩这一个包放在河水的岸边,还有一个打开的金属杯子。 采样试管破碎在青石板上。 聂文不知所踪。 陈默不是养在城市里的娇嫩花朵。 现场的一切痕迹在他看来,都在向他诉说着在河边取水采样的聂文,是如何在一时防备不住的情况下,被从河水里猛冲出来的敌人袭击,并拽入河里的。 他最擅长的领域,否定了他同伴的生机。 于是陈默也试图否定自己的丰富经验。 只对白翎羽说:会找到的,聂文一定是发现了污染物在追。 陈默注视着包裹愣神,随即抿了抿嘴巴,转身追了出去。 “到了。” 余荼率先站起身:“前面五米,就是岸口。” 但环视四周,余荼却忽然皱紧了眉:“等等,不太对。” “我和小颓离开的小镇……不是这个。”:,,. 章节目录 225.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黑夜永远无法再退去。 黎明前的凌晨,黑暗最浓郁的时刻。 整座小镇都被笼罩在夜幕下,黑漆漆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只有隐约的轮廓线。像误入了坟地,四周皆是幢幢墓地鬼影。 冷风一吹,明荔枝顿时一个激灵紧紧抓住祈行夜。 “哪,哪不对啊。” 明荔枝压低了声音,哭腔颤抖:“姐姐你别吓我。” 余荼独立船头,眉眼冷肃。 对于3队调查官而言,过目不忘是基本技能。 就算现在视野一片漆黑,但也依旧能看出轮廓。她记得很清楚,与宴颓流拼死赌命离开小镇时,镇上的建筑绝非眼前的布局。 “先下船再说其他。” 余荼冷声指了指船边:“尽量远离河水,没有防护服,**凡胎可抵挡不了污染。” 她瞥过自己的眼神,让祈行夜心生疑窦,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但有左春鸣等人在,祈行夜没有问出口,只是循着路线靠岸,踏上了小镇青石板铺就的岸边道路。 明荔枝一上岸,顿时被臭得阵阵干呕,连忙捂住嘴巴冲去旁边了。 其他人也都皱眉厌恶。 没人会喜欢血肉腐烂的味道。像是人类死亡后的尸体在水中慢慢腐坏,潮湿腥臭,会令人想起一切糟糕回忆。 “奇怪,在河里的时候没闻到啊。” 云翳清嘟囔着左顾右盼,寻了根树枝就想要重新靠近岸边,向下捅一捅看是不是真有尸体。 却被宴颓流勾住他的后腰背带。力气不大,却将他制止在原地。 “想死吗?” 宴颓流勾唇低笑:“再向前一步,河里的东西就要拽你下去了。” 云翳清惊了下,知道听人劝活得长,还是乖乖退了回来。 河水中打了个旋涡,似乎一片叶子飘了下去。 却让云翳清冷汗津津。 有……生物,就在刚刚他靠近河水的时候,一直守在旁边。 “你怎么知道?” 他犹豫回头。 宴颓流脸颊上几道血痕,划痕处皮肉消失,只剩血色,这让她本来冷峻清冷的面容更显危险,有种诡异锋利之美。 “我既然知道,那当然是有人以这种方式死过。” 她勾了勾唇,嗓音慵懒:“你猜,这条河里死过多少人?” 就算是雇佣兵,云翳清还是不由得冷汗津津,看向河水的眼神染上惊恐。 “云云,走了。” 祈行夜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看这地方一时半会是别想拿下了,先要去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和污染物对峙时,人类具有先天弱势。 ——衣食住行。 污染物可以不吃不喝,但人类却需要吃饱穿暖,还要防备不会生病,血肉之躯在污染物面前,脆弱得像一尊玻璃雕像。 宴颓流也听到了余荼的呼唤。 她挑了挑眉,抬手松开了勾住云翳清的背带,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很少会与外人合作。而如果是你这样的普通人,准确来说,就是第一次。” 宴颓流猛地抓紧云翳清的领口,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她眯了眯眼眸,烟腔沙哑低沉:“因为祈行夜,你可以暂时做那个特殊的。但是——” “你最好有点用处。祈祷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小镇吧。” 不论是从污染物手里,还是从3队手中。 宴颓流缓缓松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抬手将云翳清推了出去,随即转身。 “带来的行李里有干净的饮用水,你搬下来。” 云翳清冷汗津津,踉跄几步站稳身形,再抬头看向宴颓流离开的背影时,充满戒备。 对寻常人来说,常年混迹在云省,周旋在诸多人之间穿梭自然和社会的险境,还能安然无恙存活的雇佣兵队长,是根本不可战胜的存在。 但云翳清却在与宴颓流对视的瞬间,清楚的看到那双漆黑坚定的眼睛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倒影。 ……宴颓流根本没有把他视为威胁。 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即便他们同坐一艘船,同出一个任务,但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唯一的联系点,仅仅只是祈行夜而已。 而他云翳清,不够格。 云翳清揉了揉被勒红的脖子,心有余悸的喘了两口气,转身去搬船上的行李。 站在青石板道路上的祈行夜垂眼,平静瞥过下方河岸边的对峙又收回视线,全当做没看见。 “祈老板?” 左春鸣小小声提醒。 祈行夜幅度极小的摇头:“不用管。有矛盾在正式与污染交手之前挑破,总比中途内讧好。我若去制止,这股气就憋在心里了,酝酿发酵起来更要命。堵不如疏。” 况且以他所知的3队实力,宴颓流没有说错话。云翳清很强,可她们是3队。 足可以代表调查局顶尖战力的一群人。 祈行夜:别说小云云了,宴颓流狠起来,可是谁都敢杀,有必要的话就算是杀余荼杀她自己都不会犹豫的。这怎么劝? 3队有自己熟悉临时队员的方式。 就比如,虽然云翳清被威胁了一通,但还是诡异的融入了3队两人中,终于被宴颓流记住了名字,暂时安全。 ……虽然是充当了个临时行李架。 祈行夜同情的拍了拍云翳清:“小云云你看,早就和你说过不要跟来了。” 你以为危险只来自于污染吗?不,有3队这群结果主义至上的人做同伴,他们可比污染物要危险多了。 云翳清咬牙切齿:“你也没和我说她们这么危险啊!” 虽然以前也遇到过这群人,但那是在侦探社,相对平和安全的环境,也让这些人的危险性削弱,不会动不动就掏枪打人。 但现在…… 云翳清敢以自己十年雇佣兵生涯打赌,如果刚才他顶撞了宴颓流或者表现不好,一定会被她直接扔进河水里。 “祈老板,河水,有问题。”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严肃道:“太臭了,简直像个巨型坟场。而且最奇怪的是,我们在船上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察觉。” 怎么可能呢? 就算久入兰室而不闻其香,他们在船上的时候也不应该一丁点都没察觉吧? 这一船可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不是雇佣兵就是情报贩子,都是对敏锐性要求极高的职业,对陌生环境的观察已经是必修课了。 就这样,还是半点没察觉到不对。 直到下船——没看到明荔枝都恶心吐了吗? 云翳清皱眉:“要不要想办法潜进河底看看?在来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河底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包括在他靠近河边的时候。 所以云翳清没有反驳宴颓流,除了审时度势,也是因为在宴颓流制止他时,他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那一瞬间门,流水般的消失了。 他捡回了一条命。为此,他感激宴颓流。 云翳清:“但是河底的东西还是要看看的,万一……” “试试就逝世。” 祈行夜笑眯眯指着河水道:“污染粒子浓郁得连计数器都爆表,这已经不是一条河了,这是浓硫酸池子,下去一个死一个。” 他眨了眨眼,笑道:“说不定你说的坟场,还真的是正确猜测呢?试图下去找答案的人,都死在河底了。” 云翳清:“……草。”什么鬼故事? 祈行夜摊手:“等着吧,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准备不全,露出破绽。” 连3队都没在桃子镇讨得了好,再不警惕些,纯粹就是自寻死路。 云翳清遗憾的看了看河水,还是快步跟上祈行夜,一行人跟在宴颓流身后,往他们今晚的居住地走去。 小镇上安静极了。 虽然凌晨本就是万籁俱寂的时刻,但是这座镇子上,却过于安静了,就连一丝风声都没有,虫鸣声,河水潺潺声……所有的光和声音都被不知名的黑洞吞噬,剩下的只有死寂。 像一座巨大的坟场,阴森冰冷。 明荔枝咽了口唾沫,死死拽住祈行夜的衣角不松手。 只有宴颓流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七拐八拐,偏离了主路钻进小巷,很快就将河水彻底抛在身后。 然后沿着青苔丛生的古朴小路,走到一栋房子前。 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能感觉到那老式宅子的磅礴大气,清丽雅致。 门前一对石狮子,门廊前三只红灯笼,门柱匾额雕花精细,门槛高高。大有旧时高门大户的派头。 宴颓流本来指着那宅子转身想对余荼说什么,余荼却先一步皱眉:“房子里没有人。” 说话间门,匕首已经从衣袖滑进手掌中。 “小颓,你确定我们临走时,是把翎羽他们安置在了这栋宅子里吗?还是……” 白翎羽兴高采烈的冲出去,迫不及待的推开红漆大门:“队长你……?诶?” 她眨眨眼,看着门外的两个年轻人有些懵。 她不应该听错才对,确实是队长她们的脚步声。怎么推门出来看,却是陌生人? 那两个年轻人也没想到,来开门的会是这么一个漂亮但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门卡了壳。 “你,你你好。” 其中一个年轻人鼓起勇气:“我们是来这附近旅游的学生,顺着船漂下来,没想到竟然会跑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收留我们住宿一晚吗?等太阳出来我……” “介意,滚!” 回应他们的,是白翎羽“砰!”的一声摔上门的声音。 紧随而来的陈默:“?” “队长呢?” “不在外面。” 白翎羽委屈的瘪瘪嘴:“队长怎么没回来找我,她不喜欢我了吗?” 陈默:“…………” 你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咚,咚咚!” 大门突然被再次敲响。 急促而慌张。:,,. 章节目录 226.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陈默已经迅速反手去摸狙击枪,眼神询问白翎羽。 她耸耸肩,无声口型:迷路年轻人。 陈默:“?” 迷路到桃子镇这种鬼地方吗?这怕不是直接迷失了人生吧,下辈子直通车? 他:开门吗?还是直接杀。 白翎羽想了想,还是在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和呼救声中,不太甘愿的摇了下头。 先看看什么情况。 “救命,救命啊快放我们进去!” 哭嚎声惊慌:“怪物,外面有怪物啊啊啊——” 嚎到一半,本来扑到门上狂敲的两个年轻人,忽然就觉得依靠的门板一空。 然后一股大力袭来,就被迅速拽进了大门内。 两人看着一手一个徒手拎起他们的白翎羽,愣愣无法回神。 他们可都是一百多斤的壮年,这力量,是真实的吗? “砰!”的一声摔门落锁声,惊得两人抖了抖,连忙回神。 “谢……” 话才刚说出口,就已经被白翎羽毫不客气捂住了嘴,一把压向地面。 “不许出声。” 她利落单膝跪在年轻人后脖颈上,膝盖像锋利的刀,缓缓加压发力时压迫血管。手脚发软和窒息感,差点让年轻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白翎羽向陈默扬了扬下颔,他默契明白了同伴的意思,悄无声息快速靠近大门,透过门缝屏息仔细观察。 门外的街道上,竟然出现了一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人影幢幢,如群魔出行。 狙击手拥有绝佳的动态视力。 陈默清晰看到,那群人中,有人做寻常居民打扮,有穿着花裙子鬓边簪花的女孩,有船夫模样短打抗杆的男人。 他们似乎都是这个小镇的居民,却在凌晨四点,约好了般从各户人家中纷纷涌出来,逐渐在街头汇聚成一股人潮,向前涌动。 似乎只是清晨时逐渐苏醒的小镇,早早就起来上工。 可是这些人却一个个面无表情,身体动作僵硬,行动迟缓的模样在黑暗中诡异可怖。 不像是上班,倒像是去上坟。 陈默悄悄在心里说了一句,转头向白翎羽无声比划着手势,说明门外情况。 白翎羽做出“知道了,继续戒备观察,防止撞门”的手势,随即利落从腰间抽出刀。 “锵!”的一声金属嗡鸣。 吓得被压制在地的年轻人抽动了两下,眼带惊恐。 陈默忧心忡忡的确认了白翎羽不会随意杀人后,才转过头继续看向门缝外。 但就在视线交接的瞬间,陈默却骤然睁大了眼睛,背后冷汗密集。 不知什么时候……缝隙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有一片漆黑。 是,夜幕降临吗? 不…… 是眼睛。 一只纯然漆黑的眼睛,同样在透过缝隙,无声无息的向宅子内望来。 陈默与它对视,已经在它的视野范围内。 而如果让对面发现宅子里有活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心思转过一圈,陈默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屏住呼吸,让心跳的频率慢慢向下降去,节奏抻得长而平缓,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狙击手为了蹲守目标人物,常常要长时间等待,一动不动,不能让哪怕一次移动暴露自己。 这份忍耐和持久,也在此刻派上用场,让陈默可以沉默的隔着一道大门,与缝隙外的黑眼珠长久对视。 仿佛他自己只是一尊雕像假人。 一时间,连空气都静止了。 良久,那眼珠才慢慢向后退去,远离了缝隙。似乎已经确定了宅子里的“安全”,折返回队伍。 等那眼珠的主人一动,陈默这才在缝隙里逐渐看清对方全貌。 是个女孩。 身量细长婉约如柳枝,穿着长裙,鬓边簪花,头发挽起在脑后,利落干净得一看便知是个渔乡姑娘。 但陈默分明在她转身时看到,那张本应该漂亮年轻的脸,遍布着灰青色如藤蔓般的纹路,眼瞳漆黑没有眼白。 分明……是死者模样。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哪怕是眼见着女孩已经回到街道上的队伍中,和其他人一起,继续浑噩僵硬的向前移动。 白翎羽:“?” 她纳闷看着陈默的背影,莫名其妙:这傻子怎么回事?被人定住在那了? 她站起身准备过来查看。 却见陈默背后长眼睛了一般,垂在身侧的手立刻向后比出手势:不要动! 瞬间,白翎羽急停。 而大门缝隙外,一双黑色眼珠缓缓靠近,贴紧了缝隙,向内张望。 陈默依旧保持着向缝隙看去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就连呼吸也微弱于无,好像他只是这户人家买来的石狮子。 与缝隙外的漆黑眼珠,不过是几厘米的距离。 陈默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喷出来落在木板上的气息,腥臭难闻,带着腐朽沉闷的臭气。 那双黑眼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狐疑的转动眼珠张望,但最后也一无所获的转身离开。 陈默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竟然是同样一个渔家姑娘! 就连鬓边簪花,长裙样式都一模一样。看那身形和脸,根本就是刚刚离开的同一个人!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克制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屏息看着那姑娘缓步走向人群。 而她鬓边的花朵在随着步伐枯萎,掉落,长裙在褪色,她纤细的身形在变得臃肿,佝偻着腰,两鬓斑白。 当那渔家姑娘走回到道路上的夜行队伍里时,赫然已经变成了年已花甲的老太婆,满脸皱纹沟壑沉在黑暗中,眼睛秃鹫一样,不见慈祥只有阴沉。 而先前那个姑娘,竟然就这样风化成无数灰烬,眨眼间消失在队伍中。 陈默呼吸一窒。 他沉默的看着外面的队伍缓缓从门前走过,尽可能记住走过去的每一张脸,每个人的服饰特征。 忽然间,一只猫从旁边巷口窜了出去,飞快跑过街道想要去往另一边巷口。 但它速度再快,也无法逃过捕捉的视线。 前一秒还行尸走肉般僵硬向前走的队伍,忽然间停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直直看向飞奔中的猫,眼睛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 突然—— 一道身影猛地从队伍中跃出来,凄厉尖啸着直冲向那猫,快得根本看不清身形,只有残影。 枯瘦如骨爪的手死死抓住那猫,用力到手指刺穿皮肉,小猫挣扎扭动,鲜血瞬间打湿了皮毛,喊得凄厉。 满街人却无动于衷,没有谁准备上前施救。 他们只是沉默的看着,围过来,向猫伸出手。 然后……硬生生撕下皮毛血肉,塞进嘴巴里。 猫的惨叫声和血肉咀嚼声音混合,回荡在长街上,阴森诡异,令人头皮发麻。 街上的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散开后继续向前,离开。 街道上冷冷清清,重新恢复死寂。 只剩青石板上滴落的零星血迹,腥臭气息溢散。 陈默终于能松下僵硬的肩膀,喘口气,然后眼神复杂的看向缝隙外。 即便在这诡异小镇被困许久,看过不知多少毛骨悚然之事,但他还是不太能习惯这里奇诡的生死。 他耐心等了两秒。 “喵~” 一声猫叫果然从外面传来。 一只和刚刚被活生生分食的猫一模一样的猫咪,颠颠着从巷口跑出来,没入对面的小巷,不见了。 陈默这才微不可察的松口气,转身。 就零距离对上了白翎羽阴恻恻的目光。 陈默:“!!!” 卧槽!妈妈啊! 他惊得眼睛都大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哦,是白翎羽。 他向后退开两步拉开距离,叹了口气:“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在干什么吧?” 白翎羽越过他向大门看了一眼,古怪道:“站在这这么久也没个动静,我还以为你意识污染了呢。” 陈默:“……看出来了。” 要不然你也不会拿刀抵着我。 他无语伸手,将刀尖拨到另一旁。 “我们在建筑里,他们不会随意进来,但也不能出声——一旦出声,视为邀请。”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些天也杀过不止一次了。但后面那两细狗菜鸡可不行。 怎么看,那两个都会在小镇人冲进来的第一时间被吓死。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怕什么?反正又打不过我。大不了我再炸一次。” 又不是没炸过。 170的时候,她为了救聂文,可是把整个小镇轰成废墟,夷为平地,没路就硬生生自己凿开了一条路离开。 179就炸不了了? “嗯。” 陈默诚实道:“要是能炸,你也不会忍到现在了。” 白翎羽:“……闭嘴!用你拆台?” 一点眼色都没有的男人! 她气呼呼转身往屋子走,用力到跺脚下去青石板都快碎裂。 两个抱成一团惊恐缩在旁边的年轻人,瑟瑟发抖已经快要吓死了。 他们很想努力缩小存在感。 但对于3队这群站在武力顶峰的人来说,他们粗鲁的呼吸声都足够让他们存在感巨大。 “哦,还有这两个。” 白翎羽居高临下扫过去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还以为是队长回来了呢,怎么变成了这种垃圾?” 其中一个年轻人被激怒,不服气梗着脖子要骂。 却被另一个赶紧捂住了嘴巴:大哥!大哥你看看场合啊大哥!这是你不服气的时候吗?这他么的只要出口就是下辈子直通车啊。 白翎羽才懒得管他们怎么回事,只扬了扬下颔:“好了,滚吧。” 她撇了撇嘴,不高兴的嘟囔:“呼吸声太重,都打扰我睡觉了……是猪变的吗?” “走就走!” 其中一个年轻人气呼呼站起身:“你以为我们稀罕在这待着?” 陈默安静抬高眼睛看夜空:“…………”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敲门求救哭爹喊娘的。 一个要走。 另一个却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拽紧了同伴,连连向白翎羽鞠躬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啊小姐姐,我这同学他就是个狗脑袋,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另一个已经看出来了,对面两人中做主的,明显是这个扎着双马尾脾气暴躁的漂亮女孩。 他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满脸堆笑赔不是,说尽了好话。 “喂!你干什么呢?丢不丢人啊,大老爷们冲一个女的低头?” 要走的同伴不快。 却被他一眼瞪了回去:“那你自己走!别拉着我。本来就是你非要坐船搞出来的麻烦事,要不是你找错了河道,我们至于漂到这来吗?” 他又不傻,刚刚外面那些东西,说是僵尸还差不多,哪有人色啊?再说宅子里这两人,一看就是有真功夫的练家子,光是那姑娘耍的两下刀都让人眼花缭乱了。 谁不想抱大腿? 当着陌生人的面被怼,那人脸色挂不住,气得转身就走:“走就走,我怕你这个?威胁我,嗤!” “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摔上。 津津有味看热闹的白翎羽立即一挑眉,指挥陈默:“去锁好门。”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抻着手臂活动筋骨就准备往宅子里走。 ——虽然没有屋顶,但好歹还有四面墙嘛。 路过那留下来的年轻人时,白翎羽掀了掀眼睫,兴味盎然的看他。 那年轻人立刻后背一紧,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蔓延。 他跪坐得乖巧极了,眨眨眼嘿嘿笑起来。 像个傻子。 但还带还是有脑袋的傻子。 让白翎羽想起了祈行夜——总是拿笑容糊弄人,然后一转头就坑她。 还恶人先告状,害她被队长骂过好几次。 “你是怎么回事啊。” 白翎羽扬了扬下颔,懒洋洋问:“不走?” “姐姐好,我叫贾兰,是美术学院大二的学生,出来写生结果不小心迷路到这。” 贾兰小心翼翼:“我不给姐姐添麻烦,就在院子里过夜不打扰姐姐,行吗?等安全了我就离开,谢谢姐姐大恩大德……” “噗!” 白翎羽笑得眉眼扭曲:“贾兰?书里那个?” 贾兰摸了摸鼻子,暗恨老爹起的名字:“诶,对。我爹说他梦见孙悟空掉了个桃子,他捡起来吃了,然后我正好出生,他觉得我和《西游记》有缘。” 他诚恳:“然后就给我起了个《红楼梦》的名字。” 他爹:这名字多好!人家可是正儿八经考了个功名呢,你叫贾兰,以后考公一定能沾沾喜气上岸。 白翎羽:“……草,你这名字倒是让人印象深刻。” 贾小哥的嘴巴逗笑了白翎羽,她也愿意多说两句话。 徒手拎起旁边的石狮子过来当板凳坐时,贾兰震惊得嘴巴都差点砸地上。 然后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留下来了。大佬牛比,他安心啊。 “说说吧,你是怎么过来的。” 白翎羽撑着脸昏昏欲睡:“可别说迷路,你要是能迷路到这么个鬼镇子,也算是你性命该绝。” 贾兰顿时毛骨悚然:“!” 他忙不送迭的将自己跑来小镇的经历讲了一遍。 确实是来写生不假。 但是中途,他同伴说要换目的地,要划船去另一边的村子,说那边景色更好。 “我最后只记得那个村子有个化工厂,味道特别难闻,连河水都染了颜色。” 贾兰皱了皱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但其余的……” 或许是那河水有毒,他对那之后的经历至于模糊的记忆,隐约记得自己在拼命撑住船不被浪打翻。 最后恢复清醒时,他和同伴两个人趴在河道里的洗衣石上,浑身湿透,像是被浪花勉强拍上来救了一命。 两人本来上岸是想找个酒店投宿,结果没想到在小镇里迷了路,一家家敲门也没人应。 像是……像是个巨大的坟地。 想到白翎羽说的“鬼镇子”,贾兰骤然出了一身冷汗,一阵阵后怕。 贾兰生怕白翎羽不信把他扔出去,乖巧双手高举学生证递过来。 但白翎羽不必翻,看贾兰下意识的动作姿态,还有手上的茧子分布,就已经猜得个**不离十。 她打了个哈欠,无聊起身。 却在余光瞥过贾兰肩膀时,目光凝固。 她猛地俯身伸手,扯开贾兰衣领。 贾兰:“!!!” 卧槽卧槽这我该怎么反应? 陈默:“??!!” 我的同伴终于疯了吗? “陈默,过来看。” 白翎羽手指摩挲贾兰皮肤,屈指敲了敲。 明明是人类的皮肤血肉,却发出石头般“梆梆”的声音。 陈默眉头一皱。 靠近后,却皱得更深。 贾兰的脖子上,赫然是一道环切伤口。 像被人用锋利的鱼线平整切割,速度过快甚至连血都没出。 只是在白翎羽手指微微用力推移时,脖颈缓缓向另一边倒去。 像被割掉的雕像头颅,将要从脖颈上掉下去。 贾兰还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两人忽然把自己围住,上下其手。 旁边那个看起来很正派的男人不阻止也就算了,竟然还帮手……呜呜。 陈默皱眉,缓缓向白翎羽摇头。 没心跳,没脉搏。是个死人无异。 ——连头都被整个割断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但贾兰就这样在他们面前,能笑能说有温度。 白翎羽口型:污染物。 陈默点头: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要杀了吗? 白翎羽挑眉:不。好不容易找到个标本,杀了干什么? 要杀也要等审讯出情报再说。等队长回来看到她这么能干,一定会夸她是好孩子的。 白翎羽骄傲挺胸。 陈默:“…………” 我的同伴是个队长控。晚期,没救。 “你那个跑了的同伴,也和你一样吗?” 白翎羽兴味盎然,连带着对贾兰也热情了些许。 贾兰握紧衣领瑟瑟发抖,惊恐:“差不多。你,你想干什么?” 白翎羽眼神怜悯:“你爹给你起错名字了,你应该叫贾赦。” 贾兰:“?被斩首那个?” 什么意思? 他一脸茫然的看着白翎羽转身离开,把他扔在了院子里。 还警告他不许靠近宅子——敢进建筑就杀了他。 但白翎羽也贴心的提醒:“别低头。” 她深沉:“王冠会掉。” “?” 贾兰委屈的抱紧自己:“不进就不进,我可以冻死。” 门一关,白翎羽立刻笑容消失。 “怎么回事?” 她眉眼肃杀:“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170的时候我们全程在场,什么时候见到过外来人进小镇的?” 170的时候,死伤失踪的范围始终围绕着小镇打转。只有与小镇相关联的人,才会被这个黑洞束缚,无法逃脱。 但现在,这个范围被扩大了。 “贾兰之前的经历从未与小镇相关,他怎么会被拽进这里?” 白翎羽眉头紧锁:“哑巴,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如果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污染在扩散。 不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原本被封锁在小镇范围内的污染,在向周围蔓延,波及周围城镇的人口。 陈默刚要说话,就被一句“哑巴”怼到沉默了。 白翎羽:“?你怎么不说话?” 陈默:“…………” 而一怒之下离开老宅子的年轻人,气呼呼沿着小巷往前走,骂骂咧咧,就不相信他还找不到一个能借宿的人家了? 谁要在那遭罪啊?那女的有什么可豪横的,鼻孔看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妈的有病,就贾兰那个软骨头的怂货才会留在那。 年轻人边走边骂,刚刚被白翎羽压制的怒意也逐渐散开。 最初愤怒带来的勇气消散后,肾上腺素下降,年轻人终于慢慢察觉到了周围环境的阴诡。 之前有个同伴还好。身边没有人时,忽然就觉得……这小镇到处黑漆漆的,一幢幢宅子高耸看不见天,狭窄巷子从两边压倒而来,令人窒息。 年轻人心里发毛,又觉得冷意侵袭。 再看眼前的小巷,黝黑像一口深井,无限向前延伸的空间仿佛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看不清深处究竟有什么。 人体对危险的本能在疯狂示警,警告他立刻跑,跑!不要犹豫。 年轻人咽了咽口水,颤巍巍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硬着头皮想要坚持。 他刚刚才放过狠话,要是现在回去,岂不是没有面子? 但就在他踏入小巷范围的瞬间,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像被老虎盯上的可怜兔子,根根汗毛直立,头皮都像是炸开了。 他再也强撑不下去,转身回头就跑。 可小巷里的东西竟然紧追不舍,从小巷里追了出来,紧紧坠在他身后。 恐惧侵占了年轻人的全部心神,他无法自控的连连回头,被看不清的黑影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摔倒,又手脚并用的往前冲。 他被骇得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看不到在他奔跑中,小巷中的某些小细节在悄无声息的改变。 破碎的青石板修复完好,墙角的青苔从有到无,路边的房檐褪色…… 不知道跑了多久,年轻人终于跑回了贾兰求救过的那栋宅子。 他一喜,连忙扑过去:“贾兰,贾兰救我!” 却被门槛绊倒,踉跄撞开了大门跌进去。 一抬头,年轻人惊呆了。 宅子与他印象中相似又不同,似乎更新,也好像更旧。屋檐低垂,投下阴森暗影。 贾兰不知所踪,至于那一对留下贾兰的男女,更是不见身影。院子杂草丛生似乎很久都没人来过。 可屋檐下,却垂着几根风吹日晒后的上吊绳,随风轻轻摆动。 年轻人眼睁睁的看到,几道身影,竟然慢慢出现在上吊绳里。 垂落的脚,缓缓摇摆。 竟然是在他眼前吊死! 眼球凸出,舌头垂落胸前,青灰血管在皮肤下缓缓蠕动,蔓延,占据皮肤。 突然间,其中一个长裙簪花渔女眼珠转了转,正看向年轻人的方向! 猝不及防对视的年轻人骇得心脏几乎停跳,连忙往后退。 却撞上了一堵冰冷阴森的墙。 他倏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感觉到什么,颤巍巍缓缓转头。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祈行夜手一抖,用来撬锁的钢丝都掉在了地上。 “吓得连这东西都拿不住了?” 余荼挑眉:“放心,我只抓污染,对撬锁小贼不感兴趣。” 祈行夜:“呸!需要人家撬锁就说人家是小月亮,不需要就骂人家是小贼。好狠。” 他俯身拾起钢丝,疑惑向周围望去:“你们没听到惨叫声吗?” 明荔枝茫然摇头:“没有啊,没人说话。” 他转头问身边的云翳清:“哥你听到了吗?” 云翳清也摇头,莫名其妙:“祈老板你幻听了吗,害怕了?没事,不丢人……” “呸呸,你才害怕。”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你祈爷爷下坟抬干尸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混呢。” 他疑惑摇了摇头,继续撬锁大业。 宴颓流却挑眉,侧首低声道:“明镜台要是知道他宝贝弟弟不喊他,反而喊另外一个人叫哥,大概会气死。” 余荼眨了眨眼,晃了晃终端:“所以我录下来了。” 回去就去坑……让悬镜集团赞助一笔。明镜台不同意,就气死他。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的意味深长。 明荔枝却觉得背后一凉,立刻缩了缩肩膀。 奇怪,总觉得有人要害我,错觉吗? 他心里犯嘀咕。 祈行夜已经利落捅开了锁眼,转头示意余荼做好门内冲出敌人攻击的准备,然后缓缓推开大门。 “吱……嘎——” 生锈门扉像老人将死时的咳嗽,老宅子里的景象,也随着大门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清的瞬间,祈行夜睁大了眼眸。 余荼也错愕。 本应该等在这里的白翎羽两人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杂草丛生的院落,朱红大漆的楼阁建筑。 以及…… 挂在房檐上,一具具轻轻晃荡的尸体。 明荔枝“嗷!”的一声立刻原地起飞,窜上云翳清后背死死抱着不放手。 云翳清连忙抬手护住,晃了晃稳住身形。 余荼在关注宅子里的死尸和异常,宴颓流却挑眉低笑,毫不犹豫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了明荔枝和云翳清的亲密。 云翳清抖了抖。 他疑惑:怎么突然好冷?有什么坏事要发生的感觉。 祈行夜和余荼已经率先走进了宅子。 “是你让白翎羽等你的宅子吗?” 他严肃看了圈周围,做出判断:“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以他对陈默的了解,狙击手的习惯,一定会让陈默在第一时间,占领制高点,找好狙击角度。白翎羽也不是个善茬,会布下陷阱。 但这里却全然没有类似痕迹。 余荼抿了抿唇,摇头:“是。也不是。” 宅子,还是坐标上的那栋宅子。 但却不是她和白翎羽约定的那栋。 “美术学院,大二。” 祈行夜已经在检查那几具挂在屋檐下,腊肉一样的尸体。 他转身冲余荼晃了晃手里的学生证:“怎么还有不是这个小镇的人,游客吗?” “不知道。” 余荼看了眼吊死后面目狰狞的年轻尸体,干脆道:“上次来,我没见过他,桃子镇也不是旅游镇,这个季节很少有外人来。” 就算有,在桃子镇恶名已经传出去的现在,谁会跑到这来旅游?不怕死吗? ……还真有。 “火车票是前天的。” 祈行夜抽出夹在学生证里的火车票:“但目的地不是这,是……嗯?” 他忽然皱了下眉,展示给余荼看火车票:“这个目的地,是不是就在化工厂附近来着?” 余荼点头:“小镇上游。” 祈行夜:“?那他怎么会在这,想不开干脆跳水过来找死吗?”怎么可能! 两人将悬挂的尸体翻了个遍,但除了这个年轻人外,再没有其他与小镇无关系的人。 三个环境调查小组的人,四个小镇居民……都是在170案件时失踪又被找回的人。 现在却都像一具具腊肉干一样挂在这。 “这个脱水程度,还是在水乡这么潮湿的地方。你要是不说他们是3天前再次失踪的,我都能以为他们这是死了三百年。” 祈行夜啧啧:“这要能是正常死亡的就怪了。” 余荼垂眸,看着被摘下来放在地上的尸体,神情晦暗不明。 而祈行夜则在快速确定了宅子安全后,向门外众人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进来了。 “老,老板。” 明荔枝胆颤心惊:“这可是死过人啊。我们今晚住这,真的不会出事吗?” 正说着,冷风吹过,仍挂在屋檐下的尸体晃荡双脚。 “!!” 吓得明荔枝白眼一翻,软绵绵向后倒去。 祈行夜赶紧拽住,疯狂掐人中。 明荔枝再睁眼,刚好与被余荼拎起来的尸体对视。 “…………” 眼白一翻,又昏了。 祈行夜:“…………” 他无语抬头看向余荼:“你故意的吗?放下,把尸体放下,不要吓唬我们家小荔枝了。” 再真给吓死了怎么办。 余荼眨眨眼,神情无辜。 明荔枝被强制开机时,人都是抖的。 “老板你看,我就说这鬼地方住不了人。” 他带着哭腔抬手:“看!这还挂着人肉干呢。” 哪有人住这种地方的? 祈行夜谴责:“不可以挑剔,豌豆少爷。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柳大壮呢?” “侦探社那么多鬼,还有个住家厉鬼,你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明荔枝:这是挑剔吗!! “没事哈,你把它们当成腊肉就不害怕了。” 祈行夜拍了拍小荔枝的头,转身让云翳清把门外的行李抬进来。 今晚他们就先住这了。 “要是找不到白翎羽他们,搞不好直到小镇的事解决,我们都得住在这……还是简单收拾下吧。” 祈行夜拒绝住在灰尘和杂草里:“我又不是灰姑娘。” 余荼看了眼终端上信号消失前,“未知”发给她最后的几条消息。 “对,还有王子拎着水晶鞋在后面追你呢。” ——队长,商长官好像知道祈行夜的事了。 ——怎么办队长,商长官他真的知道我们把祈行夜拐跑了! ——啊啊队长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现在滑轨在商长官面前有用吗¥%&*##@…… 余荼眼神怜悯:3队可能需要找一个新的技术人员了。 绑架祈行夜是一门好生意,就是有点费程序员。 祈行夜:“?” “房子基础没变,但白翎羽在的宅子,应该是没有屋顶的。” 宴颓流迈开长腿跨过高高的门槛,她仰头,在看到保存得完好的宅子后,眯了眯眼:“她自己在170的时候炸飞了大半个小镇,到处断壁残垣,哪还有这么完整的建筑?” 一路走来,宴颓流确定了一点:这个小镇没有经历过白翎羽的洗礼。再次折返现场的179,和170的现场不是同一个小镇。 或者说……更像不同选择,导向的两个不同未来所结的果实。 余荼沉吟,点点头:“等天亮去找人问问。” 祈行夜皱了下眉:“天亮?” 余荼可不是会拖延的性格,更不会惧怕黑暗。为什么非要等天亮? 明荔枝默默摸到祈行夜身边,偷偷攥住他衣角,然后嘿嘿一笑。 安心了。 余荼挑了挑眉,好笑:明家一家硬茬子,是怎么生出这么个软萌小傻子的? 她抬头,就看到祈行夜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两棵糖,塞进明荔枝手里:“小荔枝一边玩去。” 完全是哄孩子的架势。 余荼:“…………” 忽然懂了。 左春鸣找弟心切,想要立刻出门不想等天亮。 宴颓流掀了掀眼睫,看向左春鸣的眼神漠然冰冷。 “队长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她肩上披着大衣,抱臂斜倚在大门旁,像一尊煞面门神:“说是天亮,就是天亮,不能晚上出门。” 左春鸣眼神凶狠如孤狼,立刻就想要冲上去。 骨节分明的手掌却轻轻落在他肩头。 “小左,天亮就天亮,也不过是一个小时之后。” 祈行夜微微一笑:“小荔枝已经收拾好了床,睡一会吧。” 见是祈行夜,左春鸣的态度立刻软和了下来,身上的杀气泄得干干净净。 “祈哥。” 左春鸣眼眶赤红:“我不放心我弟弟……他那么柔弱善良的孩子,万一被人骗了伤了怎么办?他一定在哪个地方等我去救他。” 宴颓流抽了抽唇角。 左秋鸣?柔弱?一个正式调查官究竟哪里和这些词搭边了,这位哥哥你瞎了吧? 祈行夜:不,只是滤镜太厚。习惯了。 “不急在这一时。” 他抬手揉了把左春鸣发顶,轻笑着揽着他转身往回走。 “你有多长时间没睡过觉了?” 左春鸣沉默了。 祈行夜了然:“我知道你急着救小秋,但是你想用这副样子去见他吗,再让他担心你?” “不眠不休的奔波。” 他拍了拍左春鸣,轻声道:“别你没救到弟弟,自己再死在这。小左,我当年拉你一把,不是为了看你自虐寻死的。” 左春鸣无言。 在祈行夜身边,他出乎寻常的乖巧,简直和刚刚的狼崽子模样判若两人。 令宴颓流忍不住挑眉惊讶。 “祈老板是这样的。” 经过的云翳清轻笑:“脾气再烈的凶兽,在他那都乖得猫崽一样。” 他扬了扬下巴,随口道:“你们那个商长官不也一样?” 第一次看到商南明时,他还在担忧对方会不会对祈老板不利。后来他才发现,是他自己多虑了。 就算是凶狠冷肃如商南明,在他们祈老板眼前也融化得只剩一江春水。 宴颓流:“啊……” 要是商南明知道余队把祈行夜拐走了,那就不一定了。 眠龙惊醒。 她舌尖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 看来这次,除了污染物之外,3队还要应对商南明。 左春鸣乖乖听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休息。 虽说布置好了临时基地,但那也只是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扫出一块地铺上保温棉,睡的也是睡袋,简单极了。 但左春鸣还是倒头就睡着了,不到两秒钟,已经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祈行夜看着他,微不可察的叹气。 左春鸣太累了。 从3天前左秋鸣失踪起,他就不眠不休的追踪,身体已经到了负荷的极限。 “你也睡一会吧。” 祈行夜摆手招呼宴颓流。 不等她拒绝,又道:“别逞强,你要是状态不好,拖累的还是余荼。昨夜余荼在侦探社,那你呢?” 一个人守在小镇外面,不可能有时间闭眼休息。 宴颓流顿了顿,还是走过来。 “祈行夜,你没去忽悠人干邪脚,真是世界之幸。” 这份拿捏弱点劝服人的口才,真是让人不得不防。 祈行夜笑了:“多谢夸奖。” 疲惫的人沉沉睡去。 祈行夜负责守卫。 黎明前。 忽然间“轰!”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小镇。 大地都在颤抖。 两边的白翎羽和余荼同时睁眼,翻身坐起的瞬间刀已在手。 “什么声音?”:,,. 章节目录 227.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商长官,商长官!” 黑色制服烈烈翻滚划过大门,如滔天怒浪,气势惊人。 商南明大跨步穿过长廊,无视慌张担忧的阻拦,走向局长办公室。 “让开。” 他掀了掀眼睫,冷漠注视挡在身前的局长守卫。 武装守卫心脏颤了颤,还是在商南明面前气弱,犹豫着退到一旁。 商南明推门而入,气势汹汹。 紧随而来还是慢一步的局长秘书眼前一黑——这气势,怕不是来杀局长的! 商南明的到来,打断了局长办公室内的谈话。 林不之和张长官同时闻声抬头。 张长官惊愕:“商……” “退下。” 商南明声音很冷,锋利的眉眼间堆积着冰雪。 张长官很想像以往那样骂两句,但刚抬头与商南明目光相接,忽然冷得肝颤,一句话都不敢说,赶忙转身就跑。 这架势,怕不是来宫变篡位的! 只剩下坐在办公桌后的林不之,微微笑着抬眼看商南明,温润如玉。 “是谁批准了祈行夜参与3队任务?” 商南明声线低沉。 听得被锁在办公室门外的秘书紧张捂住心脏:来了来了,果然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就说瞒不过商长官。 林不之挑眉,微讶:“祈行夜在任务中吗?我还以为他在休假?” 商南明冷笑:“林不之,装傻没有用。” “余荼不敢直接从我这带人走,她一定会给自己找安全线,你是她拿来背锅的最好选择。” “况且那是3队的任务——什么时候,3队能绕过你林不之运行了?” 商南明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位常常微笑着看似好脾气的局长,在笑容下面究竟是怎样的深渊。 调查局从无到有,其中艰难,寻常人难以想象,却都是林不之一力撑过来。他就像大树,盘根错节牢牢抓住每一寸土壤,掌控着调查局明里暗里的局势。 慢条斯理,不动声色。 谁若是敢因林不之的笑容就轻视他,必会付出高昂代价。 林不之静静与商南明对视,随即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抬了抬手,示意商南明坐下。 “南明,祈行夜不是三岁稚儿,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有自保的能力。绝大部分调查官,都比不上祈行夜所表现出的战斗能力。否则,我也不会任命他做学院的总教官。” 林不之双手交叉,立于桌面:“但是你,南明——你会不会,对祈行夜过度保护了?” 调查官需要被保护?天方夜谭。 调查官本身就是保护者,被教导和千锤百炼中磨练出的战力,足够让他们应对任何棘手场景。 而祈行夜,更是其中佼佼者。 林不之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商南明定定注视着林不之,许久,开口:“林局长,你做过噩梦吗?” “梦里,秦伟伟死在你怀里。” 林不之瞳孔紧缩,猛地惊愕抬头。 难得失去情绪控制,眉眼间泄露肃杀愤怒。 商南明却视若无睹,平静道:“我做过这样的噩梦。” “不,我经历过。” 祈行夜忘了。 但他没有。 十八年前,那场最后被定性为是车祸的污染案件中,祈行夜父母被缝隙污染,祈行夜也为了保护他,死在他的怀里。 缝隙无差别的攻击狂暴,铺天盖地。 那一年才七岁的小祈行夜,却毅然决然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下所有污染。 哪怕浑身是血,痛得颤抖,小祈行夜却只记得问他——‘你还好吗?’ 我有没有……保护住你。 用单薄弱小的肩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天。 眼睁睁看着少年时的祈行夜在血色中仍努力冲他微笑,气息渐渐低弱,然后死在他的怀里……从此成为了商南明长达十八年的噩梦,挥之不去。 更不敢遗忘,当年的痛彻心扉,绝望无力。 于是商南明发誓,此生绝不让自己再陷入同样的境地,无法护住祈行夜的无力。 “林局长,你为了保护秦伟伟,在大战前夕故意气走他,将他推出了污染这片水潭,保证他的安全。” 商南明声音坚定:“我也有要保护的人。” “名字是祈行夜。” “哪怕我死,哪怕世界灭亡,我也绝不会……让祈行夜再次死亡。” 掷地有声的坚决。 林不之微微睁大了眼眸,下意识屏住呼吸。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前途生死未卜的实验品,到位高权重,大权在握的特殊长官,商南明走了多久的路才走到这个位置上,林不之最清楚。 当在污染现场被发现的年仅十岁的商南明,被明言带走时,没有人认为他还能活着回来。 ——那是明言。 最聪明,却也最残酷的存在。 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数据参数,明言可以严苛的反复实验,压榨最后一丝生命力,为求成功不吝手段。人类和小白鼠,在他眼里没有区别,生死无关。 在明言眼里,看不见道德善恶,只有科学。 林不之曾经试着打听过商南明的现状,但在明言统治下的实验室铁板一块,无法透出任何消息。 甚至实验室发生过不明原因的暴动,导致当年参与过与商南明相关实验的核心实验室研究员,几乎全都死亡,只剩明言一人。 明言却也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在医院危重病房无知无觉的躺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在实验室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包括林不之。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不之都以为商南明已经死亡。 那么小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在明言那里撑下来的?那是连成年人都不可能忍受的痛苦。 而现在,商南明给出了答案。 ——“因为祈行夜。” 商南明冷酷如冰雪堆积的声线,却唯独在提到祈行夜时,有温柔的错觉。 “我不可能,让祈行夜经历我曾经遭受的一切。” 实验室,科研院,明言…… 研究员会说,这是为了全人类造福,实验品的死亡是有价值的,在他们的死亡上,人类会得救。 从实验品身上获得的数据,将成为科研院对污染研究的基础,夯实地基,直到高楼万丈。 但是,当逐渐长大后的商南明想办法反过来掌控实验室,将研究员扔进污染区,看着他被污染的惊慌失措,向他说出曾经他说过的话。 “你为什么害怕?这是在造福人类,你的牺牲将成全你的实验。” 研究员却满脸惊恐,涕泗横流。他不想造福人类,他想活着。 他怕死。 于是,商南明恍然明白:哦,原来你们口中的“造福人类”,只是在实验对象不是你们自己的时候才生效。原来你们也只是一群自私而贪生怕死的家伙,对自己和他人是两套截然不同的标准。至于究竟是什么标准?以获利自己为准。 那一年,商南明十五岁。 身量瘦削修长的少年一袭白,却成为了令整个实验室恐惧的死神。他走过的路,满地血色。 那些曾经参与过对他实验的研究员们高高在上,在安全区域里假惺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满口都是家国人类正义凛然的主义。 可当死亡降临到自己身上,他们却再也记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漂亮话,只哭得丑陋,乞求放过自己。 ——你们要求别人牺牲自己的命。然后呢? 哦,原来你们是踩在别人的生命和牺牲上,来成全自己的声名。 有人在实验室里经受折磨,苦苦忍耐。有人却津津乐道于自己又发了几篇论文,获得了哪些奖项,评了职称又升了职位……却唯独没有科学。 商南明对他们很失望。 于是他把那些研究员一个个扔进污染里:看,你们梦寐以求的实验品,现在有很多了。 你们可以研究自己。开心吗? 回应商南明的,是研究员们惊恐的哭嚎。 求生者,反诸死。 但当少年时的商南明踩踏过满地血色,走到当年仍算是年轻的明言面前时,这位声名在外的科研院院长,却只是一脸狂热的看着他,哪怕浑身是伤跌倒在血泊中,也只顾着飞快记录和分析。 根本不顾及自己越发急促艰难的呼吸,和将要流逝的生命。 你快死了,你不害怕吗。 商南明垂眼问明言。 明言却咧开笑意:害怕?不,这是值得庆贺的好事。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对科学探索的更近一步,更能令人高兴的? 没有了。 这不是死亡,是科研毕生所求的真理降临。 明言的气息在衰弱下去,握笔的手都在颤抖,眼前模糊看不清字,却仍旧在咬牙坚持,记录商南明,也记录自己的死亡。 他说,在我的死亡之上,后来者会看到污染科学的曙光,我的死亡所带来的数据,将会成为铺垫向未来的基石。 ——污染科学,永不熄灭。 死亡无法吓退明言。 这位科研院院长比起学者,更像偏执的疯子,将自己的血肉都融铸为照亮污染的明灯。 年少的商南明注视明言良久,转身离开。 给明言留下了最后一口气,让他可以继续活下去,完成污染研究。 ‘明言,我给你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但并非没有条件。’ ‘去完成你的研究,弄清楚该死的污染到底是什么,为生命找出一条生路。’ ‘但是这并非无限制的宽恕——当你放弃研究,失去对科研信仰的那一天,我会再次拿走你的性命。’ 伪善者被判处死亡。 而真正忠诚于狂热科学信仰的研究者,得以穿行过审判,在吹响的末日号角声中,返回人间。 林不之不知道这段往事,不知道被他愧疚心疼的商南明,早就亲手为自己讨回了正义。 知道此事的,只有商南明和明言。 科研院一些资历老的研究员科学家,其中敏锐者,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些什么,对当年席卷科研院的那场死亡海啸有所猜测。 但也只是因此而更加畏惧商南明。 商南明不仅是调查局和科研院得以建立的地基,所有调查官使用的武器,对污染的研究了解,得出的定理公式……全都基于曾经商南明的实验。 他更是制衡科研院的武器,调查局的定海神针。 只要有商南明在,就翻不了天。 但是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对失去祈行夜的恐惧。 ——那是商南明最深,最无法与人言说的噩梦。 甚至,商南明偶尔在想,如果那时负责追踪污染的不是他,在京城侦探社与祈行夜相遇的不是他,没有人为祈行夜遮掩特殊体质,祈行夜特殊而珍贵的价值暴露在其他人眼前…… 祈行夜会遭遇什么? 会吸引来明言吗,重复他当年的痛苦? 还是……他不敢想。 哪怕注视着祈行夜,都会忍不住后怕。 只有触碰到祈行夜的温度,感受着他的气息,看他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继续做他快乐的小侦探,商南明才觉得心脏落回胸膛,终于能安下心来。 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受祈行夜从自己视野内消失,脱离自己的看顾庇护,去往不知何处的险境? 如果受伤呢?如果祈行夜需要帮助,自己却没能及时出现呢?祈行夜保护所有人,那谁来保护他? 商南明眼中痛.色,沉静幽深令人不敢直视。 林不之怔愣许久,终于一声叹息,拉开身边抽屉,将一份文件递给商南明。 “未记录案件170与179,桃子镇反复出现的污染案。白翎羽等三名队员失踪至今未归,余荼和宴颓流负责解决正在发生的179案件,找出并销毁污染源,带失踪者回来。” 林不之:“他们昨日动身,你现在去追,也来得及。” 商南明颔首:“谢谢。” 就是这声谢,没什么诚意,只是走个过场的敷衍。 “南明。” 商南明起身便走,林不之却在身后喊住了他。 “你……怨恨过我吗?” 林不之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那个十八年来不敢出口的问题。 商南明顿住脚步,侧身居高临下的看向林不之。 “不。” 他平静道:“你当年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我确实拥有很高的科研价值,足以为科研院奠定污染研究的基础,破开A国对我们的封锁,跻身世界一流梯队。” “从结果上看,你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是我在你的位置,也会对我做出同样的决策。” “但是。” 商南明声线冷了下来:“对祈行夜,不可以。” “林不之,如果你还有动祈行夜的想法,我劝你尽早打消。” 商南明眉眼冷肃:“你伤祈行夜,我便杀秦伟伟。” 林不之瞬间瞳孔紧缩。 但再看去,商南明已经恢复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平静模样,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转身离开。 局长办公室大门打开时,门外焦急等待的众人立刻向这边聚拢,伸头向办公室里看去。 ——局长还活着吗? ——卧槽商长官的气场好可怕!这是刚杀完局长出来吗? ——局长,局长你死得好惨啊局长!呜呜,让我们恭迎商局长,鼓掌! 商南明垂眸,漠然扫视众人:“工作很轻松?还有闲暇时间看热闹?” 众人惊恐,顿时作鸟兽散。 他又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局长秘书,眼神淡漠。 秘书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局长!局长你要是没死你吱一声啊——要是死了,我可就立地投靠商长官了嗷。 而此刻远在京城大学的秦伟伟:“阿嚏!阿嚏!” 旁人关心:“秦主任,空调温度太低了吗?” 秦伟伟抖了抖,勃然大怒:“好啊臭小子!一定是祈行夜那个孽障又在坑我!” 校长:“…………” 他叹气转身,语重心长:“看到了吗?这件事教育我们,收学生要小心再小心,省得日后惹出祸事来,连累师父。” 于是等秘书悬着一颗心冲进局长办公室时,就看到林不之阴沉着眉眼的冷肃模样。 他高坐长桌后,眸光凌厉,仿佛连他所在的那片空间也跟着一起暗了下来。 秘书第一次看到林不之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一惊。 “局长……?” 林不之掀了掀眼睫,平静望向声源。 那一瞬间,秘书仿佛看到滔天巨浪扑向自己,海水飘摇,深渊沉沉不见底。 他被彻底惊到了。 半晌,林不之主动收回视线,转眸看向别处,秘书才得以喘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商南明呢?” 他沉声问:“出发了吗。” 秘书看了眼门外:“还没有,罗溟队长在汇报,似乎有重要事。” 他垂手等待林不之进一步的指令。 却一等,就足足等了几个小时。 林不之最终才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派一队局长守卫去桃子镇外围,准备接应祈行夜……我不管局势如何,只有一个要求。” “——祈行夜,必须活着回来。” 秘书垂首应是。 转身欲走,却又听林不之:“等等。” 林不之抿了抿唇,眸光明暗不定:“另派一队守卫,去京城大学。” 这位秘书处理调查局外务几个月,昨日才刚回来。 他先点头,又犹豫问:“是为了……” “秦伟伟。” 林不之声音发狠:“京城大学民俗学系主任秦伟伟,是调查局重要的合作伙伴,务必,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秘书颤了下,弯下腰:“是。” 而商南明正准备出发,以最快速度赶往桃子镇,就见罗溟大跨步飞快向自己走来。 “商长官,华府密报。” 罗溟压低声音,递过来一封特殊渠道传回来的密信。 商南明一眼就认出,名戳是枫映堂的暗号。 ——只有在秘密任务中的外勤调查官,遭受到严重人身危险时,才会启用这条绝对安全并保证抵达的信息渠道。 但一旦使用,就对应着一名专员暴露身份,不再安全。 而线路暴露后将成为一次性任务,不可回溯。 除非是生死危机,否则在外的调查局人员,绝不会轻易使用这条线路。 商南明目光一凝,迅速拆开密信,按照秘密编码翻译译文,得到电话号码,切换到加密安全线路拨号,转接,向接线员给出特殊长官秘钥,得到口令和对接人。 最后才从大洋彼岸的对接人那里,得到了枫映堂的安全号码,联系上了“休假”中的副官。 “商长官!” 电话刚接通,从对面传来的枫映堂声音,就带着受委屈的孩子见到家长般的惊喜。 商南明皱了下眉,不等枫映堂开口,已经对他的处境猜得八九不离十,果断拿起终端,联系5队。 “长官,快递已收到,需要立刻发出,无可耽误。” 枫映堂语速极快的向商南明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以及最重要的——隶属于远洋控股集团尼尔·汉克的笔记本。 也是他此次休假的最关键目的。 好消息,在晏洺席的帮助下,笔记本成功找到。 坏消息,因为笔记本隐藏极深,需要潜入六角基地,因此惊动了敌人,令众人陷入被追杀的境地。 负责守卫的胡未辛身中数弹,在紧急取弹手术后立刻重新投入战斗,反复撕裂伤口导致感染,如今情况恶劣,已经高烧陷入昏迷。 雪上加霜的是,枫映堂客场劣势,陷入了围追堵截中。 他携带着笔记本和昏迷的胡未辛,难以快速转移,被敌人步步紧逼,逐渐落了下风。 如今只有晏洺席和他的队伍,始终紧紧跟在枫映堂身边,护着他转移,以最快速度向华府郊区的一处秘密机场赶去。 那里有晏洺席名下的私人飞机,机长已经待命,只等人一到,随时可以起飞跨越重洋。 到那时,离开国土区域,再加上调查局豁免权,就算敌人再想做什么,也无法搜查飞机证明笔记本的存在,自然也就无可奈何,口说无凭。 可问题在于,敌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们现在发了疯的在攻击枫映堂。 晏洺席身后的雇佣兵队伍在一个个倒下,随着不断突围,人数越来越少,到现在,身边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经验丰富的老雇佣兵,还死死守在他们身边。 可在这种毫不在乎成本和后果的疯狂攻击下,就算是雇佣兵公司老板的晏洺席,也一时间断开了兵力供应,被包围圈斩断了与外界自己公司的联系,被拦在外面的雇佣兵无法增援,而内圈的人在一个个死去。 眼见着就要全军覆没,任务失败。 枫映堂再无他法,只能冒着暴露调查局的风险,无奈向商南明求助。 他可以死在这里,但是笔记本,必须送回去! “追我们的人中,有一个被我认出来了。” 枫映堂喘了口粗气,接着道:“之前长官放出假消息,说有衔尾蛇结晶出售时,几家公司竞价得尤为激烈。那人,就是其中一家公司的总裁。” 关键在于,很多公司求购衔尾蛇结晶,是因为听说了远洋控股集团的财富神话,认为衔尾蛇结晶也可以帮他们公司实现财富梦想,引领生物制药的革新浪潮,成为下一个IBM或微软般的庞然大物。 可在一众与医学制药相关的公司里,只有一家公司,显得格格不入。 建筑公司。 这样一个公司拿到衔尾蛇结晶有什么用?难道用来盖房子吗? 怀着疑问,枫映堂查过那家公司的底。 然后他惊愕发现,与这家建筑公司有类似目的的公司,竟然不在少数。与它们相比,尼尔·汉克简直善良得可以封神成圣。 ——这些公司的实际持有人,无一例外,都有巨额财富。 以及糟糕的健康问题。 枫映堂在追逐自己的人群中看到的那家建筑公司,是本地□□金盆洗手后的结果,但老板早年酒色掏空了身体,光孩子就有七八十个,漂亮老婆一个月换一个。如今老了,健康垮塌,他终于意识到有钱也不是万能的。 但用钱买到的衔尾蛇结晶,却可以让他无所不能。 建筑老板本来将希望寄托在远洋控股集团上,后来远洋控股垮塌,他就把目光转移到了衔尾蛇结晶上,甚至为此跨领域组建了实验室。 与此同时,华府街头的流浪汉骤减,也频频传出夜跑和晨跑的人失踪的新闻。 “尼尔·汉克最起码还知道隐蔽,知道限度。但这些人?” 枫映堂苦笑:“绝对不能让污染和笔记本落进这些人手里,否则,污染将会成为他们攻击社会,敛取财富的手段工具……那将是一场灾难。” “长官,想办法,接走笔记本。” 枫映堂近乎哀求:“它绝不能落进错误的人手里。” 商南明慢慢收紧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 ……他知道后果。在十三年前的实验室里。 “我知道了。” 商南明声线磁性低沉,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找地方藏好,保护好自身安全,等我抵达。” 电话挂断,他立刻召来秘书,准备去机场的车。 商南明语速极快的安排秘书,大跨步穿过总部长廊的同时,利落脱下制服大衣丢到一旁。包括所有的身份铭牌,调查局标识物品。 枫映堂是去休假,师出无名。他的任务太隐秘,不能暴露在任何势力面前,更不能被人找到能成为指向调查局证据的东西。 因此,调查局对枫映堂的问题只有一个:不知道,不存在,不可能。 也就意味着,绝不可能有正式的官方救援。 从一开始商南明就向枫映堂说明过:一旦出事,没有后援。 可当枫映堂真的出事,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试探着联系商南明时,商南明却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立刻联系了5队和嬴大洲,制定救援方案。 甚至枫映堂只求带走笔记本,已经半默认了自己将会被放弃和死亡的命运。 商南明却一句:保护好你自己。 ——我没准备放弃你。 枫映堂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嬴大洲,好悬才靠着优秀的涵养,生生压制住了快要出口的脏话,头疼的去联系各方,准备文件。 华府沉沉黑夜下,各方动作。 而在调查局总部,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商南明:“长官,那桃子镇那边?” 在得到枫映堂消息的前一分钟,商南明还在准备去桃子镇找回祈行夜。 那如果商南明去了华府救枫映堂,祈行夜那边…… 秘书忐忑。 商南明顿了顿,思索两秒,打给秦伟伟:“秦主任,你家崽要死了。” 刚准备露出个笑容,就被商南明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消息砸懵了的秦伟伟:“???” “绝不可能。” 秦伟伟断然:“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孽障,世界灭亡了他都能活下来,谁死了都轮不到他死……” “那秦主任可以赌一把。” 商南明声线平静:“就赌做老师的不管不问,做学生的能不能活下来。” 话音落下,不等秦伟伟再说话,已经挂断。 徒留秦伟伟满脸懵逼的愣在原地。 “为我准备一套普通便服,要求不能有任何能暴露身份的标识。” 商南明脚下未停,大步流星走向车辆,将随身的一应调查局物品都扔给秘书。 秘书连忙接住:“好的。但是长官,您不用其他调查官随行吗?” 他以为商南明忘了,委婉提醒。 商南明却只掀了掀眼睫,单手把控方向盘时手臂漂亮的肌肉线条绷紧,油门声轰鸣如凶兽嘶咆。 “不必。” 他平静道:“我一人,足矣。” 没有祈行夜在身旁,商南明再无忌惮,露出了一直隐藏在长官那身权力制服下的锋利凶狠。 特殊长官积威深重,许久无人敢挑衅他的威严。 人们却也逐渐忘了……商南明不仅是长官,也是,外勤调查官。 他所拥有的武力,从不逊于调查官。 秘书也惊得退后半步,心脏颤抖。 越野车瞬间飚速冲了出去。 商南明的话语还回响在秘书耳边。 “有秦伟伟这个变量在,足够稳住祈行夜那边的局面。” “我为什么要二选一?我可以两者皆护。” 速战速决。 直到越野车从视野中消失许久,秘书才慢慢回过神来。 然后就看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局长秘书的。 秘书低声询问,那边的局长秘书却头都大了。 商南明挂断秦伟伟的电话之后,转头秦伟伟的电话就打到了林不之这里。 还不等林不之露出笑容说几句软和话,秦伟伟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愣是把调查局局长都惊呆在了原地。 “我什么时候想要害过祈行夜?” 林不之委屈。 就算有这个想法,他也得能做到才行啊。 先不说聚集在祈行夜身边那些来路各异,三教九流,能人异士的朋友们。 也不提快被祈行夜渗透到底的调查局和科研院,要是动祈行夜,会炸出来多少人抗议不服,使得命令者威信力下降。 就说商南明——那孩子可是用秦伟伟的命威胁他啊。 林不之:“就算我不在乎祈行夜,也得考虑你啊。” 秦伟伟:“??你有病吗,祈行夜的事和我扯什么关系?别岔开话题。” “我问你,祈行夜最近在干什么,是不是有危险?” 林不之一惊,本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高保密消息,除了3队就是商南明…… 不等话出口,他忽然明白:正是商南明告诉的秦伟伟。 枫映堂出事的消息,半分钟前刚被放在林不之的办公桌上。 后脚秦伟伟就打来了电话。 这绝不是巧合。 ——商南明要孤身涉险,深入虎穴救回枫映堂。 与此同时,秦伟伟就是他为祈行夜找的靠山。 有秦伟伟在,林不之就不可能对祈行夜不管不问,而林不之的决定,就是调查局的方向。 顺理成章的,调查局不可能忽略祈行夜的安危。 商南明不在。 但他的保护却从未退场。 秦伟伟……就是祈行夜的保险丝。 想通了一切的林不之无声轻叹:又被南明算计了。更要命的是,他就算明知是一场算计,也不可能不入局。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当年商南明你就没保护住,现在又是祈行夜,林不之你是痴长岁数不长脑子啊!人你都护不住,你吃的饭每一粒米都在说委屈,不想养你这种连自家孩子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林不之你到底能干成什么?我这辈子怎么就眼瞎找了你这么个搭档?” 秦伟伟还在电话对面暴跳如雷。 林不之耳朵疼。生理上的。 他不得不把手机拿得远一点——结果就是秦伟伟中气十足的骂声在办公室回荡,装潢精良的办公室成了绝佳的扩音器,就连不远处的秘书都听得一清二楚,自以为隐蔽的回头偷瞄。 三秘:这是什么离异父母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吵架吗? 林不之唇角抽了抽。 但也只能温声安慰秦伟伟,向他保证,一定将祈行夜全须全尾的安全带回来。 “我就这么一个学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林不之我和你没完!” 秦伟伟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长廊另一边的民俗学系学生:“…………” 老师,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我们也是您的学生?除了那位传奇学长之外,其他人都是透明的吗…… 秦伟伟余怒未消,恶狠狠转身。 正好撞上偷瞄过来的学生。 “看什么?” 秦伟伟凶巴巴:“没看过人哭啊!” 学生:老师我没说…… “你来干什么来了?” 秦伟伟认出这是民俗学系的学生。 学生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时候出现。但秦伟伟已经问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老师,我来补中期答辩的报告。” 秦伟伟一声冷笑。 吓得学生一激灵,连忙闭嘴。 “我想起来了。” 秦伟伟阴恻恻:“写五花土和五花肉的对比,还顺便抄进去一个菜谱,查重率90%的,就是你对吧?” 就你小子是吧? 秦伟伟撸起袖子冲过去。 学生一惊转身嗷嗷跑。 “你给我站住!” “老师,老师手下留情我是您学生啊。和祈行夜学长比不了也能勉强算半个,半个也行啊!” “放屁!你用论文折磨荼毒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是你老师呢?咱们的师生关系就到今天为止了!” “诶??老师怎么狠得下心的。我回去改论文还不行吗,保证查重0%。” “???我看你是生命值归零!” 满操场就回荡着归零归零归零…… 校长刚想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就猝不及防听到了学生的狼哭鬼嚎。 他惊讶伸头一看,就见一老一小狂追不舍,就差拆了京城大学了。 “那是哪位教授?” 校长忍俊不禁:“果然,每年论文季,都要逼疯几个教授。” 看到这京城大学的硕果累累了吗? 教授的头发换的。 “校长,我看着……怎么像民俗学的秦主任?” 校长一愣,开怀大笑:“哦!老秦啊,那就不意外了。” 当年他还是个院长的时候,就见识过秦伟伟气势汹汹满院子追祈行夜的画面。中气十足狮子吼,前面跑后面追,围观的学生还自发加油鼓掌拉横幅,气氛热烈得堪比明星马拉松。 那当年可算是京大一景。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秦的暴脾气还是一样,揍学生的传统技能就没丢过。” 校长失笑摇头。 “揍学生?嗬嗬,分明是他们暗鲨老师。” 秦伟伟冷哼声音猛地传来。 校长连忙低头。 就看到秦伟伟一手拎着蔫嗒嗒的倒霉学生,一手叉腰,颇有一副打猎回来的丰收骄傲感。 “悠着点啊老秦。” 校长倚栏调侃:“怎么也是你自家伢,真揍出个好歹,心疼的也是你自己。可别让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民俗学苗苗再少几根。” 倒霉学生满眼感动,眼泪汪汪深情:“校长QAQ” “但凡哪个学生能顾念一下师生情,我都不会被气成这样。上辈子毁灭了地球作孽,这辈子才教祈行夜……” 秦伟伟骂着骂着,忽然自己卡了壳。 校长好奇低头去看,却见秦伟伟眼圈发红,哽咽难言。 “吗的!好不容易教出这么一个独苗苗,还要被妖魔鬼怪惦记着天天揍,我有个学生容易吗我!” 秦伟伟吼着,却带上了哭腔。 “当年教那孽障时,也没人告诉我祸害还能早死啊,这不是坑人呢吗?” “给我活个一千年啊!!” 校长默默缩回头,蹑手蹑脚撤退。 旁人:“?校长你在干什么啊校长!” 你这样,外人怎么看都觉得我们京大的校长刚做完贼,影响不好。 “嘘——” 校长连忙制止:“千万别惊动了秦主任……怪吓人的。” 直觉告诉他,现在撞枪口准没好事。谁碰谁死。 不过…… 校长回身,望向秦伟伟的方向。 不仅老秦的暴脾气十年如一日,他对那个唯一亲学生的在乎,也始终没变啊。 “老秦啊。” 校长摇摇头:“打是亲骂是爱,这家伙,意气风发,嬉笑怒骂,鲜活了一辈子。真让人羡慕。” 旁人笑了:“那校长也去找个亲学生?” “不了。” 校长轻笑:“祈行夜,只有那一个。不是所有老师,都有幸能教到祈行夜这样的学生。” 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看到祈行夜灿烂的笑容,就能让人相信,世界上还有希望。 校长回忆着那对师生,笑着摇了摇头:“天生一对,但凡换了呢哪个都不行。” 而“天生一对”的秦伟伟,正带着哭腔凶狠威胁自己朋友。 “给我把祈行夜那孽障找回来!!!要不然我哭死给你看。” 朋友:“……你不是已经在哭了。” “吗?” 秦伟伟:“…………” “闭嘴!” 他必不可能因为那种孽障伤心。:,m.w.,. 章节目录 228.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听到声音了吗?” 左春鸣第一个从睡袋里一跃而起,冲向门外。 祈行夜拦都拦不住。 但就在左春鸣踏出门槛的瞬间,伴随着轰隆巨响一同出现的震颤,却消失了。 平静得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左春鸣还以为自己是太疲惫以致于出现了幻觉,直到他转头看到余荼等人也同样眉头皱紧,一副被惊扰后的戒备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地震?污染会导致地震吗?”他问。 宴颓流眸光冷了下来:“不。” 比起地震,更像是白翎羽惯常喜欢的炸.药。 但另一股直觉却在隐隐约约告诉她:是界壁。和拿走了她部分血肉的,是相同的存在。 祈行夜匆匆瞥了眼表盘,时间并没有停止,天幕也依旧漆黑。但就在他推开宅子大门出去,想要到街面上查看情况的瞬间,突然就像穿过了一道任意门。 天,亮了。 猝不及防被太阳刺了下眼睛的祈行夜,愣在了原地。 “卧槽?!” 这是他体会过的最快亮天速度,就像开灯一样迅速,一秒之间,“啪!”的一声从黑暗到光明。 四周街道景色如水纹波动,悄无声息的翻涌,变化。从死气沉沉到生机勃勃,不过眨眼之间。 街道上也出现了早起买菜和出门的人们,也有骑着车慢悠悠准备去卖早点的大爷,抱着刚采摘下来的鲜花好奇望来的姑娘,孩童兴奋的大叫声…… 一派生活气息。仿佛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小镇日常生活画面。 但这才是最不正常之处。 怎么可能……前一秒还空荡荡的街道,天黑时他们抵达时还残破老旧的小镇,忽然就“活”了起来? “你好。” 抱着花走过的姑娘羞涩笑着,主动向站在门边的祈行夜打招呼:“你们是来这里游玩的游客吗?之前从没在小镇上看到你们。” 她将花向祈行夜捧过来:“要买花吗?” 祈行夜的注意力却全都被那姑娘吸引,眼不错珠的上下打量着她,试图找出任何属于污染或者尸体的特征。 但很遗憾,这是活生生的人类。 姑娘还在笑着等他。 奈何祈行夜掏遍了全身所有口袋,都没能找出一张纸币。 “那就送给你了。” 姑娘笑笑,将花塞进他怀里,然后就摆手准备离开:“祝你们玩的开心。” “等等。” 祈行夜笑眯眯递过去两条巧克力:“不好意思,很多年都没有在身上放钱的习惯了,我和你换怎么样。” 姑娘歪头想了下,同意了。 “不过,你们怎么会住在这家?” 她好奇越过祈行夜往身后的院子看。 云翳清忽然看到门外冒出个姑娘,赶紧将手里的匕首藏在身后,然后摆手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 姑娘“噗呲”笑了出来:“好傻。” 云翳清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祈行夜却反应迅速一把握住姑娘的手臂,不让她往宅子里走。 “这栋宅子怎么了?” 他眸光幽深,挑了挑眉问:“听你的语气,似乎这宅子还有故事?” 姑娘后退两步,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笑着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她阿娘在找她了就径直离开。 如果那卖花姑娘直接说出宅子的事,或许祈行夜还不会太重视。但看到她这样忌讳莫深的模样,祈行夜反而感兴趣了。 他没有贸然把花拿进宅子里,只随手放在一旁的石狮子上,然后便侧开身,让宅子外的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天亮了。” 祈行夜笑着问:“这个天亮的速度,能不能哪个世界纪录?” 左春鸣愕然,久久无法回神:“怎么……可能?” 这是完全违反物理法则的变化,说给任何一个接受过教育的人,都绝不会相信。 一秒之间天亮? 余荼挑眉:“上次来,倒是经历过一秒天黑。没想到这次反过来了。” “但上一次,我们没有听到过镇子里的巨响。” 宴颓流目光阴晴不定:“除了找到白翎羽,还要搞清楚巨响的原因才行。” 祈行夜点头赞同:“有什么计划?” 已经来过小镇一次的余荼两人,明显经验更加丰富,也更熟悉小镇的情况。 听到祈行夜的话,余荼笑了:“如果你问的是桃子镇,那我只能说,在这里任何计划都赶不上变化。” 这个小镇有多诡异? 上一秒还在街上行走,下一秒失重感传来,再睁开眼就不一定会出现在哪里。 也许是河岸边,也许是某户人家,正在做的事自己总没有印象,对自己的处境也完全茫然。 余荼和宴颓流上一次在小镇时,为此而受到了不少阻碍。 但她们还是拿出纸,将记忆中小镇的地图详细画了下来,所有走过的路线都在脑海中清晰无比,细致到每一扇门窗,每一个死胡同的小巷位置。 “聊胜于无吧。” 余荼淡淡道:“但在桃子镇,最好不要用常识来判断,就算是地图……也是会变的。” 本应该是死胡同的位置拐进去,却是赫然宽阔的大道,本来是开阔地带,转弯看去时却发现不知何时盖起了房子,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类似此类的事情屡见不鲜,让他们这些从外面进来的人,完全处于客场劣势状态。 就连所有的现代化辅助工具,在这里也没有用武之地。 “电话,卫星,电子地图,枪支……所有你在现代化战斗中习惯使用的一切,在这里都帮不上忙。” 余荼皱眉:“有无形的力量,将这里完全屏蔽在信号外。” 甚至举起枪对准敌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现自己对准的竟然是自己的同伴,于是只能赶忙歪开枪口,让已经扣动的扳机不至于伤到自己人。 如果不是余荼反应迅速,上一次在桃子镇,她几乎差点杀了宴颓流。 明明对准的是浑噩却具有高度攻击性,显然已经开始异化的居民,可当子弹射出去后,站在目标位置的,却是宴颓流。 宴颓流那双看到子弹而缓缓睁大,不可置信的眼眸…… 余荼至今难以忘记。 当时她迅速飞扑向前,与自己射出的子弹赛跑,抱住宴颓流与她一起摔向地面,子弹擦过余荼自己的肩膀重伤,但好在没有杀死宴颓流。被她压在身下抱在怀中的身躯,仍旧的温热的。 那份温度,几乎要烫伤余荼。 这也是为什么,余荼没有让祈行夜携带枪支进来。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与她一样的反应速度,如果真的是自己亲手杀了同伴,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严重打击,甚至会直接摧毁精神防线。 余荼不能冒这个险。 “队长。” 宴颓流看出了余荼的在乎,她眉眼柔和了一瞬,弯了弯唇角,伸手过去轻轻牵住了余荼的手:“我没有埋怨过队长。如果当时子弹快过队长,我没有被队长救回来,那唯一应该埋怨的,只有污染,而不是队长。” 余荼静静侧眸看她,许久,轻声叹息:“我知道。” 但知道,与执行之间,仍旧隔着一条纵宽的鸿沟。 她与宴颓流相互扶持着走过无数危险战场,生死一线时,只有彼此的臂膀可以依赖信任。这份只属于搭档之间的情感,远胜过所有寻常人所知的关系。 又怎么会容忍宴颓流死在自己眼前? 更何况是自己亲手射出的子弹。 余荼反手握住宴颓流的手腕,修长手掌渐渐收紧,用力到在宴颓流的皮肤上留下指印。 而旁边的左春鸣听到桃子镇如此危险,更显得焦急。 如果不是祈行夜眼疾手快的拦下,险些让左春鸣直接冲出的大门。 “小左,你干什么?” 祈行夜低头看向砸进他怀里的左春鸣,皱眉道:“在这种地方单独行动,如果你出事了都没有人能救你。你在想什么?这可不是你本来的行事方法。” 那个云省最好的情报中介人,即便凶狠也绝不会像街头的毛头混混一样,不知深浅的横冲直撞。 “但那是我弟弟。” 左春鸣的嘴唇颤抖着,看向祈行夜的眼神慌乱而恐惧:“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出什么事,如果他现在立刻就需要我去救他,一分钟都等不了……” “你确定你说的,真的是南方分局的左秋鸣吗?” 宴颓流双臂抱胸,挑眉嗤笑:“没想到素有狂战士之称的左秋鸣,也有被当做三岁孩童的时候。” 听到弟弟的名字,左春鸣瞬间回头:“你认识我弟弟?” “不止是认识。” 宴颓流扬了扬下颔:“也与他一起并肩作战过。” 3队很难会将哪位调查官真正放在心上,至今被他们认可的,也只有祈行夜一个而已。 虽然白翎羽脾气暴躁,但她表现出来的高傲,多少也有3队众人态度带来的影响——作为领域最强者,3队是一柄鲜血开刃锋利的刀,从来不需要知道中庸谦虚是什么东西。 他们有自己的骄傲。 唯一还能被3队看在眼里的队伍,也就是机动1队了。 至于驻守在南方分局的机动6队,甚至包括分局长蔡琰为在内,都没有被3队真正放在眼里。 是一起出现在战场上,都会嫌弃拖他们后腿的存在。 但就在这样的南方分局中,还能被宴颓流关注的,也只有一个左秋鸣了。 ——虽然最初也是因为要调查祈行夜的背景,牵扯到了祈行夜身边的能人异士,为了调查左春鸣,才顺便关注的作为弟弟的左秋鸣。 但是在随后一段观察中,宴颓流发现左秋鸣比自己预料的要好很多,并非印象中耽溺于情感和正义而显得软弱的那种人。 狂战士。 南方分局众人对左秋鸣的调侃。但从来没有起错的外号,“狂战士”之称,确实最大程度上概括了左秋鸣的行事风格。 “这也是南方分局一开始会派左秋鸣来这个镇子的原因。” 余荼淡淡说道:“因为危险,从一开始就存在。” 她扬了扬下颔,示意自己对面的座位:“左春鸣,你是想继续关心则乱,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撞墙找你弟弟,还是打算坐下来,听我说?” 如果放在平常,余荼的态度一定会激怒左春鸣。别说坐下来交谈了,不掀翻桌子咆哮离开都是好的。 但现在,他抿了抿唇,思量几秒钟,就向余荼走去。 “你都知道什么?” 余荼掀了掀眼睫,红唇勾起笑意:“那要看你都知道多少了。” “左春鸣,你是个情报贩子。” 她屈指,不轻不重叩了叩石桌:“那就用你的情报,来换我这里的情报吧。你能告诉我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我就告诉你多少。” “这叫,公平。” 左春鸣微不可察的侧首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缓缓眨了下眼。 左春鸣点头:“成交。” 余荼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小互动,挑眉轻笑:“明明是我们的案子,怎么搞得好像祈行夜才是这里的老板?” 左春鸣漠然:“抱歉。但是比起你,我只信任祈老板。” 余荼歪了歪头,随即开口道:“这是隶属于我们的案子。虽然很多细节不能告诉你,但抹除掉关键信息后,我会尽可能将真相完整的告诉你。” “那你呢?左春鸣,你能用什么情报来换?” 左春鸣刚想要开口,却见余荼竖起一根手指,抵在红唇前,做出噤声的手势。 “贴心提示,只有我不知道的才可以。” 余荼笑容惑人:“我没有谦虚的习惯——但我有最顶尖的技术人员支持,所有能在网络上找到的消息,我都一清二楚。” “左春鸣,将‘人’的部分告诉我。” 这也是一向行事利落干脆的余荼,会愿意与左春鸣交易的原因之一。 除了祈行夜这个不可轻易惹怒的中间媒介之外,就是为了左春鸣最擅长的情报领域。 ——人。 余荼没有说谎,她确实坐拥最顶级的技术人员。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清楚,有很多情报,不仅仅是精通机械与网络,就能拿到手的。 最关键、最根本的因素,永远在人身上。人才是情报传递最原始的媒介。 而左春鸣,他最擅长的,也正是与人打交道,从任何其他人一线不的的细枝末节里,抽丝剥茧,层层追逐,直到找到目标。 在云省寻找降头师阿泰时,余荼就被左春鸣的技术惊艳到了。而现在,就是她需要左春鸣来告诉自己桃子镇不为人知秘密的时候。 ——有祈行夜在,余荼相信以祈行夜缜密的行事风格,一定会事先交待左春鸣进行调查。 她刚好来摘果子。 左春鸣果然神情变了。 他想起来祈行夜交待他去找的情报,但再心急如焚想要知道弟弟的下落,他还是没有擅自贸然开口,而是转头看向祈行夜,寻求指令。 云翳清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左春鸣身后,一副支持他的架势。 前一刻还相对和谐的队伍,立刻看出倾向。 ——即便众人同行,但左春鸣几人效忠和信任的,还是只有祈行夜。 祈行夜挑眉,大马金刀的在余荼和左春鸣之间坐下,占据了石桌另一角。 “小左,挑你认为重要的说。” 他半撑着脸,笑意吟吟:“那我就勉为其难做个裁判吧,监督你们互相之间交换情报,谁都不许抵赖。” 左春鸣点头,定了定神,在祈行夜的示意下率先开口。 他之所以知道弟弟失踪的消息,其实是最初可以追溯到一次委托。 对余荼来说,是一个多月前的170。 来找左春鸣的客户,是化工厂老板,他请左春鸣帮忙找一个失踪的环境调查小组。 化工厂老板不傻。 桃子镇出事,一切怀疑的矛头都指向最初被村民质疑的化工厂,认为是化工厂为了制止环境小组找到化工厂违规排放的秘密,才会暗中对小组成员下手,将所有知情人灭口。 可问题在于,化工厂老板真的没有做过。他也很委屈。 “几年前,化工厂就为了给另外一个厂子让路,拿了钱关闭。这几年我一直都当这个废厂不存在,早就拿着钱过上了退休生活。我完全没有必要对环境小组不利啊。” 化工厂老板提及另外一个厂子时,面带惧色,提都不敢多提,只含糊其辞的道:“那个厂子背后的人,一定很厉害,不是我这种小虾米能惹的。” 老板还记得几年前对方派人来找自己的情形。 化工厂是在十几年前那段野蛮发展时期建立的,吃了时代红利之后,就慢慢在走下坡路,近几年就算老板想尽了办法,也还在微利和亏损的边缘反复徘徊。 厂子早就从摇钱树变成了累赘。 所以当一整列气势惊人的车队停在厂子外面,只有一个秘书打扮的人拎着公文包下车,带着一整箱现金来谈判时,化工厂老板连犹豫都没有,甚至没敢还价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对方说,要买下他工厂地下和周边山林的使用权,而多出来的那三百万,是封口费。 “我们老板不喜欢被人关注,尤其是与生意有关的。” 秘书将沉重的密码箱推过来,笑得斯斯文文:“我们很不希望未来某一天,发现我们在你化工厂的投资,会出现在别人口中。如果真有那一天,请你放心,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找到你。” 话音落下,站在秘书身后的孔武保镖动了动,显露出西服下来的凸起。 那是枪械的痕迹。 那一瞬间,化工厂老板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连连点头称是。 他在生意场上见过不少人,三教九流,村民混混也全都打过交道。他知道如何给人家递烟敬酒,酒桌上KTV里谈生意,知道如何让村里行个方便,知道怎么和同行们打哈哈又提防着同行。 他曾经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很厉害。 直到这一刻,看到藏在保镖衣服下对准自己的枪口,他才忽然明白: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也是有层级的。 而他这种,只不过是个小小蝼蚁。 对方甚至只是派出来一个秘书,就已经有这么强的气场了。那幕后之人又要到什么程度? 老板点头哈腰送走一行人,但当他想要送秘书到车队旁边时,却被保镖拦住了,不让他再向前一步。 他只能远远的看到车门打开,秘书站在车边恭敬的弯下腰,将签署好的文件向车内递去。 那一瞬间,老板看到玫瑰花在车门的明暗交界处一闪而过。 那也是他对买下自己工厂周边,却独独不要工厂的那位神秘大老板,唯一的印象。 之后,深觉自己死里逃生的化工厂老板,就拿着对方给他的钱游山玩水,享受人生。 直到桃子镇的居民投诉他的化工厂违规排放废水。 化工厂老板很委屈:“那都是前尘旧事了,镇子上的人生病,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想拜托左春鸣帮他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回失踪的环境调查小组,证明那些人还活着,他这个老板什么都没有做。 出于职业习惯,左春鸣旁敲侧击,不动声色的引导话题,硬生生将来委托的客人当成了被刑讯的对象,从化工厂老板口中得到不少消息。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次看起来普通的化工厂委托,到最后竟然会牵扯到自己弟弟。 “玫瑰?” 余荼皱眉,抬眸看祈行夜:“你想到了什么?” “陆晴舟。” 祈行夜眸光阴沉:“除了他,还有谁会往自己身上别一朵玫瑰?” 余荼眨了下眼,缓缓低头。 顺着余荼的视线,看到她衣襟上别着玫瑰的祈行夜:“…………” 草。 忘了自家厉鬼小祖宗最近的喜好了。 在从侦探社临出发前,柳堆烟将玫瑰亲手别在了余荼的胸襟前,当做离别的礼物,祈愿她可以无伤无痛的平安归来。 祈行夜不爽:吐槽到一半,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人也在自己吐槽的范围里。啧。 “那按照过去的规律,我们先假设当时向化工厂老板买下使用权的,就是已经死亡的陆晴舟。” 祈行夜道:“以我对余队的了解,她才不会拎着钱上门,和平交易呢。” 最大的可能,是化工厂老板在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告诉他如果不离开化工厂,就亲自送他一程。 ——直接送到下辈子。 余荼低低笑着,向祈行夜眨了眨眼:“祈老板倒是懂我。” 回想了下被半夜吓醒的经历,祈行夜:“嗬嗬,托你的福,我可太懂了。” “然后呢。” 余荼转向左春鸣:“对方买下化工厂地底,原因是什么?” 一切的根源都在诡异的河水,小镇居民的失踪最初指向的就是化工厂,余荼自然也不会放过化工厂。 但她看过化工厂和所在的村子后,却只是更加疑惑。 除了普通的环境污染问题,什么异常也没有。 当地村子根本没有经济可言,对他们来说,化工厂虽然有诸多可恨之处,却也有一个最大的利处:钱。 化工厂本地招聘,能为当地村子带来一百个工作岗位,这对村子来说,就是他们重要的经济支柱。 谁要动化工厂,村民第一个不愿意。 但是化工厂的重要性,只是针对当地村子讲的。 可对于化工厂老板交易的幕后之人来说,能随随便便拿出两千万买下整个厂子附近和地底,却又“浪费”的不要工厂本身,那化工厂对其而言,看起来并不重要。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总不能是做慈善。 “化工厂老板对当年之事的记录,你那里有吗?” 余荼:“有任何能确定购买者身份的证据吗?还有化工厂地底,究竟有什么?” 左春鸣定定盯着余荼:“轮到你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弟弟,接到了桃子镇的案件?” 有祈行夜在,左春鸣也多少了解过调查局的情况。尤其是在案件分派的问题上,因为弟弟是调查官,所以左春鸣多有在意。 调查局对于不同类型和等级的案件分派,有一套严格的判定和管理制度,并非调查官自己说要负责哪个,不负责哪个,就可以挑肥拣瘦或者好大喜功的。 即便是正式调查官之间,也有强弱之分,就像60和100都为及格。 对于B级和C级案件,会优先分配给上一年度考核排名高,以及工作年限久的调查官,希望能用调查官本身的强悍实力和丰富经验,来拉低高等级案件的危险程度。 至于刚转正的,或是排名低的,或者刚受过重伤还在恢复期的这一类调查官,通常会被情报部指派低级案件。 就像安可。 虽然他去年就已经转正,但因为搭档胡未辛不在,所以他最多的都是在处理D级案件。 什么黄瓜田里长西瓜啦,什么山上的树长腿跑啦,什么孩子不爱学习多半是废啦。都是安可的任务。 而需要祈行夜和商南明亲自负责的,甚至会直接呈递到3队的,大多都是寻常难以解决的严重案件。 “我弟弟,他还那么年轻,那么柔弱,怎么能给他分派这种危险任务?” 左春鸣痛心疾首:“你们这是在欺负小孩吗?连祈老板都被牵扯来桃子镇了,可见这件事之艰难。可你们竟然把这种案子给我弟弟?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余荼抽了抽唇角:“…………” 她见过很多弟控,比如送钱狂魔明镜台。 但控到眼睛都瞎成这样的,左春鸣还是第一个。 “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你弟弟柔弱的?” 余荼怀疑:“但凡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看出左秋鸣根本不需要保护吧?” 一拳能碎墙,力大能扛鼎,同期第一南方分局有名,狂暴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 这样的左秋鸣,如果南方分局不让他接手桃子镇的案件,余荼才觉得奇怪。 “借口,这都是你们欺负我弟弟的借口。” 左春鸣冷笑:“我要举报你们雇佣童工!” 祈行夜:……左,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弟弟已经成年很久了? 你都没有意识到过,你弟弟的体型已经有三个你那么宽了吗? 反而是左春鸣这个哥哥,才因为幼年时营养不良和受伤落下的病根,显得身体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跑的纸片人,总让祈行夜担忧他的健康。 祈行夜还在试图让左春鸣认清现实,余荼已经双臂抱胸翻了个白眼。 余荼:“你说他也不会信的。” 她算是明白了,这些有弟弟的,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瞎。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谢谢。 “你弟弟,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评级,确实是接手170案件最佳的人选。” 祈行夜淡淡道:“小左,你把你弟弟教养得非常好,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就像你曾经保护他一样,他把你对他的爱传递下去,也保护了很多人。” 左春鸣重重愣住了。 祈行夜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温声道:“他想成为你的骄傲,小左,你弟弟想要让你为他感到自豪,夸他是个好孩子。正因为你爱着他,所以他想要回报你,保护你。” “雏鹰总是要飞向天空的,小左,既然你给予了他翅膀,就不要再折断。” 他轻声问:“你想要看到你弟弟郁郁寡欢,理想无法实现的模样吗?” 左春鸣眼眶发红,喉咙不断滚动。 最后还是点了头:“……好。” 不敢去面对或者接受,任何有关于弟弟的不好消息的左春鸣,还是在祈行夜的安抚下慢慢平息情绪,哽咽着接受了自己弟弟可能已经在桃子镇出事的猜测。 余荼没想到这么倔强的左春鸣也能被劝动,不由得挑了挑眉,对祈行夜刮目相看。 她用眼神无声询问:你是驯兽师吗? 祈行夜可以骄傲的告诉她“是”。 余荼也以为这会是他的反应。 可祈行夜却只是淡淡摇头:不,只是因为我知道他的恐惧……我了解很多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并有能力拉他们一把。 至于其他的感激,不过是附赠的礼物。 当很多年前,祈行夜第一次在街头捡到左春鸣,给了他一个可靠的未来,将他从混乱的地狱里拽出来时,就知道左春鸣最深的恐惧,是他的家人。 尤其是几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 身为大哥的职责,让左春鸣不惜用自己的命,为弟弟妹妹铺路。 哪怕是现在,左春鸣已经是云省名声在外的情报中介人,但他所有赚到的钱,还是留给了弟弟妹妹,自己却还是住在那个最初与祈行夜相识时,所住的那个破房子里。 他和祈行夜说过,他的妹妹学习很好,不像他,早早就辍学赚钱。他想让妹妹尽情做她想做的事,读书就一直读下去,博士也供得。 所以…… 祈行夜无声向余荼做口型:我一定,要救回左秋鸣。 不仅仅是为了左秋鸣自身,更是为了左春鸣。 余荼挑眉讶然。 半晌,直到左春鸣擦干眼泪再次抬头,余荼才收回视线。 只是…… 她勾了勾唇角。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祈行夜,不仅作为朋友,更将他视为坚定的信仰。 祈行夜,值得。 “左秋鸣抵达桃子镇的时候,情况尚未恶化,这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案件,选他,也是因为当时接到消息时,他距离桃子镇最近。以他的能力而言,完全可以覆盖。” 余荼平静道:“没有任何人认为,左秋鸣会在这起案子里受伤甚至失踪。” 桃子镇的居民在接二连三的失踪和死亡。 但不论是其他居民还是当地警署,根本没有往异常那方面去想,只以为这是老年痴呆,在外面迷了路。 甚至在环境调查小组集体失踪时,还有居民猜测,会不会是小组不告而别? 左秋鸣抵达小镇后,却发现了关键性证据,否决了之前的猜测,正式认定这是一起污染案件。 ——佛像。 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的铜鎏金佛像。 佛像是在调查小组临时居住地发现的。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见过它,但是在调查小组集体失踪后,这尊佛像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那间宅子的房顶。 低垂的眉眼慈悲,似乎亲眼见证着死亡。 左秋鸣跃上房顶去拿那佛像时,腰间别着的对污染特制枪械并没有摘下来,可当他无意间将佛像靠近枪械时,却眼睁睁的看到枪械竟然在在靠近的瞬间自发扭曲,凹陷。 像一团被巨人随手捏扁揉团的废铁,毫无用处。 至于污染计数器,防护服……左秋鸣身上所有与污染相关的物品,全部失效。 污染计数器发出不可承受的爆鸣声,随即碎裂成渣,散落满地。 左秋鸣惊愕,向小镇上的人询问这是什么。 小镇上的老人告诉他,这可能是县志上提到的镇物。 老人说,据传佛像是南北朝的东西,多年有了灵性,后来桃子镇发洪水,冲垮了河堤两岸的家园带走性命,当时说是蛟龙作祟,当地人就花重金求得了铜佛像,并且将它放在了河道内镇守,使得蛟龙不得来犯。 从那之后,桃子镇真的再没有出过事。 而那尊佛像,也没有人再见过。 老人们也只知道一个有关于佛像的故事,一代代人口口相传,都是由老人们讲给孙儿,当做哄他们入睡的睡前故事。 就连老人自己,也从未当过真。 却没想到这尊佛像,真的出现了。 可是,它是怎么出现在环境小组手里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左秋鸣也想不明白,就将佛像暂时保管在自己身边,并且将这件事写进了工作汇报中。 一同放进汇报中的,还有环境小组失踪后的屋子照片。 南方分局同样人手紧缺,左秋鸣的搭档王鲸在忙另外一件案件,和他一起来的,只有一位专员。 小镇少有旅游业,镇上就两家旅馆,还两家都死了老人,正在忙着出殡发丧,沉浸在悲痛里,哪里有心思招待客人?即便是来帮他们的调查官。 而且在失踪和死亡之后,人心惶惶,其他人也不愿意让陌生人住进自己家。 于是左秋鸣就和专员陈力,一起住进了环境小组之前住的房子,并向周围邻居了解情况。 但问来问去,邻居唯一能告诉左秋鸣的,也只有河水有问题。 “不用再找了,一定是河水的事,你们直接把上面那个化工厂的人抓走就行。” 邻居斩钉截铁的告诉他:“环境小组那些人,也一定是收了化工厂的钱,趁晚上跑了。我那天晚上还听见有声音了呢。” 很多人吵架一样的吵闹。 小镇常年安静,邻居被吵醒也纳闷,便睡得迷迷糊糊想要出门,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没想到刚推开门,就看到了门外人影晃动。 吓得他赶紧关了大门。又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留了一条缝隙,悄悄往外看。 邻居和环境小组住的房子,正好是隔着一条两米宽的小路相对,对面有什么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看到一连串的人影从对面的大门里走出来,那些人身体动作僵硬,双眼无神,不知是否是灯光的问题,竟然让那些人的脸看起来格外红润,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一样喜气洋洋。 他们排成排,一个个走向小巷外。 邻居好奇,在最后面跟了上去,一路跟着到了河边渡口,眼看着那些环境小组的人上了船,船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河道。 “这不是他们自己跑了又是什么?” 邻居斩钉截铁:“就是他们不想查下去,但直接走又不好交差所以才会故意搞出来个什么失踪。我都看得清楚,还能有假?” 可左秋鸣却觉得不对劲。 环境小组有十三个人,可小镇的船,是小船,最多也就吃重八九个成年人的体重,再多就要翻船了。怎么能载得动十三个人离开? 况且环境小组的人都是旱鸭子,不习水性,更不会划桨开船,就算要走,他们也无法自己开船,应该找个当地人带他们才对。 贸然离开,真的不怕中途翻船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左秋鸣向邻居问清楚了那夜的渡口和离开方向,带着陈力追了上去。 小镇虽然已经失踪十几个人,人心惶惶,但总体还算是过得下去。 左秋鸣很快就在河边找到了一位船夫,带他们沿着邻居口中的路线前行。 行到河道中央时,左秋鸣忽然间发现,就在前面,赫然是一截船头突出水面。 [环境小组的船翻了,小组成员生死皆不见。] 左秋鸣的汇报中,这样写道。:,m.w.,. 章节目录 229.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幸也不幸,左秋鸣被白翎羽救回来过一次,虽然再次失踪,但也留下了完整的工作日志。 得以在此刻,让祈行夜和左春鸣,跟着工作日志,逐渐了解到在170案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想追踪环境小组的左秋鸣,却意料之外的发现了河道里的翻船。 他一惊之下跳进河中,试图去救起环境小组的人,或是找到尸体。 可泥沙俱下,河水浑浊,他什么也看不见。 好心的船夫建议他,去找老镇长问问吧,把大家都聚集起来一起找会更快些。尤其小镇居民长在水边,大多会水性。 总比左秋鸣这个游泳馆里练出来的花架子强。 桃子镇的老镇长年过七十,但仍精神矍铄,德高望重。在一身湿透的左秋鸣登门求助时,不仅立刻聚集了居民们去河道里寻找,还留左秋鸣在家梳洗,将自己年轻时的衣服找出来给他。 左秋鸣本想拒绝,但架不住老镇长热心且威严,还是道谢后去热水澡洗去身上淤泥。 出来时,已经有热腾腾的饭菜在等他们。 “年轻也不能糟蹋身体,更何况你们是来帮我们的,怎么能让你们生着病离开?” 老镇长关切的神情让左秋鸣想到了自家哥哥,心绪一动,也就坐下来,边吃饭边和老镇长闲话,说起了环境小组失踪的事。 但对找回他们,老镇长却明显不抱希望。 甚至左秋鸣还在老镇长家里,看到了给环境小组准备的牌位和纸钱。 这让他不由得错愕。 老镇长却苦笑:“这么多年来,没见过哪个失踪的人,还能活着回来的。不瞒你说,生病并不是从今年才开始的,也和大家说的化工厂没什么关系。” “恰恰相反,是从化工厂关门之后,大家才开始生病的。” 老镇长德高望重,谁家有事也就都习惯来和他说一声。 桃子镇偏僻事少,生老病死总有定数。 老镇长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了七十年,对镇子上每年有多少老人健康情况差,哪户人家身体不好易生病,都了如指掌。会出什么事,数量多少,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但从几年前开始——准确来说,是在化工厂关门后不久,小镇上生病的人数却激增。 并不是会致死,或是有明显表征的病。而是一场缓慢的,悄无声息的侵入。 人们会亲身感受着自己的衰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日益虚弱,大脑逐渐停止转动,灵魂被禁锢在身躯里腐烂悲泣,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直到某一天早上再睁眼,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知道笑。 一直在笑着,面色红润,像看见了令自己幸福的桃花源。 老镇长也试过去找医生,可镇子上只有两个上完了初中就出来行医开方子的,附近的县城,医生也只说应该是阿兹海默症,也就是常说的老年痴呆。 没有人放在心上。 老镇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们,一个个死去。 “那怎么不往上汇报?” 左秋鸣惊愕:“没想过要和其他人说吗?” 老镇长看了他一眼,叹气:“我们这里,可比不上你们大城市,不是一个处理方式。再说,这种根本检查不出来的病,要怎么让人相信呢?” “就是环境小组来了,不也一样说和化工厂无关吗?” 左秋鸣拿出了自己找到的铜佛。 这事,还真不一定是化工厂做的。而是污染。 老镇长吃惊:“它就是大家生病的源头?可这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 左秋鸣却摇头。 不是铜佛,而是水。 在铜佛触碰武器导致武器报废后,他本来也以为铜佛是污染源,但在看到环境小组翻在河中央的船后,他忽然福至心灵般意识到,铜佛只是污染物而非污染源头! 一直以来,铜佛都被浸泡在河水底部,当水质变化,它也会受影响。而化工厂关门这一事件,触发了污染融入河水,使得浸泡其中的铜佛也被污染。 身为调查官的左秋鸣清楚,污染不仅仅针对人类,而是现实世界上存在的一切有机物和无机物,包括无生命体也是。 在污染面前,一切平等。 而河水中的污染粒子,令铜佛日夜熏陶,成为了污染物,并持续污染着其他存在——河水也是。 左秋鸣当即向老镇长说明了自己的部分猜测,让老镇长提醒镇子上的人,不要使用河水。 老镇长苦笑摇头:“没那么容易,河水毕竟不加盖子,蒸发到空气进入循环,同样也会影响。再说,就算我说了,大家真的会遵守吗?” 世世代代使用河水,大家早已经形成习惯。突然不允许使用,哪怕用生命危险威胁又能怎样?有多少人会信?不还是继续贪图方便,一出门就能用到水。 老镇长比左秋鸣更了解小镇。 左秋鸣无法,只能无奈点头,说那就只能速战速决,最快速度杀死罪魁祸首了。 他请求老镇长将自己带到小镇墓地,去看之前死亡居民的墓地。 污染物非生非死,怎么会就这样像普通人一样死亡? 左秋鸣觉得事有蹊跷。 老镇长带了两个青壮劳力进了坟地,依照左秋鸣的说法,挖开墓地,开棺验尸。 这对死者是大不敬,家属们也都闻讯赶来,不依不饶。 虽然有老镇长在原地镇着,但现场还是不免陷入一片狼藉混乱,哭声,吵闹声,震得人头痛欲裂。 左秋鸣差点没站稳,一头栽进已经挖开的墓地。 还是专员陈力眼疾手快,赶紧将他一把拽了回来。 “看见没有!这是先人发怒了,你们动了他的棺材,他不高兴,要抓人去赔礼谢罪!” 家属眼尖看到了左秋鸣的异状,高声嘶吼:“开棺者死——!” 一声大吼,全场寂静。 本来要打开棺材的青壮年你看我,我看你,也都停在了原地,谁都不敢率先伸手开棺。 老镇长横眉立目,又指了几个人去打开棺材,但指到谁谁就往后锁,讪笑着不敢动手。 最后无法,被激怒的老镇长撸袖子就要亲自动手。 却被左秋鸣拦下了。 “我来吧,我年轻。” 左秋鸣微微一笑:“棺材里有尸毒,本来也应当我这个提出来的人去开。” 他让所有人都站远些,再远些。 家属不干,想要闹事,左秋鸣一拳轰碎了棺材盖子。 所有骂骂咧咧和质疑声,顿时全都消失了。 而左秋鸣也终于得了清静,在简陋的防护装备下,小心翼翼开棺。 尸毒是假的,但污染却很大概率是真的。 毕竟这些人既然能因为怪病而死亡,那就应该是成了污染物,长时间门关在棺材里,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异变…… 所有的思考,都在真的打开盖子看到棺材里之后,戛然而止。 左秋鸣瞳孔紧缩:“空棺!” 老镇长和周围人俱是一惊。 “怎么可能!” 老镇长拨开陈力,惊愕扑过来,结果低头一看—— 空的。 不仅仅是空的。棺材里一片狼藉,下葬时用的明黄绸布,也凌乱不堪,被褥棉絮上满是乌黑发红的污渍,不知是尸体腐烂后的尸水还是什么。 左秋鸣却眼尖的看到,绸布竟然在微微抖动,像被风吹。 他立刻跳下大坑落进棺材,弯腰猛地掀起了绸布。 下面赫然是个大洞! 棺材板不规则的洞口旁边,还散落着木屑。怎么看都像是有人从棺材里面挖开大洞,逃了出去。 从洞口下面吹上来的风,阴冷腥臭,微微吹拂着绸布。 左秋鸣神情阴晴不定。 老镇长也顾不上嚎啕大哭的家属,找人将沉重的棺材搬了上来,露出棺材下面的土层。 真的有一个不知通向何方的洞。就像老鼠洞那么大。 左秋鸣跪趴在地面上附耳倾听,片刻后,他面色忽然巨变,起身就冲向河边,旋风般从老镇长身边刮过时,还不忘嘱咐他将其他死者的棺材同样打开,看看其他尸骨还在不在。 他意识到,就连调查局都需要用专业拘束设备才能关押的污染物,哪里是棺材能关得住的? 是那些堕化成的污染物主动逃出了棺材,最大可能,就是朝污染源的方向聚拢。 也就是……从前的铜佛,现在的河底。 左秋鸣只来得及向专员陈力匆匆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刚跑到河边,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努力下潜到河底,在浑浊的河水中,努力去摸索着河道里有可能是污染源的东西。 然后他便看到,一道道身影,安静无声的站在河水底部,像一尊尊排列整齐的雕像被人遗忘在这里,沉默的埋葬于黑暗。 那些都是……在这几年间死去,尸体消失的人。 不,已经是污染物了。 左秋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向自己冲来的污染物上。 他的工作日志也到此戛然而止。 “左秋鸣险些溺死在河底,是老镇长将他救上来的。” 余荼淡淡道:“根据他的专员陈力说,从上岸之后,左秋鸣就陷入了和之前那些人一样的病里,只知道出神,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 “也是从那天起,镇子上的‘病’开始加速,每天都有很多人倒下,不出两天,陈力也中招了。他的工作日志,同样停在了那天。” “然后。” 余荼掀了掀眼睫,看向左春鸣:“就是我们意识到左秋鸣失联,派了一个队员进入桃子镇,准备营救。” 聂文。 3队最先进桃子镇的,不是白翎羽,而是聂文。 余荼对自己各个队员的性格了如指掌,将他们安排在最适合自己的工作任务上。白翎羽适合冲门,但如果是要救援? 那个爆裂的炸药性格,也不知道对人质来说,是救援更危险,还是敌人更危险。 考虑到左秋鸣两人有可能昏迷重伤,无论是性格还是体型,沉稳的聂文都是最佳选择。 余荼本以为至此万无一失。 却没想到,很快,连聂文一起失联,消失在了桃子镇上。 即便余荼的叙述平淡冷静,但左春鸣却慢慢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我弟弟,他的工作竟然是这么危险的内容吗?” 他想起从前看到过的弟弟身上的伤,眼圈发红:“我弟弟这么多年,都是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吗?” 可笑他竟然还以为自己真的保护住了弟弟,让他远离危险……这分明是送弟弟上战场! 说要保护弟弟的他,却无能为力。 左春鸣用力到划破手掌,血珠滴落。 宅子里沉寂无声,没人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安慰忽然知道真相的哥哥。 宴颓流蹙眉,想了下开口:“但你弟弟用生命送回来了工作日志,他的死亡是有价值……” 话没说完,就被祈行夜一把拽住带走。 祈行夜用眼神疯狂骂人:会不会安慰人?不会闭嘴! 宴颓流不快想要回怼,但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就又默默缩了回去。 看祈行夜表演。 余荼则在祈行夜劝慰左春鸣时,转头看宴颓流:“小镇的污染太重了,在这里,所有的经验都不占优势。” “你觉得翎羽会在哪?” 还有一个再次失去踪影的聂文。 宴颓流沉吟,声音坚定:“河道。” 她们之所以会在撤离时被迫与白翎羽他们分开,就是因为在准备离开时,河水里的某些东西忽然发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在河边走散,那线索,也应该就在那里。 余荼点头:“正好已经天亮了,出发吧。” 祈行夜带着眼圈红红的左春鸣回来时,就看到余荼等人已经在准备出门。 他挑眉询问:“有什么计划?” “桃子镇很奇怪,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前一刻电闪雷鸣,下一刻晴空万里,黑夜与白天可以在一分钟内交替,四季在一日内轮转。” 余荼将手绘的小镇地图抛过去:“现在看,小镇的问题只重不轻。” 祈行夜深以为然,低头去看时间还边说着:“可不是吗,简直是岁小孩的脸,太不稳定……了,嗯??” 他惊愕看着手表上指示的时间:“卧槽,这就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怎么可能?” 祈行夜立刻抬头。 天空上,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天。分明已经是快要中午了。 可问题在于,身体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距离天黑天亮一瞬间门,顶多才过去半小时。怎么会这么快? 余荼:“怎么?” 祈行夜也不藏私,立刻向她说明。 因为余荼说,这次案件与之前的降维案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祈行夜一直格外关注时间门。 在降维案和空间门案中,一旦误入其他空间门,时间就会立刻停止。机械钟表在这种时刻,成了最好的预报工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空间的混杂。 但这一次,祈行夜不仅没有看到时间的停止。 反而见证了时间的混乱。 “太不稳定了。” 祈行夜蹙眉:“时间完全被打乱了套,就算时间门本来就非线性前行,也不应该这么乱?” 余荼仰头看向太阳,眯了眯眼:“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好。” 祈行夜很干脆:“关起门来有什么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①你等我出去问一圈再告诉你。” 因为担心左春鸣的精神状态,祈行夜将他带在了身边。又为了平衡战力,只能将明荔枝交换了出去。 最终就是他和余荼,再加一个左春鸣,人一队。 另外人一队。 明荔枝和云翳清站在宴颓流身边,没一个觉得自在的。 宴颓流稍微一动,明荔枝立刻条件反射抬手护住头,战战兢兢生怕被揍。 祈行夜:“……你对我家小孩好一点。” 家长还在这呢,就欺负别人家幼崽? 宴颓流耸耸肩,慵懒道:“看不惯啊?那你可以自己带孩子。” 她嗤笑,毫不客气:“两个拖后腿的废物。” 云翳清很想反驳对方自己不是,但想到在河边时自己被宴颓流一招制服的经历,他还是决定默默闭嘴。 对不住了小荔枝,实在是哥哥我也打不过宴颓流啊——那哪是人?简直是怪物。 “不论走到多远,结束任务或者夜晚降临时,都回到这栋宅子。” 余荼指了指脚下,道:“把这里当做是临时基地,不方便随身携带的装备也都放在这里。” “还有一点——不要饮用镇子上的水。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余荼眉眼严肃:“现在可以确定的情况之一,就是河水已经被污染。” 虽然并非污染案,就算近距离接触污染,也并非一定会被污染堕化。但谁都不敢赌。 众人点点头,站在门口分派了方向,各自向东西走去。 只是在转身前,祈行夜余光瞥过大门外。 ——清晨时卖花姑娘送他的那捧花,已经完全枯萎了。 原本漂亮鲜艳的花朵,只剩下一团乌黑和发霉的杆子,蔫嗒嗒散落竹篮里。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不由惊愕。 余荼顺势看去,挑了挑眉:“看来不仅是影响天气,也影响生命。” 她笑吟吟问祈行夜:“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体感时间门流速和小镇真实流速确实不同,但是它对时间门推行却是生效的?” “说不定等你离开镇子时,镇上一年,外界已经百年。” 祈行夜抖了抖:“不要说鬼故事!” 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商南明的模样。现在商南明又不在,万一被余荼一语成谶,等他出去时商南明已经两鬓斑白,他还正值盛年,那可怎么办? 他嘟囔着“太不吉利了”,在余荼嘲笑的放声大笑中在快步走向小巷。 小镇的生活画卷,逐渐在众人面前展开。 不是夜晚时的阴冷死寂,而是祈行夜曾经在任何一个水乡小镇见过的悠然自得。 有门口小马扎晒太阳的老人,有追逐着打闹嬉戏的孩童,和挑着扁担或者骑着自行车走过的壮年。人们相遇时,还会笑着互相打招呼。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 ——直到祈行夜看见了那个坐在树下编花环的老人。 老妪佝偻腰背,鬓发已花白,正专注着自己手里的花朵,而绑起她头发的,是一条自己编织绣花的发带。 ……祈行夜见过。 对他而言,就在不久之前。 他怔愣了一下,向老妪走去:“婆婆,你的发带……” 话未说完,老妪闻声抬头,那张衰老却慈祥的脸,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他眼瞳紧缩。 就算老妪已经衰老,但她那张脸,和之前的卖瓜姑娘简直一模一样! “我见过你。” 老妪率先开口,指了指祈行夜走来的巷口:“几十年前,你来游玩,对吗?” 祈行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否应该说这一声“对”。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老妪却过了一生。 他连忙询问老妪,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本来还在笑着的老人,却慢慢失去了笑容,变得迷茫:“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祈行夜努力引导,终于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很少有人能记住几十年前发生的事。 对老妪而言,也是如此。 她之所以会记得祈行夜,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就在不久前才见过他。仿佛就在刚刚。 而这期间使得岁月衰老的几十年,却像是被抹除掉了一般,她全然没有记忆。 祈行夜又试着在街上问了其他人,但大家能记住的,似乎也都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中间门一片空白。 至于什么化工厂,什么怪病……更是一脸茫然,直言是祈行夜记错了地方,他们桃子镇根本没有这种地方。 祈行夜眉眼阴沉下去。 “时空案吗?” 他转头问余荼:“不然怎么会集体搞错了时间门顺序。” 余荼挑了下眉,敲敲手表:“时间在走。” “……不对。” 祈行夜皱眉深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关于时间门的论述。” [事实上,时间并非线性行进。] [昨天,今天,明天……哪一个先后,我们无从验证。] 碎片的话语从祈行夜脑海中闪过,支离破碎。他试图顺着寻找,却一时间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看到的。 “祈行夜,祈行夜?” 余荼的声音让他恍然回神。 她示意自己的手表,神情严肃:“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祈行夜:“?” 他就思考了一下,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再看向老妪的位置时,已经没有人在了。而街上三三两两的老人们也都结伴往家走,炊烟升起。 祈行夜立刻抬头看天。 “好家伙!这就已经两个小时了?”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下去,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吧。” 话音落下,几人就眼睁睁看着太阳又往西偏移几寸。 眨眼之间,晚霞满天。 祈行夜:“………草。” 余荼无语:“你是乌鸦嘴吗?” 祈行夜委屈,试图说什么,余荼却翻了个白眼,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言出法随吗?你还是闭嘴吧。再这样下去,刚出门就要回去了。” “祈行夜,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后回到建筑中。” 余荼眉眼严肃:“天黑后的桃子镇,危险程度几何倍上升。在170时就已经如此了。3队几乎所有伤势,都是在天黑时发生的。” 一旦天黑,桃子镇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怪物,危机四伏,不知名的野兽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而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还留在街面上的任何人或物,都会遭受到怪物的攻击。 “是什么样的怪物,竟然会让你这么看重?” 祈行夜讶然:“很危险?和衔尾蛇比起来呢?” 余荼阴沉下眉眼:“不瞒你说,左春鸣说起化工厂的合约和玫瑰后,我认为,这就是一起衔尾蛇残留事件。” 谁能比陆晴舟的嫌疑更大? 尤其几年前,那正是陆晴舟快速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在国内到处建立秘密实验室的时期。 即便调查局已经尽可能的搜查和铲除,但到底有多少实验室,恐怕只有陆晴舟自己才知道。 余荼严重怀疑,被买下的化工厂地底,就存在着一处衔尾蛇秘密实验室。 “化工厂地底的污水排放,就算我们假设那里确实是实验室,实验室没有使用化工厂原有的管道而是另外建设,那最终也会并进这条最近的河道中。然后,污染小镇居民。” 祈行夜点头:“合理。” “只是——为什么秘密实验室存在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沿着河道不仅是桃子镇一处,为什么其他乡镇都平安无事,只有桃子镇出事了?” 余荼挑眉:“怀疑成立。” “但是我给不了你答案。” 她一指河水:“它能。” 祈行夜低头一看,半边红半边绿的河水在太阳照射下,显得更加鲜艳到诡异,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手臂,硬着头皮拾级而下,准备去将小船拽过来。 却被余荼在后面不轻不重提醒了一句:“在河面上能看到什么?” 她笑眯眯:“当然是要潜水了。” 祈行夜看着河水,脸都绿了:“你找我来,是不是就为了让我潜水啊?” 他严重怀疑,余荼这样的人物上次来都没解决问题,压根就是因为她拒绝在这种水质里潜水,专门出去拽他来坑。 余荼抬手撑着半边脸颊,低低轻笑出声:“但你没办法否认,我给你指出的,确实是一条正确的路。” “正如你所疑问的——为什么是桃子镇?” 她平静问:“还记得左秋鸣工作日志里提到的铜佛吗?” 祈行夜点头。 余荼:“聂文和白翎羽,再加上我,波人进小镇后都找了,但始终没找到。” 那尊被左秋鸣从环境小组手里发现的铜佛,下落不明。 可在他自己的工作日志里,分明写的是铜佛被他收到了背包里。 ——要么是铜佛自己复活,长脚跑了。 要么,就是有人动了它,将它拿走。 “但环境小组要它干什么?” 余荼问出了自己之前就一直存疑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连左秋鸣都无法平安折返的河道,环境小组是怎么从河底找到铜佛的,他们只是来检查水质和环境污染的,为什么会突然对一尊佛像感兴趣?” 祈行夜了然。 但是——“余荼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诱惑我下水的吧?” 祈行夜黑了脸,磨牙:“你故意的!吊我的好奇心。” 余荼挑了挑眉,没有否认:“那我成功了吗?” 她站在岸上笑眯眯:“要不然,来赌一把吧——我赌你不能成功。山南地区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熟识水性?” 祈行夜本来想说“激将法没有用”,结果硬生生被余荼堵在了喉咙里。 他陷入沉默半晌,随即咬牙切齿:“你绝对是故意的!” 就算明知道余荼是在激将法,但祈行夜还是要承认,它奏效了! “可恶,余荼你不知道很多墓和村子都在水底吗?当年我跟着民俗考察的时候,可没少潜水。” 祈行夜手指勾住领带左右扯了扯,随即利落将大衣衬衫一层层脱下来,扔给左春鸣。 他赤.裸.着上半身,毫不在意的展露着自己线条漂亮的紧实腹.肌和人鱼线,活动着关节肌肉,为入水做准备。 “我要是淹死在这,一定去找你当替死鬼。” 祈行夜看着余荼,幽幽道:“答应我一件事,要是看到我在水里面快淹死了,记得拉我一把。” 和余荼做同伴,就是这点要命。当你强力的时候,她是你同样强力的伙伴,可以锦上添花。 但是当你失去价值,弊大于利……不要犹豫,快跑。余荼是真的会杀掉你当养分用。 余荼唇角勾起笑意,危险而迷人:“那你要好好记住我这张脸了,记得牢一点。千万别找错了仇人。” 她向祈行夜眨了眨眼,笑意吟吟:“我等你来杀我。” 祈行夜:……草,连骗骗我都不愿意了吗? 他转头看向左春鸣。 不等开口,就见左春鸣郑重点头:“祈老板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也会救你上来。” 祈行夜顿时眼泪汪汪:“好兄弟,没白救你。” 他斜眼看余荼:看见没?这才是正常人。 余荼挑眉:“你最好在太阳下山前回来。如果天黑,我会带左春鸣回宅子。” 她诚恳道:“一个快淹死在河里的坏掉工具,和藏着一肚子情报的宝库,明显是左春鸣更有价值。你放心,就算你死了,在左春鸣失去价值之前,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 左春鸣:“…………” 阴鸷如他,也不由得被余荼的“价值观”震惊了。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 他忽然就很理解了他家商商对余荼的厌恶忌惮。嗯,不愧是他家商商,果然事出有因,从不冤枉好人。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后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河水冰冷。 虽然已经是五月初夏,但河水的温度仍旧偏低,很快就冻得手脚发僵。 但另一个问题是:河水浑浊,能见度太低。 祈行夜控制着自己的肌肉,让自己迅速适应了环境温度后,慢慢睁开眼,看向四周。 河水不深,大概只有七八米就能到底。 借助着从上面洒下来的阳光,他勉强看到了河底。 曾经在左秋鸣工作日志上出现的场景,也同样出现了他眼前。 ——河底,摆放着一具具雕像。 像水淹了兵马俑。 那些雕像笼罩在黑暗和泥沙中,看不清具体模样。可腐烂气味和阴冷气息,也无法掩盖的顺着河水波荡,传了过来。 直觉在疯狂发出警报,想要让祈行夜离开:危险,前面危险! 祈行夜眼中却浮现笑意,更快速的摆尾向河底游去,敏捷灵活得像传说中的美人鱼。 拨开泥沙,不断下潜。 终于,祈行夜勉强看清了其中一些“雕像”的模样。 是污染物。 他们还保持着尸体的模样,浑身僵直,站在河底沉默的闭着眼,任由自己的发丝衣角随水流飘摇。 这阴诡一幕,简直令祈行夜头皮发麻。 但他一个个看过去,却忽然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陈力。 跟在左秋鸣身边,从170案件开始,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的专员陈力。 竟然也变成了站在河底的一具尸体。 青白僵硬,脸颊上攀爬着大片大片青灰色如藤蔓状的血管,在河水更显得脸色惨白。而他身上,还穿着专员的藏蓝色夹克。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 就在这时,被他注视着的陈力忽然像有所感应般,“唰!”的猛地睁眼,漆黑眼珠死死向祈行夜望去。 祈行夜一惊,立刻后退。 陈力却已经直冲而来,带起一阵水流搅动。 祈行夜不得不闪身躲避。 但水底不及地上,周围的一切都有着远胜于地面的压力,这让他的动作迟钝些许,几次都险些被陈力刺中。 ——陈力手中,调查局的枪,此刻却反而成了攻击祈行夜的武器。 陈力却拥有主场优势,明明尸体僵硬,但动作却灵活,真如一尾鱼一般,让祈行夜的动作频频受阻。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动作掀起水流,同样惊动了河底其他尸体。 祈行夜已经看到有漆黑无神的眼珠透过河底泥沙,向他望来。 他眉眼沉下,立刻做出决断,毫不犹豫反冲向陈力,拽住对方就拼命向上游去。 气泡一串串在水中升腾。 祈行夜的憋气时间已经快要到极限,可污染物还在河底紧追不舍,被他拎在手里的陈力也在拼命挣扎。 不再是调查局的同伴,而是要被杀死的敌人。 祈行夜眉头紧皱,只能以最快速度向上拉高浮出的同时,还要顾忌着来自下方的攻击。 被惊动的尸体越来越多,蚂蟥一样从河底冲上来,掀起一阵泥沙,河水浑浊。 模糊了视野,让祈行夜难以分出敌人在何处。 肺部传来一阵阵刺痛,但祈行夜仍在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压制呼吸本能,甚至在污染物向他袭击而来时,还不忘快速记忆着他们的面孔。 他认得出来,其中一部分是失踪的环境小组的人,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面孔,应该是小镇居民。 但一张张面孔过去,始终没看到左秋鸣。 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他哥。 祈行夜看了眼张牙舞爪的陈力,憋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冲向上,想要一跃而出。 可就在这时,另一污染物却从水底如离弦之箭般,猛冲向他。 近了。 更近了。 祈行夜睁大了眼睛。:,m.w.,. 章节目录 230.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幸也不幸,左秋鸣被白翎羽救回来过一次,虽然再次失踪,但也留下了完整的工作日志。 得以在此刻,让祈行夜和左春鸣,跟着工作日志,逐渐了解到在170案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想追踪环境小组的左秋鸣,却意料之外的发现了河道里的翻船。 他一惊之下跳进河中,试图去救起环境小组的人,或是找到尸体。 可泥沙俱下,河水浑浊,他什么也看不见。 好心的船夫建议他,去找老镇长问问吧,把大家都聚集起来一起找会更快些。尤其小镇居民长在水边,大多会水性。 总比左秋鸣这个游泳馆里练出来的花架子强。 桃子镇的老镇长年过七十,但仍精神矍铄,德高望重。在一身湿透的左秋鸣登门求助时,不仅立刻聚集了居民们去河道里寻找,还留左秋鸣在家梳洗,将自己年轻时的衣服找出来给他。 左秋鸣本想拒绝,但架不住老镇长热心且威严,还是道谢后去热水澡洗去身上淤泥。 出来时,已经有热腾腾的饭菜在等他们。 “年轻也不能糟蹋身体,更何况你们是来帮我们的,怎么能让你们生着病离开?” 老镇长关切的神情让左秋鸣想到了自家哥哥,心绪一动,也就坐下来,边吃饭边和老镇长闲话,说起了环境小组失踪的事。 但对找回他们,老镇长却明显不抱希望。 甚至左秋鸣还在老镇长家里,看到了给环境小组准备的牌位和纸钱。 这让他不由得错愕。 老镇长却苦笑:“这么多年来,没见过哪个失踪的人,还能活着回来的。不瞒你说,生病并不是从今年才开始的,也和大家说的化工厂没什么关系。” “恰恰相反,是从化工厂关门之后,大家才开始生病的。” 老镇长德高望重,谁家有事也就都习惯来和他说一声。 桃子镇偏僻事少,生老病死总有定数。 老镇长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了七十年,对镇子上每年有多少老人健康情况差,哪户人家身体不好易生病,都了如指掌。会出什么事,数量多少,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但从几年前开始——准确来说,是在化工厂关门后不久,小镇上生病的人数却激增。 并不是会致死,或是有明显表征的病。而是一场缓慢的,悄无声息的侵入。 人们会亲身感受着自己的衰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日益虚弱,大脑逐渐停止转动,灵魂被禁锢在身躯里腐烂悲泣,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直到某一天早上再睁眼,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知道笑。 一直在笑着,面色红润,像看见了令自己幸福的桃花源。 老镇长也试过去找医生,可镇子上只有两个上完了初中就出来行医开方子的,附近的县城,医生也只说应该是阿兹海默症,也就是常说的老年痴呆。 没有人放在心上。 老镇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们,一个个死去。 “那怎么不往上汇报?” 左秋鸣惊愕:“没想过要和其他人说吗?” 老镇长看了他一眼,叹气:“我们这里,可比不上你们大城市,不是一个处理方式。再说,这种根本检查不出来的病,要怎么让人相信呢?” “就是环境小组来了,不也一样说和化工厂无关吗?” 左秋鸣拿出了自己找到的铜佛。 这事,还真不一定是化工厂做的。而是污染。 老镇长吃惊:“它就是大家生病的源头?可这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 左秋鸣却摇头。 不是铜佛,而是水。 在铜佛触碰武器导致武器报废后,他本来也以为铜佛是污染源,但在看到环境小组翻在河中央的船后,他忽然福至心灵般意识到,铜佛只是污染物而非污染源头! 一直以来,铜佛都被浸泡在河水底部,当水质变化,它也会受影响。而化工厂关门这一事件,触发了污染融入河水,使得浸泡其中的铜佛也被污染。 身为调查官的左秋鸣清楚,污染不仅仅针对人类,而是现实世界上存在的一切有机物和无机物,包括无生命体也是。 在污染面前,一切平等。 而河水中的污染粒子,令铜佛日夜熏陶,成为了污染物,并持续污染着其他存在——河水也是。 左秋鸣当即向老镇长说明了自己的部分猜测,让老镇长提醒镇子上的人,不要使用河水。 老镇长苦笑摇头:“没那么容易,河水毕竟不加盖子,蒸发到空气进入循环,同样也会影响。再说,就算我说了,大家真的会遵守吗?” 世世代代使用河水,大家早已经形成习惯。突然不允许使用,哪怕用生命危险威胁又能怎样?有多少人会信?不还是继续贪图方便,一出门就能用到水。 老镇长比左秋鸣更了解小镇。 左秋鸣无法,只能无奈点头,说那就只能速战速决,最快速度杀死罪魁祸首了。 他请求老镇长将自己带到小镇墓地,去看之前死亡居民的墓地。 污染物非生非死,怎么会就这样像普通人一样死亡? 左秋鸣觉得事有蹊跷。 老镇长带了两个青壮劳力进了坟地,依照左秋鸣的说法,挖开墓地,开棺验尸。 这对死者是大不敬,家属们也都闻讯赶来,不依不饶。 虽然有老镇长在原地镇着,但现场还是不免陷入一片狼藉混乱,哭声,吵闹声,震得人头痛欲裂。 左秋鸣差点没站稳,一头栽进已经挖开的墓地。 还是专员陈力眼疾手快,赶紧将他一把拽了回来。 “看见没有!这是先人发怒了,你们动了他的棺材,他不高兴,要抓人去赔礼谢罪!” 家属眼尖看到了左秋鸣的异状,高声嘶吼:“开棺者死——!” 一声大吼,全场寂静。 本来要打开棺材的青壮年你看我,我看你,也都停在了原地,谁都不敢率先伸手开棺。 老镇长横眉立目,又指了几个人去打开棺材,但指到谁谁就往后锁,讪笑着不敢动手。 最后无法,被激怒的老镇长撸袖子就要亲自动手。 却被左秋鸣拦下了。 “我来吧,我年轻。” 左秋鸣微微一笑:“棺材里有尸毒,本来也应当我这个提出来的人去开。” 他让所有人都站远些,再远些。 家属不干,想要闹事,左秋鸣一拳轰碎了棺材盖子。 所有骂骂咧咧和质疑声,顿时全都消失了。 而左秋鸣也终于得了清静,在简陋的防护装备下,小心翼翼开棺。 尸毒是假的,但污染却很大概率是真的。 毕竟这些人既然能因为怪病而死亡,那就应该是成了污染物,长时间门关在棺材里,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异变…… 所有的思考,都在真的打开盖子看到棺材里之后,戛然而止。 左秋鸣瞳孔紧缩:“空棺!” 老镇长和周围人俱是一惊。 “怎么可能!” 老镇长拨开陈力,惊愕扑过来,结果低头一看—— 空的。 不仅仅是空的。棺材里一片狼藉,下葬时用的明黄绸布,也凌乱不堪,被褥棉絮上满是乌黑发红的污渍,不知是尸体腐烂后的尸水还是什么。 左秋鸣却眼尖的看到,绸布竟然在微微抖动,像被风吹。 他立刻跳下大坑落进棺材,弯腰猛地掀起了绸布。 下面赫然是个大洞! 棺材板不规则的洞口旁边,还散落着木屑。怎么看都像是有人从棺材里面挖开大洞,逃了出去。 从洞口下面吹上来的风,阴冷腥臭,微微吹拂着绸布。 左秋鸣神情阴晴不定。 老镇长也顾不上嚎啕大哭的家属,找人将沉重的棺材搬了上来,露出棺材下面的土层。 真的有一个不知通向何方的洞。就像老鼠洞那么大。 左秋鸣跪趴在地面上附耳倾听,片刻后,他面色忽然巨变,起身就冲向河边,旋风般从老镇长身边刮过时,还不忘嘱咐他将其他死者的棺材同样打开,看看其他尸骨还在不在。 他意识到,就连调查局都需要用专业拘束设备才能关押的污染物,哪里是棺材能关得住的? 是那些堕化成的污染物主动逃出了棺材,最大可能,就是朝污染源的方向聚拢。 也就是……从前的铜佛,现在的河底。 左秋鸣只来得及向专员陈力匆匆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刚跑到河边,就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努力下潜到河底,在浑浊的河水中,努力去摸索着河道里有可能是污染源的东西。 然后他便看到,一道道身影,安静无声的站在河水底部,像一尊尊排列整齐的雕像被人遗忘在这里,沉默的埋葬于黑暗。 那些都是……在这几年间死去,尸体消失的人。 不,已经是污染物了。 左秋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向自己冲来的污染物上。 他的工作日志也到此戛然而止。 “左秋鸣险些溺死在河底,是老镇长将他救上来的。” 余荼淡淡道:“根据他的专员陈力说,从上岸之后,左秋鸣就陷入了和之前那些人一样的病里,只知道出神,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 “也是从那天起,镇子上的‘病’开始加速,每天都有很多人倒下,不出两天,陈力也中招了。他的工作日志,同样停在了那天。” “然后。” 余荼掀了掀眼睫,看向左春鸣:“就是我们意识到左秋鸣失联,派了一个队员进入桃子镇,准备营救。” 聂文。 3队最先进桃子镇的,不是白翎羽,而是聂文。 余荼对自己各个队员的性格了如指掌,将他们安排在最适合自己的工作任务上。白翎羽适合冲门,但如果是要救援? 那个爆裂的炸药性格,也不知道对人质来说,是救援更危险,还是敌人更危险。 考虑到左秋鸣两人有可能昏迷重伤,无论是性格还是体型,沉稳的聂文都是最佳选择。 余荼本以为至此万无一失。 却没想到,很快,连聂文一起失联,消失在了桃子镇上。 即便余荼的叙述平淡冷静,但左春鸣却慢慢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我弟弟,他的工作竟然是这么危险的内容吗?” 他想起从前看到过的弟弟身上的伤,眼圈发红:“我弟弟这么多年,都是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吗?” 可笑他竟然还以为自己真的保护住了弟弟,让他远离危险……这分明是送弟弟上战场! 说要保护弟弟的他,却无能为力。 左春鸣用力到划破手掌,血珠滴落。 宅子里沉寂无声,没人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安慰忽然知道真相的哥哥。 宴颓流蹙眉,想了下开口:“但你弟弟用生命送回来了工作日志,他的死亡是有价值……” 话没说完,就被祈行夜一把拽住带走。 祈行夜用眼神疯狂骂人:会不会安慰人?不会闭嘴! 宴颓流不快想要回怼,但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就又默默缩了回去。 看祈行夜表演。 余荼则在祈行夜劝慰左春鸣时,转头看宴颓流:“小镇的污染太重了,在这里,所有的经验都不占优势。” “你觉得翎羽会在哪?” 还有一个再次失去踪影的聂文。 宴颓流沉吟,声音坚定:“河道。” 她们之所以会在撤离时被迫与白翎羽他们分开,就是因为在准备离开时,河水里的某些东西忽然发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在河边走散,那线索,也应该就在那里。 余荼点头:“正好已经天亮了,出发吧。” 祈行夜带着眼圈红红的左春鸣回来时,就看到余荼等人已经在准备出门。 他挑眉询问:“有什么计划?” “桃子镇很奇怪,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前一刻电闪雷鸣,下一刻晴空万里,黑夜与白天可以在一分钟内交替,四季在一日内轮转。” 余荼将手绘的小镇地图抛过去:“现在看,小镇的问题只重不轻。” 祈行夜深以为然,低头去看时间还边说着:“可不是吗,简直是岁小孩的脸,太不稳定……了,嗯??” 他惊愕看着手表上指示的时间:“卧槽,这就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怎么可能?” 祈行夜立刻抬头。 天空上,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天。分明已经是快要中午了。 可问题在于,身体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距离天黑天亮一瞬间门,顶多才过去半小时。怎么会这么快? 余荼:“怎么?” 祈行夜也不藏私,立刻向她说明。 因为余荼说,这次案件与之前的降维案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祈行夜一直格外关注时间门。 在降维案和空间门案中,一旦误入其他空间门,时间就会立刻停止。机械钟表在这种时刻,成了最好的预报工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空间的混杂。 但这一次,祈行夜不仅没有看到时间的停止。 反而见证了时间的混乱。 “太不稳定了。” 祈行夜蹙眉:“时间完全被打乱了套,就算时间门本来就非线性前行,也不应该这么乱?” 余荼仰头看向太阳,眯了眯眼:“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好。” 祈行夜很干脆:“关起门来有什么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①你等我出去问一圈再告诉你。” 因为担心左春鸣的精神状态,祈行夜将他带在了身边。又为了平衡战力,只能将明荔枝交换了出去。 最终就是他和余荼,再加一个左春鸣,人一队。 另外人一队。 明荔枝和云翳清站在宴颓流身边,没一个觉得自在的。 宴颓流稍微一动,明荔枝立刻条件反射抬手护住头,战战兢兢生怕被揍。 祈行夜:“……你对我家小孩好一点。” 家长还在这呢,就欺负别人家幼崽? 宴颓流耸耸肩,慵懒道:“看不惯啊?那你可以自己带孩子。” 她嗤笑,毫不客气:“两个拖后腿的废物。” 云翳清很想反驳对方自己不是,但想到在河边时自己被宴颓流一招制服的经历,他还是决定默默闭嘴。 对不住了小荔枝,实在是哥哥我也打不过宴颓流啊——那哪是人?简直是怪物。 “不论走到多远,结束任务或者夜晚降临时,都回到这栋宅子。” 余荼指了指脚下,道:“把这里当做是临时基地,不方便随身携带的装备也都放在这里。” “还有一点——不要饮用镇子上的水。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余荼眉眼严肃:“现在可以确定的情况之一,就是河水已经被污染。” 虽然并非污染案,就算近距离接触污染,也并非一定会被污染堕化。但谁都不敢赌。 众人点点头,站在门口分派了方向,各自向东西走去。 只是在转身前,祈行夜余光瞥过大门外。 ——清晨时卖花姑娘送他的那捧花,已经完全枯萎了。 原本漂亮鲜艳的花朵,只剩下一团乌黑和发霉的杆子,蔫嗒嗒散落竹篮里。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不由惊愕。 余荼顺势看去,挑了挑眉:“看来不仅是影响天气,也影响生命。” 她笑吟吟问祈行夜:“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体感时间门流速和小镇真实流速确实不同,但是它对时间门推行却是生效的?” “说不定等你离开镇子时,镇上一年,外界已经百年。” 祈行夜抖了抖:“不要说鬼故事!” 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商南明的模样。现在商南明又不在,万一被余荼一语成谶,等他出去时商南明已经两鬓斑白,他还正值盛年,那可怎么办? 他嘟囔着“太不吉利了”,在余荼嘲笑的放声大笑中在快步走向小巷。 小镇的生活画卷,逐渐在众人面前展开。 不是夜晚时的阴冷死寂,而是祈行夜曾经在任何一个水乡小镇见过的悠然自得。 有门口小马扎晒太阳的老人,有追逐着打闹嬉戏的孩童,和挑着扁担或者骑着自行车走过的壮年。人们相遇时,还会笑着互相打招呼。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 ——直到祈行夜看见了那个坐在树下编花环的老人。 老妪佝偻腰背,鬓发已花白,正专注着自己手里的花朵,而绑起她头发的,是一条自己编织绣花的发带。 ……祈行夜见过。 对他而言,就在不久之前。 他怔愣了一下,向老妪走去:“婆婆,你的发带……” 话未说完,老妪闻声抬头,那张衰老却慈祥的脸,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他眼瞳紧缩。 就算老妪已经衰老,但她那张脸,和之前的卖瓜姑娘简直一模一样! “我见过你。” 老妪率先开口,指了指祈行夜走来的巷口:“几十年前,你来游玩,对吗?” 祈行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是否应该说这一声“对”。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老妪却过了一生。 他连忙询问老妪,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本来还在笑着的老人,却慢慢失去了笑容,变得迷茫:“发生了,什么?” 她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祈行夜努力引导,终于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很少有人能记住几十年前发生的事。 对老妪而言,也是如此。 她之所以会记得祈行夜,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就在不久前才见过他。仿佛就在刚刚。 而这期间使得岁月衰老的几十年,却像是被抹除掉了一般,她全然没有记忆。 祈行夜又试着在街上问了其他人,但大家能记住的,似乎也都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中间门一片空白。 至于什么化工厂,什么怪病……更是一脸茫然,直言是祈行夜记错了地方,他们桃子镇根本没有这种地方。 祈行夜眉眼阴沉下去。 “时空案吗?” 他转头问余荼:“不然怎么会集体搞错了时间门顺序。” 余荼挑了下眉,敲敲手表:“时间在走。” “……不对。” 祈行夜皱眉深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过关于时间门的论述。” [事实上,时间并非线性行进。] [昨天,今天,明天……哪一个先后,我们无从验证。] 碎片的话语从祈行夜脑海中闪过,支离破碎。他试图顺着寻找,却一时间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看到的。 “祈行夜,祈行夜?” 余荼的声音让他恍然回神。 她示意自己的手表,神情严肃:“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祈行夜:“?” 他就思考了一下,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再看向老妪的位置时,已经没有人在了。而街上三三两两的老人们也都结伴往家走,炊烟升起。 祈行夜立刻抬头看天。 “好家伙!这就已经两个小时了?”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下去,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吧。” 话音落下,几人就眼睁睁看着太阳又往西偏移几寸。 眨眼之间,晚霞满天。 祈行夜:“………草。” 余荼无语:“你是乌鸦嘴吗?” 祈行夜委屈,试图说什么,余荼却翻了个白眼,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言出法随吗?你还是闭嘴吧。再这样下去,刚出门就要回去了。” “祈行夜,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后回到建筑中。” 余荼眉眼严肃:“天黑后的桃子镇,危险程度几何倍上升。在170时就已经如此了。3队几乎所有伤势,都是在天黑时发生的。” 一旦天黑,桃子镇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怪物,危机四伏,不知名的野兽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而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还留在街面上的任何人或物,都会遭受到怪物的攻击。 “是什么样的怪物,竟然会让你这么看重?” 祈行夜讶然:“很危险?和衔尾蛇比起来呢?” 余荼阴沉下眉眼:“不瞒你说,左春鸣说起化工厂的合约和玫瑰后,我认为,这就是一起衔尾蛇残留事件。” 谁能比陆晴舟的嫌疑更大? 尤其几年前,那正是陆晴舟快速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在国内到处建立秘密实验室的时期。 即便调查局已经尽可能的搜查和铲除,但到底有多少实验室,恐怕只有陆晴舟自己才知道。 余荼严重怀疑,被买下的化工厂地底,就存在着一处衔尾蛇秘密实验室。 “化工厂地底的污水排放,就算我们假设那里确实是实验室,实验室没有使用化工厂原有的管道而是另外建设,那最终也会并进这条最近的河道中。然后,污染小镇居民。” 祈行夜点头:“合理。” “只是——为什么秘密实验室存在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沿着河道不仅是桃子镇一处,为什么其他乡镇都平安无事,只有桃子镇出事了?” 余荼挑眉:“怀疑成立。” “但是我给不了你答案。” 她一指河水:“它能。” 祈行夜低头一看,半边红半边绿的河水在太阳照射下,显得更加鲜艳到诡异,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手臂,硬着头皮拾级而下,准备去将小船拽过来。 却被余荼在后面不轻不重提醒了一句:“在河面上能看到什么?” 她笑眯眯:“当然是要潜水了。” 祈行夜看着河水,脸都绿了:“你找我来,是不是就为了让我潜水啊?” 他严重怀疑,余荼这样的人物上次来都没解决问题,压根就是因为她拒绝在这种水质里潜水,专门出去拽他来坑。 余荼抬手撑着半边脸颊,低低轻笑出声:“但你没办法否认,我给你指出的,确实是一条正确的路。” “正如你所疑问的——为什么是桃子镇?” 她平静问:“还记得左秋鸣工作日志里提到的铜佛吗?” 祈行夜点头。 余荼:“聂文和白翎羽,再加上我,波人进小镇后都找了,但始终没找到。” 那尊被左秋鸣从环境小组手里发现的铜佛,下落不明。 可在他自己的工作日志里,分明写的是铜佛被他收到了背包里。 ——要么是铜佛自己复活,长脚跑了。 要么,就是有人动了它,将它拿走。 “但环境小组要它干什么?” 余荼问出了自己之前就一直存疑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连左秋鸣都无法平安折返的河道,环境小组是怎么从河底找到铜佛的,他们只是来检查水质和环境污染的,为什么会突然对一尊佛像感兴趣?” 祈行夜了然。 但是——“余荼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诱惑我下水的吧?” 祈行夜黑了脸,磨牙:“你故意的!吊我的好奇心。” 余荼挑了挑眉,没有否认:“那我成功了吗?” 她站在岸上笑眯眯:“要不然,来赌一把吧——我赌你不能成功。山南地区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熟识水性?” 祈行夜本来想说“激将法没有用”,结果硬生生被余荼堵在了喉咙里。 他陷入沉默半晌,随即咬牙切齿:“你绝对是故意的!” 就算明知道余荼是在激将法,但祈行夜还是要承认,它奏效了! “可恶,余荼你不知道很多墓和村子都在水底吗?当年我跟着民俗考察的时候,可没少潜水。” 祈行夜手指勾住领带左右扯了扯,随即利落将大衣衬衫一层层脱下来,扔给左春鸣。 他赤.裸.着上半身,毫不在意的展露着自己线条漂亮的紧实腹.肌和人鱼线,活动着关节肌肉,为入水做准备。 “我要是淹死在这,一定去找你当替死鬼。” 祈行夜看着余荼,幽幽道:“答应我一件事,要是看到我在水里面快淹死了,记得拉我一把。” 和余荼做同伴,就是这点要命。当你强力的时候,她是你同样强力的伙伴,可以锦上添花。 但是当你失去价值,弊大于利……不要犹豫,快跑。余荼是真的会杀掉你当养分用。 余荼唇角勾起笑意,危险而迷人:“那你要好好记住我这张脸了,记得牢一点。千万别找错了仇人。” 她向祈行夜眨了眨眼,笑意吟吟:“我等你来杀我。” 祈行夜:……草,连骗骗我都不愿意了吗? 他转头看向左春鸣。 不等开口,就见左春鸣郑重点头:“祈老板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也会救你上来。” 祈行夜顿时眼泪汪汪:“好兄弟,没白救你。” 他斜眼看余荼:看见没?这才是正常人。 余荼挑眉:“你最好在太阳下山前回来。如果天黑,我会带左春鸣回宅子。” 她诚恳道:“一个快淹死在河里的坏掉工具,和藏着一肚子情报的宝库,明显是左春鸣更有价值。你放心,就算你死了,在左春鸣失去价值之前,我也会好好保护他的。” 左春鸣:“…………” 阴鸷如他,也不由得被余荼的“价值观”震惊了。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 他忽然就很理解了他家商商对余荼的厌恶忌惮。嗯,不愧是他家商商,果然事出有因,从不冤枉好人。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后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河水冰冷。 虽然已经是五月初夏,但河水的温度仍旧偏低,很快就冻得手脚发僵。 但另一个问题是:河水浑浊,能见度太低。 祈行夜控制着自己的肌肉,让自己迅速适应了环境温度后,慢慢睁开眼,看向四周。 河水不深,大概只有七八米就能到底。 借助着从上面洒下来的阳光,他勉强看到了河底。 曾经在左秋鸣工作日志上出现的场景,也同样出现了他眼前。 ——河底,摆放着一具具雕像。 像水淹了兵马俑。 那些雕像笼罩在黑暗和泥沙中,看不清具体模样。可腐烂气味和阴冷气息,也无法掩盖的顺着河水波荡,传了过来。 直觉在疯狂发出警报,想要让祈行夜离开:危险,前面危险! 祈行夜眼中却浮现笑意,更快速的摆尾向河底游去,敏捷灵活得像传说中的美人鱼。 拨开泥沙,不断下潜。 终于,祈行夜勉强看清了其中一些“雕像”的模样。 是污染物。 他们还保持着尸体的模样,浑身僵直,站在河底沉默的闭着眼,任由自己的发丝衣角随水流飘摇。 这阴诡一幕,简直令祈行夜头皮发麻。 但他一个个看过去,却忽然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陈力。 跟在左秋鸣身边,从170案件开始,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的专员陈力。 竟然也变成了站在河底的一具尸体。 青白僵硬,脸颊上攀爬着大片大片青灰色如藤蔓状的血管,在河水更显得脸色惨白。而他身上,还穿着专员的藏蓝色夹克。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 就在这时,被他注视着的陈力忽然像有所感应般,“唰!”的猛地睁眼,漆黑眼珠死死向祈行夜望去。 祈行夜一惊,立刻后退。 陈力却已经直冲而来,带起一阵水流搅动。 祈行夜不得不闪身躲避。 但水底不及地上,周围的一切都有着远胜于地面的压力,这让他的动作迟钝些许,几次都险些被陈力刺中。 ——陈力手中,调查局的枪,此刻却反而成了攻击祈行夜的武器。 陈力却拥有主场优势,明明尸体僵硬,但动作却灵活,真如一尾鱼一般,让祈行夜的动作频频受阻。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动作掀起水流,同样惊动了河底其他尸体。 祈行夜已经看到有漆黑无神的眼珠透过河底泥沙,向他望来。 他眉眼沉下,立刻做出决断,毫不犹豫反冲向陈力,拽住对方就拼命向上游去。 气泡一串串在水中升腾。 祈行夜的憋气时间已经快要到极限,可污染物还在河底紧追不舍,被他拎在手里的陈力也在拼命挣扎。 不再是调查局的同伴,而是要被杀死的敌人。 祈行夜眉头紧皱,只能以最快速度向上拉高浮出的同时,还要顾忌着来自下方的攻击。 被惊动的尸体越来越多,蚂蟥一样从河底冲上来,掀起一阵泥沙,河水浑浊。 模糊了视野,让祈行夜难以分出敌人在何处。 肺部传来一阵阵刺痛,但祈行夜仍在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压制呼吸本能,甚至在污染物向他袭击而来时,还不忘快速记忆着他们的面孔。 他认得出来,其中一部分是失踪的环境小组的人,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面孔,应该是小镇居民。 但一张张面孔过去,始终没看到左秋鸣。 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他哥。 祈行夜看了眼张牙舞爪的陈力,憋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冲向上,想要一跃而出。 可就在这时,另一污染物却从水底如离弦之箭般,猛冲向他。 近了。 更近了。 祈行夜睁大了眼睛。:,,. 章节目录 231.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对于桃子镇,白翎羽已经熟稔于心,不等出门就已经在心里规划好了要走的路。 “队长现在还没来,一定是半道上出了问题。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得我们自己想办法找出路。” 但刚跨出门,白翎羽还是目光一凝:“嗯?” 陈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在大门外,竟然放着一篮鲜花,还带着露珠的新鲜。 “谁放在这的?” 白翎羽的表情像看到了炸药一样。 “诶?” 惊讶的却不止是她。另外一声惊呼声脆生生的从街上传来。 白翎羽抬头,就看到年轻的卖花姑娘走近过来看花篮。 “这不是我编的花篮吗?怎么在这。呀,还有这花……” 卖花姑娘本想抬头问,但一对上白翎羽的眼神,立刻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匆匆走了。 白翎羽则在花篮旁蹲下,看了半天又不耐烦转身:“吗的最烦这些细致活,这些动脑子的活就该队长或者副队来干才对,怎么都堆在我身上?” 看不出来,一点信息也看不出来! 每次看到余队看一眼就能得出情报,她就觉得很简单。原来自己上手竟然是这么困难的吗? 陈默:“…………” 看不出来就算了,你脑子不好又不是你的错。 “去哪?” 陈默看了眼表,示意:“半分钟。” 从他们决定离开宅子到现在,手表一共只走了半分钟。 白翎羽目光一肃:“时间有问题?” 陈默点头,眼神示意白翎羽。 她顿时默契了然,开始掐着时间念数字“1234”,陈默负责计时。 每念四个数字就大抵是一秒钟的客观规律,但等她念完了二百四十个数字口干舌燥,陈默却微微摇头。 “两秒。” 白翎羽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时间慢了?” 陈默点头。 要么就是余队受困变慢的时间,要么,就是小镇上还有其他问题,绊住了余队的脚步。 “我们。” 他指了指自己:“走吧。” 总而言之,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真是够了,一棒子下去打不出个屁,和你继续搭班下去,我非得被你先逼疯不可。” 她唉声叹气的走出去,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可怜。 世界上最惨的是什么? 就是一个话痨,搭班了一个说话按字数往外挤的哑巴。 白翎羽突然觉得,这么一比较,祈行夜都没那么讨厌了——最起码他有趣。 陈默摸了摸鼻子:辛苦你了。 贾兰战战兢兢的跟在两人身后,不敢跟太近,唯恐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灭口。又不敢离太远,稍微后坠了几米,街上的老人冲他笑一下,他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冲上前拽住陈默。 陈默:“?” “那,那个老头。” 贾兰吓得面无人色:“我昨晚在街上见过他。就在追我们的人里面!” 贾兰昨晚与同学在小镇上被不明人士紧追不舍,都不能说是人,鬼更合适。 学美术的本能让他关注人脸,所以即便逃命仓惶,他还是记住了那些人的脸。 刚刚看到的老头,就是其中之一。 贾兰快要吓死了。陈默依旧神情如常,还不忘把衣服从他手里抢救回来。 陈默:“嗯。” 知道了,不要拉拉扯扯的,以免小炸药又骂我。 贾兰以为他没听清,又指着后面那老人喊了一遍。 街上的行人们都被惊动,纷纷好奇转过头来看。 陈默:“……嗯。”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白翎羽也听见了。 “喊什么呢。” 她不爽回身,阴恻恻盯住贾兰:“是不是嫌自己不够显眼,一定要把小镇所有人都喊来看你表演,嗯?” 贾兰觉得自己快被白翎羽的眼神杀死了,顿时抖了抖,惊恐捂住嘴巴。 “认清自己的定位,本来就是硬赖上的累赘,再敢拖后腿搞砸我的事,我不介意杀了你。” 白翎羽扬了扬下颔,嗤笑:“当我是其他那些天天嚷着保护保护的天真家伙吗?” 贾兰乖得很,立刻缩成一团,灰溜溜跟在两人身后,不敢再多出一声。 陈默向白翎羽投来亮晶晶一眼:崇拜! 白翎羽:“…………” 她翻了个白眼,不爽嘟囔着:“为什么要给我这两个队友?一个拖后腿把这当游戏和NPC,一个打下去放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啊啊啊!” 烦躁加成+1 #您的队友狂暴升级中# 不爽的白翎羽战斗力更胜寻常,冷着张脸足以震慑众人,被她问到的沿路居民莫敢不开口。 白翎羽问老镇长在不在家,居民一秒都不敢停顿,乖乖指了路,还准备带她过去。但被她拒绝了。 “上次来的时候,老镇长什么也不肯说。这次我倒要看看,桃子镇都这副鬼样子了,他是不是嘴巴还那么硬。” 白翎羽冷笑:“非要等所有人都死绝了才开口的老顽固,啧。” 老镇长的家在巷子深处,但白翎羽几次进桃子镇,七拐八拐很快就从迷宫般的街巷里找到了路。 几人一路上走来,阳光明媚,街上的行人和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也安详平和,怎么看都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水乡小镇。 和昨晚的阴森恐怖截然不同,简直像是两个镇子。 看得贾兰目瞪口呆。 他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看了看白翎羽的脸色,还是乖乖闭嘴。 陈默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终于学会如何在小炸药的统治下存活了。 贾兰竟然诡异的生出一种难兄难弟的情绪,瞬间感觉自己和沉默拉近了关系。 白翎羽将他们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无语的转身加快脚步,不想理会这两个二傻子。 但老镇长家所在的巷子,却一片阴森死寂。 从拐过巷口之后,空气中的温度就明显下降了一大截,连阳光也抛弃了这里,整片空间显得阴冷,昏暗。令人毛骨悚然。 冷得贾兰直搓手臂,看着小巷头皮发麻,求生欲在提醒他不要走进去。 ……会死。 白翎羽也不勉强他:“那你就在这等着。” 说着就和陈默一前一后走进了巷子。两人错落,刚好拉开防御阵型。 陈默手中的枪已上膛,白翎羽的刀也已经滑进手掌里。 “叩,叩叩。” 敲门声回荡在小巷中,却没有人回应。 白翎羽眼尖的看到,墙壁上的阴影在攀爬,蔓延,占据整个外墙。 她眯了眯眼,向陈默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砰!” 大门直接被踹飞。 在空中划过抛物线,又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而白翎羽已经在尘埃迷蒙了空气的瞬间,像一尾点缀着白羽的箭,笔直射向院落中。 舍弃视力,听声辨位,敏锐准确的从满院惊起的尘土中,锁定生人位置。 不过呼吸之间,刀已经架在那人脖颈处,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那人顿了顿,轻笑起来。 “刀剑无眼,小姐,刀,还是先放下吧。” 闻言,白翎羽的刀又向前一寸,没入皮肉。 鲜血顺着脖颈缓慢流淌,沾湿了绣金的衬衫衣领。 那人无奈:“小姐,这大概算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衬衫。何必呢?” 烟尘散去,那人的模样也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 白翎羽眯了下眼,随即瞪大了眼睛震惊:“陆晴舟?!” 陆晴舟不是在A国时就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死而复生的! 不等陆晴舟反应,陈默已经干脆利落扣动扳机。 “砰——!” 枪声惊飞鸟雀。 子弹壳落地清脆。 陈默:管他为什么能人死复生,陆晴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杀他准没错。 最顶级的狙击手从无失手,这次也不例外。 一枚圆圆的弹孔镶嵌在陆晴舟额头中央,像是点的一点红,让那张俊美的面容更衬得美艳妖异。 陆晴舟却依旧端坐原地,只是勾了勾唇角,轻笑。 “只是这样,而已吗?” 陈默眨了眨眼,难得表情空白的呆萌。 嗯?为什么还不倒下? 很快,他们知道了原因。 不可置信的一幕,就这样在他们面前上演了。 ——伤口在快速愈合,那子弹竟然硬生生被血肉挤了出来。 “叮咚!”一声,子弹落地。 陆晴舟额前恢复如常,只剩一点殷红。 而他丝毫不受影响,仪态优雅的坐在院内石凳上,一双长腿交叠,笑吟吟看着两人。 姿态悠闲从容得仿佛是来度假散心。 白翎羽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刀下触感异样。 ……血肉,在自发的蠕动,修复,将异物排斥出皮肉。 刀下的阻力增强,像无数双柔软的舌头,在推拒着刀刃向外。 白翎羽错愕低头,就看到陆晴舟修长脖颈上的伤痕,竟然已经光滑平整,只留下一道浅浅红色,衬得他皮肤白皙妖冶。 陆晴舟歪了歪头,不介意白翎羽握紧的刀再次割伤他。 他轻笑着抬手,做出邀请的手势:“担心你不相信,所以我亲自做了演示——不论你如何尝试杀死我,都是徒劳。” “所以,能坐下来,平和的交谈吗?” 陆晴舟笑吟吟的指向石桌旁的空凳:“请。” 白翎羽眉眼阴沉下来:“你是什么东西?杀不死,也伤不了。你还算是人类吗?陆晴舟。” 在从前3队搜集到的资料中,陆晴舟可没有这一项能力。 祈行夜亲眼看到,陆晴舟跳进了核反应堆的废液里。就算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无力回天。人都碎成渣子了,全身技能被辐射破坏,还能怎么救? 可陆晴舟就活生生的坐在她面前,打破了以往一切常规认知。 甚至,刀枪难杀。 忽然间,一个可怖的猜测在心头闪过。 白翎羽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污染物。” 陆晴舟笑意不变:“严格来说,并不算。” “至于我到底是什么……” 他歪了歪头:“不如,小姐坐下来,我们慢慢细谈。” 陈默转头看白翎羽,等待她的判断。但手里的枪已经再次对准了陆晴舟。 他不知道陆晴舟究竟是怎么做到起死回生的,但狙击手的任务就是射杀目标,不断,不断的尝试任务,直到成功为止。 一发子弹杀不死,那两发,三发……打空弹夹呢? 如果死亡的速度超过修复的速度,是否能杀死陆晴舟?陈默乐意一试。 白翎羽垂首僵立许久,还是转身,坐在了陆晴舟对面。 “说。” 她声音冷硬:“要不要杀你,取决于你说的内容。陆晴舟,想好再开口,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多开几个洞。” 陆晴舟无奈瞥过依旧指向自己的陈默,轻笑点头:“当然。” 门内暂时达成了平和。 被留在门外的贾兰却战战兢兢,缩在墙角越想越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没跟上那两人,是个错误。就算里面危险,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看上去还比较温柔可靠,愿意保护他。可他留在外面,可就是生死自负了啊。 贾兰想到自己那个生死不知的同学,越发忐忑不安。 这时,身后却又响起了异响。 像人拖着沉重脚步,从砖石地面摩擦而过的声音,刺耳而令人烦躁。 他皱眉转身,却下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身后的街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之前那些晒太阳的,路过的居民,现在一个都不剩,空荡荡的像一座鬼城。 可那脚步声却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贾兰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终于,他的心理防线再也绷不住,惊恐的起身就往老镇长家跑去。 里面再危险也比外面好! 贾兰猛地推开门,踉跄扑进去:“救……” 他一抬头,却愣住了。 他本以为那两人会在里面,但院子里空空荡荡,弥漫着腐烂潮湿的气味,像是荒废了许久都没有人居住。 地面上凝固着黑红色的血迹,早已经干涸。 贾兰顺着血迹慢慢往前看,却发现院子里并非一个人都没有。 血迹终点,是一具青白僵硬的老人尸体,血液浸透了衣服又干涸,无神眼珠瞪得老大,已经不知死了多久了。 第一次看到死人的贾兰脚下一软,踉跄摔倒在原地。 他手脚并用的想要远离尸体,可刚爬到大门处,却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发的清晰,和昨晚一样的情形上映。 前有狼后有虎。 贾兰只能抖着手连忙关上大门,和死人待在同一个院子里大气不敢出,生怕外面的东西找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贾兰的手脚都已经发麻失去知觉,他终于忍不住想要换姿势的时候,门外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浑身发软的撑着墙壁站起身。 可就在这时——“咚咚。” 敲门声响起。 贾兰吓得魂飞魄散。 ………… 祈行夜倒是想象过地道尽头的模样,可能是河底,也可能是连接到小镇外的哪里。 可他没想到,等三人终于顺着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地洞破爬出来时,看到的,竟然是热火朝天的炼钢现场。 入目所及之处皆是钢铁和火焰,尘土弥漫,巨大的噪音刺耳,工厂内不见天日,只有烧得火红的钢水在发出炙热的光。 只是靠近,都有种快要被烧起来的错觉。 重工业气息弥漫,和任何一间祈行夜见过的钢铁厂别无二致。 可问题在于…… “我倒是听过有人调侃自己是大学牲,但没想到,原来还真有‘牲’的吗?” 祈行夜目瞪口呆:“不对——这些工人,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是人吗?” 围绕着巨大钢炉劳累工作的,并非人类的模样。 ……更像是穿着工装的牛头马面。 它们有的长着动物头,有的虽然还能看出人类的模样,但是头颅已经腐烂,或是粘连坍塌成诡异的模样,像是随手被捏扁的圆球形。 千姿百态,形状各异,却都有一个统称:怪物。 在这里工作的,都是祈行夜会在污染现场看到的污染物模样。 他抖啊抖,半晌才爆了一句粗口:“现在的老板们都已经黑心到这种程度了吗?连污染物都不放过?” 何止是打工人啊,就算是被污染了都不能请假,得继续上班?? 祈行夜忽然觉得和眼前这诡异震撼的场面相比,自己都能算是温柔好老板了。 好在他们钻出来的地洞开在工厂角落的墙壁上,位置很隐蔽,让他们得以在角落中观察,短时间内不会被怪物发现。 祈行夜呼吸正常,甚至觉得先前的疲惫都被滋养,精力旺盛得能现场打一套拳。 余荼虽然微蹙眉头,但情况也还好,只是呼吸有些困难。 只有左春鸣。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急促困难如破损的风箱,头晕目眩站也站不稳,本就瘦削纤长的身躯看起来就像将要被折断的竹柏,智能依靠着墙壁勉强支撑。 祈行夜立刻就发现了左春鸣的不对劲,连忙回身搀扶:“小左,小左?你怎么回事,意识还清醒吗,这是几?” 左春鸣的视力和听觉在快速下降,他只是抬头看向祈行夜的间隙,眼前就已经彻底漆黑。 像是世界关了灯。 他握住祈行夜的手骤然收紧,瘦削的身躯摇摇欲坠,鲜血从耳朵蜿蜒流淌而下,沾湿脖颈。 祈行夜瞳孔紧缩:“小左!” “让开。” 余荼将祈行夜拨开到一旁,利落从身上找出一管阻断剂,捏住左春鸣的下颔强制掰开嘴,长腿将他死死抵在墙上制止反抗,将一整管阻断剂都给他灌了进去。 左春鸣呜咽如受伤小兽,痛苦皱眉。 被划伤的唇边,鲜血混合着来不及吞咽的些许阻断剂一起淌下来,顺着脖颈流淌进胸膛。 余荼捂住他的嘴唇冷声命令:“吞下去。” “还想活着找到你弟弟,就咽下去,不许吐。” 左春鸣喉头滚动,蹙眉艰难下咽。 确定左春鸣不会吐出来之后,余荼这才放开钳制,向后退开两步。 失去支撑的左春鸣,立刻软软倒下来。 祈行夜一惊,连忙去接,将左春鸣抱了个满怀。 “这是?” 他抬头,皱眉问余荼:“阻断剂?怎么带进来的,不是无法进入桃子镇吗?” 余荼瞥了眼手里已经空了的阻断剂管子,并没有随手扔掉,而是珍而重之的扣好,塞进了左春鸣胸前的口袋中,拍了拍。 “保管好。就这一管,想多用都没有。” “阻断剂确实带不进来——但那是在污染彻底爆发之后。而在左秋鸣第一次进桃子镇的时候,小镇对污染粒子的排斥还没有那么强,使得当时左秋鸣随身的物资,得以留在小镇,后来又被我们找到并带走。” 余荼挑眉:“这也算是左秋鸣间接救了他哥。” 祈行夜自身是特殊体质,从来不必担心会被污染,没有亲身体会,因此也对被污染的前兆并不熟悉。 但余荼不同。 不论是同伴还是其他人的污染,她见过太多了,一眼就分辨出左春鸣七窍流血的症状,正是污染前兆之一。 “不幸中的万幸,左春鸣身体不好,承受不住污染粒子对他潜移默化的改变,因此发病表征。” 余荼抱臂在胸前,轻笑:“要是换了个身强力壮的调查官,都要病入膏肓了才能表现出一些轻微症状。到那时,阻断剂也已经太晚了。” “他倒是因祸得福了。” 祈行夜眼神复杂,低头看向怀中的左春鸣。 鲜血蹭在左春鸣本就冷白几近透明的肌肤上,让他看起来更加羸弱如琉璃,一捧便碎。 好在阻断剂及时稳住了他的身体状况,让他的呼吸逐渐稳定下来,身体机能也恢复正常。只是歪在祈行夜怀里,一时半会依旧虚弱难以动弹。 “他在小镇的时候,明明没事,怎么一到这里……” 祈行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光亮处的工厂。 刚刚左春鸣发病的急,让他一时转移了注意力,只是一眼瞥过工厂墙上的装饰。 现在左春鸣情况稳定,刚才看到画面重新在脑海中过滤,让他忽然意识到,墙上的装饰徽章,他见过。 在华府地下。 衔尾蛇。 “衔尾蛇在临死之前本想恐吓让我倒戈,向我透露了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它提到了两个势力,一个乐园,一个管理署。” 祈行夜严肃道:“我没有真正去过另一个世界,但从现在我们掌握的情报,能判断出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情况。” 在界壁之外的那个世界,荒凉,残酷,资源稀少。 想要存活下去,需要互相厮杀斗争,没有人人平等,只有强者为尊。 而已知的两个势力之一的管理署…… “那墙上的徽标上写的,不就是【管理署监造】?” 余荼顺着祈行夜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墙壁上,枪灰色徽标高悬。 虽然常年烟熏火燎已经让它蒙上厚厚灰尘,被迸溅的钢水几乎毁容,但还是能从残留的笔画间,拼凑猜测出它原本的意思。 只是并非余荼更熟悉的汉字。 而是拉丁文。 余荼挑了挑眉:“看来多掌握一门语言,偶尔还有这种收获?所以外星人是用拉丁文?” 祈行夜耸耸肩:“严格来说,人家不是外星,而是和我们共用同一个星球,却处在不同空间里罢了。” ——分属于不同多元空间的,同一个地球。 祈行夜不知道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从亿万年间哪一个节点开始走向分化,最终形成了界壁两边的两个空间。 但现在,他们却是挖穿了地球,竟然顺着墓地的土洞,歪打正着进了另一个世界。 “人们都说死亡也是一个新开始,现在我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祈行夜摊手:“原来在坟墓里面,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啊。” 谁能想到,只是来抓个污染源,竟然直接溯源了。 ——顺藤摸瓜,抓到了敌人老巢。 余荼挑眉,随即视线下移,落在左春鸣身上。 祈行夜瞬间俯身向前,用自己的身躯牢牢将左春鸣护得密不透风。 “你打算干什么?” 他警惕:“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打算做坏事。” 余荼瞥了眼他们所在的角落外。 那些怪物们依旧在不知疲倦的工作,在工厂中穿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但发现也只是时间的事。况且,她没准备一直缩在角落里求稳。 “你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那你没发现另一个问题吗?” 余荼勾唇:“左春鸣,已经成了累赘。” “他之所以会出现污染征兆,就是因为我们现在短暂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祈行夜,你不知道这代表着怎样珍贵的价值吗?” 余荼已经缓缓抽出匕首。 寒光闪烁。 “你我皆不会被污染影响,但是左春鸣不同。” 她声音平静:“他在污染回复期,注定虚弱,本身的实力也不强。带着他行动,只会拖累速度,增加暴露的概率。” “祈行夜,我对你的欣赏,还不到会纵容你毁掉我的任务的程度——杀掉左春鸣,探索新世界,带回情报。” 祈行夜看着余荼,想起商南明曾经对他说过,在上一次A级灾难中,余荼为了完成任务,甚至差一点杀死商南明。 为了一个最终目标,余荼不惜牺牲一切。哪怕是她前一刻的同伴。 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我不认为杀掉小左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余荼皱眉:“祈行夜,你的情绪不能……” “杀死他,血腥味会吸引来鲨鱼群。” 祈行夜打断余荼的话,问:“你既然想要秘密探索,那总不想惊动那些污染物吧?” 余荼若有所思点头:“说的有道理。” 不等祈行夜松口气。 就见余荼收起匕首:“那不用刀了,掐死他吧。” 祈行夜:“…………”草,这么执着的吗? 余荼挑眉轻笑:“放心,看在同伴一场的份上,我会让他很快死亡,感受不到痛苦的。” “反正人间就是炼狱,活着这么痛苦,我帮他无痛安乐死,还不够爱他吗?” 祈行夜:“……球球了,你先闭嘴。” 什么歪理邪说?快要把他带歪了。 他揉了把头发,叹了口气,将左春鸣打横抱在臂弯间站起身。 “我们各退一步。” 祈行夜目光坚定:“我不会浪费这次机会,我们去探索工厂,搞清楚管理署和这个工厂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左春鸣,你不要动他一下。” “我会把他藏起来。如果我们回来时,他没有被发现,我们就带他一起离开。如果……” 祈行夜喉结滚了滚:“那就是他的命。” 余荼定定看着祈行夜。 她看得出,祈行夜已经抽出了刀,眼神坚定不容再议。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后让步。 如果她不同意,那他会在她否决的下一秒,成为敌人。 余荼点头:“成交。” 祈行夜松了口气,低头去看左春鸣。 他也已经从眩晕中清醒,虽然像大病一场后的虚弱,但意识早已恢复,听清了祈行夜两人的对话,对自己将要迎来的危机一清二楚。 “小左。” 祈行夜拆下身上几乎所有的武器,放进左春鸣手中:“你相信我吗?” 左春鸣笑了:“如果不能信你,那世界上,我还能信谁?” 祈行夜眼神复杂,想说的话在喉咙间翻滚几次,还是说出了口:“等我。” “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他郑重向左春鸣承诺:“我不会抛下你。” 左春鸣轻笑,虚弱而苍白近乎透明的面容上,微红艳如桃李。 “我等你。” 祈行夜四下望去,将左春鸣藏在附近的隐蔽处,他弯腰,小心翼翼的将左春鸣放进柜子中,最后看了一眼,嘱咐他反锁柜门,随即拉上门,又在外面放了很多遮蔽物掩饰。 如果不是余荼拽住他,他大有要搬座山挡在柜子前的架势。 “这么担心,还不如听取我的意见,直接杀了呢。” 余荼漫不经心:“等死的过程,可比直接死亡更折磨人。” 祈行夜却道:“我不将它称呼为等死,我称它为希望。” “还有人在等小左回去……我不会让他死在这种地方。” 再次抬眸看向工厂时,祈行夜眉眼坚定:“走吧。速战速决。” 两道身形迅速敏捷如鬼魅,眨眼之间已经从原地消失。 这是两人难得一起在污染现场中并肩战斗,不论是祈行夜还是余荼,都拿出了全部精力关注在眼前的工厂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目之所及处的任何一点细节。、 不论是工厂的构造,透过已经熏黑污脏的窗户能隐约看到的外界,还是工厂里正在锻造的钢铁制品,或是工作中的形状狰狞的怪物们,全都被两人尽收眼底。 为了能确保左春鸣的存活,祈行夜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大脑一刻不停的高速运转,将看到的所有画面,全都录入脑海中进行储存,过目不忘的能力被发挥到极致。 此刻的祈行夜,比起那个有情有义的侦探社老板,更像是一台机器人。 余荼不由得刮目相看。 “我还以为你会感情用事,说实话,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保下左春鸣,而不是提出了第二方案,我已经在考虑连你一起处理掉了。” 余荼挑眉:“这才是你真正的面目吗?祈行夜。” 她轻笑着感慨:“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看来老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最开始知道你时,我以为商南明是想要优势互补。现在看,你和商南明,本质上是一众人。” 冷酷,理智,意志力超然,机器人一般精密严苛的执行命令。 “不是说要尽快。” 良久,祈行夜才抽空回应了余荼,声音冰冷:“我能向你保证的是,只要我们走过的地方,我将会记住一切。你所有想要得到的信息,你都会拿到手。所以。” 他缓缓侧首:“向我保证,你会帮我确保左春鸣的存活。” “如果他死亡……” 祈行夜眯了眯眼:“余荼,我并非不敢杀你,你可以试试。” 余荼耸了耸肩,笑道:“遵命,商长官。” 祈行夜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眼前的工厂。 这座被挂名为【管理署监造】的钢铁厂,占地面积极大,并且看其中设备老化程度和污垢堆积,这里的使用年限不短。 大量的钢材和设备被锻造,随即被身强力壮的污染物搬运离开工厂,踩着笨重脚步消失在视野内。 只不过比起祈行夜曾经在现实中看到过的钢铁厂,这里的设备技术要更加先进,并且工作的污染物,也比人类更加结实。 ——尚未完全冷却的成千上万度钢材,污染物竟然直接伸手去碰,丝毫不担心会被钢材烫伤。 比起“人”,它们更像是工蚁,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做劳累的苦力。 在工厂上方架空的铁制小路上,还有穿制服的人来回踱步视察。 比起下方的污染物,那些穿制服的更加像是人类的长相,一眼望去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祈行夜眯了眯眼,看到那些制服上,同样标着徽标。 与在工厂墙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管理署的人。 下面那些模样狰狞非人的污染物,稍微表现出想要停下来的意思,它们身上工服的警报器立刻就会响起,随即招惹来制服的注意,大声叱骂。 与此同时,污染物身上的工服也好像触发了电击一般,它们剧烈颤抖痛呼着,只能继续起身工作,然后才会恢复正常。 这种高压管理方式令祈行夜错愕。 但令他震惊的,是从窗户破损处看到的窗外景象。 天空残破。 像是一半的天空坍塌,地球外围的保护层消失,甚至能直接透过天空看到外面的星球宇宙,庞大到仿佛随时会压顶而来,摧毁仅剩的天空,将地球碾压到粉碎。 破坏荒芜,千里无人烟。 ……不。 有的。 只是,那已经很难被称为“人”了,而是和工厂里的污染物更加相似,丑陋怪异,像是人被被高度辐射后的融化和变异。 那些只残留着部分人类轮廓的生命,包裹着破布,在工厂外缓慢行走。 有的倒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其他生命看见了,没有悲痛,也没有意外,只是麻木的将倒下去的身躯撕扯着分食,血淋淋的吞吃入腹。 祈行夜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那咀嚼的声音。 咯吱,咯吱…… 顺着窗户向外望去,尘土飞扬的昏暗天幕下一片荒芜,可在视线尽头,却能听到霓虹灯闪烁,五光十色的繁华。 地面上到处都是破损废弃的建筑,像是末日后只剩废墟的城市。 远处,却是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祈行夜咬了咬牙,下颔线绷紧。 余荼飞快扫过窗外景色,一切物品在她眼里都没有形状,而是抽象成了可以获取的情报,被她一一记下。 然后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转身。 “走了。” 余荼握住祈行夜的手腕:“我对这个世界的人活得有多艰难不感兴趣。我只在乎,我的世界,不能变成这副模样。” 祈行夜喉结滚动,点头转身:“我知道。” 在工厂里,他们还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 两道身影穿梭其中,快如闪电。 余荼寻找监控的痕迹并且灵巧避开,让两人可以卡在监控盲区落地。 祈行夜则负责记忆和翻译,将任何可以看到的文字资料都快速阅读并牢牢记住,当余荼问起时,也言简意赅的说给她听。 但祈行夜却慢慢发现,工厂内主要使用有两种语言。 拉丁语,和希伯来语。其他还有零星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语言和符号。 几乎都是被他所在的现实弃置不用的语言,或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文字。 祈行夜侧眸:“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余荼挑眉:“没兴趣猜,你一起说。” 祈行夜:“除了拉丁语之外,还有希伯来语。” 余荼惊了下,刚想说那就记住它的形状,等回去后照葫芦画瓢画下来,再找翻译。 就听祈行夜道:“但我恰好也会希伯来语。” 余荼:“…………” 她唇角抽了抽,无语:“如果不是你还有用,真想打死你。” “不过,你怎么会这么多种语言的?” 余荼:“你不是民俗学系?” “是啊。” 祈行夜一心三用,多线并行,大脑像是最顶级的CPU高速处理,还有精力回答道:“所以,支持下民俗学系今年的招生工作吗?” “欢迎报考京城大学民俗学系,报名请认准秦伟伟。实力保障,天下无敌。” 祈行夜竖起大拇指:“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民俗学教不会。” 余荼:“…………” 忽然就很理解秦伟伟那种又爱又恨的心态了。 “你真是……就算换了个世界也不放弃坑老师吗。” 余荼怀疑:“你该不会还带了秦伟伟的名片吧?” 话音刚落,祈行夜修长手指间已经夹出一张名片。 余荼:“好家伙,这下找秦伟伟寻仇的范围,更扩大了。” 甚至有的不仅不是人,还不是他们世界的。 祈行夜摊手:“帮秦伟伟招生么,礼多人不怪。” 说话也没耽误祈行夜干活,很快他就从污染物和制服之间的互动走向,慢慢意识到这个钢铁厂似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工厂。 更像是有着专一目标,为某一任务进行锻造。 从架空层上走过的制服人员手里,还拿着像是设计图一样的一卷文件,大跨步向前,消失在拐角后。 祈行夜立刻指了指上面:“办公室。” “去找设计图,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相信坟墓里的土洞会无缘无故与异世界工厂相连,爱丽丝的兔子洞只会存在于童话里,现实就是这个世界想要抛弃自己的末日,掠夺他们的现实。 既然它们能绕过传说中界壁的监管,直接连接,那一定有比付出的代价更丰厚的利益驱使。 对这个世界来说,最大的可能就是——入侵现实。 祈行夜严重怀疑,这个工厂的存在,与对他们世界的侵入有关。 听完他的想法,余荼挑眉,中肯评价:“很大胆的猜测。” 祈行夜微笑:“但也很有可能性。” “找到设计图看看便知。” 两人立刻敲定了行动路线,卡着监控和污染物们的死角,迅速移动并靠近上层的楼梯。 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中央悬空的铁梯上走过还不被发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无论祈行夜还是余荼,两人都是调查局顶级战力,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都远非常人能及。 像两只轻盈的雁,脚尖落地的瞬间已经重新腾空,一眨眼人已经在几米开外。 下方劳作的污染物似乎下意识发现了什么,但抬头一看,上面的铁梯空荡荡没有人影。 它以为自己听错了,摇摇头又赶紧低头干活,唯恐稍慢一点就会触发警报。 另外一条铁梯上的两个制服人员正在闲聊,忽觉眼角余光有什么一闪而过,立刻警戒转头看去。 但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了?’ 另一个制服人员用希伯来语问他:‘你突然怎么回事?’ 他疑惑的缓缓摇头:‘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不确定,好像是人类?’ 另一人笑了:‘累傻了吧?现在除了管理署总部和乐园那些高层,哪还有人类?就算有,也早就被辐射侵蚀干净了。’ 那人将信将疑,走过来查看。 祈行夜屏息,将自己紧紧贴在铁柱后面,像一片纸一样薄薄没有存在感。 制服人员走过来,他卡着两个制服人员的视野死角,小心翼翼移动。 祈行夜:当年逃课出去兼职都没有这么用心……被发现这是要死啊。:,m.w.,. 章节目录 232.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还没找到吗?下面又有不长记性的家伙偷懒,走吧,就说是你听错了。’ 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制服人员停住脚步:‘就来。’ 他狐疑看了几眼铁柱铁梁后面昏暗的走廊,但同伴催促得急,他还是转身。 走了。 直到听见踩在铁架楼梯上的声音渐行渐远,外面的厂区只剩下巨大轰隆声,祈行夜这才能松了口气,把纸一样贴在铁柱上的自己揭下来。 一转身,就看到先飞跃过来的余荼,正在更靠近内部走廊的另一侧铁柱旁双臂抱胸,悠闲的看着他。 像在看戏。 祈行夜:“……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很差劲的同伴。” 他走过去,愤愤:“你这种行事风格,真的能找到搭档吗?” 以调查局的搭档制度,他严重怀疑余荼是废搭档机器,换一个死一个。 余荼挑眉:“我知道啊,所以我选了3队做孤狼独行。” 她满不在乎转身:“只有没能力抗任务的,才会需要搭档看护自己背后。” 祈行夜:“我替那些逃过一劫的搭档们谢谢你。” 也就是他力量强,扛得住。要是换安可万国那样的来,怕不是刚一照面就被余荼嚼碎,囫囵吞了。 钢铁厂分内外,外是挑高开阔的作业区,内是办公区,在这里能看到更多穿着制服往来的人员。 不止有负责管理的,还有一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设计人员,拿着图纸在各个办公室间穿梭,时不时讨论激烈。 像是末日后,在废土上自然形成的社会架构。 管理者,建造者,以及最外面也最底层的“工蚁”。 越靠近内部,穿制服的人就越安全,也越保留了“人”的外形。 隐蔽在角落黑暗中的祈行夜眉头直皱,越发怀疑起这个世界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引发这种程度的异化和融合?人,和怪物之间的鸿沟。如果在现实中污染物是因为这个世界力量的入侵,那这里的污染物…… “咳。” 轻微的咳嗽声打断了祈行夜的思考。 他一转身,就看到余荼蹙眉掩唇,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惊动经过的制服人员。 “余荼?” 祈行夜上前,向余荼伸手:“你怎么回事,你……” 他握住余荼的手放下,却在下一刻瞳孔紧缩。 余荼的掌心,竟然是血。 血液染红了她的唇瓣,明艳如燃烧的花朵。 她轻轻拍开祈行夜的手掌,勾唇轻笑:“不是大问题。” 可声音却是嘶哑的。 “污染而已。”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 因为特殊体质,他对污染带来的破坏始终缺乏亲身认知,因此也在这方面格外迟钝。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被污染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左春鸣一人。 还有余荼。 说到底,在跨过地道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之后,就只有他一人安然无恙。 就算强悍如余荼,也在被污染蚕食。 “你……阻断剂呢?快喝,还能撑住一会。” 余荼想径直向前,却被祈行夜攥住手腕。 他皱眉,余荼唇边的血迹触目惊心:“你想就这么无视它?” 余荼笑了笑,歪头看他:“我说过了,阻断剂,只剩一管。” “给了左春鸣。” 祈行夜惊愕。 余荼却低低笑出声来,对自己的污染仿佛未见:“拥有特殊体质,所以从没想过,污染究竟是怎样严酷的东西,是吧?” “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她懒怠摆手:“论起与污染共处打交道的经验,我不比你少。” “余荼。” 祈行夜眼带不赞同:“就算你是3队,也是会痛会死会污染的。你把自己当机器人用吗?” 他忽然觉得,这种时候要是商南明在就好了。 不仅是商南明带来的助力,还有他另一种独特的体质:净化。 祈行夜的特殊体质很“自私”,他只能确保自己无法被污染,也对污染物具有大规模杀伤性。但对于其他人,却无能为力。 虽然作为抢救纪光的交换,他抽了一管血给明言,但明言至今没有回复他,他也不知道自身特殊体质的原理。 不过,如果是商南明在这里,最起码可以确保余荼身周的污染对她不起作用。 余荼再怎样冷酷,祈行夜都不想因为污染而失去她这个同伴。 况且,还有阻断剂的事——“谢谢你,没有藏私阻断剂,救了左春鸣。” 余荼愣了下。 却见祈行夜垂眸,轻声道:“没有人知道左秋鸣留下过什么,就算你不说,也没人会知道你随身携带最后一管阻断剂。那也可以救你的命,但你还是给了左春鸣。” 救或杀,都与情绪无关。只关乎大局和理性。 这就是余荼。 余荼杀过很多人,也救了更多人,但像这样对她道谢的,还是第一次。 她挑眉,兴味盎然:“不久前,不才说过要杀我吗?现在就又感谢我了?” 祈行夜抽出衣襟的手帕,递给她:“一码归一码,我会为了保护小左和你对峙,但也会因为你救了他而感谢你,这又不冲突。” “那没有阻断剂,你会怎么样?” 他想起总部监狱里的那些污染物:“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污染物吗?” 余荼笑了:“太丑了,还是算了吧。” 她摊手,语气轻松得仿佛谈论的并不是她自己:“我要是变成那副模样,回家时,堆烟该认不出我了。” 回……家? 祈行夜心情复杂。从来没有停靠处的3队,独来独往的余荼,竟然把侦探社当成自己家了吗?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眼见着你去送死了。” 他一把握住余荼手臂,语气坚决:“我送你回去。” “你说的没错,我有特殊体质,不会被污染。这次意外任务,我才是唯一合适的那个。” 祈行夜目光坚决:“你带着左春鸣离开,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剩的时间不多了,一旦污染开始,就算你能撑住,异化的痛苦也会削弱你的力量,无法完成任务。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立刻折返。” 余荼蹙眉想要拒绝。 但不知想到什么,还是柔和了眉眼。 “你说的对,我剩的时间不多了。” 她沉气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道:“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异化就会正式开始。” “但,再送你往前一程吧。” 余荼抬手指向前方。 祈行夜顺着看去,是走廊尽头的办公区。 那里铁门沉重,守卫森严,往来出入的人员都会严格检查身份,设计人员更是在门内外扎堆。 看起来,那里是研究室,或者档案室。整座工厂所有的重要数据和图纸,最大可能都是存放在那里。 虽然觉得余荼应该没有那么好心送自己,不论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还是情感不舍,都说不通。 但能说动余荼离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祈行夜还是舒了口气,点点头:“好。” 越向里,守卫和巡逻的人就越多,监控也越密集。 两个人能找到的监控死角越来越少。 每一次向前方下一个落脚点冲刺,都是一次豪赌,被发现的概率越来越大,潜行的难度快速增加。 为了躲过巡逻的人,祈行夜和余荼在又一次冲进楼梯死角后,只能紧贴着墙壁,暂时将自己隐蔽在阴影里,等待着巡逻离开。 “祈行夜。” 安静的等待中,余荼忽然轻声呼唤他。 她问:“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为什么,3队只有死亡退出的队员,从来没有因为污染退出的?” 祈行夜诧异挑眉,低头看向靠在身边的余荼。 余荼仰靠在墙壁上,眉眼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污染侵蚀血肉之躯带来的痛楚,被她尽数压下。 除了染上鲜血而过于殷红艳丽的唇,再没有任何特征能够证明污染的存在。 “因为,从进入3队那天起,我们就与污染共存了。” 余荼侧首,弯了弯唇角看他:“已经死亡的人,要如何再死亡一次?而已经污染的……” 祈行夜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大眼眸,在屏息震撼中,听到余荼说—— “……要怎么再污染?” 从喉咙间挤出的低笑声带着血沫,勾动胸膛的震动。 余荼抬手,漫不经心拭去唇边鲜血:“注视深渊者,必为深渊所注视,屠龙者,终成龙。”① “太过深入污染,是有危险的。祈行夜,在你进入调查局之前,商南明一定这样劝告过你,想让你远离黑暗水潭。” 余荼颔首:“他所说的,是对的。”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商南明那样在乎过谁,当你执意要进入调查局,商南明为你,掀起了滔天巨浪,彻底洗牌了一次调查局。甚至,不惜夺权科研院。” 祈行夜屏息,定定看着余荼,忽然回想起商南明组建科技部门,削弱南方分局,对明言步步紧逼。 当时他询问,商南明只说是时机到了。 什么时机? 为了保护祈行夜,而要动用十年来,积攒下的所有力量的时机。 祈行夜怔愣失声。 他慢慢意识到,在他没有看到的阴影背面,商南明为他做了一切。 对他的保护,甚至从他进入调查局……不,在他与商南明初次相遇于侦探社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记忆中的迷雾渐渐散开,真相清晰摆在祈行夜眼前,令他喉咙酸涩难言,一时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看待商南明。 原来有一个人,十几年来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为他做过这么多。 祈行夜心弦震颤。 “许多年来,我看着他每一次都这样劝诫满怀热血想要进入污染的人……包括我自己,在进调查局,尚懵懂不知自己命运的那一天,也曾被他注视,郑重劝告。” 余荼笑着摇头:“商南明进入调查局的时间太早了,甚至可以说,他就是‘调查局’本身。他是所有调查官的‘父’。” “只是,我还是进入了调查局。义无反顾的。” 在祈行夜颤抖着紊乱的心跳声中,余荼掀了掀眼睫,抬眸时波光流转。 她笑吟吟的说出了祈行夜最不想听,却已经猜到的结果。 ——“我早已与污染共存。”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什么……意思?” 就算早已猜到,他还是想要最后的侥幸。甚至寄希望于摧毁自己最擅长的一切,不想去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 不曾动摇过信念的强大战士,却试图以此逃避最不想看到的现实。 余荼却不给他任何曲解的可能。 “早在几年前,从我担任3队队长开始,污染就已经在潜移默化的进行了。” 余荼爽快颔首:“你没有听错,祈行夜,我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人类了——并且不是第一天。” “所以我才能在异世界走到这里,而不是像左春鸣,一开始就倒下。” 余荼垂眸,看向铁丝小窗外大炼钢铁的工厂。 “污染改变了我,但被我反过来利用。” 祈行夜深深注视着余荼,从前的一切疑惑,终于都在这一刻有了解答。 为什么余荼可以深入污染腹地而每一次全身而退,为什么余荼可以使用非特制武器杀死污染物,为什么……余荼有一部分,与他如此相似。 ——因为污染,早已经无声降临。 科研院特制武器的原理之一,就是对污染粒子的利用驱使。特制武器之所以可以杀死污染物,就是因为它本身的构成利用了污染粒子的特性,像磁铁相吸,彼矛彼盾。 而余荼本身,就已经污染。自然也可以用普通武器杀死污染物。 商南明曾提醒过祈行夜,余荼是足够危险的存在。 为了她认为的大局和未来,她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现在,祈行夜懂了。 为了杀死污染,余荼…… 将她自己,磨砺成了最锋利的那把刀。 她的存在,就是武器本身。 血肉之躯脆弱,人类有其极限。而保护人类存续未来的余荼,选择将自身融于污染,获得更强大不可匹及的力量。 ——她真的,连自己都杀于大局之下。 “你……” 祈行夜声线嘶哑,久久无法回神。 “疯子。” 他摇头笑骂,眸光却明亮,赞叹:“你真是……我见过最大胆的疯子。” 连污染都敢利用? 就不怕疯狗噬主吗。 “彼此彼此。祈行夜,你难道是什么善良的圣人吗?” 余荼轻挑眉尾,漫不经心:“杀不死我的,只会成为我的工具。”② “所以祈行夜。” 余荼勾了勾唇,声线旖旎艳丽:“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对吗?” 祈行夜正想点头,忽见余荼唇边笑意加深。他心下一突,有不好的预感升腾。 不等他反应,就见余荼猛地向他伸手。 “啪!” 猝不及防之下,凶狠力道将他猛然推出藏身的角落,踉跄跌进走廊。 不小的声音引来了周围注视,巡视和制服人员纷纷疑惑转头看来。 一时间,祈行夜变成了镁光灯下的万众瞩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警铃大作,红光闪烁。 “入侵者!工厂内部发现入侵!” “紧急集合,办公区一级响应!” 武装守卫在快速向视线焦点的祈行夜聚集而来。 他站在走廊中央,众矢之的,如一叶孤舟漂泊于大海,怒浪滔天中随时都可能被掀翻。 呼啸喧闹的风中,祈行夜站定了身形抬眸,便看到依旧站在隐秘角落中的余荼。 黑暗将她笼罩,殷红的唇是唯一艳丽的颜色。 仿佛鲜血浇灌怒放的玫瑰。 余荼勾唇,笑意惑人。 她狡黠向祈行夜眨了眨眼,修长手指落在唇上轻吻又扬起。 下一秒,她笑得恣肆,转身没入黑暗中。 就在祈行夜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使得守卫都向他靠拢的时候,余荼逆流而行,步伐从容迅速,趁乱打昏设计人员拖进角落,扒下制服,扬手抖开衣角在空中划过锋利弧线,利落披在她肩上。 再回到走廊上时,余荼已经与完美融入周围环境,与擦身而过的技术员们统一了服装。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不再引人注目。 她目光锁定对面走来的技术员,擦肩瞬间快速出手,摘下技术员工牌,又伸手从巡逻口袋中抽出防尘口罩。 扎起头发,脸庞蒙得严实。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余荼已经在行走间完成伪装,灰扑扑不起眼的快速靠近走廊尽头的沉重铁门。 不出意外的,守卫挡在她面前,疑惑:‘我没有见过你?’ 余荼听不懂这个世界似乎是通用的希伯来语,但这并不妨碍她读懂了守卫的表情。 她掏出顺来的身份卡,就在守卫打算核实照片时,她忽然惊恐握住守卫手臂,指着走廊另一边的混乱大声叫喊。 像每一个被突发状况吓得惊慌失措的技术员一样。 ‘入侵者!入侵者!’ 余荼仓惶喊着。 她不会希伯来语,但刚刚的警报广播声足够让她照葫芦画瓢,学得有模有样。 守卫被打断注意力,赶紧抬头去看。 余荼趁机抽回身份卡,一旋身绕开守卫监管,从沉重铁门打开的缝隙间,如一尾游鱼般灵活滑入。 在她彻底消失在铁门后前,她侧眸,瞥了眼被孤单留在走廊上的祈行夜,笑得意味深长。 谢了,靶子,你要是死了我会记得你的,祈老板~ 等守卫收回视线转身看时,余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守卫傻眼了:‘刚才的人呢?’ ‘还在这干什么?有入侵者!’ 匆匆赶来的武装队伍经过时向他大吼:‘赶紧跟上来!怎么偏偏就是今天,今天工厂里来了位贵客视察,绝对不能让入侵者惊动贵客。’ 守卫赶紧跟上,将刚才的插曲抛在脑后。 而被当做靶子,吸引了所有武力的祈行夜:“…………” 他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余荼——!!! 祈行夜恨不得仰天长啸。 一向只有他坑别人,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了船,余荼竟然还铺垫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一击即中。 他看着顷刻间就如海啸般涌来,一层层包围得严实的制服守卫们,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几乎所有武器都留给了左春鸣,祈行夜手里只有一把刀。在加上陌生客场作战的劣势,加上围攻…… 所有劣势都叠满了。 祈行夜脑海中就剩下一个想法:插翅难飞。 天时地利人和……这是一个都没给他留。 窒息! ‘兄弟,打个商量,你能假装没看到我来过吗?’ 他无奈摊手:‘交个朋友?’ 祈行夜一口希伯来语,甚至口音都与旁人一致,惊到了守卫,让他手里的武器差点不稳摔下去,怀疑祈行夜是己方阵营的。 但对方很快冷笑,并没有准备就这样放过他,反而抄起枪械就向他冲来。 “诶?也太不友好了吧。” 祈行夜故作惊讶,嘴上抱怨。 却在守卫靠近的瞬间反手握住对方枪管,身形利落腾身跃起,手上使了个巧劲就夺了对方的械,另一手按在守卫肩膀上借力,不等下落,已经再次腾空。 赶来的制服们很快就将本不宽敞的走廊塞慢,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不论怎么看都逃不出去。 但如果,背生双翼呢? 赶来的人潮变成了人桥。 祈行夜在踩住守卫的肩膀稳住身形的瞬间,已经毫不犹豫的再次向前冲过去,借助惯性接连踩住前面其他守卫的肩膀或头颅,身轻如燕,脚下微点用力就再次腾身而起。 被踩住的守卫一惊,赶忙反应过来想要攻击时,祈行夜早已经冲出数米远,想碰也碰不到了。 不等赶来的守卫们反应过来,祈行夜已经一气呵成,踩踏着人桥强制冲出重围,硬生生为自己找出一条路。 但很快,后赶来的守卫从远处看到了祈行夜的动向,纷纷举枪向他,一片喧闹声中,很快就混入了接连不断的枪响。 祈行夜惊出一身冷汗,他在心里狂扎余荼的小人,但也没耽误动作,辗转腾挪身姿灵敏,俯身弯腰随手抓起一个守卫扔上去,顿时当做盾牌挡下本来攻击他的子弹。 所有路过的守卫都遭了殃,被祈行夜当成了现成的人肉盾牌,惊呼着却还是只能张牙舞爪的起飞。 短短瞬息,已经数个守卫中枪。 前一刻还是死局的困境,瞬间被祈行夜盘活,让守卫们自相残杀,他自己则完美隐身。 趁着现场大乱,提枪矮身冲出包围圈。 有的守卫瞄到他的动作反应过来,大声呼唤其他人。但还不等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子弹炸开。 试图传递消息的守卫直挺挺倒下去。 看着守卫瞬间被轰没的半边身躯,祈行夜目瞪口呆,不由惊讶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枪。 “这么强?” 远比他认知中的现实枪械水准更高。 ——次时代的技术。 哪怕是现实中最顶尖的武器科技,想要追平他从守卫手里夺来的枪械技术,都需要整整两代技术更迭,这个时间……极有可能是二十年。 无意间意识到两个世界科技差距之大,令祈行夜眉眼阴沉。 骇得面前的守卫刚与祈行夜对视,就立刻抖了抖,恐惧后退。 祈行夜挑眉,恍然收敛情绪又换上笑眯眯的模样。 “抱歉抱歉,都怪我太喜欢这把枪了,竟然不小心冷落了你——放心,我现在就来杀你。” 他的声线低沉缱绻,温柔得像是情人耳语。 守卫听不懂祈行夜用母语说的话,却被祈行夜温柔的表情迷惑,放松警惕上前。 就在这一瞬间,祈行夜找准时机立刻开枪。 “砰!”的一声,守卫应声倒下。 瞬间就被涌上来的其他人淹没。后面的人视线受阻,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又来不及细看脚下,立刻踩上去。 再等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于是干脆将错就错,倒下去的立刻就被踩踏而死。 祈行夜从原地闪避,满怀歉意的真诚:“枪太好,一瞄就瞄得太准了——实在是你命里该死。” 不等旁人发现他,他已经笑着转身离开。 事了拂衣去。③ 守卫中的指挥官嘶吼着试图恢复秩序。 但每当场面稍有要平息下来的趋势,将自己藏在人群中的祈行夜就会立刻开枪,学着其他人的口音大喊‘入侵者在那边!’ 远处的人慌乱之下无法判断,于是盲目跟从,统一调转枪口向祈行夜指明的方向,胡乱开枪一气又伤了队友,惨叫声和叫骂声混成一团。 祈行夜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高速移动下使得现场枪声四起,四面楚歌。 本来人多势众的守卫们顿时自乱阵脚,原本的优势硬生生被祈行夜拖成了劣势。 没有几个人还顾得上抓入侵者,全都自顾不暇,正努力让自己不被踩踏现场卷进去 场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就算是创世神他老人家在这,都认不出这是自己创造的世界。 祈行夜却趁乱完美脱身,迅速从走廊撤离。 走廊的混乱已经彻底惊动了钢铁厂所有人,不仅是穿制服的人,还有其他已经失去人形的丑陋怪物,也脱离了钢铁厂里劳累的工作岗位,在向走廊赶来。 仿佛整个工厂里的生物,都在向这里聚集。 水泄不通。 祈行夜本想要趁乱冲进走廊尽头的铁门,与余荼汇合。 但看这个人从四面八方来,光靠人数就能压死他的架势,他还是果断调转了方向,临时更改计划。 在大部队冲进走廊的前一刻,祈行夜撞开铁网窗户,冲出走廊办公区,半悬在建筑物外体。 然后就听到走廊里嚷嚷着传来怒吼。 ‘入侵者在哪里?绝对不能让他跑了,有贵客在你们不知道吗?废物,废物!’ 贵客? 祈行夜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 他转了转小脑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暂时所在的是钢铁厂中庭,一个“口”字形天井里。 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另一半建筑,是与脏乱钢铁厂格格不入的整洁,不仅有完整且干净的落地玻璃,透过落地窗还能看到另一边的奢华装潢,处处金光灿烂。 水晶灯折射华美光线,隐约可见其中装扮整齐得体的人来往,看上去很像现实中的西装。 祈行夜眨了眨眼,兴味盎然。 贵客?他不也是吗。 虽然主人家厚此薄彼,忘记招待他,但他宽宏大量不和他们计较,就自助好了。 祈行夜愉快的做出决定,立刻观察好地形,一松手,任由自己下落,稳稳踩在外墙腰线上,顺着宽仅一公分的腰线迅速贴墙向前走去,快得仿佛是黑暗中穿行的鹰,很快就彻底脱离了混乱聚集的走廊。 遁入大海,无影无踪。 在走廊上的守卫们还被祈行夜的乱枪耍得团团转,乱成一锅粥失去控制,就算想脱离混乱也无能为力,气得怒吼大骂,赌咒发誓要找出那个入侵者大卸八块。 却没有人发现,罪魁祸首早已经完美隐身退场。 向他们最不希望被惊动的贵宾区靠近。 ‘嗯?’ 贵宾接待室外的守卫忽然疑惑伸头,整张脸都贴平在玻璃上努力往下看。 同伴:‘?’ ‘你犯病了吗,干嘛呢?’ 守卫连忙解释:‘我刚才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从外面窜过去了。’ 同伴不在意:‘看错了吧?这个地方怎么能有东西在外面?总不能是猫吗?’ 说着自己都笑了:‘那种早就灭绝了的,能飞檐走壁的毛茸茸动物?开什么玩笑。’ 守卫想了想,也是,也就不再纠结于错觉,转而无聊的说起了八卦,谈起今日来访的贵客,不由得露出艳羡神情。 ‘听说贵客是从界壁外面另一个世界来的。那里的人不用经历辐射,人人有饭吃,有水喝,不同吃同类的尸体不说,晚上还能安心睡觉。’ ‘那就是传说中失落的天堂吗?真好,我也想去。’ 同伴翻了个白眼:‘这可不是你能羡慕得来的。外面的人还羡慕我们能在工厂工作呢。’ ‘你要是想去界壁外面,那就求贵客带你走啊。’ 同伴笑骂:‘真是一吃饱饭心就野了。能活着就不错了,好歹没被辐射成那鬼样子……还求什么呢?’ 守卫知道同伴说的对,也只能无奈摇头叹气:‘怎么我就没出生在核战之前呢?唉,生错了时候啊。’ ‘听说乐园有个可以去界壁外面的项目,有机会在界壁外定居,你知道吗?’ ‘劝你别想。虽然我不清楚乐园的项目是怎么回事,但你看乐园最上面的高层都没去就知道了。要真是好事,他们能不自己去吗?’ ‘这样吗?但听说乐园那些选拔上去的强力选手,很多都去了……’ 两个守卫自以为隐蔽的聊着,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站立的建筑物外,有一道身影正像蝙蝠一样倒挂在黑暗中,安静聆听。 每当这种时候,祈行夜就感叹,果然多学一门语言还是有好处的。 这些守卫大多使用希伯来语,只有少部分说着他听不懂的叽里呱啦鸟语,倒是方便了他打探消息。 顺着外墙一路摸到角落处,看准一道玻璃缝隙,故意制造声音引开守卫,随即趁没人看见,祈行夜利落翻身进了建筑,又飞快将自己隐藏在窗帘后,假装自己是墙壁,听着工作无聊的守卫们摸鱼聊天。 听那些守卫们说起乐园和管理署,工厂内外的差别,物资发放和家庭时,祈行夜不由感叹,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都这么惨啊,工作还会被压榨。 钢铁厂隶属于管理署,守卫却对乐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都在有意无意打听着乐园的情况,言语间透露出对乐园的向往。 ‘管理署发的这点食物补给够干嘛的?也就是饿不死也不至于被辐射的程度。但乐园那边,那可真是……只要你能打擂台,打死对手证明自己的实力,一路打上去,等级越高,得到的就越多,还有机会去界壁外。真让人羡慕。’ ‘算了吧,乐园每天扔出来的尸体你没见过吗?十个进去有一个活下来都算多的。管理署起码还给饭吃。’ ‘唉,那位贵客身后跟了那么多人,怎么就不多我一个呢?’ ‘你想得美!人家是从界壁外来的,使用的是一种叫‘汉语’的语言,你会吗?’ 祈行夜挑了挑眉。 界壁外?那不就是他们那边的现实吗。贵客是谁,还能绕过界壁的监管过来吗?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熟悉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记忆中的某人,但祈行夜皱眉思考许久,都愣是没能想起来究竟是谁。 那位贵客矜贵优雅,咬着磁性音色说着希伯来语,与另一位应该是钢铁厂主人的人相谈甚欢。 隐身在束起的厚重窗帘里面的祈行夜,完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虽是意外之喜,却越听越心惊。 虽然在炼钢区时,祈行夜就猜测这个厂是在为某件唯一的大型设备锻造,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件设备,是为了打开界壁做准备。 ‘计划一直在稳步推进,虽有干扰,但始终在我们先生的控制之下,不足为惧。缝隙已经拓宽到足够程度,是时候讨论下一步的能量传输计划了。’ 贵客谈判时也像是咏叹调,音色华丽。 却让祈行夜越发觉得耳熟。 这么说话的,他还真认识一个。关于那人的记忆都已经快要模糊,停留在数月前的地底…… 陆晴舟! 祈行夜倏地瞪大了眼眸。 陆晴舟不是死了吗,他亲眼看到陆晴舟跳的核废液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难道是他听错了? 正在疑惑时,忽然有人急促敲响大门,快步走进来。 在钢铁厂主人不快的询问声中靠近,压低声音汇报。 ‘什么!’ 钢铁厂主人惊呼起身,带倒椅子;‘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算了,我去一趟。’ 他随即向贵客赔礼,说厂内有些事需要他去一趟,很快便回。 贵客笑着表示不在意,准备在这里等对方回来。 大门开了又关,接待室内安静下来。 只能听得见茶杯放下时轻微的瓷器脆响。 祈行夜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看。 坐在水晶灯下的那道身影……不是陆晴舟又是谁? 祈行夜惊了。 卧槽!死人复活了。 陆晴舟靠坐在华贵沙发中,等得无聊厌倦。 这些全靠背景的无能生意伙伴,什么时候才能让事情有趣一点?真是…… “别动。” 冰冷刀刃突然间抵住陆晴舟脖颈:“陆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陆晴舟僵住,他抬了抬眼,从对面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身后,笑意在眉眼间蔓延。 “祈行夜。” 他笑了:“真是……意外之喜。”:,,. 章节目录 233.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为了密谈,所有守卫和保镖都被留在了门外,现在反而方便了祈行夜。 “上次一别,还以为再相遇就是下辈子。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看到你。” 冰凉刀刃在陆晴舟修长漂亮的脖颈缓缓划过一圈,漫不经心绕到前面。 祈行夜的身影出现在陆晴舟眼前。 他勾唇笑得轻佻,匕首划过陆晴舟的喉结慢慢向下,缓缓浮现的红痕像绑.缚的红线,温柔得像对待情人。 却无法预料那柄刀,何时就会发狠捅穿喉咙,夺取生命。 即便是陆晴舟,此时也不由屏息紧绷,清晰的感受到被祈行夜全盘掌控的压力。 祈行夜在明晃晃的向他展示力量——你的生死,在我一念间。 “这里是哪?难道不是异世界,而是地狱吗?” 祈行夜按着陆晴舟的肩膀俯身,靠近他身前与他近距离直视,轻笑:“毕竟不管我怎么回想下你做的那些事,都不像是能上天堂的程度啊,陆晴舟。” 近在咫尺时,压力扑面而来。 陆晴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祈行夜其人的恐怖气场。 即便对方在笑,可那双丹凤眼里却是一片冷漠,像冰封的海洋深不可测。对方的眼神告诉他:我不介意用这把刀,杀死你。 死人复活? 那又如何,只要我不想让你活,你复活一次,我就杀你一次,一再反复无穷尽也。 陆晴舟背后发凉。 而祈行夜还在笑着等待他的回答。 刀刃已经没什么耐心的向前一寸,鲜血连成线蜿蜒流淌,落进锁骨颈窝里。 “比起祈老板,我更惊讶,竟然能在这里看到祈老板。” 陆晴舟终于开了口:“看来祈老板的业务范围很广,已经拓展到界壁外的第一世界了吗?” 他轻笑,自问自答:“也是。最开始我还以为,祈老板只做京城街坊邻居的生意,后来不还是差点在云省被祈老板追上?” “只是就连第一世界也能找到……” 陆晴舟眸光幽深:“我现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业内无数人如此忌惮祈老板你。” 第一世界? 祈行夜挑眉:“是啊,毕竟生意不好做,总要拓宽时常。身为生意人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所以有关第一世界,陆先生有什么能与我分享的吗。” 说话间,匕首依旧牢牢抵在陆晴舟的脖颈上,祈行夜的手稳得连一丝抖动都没有。 只要陆晴舟的回答不符合他的心意,随时都可以血溅三尺。 陆晴舟定定看着祈行夜,半晌,他缓缓眨了下眼眸:“好啊。” 他向祈行夜伸出手:“很荣幸能成为祈老板的生意伙伴。” 祈行夜收回匕首,漫不经心将刀刃上的血迹擦拭在陆晴舟的西装上,随即从容安坐在陆晴舟对面,却无视了陆晴舟悬停在半空的手。 他扬了扬下颔:“说罢。” 祈行夜微笑:“陆先生能在这辈子停留多久,就看陆先生自己了。” ——不满意,就杀了你。 陆晴舟一顿,目光瞥过落地窗外。 对面建筑的混乱已经是肉眼可见,顺着窗户都能看到张牙舞爪晃动的身影,嘶吼声惨叫声震天。 钢铁厂的守卫在快速奔跑前往混乱中心,人越聚越多,事态却不减反增。 陆晴舟目光沉了沉,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在津门饭店第一次正式与祈老板交手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没能成功杀死祈老板,反而让你突破了防线,顺藤摸瓜找到第一世界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态又会演变到什么程度。” 陆晴舟指了指窗外:“就算有所猜测,但真正到这一天,我还是要承认,祈老板总是会让我眼前一亮,事情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为了找到我,祈老板竟然不惜在器械制造局掀起一场大变革吗?这真是……” 他低低笑出声:“该说,不愧是号称朋友遍天下的人吗?这种煽动力,小小侦探社,真是屈才了。” “也只有祈老板能如此不走寻常路,做到这种程度了。” 陆晴舟没有因为钢铁厂的混乱而愤怒,反而显得神清气爽,他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虽说现在时机不对,但我还是很想要问一问——祈老板考虑跳槽吗?” “如果祈老板愿意离开调查局,我可以支付亿级年薪。” 祈行夜:“啊……” 他扭过头,默默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动荡。 从一开始被余荼坑了一把利用,为了扭转局势而顺手掀起的动乱,已经在祈行夜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迅速像海啸一般席卷了整座钢铁厂,势不可挡。 现在不需要他自己出手,失去了守卫管控的劳作怪物们,也已经彻底撕烂了秩序,和守卫们扭打在一起。 再没有人在乎最初这场混乱是因为什么而开始。 但现在也没有污染物询问了。 只要有一个带起了开头,那一直以来被累积的不满,会自然而然的喷薄而出。 陆晴舟眼带赞叹:“没想到祈老板这么重视我,不仅一直追着我到第一世界,还为了见我如此大动干戈。” 祈行夜望天:我现在说,这只是个巧合,还有人会信我吗? “别搞错了问题根源,陆晴舟。” 祈行夜假笑:“你在我这的分量,还不至于重到要让我搞出大阵仗迎接你。” “不过。” 他歪了歪头:“如果是我亲眼看着死亡的人复生,又牵扯到污染案件,影响普通人的安全,又涉及到第一世界……那就不一定了。” “陆晴舟,你知道我要听什么。” 祈行夜微笑:“你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你说的没有满足我,我不介意也做一场实验——如果你死在第一世界,还能再复活吗?猫有九命,你呢?杀你几次,能彻底杀死我……” “我很好奇。” 他半撑着脸颊,俊容一如既往的爽朗亲和。 只是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匕首在修长手指间漫不经心转动,寒光闪烁。 陆晴舟笑着颔首:“既然祈老板想知道,那好啊。” “想必在华府的时候,祈老板已经见过了衔尾蛇,也一定知道了缝隙的真相。既然祈老板能追到这里,我就算是想隐瞒,也没有理由。” 陆晴舟挑眉:“虽然我只是个生意人,但还是想说,如非必要,真是不想与祈老板你这样的人为敌。” “关于污染,祈老板你知道多少?” ——一个世界,为了入侵和占据另一个世界,而做出的铺垫。 从1999年第一起污染事件开始,世界各地被污染而堕化的生命不计其数。 即便过去一十几年,但当年的后遗症依旧存在和蔓延,为数不清的家庭蒙上阴影。 但对于生命的伤害,从来都不是污染物靶向瞄准的目标。 它们最终的目标是:世界。 侵吞空间,占领世界。 污染推进的每一寸土地,被污染粒子占有的每一点空间,都不过是第一世界的马前卒,急先锋,为了给后面真正大部队的进发而创造条件。 “祈老板也看到了这个废弃世界的模样。” 陆晴舟侧首向窗外看去,声线磁性平淡:“之所以称这里为第一世界,就是因为它与我们的世界……本应该是同一个。” “只不过是不同空间,不同时间线上,因为不同的选择而导向不同未来的结局。” 和平从来不是空气,存在得理所当然。 世界每一天都在坠落的边缘反复升起和毁灭,只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拼命拉住这个世界,不让它真的被摧毁,倒向没有退路的可怖未来。 现实世界,为此而付出心血的人们胜利了,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可第一世界…… “现在是新历24年,公元6077年,对第一世界来说,是第十三次核战后期。” 陆晴舟淡淡道:“这个世界,如果按照科技纪元来计算,已经被彻底摧毁过六次。从农耕社会的棍棒之战,到顶级智能AI核战,足足反复过六次。” 他眼带讽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人类唯一得到的教训,就是永远不会得到教训。”① “不是吗?” 千疮百孔的世界再也无法负担起生命的重量,伤痕累累。第一世界每一天都在彻底倒塌的边缘摇摇欲坠,每当太阳落山,幸存的生命都会胆战心惊,暗暗祈祷明日太阳还会再次升起。 反复六次的循环彻底摧毁了文明与秩序,严重的核辐射和受损的大气层,使得人们饱受宇宙辐射和地面辐射的摧残,无数人只能在绝望中慢慢等死。 拖着疲惫的脚步,奔波在一个基地和另一个基地之间,希冀哪里能收留自己,给自己一口水喝,一剂药用。可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哪怕是一群野狗,一旦大量聚集,相处日久,也会自发的产生秩序。这里也一样。” 陆晴舟笑着敲了敲华贵椅子的扶手:“比如这里,就隶属于管理署。而第一世界里,还有另外一个能与管理署抗衡的存在……” “乐园。” 祈行夜平静接道:“以天堂为名诱惑,却以拳头决定强弱的黑暗森林。” 陆晴舟讶然:“你知道?” 祈行夜微笑:“我知道的远超你的预设,所以陆晴舟,不用想着愚弄我。” “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最好不要试探我容忍的底线。” 陆晴舟挑眉轻笑:“遵命。” 已经陷入混乱,脱离正轨的世界,就算再想要回到往日平和的社会,也无能为力。 当新历元年,两位首领带着各自势力横空出世,斗得难舍难分后的某天,他们意识到,对资源的竞争已经让这个世界彻底失去了希望。 再优秀的人,也救不了已经“死”了的世界。 所有能够确保生命存活下去的资源都在枯竭,星球衰败,急剧膨胀加速老化,就连空气和水都在快速流失。 留给第一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乐园】和【管理署】决定暂时握手言和,共同调转枪头向现实。 他们认为,与其占据着一个将要崩溃的残破世界,不如为人们重新找到一个新的世界,迁往那里,重新开始。 而他们选定的世界——就是祈行夜所知道的现实。 真正的,在时间与空间双重共轨下交集的正常世界。 “但是,跨越世界的搬家没有那么容易,就算已经做了决定,但世界与世界之间有严格的互斥规则,宇宙和物理法则运行期间,不允许一个世界的生命,轻易跨过时间和空间的洪流,进入另一个世界。” 陆晴舟摊手:“所以,第一世界就将自己的部分人打散,抛弃有形之物,化作无形的纯粹能量,穿越过界壁,逃避物理法则,进入现实。” “而我们,将这种力量,称为污染。” 不仅仅是第一世界带来的辐射污染。 还有完全不属于现实的,异世界能量与现实互斥所带来的严重危害。 就像人无法生活在海洋里,在第一世界的能量笼罩下,现实的人类身躯也排斥截然不同的能量,因此而在身体内发生冲突,细胞斗争,彼此攻击。 直到杀死人类本身。 经过亿万年的进化,人类拥有卓绝的身体机能系统,可以确保人类在自己都不知情和不了解其具体工作原理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健康的平衡,在残酷的自然界中存活下来。 机能会保证人类不受外部能量的入侵。 ——只要能杀死外部能量就行。 至于人自己在外部能量被消灭后还能否存活,或是细胞和基因链被改写而发生异变…… 那就无法保证了。 系统:你就说起没起作用吧。 祈行夜:“…………” 他无语:“所以,人类之所以会堕化成污染物,也是第一世界送过去的能量在排除异己,给他们自己的人腾出空间?” 陆晴舟欣然点头:“毕竟一颗星球能够供给存活的资源有限,养得了一群人,就养不了另一群人。况且,现实和第一世界存在能量磁场上的差别,第一世界的人如果想要在现实存活下去,也需要改变生存环境。” “但现实中我们的人,却无法在被改变之后的环境中存活。” 就像人和鱼无法生活在同一个玻璃罐子里。 这是完全互斥的两方。 零和博弈,只有胜利或死亡。 祈行夜看着陆晴舟的目光逐渐幽深:“对于两者之间的冲突,你知之甚悉。却还是助纣为虐吗?” 说话间,匕首已经重新握在手中。 陆晴舟下意识仰身向后,本能想要躲避。 他微笑:“怎么会?祈老板误会我了。” “我只是个生意人,对世界毁灭与否不感兴趣。只是,我并不是竭泽而渔的蠢货。” 他笑眯眯道:“祈老板不知道吗?这年头,做生意也要讲究可持续发展,一锤子买卖没有未来。如果现实毁灭,不仅我无法适应存活,对第一世界来说,我也就失去了价值,走狗烹。” “我又何必帮助第一世界呢?” 陆晴舟无辜摊手:“我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但你将第一世界与现实的接触点放在了桃子镇。” 祈行夜平静问:“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不论是动机,还是实力。” 左春鸣在说起数年前化工厂老板的交易时,祈行夜就意识到,桃子镇这次发生的失踪事件,很可能又是一个秘密实验室导致的。 始作俑者,正是陆晴舟。 没有上来立刻杀死陆晴舟,只是因为还能从他口中问出情报。 但现在—— “你刚刚说的对,走狗烹。” 祈行夜笑着起身:“所以,在我真正下决定要杀你之前,你最好仔细想想,你还能为我提供什么价值。不然。” 他歪了歪头,低笑出声。 即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彼此也心知肚明。 “祈老板,您这是卸磨杀驴。” 陆晴舟无奈:“我已经将这么多情报交给你,还是不能从你那里换一条命吗?” 祈行夜挑眉:“陆先生不是很富有吗?你的命这么值钱,当然要用更值钱的东西来交易啊。” 说着,他已经慢慢迈开长腿走向陆晴舟,随意在指间旋转的匕首随时都可能从玩具化作利器,取走陆晴舟的性命。 就算是死过一次的陆晴舟,在面对死亡将要降临的可怖威压时,也不由心弦紧绷。 “我拥有很多,就看祈老板需要什么。” 陆晴舟摊开双臂,一副任由索取的放任模样,引颈受死:“不如祈老板自己看,我名下的什么东西,可以换我一条命。” 他眨了眨眼,无辜又玩乐般道:“最起码别让我死在第一世界,落叶归根,死也死在现实里,怎么样?” 祈行夜笑了。 他伸手向陆晴舟,在陆晴舟闭眼以为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时,却调转了方向,攥住了陆晴舟的衣领,将他拽向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借你一用吧。” 陆晴舟惊讶睁开眼。 祈行夜笑道:“你不是这里的贵客吗?以你的行事风格,应该也和这里有生意往来,对吗。” “那你的面子,应该很值钱吧?” 他轻松将陆晴舟从镶金嵌玉的椅子上拎起来,像在拎一只鸟般自如。 “既然如此,那就借你一用。” 祈行夜垂眸,修长手指落在陆晴舟脖颈上,擦拭过被自己划开的血痕,漫不经心的为陆晴舟整理衣领。 他从陆晴舟的西装口袋中扯出丝巾,披在脖颈上手指灵活的打了个漂亮的丝巾结,遮掩住了陆晴舟被血迹染红的脖颈锁骨。 “不要想着可以向任何人求助,只要我的人顺利撤离这个世界,你就能暂时保住自己的小命。” 祈行夜笑眯眯道:“很公平,对吧?” 陆晴舟:“…………” 阴影处,他看着面前两人,就算做好了会被祈行夜坑的心理准备,还是不免咬牙切齿。 “公平。昂?” 余荼挑眉,看着对面死而复生的陆晴舟:“死一次,脑子也坏了吗?竟然和祈行夜谈公平。” 陆晴舟:……我就知道,我不应该相信祈行夜。奸商,奸商! 他怎么也没想到,祈行夜的交易内容,竟然是要把余荼和左春鸣送离第一世界,回到现实。 祈行夜耸耸肩,无辜:“陆先生有所不知,生命可贵。” 余荼:真·生命贵。 她深深注视着祈行夜,眼中不掩诧异。 余荼没想到,祈行夜竟然还会折返救她。 在将祈行夜退出去吸引火力时,余荼就已经做好了祈行夜死亡的准备。就算对方活着逃离,也会与她结怨,再难有交集。 何况…… 守卫森严的绝密档案库中,响起沉闷痛苦的咳嗽声,血腥气溢散。 余荼随手擦掉掌心的血迹,继续寻找这座钢铁厂的秘密。 ——设计图纸,规划书。 她必须要找到钢铁厂建立的目的,并将有关管理署和异世界的真相带回去,送到调查局。 至于她自己…… 余荼很清楚,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她先前对祈行夜所说的,预估一个小时后自己将会被彻底污染,开始异化进程,虽有迷惑祈行夜令他放松警惕的原因在,但也所言非虚。 异世界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举手抬脚的动作,对余荼而言都是巨大的负担。 人需要氧气,可这里截然不同能量源的氧气,对余荼就是毒气,饮鸩止渴。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脏器在衰败,身体机能飞速下降,血液从唇角耳边流淌而下,五脏六腑灼烧般刺痛,每一次呼吸的轻微都能带动全身剧痛。 那是,能将人活生生逼疯的极致疼痛。 却被余荼咬牙压制,全凭意志力在坚持迈开脚步,低头搜寻,带走规划书等重要资料。 等余荼拖着衰败虚弱的身躯推开铁门,离开资料库时,一向遵循理智的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走廊,想要寻找祈行夜的身影。 但她看到的,只是一团混战的污染物和守卫,人影层层叠叠,淹没视野。 找不到祈行夜的笑容。 余荼站在原地,僵立数秒。 祈行夜……就如她所预计的最大概率可能一样,已经死亡。 她抿了抿唇,再不犹豫,头也不回的离开。 余荼虽然不知进入资料库前的钢铁厂还是秩序井然,怎么再出来时就已经处处混战,但这也带给了她极大的优势,让她能比之前所预计的更容易脱身,趁乱撤离,折返到她和祈行夜进入这里时的土洞,想要将左春鸣连同重要资料一起送出去。 却在这里,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祈行夜,和陆晴舟。 在她思维中应该已经死亡的两人,竟然齐齐出现在这里。 并且祈行夜手臂搭在陆晴舟肩膀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浑身上下整洁,看不出有鏖战过的狼狈。 与余荼的猜测完全不符。 还是祈行夜率先抬手打了个招呼,才让余荼恍然回神。 而听到祈行夜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两人分开后发生的事,余荼:“…………” ——打算自己脱身,就干脆搅浑了整个钢铁厂。 这是什么解决源头的行为? 余荼:“我还以为我对你的评价已经足够客观,没想到还是小看你了。” 可就算有了这样的意识做铺垫,当余荼听到祈行夜说,要将她和左春鸣一起送出去时,还是吃了一惊。 “你的时间不多了,不是吗?” 将余荼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并且一直在默默计时的祈行夜耸了耸肩,笑着道:“最后十分钟的生命。” “余队,你又吐血了。你觉得我看不到你糟糕的脸色吗?” 祈行夜指了指余荼,示意道:“你该离开了。现在撤离,对你还来得及。” 余荼皱眉:“但这里……” “既然一开始就做好了牺牲我的准备,又何必中途心软?” 祈行夜将左春鸣打横抱起,珍而重之的交到余荼手里:“你带左春鸣离开,后面的所有事,交给我。” 余荼顿了顿。 她注视着祈行夜的眼神复杂。 为了赢得这场与污染物旷日持久的战争,余荼从不在意送人去死,不论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只要有必要,任何人都是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可,这还是第一次,被她宣判了死刑的牺牲品,不仅对她没有怨言,甚至在为她考虑…… 余荼抿了抿唇,声音沙哑:“那你呢?” “不用担心我。” 祈行夜笑着拍了拍陆晴舟:“有朋友在,我不会无聊的。” 余荼无语:“……谁管你无聊与否。” “而且,你和陆晴舟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祈行夜耸耸肩:“敌友也可以互相转化的嘛,哪有永恒的敌人?” 只要对时局有利,谁都可以是朋友。 ——祈行夜处事观念。 “不用考虑我,这里还有没做完的事情,暂时走不开。不过我会看着办照顾好自己的。” 见余荼还想再问,祈行夜笑着推了一把,让她带着左春鸣和情报离开:“放心,商南明还在等我……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死,我会活着回去见他。” “我怎么舍得商商为我守寡。” 他向余荼笑着眨了眨眼:“快把我家小左带回去。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记得保护好他。” 余荼眼神复杂的最后看了祈行夜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带着昏迷虚弱中的左春鸣离开。 祈行夜注视着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钢铁厂的嘶吼拼杀声尽数被他挡在了身后,无法伤到余荼分毫。 直到确认余荼两人已经离开,祈行夜才缓缓转过身。 而钢铁厂想要过来查看情况的守卫,都被陆晴舟尽数拦在外,不允许靠近,阻止余荼的离开。 “看来我们贵客的面子,还是很好用的嘛。” 祈行夜笑着走回来,抬手捏了捏陆晴舟的后脖颈:“走吧。” 被捏住了脖颈的陆晴舟,顿时就从守卫面前的老虎气弱成猫崽。 “……去哪?” 陆晴舟无奈:“不是说那两人平安离开,我就能换一命吗?” 就算他是个生意人,也要说祈行夜绝对是他见过最奸诈的奸商。 祈行夜无辜:“谁说要杀你了?不许抹黑我。” 话是这样说,可掐住陆晴舟脖颈的手掌却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不需要陆晴舟同意,祈行夜便就着这个姿势,强制将陆晴舟从守卫们面前带走。 被握住了喉结的陆晴舟难受蹙眉,不免闷哼出声。 就算他死而复生,但他还是有痛觉的,祈行夜卡着致命处,他完全无法反抗。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守卫们越来越远,连想要命令都做不到。 局势反转,被祈行夜牢牢掌控。 陆晴舟本以为之前被控制是因为会客厅无人,但没想到,就算是在守卫们面前,他还是毫无胜算。 “不要想东想西的,多浪费脑细胞,小心思虑太重英年早秃。” 祈行夜漫不经心摩挲着陆晴舟的脖颈,指腹落在先前被自己划开的血痕上,微微用力,已经止血的刀痕再次渗出鲜血。 沾湿了衬衫领间的丝巾,像绽放的玫瑰花丛。 “听说你喜欢玫瑰。” 祈行夜低笑垂眸:“喜欢吗?” 陆晴舟吃痛蹙眉,看祈行夜的目光像在看怪物。 虽然祈行夜对余荼介绍说陆晴舟是“朋友”,但他会为余荼的存活做打算,却不会在意陆晴舟的意愿和死活。 守卫们虽然警惕祈行夜这个陌生人,怀疑他就是先前警示的入侵者,但看祈行夜与贵客间如此亲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不敢贸然上前,没有人敢冒着惹怒贵客的风险去验证。 祈行夜就这样一路顺利的带着陆晴舟离开,踏出工厂大门。 陆晴舟震惊:“你要干什么?” 他眼神警惕,肌肉紧绷:“祈老板,希望你没有错误估计我在第一世界的分量。虽然我对制造处重要,但那只是因为生意往来……我对第一世界来说,只是灰尘。” “出了工厂,就没有人能保护我,你也无法利用我的价值。” “没关系。” 祈行夜却笑了:“我没有把你看得太重要。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 他歪了歪头,垂眸看向陆晴舟的眸光冰冷:“你确实只是个生意人,真正的策划者,在你身后,另有其人。” 一个小小生意人,就算在现实中再富有,但钱财绝不是万能等 尤其是在跨越世界这一点上。 陆晴舟自己,绝对做不到绕过界壁的监管,从此界到彼界,还与失去秩序的混乱世界做生意。 他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站在陆晴舟背后,隐匿在黑暗中的某人,才是主导了这一切的存在。 也是祈行夜的目标所在。 “我对为难你并没有兴趣,我只是对这个世界很好奇。来都来了,当然要看看再走,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祈行夜淡淡道:“我想要亲眼看看,想要从我们手里抢夺世界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荒芜,空旷,昏暗,绝望。 工厂外是一片被废弃的废墟,或许曾经是一座繁华大大都市,还隐约可见其间高楼大厦,街道宽阔,路边牌匾和废弃生锈的车辆只剩金属骨架……曾经繁荣热闹的痕迹,还残留在断壁残垣间。 可旷野上啊,冷风吹过。 只剩荒凉的死亡。 路有骸骨,无人问津。 祈行夜看到,不远处的“人”裹着破布步履蹒跚,些许露出的面容,却像是融化变形的塑料,五官扭曲,已经难以看出人形。 “是辐射。” 陆晴舟的声音从身边轻声传来:“没有钱买防辐射装置和净化药物的底层人们,只能苟延残喘,以这副面容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最后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曾经是个人……” “直到死亡,成为他人的口粮。” 陆晴舟轻声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所以,才会在管理署之外,诞生乐园这样的存在,让很多人最起码,可以用自己的拳头吃饭。” “说是乐园,其实更像是古罗马斗兽场,杀死对手,就可以获得食物和补给。” 陆晴舟笑得嘲讽:“祈老板,你说那里是黑暗森林……可第一世界本身就没有太阳。” 被时间和空间抛弃的废弃世界。 焦土之上的绝望,苟延残喘。 “你或许会觉得我是坏人,竟然会和这样的世界做生意,认为我在危害我来自的现实。” 风吹起陆晴舟散落的发丝,迷蒙了他的视野。 “我不是。” “祈老板,我没有背叛过我来自的世界。” 陆晴舟转头,认真的看着祈行夜:“我只是个生意人,看重利益。而我的利益,就是对第一世界的利用。” 他有所动作,祈行夜却没有收紧手掌,而是垂眸看他,似乎在静静等待他为自己解释。 “祈老板你先前问我,明明已经死亡的人,怎么还会再出现。” 陆晴舟笑着点头:“我确实已经死亡,救活我的,正是污染科技。” “——以污染为研究对象,进行提炼和利用,以此为基础得以建立的科技。全新的,医学科技。” 陆晴舟道:“这应该也是祈老板所知道的,远洋科技控股尼尔·汉克,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不是吗?” “对污染的利用,成为自身的力量。” 祈行夜慢慢睁大了眼眸。 所以,当时许文静和晏洺席都一再提醒的,最重要的笔记本…… 竟然是有关于污染科技的吗? “不是一味抗拒污染,而是加以利用,为自己的现实助力,推进科技进步。” 陆晴舟淡淡道:“我承认,确实有很多人因此受到波及而死亡。可是,这是必要的牺牲。哪次重要改变不伴随着死亡?” “它所导致的死亡,和它带能带来的未来相比,不值一提。有些人,注定会被留在黑夜里,无法看到太阳升起。但是……” 陆晴舟抬眸,看向祈行夜:“如果有一天,第一世界脱离控制,狂暴攻击现实,污染大规模侵占现实杀死生命。” “祈老板,如果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没有做好准备,没有足够的科技和力量能保护现实,那要怎么办?” “究其根本,世界的一切都是交易,一切都是利用。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对世界有利,能保全人类未来的一方?” 陆晴舟向祈行夜伸出手:“我死之前曾说过,我是个生意人,一切都是生意。只要你没能杀死我,我还活着,我们就还可以成为生意伙伴。” “所以祈老板,在你眼里,污染是什么?” 祈行夜垂眸,静静与陆晴舟对视。 一时间,连风也寂静。:,m..,. 章节目录 234. 盗文可耻 请支持原创 “你以生意人自居,却建造污染实验室,扩大污染。既然靶向利益,那难道世界上所有行业,都没有比污染更赚钱的了吗?” 祈行夜没有握住陆晴舟伸来的手。 他只是反问:“在你眼里,污染究竟是什么——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陆晴舟一顿,慢慢收回手掌,笑了。 “每位生意人经营的方式多有不同。有着眼于眼前利益的商人,自然也就有如同吕不韦一样,投资未来的人。” “污染在我眼里,是未来。” 陆晴舟抬眸看祈行夜,笑道:“孩子已经死亡,那再如何哭喊,也哭不回性命——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哀悼是没有用的。只有去思考如何利用,才能及时止损,不是吗?” 1999年,污染第一次入侵现实。 那一年,陆晴舟五岁,在尚不知情时,世界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很多年后,当陆晴舟亲眼看到污染物杀死了整个会议室的人,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破碎尸骸,只有他一个人侥幸存活时,他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为什么要任由怪物杀死我,而不是我掌控怪物? “就算是祈老板所在的调查局,也没有办法驱赶污染物,关闭缝隙,修补界壁,让世界重新回到1999年之前。不是吗?” 陆晴舟轻笑:“世界在变革,而无法意识到时机已经到来,抓住机遇的人,会被时代所奴役。” “反抗不了的,那就干脆掌控。污染对于我,就是这样的东西。” “况且。” 陆晴舟垂首看向自己的手掌。 血液在血管中流动,温度与柔软,身为人所应该有的生命力…… “污染科技,并非空中楼阁。” 他笑道:“我就是最好的证据之一。” 死而复生。 几千年来,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终极目标,如今却轻而易举的在污染科技下实现。 正如曾经远洋控股向富豪们宣传的那样:拥抱未来。新的科技,带来划时代的进步,在污染之上,人类将超越生老病死种种痛苦,尽情享受作为“人”的生命。 而不是囿困于病痛死亡,因亲人爱人的离去而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远洋控股在这一点上,没有欺骗慷慨解囊的投资者们。” 陆晴舟转头,指向眼前的废墟荒野:“祈老板,你眼前的废墟之城,不仅仅是废墟。” “它还是整整六次完整科技轮回的结晶。” 从无到有,从农耕的棍棒到探索宇宙,整个科技进展的过程,第二世界经历了六次。 即便每次都以战争和毁灭结局,但在同一颗星球上,终究还有前人的记载留存。 前人在科技上的错误和弯路,为后来者指引了清晰的方向,于是在经历过反复的剔除错误和修正之后,第二世界的科技,炉火纯青,其所抵达的高度,绝非目前的现实世界可以仰望的。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走过了一次那条路,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浪费时间,再走一次?” 陆晴舟微笑着问:“如果我们所需要做的,紧紧是俯下身,放下高傲,接受未来科技,就能超越我们本身所囿困的局限。” “那为什么不去做?” 第二世界绕过界壁,送往现实的,只是一团无形的能量体。 虽然如今的第二世界已经失去秩序,曾经顶尖的科技也大多散落废墟,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上也阔过。这样的科技水准放在现实的科技面前,与穷人暴富无异。 陆晴舟虽然很想立刻拿走第二世界的全部科技,但就连管理署本身都无法送更多物质穿过界壁,进入现实。 又遑论陆晴舟。 “唯一遗憾的是,我们无法直接从第二世界拿走,还是只能通过对穿过界壁的污染粒子进行研究,才能把这科技浓缩的结晶,变成我们自己的。” 陆晴舟笑道:“不过,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我们还是懂的。慢些,倒也无妨。”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第二世界情报,随口说给祈行夜听,似乎不加防备。 祈行夜挑眉:“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他追踪过陆晴舟,自然知道对方绝不是热心肠的性格。一个曾经将自己完美隐匿在黑暗中的人,会突然转了性子热情提供情报吗? 陆晴舟低笑出声:“因为祈老板有拉拢的价值。祈老板知道,什么最贵吗?” “情报,人才,然后才是科技。” “祈老板,你所在的那条船,要沉了。真的没有兴趣换一条船,度过审判日的大洪水吗?” 陆晴舟笑着问:“调查局能给你的,我们也能给你。为什么祈老板不考虑我们呢?” 祈行夜:“调查局给发老婆,你们给吗?” 陆晴舟:“……???啊?” 他看上去茫然极了。 祈行夜摊手:“看,你们不能吧。” “调查局有商商,你们没有。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他笑眯眯道:“懂了吧,这叫核心竞争力。” 远在调查局的林不之:“阿嚏!” 他疑惑:谁说我坏话? 陆晴舟:“…………” 商,商南明吗? 陆晴舟很想说我们那什么都有,但一提到商南明,还是沉默了。 没办法,这个……真没有。 单是听到商南明的名字都恨不得绕着走,陆晴舟怎么敢再说什么。 “但既然远洋控股是你们的地盘,又为什么要自废武功?” 祈行夜问出了从很久之前就产生的疑惑:“我曾经以为你为远洋控股工作,但现在看,你另有其主,远洋控股也不过是你们的版图之一……” “你一直在说的‘我们’,究竟是谁?” 祈行夜:“就算我要跳槽,也总要知道要去的究竟是诺亚方舟,还是破船一张吧。” 陆晴舟面无表情:“我们没有商长官。” 祈行夜:“…………” “这么记仇?” 陆晴舟:嗬嗬。 “不过,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家伙,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它死亡的原因。” 陆晴舟颔首:“因为远洋,失控了。尼尔·汉克失去了信仰。” “我们不是坏人,祈老板。正如在衔尾蛇时,我对你说过的,我们不过是想要探索未来不同的可能性,在茫茫海洋中,为人类摸索出一条可行的道路。” 陆晴舟微笑:“对我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钱。不论是钱,势力,还是其他一切,都不过是手段。” “只有未来,才是我们必须要抵达的目标。” “但是,尼尔·汉克他老了,开始畏惧病痛和死亡。像每一个衰老的人一样,他怕死,自私的开始只为自己做打算,遗忘了自己最初接受资助,建立远洋,进行污染研究的初心。他眼里,只剩下他自己和钱。” 陆晴舟冷呵:“所以他死了……死不足惜。” 陆晴舟确实曾经为远洋控股工作——当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时,他不吝啬于用自己的血肉铺就通往未来的路。 即便会有死亡和牺牲,但与人类的未来相比,无足轻重。 不论是他人的性命,还是陆晴舟自己的。 自诩为生意人的人,却比满口情怀理想的人,更将理想付诸于实践。 所以,当远洋控股背叛了它自己的誓言,违背初衷,陆晴舟这个最强王牌的助力,就成为了反刺向远洋控股的刀。 庞然大物,不过短短一月之内,土崩瓦解。 只是……衔尾蛇的死亡,和尼尔·汉克笔记本的丢失,不在陆晴舟的预料内。 【我逐渐在对衔尾蛇的实验中意识到,摆在我面前的,不是三百万人的死亡,扩散的世界性灾难,而是可以导向百亿人的未来——我们可以选择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人生中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令人激动。于是从今日起,远洋实验室正式建立,对污染科技的研究起航。而我所求,不过是在奠定未来的基石上,能刻上我的名字:尼尔·汉克。】 “只是可惜,到最后,尼尔还是没能战胜他人性本能的贪欲。所以,我只能送他去死——他的死亡,才能成为铺就未来的基石。” 陈旧泛黄的笔记本被缓缓合上。 骨节分明的手掌落在本子上,男人笔挺修长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阴影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到出发的时间了。” 男人起身,离开宽阔书房。 ………… 商南明从接到枫映堂的求助后,就马不停蹄的直奔向华府。 十二小时的航行时间,在商南明的严苛要求下,硬生生缩短到了八个小时。 落地华府机场的时候,等候的5队雨随行也不由吃惊:“商长官比预计中早到很多。” “有枫映堂消息吗?现在能确定他的随行人员和所在地点吗?” 飞机停稳,不等悬梯放下,商南明就直接动作利落的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大跨步向前走去,气势惊人。 为了防止与官方行为挂钩,商南明少见的在出行时换下制服,深灰色风衣在身后翻飞,狂风中依旧屹立如山。 雨随行小跑了几步才跟上他的步伐,见他想要离开机场,连忙想要阻拦。 “不行!商长官,太冒险了。” “机场尚属于无国界地区,如果您不离开机场,就算华府和特工局那边有什么打算,也无法对您做什么。但您离开机场,就进入了A国领土。在并非公务访问的情况下,豁免权无法涵盖您……” “在那里等待救援的,是我的副官。” 商南明打断雨随行的劝说,声线冰冷:“身为长官,不应当躲在下属身后,而应该站在下属面前,确保他的安全。” 他垂眸看雨随行,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立刻寻找枫映堂。” 雨随行眼神复杂,半晌,他叹了口气:“您与嬴长官说的一样,果然,我无法劝住您。” “机场大门外,有一辆车在等着您,您需要的所有设备,都在车上。” 雨随行担忧:“因为并非正式行程,为了掩盖踪迹,尽可能不惊动特工局,我无法调动太多5队成员,能辅助您参与到这次任务中的,只有我和另外一位调查官。” “另外那位调查官正在追踪枫副官的踪迹,我也立刻要去引开机场附近的特工局布防。商长官,您只能自己去找枫副官了。您……” 雨随行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忧虑,很想再劝商南明改变心意。 但商南明只是利落扬手制止:“不必再议。” “现在的最优先指令不是我的安全或者长官身份,而是枫映堂。” 他平静道:“是我向枫映堂下令,那自然,我有保护并找回他的责任。我是他的长官。” 说罢,商南明迈开长腿离开机场,径直坐上越野车。 快速消失在了高速路的车流中。 雨随行看着商南明离开的方向,长久无法回神。 直到手中终端响起,他才恍然低头,看向终端亮起屏幕上的情报。 队员:[队长,已确认枫副官与未来科技总裁晏洺席同在,两人携胡未辛调查官正在逃亡中,胡未辛前辈状态糟糕,找到的医疗档案显示,他的枪伤已经发炎感染,目前高烧中,状态危急,急需优质医疗救援。不能再拖了。] 雨随行捏了捏鼻梁,叹气:“我当然知道……” 但问题是,关键不在于他想不想。而是无法从包围圈中救出几人,又在逃杀的颠簸路上救治胡未辛的问题。 枫映堂在晏洺席的帮助下,成功拿到了尼尔·汉克生前的笔记本,据说那上面记载了所有关于衔尾蛇的重要信息,对污染的研究超越世界水平,是真正的衔尾蛇二十年结晶。 可资本逐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条消息就在暗地里的圈子里传开。 有垂垂老矣但想要青春长生的国会议员,有打着收缴旗号的特工和律法机构,也有想要一窥远洋控股摇钱树的资本财团。 至于本来就知道远洋控股的算盘,并且曾经慷慨投资的富豪们,更是闻风而动,想要兑现远洋控股当年的承诺。 尼尔·汉克死了。 但没有人在意。 只要他留下的藏宝图还在,就足够。 不,这样更好。财宝没有守护神,任由取用。 枫映堂手里的笔记本是海洋中唯一一滴血,可四周,鲨鱼群聚,谁都想要扑上来咬一口。 随着枫映堂等人陷入危机的时间拉长,察觉到异动的人们消息灵通,也很快就意识到了今晚的追逐,纷纷加入其中。 整个华府都仿佛陷入了追逐的狂欢。 街上到处都是呼啸而过的越野车和雇佣兵,枪械子弹不要钱的散落,满地弹壳,抬头望去街道上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被波及爆炸的建筑,以及翻倒燃烧的车辆和尸体。 杀不完。 一批批雇佣兵亡命徒前赴后继,都为了利益红了眼,顾不得自己的死活,压上一切□□来一次豪赌。 赢者通吃,败者化灰。 就连华府周围城市的雇佣兵,得到消息后都在快速向这里聚拢,加入支援。 整片地区黑暗世界里的人都陷入了疯狂,撕扯掉平日里和善的假象,为了争夺利益而心神动摇,嘶吼着大笑着,幻想着自己成功拿到目标后的美梦。 为利益发了疯的人们,再也无法被秩序管控。 即便是掌控着华府暗中最大雇佣兵部门的晏洺席,也逐渐吃力,似乎再难以震慑那些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眼的混混杂鱼。 身边保护的人在一个个倒下,可敌人的数量,却不减反增。 从六角基地一路逃杀离开,到现在,枫映堂身边,只剩下了晏洺席。 “轰——!” 车辆被RPG击中,猛地炸开后被力量冲击波推翻,车辆被抛出去很远,接连翻滚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 而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晏洺席第一时间扑向枫映堂,用自己的身躯将他牢牢护在身下。 车辆接连的翻滚使得车内的人遭受猛烈撞击,天旋地转间,意识模糊,温热鲜血从额角蜿蜒,模糊了视野。 枫映堂颤了颤眼睫,努力睁开眼,但撞击却还是令他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枫映堂,枫映堂!” 有谁捧起了他的脸,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 枫映堂模糊看去,隐约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啊……不是商长官啊。是,晏洺席。 “晏洺席……” 他下意识喃喃,眼前逐渐清晰,意识回笼。 然后他才看清——哦,原来不是自己的血。 是晏洺席。 撞击发生的瞬间,被护在怀中的他毫发无伤,反而是晏洺席承受了所有撞击,发丝凌乱散落在鬓边,鲜血从额角蜿蜒流淌,染红了脖颈。 但看到枫映堂没有异样后,晏洺席却毫不担心自己的情况,反而因为枫映堂的平安而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 然后,他才抽出注意力向四周看去。 车子在翻滚后停住时,正好彻底颠倒过来,车顶朝下。 最糟糕的情况。 车窗碎裂,满地流淌的机油和血液中,到处都是散落的玻璃碎茬。 司机静静倒在驾驶位上,撞在挡风玻璃上的头颅血肉模糊,一动也不动,应该已经死亡。而副驾驶上,晏洺席的守卫队长同样没有声息,不知生死。 可透过碎裂的车窗,枫映堂却看到有靴子踩踏着满地碎片,在火海中向他们走来。 “晏洺席,你还能动吗?” 枫映堂立刻紧张起来:“我们得立刻离开,车子撞了油箱,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炸,敌人也找过来了,这个状态没办法……” “别担心。” 晏洺席微微一笑:“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那张混血基因下完美结合的面容,即便染上鲜血也丝毫不减其俊美,只平添极致危险却惑人的魅力。 枫映堂不由愣神一瞬。 下一秒,晏洺席眉眼倏地冷冽下来,抄起从地面杂物间摸到的枪械猛地对准车窗外,毫不犹豫开枪。 每一枪都准确打在来者的脚腕上,大口径子弹立刻洞穿了血肉,惨叫声中,敌人纷纷跌倒,降低的高度让他们彻底进入了晏洺席的视野内。 枪口再次对准的,已经是额头。 枪声响起,惨叫声消失。 晏洺席沉着镇定,即便在劣势下依旧不曾慌乱,他一手护着枫映堂,一手持枪,毫不犹豫杀死敌人。 “枫映堂,你先走。” 他将装着笔记本的密码箱摸索着拿到手,递向枫映堂:“我来掩护,你先带着笔记本离开确保安全。” 枫映堂拎起密码箱,本来已经想要转头,却又顿住了。 “那你呢?” 在战场上,副官本不应该感情用事,必要时舍弃同伴和自身,也要确保任务成功。 可就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枫映堂的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晏洺席满脸是血,却还是护着自己的场景。 他重新撤回,抬手摸索向晏洺席,想要将他从车里拽出来。 晏洺席额前冷汗密布,痛哼了一声,握住枫映堂的手掌倏地用力。 “我卡住了……枫映堂,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枫映堂一惊,连忙低头,借助着车外的火光看清了晏洺席此刻的糟糕情况。 为了护住枫映堂,晏洺席完全舍弃了自己,将自己当做人肉盾牌做出了防撞击姿势,为他撑开了一片空间。 自己却卡死在了座椅间。 车子翻倒,两人头朝下的姿势极为难受,这个姿势下想要脱离阻碍物离开,更是难上加难。 枫映堂试探着摸去,已经在晏洺席的长腿上摸到了一手濡湿。 ……血。 越野车拥有最强横的防撞击防压金属骨骼,但一旦发生形变,它也坚硬得令人绝望。 枫映堂看到,晏洺席的大腿被折断的金属骨架划开长长一道伤,长腿也被牢牢挤在座椅之间。他试着动手去掰,可咬紧牙关用上全身力气,却也只在金属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中,扩开了一条缝隙,无法将晏洺席救出来。 “枫……” 大手落在枫映堂发顶,无奈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不是让你赶快走吗?” “闭嘴。” 枫映堂眼眸中倒映着燃烧的火光,他咬牙用力,抓紧变形的金属骨架拼尽全力向两边掰开:“你负责敌人,我负责你,不要浪费时间。” 晏洺席怔了下,握住枪的手指无意识勾了勾。 他垂眸,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用尽全力的枫映堂,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对你来说,我是有价值的,可以被选择的那一方吗?” 枫映堂没听清:“什么?” 再抬头时,晏洺席依旧在冲他笑,锋利深邃的眉眼有柔和的错觉。 下一刻,晏洺席手中动作丝毫不慢的再次开枪,没有瞄准的时间,却还是精准命中两个冲过来的敌人。 一枪毙命。 子弹壳接连落下,敲击着地面叮咚。 晏洺席和枫映堂两人卡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近得他们彼此间能够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流,心跳声也近在咫尺。 枫映堂的俯身在晏洺席膝上,扯下自己的外套撕成碎布条,死死炸紧晏洺席的大腿,让伤口继续被挤压,血液流动缓慢。 “你的腿被划伤后又被卡住,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伤口擦着股动脉过去的,再偏离三毫米就会划开动脉,两分钟不到就会失血过多休克死亡。反而是卡住你的金属变相制止了血液外涌,救了你一命。” “我会先扎紧血管,人为创造挤压环境,再把你的腿从金属架里撤出来。” 枫映堂抬头,认真看着晏洺席问:“你还有力气了吗?能感受到自己的腿吗,等下我掰开金属的时候,你立刻抽腿出来,能做到吗?” 可比起自己的伤,晏洺席似乎更在意试探着朝他们走来的敌人,眉眼冷冽的快速更换弹夹,空弹壳叮叮当当声音清脆。 不到五秒,他手中的枪械已经更换完毕,重新指向敌人。 很快,车子外的火海中,又多了数具倒下去死不瞑目的尸体。 晏洺席转头,眸光幽深的看着枫映堂。 他滚了滚喉结,才声音嘶哑道:“……好。” 枫映堂知道,面对这样棘手的伤势,他最好的选择正如晏洺席所说,应该抛下他自己离开,优先确保笔记本的安全。 可是此刻,他却索性扔掉一切理性思维,眼中只有晏洺席的伤,想尽办法想要将他救出来,活下去。 火焰仍旧在席卷,沿着泄露一地的机油快速蔓延,车子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温度迅速上升,灼热火舌近在咫尺。 枫映堂的汗水打湿了衣衫,但比灼热更令他心焦的,却是晏洺席的生死存亡。 “我数三个数,掰开支架的同时,你立刻抽回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上去比晏洺席还要紧张,握住金属支架的手明明已经脱力到颤抖,却咬牙不肯放开。 晏洺席无声轻叹,抬手放在枫映堂的手掌上:“枫……不要为我担心,你已经尽力了。” 他微笑:“是我自己想要帮你的,在帮你之前,我也已经做好了会在这其中受伤和死亡的准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早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你不必替我担心。如果不成功。” 晏洺席顿了下,笑道:“你就先走,好吗?” 横眉冷对千军万马,震慑敌人胆寒,就算重伤也无人敢贸然上前送死的晏洺席,在转头看向枫映堂时,却语气温柔诱哄,仿佛眼前的是要小心呵护和爱着的小朋友。 枫映堂沉默一瞬,没有回答。 他只是拍开晏洺席的手掌:“听清楚了吗?那现在开始,三,二……” “一!” 晏洺席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努力控制自己逐渐失去知觉的伤腿,低吼着发力回撤。 在长腿从座椅下抽回来的瞬间,血液重新流动,伤口处鲜血喷涌。 枫映堂立刻放开掰开的金属支架,用脱力颤抖的手为晏洺席绑紧伤口,防止血液喷涌。 凭着意志力争分夺秒昨晚这一切后,枫映堂看着暂时脱离危险的晏洺席,也终于能松了口气,疲惫的摔向一旁。 晏洺席眼疾手快,长臂一捞立刻圈住枫映堂,让他落在自己怀中,枕在自己.腰.腹上。 “还好吗?” 他蹙眉问:“你受伤了吗?” 枫映堂无力的摆了摆手:“我们立刻离开这里,等到安全地方再说。” 他已经榨干了自己每一丝体力,再难移动,完全凭着意志力咬牙坚持,不肯让那根弦松懈下来。 相对状态更好的枫映堂,先抬起长腿踹开车门,艰难的翻倒的车下爬出去,然后不等喘口气就立刻转身,向车里的晏洺席伸手。 “小心,别碰到你腿上的伤。” 晏洺席看着车外伸向自己的手掌,即便生死一线时仍旧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掀起波浪。 他顿了下,还是伸出手,用力握紧枫映堂的手掌。 想要死死抓住他,再也不会放手。 枫映堂将晏洺席从车里拉出来之后,连忙用自己的肩膀架住他,却还是错估了对方的身高和自己严重消耗的体力,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反而是晏洺席握住了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身形。 站在车旁的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枫映堂架着伤患,反倒像是晏洺席保护着怀里的人。 “你怎么长这么高?” 枫映堂咬牙:“还有这么多肌肉……不知道很重吗?” 晏洺席立刻想要抬起手臂离开枫映堂的肩膀,刚有动作,却又马上被枫映堂握住手臂。 “好好待着,不要乱动。” 枫映堂不爽:“我没什么力气了,你再乱动,小心我们一起摔下去。” “不会的。” 晏洺席垂眸,笑起来时眼眸里像是闪烁着星光:“你会逢凶化吉的,枫映堂。” 他转身,看了眼身后已经近乎报废的越野车。 血液流淌一地,分不清谁是谁的。 司机和副驾驶上都始终没有动静,从油箱里流淌出来的汽油咕嘟咕嘟,很快就打湿了车里。 晏洺席收回目光转身:“走吧。” 枫映堂看向破碎车窗里那两道身影时,眼带不忍:“那他……” “车辆很快就会爆炸,他们两个的位置更糟糕,想要救出来,恐怕要让专业设备来。” 晏洺席握住枫映堂的手,另一手拎过密码箱和枪械,带着他向前离开:“敌人还在向这里靠近,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就让车里的两个,发挥最后的作用吧。” 假装是他和枫映堂,吸引敌人,等待车辆爆炸时带走所有人。 晏洺席大致扫了眼周围,快速做出了判断,带着枫映堂向前面的大楼走去。 即便拖着一条伤腿行动不便,但晏洺席却依旧在此刻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素养,不像是常年稳坐办公室弄权的总裁,反倒像是久经战场的战士。 就算是枫映堂,也不由得惊讶。 晏洺席他们的车子被伏击的地点在城市郊区,靠近华府机场,就在他们前往华府机场与商南明汇合的路线上。 这里人烟稀少,虽然有办公大楼,但也是很久之前规划后又被抛弃的废楼,空无一人,没人看到他们进入这栋楼。 也就在此刻成为了他们最佳的藏身之处。 晏洺席用力捂住自己的伤口,不让鲜血滴落在地面,成为找到他们的指引牌。 他在冲进废弃大楼之前,最后看了眼翻倒的车辆。 先前被接连不断的狙击吓到的敌人,已经重新大着胆子,试探着在缓慢靠近车辆,试图查看车内的情况。 晏洺席的狙击过于精准,让先前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全都死在了车子附近,那满地的尸体成为了震慑敌人的最佳手段,即便现在枪声停止,敌人仍旧战战兢兢,心有疑虑,不知道车里的人玩的什么花样。 他们小心站在车外向车内看去,却在透过碎裂的车窗玻璃看清的瞬间,猛地睁大了眼睛。 “F**k!!” “没有人,车里面没有人,是骗局!” 最前面的雇佣兵嘶吼着想要向后面示警,众人立刻转身想要跑。 可就在他们刚转身想要动作的瞬间—— “轰!!” 巨响中,车辆爆炸在火光中。 强烈的冲击波迅速向四周席卷而去,将废弃办公大楼的窗户一扇扇震碎。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一切杂音被覆盖。 枫映堂只觉得身边人瞬间向自己扑来,将滚滚热浪挡在身后。 两人坠向地面卧倒,晏洺席却将自己牢牢笼罩在枫映堂上方,将一切为他遮掩而去。 枫映堂唯一感受到的,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白噪音,以及身上温热的身躯。 以及,耳边传来的,晏洺席无意识的痛哼。 等嘈杂白噪音终于消失,世界似乎重归寂静时,近乎力竭的枫映堂也终于找回了对身躯的控制权,慢慢回神,抬头想要去看晏洺席。 “晏洺席,晏洺席?” 枫映堂接连呼唤几声都没有回应,惊得他连忙伸手向自己上方摸去:“你还好吗?哪里受伤吗?” 爆炸中碎裂的玻璃极为危险,在火光中坠落的玻璃碎片犹如天降火焰,璀璨细碎如星辰,美得惊心动魄。 可每一片落下的玻璃碎片,都是可以夺走性命的刀。 枫映堂抬手时,摸到了落在晏洺席后背上的玻璃碎片,视野中的地板和远处,也到处都是被玻璃碎片砸中而划痕的瓷砖地面。 坚硬的水泥尚且会受伤,那人呢,血肉之躯的人如果被玻璃…… 枫映堂的手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他慌乱的去摸索着,心脏都在颤抖,生怕自己会摸到一手鲜血。 下一刻,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过来,牢牢握紧了他的手腕。 “我没事。” 晏洺席的声线下压着虚弱和疲惫,嘶哑着却还努力在笑:“你在担心我吗?枫映堂。” 热意涌向眼眶,枫映堂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发酸:“谁担心你啊?我是怕欠你的太多,我还不完。” 确认了晏洺席没事之后,枫映堂赶紧推了推他,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来。 可一推之下,晏洺席却软软倒向一旁。 “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枫映堂瞳孔紧缩,来不及顾及自己,赶紧伸手向晏洺席:“你受伤了?伤到哪了,怎么不说……” 晏洺席握住他乱摸的手,勾了勾唇:“不用,只是小伤而已,你等我稍微躺一躺,很快就好。” 他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第一次在枫映堂面前露出了疲惫。 即便努力压制,也压不下去的疲态和虚弱。 枫映堂半跪在晏洺席身边,扭头看向大楼外。 他们的时间掐的很准,进入大楼及时,使得外面的爆炸没有波及到他们。 但大楼外面的街道,已经是爆炸后的一片狼藉,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焰,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已经到这种地步,除非对面是钢筋铁骨,不然枫映堂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对方能够逃脱。 陷入火海的大楼周围也带给了他们暂时的安全,隔绝了追兵,最起码在短时间内,追着他们的人不会跨过火海进入大楼,对他们不利。 枫映堂松了口气,连忙低头重新看向晏洺席,在确认了外部暂时安全后,就顾不上自己,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晏洺席身上。 这位一向在华尔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大商业精英,本应该坐在未来科技集团奢华的办公大楼里,只要动动手指,批阅几份文件,就可以平安而奢华的过完一天。 却被他硬是拖进了危险中,不得不在火焰和追兵中寻找生机,甚至……满身是伤的狼狈。 枫映堂伸向晏洺席的手掌都在颤抖,在看到他身上到处遍布的细小划痕和渗出的血液后,他不由得鼻头一酸,眼眶泛红。 这位商业精英,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都是因为他…… 枫映堂不傻。 虽然他与晏洺席之间是通过秦伟伟相识,但如果仅是帮父亲老友一个忙,晏洺席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这是…… 枫映堂闭了闭眼,心弦颤抖。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心脏中蔓延,那颗种子,落地发芽,不断从回想和记忆中汲取养分,枝繁叶茂。 “晏洺席?你还好吗。” 他声音中也不免染上涩意:“还能撑得住吗?” 枫映堂俯身想要去看晏洺席的伤,对方却恰在此刻睁眼,猝不及防之下对视。 他愣在原地。 晏洺席的眉眼间却染上笑意:“这么担心我?” 他声音沙哑磁性,落在耳边,像是情人间缱绻低语。 “为了你,我也会撑下去。” “枫映堂,我会把你平安送回去。” “有我在,你别担心。”:,,. 章节目录 235.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大厦外的火海让枫映堂两人暂时安全,有了喘息的时间。但大火同时也封锁了他们离开的路,只能待在大厦中,等待外面火势稍弱。 枫映堂想要联系商南明,却被晏洺席握住了手腕。 “所有通讯线路都被劫持了,没有安全加密过的线路,你与上司的对话只会被敌人窃听。” 晏洺席声线低沉沙哑,眼眸却是清明:“如果敌人知道救援的存在,不仅会定位我们现在的位置,还会另外去对付你身后的人。” 枫映堂咬了咬牙,还是放下手机。 在先前安全线路尚未失效时,枫映堂与商南明约定了在华府机场汇合。 枫映堂带着笔记本和胡未辛前往机场,那里会有等待着他的飞机。只要飞机舱门关闭,顺利起飞,就等同于脱离A国监管,商南明的身份会自动使得整架飞机包括飞机内部的一应人和物,都处于被调查局官方保护的状态下。 不论A国还想要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这也是为什么,就连华府本身都参与到了对枫映堂的追逐中。 ——他们绝不会想要看到,枫映堂携带着重要文件离开,平白为对面送去助力。 “胡未辛还被托付在另一位朋友那里,调查局在华府的人不能在这个时候调动……调查局官方必须是不知情的。” 枫映堂眼睛暗了暗,在最初因为晏洺席受伤而产生的慌乱过去后,他迅速镇定下来,各方势力和所有情报都在脑海中迅速过滤,试图从中寻找还能助力的存在。 他很快做出决断,拨给秦伟伟:“秦主任,你在华府,有想要的旅游纪念品吗?我回去的时候带给你。” 睡得正香就被吵醒的秦伟伟:“?” 他绝望的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问对面:“疯了吗?你们这帮人都变成祈行夜二号三号了吗,一个个就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吵醒我?” 秦伟伟觉得自打认识祈行夜以来,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 ——从认了祈行夜做学生的那天起,他就没睡过一次完整觉!! 是人吗是人吗还是人吗? 秦伟伟悲愤怒吼,但骂着骂着,忽然觉得哪不对。 旅游?什么纪念品? 枫映堂作为副官,在调查局那种恨不得一个人劈开当两个人用的地方,别说旅游了,连休假都没有,怎么还会跑去华府? 他迅速提炼出枫映堂话语里的信息:对方在华府,需要回国,很可能正在执行秘密任务中,无法联络总部,因此向他这个非官方人员求助。并且,电话很有可能被监听。 秦伟伟神情渐渐严肃下来。 “着急带纪念品回来吗?” “对,今晚就要走。” “给你家上司带吗?” “带。” “好,我知道有家面包店不错,你再走十分钟就能看到。虽然没有食堂的馒头好吃,但你也可以试试。” 电话挂断。 枫映堂垂眸看向暗下去的屏幕,眼眸中浮现笑意。 秦主任……姜还是老的辣。 作为在官方履历和档案中都完全与调查局没有关联的普通人,朋友众多的秦伟伟在此刻,是求助最好的选择。 “是秦叔吗?” 枫映堂闻声抬头,就看到晏洺席咬牙撑着重伤的身躯起身,靠坐在旁边墙壁上。 他连忙走过去搀扶:“小心伤口。” 虽然爆炸时的玻璃碎片没有伤及要害,但晏洺席整个背后处处都是划开的血痕,纵横交织的狰狞,鲜血淋漓。 唯独幸运在没有划开血管。 “秦主任说,支援十分钟就到。” 枫映堂:“虽然不知道谁会来,但毕竟是那位秦主任。” 曾经与林不之并肩而立,携手一起创立了调查局的存在。 平日里看着最好接触的秦伟伟……才是所有人中,最不能动的存在,调查局最高机密。 枫映堂想到秦伟伟,就不免奇怪,祈行夜当年是运气好才成为了他的学生,还是早就瞄准了秦伟伟的身份? 而此时,最强靠山正在疯狂打电话。 被吵醒的朋友:“?老秦你终于被你学生折磨疯了吗,你能不能看看现在是几点?” 秦伟伟:“我不管!别说是半夜两点了,你就是在月球上,现在都得飞回来给我救人!” 不等朋友拒绝,他阴恻恻道:“我手里有你当年掉进粪坑里的照片。” 朋友:“…………” “秦伟伟我谢谢你大爷!” 气呼呼的朋友掀被而起,骂骂咧咧但丝毫没耽误收拾的动作。 “说吧,这次你家那个学生又干什么了?是掀了天还是翻了地球,总不能是揍了华府总统一顿吧?” 秦伟伟摸了摸鼻子:“这次不是我学生。” 朋友提裤子的手一顿,疑惑:“除了你学生,你还有这么在乎的人吗?” 秦伟伟诚恳:“是我学生的朋友。” 朋友:“…………” 沉默片刻后,他咆哮:“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个学生?和你一样处处留情哪哪都是朋友,也就是宇宙飞船没发明出来,不然他能上天交朋友!” “连个地址都没有的人,还得我自己去找——不对,你他妈的的连个名字都不给我啊!” 一共就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就让他去救人……信息这么少,求许愿池里的王八都更快一点吧。 朋友这么多的人,说要救朋友? 那就没完没了了! 秦伟伟干脆耍无赖:“你就说你救不救吧!照片……” “我没说不救!但穿裤子都要时间吧?” 朋友骂骂咧咧,阴阳怪气:“和你朋友,真是太荣幸了。” 秦伟伟:“不用客气。” “……秦!伟!伟!” 轰——! 爆炸声剧烈。 枫映堂立刻转身看去。 废弃大厦外,又一辆车爆炸,火花四溅。 但在爆炸声之外,枫映堂却隐约听到了人声呼喊,火焰中似乎有人形的阴影。 不知是爆炸中将要死去的人,还是穿过火海走向大厦,也无法分辨敌我。 枫映堂不免蹙眉担忧,搀扶起晏洺席起身:“我们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看大厦有没有其他出口。” 晏洺席虽然身受重伤,但在稍作休息后也勉强恢复了些体力,在借助着枫映堂起身后,立刻就站直了身躯,不肯将自己的重量全压在枫映堂肩膀上。 反而将他手里的枪械拿了过来,分担重量。 枫映堂惊讶抬眸。 晏洺席却在笑:“怎么说手底下也有武装集团,这种程度的困境还算不了什么。” 他向枫映堂伸出手,修长的手掌上血污干涸,满是擦伤划痕的狼狈。 枫映堂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伸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晏洺席紧握住枫映堂的手,转身带他从应急楼梯向地下车库快步走去,对这栋大厦似乎很熟悉。 在枫映堂的惊讶下,他轻笑着耸耸肩:“虽然我并不经常表现出来,但我怎么说也算是有钱人,未来科技集团,可不仅仅只是科技。” “这栋大厦曾经属于另一家公司,破产拍卖的时候,作为资产也放进了调查文件里。作为潜在的意向方之一,我自然也看到过那份文件。” 对于过目不忘的晏洺席而言,看过这栋大厦的设计图纸,想要找出一条路来,自然难不倒他。 地下车库很久都没有人来过,到处都是厚厚一层灰尘和蜘蛛网,还有流浪汉曾经住过的地方。 枫映堂一眼就看到了在车库角落里停放的车:“那里。” 几辆近乎要报废的破车,还有工程车辆,都堆在角落里吃灰,和大厦一起被遗忘。 不知曾经属于哪位员工的普通车辆,已经快要被灰尘淹没,透过玻璃看不清车内。 枫映堂大致看了下,就抬手从口袋上取下钢笔,俯身摆弄起车锁。 晏洺席挑眉:“你还会开锁吗?” “技多不压身——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 “咔嗒”一声,车门很快被打开。枫映堂回首笑得骄傲:“也是从我朋友那学来的手艺。” 没有门锁能够阻拦祈行夜的脚步,不论到哪,他都如入无人之境。这个技能让枫映堂羡慕了许久,在祈行夜养伤的那段时间,刚好向他请教学来了这项技能。 虽说还不算太熟练,但也算出师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枫映堂感慨,等回去之后,要请祈行夜吃顿饭才行……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他掩下眼中情绪,回首向晏洺席轻笑招手:“走吧,上车。虽然车不算好,但总比徒步要强。” “大厦外的爆炸太显眼,关注我们的人很快就会被吸引过来,刚好我们可以金蝉脱壳。” 枫映堂检查过车辆情况后迅速上车,等晏洺席坐在副驾驶上后,立刻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应该没有人能想到,我们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 枫映堂笑得超甜:“那就刚好从他们身后绕过去。” 在从一楼撤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厦门外的火焰中,确实有数道身影在靠近,虽然只有一团团黑影看不清脸,但敏锐的直觉让他认出了其中的枪械轮廓。 不是帮手。是追兵。 那些雇佣兵,再次追来了。 枫映堂冲出地下车库时,刚好绕开了大厦门前的爆炸现场,从另一边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侧首看向火焰的方向。 十几个身穿迷彩服做雇佣兵打扮的人,正在向大厦内小心前行。 火海中接连小型爆炸的声音太剧烈,遮盖了周围的杂音,让那些雇佣兵没能发现从旁边冲出去的车辆。 枫映堂勾了勾唇收回视线:“我们距离机场还有多远?” 晏洺席:“二百公里。” “只要跑完这二百公里,顺利抵达机场和你的长官汇合,你就能回家了。” 他深深注视着枫映堂,欲言又止。 直到想要装作没看见的枫映堂,再也忍不了过于专注的眼神,无奈侧首:“你想说什么?” 却在对上晏洺席的双眸时,不由得一愣。 晏洺席是个冷情的人,或许是因为早慧和高压精英教育,他很少流露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 就像枫映堂见过的所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一样,他们都有着冷静理智的相同点,甚少会让旁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可现在,晏洺席那遗传自母亲的深邃眉眼间,却写满温柔,像在注视着他的月光。 当漠然无情的人真正注意力放在谁身上,被如此注视者,会产生自己就是全世界的错觉。 仿佛此刻在晏洺席眼中,枫映堂是唯一重要的存在。 “你……” 枫映堂眼神复杂,他滚了滚喉结,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说什么就说,不要这样看着我。很怪。” 晏洺席轻笑,遗憾收回目光:“抱歉,一时失控。” “我在国内没有太多产业,未来科技的主体始终都是在A国发展的。不过,我有几项投资倒是放在了国内……” 他顿了顿,轻声道:“国内市场也在蓬勃发展,或许,我也是时候重视起在国内市场扎根了。” 枫映堂握住方向盘的手掌收紧:“那是未来科技集团内部的事,你不必说给我听,晏先生。” 晏洺席却问:“那你呢?” 枫映堂愣了下。 晏洺席问:“你希望我在国内发展吗?” “未来科技此前并不了解国内市场,需要我在国内驻扎考察,计划。或许也应该要考虑,将未来科技集团迁往国内……枫映堂,如果我邀请你来A国,你会拒绝的,是吗?” 枫映堂喉咙发涩,强迫自己不要去深想,只回答晏洺席的表面意思。 “当然。我属于调查局,不论生死。” 话音落下时,他听到身边的晏洺席在惋惜轻叹。 “我应该再早些联系秦叔的,不,我应该去拜访他的。” 晏洺席轻声道:“那样,就能早些遇到你了。” 枫映堂慌忙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晏洺席绝对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砰——!” 车尾忽然被猛烈撞击,车身抖动立刻失去平衡,在宽阔无人的道路上七扭八歪,差点失控直朝着护栏撞上去。 枫映堂眉眼一厉,瞬间反应过来,握紧方向盘快速调整车身平衡,不断变更行驶路线将撞击和爆炸的能量卸掉,不至于影响车辆行驶。 等终于重新掌控后,他才有时间连忙向后看去。 另一组雇佣兵车队,已经追了上来。 为首的车顶上趴着两个端着重型机.枪的人,正在欢呼着怪叫着,庆祝自己成功命中。 而在后视镜中,车尾已经燃烧起了火焰。 枫映堂眸光阴沉下去,冷笑一声:“正愁没有拿来泄愤的呢,你来的到是时候。” 他一把拎起旁边的枪械,摇下车窗反手对准了后面疾速追来的车队。 看到枪口时后面的人一愣,先是惊慌,但在看到驾驶位上拿着枪的,是个清秀干净得大学生一样的青年后,立刻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毫无对一个学生的畏惧。 “喂,小子!会用枪吗?别没打着我们,反而伤了你自己。” “哈哈哈哈成年了吗就玩枪,可千万别逞能啊哈哈哈!” “啧啧,还是把好枪,怎么你爸爸给你买的?怎么不回去玩你的玩具积木和布偶娃娃啊哈哈哈……” 张狂的嘲笑声顺着风传来。 晏洺席立刻冷下了眼眸。 枫映堂却反而笑了起来,俊秀干净的脸上笑起来时,甚至有两个小酒窝:“对,是该送你们回家了——” “下地狱吧,垃圾。” 扳机扣动。 子弹飞射而出,过快的速度在划过空气时产生爆鸣。 后面车队的人一愣,忽然慌了神。 “那小子竟然来真的,草!” 车顶上的人连忙俯身躲避,车上的人也都仓惶寻找掩体,唯恐被打到的是自己。 可子弹轨迹却越飞越低,甚至避开过车上的人,落向他们视野下方。 雇佣兵们愣了下,哈哈大笑:“看!我就说他打不准吧?” 下一秒,子弹落在快速行驶的车辆上,精准命中车前。 车身一震。 开车司机感受最大,顿时惊慌:“怎么回事?车,车好像不受控了,系统出问题……油表!油表在下降!” 车内雇佣兵们面面相觑,随即猛地惊叫出声:“卧槽!” 忽然意识到什么情况的司机惊恐:“那个疯子!他从一开始瞄准的就是油箱……” 不等说完,眼前已经炸开火光。 “轰!” 火焰吞没视野,笼罩车辆。 不过一发子弹,整辆车都被掀翻化作燃烧着火焰的炮弹,翻滚在街道上侧翻,反而成为了冲向车队的武器,将后方车队的路也死死堵住,甚至有几辆车闪避不及被集中,立刻被那辆车撞翻,失去战斗力。 而被击中的车也再次化身保龄球,继续撞击后面的车。 车队频道中一片惊呼和怒骂声,狂骂第一辆车瞎了眼竟然招惹这种又强又疯的敌人,招致杀身之祸,连带着整个车队都一起倒霉。 “疯了吗!那么重要的东西敢交给那小子,就说明他也不是一般人,竟然以貌取人,想死也不要带上我啊!!” 就像多米诺骨牌,在第一张牌出事后,后面紧跟着的一连串牌,都开始倒塌出事。 顷刻间,原本十几辆车的豪横车队,东倒西歪仓惶躲避之下,只剩下两辆车还在死咬着不放,紧紧追在枫映堂两人的车后面。 晏洺席看了眼后面的情形,不由得惊讶看向枫映堂。 “怎么,吓到你了?” 枫映堂笑得恣肆,在高速吹拂的风下发丝缭乱,意气风发:“我可是调查局的副官,没点手段怎么镇得住场子。” 晏洺席久久无法回神,他屏息,眼中只剩枫映堂快意骄傲的笑容。 他垂下眼眸,低低笑出声:“你说的对,你是……枫映堂,当然不会死在这种垃圾手里。” 他猛地回身,抬枪向后猛烈射击。 一边车轮被打烂,高速追来的车辆立刻翻车向一旁,“轰!”的一声巨响,也变成了路边的破烂,无法再追上来。 后面的车队很快就被晏洺席和枫映堂联手解决,这辆临时拉来应急的普通车子,被枫映堂在无人的公路上狂飙近三百迈,眨眼间与路上另一辆昂贵跑车擦肩而过,将对方遥遥扔在身后。 跑车里的人惊呆了:“卧槽!那是什么车,怎么比我还快?我这车可是花了我老爸一千万啊!” 不服输的年轻人一脚油门轰鸣,速度拉满,也追了上去。 枫映堂在后视镜里看到了那辆炫酷红色跑车,不由得挑了挑眉:“他以为这是什么赛车比赛吗?” 晏洺席已经抬枪准备击中那辆昂贵超跑,不论是车子的天文数字还是车内人的生命,都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资格。 枫映堂却抬手搭在他的枪口前,制止了他。 “这么贵的车,可要报废了不是可惜?” 晏洺席轻笑:“没关系,我付得起。如果你想要,等离开这里,我可以把车辆公司买下来送你。” “不。” 枫映堂冲他眨了眨眼,笑得狡黠:“你没听到,我们的车都快要坚持不住了吗,它快要散架了。” 就算这辆普通的破车,有幸遇到了枫映堂这位顶级的驾驶者,但硬件毕竟还是跟不上,力不从心。 勉强开到极限,已经让车子不堪重负,各部位零件磨损严重,轮胎都在路上擦出了火花,眼看着就要支离破碎。 枫映堂却将目光投向身后的红色跑车,笑得意味深长。 “白送上门的,自然不要白不要。” 很快,红色跑车上的年轻人就发现前面那辆敢超过他的破车,竟然开始在公路上连连变换驾驶轨迹,像在走S形,不断挡在他前面又撤离,逼得他不得不将车速慢慢降下来。 然后那辆破车竟然就堵在他前面不走了! 硬生生逼停了红色跑车。 年轻人气急败坏的摔门下车,气势汹汹走向前面的破车:“喂!你怎么回事啊,垃圾桶里捡来的车也敢别我的车,你知道我爸是……” 车窗后,青年笑眯眯的脸干净俊秀,年轻又清澈,像是能在图书馆里遇到的那种学生。 可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却稳稳指向车窗外。 吓得年轻人在看清后,骂声戛然而止。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这就走。” “站住。” 枫映堂轻笑,推门下车:“我让你走了吗?” 枪上膛的声音成功吓住年轻人,他僵立在原地,慢慢扭头往回看。 就听枫映堂道:“我不知道你爸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 他笑着向年轻人眨了眨眼睛:“感谢榜一大哥送来的跑车。” 枫映堂吹着口哨,轻巧越过年轻人,走向那辆红色跑车。 晏洺席也拎着枪械和密码箱下车。 他肌肉结实的修长身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一身淋漓鲜血更让他本来就冷的强大气场平添危险。 骇得年轻人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连忙扭过头去紧紧闭上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别杀我。” 晏洺席连余光都没有施舍那年轻人,径直走向跑车。 只是在上车前,他耳朵动了动,敏锐听到从远处天空上传来的螺旋桨声音。 “又有一批人追过来了。” 晏洺席坐进车里:“失去制空权,对方很有可能从天空上火力压制。” 事情棘手了起来。 他不再尝试隐瞒自己的位置,既然已经暴露,那就干脆暴露到底。 晏洺席利落掏出手机,不再顾及线路不安全,飞速向自己名下的安全部门报出目前的位置,要求所有人员立刻出动。 并且——“去和华府谈。” 晏洺席眼中染上厉色:“如果我的人今晚出事,明天,我就让整个华尔街崩溃,所有国会议员的献金阴私会成为明天所有报纸的头条。” “让他们试试看,是要为了星条旗,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着想——自己选。” 枫映堂一脚油门,性能卓越的超级跑车瞬间冲了出去。 他吹了声口哨,眼眸中是明亮如星光的笑意:“怕什么?水来土掩,神挡杀神。没有什么能阻止笔记本交到商长官手里。” 晏洺席侧首,看向枫映堂时,眉眼厉色消失,只剩温和笑意。 他半支着脸颊,深深注视着枫映堂,眼中满是赞叹。 “商南明,他何德何能,会有你这样的副官辅佐。” 晏洺席惋惜:“我从来没嫉妒过任何人,但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嫉妒商南明了。” 枫映堂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在头顶武装直升机的轰鸣声中,他再次提速,声音在风中飘荡出去很远。 “晏洺席,嫉妒商长官也没有用——我不属于任何人。” “我只属于我自己。” 张狂的宣告声中,枪声四起。 瞬间,公路就变成硝烟弥漫的战场。 一如晏洺席之前所担忧猜测的,天空中低飞的武装直升机已经向他们开火,整条公路都被轰炸,誓要将他们埋葬在这里。 晏洺席向天空扫射迫使直升机拉高飞行高度的同时,枫映堂也迅速敲定好路线,飞快转弯进入另一条路,冲向山底隧道。 躲闪不及的直升机一头撞向山壁。 爆炸声震耳欲聋,炸开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开进隧道的枫映堂歪了歪头,侧首看向晏洺席。 两人在火光下相视而笑。 秦伟伟却已经急得快嘎过去了。 “什么叫没找到?人呢,人呢!” 朋友无奈:“我尽力了,但你这位学生的朋友,到底招惹的是什么敌人?整个华府都出动了,戒备森严。” “可以说,今晚整个华府……都想要这位朋友死在太阳升起前。” 道路封锁,权限封锁,所有势力都统一向着同一个方向努力。 不是找不到枫映堂的位置,而是就算知道他在哪,也无法越过包围线靠近并支援。 朋友尽力了,但也无可奈何:“抱歉,伟伟,但现在就算是耶稣亲自下凡,恐怕也救不了他……卧槽!???” 秦伟伟:“?” 朋友看着屏幕目瞪口呆,半晌没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传回来的卫星监控画面上,公路上激烈枪战,几十辆车围追堵截,不仅是草台班子的雇佣兵,就连A国庞然大物的战争机器也已经出动,秘密部队包围红色跑车,天空上同样飞着无人侦查机和战斗机。 四面八方皆是敌人,围堵得水泄不通,不论谁来看都无法从这副场面里找出生还的可能性时,却有一辆越野车,悍然从对面方向直冲撞向红色跑车,几下就将原本拦截在红色跑车前的几辆车撞出了公路,翻倒在路边。 然后轰然炸开。 那辆黑色越野车速度极快,快得只能看到模糊拉长的残影,就连车上的人也看不清。 但他宛如黑夜中死神的幻影,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化作剧烈的爆炸声和火焰,点亮了整条公路。 越野车在靠近红色跑车的瞬间猛地甩尾,凭借着高超车技将数吨重的沉重车辆操控得如臂指使,灵巧又有力,顷刻间就将原本包围在跑车周围的车辆全都撞了出去,强行清空。 枫映堂惊愕侧首,就看到那辆黑色越野车摇下车窗,露出商南明平静冰冷的俊容。 “枫映堂,你怎么样。” 商南明声线平静无波:“报告情况。”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话语,却令枫映堂瞬间鼻子一酸,几乎想要哭出来。 像是一个人走了很久,咬牙支撑了很久的小朋友。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可以自己撑下来,却在看到来接自己的家长时,一切坚强瞬间垮塌。 都只化作了委屈的眼泪。 “商长官。” 枫映堂的眼睛点亮如火焰,瞬间被注入了新的动力。 他笑起来时,两个酒窝甜滋滋的:“我还可以继续战斗,未来可晏洺席在我身边,他受伤不轻。笔记本在我手里,胡未辛高烧昏迷,被委托在另一位朋友那里,已经通知那位朋友带着他在机场高速上汇合。” 商南明点头,摇上车窗:“跟上。我掩护你。” 枫映堂激动,心下大定:“是!” 两辆车一前一后,高低错落,迅速形成彼此护卫的姿势,为对方防守瞭望,随时准备撞击向他们冲来的敌人车辆。 在越野车加入进来后,占据很快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立刻翻转。明明只有两辆车,却是和诺大阵仗的包围圈抗衡,不相上下。 甚至越野车的做法极为蛮横,所有经过他的车辆都被打爆了轮胎,击中油箱,寥寥几枪就带走了一波车队,根本不浪费时间在雇佣兵身上,而是直指问题核心,从座驾上解决问题。 车队顿时倒的倒,翻的翻,一片爆炸的火光中,硬生生从包围圈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粗暴直接,却有效。 晏洺席眼神复杂:“果然有什么样的长官,就有什么样的副官。” 监控屏幕外的朋友同样看得目瞪口呆。 被秦伟伟喊回神的时候,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忘了呼吸,差点自己把自己憋死。 “卧槽,老秦你这学生到底什么来路,朋友也一个个不是普通人啊。” 朋友人都快傻了:“一个能有本事招惹到这么一群位高权重的人,下了死命令要杀他,另一个竟然还能在这种针插不进的战局里硬生生冲进去,还改变了局面??” “都是什么怪物啊!怎么人类进化的时候没叫上我一起?”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都没有人家一晚上精彩。 真是什么都遇到了。 秦伟伟:“???” 等他看到传过来的监控画面时,瞬间懵了。 “卧槽!商南明!” 能有实力改变战局至此的,除了商南明不做他想。 秦伟伟只是猜到了枫映堂是在A国执行特殊任务,但是他没想到,枫映堂面对的是如此凶险的局面,他更没预料到的,是商南明的加入。 ——敌人同样也没有料到。 很快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商南明的加入瞬间就让优势双方调换位置,操纵着越野车横冲直撞,像一场大型碰碰车现场,将公路路面强行清扫干净,翻倒爆炸的车辆又成为了后面车队的拦路虎,很多躲闪不及的车辆都一头撞上去,接连爆炸。 而剩下的车队也没讨得了好。 商南明一心二用,单手超高速驾驶车辆的同时,还持枪对准车窗外,将想要靠近的雇佣兵和士兵们毫不留情击毙。 “雨随行。” 他眼神漠然:“直升机买好了吗?到你出场了。” 临时被商南明指派去买战斗直升机的雨随行:“…………” 他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如果不是在战斗中这样紧急的场面,他一定会忍不住对长官大骂出声。 竟然说要买直升机……当是买菜吗?? 雨随行做调查官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还有这种战斗方式。 调查局官方的不能调动,不能暴露调查局知情? 没关系,那就再临时去买几架就好了。 更离谱的是,竟然还真的买到了! 卖家愉快的将战斗机交到雨随行手里,表示有多远滚多远,赶紧去救祈行夜的朋友,省得秦伟伟再在自己耳边唠叨自己。 雨随行:“……长官,我能问个问题吗?” 商南明面无表情的扫射车外,对面的狙击手被击中,手里的枪械缓缓脱手,落回到自己车里的瞬间,榴弹炮炸开,将他们自己的车炸得稀巴烂。 “问。” 雨随行深呼吸一口气:“商长官您每天都过得这么刺激吗?还有卖给我直升机的那位武器商人……秦伟伟,究竟是谁?他让我给秦伟伟带话,让秦伟伟下次不要大半夜给他打电话了。” 朋友抱怨:老秦总是大半夜找我出就门,我老婆都要怀疑我有外遇了。 商南明顿了顿,眼中浮现笑意:“嗯。” 秦伟伟,又为了祈行夜而付出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和头发。 雨随行:“?” “嗯”是什么意思?果然,能做长官的,都是有过人之处的。 他挠了挠头,对商南明心服口服。 要是换成是他,肯定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战斗直升机很快起飞,在靠近商南明等人所在地的瞬间,远远就瞄准了正在攻击商南明的敌方直升机。 对面一惊,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杀个人而已,竟然惊动如此大的阵仗了,就连直升机都拉来了。 敌方直升机连忙避让,但已经晚了。 天空中顿时炸开绚烂的烟花,照亮漆黑天幕。 晏洺席在更换弹夹的空隙转头,烟花下,他笑着看向枫映堂:“很快就要到机场了,保护胡未辛的车队就在前面十公里处停着,等和他们汇合,你就可以带走胡未辛,那里的雇佣兵也可以成为助力。” “没想到,商南明竟然亲自来接你了……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长官。” 不是躲在幕后和安全地带,而是深入敌腹,甚至亲身涉险。 枫映堂眼中有莹莹亮光,笑得自豪:“当然。那可是商长官。” 从很多年前,他就心甘情愿追随,交付一切信任和忠诚的存在。 “你刚刚问,商长官何德何能有我这样的副官。但我觉得,你这句话,问反了。” 枫映堂轻笑,眼中满是对商南明的信任:“你应该问:我何德何能,能有商长官这样的长官。” 有如此亲自涉险前来营救的长官,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献出自己忠诚? 即便是为了商南明而死,他也甘愿。 晏洺席看着枫映堂,眼神复杂,许久才收回视线:“我知道了。” 机场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在一片旷野的黑暗中,是唯一明亮的终点。 天空上的战斗机已经双方缠斗阻碍,一时无法顾及到枫映堂这边,慢慢拉开距离,被他们甩在身后,天空重新恢复安静。 将本来人多势众的追兵,也都在一路撞击和驱赶之下,渐渐没了声息,公路上,除了他们两辆车之外,只有零星几辆车还在死咬着不放,但也近乎弹尽粮绝,难以再对他们做出威胁性举动。 远远的,枫映堂就看到了路边停着的车队,正是晏洺席所说的保护胡未辛的人。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车队立刻启动,跟在他们身后,一同驶向机场方向。 雨随行在甩掉敌方战斗机后,也快速折返,护卫在商南明的车队左右。 看着越来越近的机场,枫映堂终于能喘口气。 但就在这时——“长官!!” 雨随行的嘶吼声在频道中响起:“有埋伏!” 商南明立刻下令避让。 但已经来不及了。 集束炮弹从远处山林中呼啸着飞向他们,在空中骤然炸开,千树万树花开如星雨,数不清的铁箭裹挟着强大力量冲向地面,深深镶嵌进地面。 被笼罩在射程内的所有物体,都被扎成了刺猬,铁箭甚至扎透了车顶,深深嵌进车板又冲向车内的人。 不仅是商南明和枫映堂的车。 就连敌方自己的车队,也同样被无差别攻击,车内的人还不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在如同游鱼般清脆的声音中,被无数铁箭自上向下的射穿,钉死在座位上。 一时间,旷野寂静。 商南明所驾驶的越野车本就是金属骨架顶棚,来势极快的铁箭多只卡死在车顶,再难以寸进。 他只受到了撞击轻伤。 可枫映堂的车,是民用跑车。舍弃全部性能,只追求速度。轻质碳纤维骨架轻薄却无法抵御伤害,铁箭簇簇,扎穿车顶。 商南明立刻下车大跨步走向后面的跑车:“枫映堂!” 拉开车门的瞬间,他看到的,是将枫映堂紧紧保护在身下的晏洺席。 以及晏洺席背上扎穿的铁箭,洇染开的血迹。:,m..,. 章节目录 236.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空气仿佛也静止了。 枫映堂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但在撞击的巨大眩晕中,天旋地转间他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唯一记得的,只有晏洺席愕然睁大的眼眸,以及扑向他的身形。 黑暗,沉寂……却带着晏洺席身上悠长沉稳的松木香气。 令人心安。 他颤了颤眼睫,勉强睁开眼时,入目便只有挡在自己上方的,晏洺席的面容。 慢了半拍,枫映堂才恍然意识到,不是自己的血。 是……顺着晏洺席脸颊流淌而下的血珠,滴落在了自己脸上,仿佛泪痕般滑落。 在看到枫映堂睁开眼神智清明时,晏洺席明显松了口气,所有担忧都化作了唇边勾起的笑。 “你没事就好。” 枫映堂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晏洺席却像是完成了最后的执念般,苦苦支撑的意志力都在看到枫映堂平安后,骤然松开。 他笑着闭了眼,坠落向枫映堂怀里。 枫映堂瞬间瞳孔紧缩:“晏洺席?晏洺席!” 他抬手抱住怀中高大的男人,手掌却摸到一片濡湿。抬手时就看到满手温热血液,以及……在晏洺席白衬衫背后,洇开的大片血迹。 数支铁箭深深刺进晏洺席的后背,没入血肉。 车外甚至车内到处都是被箭簇扎穿的伤痕,却唯独枫映堂,毫发无伤。 所有的伤害,都被晏洺席一力承担。 枫映堂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一刹那间,他抱住晏洺席的手颤抖着几乎不稳。 “长官,晏洺席重伤,他……” 枫映堂喉咙酸涩,声线颤抖难以继续说下去。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落在自己脖颈间的气息,在慢慢衰弱下去。 “医疗官……我们需要医疗支援。” 他赶忙转身看向商南明:“如果不赶紧手术,他会死。商长官,救他——” 枫映堂做副官如此久,商南明从来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眼眸中是慌张的哀求,仿佛在哭。 不论是枫映堂的神情还是动作,无不在告诉商南明:他不想让怀里的这个男人死去。 如果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在自己怀里……枫映堂会疯。 商南明眸光沉了沉:“好。” “立刻离开这里,攻击还没有结束,距离下一发装弹间隙最多还有一分钟。” 商南明抬眼扫过附近山林,立刻做出了判断:“在这里停留每一秒,都在增加变成标靶的风险。到我车上去。” 晏洺席昏迷,失去意识,自身的重量完全依靠在枫映堂怀里。 枫映堂抖着手,迅速和商南明一起,将晏洺席从跑车里撤离,送到越野车上。 护送胡未辛的车队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打开车门将不幸被刺中要害死亡的雇佣兵扔出来。 在失去晏洺席这个指挥官的时刻,商南明接管了指挥权,临时指挥雇佣兵车队的所有行动,要求车队立刻减少重量,专注速度,一鼓作气冲向机场。 “雨随行,寻找射击点,开始反攻,掩护我们直到登机。” 商南明踩死油门,眉眼狠厉:“火力压制,不能让他们再找到发射机会。” “是!” 不止是炮弹,数不清的子弹如瀑布般从高处山林倾斜而下,强火力攻击想要将商南明一行人留下来,子弹不要钱一般毫不吝啬。 硝烟弥漫,火光照亮了黑夜。 车队在枪林弹雨中快速前行穿梭。 不断有车辆窗户被击碎,即便是防弹玻璃也在百发子弹后,不堪重负轰然碎裂。 倾泻进车内的子弹瞬间就击穿了雇佣兵,闷哼中,血花四溅,血肉之躯被生生打成筛子,流淌着满地鲜血碎肉。 有的车被打中了轮胎,有的在高速行驶中司机被击中,失去控制的车辆很快翻车,轰然爆炸。 队伍频道内不断传来求助声和焦急呼喊声,每一辆车报告的情况都不容乐观,敌人早早占据了明暗两方的阵地,从暗中扫射来的火力充足,不论是人数还是武器,都远非他们可以比拟的。 枫映堂半扶着晏洺席,咬牙将他背后的铁箭剪断,只留下短短一节,却不敢随意将箭簇拔出。 他的手在颤抖,害怕不断颠簸的车辆会使得晏洺席后背的铁箭位移,伤及内脏。可就算再小心,在剪断坚硬铁箭时产生的震动,仍旧让晏洺席在昏迷中也无意识痛哼。 枫映堂蹙眉担忧,再动手时更加小心,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错误。 汗水顺着脖颈流淌,仅仅只过去一分钟,也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直到简单处理好晏洺席的伤口,确保箭簇不会再次移动产生一次伤害,枫映堂才终于能松一口气,这才感受到自己的疲惫。 他抬手环住晏洺席的肩膀,让他依靠在自己怀中,人肉垫总比车座椅要更加舒服,不至于在快速行车过程中不断碰撞伤口。 枫映堂低头,靠在他胸膛上的晏洺席脸色苍白,薄唇没有一点血色,浑身上下都是血肉模糊的伤痕,形容狼狈。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晏洺席时的场景。 繁华都市的摩天高楼下,晏洺席单手插兜向他走来,披在肩上的大衣在身后轻扬,气场沉定强势。 没有任何人敢招惹这样一位商业巨头,哪怕不知道晏洺席是谁的人,单是看到他都会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 那时的晏洺席,何等的尊贵不可触碰。 可那轮高高悬挂在天际的月亮,此刻却落在他的怀里,沾染了枪炮与血液,陪伴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淌涉死亡。 枫映堂喉咙发酸,环住晏洺席的手掌慢慢收紧。 商南明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枫映堂,没有人是不会死亡的。这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他就应该已经有了为此死亡的准备。” 枫映堂苦笑:“我知道,可是……” 理智上,他明白一切道理。可情感拒绝理解。 此刻只有情感占据主导,支撑着枫映堂的信念除了密码箱里的笔记本之外,又多了晏洺席。 ——他一定要把晏洺席顺利送到医院,看到他接受治疗,平安无事。 等晏洺席睁眼,他还欠他一声道谢。 不必枫映堂多言,商南明无声轻叹,已经明白他的心意。 “嬴大洲。” 商南明主动违背秘密任务守则,在“休假”中拨给了外交长官嬴大洲:“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调派医疗官前往华府机场,等候在飞机上。” 正在宴会上与华府高层激烈争论的嬴大洲,在确认了商南明的身份后,立刻抬手向华府高层做出暂时停止的手势,转身走到一旁压低声音。 “商南明,你疯了吗?” 嬴大洲愕然:“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联系我?你的身份会把整个调查局也一起拖进这片烂泥潭里。” “事出紧急。” 商南明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昏迷的晏洺席:“有一个绝对不能死亡的人重伤,等待医疗救援。” 嬴大洲眉头一跳:“谁?祈行夜不是在国内吗?” “晏洺席,未来科技集团董事长,A国金融60%实际参与者。” 商南明淡淡问:“嬴长官有兴趣看一场全球经济崩溃吗?未来科技集团的一切权柄全都高度集中在晏洺席手里,一旦他死亡,未来科技集团大乱,引发的连锁反应将会导致严重雪崩。” “嬴长官,帮我问问华府高层和你周围的议员们——他们愿意看到在自己任期内,A国经济崩盘,他们的政绩被抹上污点,选区选民对他们失去支持,让他们狼狈下台吗?” 商南明平静道:“如果那些人想赌,我奉陪。” “但记得告诉他们,我能策划一次远洋控股集团毁灭,就能再策划一次他们的死亡。如果今晚因为他们阻挠的缘故,使得晏洺席无法及时得到救治而死亡,我不吝于将所有死亡都怪罪在他们头上。” “帮我向议员问好。” 说罢,商南明已经挂断电话。 徒留嬴大洲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惊愕。 半晌,他在转身的瞬间调整好表情,气势磅礴的走向在等待中愤怒的议员。 “玛雅预言说,2012是毁灭纪元,但私以为,他们说错了——今夜,分明才是你们的末日。” 嬴大洲冷笑:“你们在行动之前,有没有调查过你们都在针对谁?” “晏洺席生命垂危。就在你们的枪口和默许下。” 议员瞬间瞪大了眼睛,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晏先生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谁都没想到,本应该高坐写字楼顶楼,望着都市天际线做出一个个重大决定,就会轻而易举影响第一天经济走向和新闻头条的存在,竟然会出现在危险的第一线战场上。 不论养尊处优的议员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晏洺席出现在战场上的理由。 “麦克!” 一声暴喝猛地从身后传来。 连嬴大洲都不由得惊了一下。 等他回身看去,就见到未来科技集团的国会说客,正气势汹汹的大步流星走向这里,横眉立眼,几欲发怒。 “未来科技集团可是在这一任赞助了你一大笔钱,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能赢得对手获得选区投票的?而你回馈我们的是什么?” 说客冷笑,抬手重重指向议员:“你竟然敢纵容手下对未来科技集团的主人开枪?反了天了!你在自掘坟墓,不想要你的前途了是吗!” 晏洺席不是死板遵守规则的人,能在华府将生意做到如此地步,他旗下有一整个部门,专门负责与国会和白房子的联络游说,每年的献金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很多人都与未来科技集团有理不清的关联。 包括眼前的议员。 议员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愤怒,晏洺席受伤的消息传回来,他比谁都更慌张。 “我不知道……这是个误会!相信我,我不知道晏先生竟然也会在那。” “那就现在立刻下令停火,撤回你们这些人的所有默许,不允许华府境内势力再追杀晏洺席和他的朋友们。” 嬴大洲趁机道:“你们放开火力封锁线,未来科技才能派自己的医生进去救人。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议员先生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否则,如果晏先生今晚真的出事。” 嬴大洲微微一笑:“我相信这位来自未来科技集团的先生,一定不会忘记议员先生今晚的拒绝。” 议员哪里还有心情悠闲的参加部门宴会,连忙放下酒杯匆匆转身,电话一接通就破口大骂:“疯了吗!你们知道你们伤到什么人物了吗!你们是想看我仕途终止在今晚吗?” 先前大家或许还都各有考量,会不断衡量未来科技集团和笔记本之间的重要程度。 但一旦未来科技的掌权人生命垂危,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死亡会导致愤怒,怒火需要得到宣泄。一切理智将燃烧成火焰,罪人将死亡于审判之火。 没人愿意面对未来科技集团的怒火,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哪怕议员,甚至白房子里的人也一样。 嬴大洲转头,看向那位说客先生,微笑颔首:“谢谢。” 说客笑眯眯摆手:“不,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他脸上营业性的笑容变淡,担忧叹息:“如果晏先生真的出事,我真的不知道未来科技集团将会如何发展……再没有人,比晏先生更适合领导我们了。” 嬴大洲惊讶。 他看得出来,眼前的说客是真心实意的在为晏洺席担忧。 不是拿钱办事的态度,而是发自内心的对晏洺席敬佩,将他视为引领前行的旗帜,近乎信仰。 嬴大洲负责调查局与国际的一应对外交际,A国和华府,更是重中之重。 常年与这些机构打交道,他不是没见到过这些大财团的说客们,多是以利益为重,用金钱与权力打交道,换取属于大财团的利益。 这些说客是一群鬣狗,闻到血腥味就会一拥而上,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可嬴大洲从来没见过眼前这样的说客。 好像对他而言,有比金钱和利益更重要的存在——晏洺席。 不是未来科技集团,不是资本财团。 只是晏洺席本身。 看出嬴大洲的吃惊,说客微微一笑:“抱歉,让您见笑了。” “但我相信,任何接触过晏先生的人,都会和我有相似的体会。世界需要晏先生,他是引领未来之人。” 说客颔首:“抱歉失陪,我还要去找其他议员和局长们。” 嬴大洲看着说客的背影消失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眼神复杂。 半晌,他回拨给商南明:“你那边情况如何?” 机场外的山林间,大多已经停火,天空上的无人侦察机和战斗机也都主动撤出区域,开始返航。 明显,议员的命令生效,自顶向下的传递到了第一线士兵耳中。 这场因为华府高层的默许而开始的鏖战,终于开始落下帷幕,最令人忌惮的特种小队撤离。 六角基地也被牵制,就算再心焦于尼尔·汉克的笔记本,却也不得不含恨领命,眼睁睁看着商南明一行人疾驶向机场。 “议员阁下!您为什么要收回命令,现在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旦对方携带笔记本登机,就等同于被身份庇护,离开我们领土,我们再也无法拿到笔记本了!” 基地监视屏幕后,指挥官怒吼:“笔记本非常重要,不能落在敌人手里。” “闭嘴!” 议员暴怒:“你们自己打中了晏洺席,还有脸向我抗议?就因为你们办事不利,我差点把我自己都赔进去。” 六角基地指挥官一愣。 议员已经挂断了电话。 指挥官死死盯着屏幕上无人机传回来的图像,用力到快要生生捏碎通讯终端,咬破的口腔中血腥气弥漫。 最终,他还是无奈叹息:“技高一筹……我们,输了。” 战场上无法占据优势,就干脆转换赛道,解决他们的顶头上司,让上司压制他们吗…… 就算有再强力的武器,终究比不过谋略压制。 “放虎归山啊。让这样的人活着离开。” 指挥官眼神遗憾:“下次再在战场上相遇,或许,就是对方杀死我的时候。错了,议员做错了啊。” “拥有太多权势财富的人,不会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豪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他们的权力更重要。” 商南明平静的声音回荡在车内:“最上面已经解决好,剩下的,就只是杂鱼。” 一旦强有力的华府势力撤离,剩下的就只是闻讯而来的小喽喽,一群妄想着拿到密码箱转手发大财的雇佣兵,被利益蒙蔽了双眼,连密码箱里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想要赌一把。 说着,公路前方逐渐出现了车队的轮廓。 重型作战车横在公路中央,将通行的空间堵得死死的。而在旁边还有数辆越野迷彩车和迷彩服,扛着枪的雇佣兵身影隐约出现。 商南明看过一眼,已经将对方的布局了然于胸,瞬间猜出对方想要采用的战术是什么。 他轻呵了一声,手下方向盘立刻打死向旁,不等靠近前面的雇佣兵,就已经车轮转向旁边的建筑。 雇佣兵一惊,因为猎物将要投来而露出的得逞笑容僵住,连忙抬枪扫视。 但商南明早有准备,立刻计算好车轮轨迹,油门一松,瞬间就让车身倒立单侧轮行驶上墙,侧行的车身占据的面积顷刻间缩小,扁扁一层刚好可以避开枪械扫射。 平安通行。 看得雇佣兵目瞪口呆。 “卧槽……情报里也没说他们还有个赛车手啊!” 但商南明的越野车通行,后面载着胡未辛的车却被反应过来的雇佣兵拦了下来。 十几辆雇佣兵车辆,很快就潮水般涌向跟在商南明后面的车。 保护着胡未辛的人左冲右突,也难以突出重围。 商南明眸光暗了暗:“枫映堂,后座上的拘束箱扔出去。” 枫映堂立刻照办。 雇佣兵就看着已经冲出去的越野车拉下车窗,扔出来一个密码箱。 与此同时,保护胡未辛的车上举出白旗。 “哈哈哈看!这些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雇佣兵领头大喜:“走!赶紧去把箱子拿回来,放到暗网上不得卖几个亿?” 众人欢呼,立刻放弃胡未辛的车辆,转头将注意力转向箱子。 车辆趁机通行。 胡未辛那辆车的司机不断亲吻着十字架,喃喃祷告感谢上帝拯救。 商南明眼中闪过笑意。 雇佣兵情报不全,只是因为华府大规模行动而听到了些许风声,隐约知道目标在密码箱里,却不知道密码箱里是什么。 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胜利? “商长官,商长官!” 枫映堂急切的声音压制着哭腔:“晏洺席他……” 商南明立刻侧首看去。 晏洺席的情况非常糟糕,气息迅速微弱下去,脸色衰败惨白如死人,完全失去对外界的意识,体温被快速流失的血液带走,冷得仿佛一具尸体。 哪怕枫映堂一声声急切呼唤,也唤不醒他。 “撑住,两分钟后就能登机。” 商南明将车速飙到最高,冲破机场前的一切阻拦,在呼啸的狂风中化作一道幻影,直指向停机坪。 本来想阻拦检查的人也惊呼着赶紧躲开,眼看着路上的障碍物都被撞开,大有神挡杀神的架势。 无人再敢阻拦。 调查官焦急的守在飞机旁,早已经接到商南明的命令在待机中,随时可以起飞。 而未来科技紧急调派来的医生团队,也已经以最快速度飙车赶来,医生们正脸色铁青的趴在角落里干呕,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车上。 万事俱备,可最关键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到。 调查官急得不断伸头张望。 在看到疾速驶来的越野车出现在视野内,顷刻间便抵达眼前,一甩尾稳稳停在飞机前时,调查官都有哭出来的冲动。 他赶紧迎了上去:“商长官……” 想要说的话,却在看清越野车满身狼狈的铁箭凹痕,和开门瞬间扑出来的浓郁血腥气时,生生咽了回去。 枫映堂半边衣服都被晏洺席的鲜血染红,他抱着昏死的晏洺席从车里出来时,俊秀的脸上尚有泪痕,眼眶发红。 “医疗官在哪!” 从来没见过枫映堂如此模样的调查官一惊,赶紧下意识指向医生团队。 医生也快步走来,从枫映堂手里接过晏洺席,放在担架上进行临时急救。 枫映堂浑身脱力的依靠在车旁,看着眼前瞬间被医生们包围的晏洺席,看着从他身上流淌的鲜血将白色染成血红。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引以为傲的思维和自制力都消失不见,只剩对晏洺席的担忧。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怎么止也止不住。为什么晏洺席不呼吸了,什么叫不能自主呼吸,什么叫心跳下降……他们在说什么? 枫映堂只觉得浑身发冷,如赤.身置于冰天雪地中,冷得他直发抖。 他抬手想要捂住眼睛,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 晏洺席的血,同样染红了他。 泪水从枫映堂眼眶涌出来,模糊视野。 带着暖意的大衣落下来,披在枫映堂肩膀上。 他回身,就看到商南明眉目不惊的平静。 “长官。” 枫映堂将手中密码箱递向商南明,哽咽:“幸不辱使命。” “谢谢,谢谢您来救我。” 商南明垂眸,看着被鲜血沁染的密码箱,半晌,他伸手接过。 “应该我感谢你,枫副官。谢谢你,用生命守住了重要的污染情报。” “你做的很好。” 商南明抬手拍了拍枫映堂的肩膀:“不必再担心,你已经回家了。剩下的,交给我。” “去吧,上飞机。” 哪怕只有一步,但权责的划分就是这样清晰严苛,只要飞机舱门关闭,就等同于国内领地,A国任何官方都再无权伤害或搜查飞机内的人事物,否则等同于主动挑起战争。 商南明在让枫映堂回到飞机上,以免夜长梦多。 伤口感染而高烧昏迷的胡未辛,也已经被调查官送上飞机。只等他们登机就可以立刻起飞。 可枫映堂看着仍旧在急救中无知无觉的晏洺席,却不知道为何,忽然挪不动脚。 商南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皱眉:“枫副官,你是……” “不许离开!” 声音猛地从远处传来。 商南明立刻转身。 就见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员在快速向这里跑来,为首的人身穿制服,胸前别着的,正是特工局徽章。 “我们是A国特工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停止一切动作,接受检查!” 为首的人奔跑中掏出一纸文件遥遥展示,大吼:“你们携带高危污染物品出境,我们有权进行搜查!” 商南明立刻推了枫映堂一把,将他送向飞机的方向,同时指挥医生团队带着晏洺席登机。 医生吃惊:“啊?高空手术吗?可车已经等在外……” “没有时间了。” 商南明冷肃:“立刻执行。” 调查官已经冲过来,架住急救担架就准备带着医生们一起上飞机。 机长吃了一惊,试图阻拦:“等一下,我接到的乘客名单里没有这几位先生,他们不能上来,这不符合规定。” 已经冲进机舱的枫映堂焦急:“特工局和国会是完全不同的机构,他们对晏洺席的死活或者经济崩溃与否不在意,不会给医生机会抢救晏洺席的。他现在留下,就等于是判了死刑。” “他必须和我们一起离开!” 晏洺席和医生团队并不属于调查局,原则上说,他们不能进入飞机。 但——“我就是规定。”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冰冷直视机长:“我就是调查局本身,一切规定皆在我。” “现在,我说,让晏洺席和医生上飞机。他们是补充乘客。有问题?” 机长还欲多言。 商南明手中的重型枪已经上膛,声音清脆。 机长惊恐一哆嗦,意识到商南明是认真的。 ——他是在命令。 不是商量。 违反者……可就地处死。 机长立刻转身折返驾驶舱。 医生们赶紧和调查官一起抬着急救担架,匆匆往飞机上走。 枫映堂不能离开机舱,但也焦急等在机舱门旁,担架靠近瞬间立刻伸手抓住担架,将晏洺席带进机舱。 而商南明独身站在飞机舱外,手持长枪对准特工局来人,毫不犹豫开枪。 瞄准了为首之人的脖颈擦过。 那人只觉得脖子火辣辣的疼,抬手一摸,就发现子弹擦着自己脖颈动脉飞过,没有一毫米误差的贴近。 他却还好好的站在原地,只是被高速擦过的子弹烫得划痕红肿,却连一点皮都没破。 震慑。 商南明在毫不掩饰的向他炫耀武力。 ——我拥有随时可以杀死你的力量,你可以再向前一步试试。 现在不杀你,是因为尚且顾及和特工局之间的关系,顾全大局。 但,你再逼迫一步,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为首之人愣住,恐惧攥住心脏,他的步伐不由得慢了下来。 商南明眉眼冷漠,持枪遥遥与特工局对峙。 他独身一人,却已然是千军万马。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① 商南明平静收回视线,在全员顺利进入机舱后,也最后登上飞机。 舱门眼看着关闭。 特工局的特工们急切:“司长!为什么我们不追?” 为首的司长却瞳孔紧缩,久久无法回神。 商南明瞥来的那一眼中,他仿佛看到了无穷尽的黑暗,污染在嘶吼,好像就站在商南明身后,黑暗如有实质。 直觉在疯狂示警,不能再向前,会死,绝对会死! 飞机滑行,快速垂直起飞攀升高度,眨眼间就已经飞上高空。 地面上的众人再有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论是特工局,还是暗中关注的六角基地或是议员。 今夜,无数人叹息摇头,惋惜没能成功拦截的笔记本。 嬴大洲抬手端起香槟,遥遥向华府情报局局长举杯,微笑:“敬和平。” 情报局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欺人?不,尊敬的阁下,不能因为你们的诡计失败就失了风度——我更愿称此为,公平。” 嬴大洲仰头,一饮而尽,大笑着转身离去。 数不清的人气得干瞪眼,只能眼看着嬴大洲以胜利者姿态离开。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林不之,在接连接到嬴大洲和商南明的电话后,也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等得十几个小时忘了喝水,嗓子干渴得厉害。 林不之刚拿起水杯,秦伟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枫映堂怎么样了?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你们在A国的任务平安结束了吗?” 秦伟伟骂骂咧咧:“也不知道给我报个平安,这让我怎么睡觉?” 林不之笑了下,声音沙哑:“伟伟……” “草!你怎么这个声音?!” 秦伟伟大惊失色:“我这辈子都没听你这个声音过,怎么了,你难道哭过了?那枫映堂和商南明他们怎么样了?” 林不之:“…………” 伟伟什么时候能更看重他一点? 林不之的心情就像过山车,先是被秦伟伟关注发现异常而高兴,又因为对方只在意他人而失落。 他叹了口气:“要是哪天你能这样关心我,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秦伟伟:“?” “说什么屁话呢,就你这种祸害,不活个千年万年的对得起你的身份?” 秦伟伟翻了个白眼:“过年的时候给你算了一卦,顺便帮你烧了几柱香。放心,老道爷说你命硬着呢,我死了你都不会死的。” 林不之惊讶,随即惊喜:“我记得那家道观,最灵验的是姻缘签,你有没有顺便求一签?” ——他心里有我。 林不之唇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先前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秦伟伟:“…………” 他好无语,这辈子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没一个正常的。 “祈行夜呢?” 秦伟伟打了个哈欠,睡觉前抽了半分钟关心了下自家小孽障。 “祈行夜……” 林不之:“他还在任务中,尚没有消息传回来。” 被派往桃子镇的两队武装守卫,早就已经抵达,将桃子镇周围团团围住,只等镇子里的人一出现,就会立刻回报。 但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祈行夜的身影。 就在守卫队长焦急的时候,忽听旁边人惊呼:“那边有人!” “队长,这边有人从桃子镇出来了!” 守卫队长一惊,连忙快步赶去:“祈哥你……嗯?” 看清来人后,队长却愣住了。 不是祈行夜或是明荔枝。 那两人一身是血的狼狈,却不是队长认识的任何调查局人员。 女人一手将昏迷过去的瘦削青年打横抱起,另一手拎着沉重箱子,就这样一步一步从浓雾中走来,坚毅狠厉的眼睛在沉沉雾气中狼一样令人心惊。 她一身作战服打扮,脚踩战靴,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却唯独唇色殷红如血。 不,那就是鲜血染红。 鲜血顺着女人的唇角蜿蜒流淌,划过脖颈堆积在颈窝,甚至耳朵旁,额角……血液在源源不断的溢出,仿佛皮肤成了摆设,再无法起作用。 守卫队员们一惊,立刻警戒。 他们看得出来女人绝非良善,却不知对方来意。 但在他们惊疑时,女人却主动开口。 声音嘶哑。 “祈行夜,让我将他朋友带回来。他受伤需要立刻治疗。” 女人抬了抬手,让怀中青年歪了下头,面容毫无遮挡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在听到祈行夜的名字后,守卫队已经先一步放轻了对两人的戒备。 等他们看清那青年的脸,立刻有人惊呼:“左春鸣!” “是的,是祈哥的朋友没错,我在祈哥那听说过他。” 队长立刻摆手让队员上前:“快接过来!” 余荼抬手,将怀中昏迷不醒的左春鸣递向守卫队。 就在守卫队围住左春鸣时,她却提着箱子转身。 “等一下,你……您是哪一位?” 队长眼神警惕:“您看起来状态也不算好,同样需要救治。医生马上就来,您再等等。” “不必了。” 余荼勾了勾唇角,声音沙哑:“我还有急事。” 十万火急。 并且只有她能做。 队长还想留,余荼已经转身消失在了雾气中。 “堆烟。” 只勉强挤出几个音节,余荼便喉中腥甜翻涌,忍不住蹙眉。 厉鬼听到呼唤,顺地脉前来,日行千里而不止。 婀娜身姿袅袅出现。 柳堆烟本是在笑着的,却在看清余荼此时状况后大惊:“余队!”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厉鬼震怒:“谁敢伤你!” 余荼却握住她的手臂:“送我回京城。” 柳堆烟愣住了,没想到余荼唤她前来竟然是为了这个。 但是……“余队,只有鬼魂能日行千里,人无法做到。” 厉鬼担忧:“我可以带你前去,但这个过程绝不是什么好体验。对你的伤害会非常大。” 就算是之前,她也只带着祈行夜那个体术怪物在一维空间跃迁。但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成功的先例。 一切突破既定法则的行为,都会招致反噬。 厉鬼想劝,却被余荼制止。 “没关系,带我过去。” 余荼力竭几乎站不稳,眼神却坚定依旧:“我有必须立刻交给林不之的情报。” 柳堆烟不赞同的看着她,正欲说话,却见余荼猛地低咳不止,血液顺着唇角流淌。 打湿衣襟前别着的玫瑰,殷红怒放。 柳堆烟惊呼,眼中泪光:“余荼,余荼啊!” 余荼却扯了扯唇角,笑了。 “送我走,堆烟。”:,m..,. 章节目录 237.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就连祈行夜自己也没想到,本来是为了救左秋鸣而来,最后却误打误撞找到了进入第二世界的路,无意间发现了有关于污染的部分真相。 “桃子镇的污染,是你放出来的吗?” 祈行夜问:“就像你利用徐丽丽扩散污染那样。” “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并非是为了夺走人们性命,而是在用必要的牺牲铺垫未来……” 他顿了下,看向陆晴舟的眸光阴沉:“那你选中桃子镇的原因是什么?” 在长久追踪污染的过程中,祈行夜已经意识到,曾经为远洋控股集团效力的陆晴舟,一如他自己所言,是个生意人。 ——权衡利弊得失,衡量成本与利益。 徐丽丽的“复仇”成功,是因为有陆晴舟在身后的支持,而他的支持,所想要的是徐丽丽的回馈,帮助他散播污染,确保污染实验有足够庞大的实验数据。 而云省山林中的污染,是陆晴舟在处理污染实验产生的尸体,在实验尚未完全成功之前,隐瞒实验室的存在。 对陆晴舟而言,他表露出来的每一步,都有他的目的性。 那桃子镇呢? 如果是想要实验样本,陆晴舟没必要选择这样一个偏僻而人烟稀少的小镇。又隐匿了三年,才最终在他“死”后,爆发出一场足以引起3队注意的污染事件。 得不偿失。 “不管你是否相信,但祈老板,桃子镇的污染事件,只是一个意外。” 陆晴舟讶然,随即轻笑摇头:“我从一开始,并没有准备伤害那些镇上居民。相反,在买下化工厂地底作为实验室筹备时,我还反掏了一笔钱,作为补贴发给附近所有人。” 陆晴舟所说,证明了祈行夜的猜测。 “桃子镇,是意外泄露——因为我的死亡而引发的意外。” 据陆晴舟所言,桃子镇虽然与其他实验室一样,是他为远洋科技集团筹建的污染实验基地之一,但桃子镇所承担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对我而言,桃子镇存在,比它毁灭的价值更大。从一开始,它就是作为世界融合的试验点而存在的。” 陆晴舟颔首,轻笑道:“不然祈老板你也不会有机会,偶然在镇子里找到进入第二世界的通道。” “因为那正是我方遗留下来的。” 第二世界的毁灭速度在加快。 就像指数式函数,越向后,能量越大,衰败塌缩的速度也就越快。他们的世界很快就会最终毁于辐射和星球异动中,失去大气层的保护,宇宙的伤害只会加速腐蚀星球上的一切生命。甚至包括星球自身。 这对第二世界的生命是末日。 但对陆晴舟,是生意谈判中的另一张底牌。 “谈生意,自然就要这样谈,不是吗?” 陆晴舟挑眉,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已经融化得面目全非的怪物:“只有在对方急切需求的时候,才是买方市场。优势在我。” “所以,我与第二世界管理署达成了协议。” 他微笑:“管理署将他们保管的第二世界科技记录交给我,而我则为他们提供进入现实的方法。” “桃子镇,就是两个世界融合的基点。” 是桥梁。 第二世界空有傲人科技,却始终无法大举进犯现实的最关键原因,就是界壁。 世界与世界之间的互斥性,使得第二世界有心无力,像看着肥肉却吃不进嘴的饿狼。 但是,如果两个世界双方彼此都有意向,想要向对方靠近呢? 陆晴舟与他管理下的研究员们在长久的实验后,找到了方法。 ——能量差。 界壁之所以能履行监管法则的最核心因素,就是两个世界之间庞大的能量差。 就像一100,另一个却是1,巨量差额使得压强牢牢吸附阻断了两个世界,不论第二世界单方面如何渴望,都无济于事。 为了进入现实,管理署曾经制定过一个计划。 用尽全力在粒子碰撞产生的巨大能量之下,轰开界壁一点,趁着这一点漏洞关闭之前,将乐园选出的人打散成纯粹的无形能量体,通过漏洞送出去,进入现实。 而调查局,将此称为:缝隙。 二十几年来,这个计划虽然奏效,但却过于缓慢,无法追上第二世界毁灭的速度。 于是陆晴舟提出:由现实一方同步配合,将某个试验点同化称为与第二世界相似的环境,借助两者的相似性靠近,骗过界壁并融合,这一点也就称为了两个世界相连的桥梁。 当此通道稳定,第二世界就可以传送更多能量进入现实,持续将此基点扩大化,直到整个现实都与第二世界相融合。 但要实现这一点,在第二世界眼里只是小孩过家家级别的现实科技水准,远远无法达到。 管理署别无他法,只能将第二世界的科技拱手相让。 被陆晴舟用了计谋,逼迫至无路可退。 在此计划中,桃子镇也将成为两个世界共存的试验点。 它既属于现实,也属于第二世界。是两个圆彼此重叠的部分。 “只是,这项实验毕竟过于大胆且困难,直到我死在衔尾蛇时,仍没有成功,一直只存在于计划中。” 陆晴舟无辜摊手:“我是个正经商人,不会用有缺陷的产品骗钱,既然它还没有成功,我自然也不会贸然将它从实验室放出来,用桃子镇进行下一步实验。” “是因为我的死亡使得实验室失去管理,一盘散沙,意外使得项目能量泄露,才导致的桃子镇提前变成共存点。” 祈行夜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自己在桃子镇时,为什么时间一直不稳定,黑夜与白日无序交替,小镇的模样更是在崭新与破旧中反复交替。 ——因为时间与空间全部在实验下被剥离,想要作为容纳第二世界的载体,是失去了刺的玫瑰。 但因为项目尚未成功,存在的缺陷又使得时间与空间并没有完全被剥离,令桃子镇状态不稳定,使它一时是共存的基点,一时却又只属于现实。 反复变更的状态,也使得左秋鸣等人偶尔会找到时机离开桃子镇,却又会在时间与空间被剥离时,被强行召唤回桃子镇。 因为从桃子镇离开的他们,身上同样被剥夺了时空。 如果无法恢复,他们就无法完全融入现实,不论是现实还是第二世界,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只能永远被困在时空缝隙中的桃子镇,在一个失败的实验基地中,孤魂幽灵般游荡。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桃子镇的意外。” 陆晴舟半撑着脸,笑眯眯道:“如果不是需要我处理意外,对那位而言我还有价值,那位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想起我。” 至于复活? 那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所以你看,工作偶尔也需要一些失误。” 陆晴舟眨了眨眼,狡黠:“走狗烹。” 祈行夜笑了,才不相信陆晴舟的话。 “是意外,还是你安排好的应急机制?” 用于证明自己还没有失去价值的手段。 哪怕这个应急机制,会造成整个小镇的人甚至更多人死亡。 陆晴舟但笑不语。 祈行夜冷呵:“谁要是真被你骗了,以为你是多纯良的人,那才是傻子。” 陆晴舟低低笑出声,单手插兜的悠闲:“想要与祈老板这样的人物打交道,不提前做好准备怎么行?如果没有后备兜底计划,我怎么敢跳废液池?” 身在污染实验核心,陆晴舟虽是“走狗”,但只有走狗才最清楚一切细节。 他清楚的知道污染可以复活生命,但同时也知道这项技术的难度与成本高昂。 如果他没有对应的价值,那位先生不会救他。 “都是成年人,在这个到处都是顶级对手的圈子里做生意,没有几手后备计划怎么行?” 陆晴舟歪了歪头:“我是个生意人。但我的命不在交易清单里。”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祈行夜眉目冰冷:“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旷野上腥臭的风吹过,稀疏枯草随风摇动,秃鹫站在尸体上啄食。 远处,太阳西沉,漫天红霞。 陆晴舟抬眸远眺,半晌,才勾唇微笑:“因为祈老板是我最后一道保险丝。” “狡兔死,走狗烹。你活着,我才有价值,才不会被当做无能的废物处理掉。” 那位先生说,他不需要无能的废物。 陆晴舟知道,自己只是那位先生用来对付调查局的工具之一,愿意为那位先生驱使的“工具”不计其数,他并非不可替代。 那他就需要让自己成为独一无二的,充分表露自己的价值。 夹在那位先生与调查局之间,陆晴舟如果学不会平衡两方,他早在数年前就死了。 一如失去价值而被抛弃的弃子徐丽丽。 “所以,祈老板,你得活着啊,你适度活跃,我才有命活下去。” “要活跃,但又不能太活跃让我显得无能,要知道有关污染的部分事实,平衡调查局与我方的差额,但又不能知道太多。一切都需要平衡。” 陆晴舟笑眯眯道:“还有,能和祈老板打个商量吗?下次如果想杀我,留个全尸。我可以花钱买——侦探社需要匿名捐款吗?我可以先捐五千万。” 他诚恳道:“虽然污染科技也能肉白骨,重构血肉,但还是有些疼的。还是一具全尸死得更舒服。” 新概念千金买骨。 祈行夜抽了抽唇角,算是看清了这位生意人的本质。 ——彻头彻尾的、交易并算计一切的优秀商人。 “你当我是提线木偶吗?还得为了证明你的价值而劳心劳力。” 祈行夜无语:“你老板知道你这做派吗?小心我举报你。” 陆晴舟大惊失色:“祈老板,你不是那种用心险恶的人吧?”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那你最好祈祷,这辈子别让我知道你老板是谁。” “走吧。桃子镇里还有我的人呢,我得回去把他们带走。” 他率先转身,向陆晴舟招了招手:“你是准备和我一起走,还是先送我离开?” 陆晴舟挑眉:“祈老板不打算杀我吗?” 他环顾四周,旷野无人。 不论怎么看,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亡的第二世界,都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去处,真正做到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完美”杀人。 陆晴舟不相信祈行夜不动心。 但祈行夜却兴致缺缺:“你这种人,既然敢和我一起出来,会没留后手保证你的存活吗?” “这是你做庄的局,我就算杀了你也只是让你得逞。” 他撇了撇唇角:“这次留着,下次一起杀。” 陆晴舟讶然。 这次,他的眼中是真的染上了笑意,在晚霞下背光而立,看向祈行夜的眼神满是赞叹。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先生,会如此在意祈行夜。 不是作为商南明的搭档,谁的附属。 而是京城侦探社,祈行夜本身,就已经足以构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横.插.进世界污染局势中。 虽然聚集在祈行夜身边的那些人单独拎出来并不起眼,李龟龟,云翳清,左春鸣,秦伟伟…… 但当他们以祈行夜为中心聚集,拧成一股牢不可摧的力量,却已经足够与各国污染机构分庭抗礼,轻易不可动。动则乱。 “不过,你的命应该值点钱吧?” 祈行夜走了两步,又驻足侧首看他,上下打量的眼神像在打量猪肉,让陆晴舟浑身发毛。 “你想干什么?” 陆晴舟眼神警惕,下意识双臂护在胸前。 祈行夜哼笑一声:“那来证明一下吧。” 陆晴舟:“……?” “祈老板,你别这么笑了。” 他诚恳:“你这样比我还像反派。” 反派先生: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啊。 但很快,陆晴舟就后悔了。 ——要面子有什么用?生意赔了啊! “既然桃子镇的意外是你搞出来的,那你一定有恢复的方法吧?” 祈行夜拎着陆晴舟后脖颈,笑眯眯道:“把桃子镇恢复正常,让我的人能离开。” 陆晴舟试图挣扎:“意外泄露,我怎么知道恢复方法……” “我这个人,喜欢吃涮羊肉,也为此练了一手不错的刀工。” 不等陆晴舟说完,祈行夜手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上。 冰冷刀刃沿着皮肤缓缓下滑,激起一阵酥麻胆颤。 “你听说过,凌迟吗?需要片下三千片肉,人都只剩一具骨架了,心脏还要跳动,才算是成功。” 祈行夜笑眯眯问:“一直都没有趁手的实验体,陆晴舟你倒是刚好合适练手——反正你死了也能复活,要是这次少了一刀就让你死了,下次再遇到你复活,你一定要帮我提提意见,我们再试。” “不过要偶遇你还是需要些运气。” 他点点头,道:“不如我直接找到你的复活点,你复活一次,我就杀你一次。” 祈行夜分明是在笑着,却令陆晴舟浑身发冷,瞳孔紧缩染上几分恐惧。 “相信我。” 祈行夜俯身,在陆晴舟耳边低语呢喃,低低笑出声时带起一阵酥麻:“如果我的人死了,我不吝于将一切死亡归咎于你,并向你征讨代价。” “你是商人,看重利益——但如果连你这个主体都死亡,利益又有何用?” 他轻笑:“就是不知道,死亡再复活的痛苦,你能忍受几次才会崩溃?陆晴舟。” 说话间,祈行夜手掌微微用力,锋利刀刃下陷两分,血珠立刻渗出。 圆滚滚一点凝在陆晴舟锁骨处,漂亮极了。 陆晴舟却惊得瞬间绷紧了浑身肌肉,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身体本能的恐惧漫上来,冷意一寸一寸攀爬。 他怎么忘了……祈行夜笑得再人畜无害,也改变不了是个疯子的事实。 他能听出来,祈行夜是认真的。 陆晴舟:我是想平衡双方,但还没想把我自己填进去…… 因为陆晴舟,祈行夜得以带着情报,顺利从第二世界折返现实。 最开始通过坟墓进入第二世界的地道已经无法再使用,在送余荼两人离开后,一次性通道就已经关闭。 因为桃子镇融合计划的缺陷,尚无法做到让整个镇子都融入第二世界,只能通过锚定点确定位置,才能传送生命去往对面。 而锚定点,就是桃子镇死亡的居民尸体。 也正是那些怪异的坟墓。 能量守恒原则,如果不想让空间因为传送而失衡塌缩,就必须在一个人离开时,填补上另一人死亡时产生的能量,以配平两个世界产生的差额。 左秋鸣无意间发现的坟墓,正是通往第二世界的通道。 只是他自己并不清楚。 “问过了,没在工厂见过你说的调查官……也只有祈老板你敢贸然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了。” 陆晴舟带着祈行夜离开第二世界,落点于化工厂地底:“不过,既然你说那位失踪,那很可能,他会被通道传递到实验室。” 毕竟一切源头,都起于融合项目实验室。 左秋鸣所携带的能量不足以让他通过界壁,但被剥夺时间和空间之后,他依旧消失在了坟墓中。 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传送到了项目的起点。 实验室。 祈行夜拎着陆晴舟踏进地底实验室,看他经过重重生物验证,冷白灯光渐次亮起,照亮黑暗混乱的实验室。 然后,祈行夜看到的,就是满地狼藉和横倒的尸体。 纯白墙壁上迸溅的血液,座椅翻倒,研究员的尸体一具叠一具,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死不瞑目。 他缓缓睁大了眼眸。 陆晴舟却毫不在意,迈开长腿跨过尸体,走向实验室深处。 走了几步,他才发现祈行夜没有跟上来,转身挑眉:“祈老板?控制实验的中控室还要再往前走。你不打算救你的人了吗?” “我倒是无所谓。” 陆晴舟耸了耸肩,自顾自转身向前,对周围尸体视若无睹。 这里像是发生过一场内讧,或是对生存资源的竞争。 研究员们自相残杀,彼此争夺,用上手边所能找到的一切武器,哪怕是钢笔,水杯,夹子…… 平日再常见不过的物品,都在必要时化作了指向他人的武器,最后插.在尸体的致命处,心脏或是头颅。 徒留后来者叹息。 “他们掌握着世界最顶尖的科技,却连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吗?” 祈行夜蹙眉:“陆晴舟,你的应急机制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他看得出来,哪怕其中某些尸体没有外伤,也最终皮包骨仿佛一具骷髅。 饿死,渴死,甚至窒息死亡。 陆晴舟勾了勾唇:“正如你所猜测的,祈老板。没有我的命令,实验室进入自循环,无法与外界沟通。” “身处地下的实验室无法自给自足,长时间得不到供应,自然会陷入生存资源枯竭中,最后为了一滴干净的水,也可以杀死同事。” 祈行夜垂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大步流星走向陆晴舟,然后在陆晴舟惊愕的目光中,一拳挥了上去。 “砰!”的一声,骨肉结实。 陆晴舟捂着鼻子踉跄后退,血液顺着指缝淌下来。 “他们不是你的人吗,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工具的?” 祈行夜声音极冷:“连生存的权利都不给他们?” 陆晴舟无奈:“祈老板,就算我不这样做,我身后的人也不会容许他们活下去。早晚而已,没有区别。” 他一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这个实验室存在了三年之久,对第二世界的科技研究已经陷入了瓶颈,在我死亡前,对污染科技的研究就已经停滞了。” “除非有第二个爱因斯坦级别的人物出现,否则就算我拿回了第二世界的资料,对这些研究员们也如同天书。” 这个实验室已经走入了自身的末路,就算没有陆晴舟,它也会被当做失去价值的废物清理掉。 既知道秘密,又无法做出成果的研究员们,只会有一个下场:死亡。 陆晴舟只是废物利用,用既定清理结局的实验室,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那位先生,生平最讨厌废物。” 陆晴舟垂眼看向脚边的尸体:“如果我没有备用计划,我和他们只会是一个下场。” 祈行夜将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骇得陆晴舟后退数步,眼神警惕的看着他。 可他咬住后槽牙,却还是一秒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扬了扬下颔:“带路。” “不是说要关闭实验项目吗?如果你做不到,那对我而言,你也没有价值。” 祈行夜目光冰冷,看陆晴舟的目光像在看一具尸体:“你惧怕你身后的老板,就不担心我杀了你?” 陆晴舟掏出手帕捂住流血的鼻子,不敢怠慢,快步带祈行夜走向中控室。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低温无菌室内占地面积庞大的一排排服务器,足有十几米高的机器通顶放置,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广阔,排山倒海而来的压迫感令人震撼。 陆晴舟走向其中一台控制器,在通过生物验证后弹出控制台,他熟练操纵,修长手指在按键间快速敲击,只留下一串残影。 很快,一台台服务器接连熄灭,运行时的嗡鸣声消失,黑沉如同死寂的坟墓。 陆晴舟松了口气,转身看向祈行夜:“实验已经停止,桃子镇已经脱离融合状态。” “但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无法更改。” 他遗憾道:“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亡,不会因为实验停止而复活。陷入桃子镇的污染,他们同样有被污染和死亡的可能。” “祈老板,我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仍需要你去救。” 陆晴舟顿了顿,难得真心实意道:“抱歉……我无法向你保证他们的存活。” 祈行夜咬后槽牙,下颔线绷紧。 “左秋鸣呢?” 他缓缓抬头,看向陆晴舟的眼神狠厉:“你不是说,他会出现在实验室?” 陆晴舟抿了抿唇,歉意道:“只是可能的猜测,但他具体在哪……我不清楚。” 祈行夜目光阴沉的久久盯着陆晴舟。 在他终于转身大跨步离开时,陆晴舟长长舒了口气,浑身发软的踉跄几步,靠在身后的服务器上勉力支撑。 即便祈行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陆晴舟仍旧心有余悸。 在看着祈行夜时,他总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那位先生。 同样的冰冷,理智,危险且疯狂。 只不过祈行夜终究还有属于人的情感和温度,在那层理智的钢骨外面,披了一层温暖的血肉。 可那位先生,却是真正融身于黑暗,与黑暗同在。 就像背对而立的正反两面,光明与黑暗下的两种人生。 陆晴舟眼神复杂,在缓过一口气后,也直起身向一旁走去,打开中控室隐秘空间,从这间被隐蔽在墙壁后的秘密书房中,快速翻找出厚重文件资料,并装进密码公文箱里,拎起箱子离开。 他最后回身看了眼实验室,随即毫不犹豫的迈开长腿,在离开的瞬间,按下了实验室自毁程序。 最后一道保密系统缓缓开始运作,角落中亮起红光,在漫长的“滴——”声中,逐渐开始过滤实验室的全部空气,只将污染粒子留下,不允许实验室内任何与污染有关的东西,离开实验室范围向外泄露。 随即,一簇火苗从角落燃烧起来,从四周边缘迅速向实验室中心蔓延。 ——来自第二世界的科技,哪怕只有一张纸泄露外界,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引发世界争夺和战争。 陆晴舟很清楚,他的价值不仅仅是这间实验室里的融合项目。 还有存放在这间实验室中的,第二世界科技资料。 这也是他被派来收拾残局的任务之一:带回科技资料。 而实验室早在建造之初,就被设定为一旦面临泄露资料的可能,就会焚毁整座实验设施,将秘密彻底埋葬地底。 不论是实验痕迹,还是研究员,哪怕是一张废纸碎片,都不允许离开这里。 “祈行夜……” 陆晴舟单手插兜,勾了勾唇角:“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不会太记仇。” “——陆晴舟!” 隐约的怒吼声从身后实验室传来。 陆晴舟脚步一顿,无奈耸肩:“看来,可能性不高。” “算了,反正资料已经拿到了。” 他笑容轻松,似乎对祈行夜的生死并不在乎。 ——如果祈行夜真的那样容易就死亡,也没有被他在意的价值了。 而既然祈行夜有被忌惮的价值,就一定有能力从这场大火中找到左秋鸣,并且平安脱离。 陆晴舟拎着公文箱,从容离开实验室。 等候在村外的保镖远远看到陆晴舟,立刻迎了上来,却在看清陆晴舟一身凌乱衣衫和血迹时大惊。 “陆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保镖队长立刻转头冲下属低吼:“医药箱!” 陆晴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刚碰到被祈行夜划伤的刀痕,立刻便蹙眉“嘶!”了一声。 “和一位故友聊了聊,激烈交换了意见,深入交流。” 他无奈:“就是这位朋友的脾气,不算好。” 他现在开始担忧下次见面的场景了。 ——总觉得,下次再见到祈行夜,自己会被他生拆了。 陆晴舟:不知道这算不算工伤。 他先将公文箱妥善放好,才分出精力关注自己的伤,长腿跨坐在车辆前盖上,仰头任由保镖为自己处理伤口。 棉签沾着酒精刚触碰到伤口,陆晴舟就忍不住皱眉抖了抖,想要往后退。 保镖队长手一顿,无奈扶住陆晴舟肩膀,制止他的动作:“陆先生,您的伤口需要消毒,刚从那边回来,无法确保伤口是否被感染。” 陆晴舟蹙眉,滚了滚喉结:“很疼。” “疼您也忍忍。” 保镖队长垂下眼睫,嘴上说让忍耐,手上动作却轻柔太多,仿佛对待易碎瓷器般小心翼翼。 他动作迅速的处理好伤口,撒上药粉又缠好绷带,将陆晴舟受伤的脖颈和肩膀妥善包扎好,手法熟稔。 引得旁边保镖频频回首:队长给他们或者自己处理伤口时,不一向是简单粗暴,不死就行吗?没想到还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旁边人不由感叹:要不然曲至星怎么能做队长呢?对老板自然不一样。 “先生那边,怎么样了?有消息传回来吗?” 陆晴舟抬手摸了摸包扎好的绑带,问:“总部那边,有表现出对桃子镇实验室的关注吗?我不在时候发生的事,汇报给我。” 队长垂首,目光仍放在陆晴舟身上,温声让他抬起手臂,方便自己为他脱下污脏的衬衫外套,擦拭血迹尘土,再工作利落熟练的换上崭新干净的衣物。 “那位先生正在执行自己的计划,尚未有消息传来,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保镖队长笑道:“这也是那位先生的信任。” 陆晴舟嗤笑:“那位除了他自己,何曾信任过别人?弑父都毫不在意的人……” 说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顿住。 “等等。” 他猛地抬头:“如果那位的计划成功,那商南明是不是就快要回来了?” 或者应该问:那位先生的计划,有失败的时候吗? 在那位的眼里,一切都是利用,只是为了达成最终目的的手段,哪怕是他自己,在必要时也可以成为被他利用的工具,不吝于死亡。 “快撤离!” 陆晴舟神情骤变:“祈行夜在这,如果商南明回来,一定第一时间来找祈行夜。” 要是他们刚好被商南明堵死在这,可就好玩了。 保镖队长立刻为陆晴舟打开车门,抬手挡住门框的细心,随即在抬头时眉目严厉的命令保镖们动起来。 车队很快调转方向,护送陆晴舟和重要资料离开。 “战场上的事,果然不适合我。” 陆晴舟捏了捏眉心,疲惫叹气:“和祈行夜打交道就够劳心劳力了,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被他多得知什么。” 最关键的是——“疼啊。” 他蹙眉不快:“都复活一次了,怎么就不能顺便去掉痛觉呢?” 他讨厌疼痛。 旁边保镖队长无奈摇摇头:“先生,别说傻话。” 陆晴舟:“……曲至星,你这话是想以下犯上?” 队长垂首温驯:“怎么会。” “只是先生。” 他轻声道:“下次这些会受伤的事,就让属下来吧。您雇佣我,不就是让我保护您,代替您受伤的吗。” 陆晴舟皱眉,余光忽然划过一道黑影。 他愕然抬头,就看到远处公路上,一辆越野车踩死了油门疾驶而过。 调查局的车型。 而方向,刚好是桃子镇。 “商南明……” 陆晴舟喃喃,微笑:“幸好早走一步。” 他收回视线,扬了扬下颔:“回京城。” “哦对,开一张五千万的支票给祈行夜的侦探社。” 陆晴舟是商人,言出必行,信守承诺。 他说要用五千万“买骨”,就不会忘记。 队长垂首:“是。” “但您这样招惹祈行夜……” 他皱眉担忧:“真的不会出事吗?” “会啊。” 陆晴舟支着头慵懒:“但做生意,尤其是与污染打交道,怎么能期待大家都是天真善良好相处的乐园?” 他轻笑:“利益与风险共存,这才是生意。” “况且。” 陆晴舟歪了歪头,笑得意味深长:“放心,祈行夜不傻,他不会随意对我下手。” “——怎么也得卖个好价钱,等利益最大化时,才会杀死我。” 那位看上去最好相处,永远笑容不离身的祈老板,才是最冷心冷肺不好触及真心的存在。 想起传闻,陆晴舟唇边笑意加深。 似乎,商长官对祈行夜的感情不一般? 看来那位无往而不利的商长官,这次要费些心思才行了。 “这场火,就当是我送他们的定情礼物。” 陆晴舟轻笑:“不用谢。” 而另一边,商南明落地京郊机场,将枫映堂等人安排妥当后,听说祈行夜尚未有消息传来,一刻不敢耽误的立刻转身冲向桃子镇。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桃子镇旁飘散的黑烟。 商南明心下一跳,有不好的预感:“那里是什么地方?” 先一步抵达桃子镇外的守卫队伍立刻回应:“据左春鸣说,那里的最先出问题的化工厂,在三年前被陆晴舟买下。” 商南明瞳孔紧缩,立刻调转车头冲向工厂。 武装守卫愕然:“长官,桃子镇不在那边。您……” “祈行夜出事了。” 商南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搜查附近,陆晴舟一定没走远。” 武装队伍应下:“长官,那您?” “祈行夜很可能还在化工厂,那里有陆晴舟的秘密实验室。” 商南明坚定:“我去带他回来。”:,m..,. 章节目录 238.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左秋鸣!” 祈行夜的声音在火海下的实验室中回荡,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这里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人。 而被断定就在实验室的左秋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见丝毫痕迹。 祈行夜掩住口鼻,皱眉在火势猛烈的实验室内穿梭,飞速运转的思维不断变化猜测,尝试着想要从眼前的实验室里,找出一条左秋鸣可能走过的路线。 但火势迅猛,蔓延速度极快,早已经规划好的自毁线路将实验室隔绝如孤岛,火海烈烈几乎要吞没整个空间。 呛得祈行夜咳嗽不断,难以从火焰和烟雾中找出一条路来。 就连他自己也逐渐开始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昏。 他知道,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转身撤离实验室。等再晚些,吸入过多有毒烟雾和氧气缺失,就连他也会一起被留在这里,很可能会一并葬身火海。 但祈行夜只思考了一秒钟,就果断抛弃理智,选择情感。 ——他向左春鸣承诺过,会将左秋鸣带回去。 他会说很多谎言,但对朋友的承诺,绝不会违背。 祈行夜目光坚定,加快了寻找的步伐,视线迅速扫视过周围环境,试图从环境中残留的痕迹进行分析。时间紧迫,他只能寻找左秋鸣最有可能走过的路线,将希望压在概率上。 但却一无所获。 更糟糕的是,他开始明显感受到体力的下降,耳边杂乱噪音嗡嗡作响,思维开始迟钝,身体沉重。 ……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祈行夜绊到异物踉跄后退,迟钝的意识甚至撑不起他立刻反应调整姿势,只能向后摔去。 料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而是落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环抱。 “行夜……” 轻叹声从身后传来。 声音不大,却瞬间便让祈行夜放松了紧绷心弦,任由自己向后靠去,将自己交给对方。 “商商。” 他咳了两声,声音嘶哑:“你为什么会在化工厂?” 商南明收紧手臂深深拥抱住祈行夜,旋身带他躲过砸下来的烧焦金属,撤离到安全地带。 “因为你在这里。” 商南明平静的声线下隐隐压制怒意:“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偷偷跟着余荼跑了,我会放心让你独自参与3队的任务?” 祈行夜咳了两声,莫名有几分心虚。 “说,说的像我被余荼拐跑了一样,我是那种人吗商商?” 商南明垂眸深深注视他,却不言语。 看得祈行夜越发心虚。 下一刻就熟练的使用起了耍赖大法,向后靠进商南明的怀里时,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他:“好累哦商商。” “我怎么可能会跟余荼跑了呢?全世界我最爱你了。” 祈行夜熟稔的顺毛安抚:“除了你身边,我哪都不会去。你看,我这不是把余荼先送出去了吗?这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震声! “因为爱你所以才会在这等你来,而不是和余荼一起。” 祈行夜笑眯眯:“谁让你才是我的搭档呢?” 商南明轻呵一声:“花言巧语的小骗子。” 但明知道祈行夜只是在哄他,他还是柔和了眉眼。 在林不之和余荼面前的怒意,此刻却半点没有显露,甚至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就这样轻拿轻放,一笔带过。 只问:“受伤了吗?” 祈行夜眨了眨眼,眼眸中瞬间浮现一层水光:“超累!” “和陆晴舟那种什么都算计的生意人打交道,好累哦。穿梭了两个世界不提,在界壁另一边还被余荼坑了一道,差点被当做人肉靶子。” 小狗叹气.jpg 修狗超委屈:“商商,他们都欺负我。” 祈行夜像是看到家长来接的幼儿园小朋友,委屈告状。 商南明垂眸轻笑,任由祈行夜在自己身边放松,替他抗下一切。 “那我们欺负回去,怎么样?” 被恐吓个半死的陆晴舟:“??” 直接掀起动荡的管理署工厂:“???”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到底是谁欺负谁! 祈行夜骄傲叉腰:不管,反正我有商商——你们有吗? 闻商而逃的陆晴舟:………那确实是没有。 有了商南明的加入,局势瞬间反转。逐渐被大火逼到绝境的祈行夜,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接连战斗积累的疲惫,都在有商南明在身边时,一扫而空。 反而像是郊游般悠闲。 商南明在询问过祈行夜,得知实验室的大火来自陆晴舟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实验室的自毁系统。 他一边带着祈行夜立刻寻找中控室,准备关停系统,一边言简意赅的说起自己来之前的经历。 听到枫映堂遇险,祈行夜不由惊呼:“糖糖现在怎么样了?受伤很严重吗?” “枫副官问题不大,多是皮外擦伤,但晏洺席情况很糟。” 商南明抬枪打烂验证门锁,面不改色推门向前:“晏洺席替枫副官承担下所有伤害,最棘手的,是他心肺旁的箭伤。” 集束炸.药被称为恶魔的武器,是有原因的。 它会在高空爆裂,分散成千万铁箭,裹挟着火焰的袭击铺天盖地。攻击方还可以自行设定铁箭携带物质,不论是辐射还是毒性物质,都足以令射程范围内寸草不生。 好在华府还顾虑着攻击地点在华府境内,毗邻华府机场,不能将事态闹得太大,只是单纯的集束炸.弹,而非生物或辐射攻击的脏弹。 否则,晏洺席连上手术台的机会都没有。 他身中九支铁箭,其中最严重的,是射穿锁骨和射向心肺脏器处的几支。箭矢擦着心室血管而过,刚好阻隔在滑膜外,再偏离两毫米就会射穿心脏,无力回天。 再加上先前受伤的股动脉…… 未来科技集□□来的医生团队冒险高空手术,又在落地京郊机场后由医疗官应急支援,十几位顶尖医生拼尽全力,才堪堪稳住晏洺席的生命体征。 商南明离开时,晏洺席的手术还没有结束。 最资深的医疗官也后怕:“能在那种必死的阵势里活下来,这位真是神仙保佑,全靠老祖宗显灵了。任何一处伤单看都足够凶险,他却有六处这样的致命伤……能活下来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 医疗官在向商南明汇报时,忍不住问:“他是有什么要命的把柄在外面调查局手里吗?怎么会这么拼命?不,这简直是不要命。” 只要能保护枫映堂和密码箱,连命都不要了的架势。 旁边失魂落魄的枫映堂听到,不由得红了眼眶。 商南明平静垂眸,久久看着依旧在忙碌的临时手术室,只叮嘱医疗官:“开放医疗部所有资源,务必救活晏洺席。” “不论是晏洺席的身份,还是他保护了枫副官的事实,都不能让他死。” 商南明甚至亲自联系了明言,请动了这位昼夜不分待在实验室不见人影的科研院院长,前来负责晏洺席的抢救。 明言很不想来,冷声问商南明是不是搞错了他的职位,他不是医生,要救人左转去医院。 他最擅长的是解剖和研究人体。 吓得不小心听到的医疗官都炸了毛。 商南明只平静告诉明言:“你要救的人,是未来科技集团掌权人。” “如果你救活他,针对尼尔·汉克笔记本的研究,可以有你一份。” 话音刚落,明言立刻问了地址起身。 明言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他——除非用研究材料诱惑他。 “有明言在,晏洺席的命不需要担心。” 商南明向祈行夜保证:“我告诉明言,如果晏洺席死了,他这辈子别想看到笔记本一个字。” 祈行夜:“…………” 他很想真情实意的问一句:商长官你在这驯兽呢? 驴子前面挂一根胡萝卜就让它拉磨。 一向对明言没太有好感的祈行夜,此刻也不由得同情他几分:可怜的科研院院长,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正被商长官驯得服服帖帖。 当然也有可能明言看出来了。 可为了笔记本,还是不得不点头同意。 “不愧是你,商商。” 祈行夜挑眉:“怪不得余荼会那么忌惮你。” 商南明叹了口气:“我倒是让你小心余荼,不要和她走太近。这次你在另一边险些受伤,不就是因为她。” 他太了解余荼谁都可以利用的行事风格。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气弱几分:“余荼确实为了拿到资料而把我诱饵扔了出去,但……” 话说到一半,他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愣在了原地。 商南明疑惑看他:“怎么?” “资料。” 祈行夜喃喃,猛地睁大了眼眸:“是资料!” 陆晴舟来收拾的残局,不仅是桃子镇,还有他从第二世界拿回来的科技资料。 那些资料,就在这间实验室里。 而如果说实验室有什么对左秋鸣最有吸引力,那一定也是那些资料。 ——就算左春鸣对弟弟的滤镜再重,也更改不论左秋鸣是调查官的事实。 他一定会发现实验室内隐藏的秘密资料。 祈行夜语速极快的将自己的猜测向商南明说明,立刻拉着他疾冲向中控室,一扫先前疲惫,神采奕奕。 他一拳砸开电闸控制箱,关闭整个实验室电源的瞬间,备用电源上线。 系统交替间,商南明配合默契,趁备用电源上线前的半秒间隙,快速关停自毁程序。 而火焰下的实验室,安全指示灯的绿色莹莹浮起。 之前从未出现过的路,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通往隐蔽在墙后的秘密空间。 那里很可能就是存放资料的密室。 也是左秋鸣的所在。:,m..,. 章节目录 239.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失去灯光照耀的实验室,陷入安全指示灯的绿色荧光里,骤然与祈行夜之前所见到的模样不再相同。 刮去血肉,只剩骨架。指出新的路来。 祈行夜立刻沿着新出现的路向前,七拐八拐后,果然看到了隐蔽在墙后的门。 因为备用电源更迭,已经自动打开,从缝隙中隐约可见门后狼藉。 还有……倒在地上,出现在视野中的调查官制服一角。 祈行夜瞳孔紧缩,撞开密室大门时,手都在抖。 可越是担忧的事,却越是会出现。 一点,一点出现在视野里的那张脸,正是失踪许久的左秋鸣。 苍白没有血色的冰冷。 看清的一瞬间门,祈行夜觉得连同自己的心脏都跌入谷底,他冲向地面上横倒的左秋鸣时,甚至连自己都险些摔倒在地。 “小秋,小秋!” 他抱起左秋鸣在怀,焦急试探他的呼吸脉搏。 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臂。 “行夜。” 商南明垂眸时冷静依旧:“他还活着,只是吸入火势浓烟暂时昏迷。” 祈行夜定了定神,伸手向左秋鸣时,果然如商南明所说,左秋鸣是昏迷过去了。 不仅是浓烟,还有身上的外伤和泥土,未彻底干透的衣物。 祈行夜强制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再看向左秋鸣时,从他身上残留的痕迹猜到了他先前的行动。 ——重新被召回桃子镇的左秋鸣,意识到了是自己所负责的170案件污染复发,因此想要像上一次一样,按照自己在170的经验重走一遍,解决179。 左秋鸣潜入河底无果,又去往坟墓,却意外出现在化工厂地底,进入了被隔绝如孤岛的秘密实验室中。 就连实验室的土著研究员们都无法存活,又何况左秋鸣? 没有水源,氧气也稀薄,在随时有可能被污染的风险下,左秋鸣仍旧冒险前行,误打误撞找到了实验室内的秘密资料室。 ……怪不得,他一直没能在桃子镇找到左秋鸣。根本就是因为寻找的地点不对。 祈行夜闭了闭眼眸,将左秋鸣从已经滚烫的地面上打横抱起,转身向外走去。 “先把他送出去。” 祈行夜冷静道:“他的状态很差,已经不再适合执行污染任务了。他需要立刻得到救治。” 但就在抱起左秋鸣的时候,却有几张纸,轻飘飘的从左秋鸣制服怀里落下来。 商南明垂眸看去,随即皱紧了眉头:“科技……书?” 他俯身,拾起纸片的时候随意瞥过几行字,却瞬间门瞳孔紧缩,愣在原地。 祈行夜觉得古怪,他难得看到商南明会有这样情绪表露,不由问:“是什么?” 商南明喉结滚动:“是哪怕只有一行,也足以改变世界的公式。” 他缓缓抬头,看向祈行夜时,已经重新回复了平日里的平静,却沉着眸光更加威严。 “虽然左秋鸣昏迷着,还无法询问他这些是从哪拿来的。但仅是这几页纸,就足够撼动现在的世界格局。” 商南明将因为藏匿而被揉皱的纸张递向祈行夜。 “哪怕是诺贝尔奖图灵奖……人类迄今为止,为了表彰科学家们做出的卓越贡献,而颁发的所有奖项加起来,也不足以抵过这几张纸所代表的重量。” “这是,可以引领未来的力量。” 新世纪是什么的世纪? 任何人都可以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是科技。 科技引领未来的口号人人皆知,却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粗暴的表露过。 此刻,却在祈行夜眼前尽数摊开。 在看清那几张纸上的内容的瞬间门,祈行夜也同样缓缓睁大了眼眸,屏息难以言语。 ……科技。 第二世界经历过完整更迭了六次,而浓缩整理出来的科技进展,其中的一部分,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洋洋洒洒的公式定理,对时间门与空间门,宇宙星球的测定和研究得出的结论,从物理到化学,甚至是从一颗小小胚胎开始,构建出一具完整人体乃至生命…… 人类曾经梦想,甚至连做梦都嫌大胆的一切,此刻唾手可得。 曾经人类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可现在,摆在祈行夜面前的纸张,却狠狠的撕碎了这一谬误,用事实昭告:科学,拥有任何造物都不可匹及的力量。 将曾经属于神的权柄,放进了人的手中。 万物定理,生命奥秘,宇宙尽头……都被浓缩在了几页纸张中。 祈行夜伸出去握住纸张时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这。”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难以找回自己的声音,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仿佛是原始人进入了科学的殿堂,面对远远超出设想的科技时的头晕目眩。 虽然祈行夜出身民俗学,但他在京城大学时替过的课,考过的试,整理的笔记却都都是真实存在的地基,让他在此时不必如读天书那般晦涩,看得懂更深刻明白这些公式定理背后,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是武器和战争,更是保持和平的底气。 是人类千万年来对于世界的探索,宇宙的好奇与恐惧。 是有关于时间门与空间门之中,万物的真相。 或者说——人类在科技一途上所能抵达的极限,也不过如此了。 “……陆晴舟告诉我,他与第二世界做了交易,用窃取现实为代价,换来了第二世界整整六次更迭后留下来的科技。” 祈行夜苦笑:“看来,陆晴舟不惜得罪我,也要带走的资料,就是这些了。” 只是陆晴舟漏算了一点。 他没想到左秋鸣会找到密室,在意识到这些资料的珍贵后,藏起了部分文件。 而这留下来的部分,虽然稀少,却还是让祈行夜意识到:足够摆在天平另一边,与现实的重量等价的代价,究竟是怎样的珍贵。 不过—— “陆晴舟这小王八。” 祈行夜垂眸看向左秋鸣黑色制服上的脚印,眼神危险:“下次再让我看见他,别指望能轻易脱身!” 这不是陆晴舟干的还能有谁? 明明陆晴舟在离开中控室前往密室后,已经知道了左秋鸣就在那,却为了有时间门顺利撤离重要资料,根本没打算告诉祈行夜。 甚至临走时,还踹了两脚当时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左秋鸣。 “陆晴舟?” 商南明缓缓蹙眉:“看来,让他得以复活的技术,也与这些资料和污染有关。” 死人能够复活吗? 甚至于——死于核辐射下的人类,还有被救回的可能性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从陆晴舟开始更改。 虽然商南明并非左秋鸣的长官,但毕竟与祈行夜有关,他对左秋鸣的关注也因此增多,知道他的行事风格。 祈行夜更是从左春鸣嘴巴里听过不少弟弟的事。 两人合力,不用太多时间门,就在密室外的地板下面,找到了被左秋鸣先一步藏起来的几本文件。 还有一张左秋鸣签名的便条:[我不确定在同僚找到这些文件时,我是否还活着,因此记录如下。] [桃子镇的污染与化工厂有关,地底秘密实验室高度怀疑是衔尾蛇计划的延续,而这些文件,都来源于秘密实验室。为了存留这些文件,衔尾蛇方不惜灭口实验室以保守秘密。不论是哪位同僚找到它,务必,务必将它交给京城祈行夜。] 祈行夜感动得稀里哗啦:“没想到小秋这么爱我。” “……但他为什么不说要交给蔡琰为?” 他与商南明对视的刹那间门,看清了对方眼眸里的怀疑。 左秋鸣隶属于机动6队,他的直属上司是南方分局局长蔡琰为。可他却没有说要将文件交给蔡琰为,甚至绕开了调查局,想要交给私交更好、也因为左春鸣而更为信任的祈行夜。 这让祈行夜不由得心下怀疑:左秋鸣在桃子镇,到底发现了什么? “不过,小秋的便条上说,这些文件是衔尾蛇的。” 祈行夜挑了挑眉:“小秋这是……障眼法,还是真的没看懂这份文件?” 商南明回想了一下左秋鸣的履历,道:“左秋鸣是在警学大二的时候,正式通过调查学院的考核入学。” 他委婉措辞:“以左秋鸣的学识基础看,他确实意识到了文件中所记录数据的重要性。但具体因为什么而重要……” “隔行如隔山,左秋鸣确实是外勤调查官的材料。” 翻译过来就是:这堆公式对左秋鸣来说,完全是天书呢。 祈行夜:“…………” “不要欺负小秋。” 他耸了耸肩:“小心被他家护犊子的哥哥知道。” 不过从便条上来看,左秋鸣在找到文件后,是想要将这些文件送出去的,却没想到中途恰好碰到了陆晴舟。 本就力竭体虚的左秋鸣,已经不是陆晴舟的对手,被对方打昏后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当做牵绊住祈行夜脚步的工具利用。 唯独幸运的是,身为正式调查官的左秋鸣很谨慎,在找到文件后的第一时间门就藏了起来,所以在遇到陆晴舟时才没有暴露,得以顺利留下了这些文件,让祈行夜看到了陆晴舟与管理署的部分交易内容。 陆晴舟怎么也没想到,没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左秋鸣,不管再怎么狼狈陷入困境,却也是调查官。 一声不吭反手坑了他一把。 想清前因后果的祈行夜磨了磨牙:“陆晴舟这小子,他最好祈祷不要再遇到我。” “就应该再把他扔一次废液池!” 他再低头看向左秋鸣时,眼神柔和了太多。 “从我认识小左那一天,他就常常担忧,他那柔弱又善良得连只蚊子都不敢杀的弟弟,要怎么才能在残酷的社会上活下来。如果没有他的保护,弟弟会不会被人欺负。” 祈行夜感慨:“事实证明,小秋要是柔弱无辜,世界上就一个能打的也没有了。” 柔弱? 就算是左春鸣的挚友,祈行夜现在也很想真心实意的问一句:你那弟控滤镜,到底是几千米厚的? 是一拳打死一个的那种柔弱,还是能从陆晴舟这种算计一切的生意人手里获利的无辜? 祈行夜:我的朋友哪都好,就是眼睛不太行。 虽然左秋鸣的危急并非晏洺席那样致命,但祈行夜还担忧着先一步被自己送出去的左春鸣,想要确认他的情况。 已经被关闭了自毁系统的实验室骤然开放,让祈行夜可以顺利离开,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很快就借助停在工厂外的商南明的车,回到了桃子镇外。 在看到早就等在桃子镇外的武装守卫时,祈行夜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我失踪的事,你告诉秦伟伟了?” 他转头便问商南明:“你该不会……为了找到我,还去威胁了林不之吧?” 林不之可不是什么重感情讲义气的人。 会让林不之调动武装守卫队伍的,只有两个人:秦伟伟和商南明。 而现在摆在祈行夜眼前的,刚好有两支队伍。 其中一支队伍的队长,还憨憨的被他套了话,告诉他一开始自己是被派去京城大学,保护秦伟伟的。 “能说服林不之这样大手笔调动队伍的,只有你。” 祈行夜笑着眨了眨眼:“就这么担心我吗?” 商南明无奈:“被你猜到了。” “但你和余荼在一起,我也无法不担心。” 毕竟是上一次A级灾难中,商南明自己都差一点被余荼杀了利用,又怎么会真信任余荼会是祈行夜忠实的伙伴? 事实也一如商南明所担忧的那样。 在第二世界时,祈行夜被余荼利用,当做人形标靶吸引注意力,差点就真的死在了另一边。 “不过。” 祈行夜环视周围,皱眉:“余荼呢?” “祈哥你说的,是一位女士吗?送左老板回来的那个?” 认识的守卫队长比比划划,向祈行夜描述那位浑身是血气势惊人的女士。 “她只说是祈哥你让她把左老板送回来,然后走了,多一句话都没说。我们本来想要留下她,但一转身的功夫,她就消失了。” 守卫队长心有戚戚:“该不会是鬼吧?真的是一眨眼,人就没了。” 祈行夜与商南明对视一眼,心有很快有了猜测。 “林不之。” 他压低声音道:“余荼利用我,就是为了管理署工厂的资料。她一定是回去送资料了。” “但桃子镇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况且余荼她已经被污染,情况极差,到底要怎么回京城……” 祈行夜喃喃着,忽然一顿,脱口而出:“柳大壮!” “卧槽,差点把家里的厉鬼祖宗忘了。” 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余荼这个疯子,该不会是让柳大壮送她回京城吧?” 老人说人鬼殊途,是有原因的。人与鬼差距甚大,就算余荼能接触到厉鬼,但她们毕竟本质不同,鬼能走的路,人不一定可以。 “余荼要是真的为求速度而利用柳大壮,那她自己本身也避免不了受损严重。” 祈行夜眼神复杂:“这个疯子,是真的要赌命吗?” 哪怕自己死亡,也一定要第一时间门,安全妥帖的让重要情报被送回京城,交由林不之决策,抢占先机吗? 商南明平静颔首:“以余荼的行事风格,你猜测的没错。” “这是她会做的事。” 也是商南明不计较余荼曾经想要杀死他的重要原因。 因为余荼的杀意,与私人情感无关。 不论是别人还是她自己的命,都只为大局服务。 祈行夜揉了揉头发,长长叹了一口气:“余荼连她的队员都不要了吗?那么多人还在桃子镇里呢。” 他转头问守卫队长:“左家两个情况怎么样?” “左老板的情况很严重。” 队长歉意道:“他本身的身体情况就不好,医疗官说,他在成长时期严重营养不良,加上当年的旧伤没有好好治疗,留下旧疾,并且骨头和脏器都反复损伤,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伤害。现在又撞上污染……” “祈哥你治疗的及时,左老板的污染程度维持在E级,还来得及回溯。但棘手的是,因为他的身体羸弱,很难撑住完整十个小时的污染手术,开创性手术对身体元气伤害极大。” 队长担忧道:“医疗官说,这次手术后,左老板怕是要躺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元气了。” 身为守卫队长,他平日里接触的不是像他一样的武装守卫,就是如祈行夜一般的调查官,全都是训练有素的外勤,放在调查局之外,以一当百不在话下。 羸弱如左春鸣,队长还是第一次接触。 之前守在临时手术室外时,队长听医疗官说完,差点哭出来。 还惹怒了医疗官,骂他“要哭丧就滚出去哭,在这哭给我看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然后被揍了出来。 “不过,左秋鸣调查官的情况,要好很多。” 队长随意摆了摆手:“主要是饿的,加上火场里吸入有毒气体。睡一大觉再大吃一顿,估计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欣慰点头:“常年出外勤的人,哪有那么娇气?” 这才是他认知中的身体素质嘛。 祈行夜侧首,越过守卫队长看向后面临时搭建起来的手术室。 盛极亮光下,医疗官正在繁忙动作,绰绰影子落在围挡帐篷上,晃得人心慌。 不放心的祈行夜又去问了医疗官,得到的是差不多的答案。 “和你受过的伤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医疗官翻了个白眼:“我这辈子做过最难的手术,就是你的手术了,当时你要是死在手术台上,商长官怕不是能直接也让我殉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在手术室看到你了,谢谢,快滚。” 无往而不胜的祈行夜,也被医疗官一脚踹了出来。 跟着他一起被临时基地帐篷扔出来的,还有医疗箱。 “受伤了都不知道包扎?滚滚滚!自己去包扎,别死我手术室外面。” 守卫同情看向祈行夜:这就是医疗官的可怕之处。 不管在外面多厉害的老虎,在手术室,都是医疗官称王。 任何一个受伤的人,都会被医疗官骂骂咧咧,怒问为什么不爱护自己。 队长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祈哥别哭,我帮你包扎。” 话音刚落,医疗箱就被另一只手拎走。 队长也被横.插.进来的手臂不动声色的挡出去,远离祈行夜。 “?” 队长疑惑抬头。 然后就看到商南明黑了脸:“你没有其他工作要忙吗?” “行夜的伤,我来负责。” 队长:“!!!” 他满心刷屏的就一个想法:这两人结婚的时候是忘了告诉他吗?! 这种护犊子又隐隐透出来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哦! 旁边人赶紧把队长拽走。 躲到很远才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商长官刚从枪林弹雨里杀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又赶过来救祈哥。听说我们之所以会过来保护祈哥,就是因为商长官为了他,都威胁到局长眼前了。” 对方谴责:“两人好不容易见一面,你这颗电灯泡是怎么回事?” “没看到商长官的眼神都快能杀人了吗。” 队长:“QAQ也没人告诉我啊。” “这些外勤调查官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只是搭档的吗,怎么一个个都一副要去民政局领证的架势?” ——死里逃生一次√ 商南明已经揽着祈行夜的腰身,将他带到一边。 不管祈行夜怎么说,商南明都态度强硬的让他.脱.下了外套衬衫。 在看到祈行夜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和伤痕,还有战斗中碰撞的青紫痕迹时,商南明的眸光骤然冷肃了下来。 “你担忧别人时,为什么不顺便关心下你自己。” 看到祈行夜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商南明才垂眸,转开目光,伸手去打开医疗箱。 “对你来说,所有人的生命都珍贵,只有你自己的,可以随意对待不加珍惜,是吗?” 商南明的声线平静,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却听得祈行夜心下越发没底的忐忑。 他伸手,轻轻拽住商南明袖口晃了晃:“生气了?” “没有。” 商南明咬紧牙关,下颔线绷紧:“连自己都不珍惜生命的人,我为什么会心疼?” 祈行夜:……我没问你心不心疼我啊。 “不算疼。” 他柔和了眉眼,垂眸看商南明帮自己处理伤口,却反而笑了起来,语调轻松:“这不是有商商在吗?有你嗷嗷嗷!” 消毒棉球刚按在伤口上,祈行夜就疼得龇牙咧嘴。 要不是商南明按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他差点就一蹦三尺高。 “不疼?” 商南明冷笑:“最怕疼的人,在我面前还逞什么强,”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祈行夜立刻眼泪汪汪:“呜~~” 狗狗眼可怜极了。 商南明一顿,刚刚才凝聚起来的气势,顿时被打散了。 他无声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既然知道疼,就不要总是把自己搞得一身伤。” 却是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了。 商南明垂眼,专注而迅速的为祈行夜处理好一身伤势,妥善包扎好绷带,又拿来备用衣物帮他更换。 “把手抬起来。” 他抖开衬衫抬手绕到祈行夜身后,顿时像是将他环抱在怀里的姿势。 祈行夜张嘴想说什么,却先红了耳朵:“我自己来就行,穿衣服我还是……” “抬手。” 商南明漠然扬了扬下颔:“不想伤口崩裂再换一次药的话。” 祈行夜立刻乖乖抬手。 商南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巧极了。 远处的守卫:……这是谁?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祈哥吗?快说是哪里来的妖怪竟然敢冒充祈哥,这也太乖了吧! 祈行夜心里苦:商商纵容的时候是真好说话,但一触及到底线问题,也是真的不敢惹。 而底线问题——是祈行夜的安危。 他看着商南明站在自己身前,修长手指细致又快速的为他扣上衬衫扣子,整理衣襟。 两人之间门的距离极近,近到他能清晰感受到商南明呼出来的气息,就这样落在他脖颈锁骨间门,激起一阵麻痒。 仿佛顺着肌肤一路窜到心间门。 祈行夜瞬间门抖了抖,本能想要后退。 却被商南明立刻托住了后背制止:“想去哪?” 他平静抬眸:“要这样衣衫不整的出去?” 祈行夜咳了一声,觉得这附近好像不通风,怎么越来越热,他的耳朵已经红到滴血。 甚至一路红到脖颈间门,在白衬衫的衬托下极为明显。 他抬手推着商南明的胸膛向后,试图拉开两人间门的距离:“……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奇怪,商南明什么也没做,他却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怎么本来挺正常的事,一落在你那就变得这么诡异?什么叫衣衫不整。” 祈行夜整个人都快僵成雕塑了,手脚不知道怎么放,试图将自己从商南明的臂弯间门抢出来。 放在以往,商南明一眼就能看出祈行夜的不自在,不会让他过多为难,一定会先行退让,刚好卡着祈行夜能够接受的程度后退。 但这次,商南明却不打算那么做。 “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的人,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商南明有力的臂膀拦住祈行夜后背,垂眸平静:“如果你不想要自己的命,那就给我,我来在意。” “祈行夜,左秋鸣有左春鸣在意担忧,你也有。” 他顿了下,才道:“别让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忧。” 祈行夜:“?啊?我也有哥哥吗?” 商南明:“…………” 他无语,放开了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充愣的祈行夜,将终端扔给他。 “秦主任到现在还没睡,一直在等你的消息。给他报个平安吧。” 可怜的秦伟伟,再这么熬下去,祈行夜出不出事不知道,他的头发要先遭殃了。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秦伟伟的骂声顿时劈头盖脸。 惊得本来疲倦的祈行夜都精神了。 “伟伟这么担心我吗?” 祈行夜望天:“我还以为,你只会说我是讨债的呢。” “废话!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看我还收不收你这个学生!” 秦伟伟怒吼,却鼻子一酸,红了眼眶的咬牙切齿:“你要是死了,我可没钱给你买墓地,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出外勤的是祈行夜和商南明。 被折磨的却是秦伟伟。 倒霉的秦主任,今晚算是翻遍了自己的通讯录,电话就没停过。 住他隔壁的生物院长都快疯了,敲墙怨念怎么有人大半夜打电话——关键为什么京大公寓的墙还不隔音啊! 祈行夜嘿嘿笑出声:“没想到老师这么爱我?” “臭小子!滚,别自恋了。” 秦伟伟骂骂咧咧,却略显局促的匆忙挂断了电话。 祈行夜摊手,遗憾道:“老傲娇了。” 别看平时骂得起劲,一说爱啊关心啊,比谁害羞得都快,一整个钻地缝的状态。 他回眸看向商南明时,已经严肃了眉眼:“桃子镇,我还要再进去一次。” “其他人还在那里没有出来。” 虽然祈行夜已经脱险,但不论是云翳清还是宴颓流等人,都还在桃子镇的实验圈中。 必须要尽快带他们出来。 否则,身处于桃子镇的磁场中时间门久了,他们就会被剥夺身上的时间门与空间门,与现实格格不入。不论是现实还是第二世界,都没有他们一席之地。 ……会受到伤害。 商南明点头:“我陪你一起。” 而被从实验室找到的文件,被商南明妥善保管在了密码箱里。 他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份不应该出现的科技。 这是……足以掀起一场残酷争夺之战的宝藏。 科技和头脑,在现代化的世界格局中,堪称是无形的战争。 最重要时,一个人的重量,就足以决定未来三百年的世界格局,重新划分势力。 没有任何国家和势力,会放任这样的力量落在他人手里。 “我们有的只是残缺部分,就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可怖,科技和指示标带来的力量,足够掀起一场席卷世界的风暴。” 商南明眸光幽深:“但陆晴舟,还有幕后之人,所拥有的却是完全体。” 在看过文件后,祈行夜才明白,为什么陆晴舟和他身后之人,宁可出卖现实世界,也要与管理署达成交易。 ——这确实是一份没有人可以拒绝的诱惑。 是与恶魔的交易。哪怕饮鸩止渴,却也无法拒绝。 “在陆晴舟身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眼眸冰冷:“得到科技资料许久,却一直秘密进行,从没有泄露任何风声……” “不出声的狗,最会咬人。” 一切都被遮蔽在暗处。 数年来,就连调查局都没有找到关于此事的一星半点消息,不论从世界哪一部分看,都仿佛没有这份足够改变一切的资料。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势力,表露出与这份资料相关的线索。 在这个时代,能找到什么消息,不足为惧。 最可怕的,却是找不到任何情报、完完全全将自己隐匿于黑暗的存在。 敌在暗。 调查局却连敌人是谁,又有什么样的底牌,都不得而知。 “已经不是问敌人有什么的时候了。而是应该问:对方掌握了这样一份文件,囊括了完整六次、纵观公历六千年的科技更迭所凝聚的资料,还有什么可做不到的?” 祈行夜嗤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我们的现实中,聪明的人到底还是少数,不是人人都是爱因斯坦,还不具备研究透这份天书的条件。不然,对方真的就再也没人能阻挡了。” 他真心实意道:“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蠢人多些,也有好处。” 回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部分公式,商南明仍觉心惊。 他抿了抿唇,道:“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想要研究透甚至加以利用,还需要些时日。但留给我们的时间门,也不多了。” 商南明打给徐文卿,平静询问起了科技部门的进展。 徐文卿最近埋头于衔尾蛇包裹的研究中,昼夜不分,完全将自己泡在了实验室,搞得自己头发胡子又长又脏,野人一样憔悴。 但在听到商南明对污染的关注询问后,徐文卿却瞬间门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喋喋不休的向商南明汇报,就连实验中最小的事情都说明的事无巨细。 可当商南明将文件中的只言片语摘出来,放在自己的询问中,状若无意的向徐文卿问起时,对方却还是卡了壳,久久没有给出回答。 “商长官,您这是……从哪听到的?” 徐文卿迟疑:“我从来没有听过您所说的说法,也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商南明的眉眼瞬间门冷了下来。 一时间门,电话两端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冷僵。 徐文卿大气不敢出,却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惹怒了商长官。 旁观的祈行夜无声叹息。 徐文卿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够聪明。 在普通人中,完全靠着技术实力一路升职做到科技部长的徐文卿,自然是与“蠢笨”一词不搭边,甚至可以说是人类顶级智商梯队。 被陆晴舟嫌弃并定性为“失去价值”,因此放任灭口保密的那些研究员们,同样都是现实中最顶尖的头脑。 可是——不够。 还不够。 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远超现实足足四千年的科技进展,即便拿到了答案,却没有一个能够解答并应用的。 祈行夜抬手,轻轻覆在商南明的手掌上。 商南明手掌翻转,握紧了他的手,微微用力让他不要担心。 “我们找不到人来解天书,陆晴舟背后的人也一样。” 他平静道:“暂时来看,敌我平局。” 只看……接下来,谁更先破局。:,,. 章节目录 240.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祈行夜清楚的记得,陆晴舟告诉他,就算“意外”泄露的实验室,关闭中控终止桃子镇的双世界融合实验,也只是让时空不继续扩张。 但已经存在的,不会自动消失。 此刻的桃子镇,依旧维持在中控关闭那一刻的情形,危险依旧。 但祈行夜还是义无反顾的踏进了桃子镇。 只是,这次有商南明一起,他不再有任何顾虑。 ——不论他怎么做,都永远有人站在他身后,时刻准备为他兜底的安心感。 足够令他踏上世间最艰难的征途。 “我们是最佳搭档,不是吗?” 祈行夜向商南明眨眨眼,笑得狡黠:“我们最初可就说好了,一起殉情。” 商南明的眉眼间,是连自己也没发觉的柔和,如春日繁花与夏季晴空。只要有祈行夜,灿烂阳光就足以驱散他身周的一切黑暗与冰冷。 “我最开始也回答过你,不会殉情。” 他伸手,紧紧握住祈行夜:“不论在何种境地中,你都会平安活下去。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受伤。” 这是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就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也是支撑并贯穿他生命的信念。 商南明从不相信任何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论神佛。他是天空与力量本身,是足够支撑他人的道标。 但是,他也有自己绝不会动摇的坚定信仰——祈行夜。 十八年来,回响灵魂的,从来都是这个名字。 “走吧,行夜。” 商南明轻笑垂眸:“接上你的朋友们,然后,我们回家。” 各自从生死一线的战场上冲破一切危机返回的两人,却谁都没有将自己先前遭遇的危险说出口。 只是用眼神和温度,坚定的告诉对方: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祈行夜怔了怔,随即低低笑出声:“欸,说到桃子镇,我不在的时候,那些家伙都快要玩疯了吧?” 他歪了歪头,兴味盎然:“别人还好说,就是白翎羽和宴颓流……3队的几位,可都不是好惹的。” 事实证明,祈行夜对3队的了解颇深。 云翳清护着明荔枝惊恐后退,躲在宅子里时,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卧槽这女人比雇佣兵团都疯! 妈妈救命,我想回家! 知名雇佣兵队长恨不得仰天嘶吼,忽然后悔和宴颓流分到一起行动。 “你们这同事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以前在侦探社还好,现在看是真的疯!” 云翳清惊恐:“卧槽外面的镇子是要被她杀穿了吗?” 明荔枝抖抖缩成一团,可怜巴巴:“你也说了,那时候是在侦探社啊。” “本来能制得住宴队就只有老板和余队,现在两位都不在,她可不就神挡杀神了。” 他欲哭无泪:“老板什么时候来和我们汇合啊?再晚一点,我怕宴队把镇子杀穿了。” 或许明荔枝别的能力会被质疑,但在知人看人这方面,永远都可以信任小荔枝。 ——毕竟是从全员顶A的明家,成功生存下来的人。没点看人和保命的直觉可怎么行? 明荔枝倒是在数月前第一次见宴颓流时,就意识到她不是好惹的危险人物。 但直到现在亲眼看到宴颓流的战斗,明荔枝才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太年轻了,竟然连想象都不够大胆。 这是危险吗? 这简直是杀神降临吧! 就在他们折返老宅,想要等待小镇忽然降临的黑夜过去时,宴颓流却说——“有东西,变了。” 不等明荔枝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宴颓流已经拎起刀冲向大门。 与此同时,大门也被撞破,门外无数居民冲了进来。 他们像是失去神智后的浑噩,逢人便抓便咬,不怕疼也不怕死,满脸青黑狰狞,不似人形。 反倒像是……电影里的丧尸。 就在明荔枝吓得赶紧回头想要找武器的时候,宴颓流却像是对眼下的场景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冲进人群中。 她手中武器连一丝停顿也没有,大开大合,纵横交织,几个来回就将身边居民杀穿出一片真空地带。 满地鲜血横流。 只有宴颓流身边的空间,除了她之外只有被劈砍成碎块的尸体,再没有一个站立的身影。 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一瞬。 明荔枝看着眼前,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指向宴颓流背影,问云翳清看见了吗。 云翳清也被骇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点头。 明荔枝礼貌请求云翳清帮他回忆,他之前有没有得罪过宴颓流。 云翳清:………… 转瞬间,宴颓流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将原本冲进老宅院的发疯居民,只用手里一把刀就驱赶出了宅院,留下满地横尸鲜血。 她微微侧眸,居高临下的冰冷嘱咐,让两人躲好,不要出来添乱。 否则……她连他们一起杀。 两人一惊,连忙点头如捣蒜,乖巧跪坐了一排。 明荔枝:这活儿我熟悉!老板杀人我打call,老板赢了我鼓掌,主打的就是一个氛围参与感。 倒是云翳清,他看着地面上横流的碎尸鲜血,神情复杂。 要是告诉一年前的他,他会在战场上摸鱼,躲在别人身后当个划水的氛围组,他一定会冷笑着把那人的头拧下来,认为对方在看不起自己。 但是现在…… “一般都是我带飞别人,这还是第一次,我被别人带飞了。” 云翳清心中五味杂陈:“她还是人类吗?是不是强得有些离谱了。什么时候单列出来一个种族没告诉我吗?” 这一种族里一定有祈行夜和宴颓流。 都是怪物。普通人难以企及,只能望其项背。 明荔枝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没事,习惯就好了。你很快就会发现被人带飞的快乐。” 但宴颓流的杀意,还是超出了两人的预计。 她不仅是将闯进院子的居民驱赶出去,而是动了怒火,斩草除根。 这些失去神智的居民,被宴颓流故意放出的血腥味吸引,源源不断的从周围赶来,向老宅处聚集,前赴后继的冲向宴颓流。 却又一个个如砍瓜一般利落,倒在宴颓流刀下, 就连长刀都卷了刃,地面的血迹一层覆盖一层,尸骸累累。 宴颓流却仍没有停下的趋势,仍旧眉眼冷肃,手起刀落便是一具尸体倒下。 竟是仅凭她一人,就杀穿了整个小镇的发疯居民。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云翳清心情复杂:“她不会担心,自己误伤了好人吗?” 毕竟这些人都是小镇居民,身上也还都穿着平常服饰,甚至很多人,他们都在小镇上见过。 不久前才笑着点头打过招呼的人,转眼间就要死在自己刀下,却连思考都不用吗? 云翳清自问做不到。 理智上再如何清楚这些人已经发了疯,但情感上,他还是会觉得这些人是普通人,而非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敌人。 即便能反应过来,但在局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任何的犹豫都是致命的。 云翳清知道,如果现在站在那对敌的是自己,他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明荔枝却笑了:“因为她是宴颓流啊。3队……调查局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锋利的刀。” 他轻声喃喃,仿佛是自言自语:“如果不是这样的存在,怎么有能力和他分庭抗礼。” 云翳清没听清后面的话。 他本想要转头询问,却在看清明荔枝神情的瞬间,愕然睁大了眼睛。 记忆中的小荔枝是什么样的? 乖巧,可爱,清澈。 但不论如何,却也不应当是现在他所看到的,静水深流的沉静危险。 仿佛是静静潜伏狩猎的顶级狩猎者,耐心等待收网的时机到来。 那一瞬间,云翳清甚至险些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商南明。 就在他想要看清时,明荔枝却眨了眨眼,抬头看过来时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无辜乖巧。 “怎么了?云云。” 明荔枝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很快宴队就能解决这些污染物,我们就能离开了。” 云翳清却怔了下。 错觉……吗? 他下意识点头:“好。” 可就在此时,局势徒然生变。 满地流淌的鲜血像是被土地吸收,渗透进土壤里,慢慢消失不见。 就连到处散落的尸块也在眨眼之间不翼而飞。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整洁干净。 宴颓流最先察觉到不对,本来已经因为体力消耗而慢下来的动作再次提升,浑身肌肉紧绷,完全进入了高度备战的紧张状态,警惕扫视周围。 在明荔枝的惊呼声中,一道身影倏地凭空出现,迅疾如流光,直冲向宴颓流后背。 宴颓流瞬间眉目凌厉,抬手长刀格挡。 “锵——!” 金属剧烈嗡鸣。 震得明荔枝两人不由得捂住耳朵,神情痛苦,只觉得一把刀狠狠.插.进了大脑中,搅烂神经般剧痛,难以忍受。 云翳清踉跄几步撞在墙壁上,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死亡只在一线之间。 再向前一步,就会踏入死亡的领地,再也无法折返。 即便数年雇佣兵救援队生涯,云翳清也从来没有过如此贴近死亡的时刻。 以至于当明荔枝缓和过来,就看到身边的云翳清僵直如雕塑,吓得他连忙去探鼻息。 “云云,云哥?” 就连宴颓流,也捂着太阳穴神情痛苦,僵立在原地半晌无法回神,更无法移动。 她清晰的知道自己身处于污染的战场上,四周皆是自己的敌人,需要她不放松警惕的清理污染物,容不得任何错处。 可大脑却像是被一根针深深刺进一般疼痛,让她浑噩难以找回自己对身躯的控制权。 仿佛灵魂从身躯脱离,从更高处俯瞰她自身。 所有的时间与空间,都从她身上剥离,她不属于任何时间和空间,经纬度不再能够定义她。 她存在于任何的世界和时间,却也不在任何之处。 像是一脚踩进了时空的涡旋,被席卷其中,再难以脱身。 剧烈到超出承受极限的疼痛中,宴颓流只有最后一个想法:幸好,余队不在这里。 幸好,在这里忍受痛苦的是她,而不是余荼。 如果是余队的话,她一定可以找到解决一切污染源头的办法,将情报送出桃子镇。 宴颓流从加入3队那天起,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多活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已经是恩赐。 就算是死在这里,她也不曾畏惧。 只是…… 她咬紧牙关,犬牙刺破了嘴唇流淌鲜血,硬生生用意志力压下精神上难以承受的痛苦,强制让她自己动起来,缓缓抬头,看向眼前。 即便时空失控,却有一道身影一直都在。 并且与她一样,在承受痛苦中。 宴颓流强制驱使自己抬起拿刀的手,想要趁对方同样难以行动时,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 却在看清那张脸时惊愕:“翎羽?!” “嗯?” 那人听到呼唤,也下意识回应。 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浑身一震,震惊抬头:“副队!” 白翎羽手里用来格挡攻势的狙击.枪,已经在剧烈碰撞中拦腰折断,她浑身是血的狼狈,染上了血污的脸颊却失去了平日里的可爱精致,令危险狠厉的真正一面显露。 但这份锋利,却都在看清宴颓流的面容时,尽数化为虚无。 白翎羽震惊了。 她顾不上自己,而是先抬头看向周围,随即意识到:“时空……变了。” 她踉跄转身看向身后老宅。 果然。 前一晚她和陈默勉强置身的无顶老宅,现在却是恢复如初,屋顶好端端的在上面盖着呢。 白翎羽意识到,现在自己身边的一切,不论是小镇还是房屋,甚至是身边人,都已经与自己先前熟知的不再相同。 更像是……混乱的时空彼此交织,不同的板块拼接,就像是缝补旧衣物,打满了来自不同衣服的补丁。 于是最终展现在她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座小镇。 “我这是,回来了?” 白翎羽迷蒙喃喃。 意识到攻击自己的“敌人”分明是队友后,两人就齐齐停手,在猛烈撞击的不适感减弱后,终于能够打量着四周变化,快速向对方说明自身的情况。 “祈行夜?你们去找了那家伙啊。” 白翎羽噘嘴,不大高兴:“怎么能让那家伙看到我这样,说不定他以后还会把这当成把柄要挟我。” 对祈行夜,她明晃晃就是一个态度:忌惮。 宴颓流哭笑不得,问她:“不过,你之前的攻击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另有其人?” 以白翎羽刚刚的架势,是奔着必死去的。 即便时间短促,但宴颓流还是看了出来,在自己出现在白翎羽面前之前,对方就已经发起了攻势。 ——白翎羽想要杀的,不是她。 而是在时空融合归位之前,站在她现在所在之处的某人。 白翎羽对队友也不藏私,大方点头:“对。” “我想杀的,是陆晴舟。” 宴颓流皱眉:“陆晴舟已经死了。在衔尾蛇的时候。” 跳了废液池,还有救回来的可能吗?光是辐射都足以致命。 白翎羽却摇头:“是他。” 她别的记不住,但却极为记仇。谁要是惹了她,就算对方化成灰她也认得。 而主导了衔尾蛇,导致污染扩散,让3队在那短时间工作量猛增,还让余队骂了她好几次的陆晴舟,自然也被白翎羽记得一清二楚,耿耿于怀。 所以在老宅中第一眼看到陆晴舟,她立刻就认出来,那就是陆晴舟本人。 不是幻影或错觉。 就是本应该已经死亡的陆晴舟,死而复生。 并且……比她认知中的陆晴舟,更难以应对。 “陆晴舟的状态很奇怪,他本来应该只是个普通人,差不多是和小荔枝一样菜鸡,平日里的安保全靠他身边那些保镖。但我遇到的那个。” 白翎羽皱眉:“他很难对付。” 不然也不会让她花费许多时间都没解决,一气之下用了十足十的狠劲想要干脆利落的一次性解决陆晴舟。 却没想到,陆晴舟没碰到,反而跌进了宴颓流所在的时空,差点伤到了自己的队友。 白翎羽心有余悸,对陆晴舟怒意更胜,骂骂咧咧说下次再看到他一定杀了他。 但她边骂,也没忘记将自己与陆晴舟的对话完全复述给宴颓流。 白翎羽:我脑子笨,但我记性好啊。反正3队这么多大脑,让别人去思考吧,不差我一个。 “陆晴舟说他是来处理生意的?” 宴颓流皱眉:“你将他的情况详细描述给我。” 但越听,宴颓流眉头皱得越紧。 她意识到,一如白翎羽的判断,陆晴舟确实与以往不同。但那份改变,却更像是从根源上的变化。 从人类,变成污染物。 陆晴舟在体术上,完全是普通成年男性的水准,放在外面会比寻常人强,但也只是健身房练出的一身漂亮肌肉,只能看的花架子。 对上调查官,就明显不够用了。 但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让白翎羽耗费许多时间也没杀得了? 小炸药在3队里的战力,都是可以拿出来称道的,一拳一个陈默不是问题。 区区陆晴舟,怎么做到的? “污染。” 宴颓流声音低沉得可怕:“陆晴舟这是,变成污染物了吗。” 白翎羽瞪大了眼珠:“诶?真的吗?” 宴颓流:“…………” 她无语翻了个白眼,揉了把白翎羽的头发:“算了,你不用思考。” “本来就笨,万一再烧坏了脑子更笨怎么办。” 白翎羽:QAQ 敢怒不敢言呜呜。 “不过,陈默呢?” 宴颓流环视一圈,却忽然意识到:“陈默和聂文,都没和你在一起吗?” “聂文在河边失踪,陈默就在那啊。” 白翎羽说着便回身,想要指向身后自己印象中陈默的位置。 却指向了云翳清。 云翳清:“??” 他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吗?” 白翎羽:“……??” 两人大眼对小眼,好半晌,白翎羽才终于回神爆了句粗口。 “草!怎么是你?陈默呢?” 云翳清:“你问我,我问谁……” 白翎羽差点撸袖子冲上去打一架,却在中途被宴颓流拦下。 “先说陈默的情况,你们都遇到了什么,我好去找他回来。” 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恍惚觉得自己是幼儿园老师,带着个问题暴力小朋友。 但越是想要压制,头疼却越是明显,脑海中无休止的嗡鸣声让宴颓流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切思维停摆。 终于,视野中天旋地转,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坠向地面。 明荔枝瞳孔紧缩,顿时一声惊呼扑向宴颓流:“宴队!” 他伸手去捞,却擦肩而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宴颓流摔下去。 白翎羽也在惊呼声中转身,瞬间睁大了眼睛。 “砰!”的一声闷响。 是宴颓流记忆中对世界最后的印象。 然后,鲜血流淌。 她颤了颤长长眼睫,还是闭上了眼睛。 坠入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水流声潺潺。 “不是,外面不是刚天亮?怎么一进桃子镇地界立刻就黑了。” 祈行夜纳闷:“时差这么严重的吗?” 立于船头划船的商南明回首:“毕竟是陆晴舟的试验场。他想要做融合实验,但大概是没有胆量对上调查局的。” 所以才会严格限制了区域,只在桃子镇里实验对两个世界的融合。多一步都不会超过划定的界线。 陆晴舟是个生意人,不好琢磨,却也意外的好懂。 ——赔本的生意,他不做。 而显然,在实验尚未成功时就被调查局发现,导致整个项目失败,对陆晴舟而言是巨大的损失。 所以他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就连化工厂,以及附近村民对于化工厂影响的习以为常,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一旦发生泄露,众人第一反应不会是污染,只会认为是化工厂的原因。 后续的事实发展,也一如陆晴舟所预料的。 他唯一没算到的变量,是左秋鸣。 如果进入桃子镇的不是左秋鸣,他没有因为祈行夜而被3队关注,或许桃子镇的事,还真的会被成功压下来。 或是拖延被发现的时间,等调查局赶来时,一切已经被先一步前来收尾的陆晴舟处理妥当,什么也发现不了。 “陆晴舟这家伙,和他打交道还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祈行夜啧啧:“稍不注意,就能让他圆润的跑了。” 最关键的是,就连尾巴都收拾干净了。 他忽然很好奇陆晴舟身后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制得住陆晴舟,把狡猾的小狐狸驯成犬科? “调查局也找过,但一无所获。” 商南明摇头,平静垂眸:“陆晴舟和幕后之人,都是一脉相承的擅长隐匿。所有与自身有关的消息,都被删除殆尽。” 就连陆晴舟,都是当时在调查徐丽丽案件时就向深处挖掘,耗费心力才艰难拿到一个名字。 依托于幕后势力的陆晴舟都能做到这种程度,那藏在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幕后主宰…… “所以商长官打算怎么做?”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得狡黠:“要不要来玩个游戏?就叫做:钓鱼。” 商南明挑眉。 祈行夜却低头,看向行船下的深深水底。 “河水这么浑浊,一定有鱼吧。” 他仿佛是喃喃自语,却又笑着道:“来都来了,空手而归多不好意思——钓鱼党永不空军!” 商南明被逗笑了,摇摇头放下船桨走过来:“再往前十几米就是桃子镇了。明……”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暴流从船底疾冲而起,掀起整条船冲向天空。 祈行夜只觉眼前一花,就已经落入温暖坚实的怀抱。商南明呼出的气流就落在自己颈窝间,他微微一愣,随即所有事发突然的惊愕担忧,悉数化作了唇边微笑。 商南明将他环抱在怀中,稳住身形牢牢固定在船上,没有他们随着腾空的船而被抛飞出去。 而越过他的肩膀,祈行夜缓缓抬眸,看清了冲出水面掀翻小船的罪魁祸首。 污染物。 已经蜡烛般融化得不成人形的一团烂肉,撒发着腐烂和鱼腥气,变成没有形状的一团庞然大物,裹挟着冰冷腥臭的河水,从河底掀翻起滔天巨浪,咆哮着冲击天空。 那不是某个人。 或者说……那是所有人。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 他在那团融合在一处的烂肉里,仿佛看到了无数张脸。 一颗头颅伸出来,另一颗又顶替。 一个人想要挣扎着冲出烂肉,又被另一个人按下。 无数条生命,无数个灵魂嘶吼着哭泣着,想要从腐烂成团的血肉里挣脱,却又彼此倾轧,拖拽,不许他人离开。 空洞无神的眼珠下聚集着血泪。 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细细密密的反复呢喃。 ——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你,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 ——和我一起死吧,你畏惧我,那就变得我一样吧,来加入我,变成我。然后再看看,你畏惧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杀,杀。 所有难以辨认的声音最后都混成一处,变成唯一清晰的声音。 他们在说:吞噬。 吞噬生命,吞噬,这个世界。 在看清那一张张曾经在档案中见过的面孔后,祈行夜浑身发冷。 他意识到,眼前的这团烂肉,不是别的,正是先前那些失踪的小镇居民,还有环境调查小组的成员。 祈行夜滚了滚喉结,一时间酸涩难言。 那些在桃子镇失踪的人……找到了。 或许,他们一个都没有遗落的回来了。只不过,不再是以人的模样。 而是,污染。 ——被陆晴舟当做试验场加以利用的桃子镇,因为陆晴舟想要救自己的命,最终还是倾覆在尚未成熟的实验下,成为了世界融合的牺牲品。 被剥夺了人体血肉甚至每一个细胞中所携带的时间与空间,彻底失去了支撑人类存在于现实行走的骨架,让它变成不再被任何一个世界所承认的怪物。 不论是此界,还是彼界,甚至是自有运行轨迹法则的界壁,都不再承认这些失去时空概念的怪物,将它们遗弃在此处。 桃子镇,最终竟然变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再也无法融入任何一个世界。 而那些被遗留下来的生命……也在长期狂暴的能量滋养下,最终变成了丧失理智的怪物,舍弃个体的存在,融为一个整体。 成百上千只眼珠镶嵌在腐烂血肉中,它们飞速转动着,最后在看向祈行夜的瞬间,死死锁定。 ‘时间与空间。’ 它们呢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一声叠一声,像是从远古的旷野传来的回声,冰冷孤寂。 ‘祂身上,有空间的味道。’ ‘祂能拯救我们,带领我们重新夺回世界,向曾经利用又抛弃我们的仇人宣告末日。’ 腐烂肉团缓缓伸出“手臂”,在黏腻的滑落声中,居高临下伸向祈行夜的方向。 ‘神啊……求您渡我。’ 祈行夜听不懂污染物在说着什么,在他耳中只有一连串嘈杂噪音,尖锥一样刺进脑海中,将思维搅得怒浪翻卷。 可他却看得见,那由锐利骨骼组成的手臂,是冲商南明而去的。 眨眼之间,就已至身前,自顶向下刺向商南明后心。 祈行夜瞬间瞳孔紧缩,立刻反手拔刀向前,“锵!”的一声金属嗡鸣,长刀也生生将污染物骨骼格挡在半空,制止了去势。 庞大的冲击力震得祈行夜手掌发麻,虎口处缓缓流淌下血液,滑腻得几乎握不住刀。 空气静止一瞬。 下一秒,那一团烂肉中的无数颗头颅张大着嘴巴,嘶声尖啸。 ‘神!神抛弃了我们!’ ‘是卑劣的恶魔夺走了神!他从我们身边带走了祂。’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怒吼声震耳欲聋。 祈行夜下意识侧首,却在再次睁眼看向污染物时,瞳孔紧缩。 ——无数条手臂从血肉中伸出来,钢鞭一样快速冲向他们而来,气势汹涌誓要将他们杀死在这里。 而挡在污染物面前的,是商南明。 商南明抬眸时,只关心一件事:“行夜……” 在被商南明轻声呼唤着名字的那一瞬间,祈行夜心下已经做好决定,立刻抬手环抱住商南明背后。 骤然发力。 商南明愕然。 可当天旋地转后他再次看去,却见祈行夜与他站位颠倒。 挡在无数污染物面前的,赫然已经是祈行夜。 所有胆敢伸向商南明试图伤害他的庞大手臂,都已经在祈行夜刀下尽数斩落。 他站在凝固在灰暗天幕下的巨浪潮头,腥风血雨下依旧屹立如山,从上方纷纷坠落的碎肉鲜血中,他掀了掀眼睫,平静抬眸看向天空上的污染物。 “你们,找错敌人了。” 明明是在仰视,可祈行夜的眼神却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冷漠瞥向污脏愚昧的蝼蚁。 “你们的对手,是我啊。”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怒意在眼眸中酝酿成火焰。 不等污染物反应过来再次攻击,祈行夜已经先发制人,长腿迈开踩着木船疾速奔跑向上,然后纵身一跃—— 冲向天空的瞬间,他脚尖点在静止的潮头之上,手中长刀毫不留情的狠狠挥向污染物。 刀光寒冷如雪色。 挥刀的瞬间,仿佛就算是这片灰暗失去希望的世界,都有月光重新照耀,温柔爱护。 却锋利至极。 刀光过处,血肉斩落,碎块血雨纷飞。 腐烂的肉团怒吼着,哀嚎着,无数双不甘的眼睛死死看向祈行夜,从眼中流淌出血泪来。 “神……” 它们在哭。 “为什么,抛弃我。” 它们在哀求着伸出手,想要祈行夜拉住它们,将自己拽出被剥夺了时空而被遗忘的深渊。 “世界利用我,抛弃我,让我沦落至此。为什么,我只能逆来顺受?” 忽然间,福至心灵般,祈行夜从污染物的怒吼中,听懂了它们彼此交流呢喃着的语言。 “所以呢?” 祈行夜冷笑:“你们要将你们自己遭遇的不幸,带给所有人。当所有人都变得和你一样,也就让你不再痛苦,是吗?” 堕化了一切神智,只剩下唯一深刻的目的:吞噬世界。 “明明就是污染物,为自己的暴行找什么借口?” 祈行夜劈向污染物的刀没有丝毫停顿,纵横的刀光间,无数血肉坠落,惨叫声阵阵。 污染物愕然,愤怒,仇恨。 嘶吼着诘问祈行夜:“你应当是我们的神,为什么不带领我们?你明明,明明就是世界啊!” 赤红着的眼珠死死盯住祈行夜,问他:“你难道,从来没有怨恨过吗?” 为什么,出车祸的偏偏是我的父母?被毁掉的是我的家庭? 叔伯姑嫂恶意,不曾庇护,连一角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也没有,流落街头的生不如死,不知明天的早饭在哪里…… 难道,你从来没有怨恨过这个世界吗? 在失去了父母和人生之后。 “怨恨?” 祈行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着嘲讽:“无能者怨恨,坚定者战胜,你说怨恨?可神明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掠夺生命,侵占世界?” 他冷笑,高高举起手中长刀,在落下的瞬间重新踩住浪花潮头,再次猛冲向愤怒中疯狂发起攻击的污染物。 长刀没入血肉,贯穿头颅。 祈行夜缓缓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团鲜血淋漓的烂肉时,眸光冰冷,不曾动摇。 “不好意思,我对占领世界没有兴趣。我只是个普通的,守护世界的侦探罢了。” “就算是神。” 祈行夜垂眸,看向被纵横交织成大网的刀光牢牢护在后面的商南明。 四目相对,祈行夜眼中缓缓浮现笑意,柔和了锐利如刀的眉眼。 “即便我为神,所愿庇护的,也只有一人而已——商南明。” “托付信任,命运与共,承担起彼此生命的重量。” “他才是,我愿意负责命运的那一人啊………” 祈行夜轻声叹息着,脑海中一直朦胧模糊的记忆,缓缓浮现。 十八年前,同样是温柔月色与昏暗天幕。 冲击中翻倒的车子,缓缓流淌的血液和死不瞑目的父母。 以及,张开双臂匆忙向他奔来的少年。 那张稚嫩俊秀的面容,与眼前的商南明慢慢重叠,融合,成为一人。 “我想起来了。” 祈行夜轻声呢喃:“十八年前,商南明……十八年前的车祸现场,第一个向我奔来,想要保护我的,是你。” 商南明仰头,深深看向他的月光。 “但是保护了我的,却是你。行夜。”:,m..,. 章节目录 241.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对于那场车祸,祈行夜没有留存多少印象。 不论如何回想,他所记得的,都是清凉酣睡的夜晚,被骤然打破的安心感,摇醒他的亲戚邻居们焦急的脸。 告诉他,他的父母遭遇车祸死亡。 可祈行夜偏偏隐约感觉,自己所记忆的真实,并非如此。 好像……自己就在现场。 看到父母渐渐冰冷的尸体,流淌的鲜血,月光,树影。 以及,每每回想起来,就会忍不住一同浮现的安心感。 好像那时一起站在车祸现场的,并非自己孤身一人。还应该有一人在自己身边的。 那人带给他的情感太过浓重,是即便失去对那段事故的记忆,也不会遗忘的安心感,令他对那场车祸只有失去父母的悲痛,却没有任何畏惧。 模糊的记忆中,有人向自己奔来,有人坚定的选择了他。 那人告诉他:我会保护你。 “我几乎要忘记了。” 祈行夜轻笑着垂眸,隔着滔天海浪,深深与商南明对视:“那时候,是你啊。” 十八年前,那个愿意舍弃生命保护自己的人,是商南明。 曾经为了保护而被屏蔽的记忆,终于随着祈行夜十几年来对于真相的不断探究回溯,逐渐回到他的脑海中,让他重新记起那晚的情形。 “想起来了吗?” 商南明微不可察的摇头:“我本来,没有准备让你记起那些事情。” 他深知祈行夜是远超寻常人的坚强,可就算如此,他仍旧会心疼他年幼失亲,不愿让他轻易回想起那段记忆。 如果祈行夜真的像他一直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那他的大脑也不会擅自作出决定,为他遮蔽当时的记忆了。正是因为太痛,痛到不愿回忆,才会删除那段时光。 商南明本来是想要让祈行夜处于他的庇护下,晴朗天空不必有任何阴霾,一应风雨,都有他来挡下。 他花费了十八年的时间走到这个高度,为的,就是保护祈行夜。 保护……十八年前,那个为了救他,死在他怀里的小少年。 可是,祈行夜自己却执着想要找回那段记忆。他不需要寻常人安稳的幸福,他所求的,是真相与清醒。 哪怕那真相再痛。 所以商南明即便无奈担忧,却也慢慢放开了保护,让祈行夜能够看清天空。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祈行夜会这么快恢复记忆。 “因为即便是十八年之后,我也想保护你啊,商商。” 祈行夜咧开唇角,笑得轻松又真切。 像是曾经遥远的天上月,落进了怀里,就连温度与明亮都是真实的触手可得。 只要商南明伸出手,祈行夜就一定会握紧他的手。没有任何犹豫的。 “原来在侦探社时,真的不是我们的初遇。” 祈行夜的磁性声线下,是压制不住的笑意:“有人保护了我十八年,却从来没诉之于口。既然我知道,又怎么能假装不存在?” “因为当年你选择了我。” “因为现在你依旧坚定的选择我。” “所以,我也会想要保护你啊,商南明……” 祈行夜笑得狡黠又骄傲,扬了扬下颔,问他:“你喜欢我吗?” 那一刹那间,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商南明缓缓睁大了眼眸,屏息深深注视着祈行夜,视野中再无他物。 天空与浪花之下,祈行夜独立潮头,腥风血雨中依旧屹立,挺拔利落得像出鞘的锋利刀刃。 污染物被他踩在脚下,哀嚎声不绝的挣扎。 可天幕血色中,祈行夜却笑着问他——你喜欢我吗? 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祈行夜的话语,反复回响在脑海中,不断,不断的加深。 直到刻入骨髓与灵魂。 带着血腥气的风从远处吹来,吹拂起商南明散落的发丝,迷蒙了他的视野,温柔了眉眼。 他仿佛看到十八年前那个站在满地鲜血中,仍不忘问他,‘我有保护好你吗?’ 那个从此住进他心脏最深处的小少年。 两道身影逐渐重合,唯有笑容不变。 商南明在长久的怔愣失语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低低轻笑出声,冷峻面容上此刻却是遮掩不住的温柔喜悦。 即便情人间大段大段的旖旎爱语不曾说出口,却仍旧会从每一个温暖目光和带着笑意的注视中,无法遮掩的流露出来。 恨不得将心脏与灵魂展现在所爱之人面前,郑重向他告白——“那何止是欣喜与喜欢。” “那是,爱。” 永远不会背叛的信任,交付一切的忠诚,坚定绝不动摇的深爱。 十八年的时光没有让这份爱意褪色,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凿刻,将它深深印记在灵魂深处的沉淀、早已经是支撑生命的信念,奉之为神明的信仰。 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似乎,不曾诉说过心意,才会让你有这样的疑问。” 商南明的眸光温柔,如同洒满月光的海洋,柔柔轻晃间波光粼粼。 “是我的错。竟然没有让你知道这个问题,永远只会有唯一的答案。” 商南明郑重颔首,看向祈行夜时,仿佛是单膝下跪时的仰望与专注。 除祈行夜之外,一切都褪色成灰暗背景,只剩祈行夜一人,在他视野中散发着莹莹微光。 “不论你何时询问,询问多少次,你永远都只会听到同样的回答——” “我爱你,行夜。任何时间与空间,都无法改变或夺走这份情感。直到世界毁灭,直到时间尽头。” 商南明的手掌轻轻落在心脏上,是想要献出一切的严肃。 “我属于你,亘古不变。” 该怎么形容这份情感呢? 用喜欢太过浅薄,用爱又稍显单薄。唯有属于…… 从血肉身躯到灵魂,一切的思想与情感,任何一秒间无声的呼唤都在思念。 商南明,属于祈行夜。 从最初,贯穿始终。 祈行夜缓缓睁大眼眸,没有料到商南明会给他这样一份答案,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就连风也静止。 昏暗天幕下,商南明清晰看到,红晕顺着锁骨攀爬上祈行夜修长脖颈,又晕染了脸颊与耳廓,丹凤眼尾一抹飞红,俊美面容霎时间穠艳极了,玫瑰与月色皆无法争艳。 商南明不由眸光幽深,滚了滚喉结,下意识迈开长腿向前,想要将祈行夜拥入怀中。 祈行夜瞥见他的动作,却瞬间惊慌失措转头就跑,正气凛然冲向污染物,好像突然间就对这些污染物上了心,是什么难以战胜的棘手敌人一样。 只是他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冲向污染物时,恨不得将自己藏在污染物庞大的烂肉身影后面,不敢看商南明哪怕一眼。 一直注视着祈行夜的商南明,自然不会错过他此番情绪。 于是迈向他的脚步也因此而停顿,只站在原地,看着他冲进黑暗时的威风凛凛,在他的刀下,污染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只是商南明看得清楚,在祈行夜气势汹汹的扫荡战场时,耳垂红得滴血,艳丽非常。 他眼中不由染上笑意。 余荼曾问他,他将全部的情感都交予祈行夜,那如果祈行夜拒绝了他,他又要怎么办? 3队的队长看得分明,纵使祈行夜表现出的那一面再亲切温和,平日里笑嘻嘻仿佛没有距离感。可实际上,最冷心冷肺不容易被打动的,就是祈行夜了。 失去父母后独自长大,从偏远小城一步一步走进京城大学,翻手覆掌间牵动所有势力忌惮,身处风暴中央仍旧谈笑风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热情又爽朗的天真年轻人? 余荼将商南明对祈行夜无言的铺垫与付出看在眼里,也就因此而更加担忧,一旦祈行夜拒绝,他是否能够承受? 位高权重者的崩溃,远比寻常人更危险。她在担心,一旦作为调查局基础与支柱的商南明失控,会危及整个世界的污染局面。 可商南明却想让余荼亲眼看看,祈行夜面容上那不争气出卖心情的红晕。 他摇了摇头,失笑。 祈行夜面热心冷不假,可余荼却没意识到另一点——祈行夜只是嘴上说的大胆,相反,他对自身情感完全是空白的白纸一张,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一旦对方认了真,他比谁害羞得都快。 说谎话,祈行夜擅长。 但面对真心实意的表白,祈行夜不争气的怂成了西红柿。 商南明单手插兜,悠闲向前走去,对这个结果倒不意外。 而害羞状态加成的祈行夜,战斗力完全爆表,简直是平日里威力的数倍。 只要一想到商南明认真注视他的眼眸,祈行夜就觉得两颊热得快要熟了,啊啊啊在心里疯狂无声呐喊,长刀挥得只能看到一连串残影。 污染物还想要再劝说祈行夜改换阵营,加入它们之中,带领它们重新夺回世界。 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被祈行夜狂暴的刀光斩成碎片。 污染物:……??? 不是,你害羞,为什么倒霉的是我啊! 但祈行夜越是内心抓狂,大脑就像和他作对一样,反复在脑海中播放那段记忆,一定要他熟读并背诵的架势。 让他脸颊上的温度完全不见降下来的趋势,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觉得自己都快要熟了。 可怜的污染物还以为自己找到了阵营,却没想到迎接它们的,只是更狂暴的清扫,完全将它们当做宣泄情绪的工具了。 生气。 非常生气。 但是完全打不过QAQ 污染物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而聚集在高空中的巨大融合物,也随着污染物被分割死亡而力量散失,舍弃了个体而聚集起来的污染血肉,很快就失去了粘合的力量,一块块碎肉纷纷从高空坠落而下,仿佛一场尸骸的血雨。 被凝固的时间与空间,也重新开始运行。 静止在高处的小船重新移动,掀起的巨浪慢慢回落。 “砰!”的一声闷响,小船重重砸在河面上,激起四溅的水花。 祈行夜则在长刀狠狠劈向半空中的血肉,刀刃完整劈开那团聚合物最中央的头颅后,顺着重力自然下落,稳稳落在小船上。 他漫不经心甩了甩手中长刀沾染的鲜血,独立船头,侧眸再重新看向商南明时,已经是剧烈战斗一番后的神清气爽,再不见刚刚甚至要逃跑的害羞。 只是,他看上去也像是不记得了。 ——装傻。 什么告白?告白什么? 不知道,完全忘记了,没这回事。 小狗摇头.JPG 商南明轻笑,无奈又宠溺,也默契的没有提起刚刚发生的事。 ——他怕再说下去,祈行夜就要害羞到红透了。 河水很冷,被两个世界尽数遗弃的这个空间,连温度也仿佛消失了。 但祈行夜脸颊上的热度仍旧没有消退,就连耳垂也依旧殷红如血。 商南明抬手,修长手指不经意般划过祈行夜耳垂,顺手捏了捏。 微凉的温度很舒服,让祈行夜心下无声轻叹,甚至想要凑过去再蹭一蹭。 然后下一秒就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整个人受惊般向后跳去,警惕拉开距离。 “干,干什么?” 一开口,祈行夜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磕磕巴巴说不流畅。 平日里能言善道的灵活舌头,此刻面对商南明时,忽然就一个字也不会说了。 刚刚勉强建立起的平静,在被商南明注视时,只需要一眼便溃不成军。 祈行夜俊容上的红晕又有扩散开的趋势,一双丹凤眼都蒙上一层水雾般,明亮又动人。 商南明眼眸微暗,修长手指慢慢顺着空气滑下来。 祈行夜却莫名觉得是在从自己的脖颈上滑下去,指尖过处,激起一阵颤栗。 他抖了抖,捂住自己噗通狂跳的心脏时眼神惊恐。 商南明却笑了:“你的耳朵很红。” 他仿佛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般,关心问:“是因为受伤了吗?” 祈行夜磕磕巴巴:“不,不是。” 一眼就能看出结果的问题,商南明却认真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祈行夜看上去很想当场昏倒以逃避问题。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商南明这么没有眼力见?没看见他在逃避吗,怎么死抓着不放?就不能放过他吗呜呜QAQ 商南明唇角勾起愉快的弧度,先前所有担忧一扫而空,心情颇好。 祈行夜转身张望,如果不是他们现在在河中央,他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不过就算是在船上,他也低头看着河水,开始认真思考就这样跳下去游到岸边的可行性。 但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却慢慢凝固。 “商商……你过来看。” 他愕然指向河底深处的暗色:“那是什么?” 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商南明挑眉,大跨步走到祈行夜身边,却在垂首看清时,同样严肃了神情。 是调查局的制服。 黑色的,浸透了血液,在水中缓缓溢散开一片血色的制服。 仿佛坠落的人形,在河底随着水流轻轻拂动。 而在那件制服周围,围绕着一圈暗色。 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也或许,它本来就没有形状。 得到了商南明的肯定回答,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后,祈行夜快速降温冷静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他记得宴颓流告诉过他,河底危险,聂文就是在想要取样河水时,从岸边消失的。 聂文…… 祈行夜眉眼一厉,立刻抬手将自己的外套衬衫脱下来,扔向商南明:“下面的很有可能是聂文,你在这等我,我下去看看。” 却被商南明猛地握住手腕制止:“很危险。” 他满眼写着不赞同:“陆晴舟的秘密实验室在河水上游,污染桃子镇的渠道也是河水,整座小镇,没有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了。现在看不清河底的情况,你就这样贸然下去,一旦出问题怎么办?” 祈行夜很想说自己体质特殊,大概是死不了。 但在看到商南明的注视后,他忽然就气短了几分。 “那怎么办?” 他指了指河底:“聂文从179开始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对他而言,每一秒都足够宝贵,我们没有时间等破除桃子镇边界后,再让守卫下河捞他。” 任何的等待,都有可能导致聂文的死亡。 祈行夜知道单凭一件制服,不能断定下面就是聂文。但他不能赌。 赌输了,失去的是聂文的命。 商南明环顾四周,俯身快速从小船上解下固定船锚的麻绳,修长手指灵活翻飞,牢牢系在祈行夜腰间。 他自己则握紧了绳子另一头。 “如果在水下遭遇危险,你只需要拽一拽绳子让我知道,我就会拉你上来,或是与你一同下去。” 商南明的目光深深看进祈行夜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郑重:“你对我而言,同样不可失去。是不可接受失败的赌注。” “不要只在乎其他人啊,行夜。” 他仿佛是叹息:“你的生命,同样珍贵。” 祈行夜怔了怔,抿唇却也克制不住的笑意攀爬上唇角。 他猛地凑向商南明。 商南明愣了下,看着祈行夜靠近自己到毫无距离,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不敢惊动此刻似乎将要实现的心中美好。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不会死在不知名的地方的。” 祈行夜低笑出声,缱绻耳语:“就算是死,我也只会死在你身边,白发共生死……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商南明微微睁大眼眸,再次抬眸看去时,祈行夜已经向他眨了眨眼,随即笑着,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冲进冰冷昏暗的河水中。 商南明手中的绳子开始快速放出,一节节没入河水中,被他紧紧握住。 原本松散的绳子逐渐绷紧,祈行夜似乎已经在水下找到了目标所在。 商南明立在船头,死死握住手中的麻绳,却像是握住了他与另一人灵魂相连的红线。 他抿了抿唇,却轻轻笑了起来。 在祈行夜凑过来时……他还以为。 商南明摇了摇头,将最终遗憾没有实现的美好愿景,从脑海中删除。 但还是有些遗憾的。 商南明叹息。 不知什么时候,行夜才会鼓起勇气面对真切心意。不过没关系,他已经等了十八年,还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永远等下去。 等山崩水枯,世界毁灭的那一日,也绝不会改变的心意。 商南明垂眸,想要透过河水看清下面的情况。但幽深暗色掩盖了河底,只能看得到一团一团游动的黑色。 而憋气潜进河底的祈行夜,则努力睁开眼,在适应了河底的黑暗后,努力伸手向四周摸索而去,想要找到在河面上时看到的那件制服。 却只摸到了一手滑腻冰冷。 像是……已经死亡多时的尸体。 祈行夜一惊,差点连心脏都停跳了,连忙仔细凑近去看。 被他拽在手里的,确实是残破尸体的一部分,属于一截不知是谁的断肢。 但好在,并不是聂文的。 祈行夜这才松了口气,心脏回落。 他安慰自己:这种时候,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在水里游动的祈行夜快速扫视周围,努力想要看清周围的昏暗。 他之前就潜进过河底,但那个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具具雕塑般站立在河底的尸体,属于三年间在小镇莫名死亡的居民。 现在祈行夜已经知道,那些尸体就是陆晴舟名下实验室的实验体之一,是世界融合的锚定点,一次性利用工具。 可是这次再进入河底,却不见了那些尸体。 只剩残骸尸块,血水在河底飘荡。 祈行夜认出来,那些碎块上过于利落平滑的刀口,应当是快速斩击下造成的痕迹。 要快到物体惯性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完成了攻击——能做到这个速度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之一。 他意识到,其中一些碎块正是自己在天空时的杰作,被斩落得四分五裂的污染融合体。 那时看到的一张张脸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祈行夜一一辨认过去。他早就发现融合体的污染物头颅,同样也是小镇居民,可问题在于:现在,头呢? 河底只有尸块,却全都没有头颅。 他在民俗学考察时,也见过类似的民俗祭祀。一种说法认为,头颅中有人的灵气所在,留着头盖骨,就等于留着人的精气,会化为厉鬼归来。 那污染,又是为什么全都没了头? 这些碎块,也不仅仅只是他做的。 祈行夜还看到了残留着撕扯痕迹的尸体,明显是人为或是野兽,受伤断面凹凸不平,有的还有牙印……怎么回事? 他皱眉向四周望去,却觉得越向下游去,河水就越发冰冷。 那是能够冻伤灵魂的寒冷,发自灵魂深处,身体对于危险本能的警觉与逃跑,疯狂响起的警笛在催促他离开,快离开! 下面…… 有东西。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在河底的一团黑暗中,隐约看到了被包围的某个轮廓。 聂文! 心头浮现猜测的瞬间,他立刻冲向河底,想要将那团人形从河底拽上来。 但在靠近时他才发现,那不仅仅是聂文。 还有污染物。 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的青年闭目安详,轻轻飘荡在河底的水流中,却已经没了呼吸,口鼻处没有升起的气泡。 而在他身边,数不清多少团黑影将他团团围住,仿佛是闻到血腥味赶来的秃鹫,争相啃噬着聂文的身体。 祈行夜目眦欲裂,怒意从心头起,立刻冲向聂文,另一手扫荡驱赶着周围的污染物。 进食得正欢的污染物哪里肯放过嘴边的美味,立刻露出凶狠模样,想要将祈行夜也拉进河底做食物。 却在下一秒,被祈行夜冰冷锋利的神情吓到,磅礴气势直冲门面。 还残留着部分神智的污染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着争先恐后的向后退去,拼命远离祈行夜。 祈行夜没时间对付污染物,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聂文身上。 可当他伸手抱住聂文高大结实的身躯时,触手却是一片冰冷,冷得不似活人。 冷意一路蔓延到祈行夜的心脏,让他生生红了眼圈。 却还是咬牙抱住聂文,带着他一起向上游去。 就算聂文已经死亡……他也要把他带回去,不能任由一名肩负着荣光与责任的调查官,死在冰冷黑暗的河底。 但就在祈行夜转身时,却忽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苍老声音。 “你不能带他离开。” 那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非人的无机质感,令人忍不住颤抖。 祈行夜戒备回首,却只在眨眼之间,眼前的景象就已经从河底变成了老宅。 没有冰冷河水,没有尸体碎块。 而是天空晴朗的小镇,古老宁静的宅子。 老人坐在石桌旁,皱纹如盘根错节的树根,一道道沟壑纵横。 “你不能,带他离开。” 老人用沙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是你的朋友吧。你想要看到他死亡吗?” 祈行夜皱眉警惕:“什么意思?” 老人缓缓抬头,用死亡般疲惫的浑浊眼珠看着他。 许久,才问:“那你看看,这里是你的世界吗?” 老人用枯瘦的手,指向四周:“你的朋友,已经不属于你的世界了。他和被遗弃的小镇一起,被剥夺了时间和空间。现在,不论是哪一边,都不再承认我们。” “也不再承认你的朋友了。” 祈行夜瞳孔紧缩。 由3队负责的170之所以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甚至一夜之间从各地召唤走了与170案件有关的所有人,正是因为那些人在170时,也被剥夺了身上的时间与空间。 就像被打上了特殊印记,排斥在世界之外。 而现在,祈行夜认出了眼前的老人。 桃子镇的老镇长。 既是亲自安葬了死去的居民们,经历了完整污染事件的人,也是帮助了左秋鸣,让他找到坟墓意识到异常的人。 只是比起档案上的照片,眼前的老镇长要更加衰老。 不仅是年龄。更像是从内心生发的绝望,失去一切希望的疲惫。 “年轻人,趁你还没有踏进桃子镇,就快走吧。” 老镇长缓缓挥了挥手,声音嘶哑:“放弃你的朋友,让他在这片混乱的遗弃之地以非生非死的状态继续活下去。而你,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在同样被剥夺时间与空间之前。” 祈行夜正想说什么,却在余光不经意瞥过自己怀中的瞬间,愕然发现聂文的身体竟然在消失! 他眼睁睁的看着聂文结实高大的身躯,就在自己怀里化作点点灰烬,想要握住却又从指间流逝。 抓不住,留不得。 只能看着双目紧闭浑身冰冷的聂文,就这样在暗影里消失。 “他呢!” 祈行夜猛地抬头看向老镇长,眼神锋利:“他现在就在你说的空间里吗,在哪?告诉我。” 老镇长静静的看着祈行夜,长长叹息。 然后下一秒,就连老镇长也一起化作灰烬。 风一吹便消散了。 “走吧,永远都别回来……” 只有散落在风中的叹息声。 以及恍然落在祈行夜肩膀上的无形手掌。 仿佛是老镇长在拍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转身离开。 祈行夜伸手去挽留,却只抓住了风。 老宅中阳光热烈,却一点声音也无,寂静得诡异。 只剩祈行夜一人站在宅院中央,影子在自己脚边慢慢推移。 他垂首,沉默许久才再次抬头,看向四周。 腰间的绳子还在。 祈行夜一回身,就看到绳子另一端凭空消失,但绳子仍旧绷得直直的。 ——绳子没有断开。 另一边的人,也依旧牢牢攥紧着绳子,等待他回去。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抬眸看向四周,尽可能寻找消失的聂文可能去往的方向,和能够离开这诡异之地的生路。 他已经明白,不仅是环境变了。连同在河底时的一应感受,都迅速消退。 可以自由呼吸和说话,不必再像在水中时的屏息。 ……被打破的,不仅仅是时间与空间。 恐怕还有物理法则。 祈行夜忽然联想到了方才在河面上时,自己在将要进入桃子镇的那一刻,突然被阻拦,而那些融合在一处的污染物,却用古怪的语言口口声声说他是神,要让他来带领它们。 那时,他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不过是污染物失去理智的疯狂,将刚从第二世界回来的他错认,因为他身上残留着的穿越界壁的能量场,而在混乱中以为他是管理署或是别的什么势力。 但现在,在眼睁睁看到场景转换和消失后,祈行夜忽然不这样想了。 或许,那些污染物的本来意思,就是世界。 ——被遗弃在桃子镇的污染物产生了怨恨,它们不再属于第二世界,不是管理署或是乐园任何一方。 却也不属于现实。 夹缝间的幽魂。 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怨恨,使得它们选择同时背离两个世界,转而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两个世界,想要侵吞世界,占领一切,以抵仇恨。 而被它们认为是首领的,正是祈行夜。 祈行夜:……? 他歪了歪头,满心疑惑。 就算这些仇恨中发了疯的污染物失去神智,也不至于瞎成这样吧?怎么会觉得他能带它们攻占世界?还说是神明…… 离谱。 祈行夜摇了摇头,转身向老宅外走去。 感谢他已经进过桃子镇一次,让他很快就认出了这里正是老镇长的家。而当时宴颓流所说的集合点,就是这里。 只是,宴颓流怎么都不在?是在小镇勘察还没有回来…… 思绪随着被缓缓推开老宅大门而中断。 大门另一边的人闻声转头,也向大门处望来。 祈行夜却在看清了大门外的瞬间,顿时满心感叹号刷屏。 卧槽!他这是照镜子吗? 大门外面,仍旧是老宅院,和祈行夜认知中的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院子里的却是宴颓流等人。 她倒在地面上,身下有鲜血缓缓溢出,染红了地面。明荔枝半跪在旁边焦急,抖着手想要找出伤势包扎。 不等祈行夜再多看一眼,忽然间一道厉风刮过,直直指向他而来。 他条件反射抬手格挡,不等看清对方是谁,就已经先一步身体记忆反应,自然而然的见招拆招,甚至比对方还要率先预知动作,提前阻挡。 几招之下,已经扭住了对方肩膀牢牢压制。 然后在对方骂骂咧咧的怒吼声中,祈行夜慢慢意识到了不对。 “嗯……?” 怎么是白翎羽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顿时“嚯!”的一声乐了。 “白翎羽?” 祈行夜笑眯眯问:“小炸药,你怎么在这?我不在的时候,宴队成功找到你了吗?” 白翎羽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她惊愕抬头,瞪圆了眼睛这才看清“敌人”竟然是祈行夜。 “怎么是你?我刚才明明看到老镇长……” 宴颓流刚失去意识倒下,下一刻老镇长就推门进来。 在白翎羽心中,这两件事足够被联系在一起,证明是老镇长害了她家副队,顿时怒起打算抓住老镇长。 却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竟然变成了祈行夜?? 白翎羽觉得自己大脑都干冒烟了,也没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明荔枝听到声音抬头,顿时惊喜:“老板!” 他几乎喜极而泣:“老板你终于回来了,我不能没有你啊!” 失去老板的保护,简直太吓人了呜呜。 祈行夜挑了挑眉:“所以,谁能来给我解释一下,小炸药和宴队都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桃子镇的河面上,商南明手中的麻绳割破皮肤,血珠滴落,他却依旧死死拽住绳子绝不放手。 绷紧的绳子消失在幽深河底。 为祈行夜指引回家的路。:,m..,. 章节目录 242.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宴颓流的状态不算好,但是就连出事时就在现场的明荔枝,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拿着急救箱手足无措,找不到伤口到底在哪。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宴队就直挺挺倒下去了。” 明荔枝快要急死了,拽着祈行夜比比划划:“然后就开始流血,昏迷,我想要帮宴队先止血,但是根本找不到出血口在哪。” 祈行夜一回来,前一刻还平静稳妥掌控全场的明助理,立刻退化成了小荔枝,拽着主心骨的老板疯狂嘤嘤嘤。 小荔枝哭的心都有了:“我大概检查过了,宴队也没有外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 祈行夜没忍住,揉了把自家小荔枝的头毛,然后才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宴颓流,单膝跪地查看她的伤势。 确实如明荔枝所说,宴颓流的血迹很奇怪,像是直接从皮肤渗出来的,而不是从某一个相对更为集中的伤口流淌。 是完全不同的运动轨迹。 祈行夜大致看过,心下大定,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别哭了,不是你的问题。” 他安慰明荔枝的时候,还不忘揉乱了他的头发:“宴队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她身上被剥夺的时间和空间,随着世界重合分离而回归。” “身体免疫排斥机制运作,将被剥离又回归到细胞的时间与空间当做异物,错误内耗,她自身内部在斗争。伤不在外,而在内。” “啊?” 明荔枝一脸茫然,没听懂祈行夜在说什么:“什,什么时空?” 祈行夜摊手,无辜笑道:“说起来你不信,你老板我也是穿越过的人了。” 只不过并非纵向时间上的迁跃,而是空间。 从此界,到彼界。 桃子镇作为实验融合下的产物,在陆晴舟关闭实验项目之后,正在逐渐回落到正常值,曾经被强制重叠的时空,也在失去了人力强制作用后,在界壁的排斥下,慢慢回归各自应该归属的世界。 但就像是雌鸟会抛弃染上不同气味的雏鸟。 回归的桃子镇不再单纯是属于此界或彼界,它带着两边世界的特征标记,却又哪里都不属于。变成被遗弃在大海上的小船无法靠岸,风雨飘摇中,随时都会被浪头打翻。 而宴颓流,她作为最先进入179案件下桃子镇的人员,是经历过融合时期的。 所以在祈行夜刚见到在桃子镇外的她时,会发现她伤口的古怪。 ——并非是正常意义上的皮肉伤。而是一整块血肉,全都被挖空了一般消失不见。 那正是因为宴颓流在强行离开桃子镇时,被分离的空间粘走了一部分血肉。 而现在,随着空间回归,那些失踪的血肉也重新回归自身。 只不过简单粗暴,像是一场15世纪时充满细菌的野蛮手术,对人体的伤害,远远大于修复的血肉。 冲击之下,宴颓流在机体的修复机制下昏迷。 “那,那怎么办啊?” 明荔枝听得目瞪口呆:“意思是说宴队之前被片成了两片,只是这边的宴队保留的多,那边的保留的少,现在两片影子重合回归成了一个,但多少沾了点细菌?” “这还能活吗?” 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是什么中世纪的庸医手法啊!界壁有病吧!” 祈行夜摊手无奈:“只能说,最起码把宴队还回来了。” “还有的人……连宴队的幸运也没有。” 他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空荡的手掌。 臂弯间还残留着环抱聂文时的冰冷。浸泡在冷水里的尸体,比冰块还要叫人浑身发冷,仿佛是连血管也一并冻伤,清晰的察觉到生命流逝的漫长恐慌。 聂文就消失在他眼前。 祈行夜却还记得,老镇长对他说的话。 ——如果还想要你朋友“活着”,那就不要带他离开。 桃子镇,成为了两个世界间的例外。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① 在见到宴颓流之后,祈行夜恍然明白了老镇长对他说的那句话。 桃子镇就像是冷冻柜,将储存在这里的尸体保持在了时空分离前的那一刻,非生非死,可也绝不是死亡。 一旦聂文到了外界,以人类的视角看,他必死无疑。 可与他相反的,是宴颓流。 她身上紊乱的时空,或许只有离开桃子镇,回到现实,才能逐渐在现实的时空中得以补足和修复。 祈行夜微不可察的摇头苦笑。 这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如果他想要同时救两个人,就要让状态处于叠加态之下,同时是生也同时是死,既没有时空却也拥有时空。 将完全矛盾的两种状态重新融合。 “先帮宴队包扎下就好,只要防止融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伤口就行,其他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祈行夜垂眸,淡淡道:“宴颓流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白翎羽愕然,不可置信的扭头扑向宴颓流:“怎么会这样!祈行夜你是不是公报私仇,还记恨着之前宴队要杀你的事情,想要趁现在害死宴队?” 祈行夜:“……?” 他摸了摸下颔,恍然大悟:“哦,宴颓流之前还想要杀我的?我第一次知道这事。” 他点点头,作势笑着拔刀向宴颓流走去:“那趁现在杀了她好了。” 傻乎乎自己撞上门说漏嘴的白翎羽:“!” 她赶紧扑向宴颓流,紧张的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 “你干什么!” 白翎羽眼神警惕:“我是不会让你伤害宴队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祈行夜却摊手,悠闲的喊云翳清:“小云云来搭把手,帮我拽住小炸药。” 云翳清:“?!” 他本以为祈行夜是玩笑话,但仔细一看,对方的神情竟然是认真的。 虽然丈二摸不着头脑,但本着对祈行夜无条件的信任,云翳清还是纳闷上前,握住了白翎羽的肩膀想要将她带走。 白翎羽也没想到祈行夜竟然来真的,顿时发了狠,转身砸向云翳清,大有要用大狙将他心脏捅个对穿的架势。 云翳清:“!卧槽!” 他狼狈跳开,这才忽然对白翎羽的战斗力有了模糊的认知。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之前因为祈行夜,他与白翎羽都是同一阵营的,被她锁定攻击还是第一次。 却一交手,就心中发凉。这种速度和力量……祈老板招惹的,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怪物? 但祈行夜并没有收回命令的想法,依旧笑眯眯的站在一旁悠闲看热闹,分不清是要捉弄白翎羽,还是真的动了杀心。 云翳清也只能咬牙继续冲向白翎羽。 越过白翎羽迅疾如风的身影,他看到祈行夜向无声做口型。 ——引开她。 云翳清微不可察的点头,立刻带着白翎羽一步步向后退去,逐渐远离了倒在血泊中的宴颓流。 就在调虎离山的瞬间,祈行夜的眼神立刻变化,锋利如刀。 他迅速抽出长刀直冲向昏迷中安详的宴颓流,没有掺杂任何水分的猛烈攻击,刀尖直指向宴颓流的心脏处,大有发狠要将对方杀死在此的架势。 刀声破空嗡鸣。 白翎羽愕然回身,就看到祈行夜冲向宴颓流的身影。 她目眦欲裂,转身回杀向祈行夜,想要将他阻拦在半路上,将宴颓流保护在身后。 甚至就连自己正对峙的云翳清也顾不上了,豁出去抛开了自身安危,也要冲到宴颓流身边。 云翳清惊讶,在白翎羽舍出她自己准备以伤换回撤速度时,连忙收手后撤,担心伤到她。 祈行夜却早对此有所预料,在场每一个人的动向,都被他掌握在心。 他只是掀了掀眼睫,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白翎羽,手中长刀却没有丝毫中止的趋势,依旧在一寸,一寸的靠近宴颓流的心脏。 白翎羽来不及救下宴颓流。 这个距离,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输。 不论是明荔枝还是白翎羽,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祈行夜靠近宴颓流,刀尖眼见着就要送入胸膛。 眼前的一切画面仿佛都在慢速播放,剧烈的心跳和紧张情绪,将脑海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几乎想要别过眼不忍去看。 白翎羽怒吼如泣血。 可就在这时。 就在祈行夜的刀真正靠近宴颓流的前一秒,她却忽然抬起手,修长手指准确无误的架住刀尖。 轻盈一指,就令祈行夜停下了动作。 长刀悬停在半空。 距离宴颓流的心脏,只有不到一厘米。 祈行夜却挑了挑眉,垂眸与血泊中的人对视,笑眯眯抬手打了个招呼。 “哟,宴队,早上好啊。睡醒了吗?” 宴颓流平静睁眼,一双黑色眼瞳如死水般没有一丝波澜,安静盯着祈行夜。 半晌,她眼眸中的纯黑瞳孔慢慢缩小,黑雾退去,眼白重新显露,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这才冷哼一声,松开手指间的刀尖。 “祈行夜。” 宴颓流声音嘶哑:“赌得够大的啊。” “要是我没能及时醒过来,你打算怎么做?” “谢谢夸奖。” 祈行夜含笑点头:“如果宴队真的醒不过来,那就算杀了也没关系吧,毕竟已经失去价值了——这可是3队一向的态度。” “况且。” 他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以我对宴队的了解,刀已经送到眼前了还不反击,是不可能的。” 早在祈行夜动手之前,就已经算好了后面的每一环反应。就算宴颓流没有醒来,刀也只会悬停在半空。 但祈行夜太了解3队这些疯子了。 尤其是余荼和宴颓流这两位3队精神支柱。 在宴颓流的意识中,根本就不会有躺平任由局势发展的想法。所有的危险,都必须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而一旦宴颓流身处危险中,本能的意识会将她唤醒,就算大脑沉睡,身体的记忆也会自然而然的动作。 战斗才是她的生命。 这样的人,不会死在病床上。只会死在战场上。 自然也会被战斗唤醒。 “宴队,宴队你没事吧!” 白翎羽扑在宴颓流身上,吓得吧嗒吧嗒掉眼泪,抬手.摸.遍.了宴颓流全身,生怕她真的在那一瞬间受伤:“姓祈的那家伙有没有伤到你?我给你报仇!” 本来就是在危急中被祈行夜用计谋强行唤醒的宴颓流,身体还虚弱得像薄薄一张纸片,被白翎羽这样用力一扑,差点又跌回地面上去。 幸好明荔枝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有让宴颓流后脑磕在地面上受伤。 宴颓流掀了掀眼,无语看向八爪鱼一样抱住自己猛女落泪的白翎羽。 “能采访一下,你平时是不是对我积怨颇深?” 她认真问:“早就瞄这时候,趁我病要我死是吗?” “哭丧呢?” 白翎羽茫然:“啊?” 她抬头时,漂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一层薄薄泪光,泛着莹莹光泽,动人心弦。 但是手上的架势……但凡换一个身体素质不好的,现在都已经被勒骨折了。 宴颓流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白翎羽脸上:“从我身上滚下去。” 再这么抱,她不等死在污染里,就先被白翎羽勒死了。 白翎羽脸上还挂着泪珠,哭得两颊红红的可怜极了。如果不看她的动作,真的会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天真无辜小白花。 被嫌弃了的猛女乖乖起身,站在一边时乖得像根石柱。 但还在疑惑喃喃:“宴队竟然没打死我,果然还是虚着呢吗?” 宴颓流抽了抽唇角:“…………” “我建议你还是先闭嘴。” 祈行夜诚恳向白翎羽道:“不然我就只能遗憾的通知余荼,她家小炸药玩火自焚,把自己炸了。” ——没看到宴颓流连拳头都捏紧了吗? 白翎羽不服气想要反驳,还对祈行夜刚刚的突袭耿耿于怀。 就被宴颓流瞪了一眼。 乖了。 “别计较那么多嘛,宴队。” 祈行夜笑眯眯道:“看,结果不是奏效了吗?” 他说宴颓流只能靠意志力自行唤醒时,却也启发了他自己。 对哦,意志力——那只要让宴颓流的意志力先行苏醒,不就行了吗? 果然也如他所预料的,宴颓流醒的很快,立刻就站起来了。 宴颓流:“……我谢谢你。” 真是和余荼那副唯结果论的做派相似个十成十,让她差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祈行夜,而是自家队长。 祈行夜欣然接受赞美,假装听不出宴颓流的言下之意,转而说起了自己和余荼之前的行踪。 “余荼和左家两兄弟已经先行送出桃子镇了,不用担心他们。” 说到污染,祈行夜唇边的笑意回落:“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你们。” 所有身处在桃子镇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会被桃子镇经过人工加强的能量场所影响。 轻则污染,重则被剥夺身上的时间与空间。 如果将世界比作巨大的雷达,那人类就是上面被经纬定位的点,只有拥有自己的经纬,才拥有位置。 而一旦被剥夺了经纬,就会跌进时空的洪流中天旋地转,找不到定点,也被世界所排斥,查无此人。 余荼和更早一批的左秋鸣等人,已经表现出时空剥夺的部分症状了,那对他们而言,也是极为严重的伤害。 直到祈行夜离开时,左家两兄弟仍在接受手术,尚未真正脱险。 他不确定宴颓流等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越早离开桃子镇,就越安全。 这里已经彻底成为了生命的禁地,连靠近都有危险。 “你说,聂文身上的时空已经被剥夺了?” 宴颓流皱眉:“那聂文呢?” 祈行夜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还有——“陈默呢?为什么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问题一出,几道视线就齐刷刷的落在了白翎羽身上。 白翎羽:“?我不知道啊。” 她委屈表示:“明明陈默刚才还在我身边,但看到宴队他们之后我再回头,他就已经消失了。我还想问他究竟跑哪去了呢。” 宴颓流皱眉,冷声道:“连同伴的动向都无法掌握,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错误。白翎羽,你不是第一天上战场,还会犯这种错误吗?” 被训了的白翎羽蔫嗒嗒垂头:“对不起QAQ” 可恶!等她找到那个害她被训斥的陈默,一定揍得他妈都认不出来Q皿Q! 而被担忧中的陈默,正站在无人的小镇里陷入沉思。 ……人呢? 有种全镇出门旅游,结果独独忘了他的感觉。 不管他向哪里望去,都只能看到空荡荡一片的空气。别说人影了,就连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家家户户干净得一点灰尘也没有,就连门前的花盆也是空置,不论是花草树木,都在小镇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这是一片死亡之地。 不仅是人类。 任何生命都无法在此存活。 陈默本能的想要摸向身后大狙,这种独身一人的时候,只有陪伴他多年的心爱武器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却摸了个空。 陈默迟缓眨眼,好半晌才恍然大悟。 哦,白翎羽消失之前,把他的枪拿走了。 ……这下,是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了OvO 失去了大狙的狙击手,就像上高考没带身份证的学生。 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手足无措的茫然。 陈默向左走了两步,不舒服。又试着向右走了两步。 但不管怎么做,他都觉得奇奇怪怪,浑身不自在。没有了随身的武器后,他简直像是没穿衣服,羞赧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站在原地张望,试图把白翎羽看回来。 可白翎羽没看到,另一道身影却忽然间从巷口闪过。 陈默动态视力极佳,最高射程曾达一千七百米外狙击爆头。 即便那身影出现就立刻消失,却还是让他瞬间捕捉到轮廓,顿时一惊。 “聂文!” 陈默愕然,慢了一拍后立刻拔腿追上去:“聂文你等我,我们一起……” ……走。 没说完的话,都在看到转过巷口后空荡荡的空间时,被咽了回去。 诶? 陈默茫然。他很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聂文,自己多年的好队友,两人经常一起在小炸药破口大骂下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可,人呢? 陈默正奇怪,忽然间,不远处又闪过一道身影。 ——聂文! 陈默正要追过去,余光却扫过另一边,发觉又是一道身影。 他本来已经要迈出去的脚步立刻顿住,瞬间的茫然后,本来柔软憨厚的眉眼迅速锋利起来,再扫视向周围的目光带上杀意。 是聂文。但不仅仅是聂文。 而是无数个“聂文”,在整个桃子镇迅速出现又消失,仿佛无法停下来的光线,纵横交织在整个空间里。 聂文即在此处,又在彼处。成千上万个聂文同时存在,每一个都是他,可每一个又不是他。 陈默绷紧了心弦,全神贯注盯死那些出现又划过的身影,凭借着强大的动态视力,寻找这些“聂文”的来源。 再紊乱的子弹,也都有自己的轨迹,一定有最开始射出的那一点。 而陈默想要找的,就是最初的那一点。 ——如果说无数个聂文中只有一个真的,那一定就在最初的一点上。 陈默打定主意,迅速动作了起来,跟着“聂文”的行动轨迹不断回溯,在诺大的镇子上跑来跑去。 在狙击手的职业生涯中锻炼出来的耐力和观察力,都在此刻,为了救他的朋友而发挥到极致,哪怕汗水浸透了衣衫也不愿停下来。 然后他在追踪过程中,慢慢意识到那些快速划过的身影,其实始终都在绕着同一点行动。 那是……老镇长的家。 也是记忆中,他与白翎羽最后见面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点:对啊,既然他的印象中,自己是在老宅的。那怎么眨眼之间,自己就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诡异小镇上。 不等陈默想清楚,聂文的身影已经再次出现,依旧冲向老宅又消失。 陈默一惊,立刻冲过去,不假思索的推开门。 失重感随即传来——他仿佛是从悬崖坠落,一脚跌进了另一个空间。 狼狈的摔倒在地,滚了好几圈才撞在什么东西上,终于停了下来。 安静。 空气中是死一样的安静。 众人低头,惊讶看向正缓缓从地面上爬起来的陈默,谁都没能先说话。 陈默晃了晃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头,艰难坐起身,正在他满心疑惑,本能的觉得周围环境过于安静而抬头看去时,却愣住了原地。 ……诶? “祈老板?” 陈默迟疑:“我这是,在京城吗?哆啦A梦的任意门终于实现了?” 说着,他还试图转身看向自己刚刚通过的那扇大门。 攥紧了拳头,小小声:“哇!” 祈行夜:“…………” 宴颓流:“…………” 她无语抬手挡住脸,颇有种当众丢脸的感觉,很不想承认这是她手底下的人。 “见笑了。” 宴颓流向祈行夜微一颔首,随即向前拎住陈默的衣领,强制将正在惊叹中的傻崽拖回自己身边。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默:“啊?” 宴颓流抽了抽唇角,更觉得拿不出手了。 她黑了脸,解释的声音也咬牙切齿:“我们余队心地善良,看到这种傻的蠢的,就喜欢往家里捡。祈老板习惯下。” 祈行夜:“嗯嗯,肯定是习惯的。毕竟你们3队都把我的侦探社当旅馆用了。” 他看了眼略显呆傻的陈默,稍加思索,便转身从白翎羽手里拿过大狙,扔向陈默。 就算没反应过来,陈默也本能伸手去接。 摸到心爱大狙熟悉的手感时,他顿时松了口气,像看到了心爱之人一般眼睛闪闪发亮。一秒恢复成祈行夜更习惯的模样。 祈行夜欣慰点头:“果然没猜错。” 那哪是大狙啊,那分明就是陈默本体。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拿走了陈默大脑的白翎羽:“?” 陈默却已经回过神来,看向四周后讶然:“大家都在?” “少了个聂文。你回来之前,我们正在准备去找。”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问他:“但你是怎么回事?掉进爱丽丝的兔子洞了吗,怎么和白翎羽走散了?” 白翎羽别的不提,战力是数一数二的。 狙击手在近战上很是吃亏,不等完全发挥出优势,就会先被近身战斗打倒。陈默这样的体术落在白翎羽眼里,和幼儿园是同一级别的。 紧紧跟在白翎羽身边,最起码能保证陈默的安全。 所以在之前听说白翎羽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祈行夜并没有多着急。直到只看到白翎羽却不见陈默,这才担心起他来。 陈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并非主观意愿走散的。 “不过,聂文?” 他认真道:“我去的那个地方,到处都是聂文。” 祈行夜:“?” 来自不同地方和经历的几人聚在一起,各自说明了自己遭遇的情况,就像一张拼图,终于拼凑得完整。 也让祈行夜意识到,空间……已经开始崩溃了。 在陈默茫然的目光中,祈行夜向他解释了自己在第二世界的奇妙之旅,以及死而复生的陆晴舟所主导的实验项目。 人并非上帝。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想要掌控时间与空间,还为时尚早。 任何试图玩弄时空和法则的行为,最终都会反噬人类自身,乃至将其吞没。 而现在,属于桃子镇的反噬,已经开始了。 “陆晴舟的实验项目并不成熟,完全是在黑暗里摸着过河的状态,出现任何意外,都是可能的。” 祈行夜语速极快:“他尝试将空间融合,但现在已经失败关闭,那之前的融合就会被重新分离。”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但这终究只是愿景。 被打破过一次的瓷器,就算再小心的拼凑,也还是会留下裂纹。哪怕肉眼不可见,也早已经贯穿时空。 分割开的小镇,已经找不到原本的那条线。没有终止符喊停,只会不断,不断的继续分裂下去。 直到从第二世界传来的能量耗尽。 但这同时也会导致另一个情况:小镇分裂成无数个,而身在其中却失去时空限制的聂文,也跟随小镇一起,被分割成了无数片。 现在只是个开始。陈默看到的,还是刚刚开始分裂而出现的其中一个“小镇”。 如果不喊停,最终结果将如同魔方。再也找不到正确的那条路。 宴颓流皱眉听完,问他:“你有解决的方法吗?” 祈行夜犹豫了一下,点头:“很难,成功概率很低,但应该可以试试。” 宴颓流静静的注视着他,半晌才道:“以3队的标准判断,聂文已经失去价值了。救他要付出的代价,比他所能产生的价值还要高。” “3队没有理由继续救聂文。况且你也说过。” 她顿了下,声线低沉:“聂文本身的时空被剥夺,并且很可能已经处于污染状态。” 就算找到聂文,带他回来,又会如何呢? 一个被剥夺了时空的污染物,死亡甚至转变成敌人的概率,要远远高出成功救回的可能性。 而天平的另一边,是尚有被抢救价值的白翎羽和陈默,还有急需关闭而终止分裂进程的小镇。 价值的天平,早已经倾斜。 宴颓流话音落下,白翎羽沉默不语。 就连陈默也难过的低下头去,想要救自己的朋友,却无法开口。 宴颓流说的没错。救一个“死人”而抛弃尚有抢救价值的其他人,是不理智的。这种时刻,抛弃聂文,立刻折返离开桃子镇,才是正确的决定。 可…… 想起以往和聂文在一起出任务的画面,陈默就难过得眼角湿润。 “并不一定永远要选择正确的做法,用价值衡量选择。我们又不是理智怪物的机器人,为什么要求自己永远理智不出错?我们可是人啊,用情绪重要性做选择,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陈默连连点头。 他还以为是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慢了半拍,才呆滞抬头。 看到的,就是祈行夜那张笑意盈盈的俊容。 陈默顿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祈老板,懂我。灵魂知己! “祈老板,你有男朋友了吗?” 他认真问:“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从没见过有谁这么懂他的! ——陈默不能失去祈行夜,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确信点头。② 白翎羽:“???” 她错愕看向自己平日里安静,一出口就震惊全场的队友:“你疯了吗,和商南明抢人?” 宴颓流也在惊愕后回神,平静道:“你在意气用事,祈行夜。你会害死所有人。” “你太理性用事,以致于也会被理智蒙住眼睛。” 祈行夜笑着指了指自己:“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就算是南墙,也要撞一撞才知道。不是吗?” 宴颓流看出祈行夜的坚持,她皱眉问:“你有什么计划?” 祈行夜笑了:“我自己,就是计划。” 时空融合又剥离,违背无力法则运行的人力干预,使得法则紊乱。但根源在哪里? 在能量场。 没有能量的驱动,一切都不会开始。就像机器失去了电源。 而刚好,祈行夜本身就刚从第二世界返回,身上还残留着第二世界的磁场。 他可以将自身当做补天的石块,也做一次女娲,利用自身的能量场,填补上不断分裂中已经破碎的时空,制止这一切。 而在静止的那一刻,他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可以趁机将聂文捞回来。 ——时空剥夺和污染都稍后再说。先把聂文本体找到才行。 就算是白翎羽,听到祈行夜的计划时也不免愕然:“你疯了?!” “这计划哪有可行性,我怎么没看到?” 谁会把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当做胜利来考虑啊?那不就是约等于零了吗。 祈行夜却只向宴颓流眨了眨眼,笑道:“我已经做了决定,就算你制止也没用。我做出的决定,还没有被谁成功驳回过。你要试试吗?” 宴颓流一时陷入了沉默中,却只是眼神复杂的注视着祈行夜,并没有真的开口阻拦。 祈行夜说的没错。 如果一切按照理智运行,那就不是人,而是机器。而宴颓流,终究还是人。 如果还有选择,她又何必要舍弃多年队友? 她无声叹气,平淡问:“你需要多久?” 但让步也是有附加限制的:“你可以去救聂文,但必须设一道终点线。一旦超过那个时间,你就必须放弃,和我们一起离开桃子镇。” 宴颓流问:“十分钟,够不够?” 祈行夜却笑了:“不用那么久,一分钟就足够。” 被遗弃的时空缝隙,紊乱崩溃的时间线对于外界而言,等同于静止。 唯一有危险的,是主动踏进时间河流的祈行夜。 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乱流中带走,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不过——“我有商商。” 祈行夜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麻绳,笑得骄傲:“他和我约定好了,一定会带我回去。” 不论他身处何方。 哪怕商南明不在身边,他的存在也给祈行夜带来了强有力的后盾,让他有信心可以执行危险到难以看到希望的救援行动。 祈行夜相信,商南明不会失言。 他愿以生命托付。 宴颓流:“……从刚才我就想问了。” 她的视线下滑,落在祈行夜腰间时眼神复杂:“这是什么,你和商南明命运的红线吗?” 别人用漂亮丝线,你们用钢缆麻绳?? 是不是过于粗了。 宴颓流无语:“这是多怕你们的缘分会断啊,是不是有点过度了。没人和你们抢。” 明荔枝弱弱举手,指向陈默:“还是有的。” 你们3队挖墙脚的举动就没停下来过。 陈默:“!” 明荔枝坚定支持:“我觉得老板不应该用钢缆,应该用混天绫。” 宴颓流:“…………” 祈行夜嘿嘿一笑,骄傲仰头:“我和商商可是十八年前订的姻缘,不用红线也跑不掉。”狗狗叉腰.JPG “在这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到聂文,带你们一起离开桃子镇。” 祈行夜在笑,声音却是坚定:“我不会把你们任何一人,扔在这里。” 哪怕是已经污染,或是死亡……也要把尸体带回去。 不理智,不正确。 但这就是他。 祈行夜没有任何犹豫的迈向老宅大门。 就在他推门迈出脚步的刹那间,失重感传来。 他整个人的身形,骤然溃散成无数光点,破碎在门外的阳光中。 宴颓流瞳孔紧缩:“怎么回事——祈行夜!”:,m..,. 章节目录 243.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失重感之下,天旋地转,失去对外界一切的清晰感知。 祈行夜还在想着要找回聂文的事,猝不及防之下,就像从悬崖上坠落。 骤然乘风,顿觉失去对身躯的控制,灵魂好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来回颠倒中连个定点都找不到。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身躯了。 仿佛只剩一抹飘荡的意识。 看不到自身的祈行夜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大门的瞬间,整个人都崩解成无数光点,从宴颓流眼前散去。 就像他看到的聂文一般。 宴颓流惊愕冲出大门,但是看到的只是平静寻常的小镇。 一片岁月静好的悠闲。 孩童,老人,卖花的姑娘……自得其乐,仿佛没有污染,也没有所谓化工厂。 小镇的时间,依旧在按照原本的节奏,缓慢流淌着。 甚至街对面卖花姑娘好奇打量着宴颓流,软和着声音问她要找谁。 宴颓流顾不上小镇居民,只飞速在四周找寻。 ……没有。 不论哪里都没有祈行夜的身影。仿佛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人已经就这样蒸发在了她的眼前。 连一粒灰尘都没剩下。 宴颓流垂首,刹那间,仿佛阴影爬上她的脸颊,神情阴郁危险,透露着杀意。 卖花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宴颓流一把掐住了脖颈,死死掼向身后墙壁。 姑娘后背重击在墙壁上,冲击力震得她皱紧眉毛痛呼。 却在宴颓流手掌下,根本动也不能动。 “祈行夜呢。” 她声线阴冷:“我见过你,不止一次的。第一次可以说偶然,第二次说真巧,那第第四次呢?” “所以不用拿‘不知道’这种话来糊弄我。” 宴颓流的手掌慢慢收紧:“嘘……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不是你以为的好人。你最好先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逐渐收紧圈口,漫长的窒息是足够折磨的酷刑,让人恨不得痛哭流涕的求饶,乞求一个痛快。 可眼前的卖花姑娘,却只是在最初惹人心疼的痛呼后,就再也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弱势。 见无法打动宴颓流,对方一心一意想要杀死自己,卖花姑娘竟然也就这样放弃了抵抗。 任由宴颓流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脚尖都已经悬空,她的面容上却是一片平静。 甚至,在笑。 “走不了的。” 卖花姑娘眼神怜悯:“何苦费心思挣扎?不论是你的朋友,还是你,最终都会留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呢。” 她的样貌还是年轻姑娘的模样,可声音,却沙哑如老妪。 “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 姑娘笑着,慢慢勾起的嘴角咧到耳根下,整张脸都逐渐被血盆大口侵占。她狞笑着伸出手,抓向宴颓流。 “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东西,留在这里,不好噗呲!” 话音未落,鲜血已经迸溅。 宴颓流冷漠的手起刀落,前一刻还青春无限的卖花姑娘,已经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团烂肉。 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死死盯着宴颓流,仿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一点负担也没有的就杀了我?人类难道不是最无法对同类下杀手的吗。 宴颓流却只是冷笑着,垂眼漠然的看着卖花姑娘被劈斩成两半的尸体,在倒向地面的瞬间,已经四分五裂,变成了脚边一团混合着鲜血的烂肉块。 仿佛是早已经烂掉的碎块被胶水拼装,勉强维持着人形,又在强烈外力下露出原形,再也无法维系人类的模样。 此刻就在她脚边,变成蠕动着的肉块,却依旧在发出咕噜咕噜的杂音。 虽然听不到那团肉在说什么,但宴颓流也懒得猜。反正不过是来来回回的那几句骂人话,她常年与污染物打交道,早就见怪不怪了。 无需再问。抬手落刀,将那团肉死死钉在了墙上。 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迸溅着鲜血的墙壁仿佛狰狞的地狱绘卷,成为宴颓流身后的背景。 守在门口的云翳清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位在不久前还昏死过去的虚弱。 明荔枝见怪不怪的拍了拍云翳清,眼神怜悯:“习惯就好。调查局这些成员,一个比一个不像人。” 想要和他们比体术,简直就是小学物理碰瓷爱因斯坦。 云翳清神情复杂:“这真是……人外有人。” 因为宴颓流已经走回来,他最后的声音含混着低沉下去,咽了回去没敢让对方听到。 只在宴颓流跨过大门时跟上去,关切询问:“祈老板在外面吗?找到他人了吗?” 宴颓流没说话,但身周气势,却猛地阴沉冰冷下来。 她缓缓转身,看向大门外依旧波澜不惊的小镇。 长街上,无论孩童还是老人,谁都对卖花姑娘的死毫不在意,依旧乐呵呵做着自己的事情,眯眼晒太阳的平和幸福。 仿佛不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像是避世隐居的桃花源,岁月静好的安详合乐。 却更加令宴颓流毛骨悚然。 她静静的注视着,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随即,那已经变成了一团烂肉的卖花姑娘,竟然在血泊里缓缓蠕动,拼凑,靠近。 原本已经不成形状的肉块,竟然又重新组成了一具身躯,就这样在宴颓流眼前,再次变成了卖花姑娘的模样,站在那里笑着看她。 至于地上的血迹或肉块……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青石板的缝隙里也没有。 “你看,我是杀不死的。” 她的嗓子脆生生的清甜:“既然已经不是人,自然也就没有人的生老病死,不再按照人类的规则生存。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抛弃了人的痛苦,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她的模样却已经衰老,臃肿佝偻,是宴颓流曾和祈行夜一起,在河边见过的那老妪。 卖花婆婆笑着指向宴颓流:“你不是,早就和我们是一样的东西了吗?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和我们是敌人?” 话音落下,周围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看向宴颓流。 就连长街上仿佛人偶般僵硬没有生机的小镇居民,也都扭过头来,无声无息的看着她,眼神空洞。 一瞬间,寒凉扑面而来。 就连落在身上的太阳都没有温度。 宴颓流眸光沉沉,危险的直视着卖花婆婆,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冲向她再杀一次。 “宴队,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荔枝犹豫着小心翼翼的问话,却打断了宴颓流的危险冰冷。 “什么叫,和他们是一样的?” 明荔枝嗓音干涩,问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艰难:“他们不是污染物吗?小镇的人,已经被陆晴舟的实验污染了。那宴队……” 如果小镇已经不再有健康的正常人了,那被污染物认定是同类的宴颓流,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荔枝不敢去深究。就在此刻,他恨不得自己从没长过脑子,也学不会思考。 做个愚笨的人,总好过明白一切的痛苦。 ——他看得清楚,那卖花婆婆说话时的模样,不似谎言。 在她说话时,长街居民们也都一副认同的神情,没有人反驳她。像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是……” 明荔枝张了张嘴又顿住,重复几次,才艰难找回声音,问出心中早就有所猜测却不愿承认的答案:“是,明院长,做的吗?” 你变成污染物……是因为明院长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小荔枝!” 白翎羽暴喝:“你在瞎说什么!” 宴颓流却侧身,居高临下望向明荔枝的眸光冰冷,带着探究。 良久,她勾了勾唇角,却是低低笑了出来。 “你倒是没有辜负‘明’这个姓氏。” 宴颓流嗤笑:“都说明家的小公子,是明家唯一的异类,说是黑暗里开出的纯白花朵。我看,未必。” “——如果你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天真善良,怎么偏偏就从十五亿人里,挑中了祈行夜这唯一一个特殊体质?” 甚至,就连神出鬼没,行踪成谜,却令无数人闻声胆寒的科研院院长明言,在明荔枝这里,都仿佛透明。 宴颓流迈开长腿,在与明荔枝擦肩而过时微顿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祈行夜很信任你,从来没有逼问过你的身世,也没有怀疑过你。你最好,好好利用这份信任。” 她压低肩膀,在明荔枝耳边低语:“我很看不惯祈行夜那副有情人的模样,但是别搞错了,他也是被我认可的伙伴。如果谁想要伤害他……哪怕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我也不会放任他出事。” “我会,代替他扫清威胁。” 只要是可能危及大局的敌人,都将死于她手中。 不论是污染物,还是曾经的伙伴。 宴颓流手掌用力,按了按明荔枝的肩膀。 他承受不住的晃了晃。 抬头想要反驳时,宴颓流却已经收回手掌,慢悠悠继续向前离开。 只剩下云翳清和白翎羽在旁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其实挺喜欢吃荔枝的。” 白翎羽诚恳道:“但自从我发现荔枝原来还长了牙,会咬人之后……” “更喜欢了!” 她欢呼雀跃着冲向明荔枝,蹦起来一把将他死死抱住,惊喜道:“小荔枝竟然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不愧是能跟着祈行夜的人,我就说,那家伙不会放一朵娇花在身边的,一定是吃人的霸王花。” “没想到小荔枝这么棒!爱死了。” 白翎羽压制不住的兴奋:“所以你不和明言明镜台来往,是因为你知道些什么吗?快和我说说。” 明荔枝艰难的抬手拍白翎羽的手臂,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勒得喘不过气了,就像一条翻白眼的鱼。 最后还是云翳清看不过去,抽了抽嘴角,无语走过来握住白翎羽肩膀。 刚一搭上手,就被白翎羽条件反射抬手抓住,顺势一个过肩摔。 云翳清顿觉天旋地转,差点没把五脏六腑给撞出来。 不过白翎羽这么一动,也顺便放开了明荔枝,让他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吓得赶紧一溜烟跑了。 警惕缩在墙角,不论白翎羽如何诱哄都不靠近。 活像炸了毛的小猫咪。 云翳清在心里暗自比了个“耶”。 围魏救赵,成功√ “不过,荔枝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被摔得晕头转向,维持着倒地不起的姿势,转头看明荔枝:“宴队长,说的都是真的吗?” 云翳清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审视:“你打算对祈老板不利吗?” 明荔枝眼神黯淡下去。 他抱紧了膝盖缩成一团,像受惊后蜷缩的猫咪,不敢再伸出试探的jiojio。 “我不是京城人,也对你到底出身于哪个世家大族还是高门府邸,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云翳清深深注视着他,问:“你会背叛祈老板吗?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我很喜欢你,荔枝。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建立在祈老板对你的喜欢之上。一旦你和祈老板的利益起冲突,我,还有左春鸣或是秦伟伟等所有人,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祈老板身后。” 云翳清声音冷静:“不论你想做什么,我希望你在做之前,想清楚这一点。” “不会。” 明荔枝毫不犹豫的坚定回答:“我不会背叛老板。” 他抿了抿唇,眼圈发红:“那可是……老板啊。” 救赎他,等同于赋予他二次生命的老板。即便他背叛自己的生命,也绝不会背叛他家祈老板。 云翳清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在说谎。 半晌,才点点头,收回视线:“我相信你。” 不论在其他问题上有没有说谎,关于祈行夜,明荔枝的认真的。 那这就够了。 云翳清对什么明家不关心,也不在意明荔枝一路走到祈行夜身边,身后究竟都掩藏了多少黑暗与危险。 他在这行当里摸爬滚打,遇到祈行夜之前还差点死在云省山林里,见到的那些人,哪个没点故事?君子论迹不论心。① “过来,扶我一把。” 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向明荔枝招了招手:“被白翎羽摔死了,起不来。” 本以为自己要被嫌弃而沮丧的明荔枝,顿时眼前一亮,颠颠摇着尾巴小跑过来。 “云哥你不怀疑我啦?” 云翳清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不会吗?你说了,所以我信你。” “就这么简单。” 明荔枝一愣,漂亮干净的眼睛里缓缓浮现出一层水光。 但不等他说什么,就已经被白翎羽一声欢呼猛地抱住,勒得差点没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过于兴奋的白翎羽像是找到了心爱的玩具熊,猛抱住明荔枝不撒手,激动的询问他有关明家另两位的事,大有一副不从他嘴里撬出情报不罢休的架势。 看得陈默连连摇头。 什么时候队里的审讯专家变成翎羽了?小荔枝看起来快死了。 陈默怜悯的看着明荔枝:自求多福吧我的朋友,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明荔枝颤巍巍伸出手求助:“QAQ救,救我。” 云翳清轻笑一声,摇摇头,走向宴颓流。 “现在我们是什么打算?” 宴颓流站在阴暗处,修长结实的身躯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一眼望过去,不知哪里是黑暗,哪里是人。 她闭目养神,仿佛对周围不再关心。 云翳清也不催,只靠着旁边墙壁上,陪宴颓流一起站着,一副吹风看风景的悠闲架势。 宴颓流颤了颤眼睫,睁开眼时,依旧是一片漠然。 “等。” “除了等待,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在祈行夜身上。” ——绑住了祈行夜与商南明的命运红线,同样也是他们离开桃子镇唯一的路。 商南明没有走进桃子镇,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没有沾染桃子镇磁场,缺失时空的。 而祈行夜刚好与3队众人相反。 他身上不是缺少时空,而是时空过多。 刚穿越过界壁,去往第二世界又折返的他,仿佛是一团狂暴雷电的集合体所有的紊乱磁场都在他身周环绕。 却又在特殊体质的整合下,乱中有序,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体系,俨然自成一派。 在祈行夜向她说明了第二世界和陆晴舟的交易后,宴颓流已经恍然明白,桃子镇最危险而令人恐惧,并不是污染物。 不论是179还是170案件,最棘手的,一直都是时空。 像站在大海龙卷风的涡旋旁,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即便骄傲如宴颓流,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局面,已经超出她所能掌控的程度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商南明和祈行夜这对搭档。 并且缺一不可。 云翳清点点头,平静望向远方。 桃子镇确实如它的名字传说一般,是个山清水秀的安静地方,远方群岚如黛,天空晴朗灿烂。仿佛只是个平静安详的小镇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可却连最强力的调查官,也折戟于此,无法寸进。 “我不是调查局的人,也不了解你们说的那些污染啊,界壁啊。做救援队这么多年,我从工作中得到的最大教训,就是学会不听不看记不住。” 云翳清侧首,淡淡问:“但是,门外的人说,你和他们是同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② 这是一句过于绝对的话。但在很多时候,这句话都可以让人避开潜在的危险,提前防范。 “所以,你是吗?” 云翳清平静问:“我对你的身份和过去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会对祈行夜不利吗?” 宴颓流微不可察的皱眉,侧眸看他。 两人间谁都没有先说话,场面一时陷入死寂。 污染物与人类之间,二十几年来一直针锋相对,不死不休。 没有甚至可言的污染物,唯一仅剩的本能,就是杀戮,吞噬这个世界。 这样的局势下,如果宴颓流真的如那些居民所说,是污染物…… 云翳清的心脏不可自抑的坠落下去。 宴颓流却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修长手指从口袋中勾出烟盒。 “我不是任何人的朋友。如果你对我还有任何稚儿过家家一般的天真幻想,为了你的小命,我劝你趁早认清现实。” “我会背叛任何人——只要他们站在大局和人类对面。” 她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唇边,烟雾中眯了眯眼眸:“如果祈行夜就是人类的未来……那么没错,我不会背叛他。” 云翳清松了口气,浑身肌肉松懈下来。 他轻笑:“我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宴颓流挑眉:“不打算问其他的?” 云翳清摊手:“就算我询问,你也不会告诉我,我又何必浪费时间?” 宴颓流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低笑出声。 祈行夜这家伙,纵有千般看不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人格魅力无人能敌。竟然能聚集这么多能人异士在他身边,并且忠心耿耿…… “真是,有点羡慕啊。” 宴颓流“啧”了一声,指腹漫不经心碾灭香烟火光。 她这辈子,好像一个朋友也没有。 3队勉强算得上。可她又必须亲手放弃聂文,判处队员死亡。 宴颓流眸光沉了沉,内心中忽然升腾起隐秘的期待。 如果祈行夜真的成功了,他那些愚蠢又毫不理智的行为,真的将聂文救了回来,再次出现在3队。 可能吗? 祈行夜也很想问同样的问题:救回聂文,可能吗? 他并不是百分百确定会成功才行动的,只是凭借着自己对陆晴舟的了解,加上对污染局势的判断,才敢以身冒险,冲进小镇紊乱的时空中,试图从其中将聂文捞回来。 现在整个桃子镇就像是魔方,不同的路径导向不同的终点,而每一个路径中,都有可能存在聂文的碎片。 失去时空的束缚后,人体就像脱缰的野马,不被自己控制的前行。 现在,祈行夜也体会了一次这种感受。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从身体中剥离,像是生生从身上撕下一层皮的痛苦,想拒绝却无法反抗。 意识在告诉他:不是来自人的攻击,而是法则。 掌控世间万物乃至于宇宙和世界的运行,一切终点王座上的物理法则,在宣告对混乱时空的遗弃。 就连身处此间能量场的人,都被连带着一起被抛弃,剥夺了时间与空间。 祈行夜慢慢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感受不到身躯,是因为他根本就是被打散,变成了一团纯粹的能量体。 他努力“看”了一眼自己,发现自己没手没脚,连个形状都没有。 已经完全变成了光点呢。 祈行夜:“…………” “草,难道我还有个隐藏的血脉身份叫奥特曼?!” 他沉思:“我这么厉害?” 骤然从一米八变成一厘米的落差,祈行夜耗费了些时间才慢慢适应,随即立刻尝试着向周围探索,试图搞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他知道桃子镇紊乱,但他没想到竟然紊乱到这种程度,本来想利用他身上第二世界遗留的能量对抗,却还是崩碎成这样?? 但莫名的,祈行夜却觉得他对现在的状态有些熟悉。 好像……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失去人形,变成纯粹的能量体。 祈行夜沉思:“所以,我不是人的咩?” “还真有可能。”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诚恳道:“祈老板你接受的是不是也太快了?我都在河底躺了这么久,才终于接受我已经死了的事。” 那声音问:“不过,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死了吗?” 祈行夜下意识摆了摆手:“怎么可能,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谁死了我都死不了。到这来找个朋友……嗯?” 他猛地转头看去。 却发现一团光里,一道人影模糊出现。只是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像聂文呢? 祈行夜:“???”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白光已然消退,他也重新有了身躯,正和聂文一起坐在老宅门外的小马扎上晒太阳。 “草?” 他幽怨:“所以我在外面劳心劳力找你的时候,你就坐在这晒太阳?” 聂文挠了挠头,苦恼道:“我也不想。” 他指了指身后的大门:“主要是我进不去。” 聂文虽然已经死亡,但他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是有记忆的。 只是一片混乱,理不清头绪像是毛线团。 一时间他在桃子镇入口处,正和3队一起坐在小船上,一边苦哈哈当劳动力划船,一边被白翎羽不满踹着后背。 可画面一转,他却沉在冰冷黑暗的河底,直视着从上方划行过的船底,想要向“自己”发出警告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走进桃子镇。 他努力的伸出手,想要示警自己。 可手里抓住的,却是“自己”的手臂。视野中,“聂文”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愕,就已经被他拽进了河水里。 岸边只残留着取样的试管。 以及远处奔跑过来却惊愕的白翎羽。 他在坠落。 聂文情绪的感受到,自己在从河面坠落向河底。 而那里…… 铺满整个河床的每一具尸体,都是“聂文”。 死不瞑目的看向河面之上的世界,意识逐渐模糊。 是今天,明天和昨天。 又是此界,彼界和虚无。 每一个经纬点上都是他,可他又不存在于任何一点。 “很奇怪,就像是所有的交通规则消失了,红绿灯失效,车辆在无序的混乱中。” 聂文无声叹息:“当你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我很高兴,祈老板。” “我不想,睡在阴冷黑暗的河底。哪怕是死,我想葬在有阳光的地方。谢谢你,祈老板。” 他抬头时,努力笑着问:“你能帮我把我的死讯带回家吗?我家里有个弟弟,告诉他,不用再等哥哥回来了。让他努力成为自己的英雄,哥哥会在天上一直保护他的。” 祈行夜顿了下,随即翻了个白眼:“我不。” 聂文愣住:“……诶?” “你以为,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带一具尸体回去的吗?” 祈行夜摊手:“3队的行事风格你不清楚吗?如果我只是来收尸的,宴颓流绝对不会允许我浪费时间,牺牲其他人的逃生概率来找你的尸体。” “我是来救你的。带你完完整整的离开桃子镇。” 祈行夜认真道:“你知道人们为什么讨厌乌鸦吗?没有人喜欢告丧鸟。” “我这么惹人喜欢的人,才不会做那种事情让人讨厌呢。” 聂文喉结滚动,半晌回不了神。 他怔愣,轻声道:“可是,我已经死了……” 没听说过还有亡者复生的。 死亡已经是客观事实,不以主观的意志而转变。 现在就算是耶稣和女娲一起出现,也救不回他的命。 聂文已经在河底想清楚这件事了。 祈行夜:“你确实死了,可你也同样被污染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聂文沉思半晌,诚实道:“意味着我比较倒霉,属于一辈子中不了彩票的那种。” “…………”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嫌弃:“你是榆木脑袋吗?” 忽然就理解白翎羽为什么总是揍聂文了。 聂文挠了挠头,不好意思。 “意味着负负得正啊。” 祈行夜认真道:“你身上现在交融着两个世界的能量,两股不同的力量时时刻刻在你身体里争夺主导权,互相倾轧破坏,所以你的身体才会被撕裂。现在你已经不是人,而是被分割的能量体了。” 就像第二世界为了将活生生的人绕过界壁监管,而将人转化为能量体,送到现实一般。 被撕碎的聂文身处在时空风暴中,却因祸得福,反而以另外一种形态得以存活。 虽然不再是人,但也算是“活着”。 “所以,只要把你和桃子镇的能量场相互剥离开,找回你的每一个能量点,就可以像拼拼图一样把你带回去了。” 祈行夜半撑着脸,笑眯眯问:“开心吗?又能活着回去了。” 聂文:“……这也算活着吗?” “怎么不算?就连陆晴舟那种家伙都复活了,我还能让你死过去吗?” 祈行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想要提前退休?是不是想得太美了聂文,3队还等着你干活呢。” 他笑着垂眸,看向仍在愣神中的聂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调查学院的年轻人们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我们还要为他们撑起天空。” “聂文,大家都在,你自然也不能提前跑路。” 祈行夜眨了眨眼,笑得愉快:“所以,没有时间偷懒了,快起来把‘你’找回来。” 聂文:“???” 失去时空约束的血肉之躯,就像破碎的积木,分散成无数块,散落在每一道时空乱流中。 想要救回聂文很简单——只要准确找出每一道乱流,并将散落其中的部分粒子找回来,一颗不落的重新拼凑出完整的聂文就可以了。 “这叫简单?!” 差点累死的聂文不可置信:“祈老板,你是不是对简单有什么错误认知?” 这要是简单,那给长城贴瓷砖,给珠穆朗玛峰装电梯,给蚊子戴口罩也不困难了。 祈行夜安慰的呼噜了一把聂文头毛:“耐心点,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谁让你体积那么大了,你要是一米而不是一米九,说不定我们还能轻松点。” “一颗都不能少的找回来知道吗?” “Q皿Q好。” 聂文:这种捡豆子的灰姑娘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时空是这么恐怖的东西,稍微错开一个经度或纬度,就能导致截然不同的时空点。 而每一个,他都要下去捞自己。 身后还跟着一个监工。 “快点哦小聂,要是回去晚了,怕不是你就只能当聂小倩了。” 祈行夜笑眯眯的给他加油:“不许偷懒,否则回去我就告诉宴颓流你摸鱼的事。” 聂文:“…………” 什么魔鬼! 问:宴颓流和死亡,哪个更恐怖? 聂文:除了余队之外,就算是耶稣来了都喊宴队一声大哥再走,你猜哪个恐怖? 但因为是救自己,他还不能说什么。 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劳心劳力的从时空乱流中一片片捞起自己,然后寄放在祈行夜的能量场中,不至于让好不容易捞回来的碎片再跑掉。 祈行夜笑眯眯的撑脸,只负责加油,累活全扔给聂文干——反正救的是聂文自己。 超级理直气壮。 但直到聂文捞回最后的碎片,祈行夜才终于能松一口气,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 计划,成功了。 在祈行夜庇护的白光中,一具完整的人形缓缓显现。 赫然就是拼凑完整的聂文本身。 曾经消散在祈行夜臂弯间的人,又再一次的回到了他的庇护下。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聂文消失。 祈行夜唇边有微不可察的笑意浮现。 “这,这竟然就是全部的我吗?” 聂文有些发冷,随即惊喜道:“没想到祈老板你连这个都算到了!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吗?连结果都预料到了……不愧是你!祈老板。” 他看向祈行夜的目光越发狂热,坚定的信任。 祈行夜却眼神躲闪:是,是吗,我早就知道吗?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当然是猜的。 从陈默说看到聂文在小镇中到处都是残影时,祈行夜就猜测,或许聂文只是被乱流冲走了。 如果拼凑找回他完整的尸体,或许,还能赌一线生机。 好在他赌赢了。 “走吧,现在可以回家了。” 祈行夜笑着向聂文伸出手掌:“我来带你回家。” 侦探社里,有明荔枝,有3队,有厉鬼小姐……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等他回家。 有一盏灯,一条小路,永远等待着出任务的调查官回去。 是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可以安心躺下,不必再担忧窗外风雨的安全屋。 聂文怔了怔,随即笑着,眼睛里泛起泪花。 他缓缓伸出手,坚定握住祈行夜:“好。” 桃子镇外的河水幽深黑暗,商南明独立其中,如大海孤舟,四面楚歌。 可不论身边出现的污染物如何攻击,他都始终死死拽住手中绳索,即便割破了手掌,流淌鲜血,也一直没有放开。 鲜血滴答,染红麻绳。 商南明的目光却只落在绳索消失的河水深处,等待着某道身影再次出现。 就在他抬枪射杀偷袭的污染物之时,忽然间,他感觉到手掌下的绳子动了动。 像是绳子另一端的人在摇晃着绳子,向他传递讯息:商商,我要回来了。 带我回家。 商南明的眉眼骤然严肃,立刻拽着麻绳向上收回,一节一节反握在掌心中,用尽全身力气将麻绳从河底拽回来。 水面波纹荡漾,河底黑暗动荡。 仿佛有什么可怖的庞然大物,将要破水而出。 忽然间,绳子一松。 一道修长身影敏捷灵活如游鱼,迅速从河底游向小船。仿佛是传话中蛊惑船员的海妖,深不可返的爱恋。 商南明深深注视着那道身影。 下一秒——“哗啦!” 水花四溅中,那道身影破水而出。 俊美青年手臂搭在船头,抬手拢起湿发向后,露出令商南明魂牵梦绕的那张俊容。 他仰头,狡黠的向商南明眨了眨眼眸,笑了:“哟,商商,看到我开心吗。有没有爱上你的小人鱼?” 那双水光潋滟的狡黠眼眸,对商南明而言,就是全世界。 在祈行夜回到他眼前的这一刻,他重新拥有了一切。 商南明骤然柔和了眉眼,轻轻笑了起来。 他俯身,向祈行夜伸出手,拉起他的漂亮人鱼上岸。 只是与传说中不同的是,被蛊惑而深爱上人鱼的船长,不会再放任心爱的人鱼离开。 他远比人鱼以为的要更早,献上自己的爱与守护。 穿越时光,乃至世界,也不会褪色。 商南明的声音醇厚如夜色:“行夜,欢迎回家。” 祈行夜刚想扬起一个笑容,就忽觉商南明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掌滚烫,猛地用力,就让他跌进商南明的怀中。 牢牢抱紧他的臂膀,像是在恐惧他的失去。 他愣了下,然后慢慢回手环抱住商南明,轻笑:“别担心啊,商商。”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祈行夜笑着捧起商南明的脸,在凑近的瞬间,飞快而轻盈的一吻落在商南明的鼻尖。 “毕竟,我和你之间可是被命运的红线绑得牢牢的呢。” 为我指引回家的路。 和你的怀抱。 商南明一怔,随即眸光幽深,在祈行夜反应过来之前,骨节分明的手掌已经覆在他的.脑.后,不容拒绝的斩断了他逃避的退路,然后俯身向前,环抱祈行夜腰.身的手.臂收紧。 他垂首,微凉的.唇.落下,强势夺回了刚刚被祈行夜轻盈结束的.吻。 气息交融,攻城略地,一路势如破竹,不容许他的怀中月再次消失。 祈行夜却是震惊瞪大了眼眸,转身想跑却被早有预料的商南明拦下,牢牢环.抱在.怀.中。 节节败退,红晕低飞如晚霞蔓延,水光涟涟的艳丽美景。 祈行夜觉得自己肺.部的每一缕氧气,都被压榨一空,一片空白的大脑中除了商南明,再无他人。 世界消失了。 此刻,此夜,水中月下。 在他身边的,只有商南明。 他们满心满眼只剩下彼此。 所有的爱意与不可失去的恐惧,都在此刻交织,融化在滚.烫的气.息间。 祈行夜回抱住商南明的手无力松开,却又被商南明紧紧握住。 十指相扣。 “行夜……” “我爱你。甚过世间所有,更胜生命与死亡。”:,m..,. 章节目录 244.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船上那两个,还记不记得水底下还有人啊?” 幽幽怨念声从不远处传来。 祈行夜慌忙推开商南明,一转头,就看到船周围的河水中,浮现出一颗颗小脑瓜,怨念的看着他。 眼睛都冒绿光了。 祈行夜:“…………” “都泡在水里干什么?赶紧上来。” 他假咳了一声,正准备俯身拉众人上船,却忽觉带着余温的温暖大衣落在自己肩上,属于另一人的温度顿时将他包裹其中,遮蔽寒风。 “风冷,别光顾着别人,也考虑下你自己。” 商南明磁性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祈行夜身形顿住,刚回落的红晕又顺着脖颈蔓延上来。 尤其是众人因为他的动作,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的此刻,他更是眼尾艳红,简直想要转身逃跑。 白翎羽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怎么的,怕我远距离看不清,还近距离强塞狗粮吗?你们不要太过分!” 就连身后的陈默都颇有同感的连连点头:对! 这场面对一个刚刚与祈行夜“告白”失败的母胎单身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漠然扫来一眼。 白翎羽立刻噤声,“咻!”的一下缩回水面下。 徒留陈默承受火力:“???” 陈默:嘤…… “不用管他们,3队就没有不会水的。” 商南明冷呵一声:“淹不死他们。” 说罢,他就揽着已经快要熟透了的祈行夜转身,扔下还泡在水里的人自生自灭。 ——水冷。 但只有祈行夜一人冷。 众人:对,我们都不怕冷,千万别管我们死活。 早就在待命中的武装守卫队得到商南明信号,立刻赶来救援。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几个漂浮在河中间门的小脑袋。只看得见头,看不见身体。 差点吓得抽过去。 “卧槽,水鬼!” “你才是水鬼,你全家都是水鬼!” 白翎羽大怒,骂骂咧咧:“还不赶紧把船划过来?” 她看着早就回了临时营地的商南明两人,气得脸色发黑,不爽哼道:“商南明……啧,老房子着火的长官真要命。报复心太重。” 守卫们吓得赶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敢好奇非议长官。 以3队的保密层级,他们很少会放任自己出现在寻常人面前,即便是受伤也多会自行处理。 但这一次,却都难得的乖乖躺在了临时营地的手术台上,任由医疗官对自己翻来覆去的检查。 医疗官刚结束左春鸣的手术,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又被刚送来的这些伤患塞进手术室里。关键是想轮班休息下都做不到。 需要祛除污染的调查官,实在太多了。 被困在桃子镇的3队几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污染,只是污染程度的轻重。 医疗官看着检测仪器屏幕上不断上跳的数值,觉得这跳的不是污染系数,是他的血压。 “这两个是E级,我还能救。其他的不行!” 年已五十的医疗官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我说你们都怎么回事?都发现自己被污染了还不赶快想办法撤离?一个个,只顾任务不要命!” 一群叛逆孩子!没一个让医疗官省心的。 “还有,这个是怎么回事???” 医疗官揪着祈行夜衣领,指着手术台上的尸体不可置信:“都死到这程度了,你不送太平间门送手术室?” “来,你看我与耶稣有几分像,我还给你原地变个魔法死人复活不成?” 医疗官很确定,再这么下去,最先死的不是调查官,而是自己——被气死累死的。 “不,不是,这不是给你准备的。” 祈行夜连忙从情绪激动的医疗官手里抢救自己:“尸体是等着装拘束箱,运去科研院的。” 医疗官:“………?” “你不信任我的医术?” 他勃然大怒:“你觉得科研院比我厉害?” 祈行夜:“!” 完蛋,奇怪的胜负欲出现了。 身为医疗部副部长,入行三十年的医疗官,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当即就撸起袖子表示今天就算死的是耶稣,也救给祈行夜看! 这是和科研院之间门的尊严之战,绝对不能输。 被商南明叫来的科研院副院长张执:“…………” 你们医疗部,怎么和我们科研院一样古怪? 张执叹了口气,转身向商南明报道。 “商长官,需要我带走的伤患和尸体在哪里?” 他忍不住道:“最近商长官是不是认错了科研院的牌匾?怎么把我们那当医院用了。” 好像从明院长救了纪光之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向诡异的方向滑去了。 现在就连其他机动队,都把救不回来的尸体往科研院送,俨然一副这里是天堂复活点的架势。 但唯一能被明言看在眼里、愿意谈判的,只有商南明而已。 那些被送到科研院的,自然也被明言毫不犹豫冷酷拒绝。 张执一想到当时看到的眼泪,就忍不住叹息。 纪光确实是被救活了。但那副沉睡在培养仓里的模样,真的能算是活着吗?除非医疗科技出现划时代的飞跃突破,否则那些人……就是白白给了他们不应该有的希望啊。 有希望后再失望,比从一开始就认清现实,更令人痛苦。 “商长官,科研院同意接收这些伤患,但是我一定要提醒您,就算是科研院最大胆前卫的实验项目,也仅有千万分之一可行性概率,几乎百分百的失败率。” 张执忍不住道:“污染系数突破D级,就是等死。这已经是二十几年来的共识。为什么您还不放弃呢?” 商南明却只垂眸,平静在交接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世界已经发生巨变,污染格局与此前二十几年不再相同。不论世界同意与否,都无法回溯的跨入了新时代。” “如果科研院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和改变。” 他将文件递回给张执,重重交到对方手里时,重逾千斤:“那我就要重新思考,科研院是否还有保留的必要性了。” 张执瞪大了眼睛,瞬间门出了一身冷汗。 近距离之下,他将商南明的神情看得分明,终于意识到,商南明是认真的。 ——商南明不再认为死亡的一个人的终点,污染不可回溯。共识在他这里,被废除成一句虚言。 而如果科研院无法令商南明满意,那就会被其他新组建的力量取而代之。 “张执,衔尾蛇之后,已经是全新的时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继续原地踏步的人,将会被时代无情抛弃。”① 商南明平淡道:“告诉明言,他要是救不回这几个,科研院就和他们一起死去。” 强人所难。 但张执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知道,商南明是认真的。 ——那句“商长官本身就是调查局”的评价,可不是虚言。 从十八年前,商南明作为国内第一位实验活体,在明言的实验室中,为往后一切污染理论打下基础,并在此之上建立了调查局与科研院,乃至于跻身世界前列,至今也位于世界顶尖污染科技水平。 商南明对于污染格局的影响,就已经奠定了举重若轻的地位。 这也是全身心投入研究的明言,同样无法忽略商南明的最根本原因。 ——权力,根源。 商南明拥有一切。 任何被商南明否定的污染机构,也将被否定明天。 张执叹了口气,无法,只能在签下保密协议后,带着宴颓流,以及聂文的尸体,掉头赶往科研院。 一行人中,只有明荔枝和云翳清的污染程度极低,不需要进手术室。 两人乖乖坐在手术室外,就算是云翳清,也被医疗官的怒吼吓成了豆豆眼乖宝宝。两人双腿并拢肩膀紧缩的模样,看乐了祈行夜。 “哟,在这等着老师发糖呢?” 祈行夜掏出手机狂拍,一定要留下两人的黑历史。 明荔枝瑟瑟发抖嘤嘤嘤。 云翳清却翻了个白眼,问:“祈老板,商长官在哪呢?” 一招制敌。 瞬间门,祈行夜就僵在了原地。 云翳清却不打算轻拿轻放。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似笑非笑道:“祈老板,嘴唇怎么这么红啊?” 暴击KO——! 祈行夜瞬间门红成了大番茄,热气都快要从耳朵里冒出来像个烧开了的水壶。 下一秒,他果断转身。 落荒而逃。 云翳清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招对祈行夜的杀伤力这么大,顿时直拍大腿,笑得放肆极了。 大笑声回荡在临时营地上空,气得祈行夜直咬牙。 但在商南明闻声转身看来时,他刚刚攒起来的那点勇气,又立刻坍塌消失,干脆利落的放弃了揍云翳清的想法,跑得飞快。 商南明看着祈行夜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的身影,眉眼间门浮现笑意。 “没想到祈老板到处撩拨人心,自己竟然这么纯情。” 云翳清摇头啧啧,指指点点:“祈老板,不行。” 默默等待手术的陈默,顿时被云翳清勾起伤心事,沮丧得头毛都垂下来了。 他朋友很少,少到除了3队只有祈行夜一人……所以,究竟为什么祈行夜会拒绝他啊?他哪里不好吗QAQ 失去了理想中灵魂知己的陈默,委屈得像个孩子。 世界第一狙击手。但是被抛弃的小狗狗。 白翎羽同情的拍了拍陈默:不是你不好,是你的对手太强大。和商南明抢人…… 而“不行”的祈行夜,连夜扛着火车回了京城。 ——找陆晴舟算账。 实验室时,陆晴舟开启自毁程序,阻拦他去救左秋鸣的事,还没结束呢。 祈行夜从来都不是会压抑自己,造福他人的人。 他信奉:有仇立刻报。 侦探只有新鲜仇恨,郑重承诺不卖隔夜仇。 祈行夜很快就给自己的老朋友打电话,十几个电话顺藤摸瓜,通过陆晴舟的保镖买的一卷绷带,最终得知了他们的最终去向。 正在商业午宴上与别人觥筹交错,穿着昂贵西装,与他人低声交谈中的陆晴舟,忽然间门心下一突,有不好的预感。 “砰!”的一声巨响。 宴会厅中顿时惊叫声四起。 陆晴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身时,便隔着混乱的人群,破碎飞溅的水晶酒杯和被踩踏凋零的繁花,遥遥与祈行夜对上了目光。 祈行夜身后只跟着一人,却有千军万马之势,不可抵挡。 他颔首,向陆晴舟微笑。 在他身后,是昂贵黄铜大门后流淌的鲜血和哀嚎的保镖们。 不管是负责会场的保安,还是各个财团企业带来的人,抑或是陆晴舟堪比一支小型私军的保镖,全都倒在了祈行夜脚边。 所有想要阻拦祈行夜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清扫。 而他此行的目标—— “陆先生!” 保镖队长大惊,立刻从会场边缘越过喧嚣人群冲过来,护住陆晴舟转身向后:“请立刻跟我来,后面有两条直通后厨的小路,可以避开祈行夜撤离。” 陆晴舟深深看了祈行夜一眼,却不慌不忙的仰头饮尽水晶杯中残留香槟,他抬了抬手,向祈行夜遥遥致意。 随即才在保镖的催促下随手放下酒杯,从容转身,穿过人群后身影消失。 祈行夜眯了眯眼,向身后壮得小山一般的朋友摆了摆手。 “我看到要找的人了。这里交给你。” 朋友爽朗大笑,蒲扇般的手掌轻轻一挥,就拍苍蝇一般拍飞两个保镖。 “祈老板你只管往前走,我来给你开路。” 祈行夜紧追在陆晴舟身后,在酒店如迷宫般层层环绕的小路中追逐交火。 在保镖的枪口指向他时,他毫不犹豫先一步抬手开枪,一枪脚踝,一枪手掌。 保镖顿时哀嚎痛呼着倒下去。 祈行夜迈开长腿,目不斜视的从横倒在地的保镖身上跨过去,继续追向陆晴舟。 陆晴舟身边的保镖团损失飞快,不等逃出大楼,就已经只剩下寥寥数人,并且还在随着祈行夜的追杀而损失,满地都横倒着抱着腿哀嚎的保镖。 到最后,只剩下保镖队长一人陪在陆晴舟身边,以身相护。 “陆先生你快走!这里交给我殿后。” 曲至星低吼着将陆晴舟推出去。正准备关门锁死,却突觉微凉手指从自己颈后划过。 精准掐住脖颈,让他动弹不得。 祈行夜笑眯眯的俊容出现在陆晴舟眼前。 “欸你这个小保镖,怎么对你家雇主这么真情实感啊。” 他无奈摆手:“搞得我才是坏人一样。” 陆晴舟在瞬间门的惊愕后,迅速冷静下来:“祈行夜。” 他微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我还以为,桃子镇能让你多耗费些时间门。” 祈行夜摊手:“因为爱你啊~” 说着,他便懒洋洋搭着曲至星的肩膀俯下身,笑着的俊容慢慢靠近陆晴舟,强大的压迫力让空气仿佛都凝固在此刻。 “陆晴舟。” 祈行夜缓缓勾起唇角,咧开的笑容却冰冷没有温度:“我是来感谢你,在实验室时送我那么大一份礼的。” 刚从污染战场下来,身上的硝烟与血腥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冰冷战意在眼眸中锐利依旧,压顶而下的威压,令人喘不过气来。 那是真真正正,以血开刃、踩踏着数不尽的死亡活下来的杀意,连死神也要避其锋芒。 陆晴舟皱眉后仰,不适感累加令他难以呼吸:“祈老板,关于实验室的事,我们可以谈。” 直面陆晴舟的曲至星,第一时间门发现了自家雇主的不适,他立刻暴起挣扎,想要挣脱祈行夜的钳制冲向陆晴舟。 祈行夜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垂眸,抓住曲至星的锁骨猛然用力狠狠向下压。 瞬间门,曲至星倏地瞪大了眼睛,额头遍布冷汗。 他疼得几乎立刻要昏死过去,却动也动不了,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真正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无数污染物闻风丧胆的顶级战力,与寻常人之间门的距离,在此刻显露无异。 祈行夜还在笑。 曲至星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他随手放开冷汗津津快要昏过去的曲至星,微笑着跨过大门,走向陆晴舟。 “现在只剩我们了。” “来聊聊吧,陆晴舟——你不是商人吗?我们,在商言商。” 祈行夜笑得得体,陆晴舟却浑身发凉,不自觉向后退去。 直到退无可退。 被祈行夜猛地抵在墙上,俯身凑近时,仿佛猛兽俯首嗅闻自己的猎物,带着绝对力量的炫耀。 他咧开唇角,笑着问陆晴舟:“你的命,价值几何?” 不等陆晴舟开口,祈行夜瞬间门抽出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投掷而去,将陆晴舟手掌钉死在墙上。 顿时痛得陆晴舟惨叫出声。 被关在门外的曲至星急了,砰砰拍击大门:“陆先生,陆先生!” “你这位保镖,还很关心你啊,陆晴舟。” 祈行夜笑着垂眸:“所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好吗?这样中性光的保镖,我不想还他一具尸体。配合一下?” 陆晴舟冷汗津津。 他颤了颤眼睫,被眼泪打湿的长长眼睫仿佛雨后燕羽,挣扎却无力。 直到与动了杀意的祈行夜独处,陆晴舟才真切意识到,商人在真正顶尖的战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什么制衡,什么利益……都不及自身力量。 而那是只有祈行夜有,任何人拍马不及的强悍。望其项背,不可追。 “你想要问什么。” 陆晴舟喉结滚动,声音嘶哑的艰难出声:“单纯只是仇恨吗?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不至于让你这样快的追踪至此。” “谁说不行呢?” 祈行夜摊手:“我就是记仇,恨得今天不杀你,晚上都睡不着。你又能如何?” ——杀你又何妨? 陆晴舟没想到祈行夜竟然无赖至此,不似他更为熟悉的生意人体面,但就算他想要反驳,却也只在祈行夜摸出的匕首下闭嘴,生怕下一秒刀就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祈行夜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低低笑出声的磁性勾起震动:“乖。” “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离开。” 他掀了掀眼睫,平静看向紧张忐忑的陆晴舟。 “——你身后的那人,现在就在国内。对吗?” 陆晴舟抿紧唇瓣到发白,却面无表情,一副嘴硬到底的架势。 祈行夜却悠闲道:“以你表现出的对幕后人的忠诚,都已经拿到了实验室的资料却不第一时间门送回?怎么可能。” 他嗤笑:“我本来还以为,远洋控股集团就是你所效劳的对象,但现在看,似乎另有其人啊。” 陆晴舟拿到重要资料的第一时间门,不想着立刻将资料送回到自家雇主面前,反而还继续留在国内,参加商业宴会? 以祈行夜对陆晴舟的了解,对方不仅是优秀的生意人,更是明确知道如何为雇主工作的精明人。 有了功劳却不立刻报喜?陆晴舟的命,可都是被那些资料救回来的。他怎么可能犯下这种程度的疏忽。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 ——陆晴舟的老板,就在国内。 所以他不必前往A国汇报,只需要留在国内,等候幕后之人的传唤。 祈行夜笑得成竹在胸,陆晴舟却冷汗津津,一时间门大脑空白,不知道应当如何遮掩过去。 但不需要陆晴舟再回答一个字。 他漫长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祈行夜拍了拍陆晴舟的肩膀,转身离开。 “谢了,小陆。” 他懒洋洋向后摆了摆手:“等我遇到你老板,会为你美言几句,说多亏了你,才能让我找到他的。” 陆晴舟目眦欲裂:“祈行夜!” 这是想让他去死! 祈行夜却嗤笑,侧首瞥过他一眼:“在实验室的时候,你按下自毁程序,可没想过我是否能完全脱身生还。” “不过是以眼还眼,怎么,小陆,不喜欢吗?” 陆晴舟气得咬牙咯吱咯吱作响,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有事陆先生,无事小陆你谁。 祈行夜悠闲单手插兜,迈开长腿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打开门离开。 曲至星立刻冲进大门,在看清陆晴舟手掌被钉死在墙上的场景时,瞬间门瞳孔紧缩惊怒,转身就想要杀向祈行夜报仇。 “滚过来。” 却被陆晴舟喝止。 他疼得冷汗直流,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先生。” 曲至星眼里划过隐秘的心疼,连忙上前,却对钉死手掌的匕首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废物,直接拔下来。” 陆晴舟踹了他一脚,牵动肌肉顿时又疼得嘶声。 “先生你忍忍,我马上就找医生过来。” 曲至星仿佛是用尽一生的细致,小心翼翼将匕首从陆晴舟掌心拔下来,又立刻用脱下来的衬衫层层缠绕压紧伤口,扶着疼到虚弱的陆晴舟离开。 陆晴舟抬眼看向祈行夜离开的方向,即便面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依旧坚定光亮。 “祈行夜。” 他磨了磨后槽牙:“真是记仇的家伙。” 调查祈行夜背景的时候,倒是有与祈行夜打过交道的私人侦探同行,说祈行夜其人极为记仇护短,重感情却又能力强,如非必要,绝对不能随意招惹他。 当时陆晴舟没在意,只觉得匹夫之懦令人发笑。 现在他才听明白了那句提醒。绝对是血泪教训啊。 祈行夜其人,是真的记仇。 有仇必报,绝不委屈自己。 陆晴舟眉头紧皱,叹息:“真是,低估了他。” 只是凭自己的行动,就判断出了那位先生的动向。这种人不去做情报分析师,真是情报界的损失。 不……怪不得菲尔普斯司长,当时一心想要祈行夜死。 让祈行夜这样的怪物回国,真是放虎归山。 陆晴舟无声叹气,忽然很遗憾祈行夜怎么没死在华府。 “备车,我要立刻去京郊。” 心思流转间门,他已经快速打定了主意,大跨步向酒店门外走去。 手掌滴答落下渗透衬衫的血迹和狼狈形容,令所经过之处,众人惊呼后退。 皮鞋落在瓷砖上声音清脆,陆晴舟走过时仿佛也带起一阵狂风。 沾染着血迹的凌乱衣襟没有损毁陆晴舟的俊美,反而为他平添几分危险野性。 曲至星呼吸一窒,随即反应过来紧随而去。 “陆先生,您的伤还没有包扎,您……” “等不了了。” 陆晴舟冷声命令:“立刻启动卫星安全显露,我要与那位先生的身边人通话。和祈行夜这样的人为敌,只能做好万全准备。” 否则……棋局还没正式开场,就会被踹出局外。 连成为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上千万的昂贵车辆立刻从酒店外疾驰而去,消失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 而在酒店大堂靠窗的座位上,祈行夜悠闲摘下墨镜,撑着脸颊慢悠悠看向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他点了点耳机:“标记成功了吗?” “放心。” 罗溟沉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一联系我,我就立刻着人部署,不论这辆车去哪里,定位信号都会及时传过来。” 这样一来,陆晴舟会去找谁,谁才是陆晴舟背后之人…… 一目了然。 祈行夜低低笑出声来,在灿烂阳光下眯了眯眼眸。 “我最了解这些小狐狸了。不把他们逼到绝路,绝不会轻易亮牌。” 当然,这样也使得陆晴舟有了明显缺点。 ——只要被逼到绝路,发现对幕后之人不利,他就会立刻行动。 而黄雀在后。 早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罗溟,正等着陆晴舟为他们做导航,指引出幕后之人的身份。 “且等着吧。” 祈行夜笑吟吟起身,随手将等待时单手叠的纸鹤扔进旁边垃圾桶里。 “盯死陆晴舟,也就能顺藤摸瓜了——不能监控他的通讯吗?” 罗溟摇头:“这些常年满世界跑的国际大商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专属通讯公司和安全线路,加密线路更换密钥的时间门单位以秒计,我们尚无法破解陆晴舟的线路。” “欸……” 祈行夜有些失望的撇撇嘴:“科研院都在做什么?这也做不到吗。” 刚好来找人的张执:“???” 他看向祈行夜的眼神震惊且愤怒。 这对搭档是怎么回事? 一个热衷于把科研院当医院用,一个更是干脆把科研院当成哆啦A院——你咋不说造出个时光机任意门呢? “可以吗?” 祈行夜惊喜:“哇,你们还有任意门项目吗?” 惊觉自己不小心愤愤骂出来的张执:“……没有。你想得美,你看我像那大胖蓝猫吗?” 他无语,伸手问:“资料呢?” 商南明和明言达成了协议。 科研院负责救活在179案件中受到伤害的3队成员,包括已经死亡的聂文。 作为交换,商南明将允许明言,参与对重要科技资料的解读工作。 而这份资料,按照商南明的说法:需要获得祈行夜的首肯,科研院才能拿到。 “什么资料这么重要?难不成是爱因斯坦未面世的手稿吗?” 张执臭着一张脸,不爽:“科研院那边忙得脚打后脑勺,还得我跑一趟这么远。” 祈行夜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却坚决摇头:“不。” 张执:“?” “资料不能交给你,别想了。” 祈行夜拍了拍张执的肩膀,笑着转身:“商商将协议说给我听了。协议对象是明言院长,那就只能由我亲手交给他。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他歪了歪头,问:“这么重要的资料,如何交给你,要怎么证明明言真的拿到手了?” 张执错愕:“我可是副院长!” 祈行夜:“对啊,【副】院长嘛。” 他笑眯眯摆手:“下次见了,张【副】院长。” 张执:“…………” 他好悬没被气死。 另一端监控屏幕后的罗溟,低低笑出声来,满眼含笑。 “祈侦探,你现在准备去哪,追踪陆晴舟吗?还是回桃子镇。” 罗溟的声线低沉磁性:“商长官仍在桃子镇主持大局,那边的事务尚未结束。” 虽然属于3队的179未记录案件无法对外公布,但事情严重到桃子镇这个等级,就已经不是单纯某支队伍能够解决得了的。 在确认3队全员撤离,桃子镇所有居民悉数死亡或污染后,商南明立刻下令,封锁一切进出桃子镇的通道,布下阻断设备,将桃子镇彻底变成大海上的孤岛,难以与外界产生联系。 也无法对外界造成影响。 作为失败试验场的桃子镇,已经彻底成为了生命的禁地,不论哪一个世界的生命靠近,都会被污染,被剥夺时间门与空间门,变成非人非鬼的怪物。 商南明果断下令,禁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甚至靠近,并从调查局抽调专人在这里看守。 只有穿着沉重防护服的特殊工作人员,才能在确保不会被污染的情况下,进入桃子镇进行勘察。 调查局诸多部门都在商南明的命令下快速动作起来,向桃子镇进发,在镇子入口处建立起临时基地,以便观测和补给。 这座曾经宁静祥和的偏僻小镇,变得喧嚣起来。 至于化工厂地底的实验室,也立刻进行了封存。 徐文卿连夜赶来进驻实验室,对现场进行勘测和调查,检查这处实验室内任何遗留之物,试图倒推出当年的实验具体步骤和细节。 得益于商南明及时阻止了实验室自毁程序,虽然小部分实验室已经烧毁,但在焦糊火场中,仍存在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不仅是纸质资料。更多的还有对实验室的使用,以及通过内部实验器械,反推实验项目。 这部分工作,寻常专员无法胜任。 于是商南明干脆拉来了整个科技部门,让研究员们自己去辨认。 现在整个地底实验室,都变成了研究员们的大型藏宝库,看到多到眼花缭乱的实验材料后,他们快乐得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在专员们不解的目光中,抱着碎纸片或者试剂管笑得幸福又傻乎乎的。 “搞科研的就这样,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实验材料,他们能在实验室里呆一辈子不出门。” 专员小王耸了耸肩膀,拽着万国就往回走:“看什么呢?走了。你教官说了,对你犯错的惩罚,解除你的助理调查官资格,暂时跟着我,什么时候我说你能毕业了,你才能继续回原岗位。” 万国:“QAQ” 商南明漠然收回视线,却在低头看到屏幕上祈行夜发来的联络时,又柔和了眉眼。 [你身上的伤处理好了吗?别光顾着陆晴舟,忘了你自己。]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得狡黠又灿烂,像只小狐狸。 [怎么,商商想我了?就这么喜欢我啊,没有我不行呢商大长官~] 他扬了扬下颔,像骄傲小狗。身后仿佛都出现了满满摇晃勾人的大尾巴。 商南明没有丝毫犹豫:[嗯。喜欢你,没有你不行。] 祈行夜:“…………” 他愣在原地,红晕迅速顺着脖颈向上蔓延,染红了整张俊容。 恨不得撤回之前的消息。 啊啊啊啊啊商南明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他都不害羞的吗?到底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的。 祈行夜恨不得扔下终端狂奔,这辈子再也不看终端了。 而商南明看着好半晌没有动静的屏幕,挑了挑眉尾,心下了然。 他又不紧不慢的从容发过去一条讯息。 [什么时候来桃子镇?或是我回京城。] 商南明神态从容镇定:[夜夜月色依旧。] 祈行夜看到消息的瞬间门,大脑立刻背叛他,强制为他重播了与商南明亲.吻.时的画面。 正是月色清澈明亮的夜晚。 祈行夜:“…………” “啊啊啊啊啊!” ——从此,世上又多了颗可爱的番茄。:,m..,. 章节目录 245.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所以,你是说,在现实之外的第二世界……已经开始了入侵计划。” 林不之双手交叉立于胸前,神情肃穆。 “不是从今日或昨日,而是从1999年,第一道缝隙产生之时,入侵就已经开始了。” 余荼颔首,眉眼一片冰冷:“缝隙,就是第二世界为入侵现实而打开的能量传输渠道。” 清空的局长办公室内,只有两人相对坐立。 第一时间从桃子镇回撤的余荼,将自己从第二世界拼死带回来的绝密资料,放在林不之面前。 沾染着血与火,灰烬下污脏的资料文件上,每一句,都是对现实的伤害。 用希伯来语写就的文字中,清晰的记录了器械制造厂的任务——为加快入侵现实并占领,做好准备。 二十几年来,在现实制造缝隙,并由第二世界管理署将能量体传输进现实,作为先行军铸就巢穴,建立屯兵所,为后面大部队的进入做铺垫。 这样的速度,对管理署而言仍觉不够。 没有时间了。 第二世界,已经在坠落崩塌的边缘。 四千年间,整整十三次核战争,已经彻底摧毁了整个世界的秩序,大量能量造成的磁场撕裂和星球损伤,更是让第二世界随时都处于崩溃边缘。 而这种崩塌速度,就如同滚雪球一般,越聚越大,直到濒临临界值—— 溃败在即。 对现实展开的缝隙渗透,润物细无声的改变,已经不再能满足第二世界的急迫需求。 对现实的入侵追不上第二世界毁灭的速度,那对他们而言,也只是死路一条。 于是,管理署提出了新方案:加速。 撕开界壁裂缝,造成更大缺口,将乐园管理下的所有人、乃至于第二世界的任何生命,全部转化为纯粹的能量体。 就算硬轰,也要轰开一条前往现实世界的口子。 而从桃子镇去往的器械锻造厂,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造这样一件武器——撑开界壁,让能量得以通行。 管理署将这视为最后一次扭转毁灭结局的机会,绝不会轻易放弃。 余荼却在拿到管理署的规划案,亲眼看到第二世界的科技水准后,心脏跌入谷底。 第二世界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更甚于地狱与天堂的距离。 “我们有第二世界渴望的丰富资源,平衡的生态和宇宙环境,完好无损的星球,可供生命栖息繁衍……可我们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守护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余荼声音沉重:“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界壁的存在。” “一旦我们与第二世界开战,林局,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怀璧其罪。 就像武力值拉满却饥饿的壮汉,与弱小却怀抱着大量食物的稚儿。 对比悬殊,难如登天。 正因为掌握着大量情报的余荼看得分明,所以才更觉艰难。 现实中的人们依旧处于平和安稳的环境,就连饥饿都与大多数人不再相关。生活在和平年代下的新生命,对于战争灾难的认知都是从他处得来,没有亲身体验,也谈不上经验和力量。 可第二世界…… 被摧毁家园后失去秩序的世界,长期混乱动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那里的人们在辐射下的废土上艰难求生,天真与善良离他们太遥远。 余荼亲眼看到在器械厂的混乱中,被辐射变异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工人,趁乱吃掉了另一个比它更虚弱的“人”。 彼此攻击,打压,吞吃……弱肉强食。 第二世界,是一片真正的黑暗丛林。 不需要思考,都知道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对上,谁会是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个。 “这只是管理署庞大计划里,其中一份的设计图纸。可管中窥豹,也可见其真正实力。” 余荼将设计图纸摊开在林不之眼前,尽力保持着平静:“经历过六次完整科技更迭的维度,就算衰败,也是我们所不能及的高度。” “林局长,如果我们无法在第二世界发起总攻之前,想办法赌上缺口,焊死缝隙,在界壁仍起作用之时将第二世界阻拦在外。那我们,就将错过最后一次扭转战局的机会。” 余荼掀了掀眼睫,目光冰冷且严肃:“一旦正面交锋,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都会令我们蒙受巨大损失。” 生命,经济,基建……像被孩童随手推倒摧毁的积木,一切繁华都会在眨眼间被摧毁。 人们将失去一切。 “林不之。” 余荼的嗓音嘶哑虚弱,仿佛是油尽灯枯前最后挤出的一点光亮。 “你要想办法……” 血滴从上方砸下来,落在文件上盛开出一朵血色莲花。 林不之惊讶抬头,却在看清的瞬间不由睁大了眼眸。 鲜血顺着余荼的眼角唇边流淌而下,甚至耳朵旁也有血液顺着脖颈染红了衣襟。 她颤了颤长长眼睫,仿佛是被暴雨打湿了翅羽的鹰,虚弱得如一缕虚烟散去。 “救世界……” 修长的身形晃了晃,终于再也无力支撑,重重摔倒向地面。 林不之惊愕伸出手,试图捞住余荼,他下意识站起身想要越过宽大桌子,带倒了椅子也顾不上,只迈开长腿尽可能奔向余荼。 “砰!”的一声闷响,余荼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紧紧闭上了眼睛。 林不之踉跄俯身,单膝跪地在她身边试图抢救,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液渗透肌肤,染红衬衫,顷刻间就已经在余荼身下聚集起一片血泊。 皮肤好像已经失去了作用,再也无力保护主人,鲜血脱离既定轨道,向四周蔓延而去。 余荼面色苍白,浑身冰冷仿佛只是一具尸体。 她倒在血泊中,红与白,对比极致。 从第二世界撤离之时,她就已经近乎极限,身体完全被污染和辐射所侵蚀。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抬手投足,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她在清晰的感知着自己内部崩坏的声音,看着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只有坚定信念,在苦苦支撑着她,让她一定要将自己所持有的第二世界情报,送回到林不之身边,将对第二世界的警惕交托给对方。 而当这一切都完成,一直支撑着她跨越崇山峻岭归来的那股信念,也消失了。 意志力的作用消失,疲惫感上涌,身体重新夺回主导权。 余荼沉沉闭目安详。 林不之低声嘶吼:“余荼,你给我活着!3队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你想去哪。” “医疗官,医疗官——!” 听到嘶吼声的秘书撞开大门,刚一抬头就看到局长半跪在血泊中的模样。 调查局总部今日格外热闹。 医疗部的人忽然间疯了一般冲向局长办公室,神情焦急,在主干道长廊上撞到不少人。 很多人都看到了医疗官们冲进局长办公室,很快又浑身是血的出来,拉着伤患迅速回到医疗部。 随即,医疗部亮起警戒红灯,武装守卫牢牢把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最高机密。 不少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下却有猜测:最高机密……难不成是林局长出事了? 正在众人担忧着的时候,却看见林不之的身影,慢慢从办公室内走出。 笔挺利落的局长制服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就连林不之垂在身侧的手掌,都被血液染红。在他走来的身后一路上,血迹蔓延。 仿佛是惨烈的凶杀现场。 长廊上的众人暗暗吃惊,茫然又忐忑。 林不之察觉视线,缓缓抬头看来。 冰冷威压顿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山岳压顶而下,令人几乎窒息。 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场,令人胆寒。 长廊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人敢说话。针落可闻。 直到这时,很多人才忽然惊觉:平日里的林不之总是在笑,以致于令很多人忽略了,这可是一手建立起调查局,甚至主导了国内调查局在国际上屹立不倒二十年卓越地位的存在。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圣人? 当林不之惯常微笑的假面退去,众人才终于看到,在笑容之下掩藏的,是怎样的锋利。 但林不之没有出事,依旧好端端的站在穹顶长廊的模样,还是让一些人送了口气,心下大定。 只要出事的不是林局长,天就塌不了。 “不需要工作吗?” 林不之平静问:“在这里看热闹,都看到了什么?” 一瞬间,众人冷汗津津,低头莫不敢言语。 “让罗溟过来。” 林不之瞥了办公室外众人一眼,冰冷转身:“南明呢?” 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秘书,立刻上前汇报:“商长官目前还在桃子镇主持大局,祈侦探已经先行回到京城,追查陆晴舟以及衔尾蛇秘密实验室情况。” “局长,需要请这两位立刻返回总部吗?” “不用。” 林不之冷笑,沉下来的眸光危险狠厉:“我还没死呢,不需要奔丧。” “明言在哪?我不管他在忙着哪一组实验,现在立刻派出武装守卫队,把他给我绑过来。” 秘书垂首应是,立刻匆匆离开。 整个局长秘书处都动了起来,各自忙碌在不同的部门,不仅要处理桃子镇遗留的事情,还要与医疗部和科研院之间沟通。 几名随行秘书以及下面的一众参赞文书,全都忙得不可开交,电话铃声和消息声叮咚交错,如暴雨之夜雨打荷叶的气势,一刻不停。 就算看到当时场景的人,也只知道应该是某位高保密级别的属员出事,正在抢救中,甚至动用上了医疗部所有留守医疗官,整个部门像打仗一般气氛紧绷。 但是,没有人能说明出事的究竟是谁。 既然发生在局长办公室,可局长又好端端的……那到底是谁?当时与局长在交谈中,却又身受重伤的,究竟是谁? 没有人知道答案。 林不之折身回到办公室,垂眸看着满地蜿蜒流淌的血液,他看到了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掌,抬手细看时,就连手指缝隙间都是来自余荼的鲜血。 温度在消失,变成冰冷黏腻、没有生机的液体。仿佛连生命也随着温度一同被带走。 林不之用力闭了闭眼,压下颤抖心弦,将余荼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从脑海中删除,强制自己恢复镇定。 “局长。” 另一位贴身秘书敲门走进来,担忧压低声音:“医疗部希望您能过去一趟,说是……包裹情况不好。” “我知道了。” 林不之无声叹气。 可当他再睁开眼时,却已经将所有情绪悉数压制,依旧是寻常的从容镇定模样。 医疗部部长愁得快要一夜白头。 远远看到林不之的身影,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局长!您送来的那位伤患……” 部长犹豫着,谨慎措辞:“说实话,在我职业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存在。她早就应该在一开始被污染时,就失去神智和行动能力的,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但是。” 他叹息:“我们终究是血肉之躯。” 林不之脚下一顿,有不好的预感浮现:“所以?” 部长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伤患已经没有继续救治的价值了。只要局长您同意,随时都可以终止抢救。” 如果这不是从局长办公室推出来的,如果不是林不之抓着他的手坚定的告诉他,必须要救活她…… 在看清伤患的情况,拿到检查报告的一瞬间,医疗部部长差点以为这是来拿他逗乐来了。 伤到这种程度,全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不仅污染系数已经逼近A级,就连辐射指数都高得吓人,生命体征无限趋近于零……不送到太平间,竟然还能送到手术台上吗? 部长很想诚恳的问林不之一句,是不是分不清医师和法师的区别? 人都死成这样了,还指望他能做什么?一个咒语下去原地复活吗? 如果是别的谁,部长就要骂出口了,但在林不之面前,还是垂首恭敬,尽全力解释,将伤患身上大大小小上千条损伤,全都仔细说给林不之听。 想让林不之明白,不是医疗部水平有问题,而是从一开始,送来的人就已经快要散架了。 伤患能支撑到现在才倒下,都令医疗部长无比佩服。 “尤其是辐射和污染这两项。” 部长叹息:“就算剔除掉她身上十三处致命伤,只说这两项叠加,就足够为任何人判死刑了。” “我知道现在污染形势有所变化,从衔尾蛇之后的污染物,明显有保留部分神智的趋势。但局长,血肉之躯,所能承担的伤害毕竟有限。” 部长试图劝说:“我知道局长一定很看重这位。但有一些无意义的抢救,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这样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林不之眉眼间微微怔愣。 他知道余荼受伤极重,却没想到会重到这种程度。 在脱离桃子镇后,余荼却没有第一时间接受救助,而是撑着这样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在躲避过各方监控的情况下快速回到调查局,只是为了要把情报送回来。 林不之滚了滚喉结,喉咙间酸涩难言。 “救……” 他抬手抓住医疗部长的手臂,眼神坚定:“必须救她回来,她绝对不能死。” 部长愕然:“局长,您到底听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 他忍不住问:“您当医疗技术是什么,挥一挥魔法棒病痛全消吗?如果按照想法就能把死人救活,每年医院里就没有那么多哭泣的人了。” “哪怕只剩一口气,你也要把她给我留住。” 林不之斩钉截铁道:“动用所有医疗资源,需要任何设备都批准直接采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浑身插满管子,哪怕脑死亡……她必须活着!” 说罢,林不之利落转身,大跨步离开医疗部的同时严肃问秘书:“明院长请到了吗?让他到我办公室……不,我到总部门口亲自迎接!” 秘书愕然:“局长?” 林不之却已经打定主意。 仿佛这一时刻,只有明言能力挽狂澜。 医疗部长眼神复杂的看着林不之远去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一回到部内,立刻就有医疗官围了过来。 “怎么样部长?局长怎么说,还要继续抢救吗?” “唉……说实话,这种过度抢救的情况,我见过很多,其实已经没有继续抢救的价值了,只是家属不愿意承认现状,才只能继续。局长应该不会吧?” 在医疗官们希冀的目光中,部长苦笑摇头:“局长说,务必救活。” 他龇牙咧嘴,朝自己脖子比了个砍头的手势:“救不回来,就拉你们去殉葬。” 医疗官们:“!!!” 不小的手术室内挤满了人,所有留守总部、经验丰富的医疗官们,此刻全都聚集在这间手术室内,为手术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伤患而牵动心神。 无影灯下,余荼的面色苍白如纸,就连自主呼吸能力都在逐渐衰弱。 鲜血从她的皮肤下面渗出。护士擦了一遍又一遍,却只是转身的功夫,又会被鲜血覆盖,甚至就连手术台周围都有血液滴答下落。 吊着的输血袋不得不频繁更换,空了一包又立刻接续。 仿佛是放水注水的数学题,输进血管中的血液又会再次从皮肤渗透。 就连血管都难以支撑的开始破裂,消融。 护士惊呼出声,恐惧的眼泪堆积在眼角:“怎么会这样?” 年长的医疗官叹气:“过于深入污染现场的核心了吧。” 前进得太远,已经无法折返。 部长却在看到输血袋上的名字编码时,不由得一愣,连忙低头细细打量余荼的面容。 旁边专员疑惑:“怎么了?部长。” 医疗部长却像是确认了什么,神情复杂。 “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一次。” 在很多年前的调查学院。 她是整个学院里最耀眼的存在,她的光芒,甚至覆盖了当时所有学员,其他人拍马莫及。 她被称为第一,是因为排名的极限只是第一。 却不是她的极限。 断崖式的成绩碾压,第二名被她遥遥甩开的距离堪比南极到北极。 无法追逐超越的差距,令当时很多学员几乎绝望,甚至差点半路放弃。以致于在她毕业前后的数届,都是调查学院历史上毕业人数最少的几届。 ——在她的优异所带来的阴影下,没有人敢说自己有能力毕业。 哪怕已经合格的学员,也恐惧着纷纷退缩,拼了命的在学院内继续苦练,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走上最终考验场。 【余荼】这个名字,成为了很多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当时还只是寻常医疗官的部长,则在为调查学院授课,教授急救术的时候,短暂的做了几天余荼的老师。 那时,尚年轻的女孩,就已经表露出了无人可敌的强大光芒。 她一双长腿交叠架在桌子上,懒洋洋的说:比起救自己,我更喜欢杀对方——只要敌人全死了,就没有人能伤到我。 桀骜不驯,光芒万丈。 所有见过余荼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目光,折服在她强大的人格魅力之下。 后来,余荼毫无悬念的顺利毕业,转正……消失不见。 部长曾经以为余荼已经死亡,像其他所有走出调查学院时意气风发的调查官一样,埋骨青山长河,化作大地春泥。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在手术台上,再被唤醒那段记忆。 部长一时怔愣。 他张了张嘴,想要向专员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颓然的无力感。 他做了一辈子的医生,可眼睁睁看着死去的,却远比他所救回来的,要多太多。 “我这样的……还能算是医生吗?” 部长哆嗦着嘴唇,苦笑向专员叹息。 专员不明就里,讶然道:“部长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论是调查局还是科研院,还有比您更厉害的医疗官吗?” “就连国际上的很多调查机构,都要寻求我们医疗部的帮助不是吗?没有您,很多调查官都会死亡,是您救了他们。” 部长却缓缓摇头。 他听着耳边仪器的警报声,心中一片苦涩。 却在这时,手术室大门被猛地撞开。 众人惊愕转头看去,却见另一位已经穿戴好了手术服的男人,神情漠然靠近手术台。 而他身上手术服的标志……赫然是科研院。 “退下。” 身形修长瘦削的男人平静出声:“既然没有能力救人,就别占着手术台不离开。” “等,等等!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还在手术中,怎么还放人进来捣乱?守卫!守卫。” 医疗官被激怒。 但在那男人身后,却又有另一支团队鱼贯而入,彼此默契的开始重新排布手术室的仪器,并将他们带来的一只只密码箱放在墙边打开,将器械和试剂迅速掏出摆放好。 他们围绕着男人,将手术室重新布置成男人更习惯的模样,训练有素中,却又有着和医疗官群体不同的差异化。 好像对他们而言,手术台上不是有温度、等待救治的病患,而是没有生命的,冷冰冰的实验材料。 就连他们看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冷意。 令医疗官刚上前,就抖了抖,惊得不自觉后退半步。 “抱歉各位,对于重要包裹的救治工作,就由我们科研院接管了。” 随后跟来的张执,在手术室门口外礼貌颔首致意:“林局长已经授权,有关于重要包裹的生命安全,由明院长全盘接手。请各位立刻离开手术室,这里已经由明院长管理。” 医疗官们吃了一惊,不由转头向被手术口罩帽子遮掩得掩饰的男人看去。 男人只露出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眸,依旧可以轻易看出年轻时俊美,即便到这个年岁,时光也对他格外优待,不曾剥夺他的容颜。 可那双眼眸……却冷得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沉沉眼眸没有光亮。 灵魂早已死去。 明言在最初蔑然医疗官的医术之后,就已经将他们抛在脑后,自己则站在手术台旁,专注于重伤昏死的余荼。 只是快速的打眼观察,加上旁边助理语速极快的播报余荼的检查结果,明言就已经在心中迅速敲定了治疗方案,语调平静的指挥整个手术室中的人员。 手术刀被递到他手上,刚从实验室拿出来的试剂也被摆在手边。 明言没有一丝犹豫的下刀。 刀刃切割之下,鲜血立刻涌出来。 他依旧眉眼无波,仿佛躺在他刀下的,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 医疗部长忍不住皱眉,实在看不惯科研院这些没人性温度,不顾伤患死活只当做实验体的家伙。 他转身就想要训斥明言。 却被门外的林不之淡淡叫住了:“部长,出来。” “这是命令。” 医疗部长磨了磨牙,却还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临走出手术室前,他还恨恨瞪了明言一眼。 “林局长,您怎么能让科研院的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部长忍不住道:“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把生命当回事!您没看到明院长那个眼神吗?那根本不是看一个活人的眼神,和看小白鼠没两样。您怎么能……” “所以在十九年前,我就告诉那过你,林不之,不是只要善良就能做好一切。” 明言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从手术室里传来:“科研不是人情世故,不行,就是不行。” 他漠然瞥了医疗部长一眼,似乎嗤笑出声,随即扬了扬下颔,示意助理关门。 “守好手术室,不要让无能的废物干扰我的手术。” 部长勃然大怒:“你!” 手术室却已经在他眼前关闭。 就连林不之,都俨然一副默许的模样。 “局长!” 部长忍不住道:“您怎么能这样?” “如果你能救回她,我也不必去找科研院来。” 林不之掀了掀眼睫,眼中是结了冰的湖泊:“因为我无能的下属,只能让我去主动与明言达成协议,付出交易代价。部长,你怎么看这件事?” 部长默然退到一旁,不敢再言语。 林不之守在手术室外,几乎站成了一尊雕像。 直到数小时后,手术室灯灭,大门再次推开。 明言拆下口罩手套,平静向林不之点头:“她还给你。” 林不之终于长舒一口气,在那根弦松懈之后,站了数小时没有移动的身体发麻,疲惫上涌,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旁边秘书连忙搀扶。 明言注意到这一点,淡淡道:“你可以在办公室等着,就算你站在手术室门口,也不会改变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林不之轻笑摇头:“那不一样。” “她或许不需要,但当她醒来,如果知道在她手术时,没有一个人关心在乎她的生死,只是汇报文件上一串冰冷的文字……” “我希望这件事能更有温度一些。我想让她知道,有人在乎她,为她祈祷和担忧。” 明言皱了下眉:“华而不实的无用功。” 林不之颔首:“大概是吧。” “她怎么样了?污染和辐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据我所知,目前世界上,尚没有应对这两种情况的完善技术。” “我也没有。” 明言爽快点头,又用古怪眼神看着林不之:“你在幻想什么吗,林不之?你觉得,我是来这里给你变魔术的?” 科研院的科技水平遥遥领先于国际,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远非民用技术可以比拟。 但即便如此,科研院的“领先”,毕竟是以现实世界为参照物来说的。 如果与第二世界相比,还远远不够。 就连第二世界都无法彻底根除的辐射,以及异界能量本身带来的伤害污染……科研院自然也束手无策。 “如果你期待的是耶稣奇迹,那你想多了。但如果你问的是,里面的人是否还在喘气——答案是肯定的。” 明言洗去手上血迹,垂眸时平静道:“她将在科研院安睡,直到科技发展到足以唤醒睡美人。” 林不之沉默良久,才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 明言擦干手掌,常年不见光使得他皮肤尤为白皙透明,在冷白灯光下,整个人宛如大卫雕像般,俊美却没有血色,冰冷理智,透出的非人感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远洋科技集团的技术,已经成功令人起死回生?” 他平静注视林不之,缓缓向他伸出手:“把尼尔·汉克的笔记本给我。” “既然有人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 明言扬了扬下颔,漠然道:“我是世界上智商最高的现役科学家。这并非夸耀,而是客观事实。希望你正确看待,林局长。” ——凡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能够攀登的高峰,就没有明言抵达不了之处。 陆晴舟起死回生的消息,令明言好奇且兴奋,又悉数转化为科学家的胜负欲,骄傲不允许他落后于区区尼尔·汉克的进度。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彻底还原尼尔·汉克的实验。” 明言平静问:“还是说,你想要看到你的人全都躺在休眠仓里,等待着不知何时的苏醒?” 林不之勾了勾唇角,却笑了:“明院长,我从来没有轻视你的实力。但是,搞错事态的,是你。” 他抬眸,从容镇定:“你对科研的狂热所带来的好奇心,能让你在尼尔·汉克笔记本的诱惑前,坚持到什么时候?” “除了沉睡中的调查官之外,调查局还有两千名调查官可以调动,暂时让一两位调查官休息,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但你?” 林不之轻呵:“明院长,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还是,会因为得不到的笔记本而辗转反侧? 话音落下,林不之已经微笑着颔首,随即转身便打算离开。 却被明言叫住。 “等等。” 林不之转身,安静等待。 明言抿了抿唇,还是点了头:“对尼尔·汉克笔记本的研究,由调查局主导,科研院协助。所有研究,都在商南明的监管下完成。” “如何?” 林不之笑了。 他伸出手:“成交。” 明言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林不之渐行渐远的背影,皱眉时的沉思打破了面无表情的漠然。 “林不之,这个老狐狸……” 他低声冷呵:“这些年,就没见他吃过亏。” 旁边的张执:“…………” 您既然知道,竟然还一而再的挑衅调查局。您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做派,我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先摸脖子——总有一天,林局长忍无可忍,得来嘎了我。 但他到底没敢真在明言面前说出口。 只是恭敬递上手帕。 “院长,您的袖口,还沾着血迹。” 明言擦拭手腕,漫不经心的随手扔进旁边垃圾桶。 白色渐渐落到了地。 男人俯身,从垃圾桶里捡起纯白纸鹤。 他站在混乱后的酒店大堂里,将手中的纸鹤对着玻璃外的阳光照耀,低低笑出声:“祈侦探……叠的一手好手工。” 一身迷彩装,踩着黑色战靴的男人转头,看向酒店外祈行夜身影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眸。 他掏出手机,声音平静向对面道:“祈行夜已经找上陆晴舟,正在追踪中。” “跟上他,汇报他的路径。” “是。” 电话挂断。 身边传来犹豫声音:“先,先生?您需要医生吗?” 男人侧首,就看到酒店服务生怯生生看着自己。 他低头,看到自己沾满血迹和火药味的衣服,仿佛刚从激烈交火战区下线,在大火中死里逃生,还残留着火焰烧焦和弹孔的痕迹。 从外套不经意咧开的缝隙间,还能看到草草缠满肌肉虬结的身躯,却又被血污染红的绷带。 男人不动声色抬手拉住外套,遮盖了身上伤痕。 被吓到的服务生回神,心有余悸:“先生您也是楼上商务宴会厅的客人吧?听说在午宴时,有两个人疯子冲进去杀人,太吓人了,好多客人都被玻璃碎片划到了。” 男人挑眉,从怀中掏出照片:“这个人?” 照片上的青年笑得灿烂,俊美面容见之难忘。 赫然是祈行夜。 服务生戚戚点头:“好像是。” 男人点头道了声谢,转身便打算离开。 服务生担忧,再三确认是否需要医生。 却被男人握住肩膀,轻轻一用力,就将他拎了起来,在不远处放下。 力气极大,令服务生无法挣脱。 “不用,只是烧伤而已。” 男人轻笑:“死不了。” 他离开高档酒店,身影立刻融入人群,难以寻找。 电话响起。 “找到祈行夜了。”:,m..,. 章节目录 246.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电话响起。 陆晴舟只看了一眼,眉眼立刻严肃起来:“是你?你怎么在国内?” 电话另一边的男人低声轻笑:“先生已经做好准备。陆晴舟,你最好不要做会惹先生生气的事。” “如果你妨碍了先生,很难说先生还愿意救你。” 他坐在阴暗废弃老楼中,沾满血迹的污脏绷带和棉球散落一旁,脱下血污的迷彩服后,露出肌肉虬结的精.壮身.躯。 “哦,对了。” 男人咬住绷带一边,为自己重新包扎好火焰灼烧的伤口。 “你知道,你被祈行夜跟踪了吗?” 陆晴舟瞳孔紧缩,猛地下意识转头看向车后。 但只有京城街道上拥堵的车流,路边往来行走的人群……唯独不见熟悉的祈行夜身影。 陆晴舟还想再问,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脸色黑如锅底,立刻冷声让身边保镖去查:“被跟踪了都没发现吗?还要别人来提醒我!” 竟然还是被那家伙发现的……耀武扬威。 陆晴舟暗暗磨牙。 但保镖队调动背后安全公司,查验后却疑惑回报:“陆先生,并没有发现祈行夜追踪我们的痕迹。” “祈行夜确实是在我们之后离开的酒店,但是中途他就转换方向,奔另一边去了。” 监控录像,以及同时段该地点附近,所有路人自发上传到互联网上的录像和照片,都被安保公司搜集汇总,通过比对,确认了祈行夜的行踪。 陆晴舟在向京郊方向驶离。 祈行夜却掉个方向,奔着京城市中心去了。 陆晴舟:“……?” 他刚升腾起的怒意,就这样卡在喉中不上不下,祈行夜出乎意料的动向令他满头问号。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市中心?干什么,去京城大学吗?” 以陆晴舟对祈行夜的所知,他与老师秦伟伟关系极好,亦师亦父。既然刚从桃子镇死里逃生,那去向秦伟伟报个平安,也是合理。 但监控却显示,祈行夜并没有向京城大学的方向走去。 “那他去了哪?” 陆晴舟疑惑,因彻底隐藏进暗处的祈行夜,忽然心下忐忑:“找!赶紧找到祈行夜在做什么。” 而被多方关注中的祈行夜,却优哉游哉的出现在繁华的高级写字楼街区。 他随意斜倚在CBD中心旁的冰淇淋车,要了两个冰淇淋球。 淡绿衬衫挽起袖口,接过冰淇淋时还能看到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随意扣了几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大开,漂亮却力量感十足的脖颈和锁骨线条引人注目。 即便炎热天气,祈行夜也干净清爽得令路人频频回头,满眼惊艳。 只是和满街精英成功人士的西装革履相比,祈行夜一身休闲从容,仿佛是误入其间的富贵公子哥。 穹顶大厅里的前台小姐,在看到这样一副世家公子般俊逸潇洒的青年,举着冰淇淋筒来问她要见悬镜集团总裁的时候,恍惚觉得世界有那么一丝丝魔幻。 “您有预约吗?” 前台小姐艰难的把正快乐中的眼睛拔回来,重新落回到电脑屏幕上。 虽然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前台小姐晕乎乎很难拒绝,但还是为难道:“悬镜集团,不是谁都能见的。” 身家万亿,项目遍布全球的悬镜集团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即便商业洽谈也多只能见到部门经理一层。 举着冰淇淋甜筒就要见最大BOSS明镜台? 前台小姐:相信我,我也很想烽火诸侯博美人一笑,但奈何是真没那个条件啊。 那青年却灿然一笑,也不为难前台小姐,依旧半撑着脸慢悠悠度假般,笑道:“没关系,你往上报。” 他伸手比了个“五”,胸有成竹:“要不要来打个赌?五分钟之内,明镜台就会下来见我——要是他没来,我就请你们吃冰淇淋。” 前台小姐差点以为这人是专门来请她们吃冰淇淋的。 五分钟? 要知道悬镜集团总部大楼数百米之高,直入云端,从顶层办公室下来也要时间。再加上汇报,请示……哪有那么快? 青年也不着急,只手臂搭在前台,悠闲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吃着冰淇淋。 引得往来的西装革履的精英们频频回首,诧异探究。 更诡异的是——不到五分钟,脚步声从专属电梯的方向传来,落地声清脆沉稳。 而就连高层们都难得一见的悬镜集团掌权人明镜台,修长身形缓缓出现在转角后。 引来众人惊呼吸气声。 “祈老板。” 明镜台颔首,率先打招呼:“怎么有空来悬镜集团?也没提前告诉我。”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着吃掉了最后一口冰淇淋。 “我主要是来买冰淇淋的,小荔枝强烈推荐你们门口的冰淇淋车,说超级好吃。来都来了,顺便看看你。” 明镜台身形一顿,侧首淡淡嘱咐秘书:“去把门口的冰淇淋配方买下来,在祈老板的侦探社旁边开家店。小少爷喜欢的口味常备着。” 秘书习以为常,躬身应是。 祈行夜见状挑眉:“大哥,你还缺弟弟吗?我也喜欢这家冰淇淋,怎么不见你给我买?” 明镜台勾唇微笑:“有商长官在,不敢逾越。” 他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祈老板忙吗?不如上楼一坐。” 大厅内不少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见到了悬镜集团最大BOSS本尊! 很多蹲守在此寻找合作机会的商人,顿时激动起来,团团向这边围绕过来想要与明镜台攀谈,介绍自己的项目。 明镜台只看了眼秘书,秘书立刻指挥安保上前,训练有素的将躁动起来的众人挡在人墙之外,不允许他们再靠近一步。 而明镜台看向祈行夜的笑意依旧,全程没有分给那些商人哪怕一个眼神。 祈行夜随着明镜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 “这个忘记给你了。” 他笑着将冰淇淋券推给前台小姐,向她眨了眨眼:“请你吃冰淇淋。他家的抹茶梅子冰淇淋球很好吃——虽然小荔枝喜欢树莓的。” “诶?” 前台小姐晕乎乎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不知道眼前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大BOSS亲自迎接。 在明镜台遥遥望来的平静注视下,前台小姐懵懵的接过兑换券,又一脸懵的道谢。 然后愣愣看着青年笑得灿烂,向她挥手再见,和顶级大BOSS一起转身离开。 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大BOSS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其他同事才惊呼着涌过来。 “天啊,那位先生是什么身份,祈?哪个大集团姓祈呀?” “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明星偶像,刚想说我怎么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没想到他竟然重要到让BOSS亲自迎接。” “就连上次那个世界五百强的老总来,BOSS也没亲自接待吧?我们集团这位BOSS可是冷淡得很,高岭之雪。” 同事推了推前台小姐,好奇凑过来:“不过,你认识他吗?他刚刚给你什么了?” 前台小姐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冰淇淋兑换券,抿唇笑了起来。 “冰淇淋……吗?” 明镜台怔了下,摇头轻笑:“祈老板觉得,自己像是会为了一颗冰淇淋球,就抛下污染案,远远跑回京城的二世祖吗?” 如果祈行夜真的那样简单易懂,他也不会耗费如此多心力关注他了。 在注视祈行夜的漫长时间里,明镜台深以为然的感触就是:当祈行夜在笑,你最好检查你自己。 很有可能在你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已经一脚踏进了他的圈套。 没有……祈行夜没有任何无用的废棋。所有忽略他动向的人,都最终将死于自己的傲慢。 明镜台曾听说过一个对商南明的评价:当你不明白商长官的指令用意,只是因为你尚且站得不够高。 但现在…… 明镜台勾唇轻笑:“听说人长久的与亲密之人相处,会变得与对方越来越像。” “看来这一亲密定律,也适用于祈老板和商长官。” 祈行夜刚伸出去的手顿住,红晕肉眼可见的飞速顺着脖颈蔓延向上,在浅绿色衬衫的衬托下,更家显眼。 明镜台惊奇:“祈老板,你脸红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瞎说什么。” 祈行夜否定三连:“我这是被太阳晒的。” 明镜台挑眉,眼神意味深长。 但却只是点点头,似乎真的被祈行夜说服了。 “所以祈老板顶着太阳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明镜台微微俯身,修长手指握着骨瓷杯碟,将咖啡放在祈行夜面前:“还是,是为了小荔枝?” 祈行夜耸了耸肩:“勉强也算吧。” 他倒在真皮沙发上,整个人都放松得仿佛是来度假,陷入松软的沙发里,悠闲自得。 “明先生。” 他轻呵了一声。 即便口称“先生”,却不似尊重,更像是嘲弄。 明镜台坐下的身姿一顿,微不可察的停顿后又恢复正常:“怎么?” “你应该很爱小荔枝吧,不然,也不会放任小荔枝离开明家,却又暗中派人保护和关注他。” 祈行夜半撑着脸,问他:“你很害怕这孩子像你母亲一样死去?” 明镜台眼瞳一缩,放在膝上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 在共事场合谈论起对方不愿提及的痛苦私事,是极为失礼的行为。祈行夜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偏要提起。 并且突然间失去了观察力一般,看不懂明镜台平静下压抑着的山雨欲来。 “可如果,正是最喜爱那孩子的哥哥,亲手杀了他呢?” 他笑意吟吟,倾身向前:“明先生,到那时,你回事什么心情?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 “够了!” 明镜台猛地低喝。 他缓缓抬眼,绷紧的下颔线压制着怒意,仿佛已经被激怒的狮子,所有血性与攻击力已经攀升直顶点。 明镜台在乎的事物不多。 明荔枝是其中一个。 “祈老板。”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挤出音节,威严气场惊心动魄:“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守在门外的秘书大气不敢出,惊恐撤离门外,远远的一个字都不敢听,唯恐招来祸患。 可办公室内,祈行夜却依旧神情悠闲的坐在沙发上。 甚至还有心情端起香醇咖啡,抿了一口后立即皱眉:“噫——麝香咖啡吗?贵是贵,但真的好苦。” “看,明先生你就不够了解我。小荔枝从来不会端上苦咖啡给我。” 祈行夜从容起身,端起昂贵的骨瓷咖啡杯,放在办公室一角的吧台上,又径自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挑出一瓶汽水。 自在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没有半点拘束或不好意思的模样。 他甚至有心情向看过来的明镜台遥遥举杯,咧开笑意:“Cheers.” 除了商南明,再没有人能让祈行夜害羞或崩塌。 “我啊,能忍耐得了苦。但是,绝不会喜欢苦……更不喜欢,让其他人有让我吃亏的机会。比起耐心等待香醇之后慢慢浮现的韵味,我更喜欢——立刻,现在,马上,看到我的敌人在我面前痛苦死去。” 祈行夜斜倚在吧台前,咧开唇角:“虽然早就与明先生见过面,但似乎,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了解下对方呢。” 明镜台眉头微蹙,眼眸中已经酝酿起一场将要席卷一切的暴风雨,沉沉暗色危险。 “祈老板。” 他咬住重音,冷笑:“如果你觉得,可以因为荔枝的关系,就在我面前撒野,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 在明荔枝面前再如何“好相处”的明镜台,却也只在弟弟一人面前,露出自己难得的一点柔软。 但在其他人面前,明镜台从来都是叱咤风云的商业巨鳄。甚至不仅仅只关乎商业经济,更是不可或缺的基础支柱。 悬镜集团发展至今,早就已经不是一家能单纯以金钱衡量的小公司。 一如祈行夜曾经见过的远洋控股集团。 躬耕于基础领域,一直以来如大地般无声承载一切的悬镜集团,哪怕一个微小的集团计划变动,都足以影响一个小国家的生死存亡。 只是明镜台从不高调炫耀,始终隐身在暗处,将一切事物处理得低调而体面。 以致于很少有人意识到:在海面之下,冰山已经庞大到不可撼动的地步。 直到现在,明镜台才怒不可赦,终于因为祈行夜提及他最不可触碰的逆鳞,而露出了可怖一面的一鳞半爪。 祈行夜却没有被明镜台的怒气吓到,反而咧开唇角低低笑了起来。 带着计划成功的狡黠。 ——明荔枝从不敢叫明镜台一声哥哥。他对“明先生”的恐惧,正是来源于他对明镜台的深刻了解。 无知者无畏。 而明荔枝……他真切的知道,自己那刚成年就接手了母亲公司的哥哥,在没有长辈支持的情况下却迅速立足,甚至夺权掌控全局的幼主,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那不是对于过分优秀的兄长的恐惧。 而是人类对于死亡,在庞然怪物面前,不可抑止的逃亡。 “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商南明和明荔枝。而这一次,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面对面,今天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让我们好好交谈,了解彼此。” 祈行夜单手插兜,端着汽水悠闲走到明镜台对面坐下。 水晶高脚杯轻轻搁置在昂贵不菲的岩台上,一连串气泡在水雾杯壁下升起,在浮出水面的瞬间,“啪”的轻轻破裂。 透过水晶杯看向明镜台,世界被折射光晕切割成不再相熟的陌生模样。 他抬手向明镜台示意,轻笑道:“明先生一直带着面具的话,怎么能坦诚相待呢?” “尤其是——当我们要谈论的,是明荔枝的命。” 祈行夜倾身向前,将被手帕包裹的某物放在了明镜台面前。 明镜台皱眉,疑惑打开手帕。 一枚被烧焦的残缺图像,出现在了明镜台视野中。 从地平线升起的圆弧。 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依旧能够辨认出,这是悬镜集团的标志。 明镜台抬头,皱眉不解。 “明先生对它应该并不陌生吧。” 祈行夜笑着指了指明镜台身后。 通顶墙壁上悬挂着的,正是与此一模一样的图案。 “但是,我捡到它的地方有些奇特,不如明先生猜一猜是哪里?” 祈行夜缓缓吐露出答案:“陆晴舟——秘密实验室。” 化工厂地底的秘密实验室里,当陆晴舟启动自毁程序后,祈行夜为救左秋鸣,翻遍了实验室每一条缝隙。 然后,他就看到,在实验室不起眼的角落中印刻着的,正是悬镜集团独有的标识。 那代表着:秘密实验室,由悬镜集团建造。 不止是地底的实验室。 还有桃子镇外围,用作隔绝内外的边界,让融合项目实验精准控制在小镇之中,而不被外界所察觉的阻断设备。 同样来自于悬镜集团的精工建造部门。 在离开陆晴舟,前往悬镜集团这中间的时间里,祈行夜让自己的挚友帮忙查证,证明了在三年前,化工厂被买下后不久,悬镜集团合作的银行,确实有数笔大额资金流向桃子镇所在的地区。 即便没有确凿的直接证据,但到目前为止,祈行夜所查证到的所有证据,都在间接却整齐划一的指向悬镜集团。 ——只有悬镜集团如此精湛先进的技术,可以支撑起污染科技实验室和设备的建造。 “我不相信巧合,明先生。” 祈行夜低声道:“和出身名门的明家不同,我自由父母双亡,唯一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如果天真的相信巧合和偶然这类借口,我早在数年前就应该曝尸街头。” “如果只有一次,悬镜集团参与到秘密实验室的建造,是巧合。那么两次呢,三次四次呢?” 祈行夜嗤笑:“我很想为你辩解,明家大哥。就算我家小荔枝再畏惧你,你终究是他血缘相亲的哥哥,也曾在他幼年时保护他,让他能健康平安的成长。” “但是明镜台,我是侦探。侦探,是讲求证据的。” 祈行夜平静道:“目前我所经手的,不论国内外,几乎所有秘密实验室的建造,都由悬镜集团承建。” “所有衔尾蛇、乃至整个污染相关的秘密实验室,都与悬镜集团相关,你的集团一而再的被提起。” 他俯身向前,冷声问:“请问明先生——我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无视你的嫌疑?” “在无数人死亡,就连小荔枝也差点因为秘密实验,而死在桃子镇之后。” 声音沉重,掷地有声。 明镜台垂眸,平静注视着手掌中残缺不全的标志。 半晌,他却忽然嗤笑一声。 “我有能力,也愿意为小荔枝提供最优渥的生活。只要他想,他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子,在我与明院长、明总的光环下,无忧无虑的生活。” 明镜台眸光沉沉:“是明荔枝,自己拒绝了我,选择你那个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的简陋侦探社。” 祈行夜:“………草。” 他愤愤撸袖子:“说事就说事,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什么叫简陋,我那叫发展空间巨大!” 怎么还带攻击人家侦探社的呢?一毕业就在京城买房子,他已经很棒了好吗QAQ公司大有钱就了不起吗! ——虽然是因为房子闹鬼才捡了便宜。 ……好吧,确实了不起。 明镜台冷笑:“明荔枝已经成年了。他拒绝了我的保护,那就应该肩负着对自己生命的责任,不论死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谈论起明荔枝的生命,明镜台表现得异乎寻常的漠然,不像是寻常兄弟之间的亲密。 “成年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是自由必须交换的代价。他想做明荔枝,明助理,而不是明小公子,那就早在做出选择之前,就有自己将要遭遇什么的觉悟。” “即便是……死在污染案件中。” 明镜台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极快。 但仍旧被祈行夜捕捉到。 他视线下滑,看到明镜台紧握到关节泛白的拳头。 “祈老板,你言语下的意思,是我想对那孩子不利?” 明镜台冷哼:“明荔枝,是我养大的。如果我想要杀死他,在母亲死亡后,他就应该随母亲一同离开了。” 明家。 最初起源并非如今众人广泛认为的明言。 而是明言的夫人,明悬镜。 明悬镜一手建立起的悬镜集团,在她死亡后,交由明镜台打理,并在段段时间内更上一层楼,飞跃到世界范围内的领域所不能及的高度。 在悬镜集团扎根的所有领域内,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行业内只有两家公司,一家是悬镜,一家是其他。 任何眼睛不瞎的甲方,都会选择悬镜。甚至到了如果不是悬镜,会被人怀疑有内部的程度。 但在明氏神话下为人所忽略的,却是明家兄弟早年间的艰难。 明悬镜的死亡,太突然,以致于身后一应事务都没来得及安排好。深爱夫人的明言无法接受她的死亡,一度崩溃几次寻死,更加不会在意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只有明镜台……小少年咬牙拉扯着比自己更小的幼童,一口一口喂饭,一个字一个字教给弟弟。 他将刚学会走路的小荔枝护在身后,带他一起,探索适应着这个自己也尚且陌生的世界。 没有人比明镜台更爱小荔枝。 当年污染事件发生时,明悬镜正抱着明荔枝出门在商场,正准备回家时,却看到污染物攻击市民,一地血迹残尸。 在死亡中挣扎一身狼狈的女人痛哭着,坐在血泊中伸手求助,所有过路车辆都只是加速离开,唯有明悬镜坚定的走向她,握住了她无助颤抖的手。 然后,在车里的明荔枝,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像是被吓掉了魂魄般木楞,食水不进,没有反应。 明镜台为他操碎了心。 长兄为父。 这句话对于明家兄弟,并非虚言。 “我为那孩子付出了所有我能给的东西,包括就连我自己也不曾拥有的自由。” 明镜台眉眼冰冷沉静:“祈行夜,我生命中的任何一秒,都没有想过要对明荔枝不利。即便我杀死自己,都不会伤害小荔枝。” “你说我……害死他?” 明镜台冷哼:“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侮辱。” “那实验室呢?” 祈行夜立即追问:“明先生能以对小荔枝发誓的郑重,也证明衔尾蛇一系列实验室都与你无关吗?” 明镜台却只礼节性微笑,反问道:“祈老板知道,如今悬镜集团的商业版图,有多庞大吗?” 他站起身,有关悬镜集团的战略部署,立刻被投影在墙壁上,徐徐向祈行夜展示。 成千上万的项目,延伸到世界边缘的版图。 悬镜集团的一切令人眼花缭乱,是常人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 迄今为止,悬镜集团在世界范围内的雇员,已经超出百万,单是一连串子公司的目录,都足足有一公分之厚。想要理清各级公司、全资子公司、投资公司等等之间的关系,更是没有一年半载别想梳理清楚。 “我掌控着的,是这样的庞然大物。” 明镜台居高临下的看来,目光冰冷:“祈老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组织过于庞大,就不再是你掌控组织,而是组织吞没你。” 与个人意志无关。 与所有人的利益有关。 这辆轮船驶向何方,就连船长也不再能完全操控。一个命令下去,会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有人想促成,有人想破坏。 “我无法看到每一个最微小角落里发生的事,站在云端的人,已经看不见地上的蚂蚁。” 明镜台声线磁性冰冷:“祈老板,我只能告诉你,你所经历并损失惨重,令你愤怒前来找我对峙的那间秘密实验室,是由悬镜集团所属的某个子公司建造。” “但具体细节如何,为什么没有发现是衔尾蛇的实验室,又为什么没有回报……我不知道。” “如果这样会令你好受一点的话。” 明镜台扬了扬下颔:“我确实担负失察之责。” 一时间,场面冰冷僵硬,办公室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祈行夜没有言语,只冷着一双眼平静注视着明镜台。 “那么明先生。” 良久,他终于开口:“类似的秘密实验室,还有多少?” “悬镜集团在你手中十年……建造起的秘密实验室,究竟还有多少,又在哪里?” 祈行夜眼不错珠的注视着他,不放过任何轻微的情绪变化:“告诉我,我就相信你与污染无关。” 从来果决干脆处理敌人的祈行夜,难得因为明荔枝,而愿意松口。 明镜台却微笑:“我不知道。” 祈行夜瞬间皱紧眉头。 “你会记住你此生见过的每一只蚂蚁的姓名吗?” 明镜台神情坦荡,仿佛没有任何隐瞒祈行夜的事:“我记不住。” “但是。” 他张开双臂,示意整栋隶属于悬镜集团的高耸写字楼,城市天际线在他身后飞跃落地窗,仿佛天空也落在他怀中。 “一如很多年之前,我向调查局所承诺的那样,悬镜集团,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事情,一切坦荡,任由检查。” 明镜台勾唇:“只要祈老板想,悬镜集团从上到下所有资料,都可以向你开放。任何你认为有问题的账目档案,你可以随意调查,我绝不会阻拦。” “只要你查得到。” 他扬了扬下颔,穿透无框眼镜的视线平静:“就是你的。” 没有半点心虚。 祈行夜皱眉看他,却也只从他面容上得到唯一结论:他并不畏惧。 明镜台所说的,是真的。 经历过无数次风雨颠簸,经受住了数不清部门的查验,就算是最严苛的调查局审核,都安然无恙的通过,并与调查局形成了长达近二十年的伙伴关系…… 悬镜集团,早已经是连明镜台自己也无法撼动的存在。 办公室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四目相对间,眼神交锋如战场血色,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攻击,谁都不肯服输。 等在办公室外的秘书和武装安保们忐忑不安,探头张望,不知道忽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远在调查局总部的罗溟,都皱眉疑惑,怎么祈行夜去了悬镜集团?怎么他一直没出来? 别是惹怒了那位著名爱荔枝狂魔,在悬镜集团被杀了填水泥柱了吧? 就在此时,一声终端嗡鸣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办公室内的对峙。 明镜台垂眸,却在点开终端的一瞬间神情大变。 祈行夜:“?” 趁着明镜台没注意的时候,他赶紧疯狂眨眼,眼睛干涩得快哭了。 但看到明镜台的神色时,他还是觉得奇怪。 能让明镜台露出这种表情的……难不成是世界末日了? 就在祈行夜好奇时,他的终端也震了震。 是宴颓流发来的消息。 点开一看,正是在桃子镇时的录像。 晃动镜头下,惊恐的明荔枝受惊跳向云翳清,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没有间隙的亲密不说。 还喊了一句响亮的——“哥哥!” 两声没能完全重叠的“哥哥”在办公室内回荡。 祈行夜挑了挑眉,抬眸看向明镜台,对方正好也看过来。 俊容阴沉如狂风暴雨下的海面。 纵使宴颓流不在现场,也能猜出明镜台的反应。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给祈行夜:[明镜台这辈子就没听过荔枝喊他哥哥,据说他的遗愿清单上只有一条,就是听明荔枝喊他一声哥哥。] [你说,要是明镜台发现,除了他之外,明荔枝在外面到处喊哥哥,会是什么反应?] ——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JPG 正在接受手术的宴颓流,还不忘叮嘱祈行夜:[听说你在悬镜集团失踪了?被灌水泥沉海底之前,先把明镜台看到视频的表情拍给我。] 医疗官忍无可忍:“伤患就有伤患的样子,好好接受手术!哪有你这样正开膛破肚呢,还有心情和别人聊八卦的?” ——3队,医疗部永恒的噩梦。 宴颓流挑眉,漫不经心向医疗官比了个等待的手势,最后发给祈行夜一句,然后才重新躺好在手术台上。 而办公室里,祈行夜爆发出一阵狂笑声,毫不掩饰的嘲笑明镜台。 “原来你被小荔枝嫌弃到这份上吗?” 他骄傲叉腰:“小荔枝天天喊我老板祈哥的,哥哥长哥哥短,我都听腻了。” 明镜台:“…………”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得意道:“你把小荔枝教的很好,他很有礼貌,逢人就哥哥姐姐的喊,没有不喜欢他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亲,弟,弟。” 几个字还故意咬了重音。 他眨了眨眼,故作无辜问:“诶?小荔枝没喊过你哥哥吗?” 明镜台:“…………” “祈!行!夜!” 他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祈行夜挑眉:“故意的又怎么样?小荔枝哥哥满天下,不缺你一个。” 他嘿嘿一笑:“你就算等到死,也别想等到小荔枝一声哥哥。” ——小荔枝在外面到处认哥。 唯独不认明镜台。 明镜台只觉喉咙腥甜,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祈行夜扬头哼了一声,美滋滋转身,打了胜仗般骄傲推门离开。 还不忘反复重播宴颓流发来的那段视频。 一时间,明荔枝喊哥哥的声音不间断的回荡在办公室内。 门外秘书惊惧僵硬。 明镜台深呼吸一口气维持冷静。 打给明荔枝,却依旧听到对面怯生生喊“明先生”。 祈行夜嘲讽的大笑声回荡。 明镜台:“…………”:,m..,. 章节目录 247.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漫长的手术终于有了尽头。 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疗官和医生们,近乎虚脱,手软脚软得专员赶紧过来搀扶。 焦急等在手术室外的枫映堂,也赶紧迎了上来:“晏洺席他怎么样?” 医疗官叹了口气。 枫映堂顿觉脚下一软,差点摔下去。 泪水逼红了眼眶。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焦急抓住医疗官衣袖:“晏洺席不能死,您救救他!” 医疗官古怪看了枫映堂几眼:“……?” “调查局共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枫副官你急成这样。上次A级灾难商长官重伤,你都能游刃有余镇守全场。怎么这次……?”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手术室,深切疑惑:“枫副官,你和里面那位,到底什么关系?” 枫映堂愣了下。 关心则乱的大脑终于从乱糟糟的思绪中理清,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医疗官的态度不对。不像是晏洺席出事的样子? 医疗官的嗓子比枫映堂还哑,几十个小时的手术,耗尽了本就不再年轻的全部体力。 “行了,放心吧。” 他疲惫的习惯性叹口气,道:“人肯定是活着的。伤确实是重,但都是正常人类范围的伤害,和污染比起来简直小儿科。” 听到医疗官这么说,枫映堂刚刚高悬的心脏,总算能落回到原位。 “等着吧,刚做完手术,伤患消耗太大,估计五六个小时后才会醒。” 医疗官被专员搀扶着正要离开,又犹豫了一下折返:“枫副官,手术几十个小时,你是一直都等在门外吗?” 枫映堂勉强挤出笑容:“没有。” 旁边专员顿时“嘁”了一声:“对,是没有一直等。只是从自己的手术做完后才等的。” 从A国撤离回来,枫映堂自己也受了些伤。虽然远远不及晏洺席的伤势严重,但也有医疗官第一时间为他处理伤口。 却没想到,负责枫映堂的年轻医疗官刚包扎好纱布,还不等嘱咐两句不能碰水定时换药,只一低头的功夫,枫映堂就已经风一样卷出手术室。 年轻的医疗官:“???” 这是怀疑他的医术吗? 他本想劝枫映堂去休息,却被对方严肃焦急的神情吓到,到底没说出口。 而枫映堂,就守在晏洺席门外,谁劝也不肯离开,硬生生拖着自己同样虚弱的身躯,守了两天。 往来的专员和调查官看到,都不由纳闷手术室里的究竟是谁。商长官吗? 知道内情的人,却是叹息。 专员也忍不住忧心,问道:“副官,那位Future的晏董事长,究竟给您下了什么迷魂药,才让您这么关心他?” 枫映堂被问得一愣,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在华府围追堵截的大逃杀。 真正的九死一生。 唯一的“一生”,是晏洺席给他的。 ——用自己的身躯,护得他周全。 枫映堂动了动唇瓣,眼神复杂。 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向专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他不必担心自己。 “晏先生毕竟是调查局重要的协助者,既然他帮助了我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总不能让重要的伙伴连命都搭进来。” 枫映堂在笑,却一点笑意也没有:“等我确认晏先生平安就回去。” 专员欲言又止,摇摇头离开了。 只剩枫映堂,以及未来科技的医生团负责人,还守在手术室外。 负责人满脸微笑,连连向枫映堂表示感谢,并且委婉的表示自家BOSS由他们来看守就好。 毕竟是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权人,有自己的随身安保和医疗团,有外人靠近,负责人不放心,担忧枫映堂会对BOSS不利。 可不论负责人怎么变换着花样说,枫映堂都始终报以礼节性微笑。 但就是不走。 负责人:“……?” 调查局的人都这么严谨负责的吗? “谢谢您对我们的重视。但是。” 负责人为难道:“按照未来科技集团的安保规定,不能有外人长时间在BOSS身边……尤其是BOSS目前昏迷不醒的情况。” 枫映堂一愣,像是直到此刻才忽然反应过来——哦,我是外人啊。 他站在长廊上,一时间仿佛身边的所有声音和光源全部消失,独自站在无人的混沌中。 ……寂寥无声。 “长官,长官?” 负责人小心翼翼的喊了两声,都没有唤回枫映堂的注意,不由得担忧自己说错了话。 此时正好随身医生团的医生们,都在短暂的休息后陆续回来,准备为他们还在沉睡中的BOSS做一遍检查,事无巨细的确认。 ——顶尖医生组成的私人医疗队,只为晏洺席随时随地提供最完善的服务。他们自然也在意为自己签支票的老板。 “您是老板的挚友吗?” 医生向枫映堂报以友好微笑,安慰道:“你们的医生很厉害,手术很成功,老板已无大碍。现在只是麻醉后劲,等过几个小时机体自然休息得差不多,补足精神,疼痛感也过去之后,老板就能醒了。” “您别太担心。” 医生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板有您这样亲密的挚友。老板清醒还要一些时间,不如您先去旁边休息?等老板醒来,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叫您。” 他注意到了枫映堂身上的药水味,和衬衫领口下露出的绷带。 一同搭乘专机从华府撤离,枫映堂受伤的事,医生自然也知道。 枫映堂却笑着婉拒。 只是在晏洺席转移到加护病房时,恳切询问自己能否就近看护。 那句话,他并非礼节性回应。 他想要……第一时间确认,晏洺席已经脱离危险。 这个人,不会因为他而死亡。 “就算我拒绝了您,调查局也不会让我拒绝吧?” 负责人无奈点头:“当然可以。” 在别人的势力地盘上,提出恳求的还是对方位高权重的副官,负责人哪还有选择的权力? 从一开始就是填空题,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既然打不过,那就还在彼此体面的时候同意好了。 但走出去一段路,负责人还是频频回首看向枫映堂,心下疑惑。 “这位调查局的高官,怎么会这么在意BOSS?” 他压低声音问身边人,疑惑道:“看这模样,可不像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啊。就算是朋友,也不会担心到这种地步吧?” 他负责晏洺席的贴身安保十几年,从来没有见到过有谁会对晏洺席如此上心。 往日那些争先恐后求着想和Future合作的不在少数,但没有任何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位。 是为了利益,场面性质的表达关心,还是真心实意的在乎重视,是能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负责人也有家人爱人,但他自问,哪怕是他四岁的小女儿重伤手术,他也做不到在自己也受伤的情况下,几十个小时寸步不离的守在手术室外,只为了等一句平安。 “这两位,到底什么关系啊。” 他疑惑喃喃:“真的只是因为协助合作吗?” 旁边的助理耸耸肩:“哪怕是我热恋期的时候,也比不上那两位对彼此的上心吧。” 想起晏洺席的伤,他就心有戚戚:“我差点以为,这次我得换个新东家了。” 如果没有薪水高昂的顶尖医生团队,还有调查局经验丰富的医疗官们全程救治,晏洺席身上的几十处伤势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早就足以鬼门关走几遭了。 也就是晏洺席命硬,哪怕只剩一口气,竟然也真的硬生生挺了过来。 而那样严重的伤……都是为了救那位高官。 “也算是公平。” 助理摊手:“毕竟万亿身价的BOSS竟然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不惜得罪华府一众高层,又亲身上战场保护他。他要是不关心BOSS,我都要鸣不平了。” 他笑着拍了拍负责人:“BOSS的事,我们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人家早就认识,还暗中定情了呢?” 负责人眉头紧皱。 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被手机震动打断。 是发来的讯息:[已就位。] 负责人再抬头时,神情已经严肃:“走吧。” 助理:“?那BOSS那边怎么办?” 负责人回头看了一眼。 枫映堂就守在依旧沉睡中的晏洺席身边,担忧之情几乎要从眉眼间溢出来。 负责人笑了,拽起助理不由分说转身:“有那位和BOSS关系‘不详’的高官在,还担心什么?你我就不要继续呆在这碍眼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是个助理,而我是负责人吗?” 负责人语重心长:“因为你不懂BOSS的心啊。” BOSS一睁眼,是想要看到他们这些老橘子脸吗?那必然不是啊。 没看到那位年轻有为的枫副官,都已经坐到调查局高官的位置了,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虎牙吗? 负责人喃喃点头:“原来BOSS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啊……” 助理:“???” 很快。 负责人一行前脚刚走,立刻就有调查局暗哨回报枫映堂。 枫映堂只“嗯”了一声,视线始终落在晏洺席身上,眼不错珠的看护着他,寸步不离。 “副官,您真的不用去休息吗?” 秘书心疼道:“您刚立下大功,带着笔记本九死一生才回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在A国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戒备……哪怕是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也好啊。” 枫映堂却只是疲惫垂首,捂住眼眸叹息:“不用。” 只要他稍微陷入水面,当时晏洺席牢牢将他护在身下的画面,就会不由分说的闯进他的脑海中,逼迫他一遍遍回忆起,晏洺席滴落在自己身上的血液温度,被染红的衣襟…… 还有,晏洺席深深注视着他,沙哑着问他:受伤了吗? 然后便跌进他怀中的身躯。 沉重到压在他的魂魄上,怎样也喘不过气来。 枫映堂失神的看着病床上昏睡的晏洺席,思绪却已经飘远,大脑一片乱糟糟仿佛是被打乱的毛线团,不论试图想什么,最终都会回到黑暗中晏洺席注视他的那双眼眸上。 好像从那一刻起,他就被晏洺席永远注视。 每一秒的生命,每一寸的灵魂。 秘书无声叹息,将营养剂轻轻放在枫映堂手边,然后带上了病房门离开,将空间让给两人独处。 因为有商南明在,医疗部门第一时间调拨了数名医疗官前来支援,现在手术结束,他们也要回到总部。 而晏洺席的一应医疗与安保工作,都由调查局悉数接手。 “最近真是……” 不再年轻的医疗官揉了揉眉心,疲惫但依旧中气十足:“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天天排着队来医疗部报道。” 他也是手术结束后才知道,原来受重伤的不止是晏洺席一人。 留守本部的医疗官们,也都全力投入到一位神秘人物的救治中,是最高保密级别,参与的医疗官们都签署了保密条款,不允许走漏风声。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污染案件这么严重。” 这位大前辈疑惑转头,问身边的年轻后辈:“你知道吗?” 年轻医疗官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老师您也不看看参与案子的都是什么级别,就连枫副官都要亲自主导的案子,是能透露给我的吗?” “不过,最近的污染案件,危险性确实在大幅度提升。” 他犹豫道:“之前几个月还听说,E级案件越来越少,多是D级。前两天就听晋南哥说,现在已经彻底看不见D级E级了,连以前少见的B级,现在都是家常便饭。” 前辈叹了口气:“风向,变了啊。” “怪不得最近到医疗部报到的调查官越来越多。” 他嘟囔着打了个哈欠,拍着小后辈的肩膀转身:“走吧,回总部。” “诶唷,年纪大了,赶不上你们年轻人精力好。想当年我也是主刀过五十个小时的大手术的,全程站了五十个小时,第二天还活蹦乱跳。现在不行了,这才四十几个小时,人就已经快累死了。” 医疗官懒洋洋的抻着筋骨,嘎嘣作响:“走!回去食堂好好吃一顿,再大睡一觉——除非林局长快死了,不然谁都别叫我。” 年轻后辈:“诶?” 他犹豫着连连转身往后看:“那枫副官呢,还有那个伤患,把他们扔在这没事吗?” “用你当电灯泡?” 医疗官嗤笑:“我在调查局这么多年,手术室见证过最多的真心,还能不了解这些小情侣?你留在那干什么,等着打扰了枫副官再让他揍你吗?” “走了走了,反正有人家的医生团队在呢,死不了。” 他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那可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我看谁敢给我带走。” 年轻后辈顿时星星眼:“哦哦哦!老师好帅!” 医疗官:嘿嘿嘿~ 随着人员的逐渐离开,走廊上也安静下来。 寂静无人的空间内,仿佛只剩下了枫映堂。他枯坐在晏洺席身边,失神的愣愣注视着他,不断的俯身去试探他的鼻息脉搏,确定他还好好的才会松口气。 可几分钟后,却又不自觉的重复相同的动作。 枫映堂太害怕了。 在他的印象中,从母亲死亡后,他就没有再如此畏惧过死亡。 仿佛是很多年前,当他还只是个小少年时,看着母亲冲他微笑,沾染血液的手掌从他脸颊旁划过又摔落,在他怀中慢慢闭了眼,身躯的温度逐渐消散。 那样的……寒冷刺骨。 明明已经是五月,京城初夏炎热,可枫映堂却握着晏洺席的手腕,冷得发抖。 太阳缓缓从东向西滑过,明媚日光逐渐染上粉色紫色,天边火烧云艳丽如画。 一阵接一阵的咕噜声从腹中传出,抗议时间流逝的饥饿。 直到胃绞痛到难以忍受,枫映堂才恍惚回神,低头盯着自己的腰腹好一阵,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上一次吃东西,似乎还是在手术等待时,旁边助理递给自己的营养剂。 枫映堂捂着自己腹部,站起身缓步走向窗边的吧台,想要为自己接一杯水,依旧是用营养剂草草对付过去。 躺在病床上的晏洺席,忽然颤了颤鸦羽般的眼睫,修长手指无意识勾动。 随即,他从昏沉意识中找回自己的神智,逐渐从黑暗中上浮。 有温柔光芒透过眼睑落下,在晏洺席还未睁开眼时,就已经照亮了他的意识世界。 仿佛是他所在的无底深渊中,终于有光亮落了进来。 温暖,轻盈,像是被天使的羽翼温柔笼罩,将一切黑暗与危险隔绝。 晏洺席不由得想起自己幼年时。 在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中,跟在父亲身边的他听烦了实验室研究员的报告,在他们围绕着父亲交谈时,他就跑到实验室一角。 透过明亮剔透的落地窗,趴在玻璃上的小晏洺席,看到外面的花园草木翠绿,而蝴蝶在阳光下轻盈飞舞,从花朵上飞起时引得花丛轻颤,而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闪一闪,漂亮极了。 小晏洺席渴望的伸出手,艳羡的想要摸一摸那漂亮又自由的生物。 但被冰冷的玻璃阻隔着,他甚至触碰不到阳光的温度。 后来呢? 晏洺席在重伤后的虚弱中,迷迷糊糊追问自己:后来那只漂亮的蝴蝶,它飞向阳光了吗? 后来啊…… 父亲注意到了他的模样,拨开一众研究人员,笑着走向他,在他身边单膝跪地,温柔的笑着问他,喜欢蝴蝶吗? 喜欢。 父亲笑了:不愧是我的孩子,这么快就注意到它的价值了吗? 小晏洺席尚未读懂父亲的眼神,就看到父亲只是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人捕杀蝴蝶,放在黑色绒布的托盘和玻璃盒子里,恭敬的送到他眼前。 这就是力量,洺席。 父亲的大手落在他的发顶轻拍,说:只要拥有力量,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没有任何一只蝴蝶,能从你眼前逃离。它们最终都会变成你的利益。 小晏洺席低头,看向托盘里仍旧在轻轻颤抖着翅膀,试图挣扎着再次起飞的蝴蝶。 漂亮的蓝色鳞粉洒落了整块黑色绒布。 可渐渐失去了生命的蝴蝶,只是漂亮但虚假的尸体。 最终在研究员的离心机中,变成了实验材料的一部分,被摆上实验台,成为获利庞大的项目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没有人在意一只漂亮生物的生死。 围在那个年仅四岁的孩子身边的人们,都在笑着夸赞他不愧是晏氏的继承者。 可晏洺席却在那一刻意识到…… 他与外面那些可爱的自由生命,终究被切割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阳光不属于他。 晏洺席很熟悉黑暗,他依旧在静静等待着光明从自己昏睡的梦境中撤离。 可这一次,不论他等待多久,那温柔光亮却一直都在。 他疑惑的慢慢睁开眼,入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漫天霞光,温柔的粉色紫色铺开磅礴气势,在夏日炎热微凉的风中,变换成油画般美丽的触感。 而青年站在霞光中,低眉时无限温柔。 生生撞入还未消散的梦境中,占据了晏洺席所有的注意力。 枫映堂只着一件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的白皙小臂线条漂亮。 他手里还握着剔透的水晶杯,水流落进杯子中激起水花与气泡,清爽干净,连带着折射的霞光也熠熠耀眼,却又是极美如梦幻般交织的色彩。 晏洺席忽然觉得心脏被猛地重击,那一瞬间,呼吸不能,思考不能。 唯一占据思维的,只剩下眼前霞光中的枫映堂。 仿佛与早已经被深埋的古旧记忆重叠。 他依旧是那个站在玻璃窗后的孩童,渴望的看向阳光下。 那自由美好的生命,这一次却没有径自飞走。 而是转身看向他。猛然睁大的眼眸倒映着万丈霞光,波光粼粼。 即便是最昂贵的宝石与最著名的化作,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美丽。 “晏洺席!你醒了。” 枫映堂惊喜出声,水杯无意识脱手摔了个粉碎也没在意,连忙扑向病床上的晏洺席。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疼吗,心脏呢?” 枫映堂的手都在抖:“这是几你还认识吗?还记得我是谁吗,你是谁还知道吗?” 晏洺席吃力抬手,慢慢反握住枫映堂试探他脉搏的手掌。 他颤了颤眼睫,深深注视着逆光而立仿佛融在灿烂晚霞中的枫映堂,却许久都没有出声。 漫长到令枫映堂忐忑:“你……” 晏洺席却艰难的勾了勾唇角,笑了。 “你,是谁?” 他声音沙哑:“我不记得你。” 枫映堂重重愣住了。 他呼吸一窒,随即睁大了眼眸:“怎么会……还是伤到脑部神经了吗?” 一瞬间的慌乱,几乎逼哭枫映堂。 他立刻从晏洺席病床边起身,试图去喊医生:“医生,医生!” 轻轻握住他手腕的手,却忽然拽了拽他。 力气不大,甚至只仿佛是蝴蝶落在动脉上,颤了颤漂亮的羽翼,又重新振翅飞走。 却令一直关注着晏洺席的枫映堂立刻回身,低头看向他。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连连咳嗽又牵动了伤口。 枫映堂看清他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啊,被骗过去了。 “晏洺席。” 他立刻黑了脸,磨牙:“竟然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知不知道我快要吓死了?” 晏洺席的伤势很重,在等待手术时,就有年轻医疗官向枫映堂详细解释手术的每个流程,也列出了可能出现的所有后遗症,想让枫映堂提前做好准备。 最坏的结果,有可能是从此陷入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王子吻不醒他的睡美人。 枫映堂一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后遗症清单,就觉浑身发冷,对还在笑着的晏洺席就更加没有好脸色。 可他说着说着,却忽然没了声音。 晏洺席疑惑看去,就见枫映堂红了眼眶,眼泪在眼底打转,要落不落的涟涟水光在晚霞下动人。 一击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握住枫映堂的手不由得收紧:“你……” 曾经花园里的那只蝴蝶,落在了他的指尖。 自由的生灵为他驻足,陪伴在他身边,并且……足够强大,不会轻易死去。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晏洺席沙哑着声音问:“害怕了吗?抱歉,是我的错。” 仿佛是多年前的梦境重演。 但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他的蝴蝶。 晏洺席看向枫映堂时,眉眼间是轻柔洇染开的温柔。 掌握力量的人,是他。 枫映堂站在晏洺席病床边生闷气。 直到医生闻声跑过来检查,枫映堂才忽然意识到——诶?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不是晏洺席吗?怎么就变成了晏洺席在道歉,还一副哄他的模样?? 枫映堂:“…………” 完了,果然人不能不吃饭。看,都饿傻了。 等医生检查后点点头,说晏洺席一切指标正常,只需要安心休息就可以的时候,枫映堂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膛。 晏洺席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 但他即便躺在病床上,身边都是滴答声作响的仪器,仿佛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死去的虚弱,身边这些医生以及随机闻讯回来的安保人员,却依旧恭敬,垂首不敢直视。 没有人敢因为晏洺席的虚弱,就轻视怠慢他。 在这些人涌进病房后,立刻就将病床团团包围,逐渐将枫映堂挤到最边缘。 枫映堂隔着厚厚人墙看向晏洺席,在他没有醒来时那种孤身一人的孤独感,重新涌上心头。 晏洺席却立刻察觉到了枫映堂的失落,他从下属身上收回视线,抬眸越过人群,直直看向枫映堂。 “枫副官。” 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拍了拍自己床边:“站那么远,干什么?” 病房内众人立刻齐刷刷回头看向枫映堂。 见惯了大场面的调查局副官,忽然就在这样的视线下落荒而逃,只觉得晏洺席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热,几乎难以忍受,下一秒就会融化。 他狼狈的转身想要跑。 晏洺席却在他刚有动作时就猜到了动向。 “枫副官。” 他的声音沙哑却轻柔,隐含着笑意。 立即就有下属心领神会,默默向旁边迈开两步,刚好挡在了门前,不让枫映堂离开。 负责人犹豫着压低声音:“BOSS,外人在场……不好吧?” 能在BOSS手术刚醒就立刻汇报的,当然只有最重要和紧急的消息。这些内部绝密消息,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听到? 晏洺席却挑眉,唇边笑意不减:“枫副官,怎么会是外人。” 枫映堂想要冲出病房大门的身形一顿。 负责人:“……?” 他很想问: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吗? 但在这种安静到诡异的环境下,负责人还是很有眼色的闭紧了嘴巴,垂头不敢看两人。 打破安静的,却是从枫映堂腹部发出的咕噜噜叫声。 瞬间流露出的惊慌被压制后,枫映堂赶紧捂住腹部,脸色微红的不好意思。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立刻扬了扬下颔,示意身边的负责人去拿些吃的过来。 “枫副官没有吃晚饭吗?” 他看了眼天色,在身边负责人的汇报中,也知道自己的手术持续了四十几个小时。 “难不成,枫副官一直都守着我,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晏洺席本来是笑着问的玩笑话,却在看到枫映堂像是被无意间戳破了某种心思,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后,慢慢皱起了眉,严厉目光询问身边人。 负责人连忙点头。 别说吃饭了,就这位枫副官的望夫石的架势,他都害怕要是BOSS这次真的没挺过来,这位枫副官都能当场殉情。 晏洺席皱眉,动了动唇瓣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最终都只化作一声轻浅叹息。 他眼神示意,负责人立刻会意。 不到一分钟,病房门立刻被敲响,有人恭敬送来了食物。 不仅如此,还有一应换洗的全套衣物,有可能用到的电子产品,医疗箱……还有一捧沾着露水的花束。 衣物正是枫映堂的尺码,随之一起来的医生也恭敬垂首,要为枫映堂更换药物纱布。 枫映堂讶然,转身看向晏洺席。 他却只是含笑闭了闭眼,示意枫映堂不必在意他,尽可以自在些做自己的事。 晏洺席自己也刚刚从手术中醒来,却还记得枫映堂受了伤,忧心他没有好好吃饭。 枫映堂这时却恍惚意识到,自己守着晏洺席醒来,却连一杯水都没有端给他。 乱糟糟的思绪终于从最初的混乱中逐渐降温,但恢复正常的思维后,枫映堂却恨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刚才好丢脸啊! 他内心在疯狂尖叫呐喊,干净俊秀的面容上却依旧笑容得体。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JPG 枫映堂向晏洺席点了点头道谢,仿佛一切都没有异常。 可转身时正对着晏洺席的红耳朵,却做了叛徒,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晏洺席眼眸中笑意加深。 他轻微摆了摆手,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立刻会意,潮水般退出去,将病房留给两人。 只有枫映堂,以及换药的医生留了下来。 晏洺席靠在身后靠枕上,唇边的笑意却随着枫映堂衬衫.脱.下,露出那具身躯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擦伤血痕后,慢慢消失。 枫映堂的伤对普通人而言是难以忍受的疼痛重伤,但相较于晏洺席,却只能称得上的皮外伤。 在调查局这种地方,更是连医疗官都不一定用得上的小伤,放在外勤调查官那里,自己动手就能解决好。 枫映堂也不觉得自己的伤有什么问题,顶多是脱臼后的手臂最近需要注意罢了。 他没放在心上,在医生垂头帮他换药时,还被食物的香气勾动了饥饿,越过医生看向食物的眼睛都冒绿光。 不注意也就罢了。 等精神一放松,注意到自己腹中空空之后,就越发的饥饿难忍。 枫映堂婉拒了医生想要帮他换衣服的想法,自己抖开新衬衫,垂眸扣上扣子时,却忽然意识到衣服的尺码丝毫不差。 像是有人仔细量好了他的尺寸,又量身定做一般。轻柔微凉的料子滑过皮肤时,仿佛云朵。 本来因为晏洺席的醒来而放回去的心脏,却又随着医生的离开而重新被勾起。 枫映堂看着被关上的病房门,忽然意识到……他这不就和晏洺席独处一室了吗? 本来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事情,却因为两人一同飞跃过生死战场,而忽然间变得存在感十足。 枫映堂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应该往哪放,在意识到晏洺席就在自己身边后,浑身不自在。 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晏洺席。 只要看到那张脸,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华府那一夜。 在爆炸的火光和利箭中,晏洺席扑向他,带着血腥气的拥抱却无比坚实,为他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 他们那样近的注视着彼此,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的松木气息。 枫映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晏洺席。 晏洺席却笑了起来:“枫映堂……不,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继续称呼你枫副官。” “你不必过多在意。” 他微笑着颔首:“就把这当做是我为了还秦主任一个人情吧。与你无关,只与秦主任有关。” 枫映堂讶然。 晏洺席却屈指敲了敲桌面:“不饿吗?” 他的眼眸中,笑意与霞光一同流淌成潺潺溪流,又迅速汇集成磅礴海面,一如夕阳晚霞下的波澜壮阔。 却都只在注视着枫映堂时,化作温柔的夏日清风。 从A国撤离行动开始,就一直没有好好吃顿饭的枫映堂,确实饿坏了。 他终究没抵抗住食物香气的勾引,被勾引到了晏洺席身边。 就连枫映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似乎在晏洺席身边时,他总是会被晏洺席蛊惑,戒备也在慢慢薄弱下去。 与浅淡松木香气一同传来的,是只有晏洺席才能带来的安全感。 不论世界如何更迭变化,滑落深渊。在晏洺席身边,却永远会撑起一片安宁晴朗的天空。 而那里……是枫映堂的位置。 晏洺席深深注视着枫映堂,看他饿得迅速扫荡食物,不自觉勾起的唇角笑意加深。 “调查局饿到你了吗?” 他无奈,抬手落在枫映堂唇边,手帕拭去沾到脸颊的果酱。 “你这样,会让我很想从商长官那把你抢走,枫。” “……副官。”:,m..,. 章节目录 248.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怎么回来之后,一直没有见过糖糖呢?” 祈行夜纳闷:“糖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怎么万国说,总部也没见到他?” 商南明顿了下,心中了然:“那就应该在晏洺席那里。” 祈行夜:“?” 祈行夜:“???” “啥?在哪?!” 他惊得破了音:“未来科技集团的晏洺席?” 不是应该在华府吗,怎么会在调查局? 糖糖一个堂堂副官,刚回国有多少事等着他处理,怎么跑去陪晏洺席了? “嗯。” 商南明早有预料,对此并不意外:“晏洺席为保护枫副官重伤,枫副官不会对他不闻不问。” 从进调查局开始,枫映堂就一直跟着他身边。他是怎样重情重义的性格,商南明很清楚。 枫映堂吃软不吃硬,如果有人想武力胁迫他做什么——不用怀疑,那人最后一定死得很惨。 但是,晏洺席为了保护枫映堂而重伤濒死,在回国的飞机上,医生团队也数次下达病危通知书。 就在商南明和枫映堂面前,浑身鲜血的晏洺席呼吸微弱得仿佛已经是一具尸体。 未来科技集团连丧葬后事都着手准备了,一系列董事和各级经理全都半夜紧急召回集团总部。 无数利益关联人在担忧怒骂,为什么晏洺席这样手握经济命脉,动一动就能大地震的人物,会亲自上战场,还把自己搞到病危濒死。 只有商南明和枫映堂知道原因。 用心至此,已经很难再用“秦伟伟的嘱托”这种理由糊弄过去。 能让晏洺席抛下万亿身价涉险的……除了枫映堂本身,不做他想。 华府机场外,漫天燃烧的铁穹之下,晏洺席将枫映堂牢牢护在身下的场景,商南明记忆犹新。 连调查局内部都不曾完全信任所有人的特殊长官,又怎会相信晏洺席? 但这一次,他却默许了枫映堂的作为。 “不论怎么想,晏洺席救了枫映堂,确实是客观事实。” 商南明淡淡道:“对他的感激,也无可厚非。” 祈行夜:“……那是感激吗,那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吧。”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枫映堂的异样。 “糖糖又不是医生,让他去能干什么?就算是要感谢,按照他以往的做派,也只会建议以调查局的名义,向未来科技集团支付利益以感谢对方的帮助。” 祈行夜摩挲下颔,沉吟问:“糖糖……该不会陷进去了吧?” 正在此时,祈行夜询问的专员也从现场发来了实况转播。 [他超爱!] 专员星星眼:[枫副官和未来科技的那位在病房独处,把所有人赶出来了。] 缩在走廊墙角的专员探头探脑,激动得好像自己才是当事人。 [刚刚我才看到晏董的人送衣服进去,虽然现在病房外都是医生,进不去,但看上去枫副官和晏董相处得很融洽啊。] 祈行夜:“……??草!” “这种自家崽儿被狼叼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就向商南明发出质疑:“真的不是引狼入室吗?” 祈行夜很想立刻调头回调查局,把枫映堂抢回来。 奈何他现在也很忙,站在医院楼下走不开。 商南明眼中浮现笑意:“枫映堂是我的副官,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风险有自己的判断。” “如果他认为应当这样做,那就这样做吧。行夜。” 他低低笑起来的磁性勾起震动:“现在枫副官,不一定高兴你去打扰他们相处。” 祈行夜磨了磨牙,看上去很想将晏洺席打包塞回A国。 “桃子镇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黑着脸道:“商商你快处理好回来,最好把糖糖的工作塞满。” ——这样糖糖就没时间理会晏洺席了! 商南明哭笑不得。 祈行夜则磨了磨牙,继续叮嘱认识的人帮忙看着糖糖,生怕自己一眼不注意,崽就被叼到了别人家窝里。 被拜托了的人无不拍着胸膛向祈行夜表示:我做事,你放心,能让枫副官离开一步算我输。 于是等枫映堂捂着狂跳的心脏走出病房时,就慢慢察觉到了身边有意无意投来的诸多视线。 所有路过的专员,医疗官,守卫……全都在暗搓搓自以为隐蔽的关注着他,又在他狐疑看去时,迅速甩头避开视线。 还有人吹起了口哨,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 枫映堂:“……嗯?” 他不经意瞥了眼旁边的玻璃反光,然后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红。 所以是大家都发现他脸红了吗? 枫映堂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角落里不见人。 晏洺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刚说了“枫……”,枫映堂就已经受惊兔子般蹦开了。 晏洺席愣了下,随即被可爱得仿佛羽毛拂过心脏,不由笑了起来。 墙角的守卫瞄了一眼,悄咪咪给祈行夜通风报信:[枫副官真的陷进去了诶!] 一起发过来的,还有一张枫映堂红着脸惊慌失色跑开的照片。 谁见过少年老成的枫副官这样一面? 守卫忍不住分享到自己的部门频道里。 同事又没忍住,与其他部门的朋友分享惊奇感叹。 调查局的茶水间,食堂,走廊,打印机旁…… 众人闲聊时的话题,俨然是现在最“流行”的流量热议之——枫副官到底为什么脸红。 “还能为什么?因为未来科技的那位啊。” “奇怪,枫副官不是休假了吗?怎么一休假结束,就变了这么多?感觉他的假期很充实的样子。” “现在调查局忙成这样,污染案激增,光一个月就井喷式的翻了几十倍不止,枫副官就算再想休息也不行了。” 枫映堂在华府的秘密任务,自然不能广而告之,依旧是以休假的名义掩饰处理。 当他回到调查局时,还有不少人笑着表示羡慕,说自己也想休假。 ——快累死了。 污染最初爆发时,一年不过几起,并且大多都只是低等级案件。 虽然也有当年国际整体对污染的认识都不足,很多案件未能及时甄别的原因在,但今年开年以来的污染案件数量,还是惊到了一众人。 去年全年也不过千余起的污染案,今年刚过半,就突破了两千起。 尤其是这个五月,调查局属员忙得快吐了。 “睁眼工作闭眼做梦——梦里都在处理污染案件写报告,然后一睁眼,发现梦里已经写完的报告还是一片空白。” 专员绝望到灵魂都从嘴巴里飘出来了:“枫副官,救我。” 秘书一见面就给了枫映堂一个熊抱,感动得像看见了神。 “副官我可想死你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枫映堂皱了下眉,不着痕迹的抬手推开秘书,避开自己被撞到的伤口。 “是想我,还是想让我回来工作?” 他哭笑不得,深知塑料同事情。 秘书嘿嘿一笑,神神秘秘掏出终端,在枫映堂疑惑的眼神中,向他展示了从第一线发回来的照片。 ——病房门外,枫映堂落荒而逃的模样。 拍摄仪器太好,以致于能清晰看到他两颊的红晕。 照片上穿白衬衫的枫映堂,干净又清澈,害羞的模样也可爱得像是大学里情窦初开的校园男神。 是会放在校园表白墙上评为校草寻人的程度。 “我懂,我都懂。” 秘书笑得意味深长,撞了撞枫映堂肩膀:“副官是带着男友出去玩了对吧?” 枫映堂:“???” 刚刚才热度消退的脸颊又迅速升温,几乎要把照片盯出两个洞来。 很想直接昏过去逃避。 只有知道内情的局长秘书,远远看到枫映堂与其他人笑骂打闹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局长报好消息去了。 在坏消息接连传来的五月,枫映堂平安回归调查局,总算是难得的好消息。 “南明都难得抛下祈行夜,亲自跑一趟了,当然会把人平安带回来。” 林不之笑着在文件上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的名字。对商南明亲自负责的事情,从来不怀疑结果。 “晏洺席那边……” 他沉吟着,钢笔在指间无意识转动。 “未来科技集团牵连甚广,不仅在华府树大根深,作为跨国大型公司,他们几乎与世界上所有已知势力打过交道。” 局长秘书担忧:“那位未来科技的掌权人,在还未成年时就接手了晏氏,又一手将公司扩大到百余倍不止。还有可靠情报可以证实他与A国国会、白房子、检法机构关系密切,十几位国会议员,甚至白房子的幕僚长都从未来科技拿过钱。” “局长,这样的人物,放在哪里都能引起巨大震动。” 秘书压低声音问:“真的能把他放在国内吗?” 晏洺席会跟随枫映堂一起回国,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 当时情况危急,重伤的晏洺席如果无法及时获得妥善救治,就会死在华府机场,无奈之下,才让他跟随调查局的飞机一同离开,相当于到现在他还处于调查局的庇护之下。 即便官方明面上一切风平浪静,就连这次的秘密任务和枫映堂撤离之事,一旦有谁问起,都只会得到一个“不存在”的回答。 但情报就如空气,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被人获知。 更何况那一夜整个华府都为了杀死枫映堂而动了起来,声势浩大。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特工局还不知道,那他们就可以直接拿去填海了。 私下底,特工局已经频频向调查局表达过不满,嬴大洲那里也被接连施压,最近几日处处受到掣制。 光是堆在林不之办公桌上的抗议函件,就已经足足摞了一层。 “如果晏洺席重伤濒死的事情传出去,恐怕华尔街和硅谷都会大地震,引发的连锁反应和杠杆效应,足以在经济甚至地缘影响上造成一场大危机。” 秘书愁眉不展,只想把晏洺席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局长,医疗部那边的汇报,已经表明晏洺席的伤势已无大碍,要不然明天就安排飞机,送他回去?” “谁说要送他走了?” 林不之却笑着眨了眨眼,云淡风轻下,是令秘书熟悉的谋算。 “就算是白骨精来了,也得刮层皮再走。” 林不之扬了扬下颔,淡淡道:“晏洺席这样的富户,应该油水不少吧?” 秘书:“……?” 就离谱。 晏洺席所到之处,其他人要么唯恐被大鱼吃小鱼,要么争抢着巴结想要搭上未来科技集团这艘巨轮。 只有他们局长,不仅不害怕,还想算计晏洺席一把。 “最近的纱布绷带,涨价涨得厉害啊。” 林不之故作摇头感叹:“晏先生既然使用了我们的医疗资源,不用表示一下吗?况且。” 他笑着用钢笔点了点桌面:“我看局内传言的架势,晏先生似乎对做上门女婿很感兴趣。” “哪有来做客却空手来的呢?” 秘书:“???” 他惊恐:局长,你要把枫副官卖了换钱!? 林不之瞪了他一眼:怎么叫卖?调查官的事,能叫卖吗?那叫互利互惠,合作共赢。 秘书:啊对对对。 “这些文件,拿出去扔了吧。” 林不之轻描淡写的将那摞抗议信扔给秘书,嗤笑不屑:“没能力的东西,才叫得比谁都欢。几张纸能吓到谁?” 他扬了扬下颔:“下次特工局再发函过来,就告诉他们,调查局烧火的废纸已经够用了,不缺他们那几张。不服?他们可以直接打过来。” 刚敲门进来,想要说特工局应急司司长等在电话线路上的助理:“啊……” 他小心翼翼指了指林不之手边的电话:“局长,特工局麦克司长。” 林不之挑了挑眉,假装没听见,却又专门对着电话的方向提高嗓音。 “好狗不叫道理,特工局肯定知道。他们肯定也知道,科研院刚刚提交的新一代武器设计,已经安排上了生产线。” 他笑眯眯颔首:“武.器库里的那堆陈旧军.火,刚好没地方处理,正愁没地方消耗呢。” 对面司长:“…………” 麦克司长在电话对面气得嘴都歪了,指着电话的手都在哆嗦,很想破口大骂。 却被旁边幕僚赶紧惊恐按下来。 幕僚:那边的科研院是真有新一代武器啊!世界顶尖,次时代!我们可还没有呢——司长,这气生不得啊! 麦克司长要是再年长几岁,怕是能当场脑溢血嘎过去。 但他只能深呼吸几大口气,努力挤出营业性微笑:“林局长。” “麦克司长。” 林不之故作惊讶:“等很久了吗?抱歉抱歉,忽略你了。你没听到什么吧?” 麦克司长强颜欢笑:“没,没有。” “感谢林局长工作繁忙,还抽时间给我。” 林不之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看,绝对实力之下,就算挨骂都得笑着听——还得谢谢呢。 轻而易举试探了对方底牌后,林不之快速在便签上写“A国新世代武.器研究失败”,随即递给秘书,无声示意他交给明言。 这也是华府会疯狂炮火犁地,铁了心要杀死枫映堂,留下尼尔·汉克笔记本的原因。 与国内不同,A国由资本主导。 而A国对污染科技的研发,不在A国任何官方机构。却在远洋控股集团。 三权分立的A国本想制衡,却三权斗争彼此倾轧,最后谁也不服谁,干脆将饵食扔给了三方之外的第四方。 也就是远洋控股集团。 ——既然我没得吃,那就干脆掀了桌子,大家谁都别吃。 反而是当时因为“长生计划”而风头无两的远洋控股集团,因此而捡了个漏,更因此而事业和资源更上一层楼。 但任谁也没有想到,尼尔·汉克竟然会死得这么突然,远洋控股这个庞然大物,也顷刻间倒塌。 而二十年衔尾蛇的精华,就这样落在了调查局手里。 麦克司长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调查局会知道笔记本的所在,甚至比他们这些“地头蛇”动作得都快? 没了笔记本里记载的研究笔记助力,本就被折断了臂膀的A国污染研究,更是一蹶不振。 林不之本来还在考虑特工局狡兔三窟的可能性。 但现在看来,对方是真的没有家底。 林不之向后仰身,靠在椅背上,笑了。 虽然他很欣赏菲尔普斯司长,但太聪明的敌人,果然还是死了最可爱。麦克司长这种……智商,他看就刚刚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林不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麦克司长交谈了不到五分钟,就说自己马上要参加重要会议,挂了电话。 交谈全程,这位新上任不久的麦克司长,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林不之套去不少话。 局长秘书皱眉闭眼,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就说要是脑子不够聪明,就不要轻易和局长交谈了——看,被审讯了还在夸局长是个好人呢。 林不之挂断电话后,笑容迅速消失,转而拨给了秦伟伟。 “喂?干嘛,不知道大热天的我很忙吗。” 秦伟伟没好气的问:“你这个调查局局长是最近很清闲是吗?要是没事干就给我滚过来发传单,今年民俗学的招生任务还没着落呢。” 秘书都惊了。 堂堂调查局局长、超高级别的人物,去发传单?? 林不之成熟俊容上却蔓延开笑意,在听到秦伟伟声音的瞬间,仿佛就退化成了小孩子。 即便是他学生时代,都没有这么“幼稚单纯”。 “好啊。” 林不之一口答应下来,还不忘细细叮嘱秦伟伟注意防晒避暑。 这边才说完,秦伟伟正不耐烦的想糊弄过去。 身边就有人实时递来了备好的清凉饮品。 秦伟伟:“?” 他转头看去,就见身材壮实的黑皮年轻人傻憨憨冲他笑,呲出一口大白牙。 秦伟伟:“…………” 不用问了,肯定是局长守卫。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问林不之:“这次你又要算计我什么?说吧,就当我付款买了你的绿豆汤。” 林不之无奈:“就不能是单纯心疼你吗?” “单纯?” 秦伟伟冷笑:“你林不之的字典里,这辈子就没这玩意儿。谁要是相信你单纯无公害,怕是要被骗得连内.裤.都不剩了。” ——你看那人多蠢,竟然连林不之都敢信。 林不之,一个智商参考单位。 “…………” “说不说,不说我挂了。” “等一下!伟伟。” 林不之赶紧道:“未来科技的晏洺席,你熟悉吗?” 秦伟伟顿了下。 半晌,他才眼神复杂道:“不熟。严格来说,没有人能熟悉晏洺席。” “那孩子,从我见到他起,就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连他父亲晏安都说,那孩子青出于蓝,长大后绝对是所有竞争对手的噩梦。” 秦伟伟认识的,是晏洺席那个早亡的父亲,晏安。 在商人中,晏安是个古怪的存在。 比起利益,他更重视自己事业的发展。按照现在的话说,叫眼光长远,愿意牺牲眼前的利益去换取更长远的发展。 不仅如此,晏安还是个聪明人,他用头脑赚钱。 而顶级聪明的人,惺惺相惜。 秦伟伟与晏安结识于大学校园,一个正苦恼于如何撑起民俗学系,不至于关门大吉,一个正在为自己的事业物色新朋友,手里握有大量的资源和金钱。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成为知己好友。 随着逐渐熟络,晏安也为秦伟伟引荐了自己的家人朋友。 而晏洺席…… 秦伟伟第一次见到晏洺席时,他还是个几岁的孩童,玉雪聪慧,像个小天使一样漂亮,穿着一身小西装,在数千人的宴会上也毫不怯场,游刃有余的穿梭在大人们中间,所过之处总能引发一阵阵欢声笑语。 不论是政客,还是经常在杂志新闻上露面的五百强商人,都看着小晏洺席满脸遗憾,惋惜怎么不是自家孩子。 秦伟伟本来没把小晏洺席放在心上,拿着棒棒糖就想搞好关系。 却被小晏洺席冷声猜出了身份。 丝毫不差。 秦伟伟都惊到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做什么?玩玩具,看动画,缠着父母买玩具大哭? 可小晏洺席表现出的,却是卓绝不属于成年人的观察和判断力,思维情绪,逻辑缜密,用词准确而成熟。 不看他的外表,甚至会怀疑自己就是在与久经商场的成功商人对话。 秦伟伟心情复杂,也因此而对小晏洺席上了心。 晏安是个大忙人,执行力拉满精力充沛,一天工作二十小时,还能顺便完成对小晏洺席的教育,第二天又神采奕奕的上班。 只是不同于商业圈子乃至于大多数父亲,晏安并没有把晏洺席丢给保姆或家庭教师照料,而是时刻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认识这个世界。 他在批阅文件,小晏洺席就坐在他怀里审查合同;他在谈判桌上叱咤风云力压全场,小晏洺席就举一反三,用同样的招数从国会议员的口袋里“骗”来零花钱。 就连理化课程,小晏洺席都是跟着晏安,在全A国最顶级的实验室里,跟着这些名校天才启蒙并进步神速。 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教他认仪器,图灵奖获得者手把手教他算数。 实验室的教授们吃惊的发现,这个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孩童,竟然比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学生都理解能力更强? 在教授们头疼的批阅自己层层选拔的“优秀”学生交上来的论文时,小晏洺席已经能与他们随口的询问对答如流。 秦伟伟眼看着这一切,忧心忡忡,觉得庞然怪物就在自己眼前成长并强大。 晏安却很高兴。 他说:我一生成就过数不清的事业。但最令我骄傲的事业,只有洺席。现在,永远。 能够继承他庞大事业版图,并进一步扩张的优秀继承者。 “伟伟,有你这样的挚友,有洺席这样的继承者,我死而无憾。” 晏安这样笑着对秦伟伟说。 然后几年后,回到京城大学,正在授课中的秦伟伟,就猝不及防收到了晏安的死讯。 急症暴毙,在实验室不治身亡。 尸身第二天才被来上班的研究员发现。 “所以说,人一定不能乱说话。” 秦伟伟语重心长的对林不之道:“你看,晏安说完死而无憾,他就死了。” “小林呐,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林不之:“…………” 他点点头,乖巧道:“学到了所有人死前都喝过水,所以水会致命。” 秦伟伟:“……滚!” 狂骂了一顿林不之挂断电话之后,秦伟伟还觉不解气,转头给祈行夜打去电话。 “你从A国回来为什么不先报个平安?翅膀硬了是吗?” 秦伟伟骂骂咧咧:“你都不说来看看我?” 祈行夜:“……?” 他试探着问:“那,老师我现在去看你?” 秦伟伟:“别来!看你就心烦。” 祈行夜:“…………” “你。” 秦伟伟皱了下眉,犹豫着问:“受,受伤了吗?” 扭扭捏捏,似乎很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关心说出口。 祈行夜挑了挑眉,心下了然,笑得意味深长:“哦~~老师是在担心我吗?” “你放心啊伟伟,不是你说的吗,我这种祸害还要遗千年呢,怎么会轻易死掉。” “谁担心你了!长得丑想的还挺美。” 秦伟伟咳了一声:“我这不是担心,担心没有人给我养老送终吗?” 祈行夜怔了下,随即笑意温柔了眉眼。 所以,是要让他活得比自己更长久的意思吗?伟伟啊…… “老师你放心,等你死了,学生一定给你修个气派的大陵墓,用金丝楠木给你雕骨灰盒。哦对。” 祈行夜笑眯眯道:“还是和林局长的合葬墓。” 秦伟伟:“???” “滚——!!” 祈行夜笑得快乐极了,带着成功将老师气了个仰倒的小得意。 但是在靠近加护病房后,笑意却慢慢消失了。 “祈侦探。” 看守的专员远远看到他,立刻站起来行礼:“您来看秋白素吗?” 祈行夜点点头:“他还没醒吗?” 专员摇头叹息:“虽然没再像之前那样恶化,但也一直昏睡着没有反应。” “哦对,前天秋白素有短暂的好转过。虽然没醒,但医生说他那天的各项指数特别好,像是吃饱了一样。” 在看到病床上的秋白素时,祈行夜发现果然如专员所说,和他离开之前比起来,秋白素看上去面色红润了不少,唇边还隐约带着笑意。 像是做了个好梦。 祈行夜垂眸,静静注视。 春日雪事件的污染物顶替事件中,最后唯一活下来的,就是秋白素。 他的存活不仅是对当时参与案件调查官的慰藉,也是为他们指明污染物顶替源头的关键。 只可惜,秋白素始终没有苏醒过。 众人也从盼望,到失望。就连医生都在说,做好秋白素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准备。 人体是世界上最精密的造物,即便科技发展到现在,人类也无法彻底认识清楚自己的机体。 至于污染对人体的影响和走向,就更是还在探索中。 被污染物近距离伤害过的秋白素,没人能准确说清楚他现在的状态。 祈行夜无声叹了口气,俯身为秋白素掖了掖被角。 却在直起身的瞬间,忽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从鼻尖飘过,若有若无。 ……嗯? 祈行夜愣住。 很熟悉的味道,却不像是会在医院经常有的气息。 反而更像是……桃子镇的化工厂。 那里常年排放废水,环境被污染,河水有一股硫磺臭味。 潜入河水数次的祈行夜不会闻错。 他皱眉,眸光晦暗不明的盯着秋白素。 秋白素依旧睡颜安详,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仿佛是睡在荆棘城堡中的睡美人。 祈行夜唇角慢慢勾起,他扬了扬下颔,从容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嘴里还说着“我今天就先离开了”。 可专员刚露出笑容,还不等接话,就见祈行夜突然拔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冲向秋白素。 刀刃带起的厉风吹刮起窗边垂顺白纱帘,狂风的乱舞缭乱中带起一串仿佛音爆的刀啸声,眨眼之间已至秋白素身前。 专员瞪大了眼睛,惊呼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祈行夜的刀,却稳稳落在秋白素的脖颈处。 几缕被切断的发丝散落。 秋白素睡颜依旧安详,眼睑动也没动,对外界全无反应。 祈行夜目光晦涩复杂,慢慢收回刀,反手.插.回身后战术背带中。 下一秒,不等专员反应,祈行夜就已经猛地扬手—— 掀了秋白素的被子。 身穿病号服的瘦弱身躯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因为长时间卧床无法走动,秋白素比起之前,看上去还要更瘦削羸弱,躺在床上仿佛是一张纸片,甚至难以看到胸膛起伏。 祈行夜慢慢俯身垂首靠近,近距离之下注视着秋白素,近得再向前就要与他亲.密.接触。 秋白素心跳平稳,呼吸均匀,与沉睡中的人无异。 但没有遮挡的凑近嗅闻后,那股硫磺混合着铁锈的臭味,却越发明显,即便轻微,却也逃不过祈行夜敏锐的感知。 他伸手,轻拍床垫,又摸向秋白素身上的病号服,甚至半拎起秋白素羸弱如碎瓷的身躯,伸手试探他身下的那块床铺。 带着湿润潮气。 京城不是南方,没有回南天一说。 不久前刚结束一场沙尘暴的京城,甚至干燥得需要日常使用加湿器,早起都会觉得喉咙干得不舒服。 朋友发给祈行夜的吐槽“我是□□醒的”,还被他误解而惊到。 医院干燥,床铺不应当是湿的。 “秋白素,一直都躺在病床没有走动过吗?” 祈行夜的神情阴晴不定,是专员看不懂的严肃。 “对,秋白素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勉强维持着平稳而已。” 专员点头:“人都成这样了,还能去哪?” 他胆颤心惊的伸手,试图从祈行夜手里接过秋白素:“祈侦探,您是与秋白素有什么旧恨吗?但也不至于这样折腾他,他这和尸体差不多的,您何必呢?” 祈行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放开手,任由秋白素落回床铺。 一摔之下,旁边仪器顿时发出警报声。 医生连忙赶来查看。 祈行夜无视了专员暗搓搓不满的视线,要来了医院监控。 监控显示,专员说的没错,秋白素始终躺在病床上没有走动过一分一毫,不论是走廊还是病房的监控,以及连在秋白素身上的重重仪器,都在毫无疑义的昭示着他的行踪。 ——就在病床上而已。 “一个和植物人差不多的,能去哪?” 医生摇头:“也可能是护工不细心,帮他擦拭过身体后还带着水就塞回去了。毕竟植物人又不能说话投诉,护工不上心也是常有的。” “至于您说的……” 医生向祈行夜郑重承诺:“我以我二十年职业生涯担保,绝无可能。不管您询问哪位医生,都会给您同样的答案。” “——除非是医学奇迹,黄帝显灵。” 祈行夜却转头打给了商南明,要从他手里把万国调回来。 “刚毕业的学生做事,你放心吗?” 商南明瞥了一眼正被万国气得直掐人中的专员小王,淡淡问祈行夜:“上次万国看守秋白素,就让他泡了喷泉水池。这次?” “那不是正好吗?” 祈行夜假笑:“医院护工不细心,正需要万国这样能帮他好,好,‘洗澡’的人。” 商南明皱了下眉,察觉到了祈行夜态度不对。 但身在医院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祈行夜,却不知在顾虑什么,并没有直接在电话中向他全然说明。 “好。” 商南明点头,招手让万国到身边,立刻命令他调回京城。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的万国,“噌!”的一下眼睛就亮了。 “哦哦哦!我就说,祈教官最喜欢我了!”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大狗,立刻尾巴狂摇得像螺旋桨。 但商南明:“…………” 他顿时黑了脸。 万国还笑得傻乎乎,就差把舌头也吐出来了。 专员小王赶紧一把拽过万国往身后藏。 “不是的商长官!万国的意思是,非常感谢祈教官对小辈的拳拳爱护之心,没有别的意思!” ——在商长官面前说,祈行夜最喜欢的是自己,是嫌自己活得太顺遂,想要体验一把地狱模式吗? 万国:“?” 他纳闷看向专员小王:“王哥你怎么又把我的话中译中翻译了一遍?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小王假笑,暗中拧了他一把:祖宗你可闭嘴吧,没看见商长官眼神都冷了? 你再继续表达对祈行夜的喜欢,商长官就要把你发配西伯利亚挖土豆了。 商南明忽然不是很想让万国回京城了。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祈行夜纳闷:“商商?把万国那狗崽儿给我踢回来。” 他笑眯眯道:“现在就需要万国这种人才。” 恶人还需恶人磨嘛。 旁敲侧击,确认了祈行夜不会长时间和万国相处之后,商南明这才松了口,挥手让万国赶紧从自己眼前离开。 还不等商南明露出笑容,温声问几句祈行夜,就忽听桃子镇阻断关卡方向传来喧闹声。 调查官和守卫的惊呼声杂乱传来,还间或能听到怒吼的提醒声。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他是从桃子镇里面跑出来的,不能让他逃出去,他有污染系数!” “等……商长官!” 众人惊呼声中,商南明漠然回身,就看到一道瘦弱身影旋风般冲向自己。 调查官目眦欲裂,拼命伸手向商南明跑来,想要在那人袭击之前拦住他。可那人速度太快,眨眼之间已经消失。 ……来不及了。 调查官心下一阵无力的绝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旋风刮向商南明,攻击已成定局。 有人惊呼着不忍直视,有人眼眶赤红的嘶吼提醒。 可一片混乱中,商南明却镇定如常。 他掀了掀眼睫,目光冰冷看向那道冲自己而来的身影。 速度很快,甚至看不清那人的脸。 商南明连抽出武器的时间都没有。 听到嘈杂叫声的祈行夜也发觉不对,耳边传来他急切关心的询问声。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笑意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眉眼猛地凛冽如刀,快速旋身中长腿如鞭,裹挟着猛烈威势直指那人,毫不畏惧的对冲迎敌—— “砰!” 重重落地声传来。 黑色长靴毫不留情一脚踏在那身躯后背,重击下那人口吐鲜血。 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视线的最中央,商南明鬓边碎发缓缓回落耳侧。 他扫过脚下瘦弱青年时的目光,漠然平静。:,m..,. 章节目录 249.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商商?商南明!” 远隔千里看不到现场的祈行夜,不由皱起眉担忧呼喊:“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 电话对面,传来几声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声。 随即恢复平静。 没有让祈行夜等太久,商南明的声音已经再次传来。 “没事。” 商南明磁性的声线里也含着笑意,轻描淡写道:“偷袭小贼罢了,已经束手就擒。” 他垂眸,看向脚下被踩住而动弹不得的青年时,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仿佛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 只有在与祈行夜说话时,才重新染上温度。 “我没有受伤,别担心。” 商南明看向万国,眼神示意下,万国这才惊觉转身,准备立刻折返京城。 “万国已经出发了,他是目击者之一。等他到了之前,行夜你也可以向他确认。” 他声音带笑:“我不会对你说谎。” 祈行夜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松弛下来的懒洋洋模样。 但在他问清楚现场的突发情况之后,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商南明在调查官堆里被偷袭→特殊长官被袭击,下属当然会关注→商南明的一言一行都被所有人关注。 等于——商南明哄他安心的那些话,还有过于亲密喊他“行夜”的事,都被大家看到了。 看得一清二楚…… 正想着,终端上就有人发来消息:[祈哥你什么时候和商长官关系那么好了!你们两个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惊恐.JPG] [?祈侦探,你和商长官……] 祈行夜:“…………” 啊啊啊啊啊好显眼好显眼,他怎么情急之下忘了商南明超显眼!! 红晕肉眼可见的蔓上祈行夜脸颊耳侧。 他觉得自己像一颗玉米,“嘭!”的一声就开花了。 电话被挂断,祈行夜落荒而逃。 商南明放下耳侧的手机,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眼眸中也写满了笑意。 但当他再抬眸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漠然理智。 “汇报情况。” 没有祈行夜在身边,商南明依旧是如同机器人般,令人敬畏的冷静。 众人抖了抖。 有人赶紧默默放好手机,假装自己没有偷偷摸鱼给祈行夜发消息。 但更多的调查官,却是松了口气,惊吓过度后的手软脚软。 如果商长官没有制服偷袭者,而是在现场受伤甚至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长官,他是从桃子镇里跑出来的。” 罗溟从镇外阻断关卡的方向大跨步跑来,神情严肃:“桃子镇里,还有活人。”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没有人觉得在桃子镇那样恶劣死地,竟然还能有人存活。 祈行夜一行人在离开桃子镇之前,也已经里外检查了几次,确认所有小镇居民都已经堕化成污染物,没有拯救的可能性,才遗憾离开。 但是没想到,就在防护服们进入桃子镇,进行清扫和采样作业,将找到的污染物居民一一钳制住放进拘束箱里,运出镇外,等待统一带回到调查局总部时,忽然有一人猛地从尸体堆里冲出来。 猝不及防之下,被惊到的防护服们没能来得及阻拦。 那人仿佛鲶鱼般灵活又迅速,是世界纪录也达不到的突破人类极限的速度。 守在镇外的调查官只觉眼前残影一晃而过,污染计数器就已经尖锐嗡鸣警报。 直到此刻,众人才因为那人被商南明踩在脚下,才得以看清他的脸。 不是他们手握档案中的任何一人。 并非小镇居民,也不是失踪在小镇里的环境小组成员。 几名调查官面面相觑,甚至快要怀疑起了是否是他们没有彻底封锁桃子镇,以致于让人得空溜了进去。 那青年呆呆傻傻的,被商南明重伤吐血后也改了疯疯癫癫攻击人的毛病,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失了智一般,含混喃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商南明漠然扫过,抬起长靴,示意身边调查官将青年拘束控制起来。 可任由其他人如何询问,青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予理睬。 商南明的终端忽然嗡响。 是白翎羽打来的:“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好像有个事忘了和你说了。” “当时在桃子镇,不仅是我和陈默,还有个叫什么……什么来着的男的。西游记?不对,好像是叫三国,啊好像是叫曹操!” 商南明:“…………” 他冷哼一声:“干脆叫孙悟空吧。” 白翎羽:“??草,你是不是在骂我智商像个猴儿?” 商南明冷呵:“我怎么会侮辱猴子。” 白翎羽:“…………” 刚做完手术又大睡一觉的白翎羽,躺在病床上,翘着脚冥思苦想,到底也没从记忆里翻出那个年轻学生的名字。 但本来喃喃自语着的青年,却在听到白翎羽的声音后突然激动起来,疯狂“啊啊!”大叫着惊恐挣扎。 旁边几个调查官竟然都没能按住他,力气之大,甚至撕裂了拘束带,让他从几人手里挣脱出去。 本来已经被控制住的青年,竟然再一次冲向了商南明。 罗溟扭住了青年臂膀,“咔嚓!”骨节断裂脆响,却没能拦住青年。 对方竟然硬生生扭断了手臂!撕裂肩膀也要从罗溟手里挣脱,不管不顾扑向商南明。 他流着眼泪,嘴巴里咕噜咕噜说着什么东西,而眼神……落在商南明手里的终端上。 不是为了商南明。 而是被终端里传出来的声音吸引。 商南明注意到了这微小的不同,但依旧毫不留情的在对方靠近的瞬间,猛地攥住青年手臂干脆利落的过肩摔,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剧烈的力量对冲下,在场众人甚至能听到脏器撞击的闷响。 青年瞬间表情一片空白,直愣愣呆滞看向天空。不动了。 一副被摔傻了的模样。 另一边听到杂音的白翎羽:“?什么情况?” 商南明对着青年拍照,发给白翎羽确认,同时发给情报部门调查失踪人口。 一气呵成。 他问:“这是你遇到的那人吗?” 白翎羽点头:“但怎么照片上看着,比我印象中的那学生老了不少?” 她满头问号。 印象中那个被从小镇捞回来的年轻人,总是在笑,喋喋不休没个安静时候,让她很是厌烦。 但总比照片上这样死气沉沉的看着舒服。 况且…… “那人说自己是美术学生来着,也就二十上下。照片上这个,得有三四十了吧?白头发都出来了。” 最令白翎羽不舒服的,是那双眼睛。 死寂,暗沉,浑浊像沉入湖底的死鱼眼睛。 不是她记忆中那年轻学生的明亮。 “哦哦,陈默刚才告诉我,说离开小镇前他检查过了,当时那学生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带他离开。” 白翎羽看了眼旁边病床对自己比比划划的陈默,继续充当中转器。 “陈默说,他叫曹雪芹。” 陈默:“???” 商南明:“…………” “我不是,我没说。” 木头都被气得说人话了:“我是说,那学生叫贾兰,和《红楼梦》里的人物一个名字。” 不是叫曹雪芹!!!白翎羽你这个小文盲。 但陈默只敢在心里吐槽,根本不敢在白翎羽面前大声说。 就算大家都躺在病床上做虚弱伤患,他这样的,白翎羽都能一口气打十个。 陈默:顶级狙击手。但被霸凌Q△Q 也幸亏在桃子镇时,贾兰还算是个小话痨,拉着陈默喋喋不休介绍自己的名字来源,陈默才得以在手术后麻醉未消退时,还能记住他的名字。 在“贾兰”这个名字终于在一波三折,被妥善交到商南明手里后,情报部就立刻开始了对这个名字的追踪,寻找相对应的档案。 而白翎羽的声音从终端里传出来,已经被调查官扭住双臂反手压在地上的贾兰,竟然默默流泪。 他睁着一双浑浊空洞的眼睛,忽然间安静下来,连一声痛哼也没有,就这样仰头看向商南明手里的终端。 即便面无表情,也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得旁边有心软的调查官已经不忍皱眉:“这是……还保留着神智吗?” 在贾兰从桃子镇里猛地冲出来时,镇子外面的阻断设备已经瞬时反应,测定了贾兰的污染系数。 A级。 与桃子镇最终被确定的污染系数一致。 他已经彻底被桃子镇同化,变成污染物了,没有回溯的可能。 如果是以往,调查官对没有神智的污染物从不心慈手软,手起刀落就能干脆利落的送污染物归西。 可是…… 这也是调查官第一次意识到,当他们面对的污染物保留了神智时,会令他们自己如此迷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杀死一只怪物很轻松,不需要心理负担。 但是……如果怪物会哭泣,会说话,甚至与自己的同胞看上去无异。 调查官不由得松开了些许力度,看向贾兰的眼神也带上犹豫。 “这学生,也才二十岁啊……怎么就经历这种事了,唉。” 他试探着碰了碰贾兰的肩膀。 方才贾兰发狂时,为了从罗溟手里挣脱,竟然硬生生撕裂了自己的肩膀,现在他一边手臂垂在身侧,半坠不坠的只剩一点皮肉相连,还能从断裂处清晰的看到惨白骨骼。 年纪稍大的调查官,看贾兰就像看自己孩子的年龄,顿时有些不忍心。 “不用心软。” 罗溟漠然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他已经被污染堕化,只不过在迭代进化后,还保留些许神智罢了。但从根本上,他已经和人类不再是同一族群。” 一直以来污染物的所作所为,都足以证明,它们绝非善类。 对敌人的心软,无异于害死自己身后保护的人民。 “道理谁都懂,但。” 调查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罗溟:“罗队,您看这孩子,和纪牧然也不过是差不多的年龄,他还在哭……” 有眼泪,就仿佛有了情感,知道疼。 罗溟却冷哼一声,指着贾兰的肩膀处示意:“血液已经凝固,这是死人才有的状态。” “你眼前的,不是二十岁的学生,只是活死人。” 他声音极冷,极重,掷地有声。 罗溟指着贾兰,环视四周:“不要因为污染物还保留神智,就心软。否则最后被害死的一定是你们自己。” 一时间,周围调查官都低下头,无声叹气。 罗溟回身,向商南明歉意垂首:“抱歉,长官,是我没有看守好污染物,竟然让它逃脱了两次。”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商南明,而是其他任何一位没有战场经验的长官,现在已经避无可避的被贾兰攻击伤害。 罗溟难辞其咎。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心软,依旧是不近人情的冷漠,机器人般一板一眼。 搭档徐台砚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身替罗溟温声安抚其他人——老罗说话的口气就不能软和点?!谁喜欢和冷冰冰的机器人打交道啊。 而全程,贾兰都一直被按在地上安静注视着这一切,流着泪一言不发。 商南明垂眸,问他:“你还能听懂人类语言,对吗?” 贾兰似乎没想到,一照面就毫不犹豫反击他的商南明,会对他说话,一时愣在原地反应了半晌,这才点点头。 他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渴望的看向商南明的终端。 残留的神智难以支撑他理解什么是通讯,却能辨认出白翎羽的声音。 似乎是因为桃子镇时白翎羽保护过他,于是他就如雏鸟般,浑噩的大脑本能信任那声音,依旧想要寻求庇护,还打算将自己遭遇的险事向白翎羽倾诉。 商南明重新拨给白翎羽,淡淡嘱咐她负责贾兰的审讯。 白翎羽:“?关我什么事啊?” 她一脸莫名其妙:“审讯不应该找宴颓流吗?哦……宴队还在手术是吗。” 后悔。 现在就是后悔。 因为一时心软而救了贾兰,竟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多活。 白翎羽就像被迫加班的社畜,怨念比黑山老妖还深。 她试图拒绝。 商南明却无动于衷,还道:“务必从贾兰口中,问出桃子镇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白翎羽:“……我是你手下的调查官吗!使唤我使唤得也太顺手了吧。” 但终端已经被商南明冷漠无情的转给了贾兰,他扬了扬下颔,示意贾兰把耳朵贴过去听。 贾兰迟疑了一下,但听到传出来的白翎羽骂骂咧咧的声音时,立刻毫不犹豫凑过去。 白翎羽骂声没有停,可贾兰却越听越高兴,甚至浑浊的眼睛里都重新有了光亮,不再死气沉沉。 徐台砚:……怎么有人越被骂越开心啊? 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JPG “姐……姐。” 贾兰嘶哑粗粝的嗓子中,艰难挤出几个音节。 瞬间,众人齐刷刷看向贾兰。 就连白翎羽都在下意识回应之后,愣住了。 “……啊?” 她愣愣问:“现在的污染物,还会叫姐姐的吗?” 嘴都这么甜了? 听到白翎羽的回应,贾兰高兴得哭了出来。 他委屈的瘪了瘪嘴巴,泪腺像是坏了的水龙头流个不停。 从简单不成句的音节,再到字句的表达,贾兰像是初学说话的幼童,用已经被严重损坏异化的嗓子艰难尝试,努力把自己遭遇的危险告诉白翎羽。 商南明的方法,奏效了。 不论白翎羽问什么,贾兰都有问必答,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想法。 虽然浆糊般的大脑很难再支持他连续思考和表达,就连字句也多是词不达意,但在商南明的示意下,罗溟立刻将那些破碎或表达错误的字句一一记下来,对待密文般重新组成,翻译成正确的意思。 商南明将需要询问的问题发给白翎羽,再由她在通话中询问贾兰,贾兰的回答经由罗溟翻译,最终呈现在众人眼前。 而在理清来龙去脉后,众人却心下震惊,愕然转身,下意识看向桃子镇的方向。 ——桃子镇里,不止贾兰一个“人”。 据贾兰所说,他和白翎羽等3队成员的分开,是在桃子镇一次混乱的日夜更迭后。 怪物的突然袭击下,他与白翎羽走散,本想躲在路边老宅里暂时避难,等黑夜过去后就立刻去找白翎羽。 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在那时敲响了老宅的门。 是个模样清秀,通身书卷气仿佛是学生的青年。 青年在门外笑着向贾兰询问,能否开门让他进去,暂时避难。 贾兰虽然为难又警惕,但从门缝中看去时,只见青年身形纤长羸弱,穿一件洗到发白的衬衫,斯斯文文又没有攻击力。 青年恳求,说自己是来附近写生的艺术生,没想到突然被卷进了陌生的小镇,不远处还有很可怕的老人在追赶他。 他却没有强迫贾兰,只道:如果你不信任我,我也理解你,同学,你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都千万别出来。那怪物吃了我之后饱了肚子,应该就会放过你。你一定要活着离开。 说罢,青年就转身,一副要将怪物引到别出去的架势。 贾兰心一软,赶紧开门放青年进来。 他想起白翎羽也是这样救自己的,在他和同学疾声呼救时,如果不是白翎羽开门让他们进来,他们一定会被追杀的怪物吃掉。 既然他被帮助过,那现在遇到和当时的他身处相似境地的人,他愿意把这份帮助传递下去。 可青年进门后,还不等贾兰关心询问,青年却先笑了。 丝毫不像是被吓傻了的学生。 反倒像是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元凶。 青年轻笑着问:像你这样天真的,真的能活下去吗? 诶? 贾兰猛地睁大了眼睛,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已经晚了。 桃子镇虽然混乱,但似乎也有它自己的规则,只会在天黑时的街道攻击吞噬人类。就像白翎羽等人之前摸索出来的规律,只要夜晚锁好门,怪物就无可奈何。 可是…… 贾兰被欺骗,主动打开了大门,迎青年入内。 保护规则失效。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青年通身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和骤然在眼前放大的脸。 下一刻,贾兰的意识跌入黑暗,天旋地转中不辨方向生死。 混乱交替的白昼,闪现的末日废墟和枯树后橙红夕阳,桃子镇浑浊黑暗河底一双双死寂眼珠,工厂的混乱暴动和融化不成人形的怪物…… 吞噬,分解,融化。 贾兰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熊,麻木撕咬着攻击他的凶兽,将它们吞吃入腹。自己却又在下一秒骤然分解成无数尘埃,与其他死去的尸骸融合,积木般再次拼凑成人形。 混乱颠倒的记忆中,他逐渐忘了自己的来处和身份,忘了时间和空间的更迭流逝。腹腔饥饿叫嚷着食物,只有吞噬和死亡的本能支配着他。 他不再是人类。 只是窜行在死亡旷野上的一头野兽。 可忽然间,一切都静止了。 像汹涌澎湃的海啸忽然间消弭殆尽,风平浪静。 那些闪现的陌生记忆和从未见过的空间,也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仿佛是与自己融合的什么东西,骤然从他身体.中.脱离,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他。 贾兰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头脑变得清晰了一些。 浑噩中,他想起自己的大二学生,记得自己叫贾兰。还有最重要的、不断在记忆中回荡的执念。 ——找到白翎羽,与她汇合。 “姐,姐……” 贾兰对着电话另一边的白翎羽流泪,嗓音嘶哑艰涩:“救,救我,姐姐。” 即便是在3队见证过无数死亡,亲手杀死过的污染物和背叛人类者不计其数,自认早就是铁血心肠的白翎羽,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一时怔愣难言。 白翎羽神情复杂,张了张嘴却又将话语吞回去,几次尝试后,才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贾兰,我来救你。” 她闭了闭眼,无声叹息。 却只是问商南明:[没有办法消除他的神智,让他彻底堕化吗?] 与其让贾兰在痛苦中绝望挣扎,倒不如干脆利落的让他变成没有知觉的怪物。 钝刀子割肉……比死亡,更痛苦。 白翎羽一直都没觉得污染物有神智与否,会产生什么影响。 直到现在,她才骤然意识到——拥有神智对于污染物而言,是怎样的残忍。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它们任何被救赎的希望。 白翎羽枯坐在病床上,一时神情低沉难言。 就连陈默都是第一次看到白翎羽这副模样。 他震惊了片刻,随即走到她身边,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白……” “妈的这些臭污染!” 白翎羽横眉立目,神色狰狞:“医疗官,医疗官!老娘要出院!” “去他妈的!等老娘去锤爆那些傻逼玩意儿%¥##*%!” 白翎羽一撸袖子,穿着病号服就骂骂咧咧冲出了病房。 徒留陈默在病房里和枕头面面相觑:“…………” 陈默:下次再安慰白翎羽,我就是狗! 而在另一边的商南明,从白翎羽开始骂,就经验丰富的立刻果断。 避免了自己的耳朵被荼毒。 他抬手示意下属将贾兰重新拘束,贾兰仍流着眼泪哀哀鸣泣,不肯离开“白翎羽”。 还是商南明将白翎羽的声音录音,放在贾兰身边,他才乖乖的跟着进了拘束箱。 有白翎羽的声音陪伴,贾兰仿佛缩进了唯一能令自己安心之处,蜷缩如婴儿,唇边挂着笑意沉沉睡去。 年长的调查官一声叹息,将拘束箱关阖上锁。 “早知道污染物会有神智……我还不如,在调查局门口卖地瓜。” 他苦涩一笑,问自己年轻的搭档:“如果某天再看到这样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的污染物,要我怎么才能下得去手?” 搭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贾兰保留神智的意外,众人皆心情低沉。 商南明却看着贾兰,忽然想到了祈行夜告诉自己的,有关秋白素的异样。 [贾兰记住的事情不多,但其中一件,就是吃掉他的青年身上,有医院的消毒水味。] 商南明问:[你觉得当时在桃子镇的,会是秋白素吗?] 任何环境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而长时间身处于此的人,难以发觉。 一直躺在医院的秋白素,身上一定会不可避免的沾染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药味和说不清道不明“死亡”的味道,形成了医院独有的气息。 贾兰对别的事情都已经模糊了,却唯独记得两件事。 一个是白翎羽。 另一件,就是当时杀死他的青年…… 有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陈旧却干净的白衬衫。 以及仿佛浸泡在图书馆中的书卷气。 不论是商南明还是祈行夜,在听到贾兰话语的第一时间,都想到了秋白素。 祈行夜:[监控证明,秋白素从未离开过医院,不论是医院的医生还是我询问朋友,所有人给我的答复都是统一的。] ——不可能。 到秋白素这种程度,已经是连还能喘息都是奇迹了,怎么还能期待他日行千里,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桃子镇杀人? 朋友以为祈行夜在开玩笑。 可他却明白,那是因为他所询问的,都是“人类”的医生。 艺术精湛,也只限于对人的了解。 而当祈行夜问徐文卿,这位污染科技的主管沉吟半晌,谨慎的回答他:[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污染,独立于科学和玄学之外的第三力量。 秋白素重伤于污染事件春日雪,但在那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污染还能顶着人皮混迹于人类社会的。 宛如【画皮】之于古人的惊悚。 [祈侦探,说句实话就是,污染迅速迭代到如此地步,已经没什么它做不到的了。任何不可能,都能被污染变成可能。] 徐文卿叹息:[在如今的污染面前,人类与幼童无异。] 无知。 且无力。 徐文卿认为,如果秋白素真的被污染物顶替,那他既然能穿上那层皮,当然也能脱下。 [监控?那种东西就算是对人来说,也很好解决吧。] 徐文卿浑不在意:[祈侦探你可以将污染认为是另一种文明的科技,既然污染物能穿着秋白素的人皮,那当然也能留一层皮在医院迷惑你们,自己本体跑出去。] 连调查局随便一个技术人员,都能轻而易举侵入医院的监控系统并修改。 更何况更高纬度科技的污染? 祈行夜陷入长久的沉思。 当万国以最快速度抵达医院并向祈行夜汇报,小心翼翼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一定做个靠谱成熟的“大人”时,祈行夜却笑了。 “不需要做大人,做你自己就行。” 祈行夜笑得像暗搓搓算计人的老狐狸:“把秋白素交给你,就是为了让你发挥自己的特色。” 万国:“……?” 什么特色?把人推水里,还让人原地起飞吗? 但一头雾水也挡不住万国对祈行夜的崇敬之情,一听到自己偶像竟然如此信任自己,万国立刻激动得破了音,拍着胸膛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干。 祈行夜却笑得意味深长。 在万国的毛手毛脚,处处惹麻烦的照料下,秋白素能撑到什么时候? “那就要看秋白素多有骨气了。” 商南明忍俊不禁:“每年新毕业的助理调查官们,可都是潜在的炸药。” 就算沉稳如罗溟,刚毕业那会也闹出过不少笑话。 万国本就大大咧咧的性格……不知道在他的照(折)料(磨)下,秋白素什么时候才能忍不住揭竿而起。 话音刚落,医院的专员立刻就发来回报。 [祈侦探啊!!!!您这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前脚刚走,万国后脚就闯了祸。 因为祈行夜方才说秋白素的床铺潮湿,护工立刻被医院辞退,而工作的交接,就交给了刚被指派过来的万国。 护工端着水盆向万国絮絮叨叨,说起要如何日常护理的要点。 万国:好!脑子会了。 然后就极有自信的伸手要从护工手里拿过水盆。 护工看万国才二十出头的年轻,担忧年轻人不细心,还想再多嘱咐几句。 万国又急着想要证明自己的可靠。 两人各拽住水盆两端这么一争执—— 水盆受力不均,盆里的水顿时全都荡了出去。 刚刚好,兜头浇了秋白素满身满床。 本就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羸弱青年,顿时落汤鸡一般狼狈。 专员听到响动还以为发生了袭击,赶紧推门冲进来。 然后就与刚闯了祸的万国面面相觑。 心虚的万国一松手,刚好和护工同时松开。 “咚!”的一声,搪瓷盆整个扣翻在秋白素脸上。 躺在纯白床铺上的清秀青年,头上却顶了个大红花年代感搪瓷盆,浑身还湿漉漉的。 怎么看怎么滑稽。 ——秋白素要是能看得见自己此刻的模样,就算是死了都能气活过来。 等几人手忙脚乱,终于把搪瓷盆从秋白素脸上摘下来时,就眼睁睁的看到一个鲜红的大包,慢慢从秋白素光洁的额头上鼓出来。 专员:“…………” 万国:“!!!” 祈行夜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笑声放肆到专员直抽嘴角。 “祈侦探,您真的要让万国助理调查官照看秋白素吗?” 专员诚恳道:“私以为,按照万国这小子的架势,非要把人照看到坟墓里不可。” 护工都快吓死了:“我不要钱,我不要钱还不行吗!让我来照顾——绝对不能让这年轻人靠近小秋!” 万国委屈。 祈行夜却笑着反问:“这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秋白素不喜欢他这个新护工,那他可以说啊。” 祈行夜摊手,凉凉道:“只要他醒过来,亲自告诉我他想要换个护工,我一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但自己不说嘛~” 他笑道:“那就没办法了。” 专员:“……?”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他竟然觉得,好像,祈侦探不太想让秋白素活呢。 而祈行夜则转身去了科研院。 伤势相对而言较轻的白翎羽和陈默,都在调查局养伤。 而余荼,以及已经死亡的聂文,则被交给了科研院,由明言和一整支签署过保密协议的顶级科研人员,一同照料并寻求治疗方法。 让已经死亡的人重新复活,只有明言才敢接受这样的挑战。 和上次来科研院时的针锋相对不同,在意识到科研院尚有存在价值后,祈行夜立刻转换计划,通过京城大学的各位系主任和教授们,与供职于科研院的部分研究员取得联系,又将他们作为切入点,慢慢渗透并认识了不少科研院的人。 当祈行夜走到科研院门口时,远远的,武装守卫就高兴向他挥手。 “祈哥怎么没在调查局,反而跑科研院来了?” 守卫抬手示意同事放行,随即压低声音叮嘱道:“最近明院长闭关,主事的是张执副院长。祈哥你小心点。” 他比了个手势,瘪嘴道:“张副最近来大姨夫了,到处发火。” 祈行夜笑着将早准备好的辣条塞过去:“谢了哥们儿。” 守卫:嘿嘿嘿~有零食吃了。 祈行夜一路走进科研院,处处都是抬手主动向他打招呼的人。 平日里高冷又不易近人的研究员们,现在看到祈行夜,却一个个亲切的不得了,左一口师弟,又一句学弟,仿佛是一家人。 觉得不对出来查看的张执:“?” 就离谱!这些眼睛长在天上、从来只对科研感兴趣的研究员们,怎么突然对祈行夜这么好? 他们都没这么喜欢过他! 张执委屈。 “可能是因为我太帅了吧。” 祈行夜摩挲下颔沉思:“对不起,人太受欢迎也是烦恼。” 张执:“呵,滚!!” “你来科研院干什么?” 张执气呼呼,很想把祈行夜轰出去。 但一想到商南明…… 对不起,他不敢。 “来帮小荔枝看看他辛勤的老父亲啊。” 祈行夜语调轻松问:“明院长呢?” “指个路就行,我自己去找他,你就不用跟来了。” 张执刚想一起跟着去,就被祈行夜看似轻飘飘的按住肩膀。 顿时挣也挣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祈行夜走远。 而对科研院内部构造不太熟悉的祈行夜,拿着张执给的地址问了几个人,很快就得到了对方热情的带路,一路护送到明言的实验室门外。 研究员还热切嘱咐:“学弟,一定要在老师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啊——我在老师手底下读博士都五年了,再不给我毕业,我就要死在这了。” 祈行夜比了个手势:“放心,就算是京大门口的小奶狗,和我关系都超棒。” 但是所有笑容,都在看到沉睡在培养仓中冰冷青白的聂文时,消失殆尽。 “你怎么找来的?” 忙碌中的明言听到通报,难得抬眸施舍给站在门口的祈行夜一眼:“要进就立刻进,不然就滚出去。开着门是想破坏无菌实验室吗?” 祈行夜恍然回神。 踏进纯白没有杂色的辽阔穹顶实验室时,身周温度骤降。 仿佛进入了一片冰雪皑皑的荒原。 其上没有温度,也没有生命。 祈行夜一想到很多年前,还是个小少年的商南明,就在这种地方长大甚至夺权,顿觉心情苦涩。 看向明言时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明言发觉了,但他浑不在意,只问:“你到科研院,商南明知道吗?” 他像是用糖果诱惑小红帽的老巫婆:“来都来了,顺便抽管血再走吧。” ——全世界唯一一个特殊体质。 珍贵的实验材料。 祈行夜想都不想,一口拒绝:“不。” “要是被商长官知道了,他非拆了你的实验室不可。我是来看余荼和聂文的,他们今天情况怎么样?” 明言:“……那算了。” 他满脸失望的转身,顿时将祈行夜当空气的冷漠。 祈行夜:“???” 这么现实的吗? 他连声问了明言几次,对方都充耳不闻。 祈行夜干脆利用手边的材料,现场自制大喇叭:“余荼!聂文!怎么样!” 吼声在穹顶下一圈圈回荡重叠,声音之大,甚至对精密仪器造成了干扰。 顿时一堆报错的红光亮起。 明言:…………晦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言臭着脸转身:“连管血都不给我,还想怎样?” 他思索一秒,果断道:“你是明荔枝的老板?” “这样,我把明荔枝送给你,你抽一管血给我。” 祈行夜:“???” 他大为震撼:这么随便就把小荔枝卖了吗?万一他是黑心老板怎么办? 明言:儿子?那是什么,有实验材料珍贵吗,嗬嗬。 祈行夜:“……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小荔枝那么害怕你了。”:,,. 章节目录 250.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贾兰对桃子镇的描述,勾起了祈行夜的怀疑。 ——桃子镇,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从未记录案件170到179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件细节,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全盘知悉。 余荼。 但祈行夜站在培养仓旁,垂眸看到的,却是余荼苍白没有生机的面容。 她在第一世界受的污染太严重了,以致于内部脏器和部分人类基底机能都已经被改变,足够判定为是“异化”的程度。 撑着这样的身体,还能千里行走将情报送回林不之眼前…… 就算是一向标准严苛的明言,都对余荼赞不绝口,挑不出一点毛病。 “如果林不之肯放人就好了。” 明言难得透露出惋惜神情:“科研院如果人人都能做到她的程度,何愁技术瓶颈?” 祈行夜哭笑不得:“那你是别想了,这几位,林不之一定不会让给你的。” 明言虽遗憾,倒也不意外。 从林不之亲自打电话让他负责急救,他就明白了这几人在林不之心里的重要程度。 “林不之看着每时每刻都在笑,但他才是最阴险的那个。并且抠门。” 明言冷哼一声,丝毫不在意祈行夜就是调查局的人,依旧我行我素,当着祈行夜的面,骂他的顶头上司。 “多少人被林不之那张笑脸欺骗,误把老狐狸当做小白兔。不过也不值得同情,愚蠢的人就应当为愚蠢付出代价。” 他冷笑,眼神蔑然:“人类大多喜欢笑容,崇尚温柔,只要温柔就一切都好,塑造自己的圣人,把活人当神像捧到神坛,再因为神像剥落的色彩愤怒,把活人砸碎。” “只要是圣人,就算是没有智商的废物,也会被人推崇。” 明言漠然转身:“这样一想,污染物都比人类更具有存活价值。” 祈行夜:“…………” 你这话,我没法接。 “送来的这几位,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看准时机,赶紧转移话题:“聂文怎么样了,他还有清醒的机会吗?” 一具在送来之前就已经断气许久的尸体。 不论祈行夜询问任何人,得到的答案都应该只有一个,并且斩钉截铁的坚定:人死不能复生。 可明言却只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要看,商长官什么时候将笔记本交给我。” 他在等。 等尼尔·汉克的笔记本。 而不论余荼还是聂文,所有被污染而死亡的调查官,都是明言手里威慑调查局的筹码。 鱼饵出现的瞬间,明言已经不耐烦再与调查局保持“兄弟”的平和假象。 对于尼尔·汉克的笔记本,他势在必得。 “商南明对你,不一样。从我领那少年回实验室的第一天,就知道他肯定在保护某人。” 明言斜倚在实验台前,淡淡道:“那种想要把某人藏在自己的羽翼下,珍而重之,日夜担忧为人所伤,于是将所有担忧与思念,全都压制心底,只以冰冷理智示人的模样,我很清楚。” 他顿了下,声线似乎也低落苦涩下去:“我也曾……有过珍宝。” 祈行夜怔了下。 但等他再仔细看去时,明言依旧是他所熟悉的平静无波。 “想救余荼?吹吹枕头风,让商南明将笔记本拿给我。” 明言冷不丁的语出惊人。 祈行夜差点被呛死,咳得撕心裂肺。 “啊?啥?” 他震惊:“我一定是听错了,对吧对吧?明院长你刚才是说向商南明提意见是吗。” 祈行夜严词拒绝:“我和商南明不熟——真的不熟,只是朋友关系。” 明言瞥了眼祈行夜又漠然移开视线。 速度过快,使得他似乎是在翻白眼:“你说是就是吧。” 祈行夜:“…………” 怎么听怎么像阴阳怪气呢,明院长。 “不过,明院长为什么这么在乎笔记本?” 他歪了歪头,笑眯眯道:“明院长不是一向最以自己的头脑为骄傲吗?没有笔记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明言却对祈行夜暗含的意思毫不关心,他只将厚厚一本文件扔给祈行夜,示意他查看。 祈行夜翻开时,就发现这是对余荼等人的治疗预案。 足足十公分的厚度,一块转头的重量。 不仅有ABCD几套意外备用方案,就连每一个最末微细节的用药量和流程,都经过最缜密的论证,最后才慎重敲定。 祈行夜不由有些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明言的手稿,近距离接触明言负责的项目。 在看到这份文件时,他才明白,为何各方忌惮明言,但科研院的院长,却又只能由明言来担任。 ——只有明言,才有足够的实力和眼界,能够领导科研院。 只要科研院一天不是寺庙,不供圣人,就一日无人可撼动明言的地位。 一如明言自己所说。 “我确实有能力从无到有,重新推论全部的污染科技。但是祈侦探,营养仓里的调查官等得起吗,你等得起,那世界等得起吗?” 明言没有起伏的声线冰冷,如同死人。 “既然已经有尼尔·汉克一十年衔尾蛇做基础,我为何舍近求远?” “污染物进化的速度,在加快。” 明言掀了掀眼睫,银丝眼镜后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看向悬挂在穹顶下方的透明屏幕。 祈行夜循着视线望去,就见屏幕上一行行红色小字快速滚动变换,令人眼花缭乱。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些数字和符号,都是世界各地的污染事件等级和数量。 明言将这些数据放在自己眼前,时刻关注着全球污染进展。 而以他在污染领域浸润多年的毒辣,即便不知道祈行夜和余荼在桃子镇的真正所见——最关键的第一世界的存在和动向,却依旧能从这密密麻麻庞大的数据流中,精准判断出污染趋势的未来走向。 “污染物所具有的能量数值,在今年都开始了井喷式爆发。能量过度填装下,使得原本最常见的E级,也升格为C级。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非过去一十几年所能相提并论。” 明言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但是祈行夜,这不会是终点。” 事实上,在明言看来,这股污染物进化迭代的风潮,才刚刚开始。 正如生活在海洋中鱼,想要上岸的第一步:要么改变自己,要么改变环境。 明言从很多年前,就始终不认为污染物是“怪物”,他更倾向于,污染是能量。 而现阶段的污染物,则是世界上的人或物,在接收了能量后,被能量寄生而改造的宿主。这意味着,不论污染究竟是来自哪里的能量,想要掠夺现实的族群,都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改造。 污染。 或者说是能量体,就是那个族群在搬家。 既然如此,那下一步他们要做的准备,就是:改造环境。 “不止是今年。” 明言没有起伏的声线仿佛机器人:“准确来说,是从你在华府杀死衔尾蛇开始。” 最初从特工局发来的协助申请中,认为衔尾蛇是超规格污染物,预计将对A国乃至全世界造成不可挽回的可怕影响,以此来请求在世界范围内也实力顶尖、并数次与衔尾蛇延伸案交手的国内调查局,协助特工局,一并阻止超A级污染物衔尾蛇的诞生。 事实证明,衔尾蛇不仅是身形和规格庞大的污染物,更是一团强到过分的能量体。 它的诞生,在污染族群的计划内。 虽然祈行夜成功杀死衔尾蛇,顺利完成任务,但在吞噬了核反应堆后的衔尾蛇,仍旧留下了后患。 ——缝隙。 它庞大的身躯撑大了缝隙,使得更多能量可以从缝隙中向现实世界运输。 与此同时,在足够的能量滋养下,污染族群长达一十几年的铺垫准备,终于成熟。 现实,已经被改造成了适宜污染族群生活的世界。 走上大地的鱼,将要从海洋发起冲锋。 “祈行夜,这只是一个开始。” 明言深深注视着他,道:“与污染的交手,从衔尾蛇死亡后,才算是真正开始。” 而世界,将要滑落向污染的深渊。 无可躲避。 这不是战或逃的简单选择。 这是对不可复制的环境资源,赌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掷的激烈厮杀。 祈行夜比明言更清楚其中激烈残忍。 第一世界已经在坠毁边缘,管理署必须要在世界末日之前,为自己寻找到新的安居之地。 就算已经意识到现实世界被一群悍不畏死的人所保护着,科技力量也在污染的压迫下飞速发展,并非最初预计的那样轻松。但在对现实耗注了大量的时间和能量后,管理署已经很难再有其他机会,在时间与空间的混乱洪流中,再次寻找第一个适宜居住的“地球”。 不论是对现实还是第一世界而言,这都已经成为了生死存亡之战。 战争已经白热化。 而明言向祈行夜缓缓伸出手,声音沉定:“将尼尔·汉克的笔记本交给我。” “我敢向你担保,世界上再无第一个人,能比我更适合持有笔记本。” 明言的语气不像是在说服谁,却拥有强大的说服力:“将正确的事物,放在不对的人手里,是一种浪费。” “祈行夜,你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时对笔记本进行研究并迭代现有科技,我们在这场将要发起总攻的战场中,就无异于用棍棒,对战.核.武器。” 明言冷声道:“祈行夜,我请求你……” “不要,让太阳坠落。” 祈行夜愣了下。 他探究直视明言,而明言,坚定回望,那双眼眸是不会动摇的冰山。 千尺寒冰,不可撼动。 而唯一一个能够影响明言,让他放弃自己科研信念的人,已经死了。 死在污染的伤害中。 祈行夜深深注视着明言,良久,他轻笑垂眸。 握紧了明言伸来的手掌。 “如果,你能让余荼他们再次‘活’过来。” 祈行夜唇边的笑意冰冷:“明言院长,做交易,是需要底牌的。” “我已经将你可以持有的谈判底牌交给你了,所以,能不能救活余荼等人,这张底牌能否成为活牌……不在我,而在你。” 祈行夜微笑颔首:“明言院长,我等你的好消息。” 资格? 祈行夜拒绝以过往的功绩,来评定现实的资格。就算明言一生著作等身,在污染领域已然是公认的泰斗,但他在祈行夜这里,依旧是一张空白牌。 交过太多朋友,擅长说谎更擅长戳破谎言的祈行夜,深刻知道名誉这种东西不过是空气,最不值得信任。 他对选拔圣人没有兴趣,只在乎实力。所以—— 先治好余荼等人再说吧。 祈行夜笑眯眯歪了歪头。 毕竟,私人侦探很穷呢,可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明言皱眉,似乎第一次与祈行夜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是熟悉的研究人员式的严谨理智,也不是老对手林不之那样的笑面虎,甚至与他老师秦伟伟的暴躁彪悍也不尽相同。 祈行夜,更像永远读不透的书,抓不住的龙。 ……而潜龙在渊。 明言终于缓缓点头:“好。” 他同意了祈行夜的条件:“祈侦探,当你的人醒来时,我们将依据此刻定论进行交易。” “我将余荼等人完好交给你,而你,让我参与到尼尔·汉克遗留笔记本的研究中。” 即便是情绪甚少波动的明言,此刻也难得有种被湍流裹挟,不得不被祈行夜牵着走的挫败感。 他深深瞥了祈行夜一眼,意味不明的冷笑:“本以为被商南明护在羽翼下的你是食草动物,却没想到,分明是狐狸窝里又长出的一只狐狸。”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明言扬了扬下颔。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商南明,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猝不及防被明言一击直球砸碎玻璃的祈行夜:“…………”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身边都是直球怪物啊! 可恶,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害羞的吗QAQ 别人的捅破窗户纸。 明言可倒好,一击绝杀! 祈行夜忽然就很能理解明荔枝的恐惧了。 小荔枝,你血缘上的父亲好可怕啊QAQ快来救救你家老板。 ………… 陆晴舟最近的生活很不方便。 具体是从被祈行夜堵在酒店偏僻的角落开始的。 陆晴舟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祈行夜竟然真的雷厉风行至此!说捅他一刀就捅他一刀,连犹豫都没有。 都不知道究竟是真的为了利益而逼迫他,还是单纯泄愤。 习惯性用商人角度思考的陆晴舟:祈行夜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益处,捅他这一刀是能多赚几亿吗?还是能让事业更上一层楼? 这些天在养伤中反复思考后,他却只得出一个结论:没有。 祈行夜就是想揍他,于是便揍了。 更何况他坑祈行夜在先,就更把理由递到对方手里了。 陆晴舟:……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他终于明白了,祈行夜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有仇当场报,执行力拉满。 更可怕的是,在祈行夜随心所欲的同时,还有可以支撑他这样做的实力和底气。 不论是体术力量,权力,背景,地位……祈行夜一个不落,全都拥有。 身后更站着商南明,无人敢惹。 于是只有陆晴舟一个傻憨憨,竟然敢招惹了祈行夜——还没弄死他。 就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好像祈行夜的专门选好了时间,故意在陆晴舟最春风得意、身处全场关注下的高光时刻,悍然冲进酒店,众目睽睽之下追杀他而去,让前一刻还志得意满的陆晴舟,下一秒就被贯穿手掌钉死在墙上,仿佛受难神子。 在酒店事件之后,不仅是重伤了陆晴舟的手掌,让这位本就算是娇气的生意人难受了很久。 更要命的是…… 当时陆晴舟参加的,是一场商业宴会。 而在场的,多是与他所在领域有所关联的合作伙伴,或是潜在合作伙伴。 这个圈子,最热闹却也最不近人情,只看重商业价值和未来潜力,尤其是“面子”——表象的富足从容与否,往往与水面下看不见的底牌有关。 在那些商人们发觉毁掉商业宴会的壮实雇佣兵,并没有伤及其他人,反而是将陆晴舟的安保团队一个个锁喉过肩摔,揍得鼻青脸肿亲妈都不认得,而祈行夜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物,又追杀陆晴舟离开,明显是冲着陆晴舟去的之后,不清楚内里的商人们,按照惯性思维分析,认定陆晴舟一定是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 谁愿意冒着被一同追责连坐的风险,去与一个被追杀的商人合作呢? 于是最近几日,陆晴舟门前连小猫两三只也没有。 他用来养伤的避暑山庄,更加显得清冷极了。 就连已经谈好的项目,都暂时搁置,任由陆晴舟再三催促,合作方却也只推说要等等。 等什么? 当然是等确认了陆晴舟没有背仇恨,与以往一样值得信赖,并且能带着他们一起赚大钱。 挂断了合作方不断推诿打哈哈的电话,陆晴舟气得在庄园里丢抱枕,大骂这些合作方没有契约精神。 “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在商言商不假,但也应该有契约精神吧!买定离手,盈亏自负,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还谈什么生意!” 陆晴舟气得重重将手中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让水晶碎裂一地。 守在外面不敢言语的保镖们立刻闻声敲门:“陆先生,陆先生你还好吗?” 不等回应,保镖已经情急之下推开门,想要确认陆晴舟的安危。 立刻就被正在气头上的陆晴舟用抱枕砸了个正着。 “滚!” 保镖惊得赶紧低头道歉,转身离开时,还想要关上门。 却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死死握住门把手。 保镖吃惊抬头,就看到队长曲至星冲他缓缓摇头,用口型无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 保镖感动得瞬间鼻子发酸,没想到队长竟然这么讲义气,陆先生生气的档口也愿意救自己。 他连声感谢,还担忧的想要叮嘱队长注意哪些事情。 却被曲至星不在意的挥挥手拂开。 他轻轻推开大门,在看到挑高客厅内,陆晴舟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时,眼中不由划过一丝心疼的隐秘情绪。 “先生。” 曲至星的视线下滑,落在陆晴舟手掌处被水打湿的绷带。 本来纯白的绷带已经被酒水染成淡淡粉红色,可更要命的是,绷带中央,一点嫣红缓缓洇开。 因为怒极之下没顾及收力,陆晴舟力度之大,让自己本来已经开始转好的手掌伤势,再次崩开,渗出鲜血。 意识到这一点后,前一秒还算得上从容镇定的曲至星,立刻慌了神,转身呵斥让屋外的保镖去拿来医疗箱。 “知道先生最近心情不好,为什么还要用玻璃制品?” 曲至星不快谴责保镖:“你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观察力,也能跟在先生身边吗?” 保镖吓得抖了抖,连声道歉。 “杯子是我砸的,你骂他干什么。” 陆晴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冷淡道:“要换药就快点换。” 曲至星立刻回身致歉。 陆晴舟皱眉看曲至星,心中郁气忽然散开了不少。 他扬了扬下颔,冷笑骂道:“滚过来,站在门口干什么?准备让大家看看我有多残忍,你又有多可怜吗?” “抱歉,先生,是我考虑不周。” 曲至星关好门,大跨步走向陆晴舟,在他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的托起陆晴舟受伤的手掌查看。 祈行夜那一刀极深,将陆晴舟的手掌捅了个对穿。 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足以挑断手筋的重伤。 但是陆晴舟不一样。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连核设施都跳过了,鬼门关真切走过一遭又死而复生的人……或者说,污染物。 在污染科技下,他已经被改造成为了半人半污染的存在。 这样的重伤对他来说,恢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先生,我知道您很厉害,您接受的那项实验性治疗,更是让您变得与众不同。” 曲至星叹息:“但是,您依旧有痛觉。” 这样对待您自己的身体,您不疼吗? 陆晴舟瞪了曲至星一眼:“用你提醒?” 不说还好。一旦提醒之后,疼痛忽然间变得明显,从手掌到肩膀,蔓延的疼痛令他整条手臂都在缓缓抽动。 “抱歉,现实,是我多言了。” 曲至星无声叹了口气,转而开始拆开已经被打湿的绷带。 如他所料,在陆晴舟的用力之下,伤口已经崩开,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淌,混杂着酒水微甜的葡萄气味,直冲鼻腔的沉醉。 曲至星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又赶在被陆晴舟发现之前,赶紧将伤口重新处理好,并包扎妥当。 即便他已经尽量将动作放得轻柔,但还是疼得陆晴舟嘶嘶倒吸凉气,皱眉时,眼睛里都带着一层泪光。 “你就不能轻点吗?” 陆晴舟咬牙切齿:“你是伐木工不成,把我当不会痛的木头?” 曲至星连连道歉。 他有些无奈,很想直接劝陆晴舟,既然知道疼,那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呢? 但看到陆晴舟抬手半掩着眼眸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只道:“下次陆先生如果生气,可以打我。” 陆晴舟怔了下,垂眸看向半跪在自己脚边的曲至星。 结实高大,一身力量的曲至星,此时却低眉顺眼在他手边。 “我的肉厚实,不会伤了陆先生的手。或者,陆先生如果嫌弃这样太累,也可以让我去砸玻璃,博先生一笑。” 曲至星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先生不会心疼我,不是吗?” 陆晴舟:“…………” 他翻了个白眼,抬手推着曲至星的头让他滚:“把我当什么了?古罗马看斗兽的恶劣贵族吗?” “你老板我只是个商人,赔本的买卖我才不做。” 他扬了扬下颔,示意曲至星:“你要是受伤,最后医药费还不是我出?” 太不划算。 “是。” 曲至星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赏赐,顷刻间,眉眼间都充溢着笑意:“先生心疼我。” 陆晴舟点点头:“知道就好。” 但话出口之后,他歪了歪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嗯……?这话,怎么哪里怪怪的呢? 在已经被气蒙了的陆晴舟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曲至星察言观色,率先开口,打断了陆晴舟的思考。 “先生,祈行夜那边,需要我们制定什么对策吗?” 曲至星低声道:“我知道,因为他,最近老板损失了不少生意。” 又何止是眼前看到的这些。 往日里忙碌的行程瞬间清冷下来,就连很多潜在的合作伙伴都被吓跑了,只敢远远观望。 如果日后陆晴舟还想和他们继续做生意,又要一大笔钱去修补合作关系。 劳心劳力,还要比预想中多花费几千万甚至上亿。 ——而这一切损失,都是祈行夜带来的。 只为了报复陆晴舟之前在桃子镇的所作所为,还记恨着他在实验室启动了自毁程序,差点杀死了左秋鸣的事。 “先生以往对这种人,不都是干脆利落的解决?” 曲至星抬眸仰望向陆晴舟:“这一次,也要这样解决祈行夜吗?交给我吧,先生,我可以解决这件事。” 陆晴舟:“?” 他暴怒,抄起旁边的抱枕啪啪打向曲至星的头颅。 “疯了吗?动祈行夜?那可是连那位先生都不敢轻易动一下的人物,你以为祈行夜就只是祈行夜而已吗?他代表的,根本是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庞大人脉!” 人类对交朋友这件事,一直都有一个早已经定好的心理限度。 一生能有多少朋友,会有怎样的朋友……有很多,甚至是从孩提时期,就已经做好了规划。 但再如何憧憬,也很少有人会立下目标,说自己要交上几万个朋友。 祈行夜,却是其中绝对的异类。 “我到现在都没有梳理清楚,那家伙到底有多少朋友,又有多少不能惹的人物愿意为他鞍前马后,把酒言欢。” 陆晴舟冷笑:“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我都不敢随便动的人,你倒是敢动一动了?怎么,你是想要害死我,还是取而代之啊?” 下属敢比老板的功绩胆色还大? 功高盖主,只有唯一的结果。 陆晴舟看向曲至星的眼神也忽然忌惮,充满探究。 “抱歉。” 曲至星迅速道歉,却又温声补充道:“对不起,陆先生,我没想到这样做会伤害您。只是……”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陆晴舟刚重新包扎好的手掌上,虚虚拢着陆晴舟的手腕:“您受到这样的伤,我又如何能甘心?” “主辱臣死。先生,不论是怎样的敌人,只要您想要除掉他,我都愿意为此赌上我的性命一试。” 曲至星单膝跪地,仰头看向陆晴舟的目光极为认真,没有半点虚假。 “从您当年愿意给我一次机会,雇佣几乎要被逼死的我在您身边,我就已经是您.的.人了。这条命,是.您.的,您可以任意挥霍。” 曲至星认真问道:“所以先生——您想杀死祈行夜吗?” 不问要不要,只问想不想。 抛弃了所有利益的计算,丢弃理智,只单纯以情感来问一句:先生,您需要我吗? 为了您,拼上这条性命又何妨。 即便是陆晴舟,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搭在曲至星肩膀上的手,无意识滑落:“你……” 以利益算计人心的精明生意人,从未想到竟然还有人真心爱护自己至此,甚至不惜搭上命。 陆晴舟眼神复杂,抿了抿唇却又冷声拒绝:“不要。” 他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个商人,正经商人。对别的没兴趣。” “再说,你也打不过祈行夜。” 陆晴舟磨了磨牙,恨恨道:“再随便招惹祈行夜,我就是狗!” 桃子镇一事之后,陆晴舟算是看出来了,祈行夜这个疯子,如果想对他动手,要么就一击必中立刻弄死他,要么就闭上嘴乖乖缩回壳里别动心思。 如果没能弄死祈行夜…… 那祈行夜的敌人,将迎来迅猛如海啸的反扑。 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人生噩梦。 曾经单打独斗照顾自己,为自己从流浪街头,到拼杀出一条直通京城大学的路的祈行夜,绝非寻常人以为的良善温和。 那张笑容下面,遮掩的是猛兽般不死不休的凶狠。 ——哪怕暂时打不赢你,也要从你身上硬生生撕下一口肉来。 祈行夜会从暴雨的街头,救回濒死的左春鸣,也是因为他在左春鸣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那是出身朱门高第,一生顺遂富贵的人们,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的凶悍。 陆晴舟只要稍作回想起在酒店角落时,祈行夜缓缓俯身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觉浑身发冷。 更加坚定了他此刻拒绝的信心。 “你信不信,你前脚去截了祈行夜,后脚商南明秦伟伟林不之明镜台云翳清左春鸣……就能天罗地网找到我,就算我躲在月球上都能把月球打穿杀死我。” 陆晴舟拽住曲至星的手,认真道:“曲至星,你是觉得自己的薪水太少,在变相要求涨薪吗?” 啊? 曲至星一脸茫然的愣住。 他刚想要为自己解释说不是,就被陆晴舟打断。 “这样,你的薪水翻倍,月薪五十万……六十万。” 陆晴舟语重心长道:“你一个打工的,为老板拼什么命呢?一个月才几十万,你玩命干什么?” “陆先生,我不是……” “月薪八十万。拿多少钱,就干多少事,多的一样都不要做。” 陆晴舟拍了拍曲至星的肩膀,嘱咐道:“尤其是记得,给我离祈行夜和他的朋友们远一点。” 那是京城小小侦探吗? 不,那是核.弹。谁碰谁死的那种。 曲至星眼神遗憾又柔软,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陆晴舟砸了个抱枕过来,让他赶紧把玻璃碎片清理干净。 至于之前被合作方放鸽子的事,在经历了刺杀祈行夜的惊吓后,陆晴舟已经生不起来气了。 实在是因为和祈行夜之死相比,商业伙伴放鸽子这种事,太不值一提了:) 消气的陆晴舟,也是直到此刻才顿觉手掌刺痛,顿时眉眼狰狞扭曲,抱着自己受伤的手坐在沙发上骂骂咧咧。 ——虽然不敢杀祈行夜,但在自己家骂一骂还是可以的。 骂人犯法吗? 在自己家骂人犯法吗? 陆晴舟悄悄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 但下一秒,他却忽然听到一阵磁性的低低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陆晴舟一转身,猝不及防之下,就猛地和客厅落地窗外的人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陆晴舟觉得自己时间都凝固了。 那站在青翠花园中,还悠闲撸着自己养的凶煞护卫狼犬的青年,不是祈行夜又是谁? 祈行夜穿一件浅粉色衬衫,挽起的袖口文雅又清爽,仿佛是大学校园里的男神,炎热夏日中清爽的风。 他笑得灿烂,抬手向陆晴舟打招呼:“哟,小陆。” “怎么,闲来无事在骂我玩呢?” 祈行夜歪了歪头,仿佛相识多年的故友般亲切:“一个人聊八卦多没意思,有什么有趣的,要不要和我也说说?” “哦——”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浑身紧绷戒备的曲至星身上,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是在商量着怎么杀我吗?” 祈行夜笑得灿烂:“所以,有结论了吗?” 陆晴舟:“…………” “你是怎么进来的!!!”:,m..,. 章节目录 251.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比在家里骂人却被正主抓了个正着更恐怖的,是什么? 是前一秒还计划着要杀人,下一秒,人就出现了自己面前。 还笑眯眯的比划着脖颈向自己示意——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只要一刀,就能割断喉咙杀死我。 陆晴舟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原地目露惊恐。 他知道祈行夜疯,但他没想到祈行夜会这么疯! 哪有人明知道有人要杀自己,还笑眯眯的附送杀人指导的? “诶?小陆你又改变主意,不想杀我了吗?” 祈行夜眨了眨眼,纯良无害得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太好了。” 他笑眯眯抬手.撸.了把狗头:“虽然相识不到五分钟,但我已经和狗子成为了全天下顶顶好的朋友了。既然你不准备杀我,那我就有时间多和狗子玩耍了。” 陆晴舟:“……?” 他看着祈行夜脚边那条自己花二十万买的、号称顶级护卫犬忠心不二只认一主的狼犬,已经把尾巴摇成狗狗螺旋桨了。 平日里高冷又凶狠的帅气狼犬,现在却狂蹭祈行夜裤腿化身嘤嘤怪,祈行夜想抬手向陆晴舟打个招呼,都被狼犬轻咬住手掌试图重新放回自己头顶,被rua得快乐到耳朵都消失了,像个可爱又没有攻击性的小海豹。 全无陆晴舟买下它时能打十个成年壮汉的威猛。 黑脸大汉,但嘤嘤怪。 老子长得凶,可老子……超爱你!!.JPG “慢点,好狗!别急。” 祈行夜被过分热情的狼犬狂蹭到轻摔在翠绿草坪上,抱着狼犬漂亮的皮毛好一顿揉搓,笑得开怀灿烂,毫无阴霾。 如果忽略脸色黑如锅底的陆晴舟,只看这豪宅山庄,翠绿园林,远处游泳池,以及扑倒主人疯狂嘤嘤嘤的快乐狗子。 俨然一副豪奢居家图。 ——祈行夜才是豪宅和狗子的主人。 至于陆晴舟等人? 叉出去!哪来的破坏美好日常的坏人? 陆晴舟:“…………” 他无语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狼犬的手直抖:“这是我的狗。” 他又指向祈行夜身后:“这是我的宅子。” “为什么反而是你在享受这些?” 陆晴舟发出灵魂质问,字字血泪。 他看起来真的快哭了。 凭什么祈行夜这个罪魁祸首在享受阳光草坪和狗子,他却要踩着一地碎玻璃碴带伤生闷气? 他是什么炉灰里捡豆子的辛德瑞拉吗?还是阴郁不讨喜版本的。 最关键的是,就算曲至星想要冲上去为他出头,他都要考虑到惹怒祈行夜的后果,含泪按下曲至星和保镖们。 陆晴舟:委屈QAQ “诶?你哭了吗小陆?陆陆?” 祈行夜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哇”的出声:“你这人,平常看着挺讨厌的,一哭倒是好看起来了。” 他真诚发问:“所以,能请你一直哭吗?” 陆晴舟:“…………” “你别太过分!” 陆晴舟咬牙切齿:“还有,陆陆是什么东西?叫狗呢吗?” 没想到不仅没有吓到祈行夜,反而让他略一思索,快乐点头:“好诶,那狗子就叫小陆吧!” 祈行夜狂rua狗子,狼犬也在他怀里疯狂嘤嘤嘤。 一身腱子肉,疯起来能打十个的威猛大狗,在祈行夜怀里化身螺旋桨。 狼犬:是我,是我!从上辈子我就叫小陆~~ 祈行夜笑看陆晴舟,双手合十:“感谢小陆在我来之前,帮我养了小陆这么久。” 陆晴舟:“…………” 他气得脸皮不受控制的抽动,垂在身侧那只侥幸没受伤的手掌都紧握成拳,磨牙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汪汪汪和狼犬疯狂对骂一通。 说!你为什么要叛变,难道不是我才是你的主人吗?可是我花钱买了你还天天几十斤牛肉喂着,说好了你这个品种是最忠诚的呢? 狗子无辜回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汪! “小陆。” 祈行夜眼带责怪的看了陆晴舟一眼:“你怎么可以骂小陆呢?小陆这么乖~是不是?好狗,好狗狗~” 小陆:“汪!汪汪汪!” 化身快乐螺旋桨!龙卷风摧毁停车场!① 而真正的“小陆”:“…………” 活了二十九年,万万没想到,会被一条狗抢了名字。 陆晴舟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快要骂出口的暴脾气,试图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你就不能,给狗,换个名字?” 磨牙声清晰:“它有自己的名字,叫阿尔卑斯。” 不比“小陆”好听多了? 但狼犬却只漠然瞥了陆晴舟一眼,打了个响鼻又重新转头,继续朝祈行夜快乐微笑。 比天使的微笑都标准。 可陆晴舟莫名觉得,自己被一条狗鄙夷了。 “叛徒!” 陆晴舟磨牙:“这狗我不要了!曲至星,拿它卖去屠宰场,我要剥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皮毛给我做枕头!” 祈行夜:“?你还有这种爱好?噫——枕头不扎吗?” 陆晴舟:“……你,你别管,我愿意!” 倔强仰头。哼! “都是小陆,何必自相残杀?” 祈行夜谴责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笑眯眯去逗狗:“既然你不要,那正好,小陆,你已经是流浪狗啦,我就可以带你回家了。开心吗?” 狼犬泪眼汪汪:大哥你怎么才来找我啊呜呜!大哥,我的好大哥! 怎么看是双向奔赴的美好缘分。 只有黑着脸快被气死的陆晴舟矗在一旁煞风景。 陆晴舟:我真傻,真的,我就不应该相信狗的忠诚——我倒是知道祈行夜人缘好,朋友多,社交能力天花板…… 但没人告诉我,祈行夜对修狗的吸引力也是致命的啊! 陆晴舟默默在心里记小本本:祈行夜出现第一天,废了我一只手。第二天,毁了我生意……第N天,连我家狗都弃暗投明,不是,投敌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陆某人:“……从今天起,不要叫我陆先生了。” 陆晴舟一脸悲壮:“叫我小陆。” 优秀商人。但赔得连条狗都不剩。 曲至星:“啊……?” “小陆。” 祈行夜站在青翠花园里,笑眯眯向陆晴舟招了招手:“来,给我说一说你的复仇计划。你想怎么杀我来着?” 鸿门宴。 这绝对是陆晴舟此生最难熬的对话,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就连刚包扎好的手都欺负他,又一阵阵抽疼。 不要和祈行夜作对。 会死。——节选自《商界凯撒:陆晴舟的人生智慧。》 郊外山庄自带一大片私家园艺师精心打理的花园,其间繁花盛开,草木翠绿,刚刚浇灌过清水的花园散发着草木清香,叶片带着水珠微颤。 两人在花园中相对而坐,曲至星带着保镖鱼贯而入,动作轻柔无声,将各色点心碟和咖啡摆好在圆桌上,又无声退去。 只是曲至星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始终忌惮,他一只手伸入西装侧摆,一直没有拿出来。 祈行夜只扫一眼,就知道这位忠诚的保镖队长西装鼓起下的,是重型枪支。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他仰身靠坐在白色休闲木椅上,一双长腿交叠,修长漂亮的手掌随意从木制扶手上搭下来,狼犬就靠在休闲椅旁边,摇着尾巴快乐用自己的头去顶掌心,还发出“呜嘤呜嘤~”的撒娇声。 祈行夜仪态极好,不认识的人第一次见他,恍惚会以为这是哪位世家公子。 列松如翠,游龙翩然,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深厚底蕴。 此时他慵懒靠坐在休闲椅上,也自成一派闲适从容。趴在他身边的狼犬,冒着气泡的莫吉托,远处鸟鸣…… 仿佛是在自己庄园里散心度假的世家掌权人。 就连保镖都频频注目。 陆晴舟注意到这一点,嘴角抽了抽。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他看上去有些怀疑人生:“这庄园的安保等级可是最高的,别说人了,苍蝇飞过都能触动警报。” 可祈行夜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样绕过所有警报,如入无人之境出现在了他面前。 如果祈行夜不是来耍他玩的,而是要取他性命……他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连呼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陆晴舟不由有些后怕。 祈行夜却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般,惊讶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还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守卫森严? 那比起调查局和科研院,又如何呢? 陆晴舟:……我总是因为祈行夜的笑容,下意识忘记这是个怪物。 他沉默两秒,果断换了个话题,不准备让自己继续在祈行夜这里受辱。 “找我有什么事?” 陆晴舟努力端回生意人的架子,扬了扬下颔示意那只背叛主人的狼犬:“祈老板总不是为了抢我的狗才来的吧。” 祈行夜眨了眨眼睛:“诶?不行吗?” 他笑眯眯揉了把狗头,道:“狗狗这么可爱,怎么可以不喜欢修狗~是吧,小陆?” 陆晴舟:“啊?” 狼犬:“呜嘤!” 觉得陆晴舟要争抢它在祈行夜心中的地位,狼犬顿时支棱耳朵,示威般冲陆晴舟发出咕噜咕噜声。 什么叫抢?我生是我大哥的狗,死是大哥的鬼!这是我好大哥终于找到被歹徒劫持的我了,我和大哥顶顶好! “有病啊这破狗!谁跟你抢名字了?” 陆晴舟莫名其妙,还很委屈:“被抢了名字还把名字给了狗的是我吧?要生气也是我生气才对。” ……决定从今天开始讨厌狗了。 以后在门口挂个牌子:《祈行夜与狗不得入内》 但陆晴舟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就遗憾收回视线,不敢让自己的思维继续发散下去。 谁知道祈行夜有没有什么魔法,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万一他想得太高兴,一不小心表情流露出来了呢? 被祈行夜反复折磨的陆晴舟,已经不复最初的意气风发,在祈行夜面前时,甚至颇有些小心翼翼的乖巧意味。 祈行夜:“?” “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纳闷:“这不是你家吗,你这么拘谨干什么?” 说罢,他又举起已经空了的水晶玻璃杯,向曲至星遥遥致意。 一派从容自在。 陆晴舟深呼吸一口气,提前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就算生气也打不过。 “那你倒是看看,为什么这里不是你家你还这么自在啊!” 怒! 但敢怒不敢言……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跑来的?” 陆晴舟狐疑打量祈行夜,不相信祈行夜千里迢迢找到自己,只为了抢自己的狗,喝自己的酒,霸占他的房子指挥他的人。 祈行夜却缓缓眨了下眼眸,再看向陆晴舟时,眼中泛起浓厚笑意。 “我只是为了来看看你。” 抢在陆晴舟误解之前,他立刻耸耸肩,补充道:“别误会,我不是来看你的手,也不对废你一只手有什么愧疚之情。” 他笑道:“具体而言,只要我看到你,这一趟的目的就已经完成了。” 陆晴舟一惊,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 却见祈行夜抬手,指了指他道:“看见你这张脸,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祈行夜歪了歪头,轻笑出声:“陆晴舟你……已经见过你身后的那位先生了吧?” “就在国内,就在京城。” “——你不惜用左秋鸣的命拖延时间,趁机拿走的实验室资料,也已经交给了那人,对吗?” “陆晴舟。” 祈行夜呼唤他的名字时,有笑意温柔的错觉。 可那双丹凤眼里,却一点笑意也无。剔透得仿佛微风不惊的深渊海洋,一眼能望进人心里。 一切秘密都被看破的恐惧。 陆晴舟一惊,猛地站起身本能想退,绊倒了椅子踉跄扶住桌面。 “你……” 曲至星听到声音想过来扶,被陆晴舟狠狠挥开。 “祈行夜,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陆晴舟目露狰狞凶色:“你到底……到底从哪得到的这些消息!” 他自认行事低调,处理事务也足够成熟缜密,交到他手里的项目很少有出错的时候。 准确来说,是在遇到祈行夜之前,他从未失手过。可这份记录,却从遇到祈行夜开始,就被打破了。 陆晴舟深知,区区一个桃子镇实验室奈何不了祈行夜,他也没打算只凭借这个就能杀死对方。当时启动自毁程序,只是为了拖住祈行夜,令他分不出心力追踪携带重要资料的自己。 这就足够了。 可他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自己的对手——祈行夜,从来都不是棋局上可以被算计利用的棋子。 祈行夜,是执棋人。 也是棋局上最大的变数。 谁敢利用祈行夜,就要做好被他撕咬吞吃入腹的准备。 而陆晴舟…… 很不幸,他刚刚好踩中了祈行夜的雷点。 并且从桃子镇死亡居民,左秋鸣,余荼……一步一雷,精准无误。 祈行夜不会放过陆晴舟。 但他也暂时不会杀死他。他要留着陆晴舟——为了追踪身后的那位“先生”。 陆晴舟是目前为止,那位先生唯一暴露在祈行夜眼前、由暗转明的棋子。 就算杀了陆晴舟,那位先生手里能用的棋子也还数不胜数,只会更换一个祈行夜并不了解的新对手上棋盘。 与其和陌生人过招,不如留着陆晴舟这位已经熟悉招式、被摸透了底细的“老朋友”。 不过,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祈行夜可没准备让陆晴舟舒舒服服的活着,虽然陆晴舟这张脸他很讨厌,但是意外在哭泣的时候很好看呢~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有能瞒过我的情报吧?陆晴舟,我记得你不是这样天真的人才对。” 他低低笑出声,眉眼间蕴着意味不明的光。 却更令陆晴舟胆战心惊。 “你……” “很好读懂啊,小陆。” 祈行夜一眼就看出了陆晴舟的色厉内荏,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着示意道:“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看一眼就知道在想什么。小陆,你没照过镜子吗?” 他歪了歪头,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你就没有注意过,你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泄露着你的秘密吗?” 陆晴舟瞬间下意识捂住眼睛,恐惧到浑身都在抖。 直到听见祈行夜低低愉快的笑声,陆晴舟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度,看上去更加狼狈。 ——他所恐惧过的,最深的噩梦……成真了。 云省山林的抛尸坑被发现,祈行夜一路追查到他时,他夜夜难以入眠,担忧过祈行夜是否与其所表现出来的无害大相径庭,在那副灿烂的皮囊下,是智多近妖的深不可测。 而悬在陆晴舟头顶,日夜恐吓着他折磨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此刻终于落下。 看一眼,都能泄露秘密吗? 那他以后要怎么生活,怎么还有自信外出见人,与人商谈? 祈行夜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被自己一句话击溃的陆晴舟。 “祈老板。” 陆晴舟咬牙切齿,却眼神躲闪,再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从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悲愤:“我只是个生意人,祈老板做到这种程度,是不是过分了!凡事留一线。” “可当你启动自毁程序时,却没想过要留左秋鸣一条命。” 祈行夜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他微微抬眸,即便坐在休闲椅上仰视陆晴舟,可铺天盖地而去的强大气场,却硬生生压得站着的陆晴舟抬不起头,连喘息都困难。 “我这个人,报复心重,从来学不会上善若水那一套中庸。谁若伤我一分,我必十倍以报。” “我朋友很多,但我不会因为不稀少就不珍重——左秋鸣,是在我庇护之下的生命,我答应了他哥哥,要带他平安回去,你却敢伤他?” 祈行夜眉眼严厉冰冷:“陆晴舟,你该庆幸,自己尚有存活下去的价值。” 陆晴舟长长的眼睫乱颤,虚汗打透了他一身衣裳,他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如同小动物对天敌本能的畏惧求生,在祈行夜开口的刹那间,陆晴舟深刻感知到祈行夜传递来的情绪——敢轻举妄动,就杀了你。 话语下隐含的深意,令他颤栗不敢细想。 “今天的拜访就先到此为止了,不继续打扰陆先生了。” 祈行夜笑吟吟站起身,颔首致意:“谢谢陆先生的款待,莫吉托调制得很清爽。” “小陆,快向陆先生说再见,我们要走啦~” 他低头看向狼犬的笑容亲切又灿烂,就连声音都甜滋滋像棉花糖,半点看不出不久前才几乎吓疯了陆晴舟。 狼犬打了个响鼻,亲昵的蹭着祈行夜的腿脚绕来绕去,尾巴摇得快要上天了,一副迫不及待要跟着他回家的架势。 只在被命令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朝陆晴舟汪了两声,敷衍意味十足。 但陆晴舟已经连生气都不敢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祈行夜走向自己,缓缓俯身靠近。 “你怎么不笑,陆晴舟?” 祈行夜歪了歪头,一双丹凤眼安静注视着他,问:“你不高兴吗。” 气流落在陆晴舟的脖颈,顿时激起一阵颤栗。 他瞳孔紧缩,连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站在原地死死握住桌角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却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祈行夜的问话在他听来,更像是在问他……你想死吗? 可猛然间,祈行夜却又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修长手指支在陆晴舟嘴角两侧向上提,硬生生给他撑开一个笑着的弧度。 “对,这样才好看。” 祈行夜咧开唇角:“陆晴舟,下次见到我,记得笑得好看些。” “毕竟,我们可是朋友啊……” 陆晴舟瞬间屏息,只觉自己仿佛是被黑暗中盘亘日久的凶兽盯上了。 他站在悬崖上,随时都有可能被推落深渊。 直到祈行夜牵着狼犬,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悠闲离开,陆晴舟仍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曲至星担忧着不断张望,看到祈行夜离开,他赶紧赶到陆晴舟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陆先生,陆先生?您还好吗?” 陆晴舟空洞的眼睛慢慢恢复焦距。 他转头,神色复杂的盯着祈行夜离开的背影。 直到祈行夜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陆晴舟才终于抖着唇瓣,咬牙切齿:“疯子。” “祈行夜……疯子,怪物!” 比他见过的在末日废土中长起来的管理署,都更要可怕。 陆晴舟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人类畏惧的根源,在哪里? 死亡,失败,痛苦。 而一个拥有理性思考的智慧,偏偏又行事疯狂悍不畏死的强大怪物,无异于一切恐惧的源头。 即便安可坐在车里等多久,他想来想去,都觉得按照祈行夜的计划去看陆晴舟,实在是太可怜了。 活脱脱是被戏弄却又不肯吃掉的老鼠,等待死亡的折磨远胜死亡本身。 于是车门刚一被拉开响动,驾驶位的安可就迫不及待转头,亲亲腻腻:“祈哥你回来……” 与外形凶悍的狼犬四目相对的瞬间,安可的笑容僵住。 “……啦。” 短暂的沉默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随即——“卧槽!!卧槽啊!!!” 安可吓得手忙脚乱去掏终端,手一滑,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终端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甩出去。 训练有素的狼犬矫健一扑,完美叼住终端。 安可却嚎得更惨了:“老胡,老胡啊啊啊啊!怎么办啊,陆晴舟把祈哥变成狗了啊啊啊!!” 站在车外还没来得及上车的祈行夜:“……?” 他低头看了看狼犬。 狼犬歪头看了看他:嗯? 两只支棱着兔子般的大耳朵随之摇晃,无意间的卖萌可爱极了。 瞬间戳中祈行夜的小心脏。 他捂着被暴击的心脏,狂rua了一把狗头,揉.到狼犬.嘤嘤嘤.撒娇才意犹未尽放开手。 终于肯分一个眼神给安可。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狗是我变的?” 祈行夜无语:“哪有进去是人出来是狗这么离谱的事?” 安可泪包眼哽咽:“毕竟污染的事情,谁说得清呢?以前又不是没有人变猫的先例。” 调查局门口的看门大爷……大橘,不就是调查官变的吗。 祈行夜:离谱。但又有那么点道理。 解开误会之后,安可才终于放下心,注意力很快被威猛帅气的狼犬吸引去了。 它蹲在祈行夜脚边也是足足到腰间的高度,好像知道自己很帅气一样,挺着胸膛,威风凛凛的支棱着两只大兔耳朵。 偏偏这样凶狠力量的生物,冲着祈行夜的叫声却又是个十足的嘤嘤怪。 比安可的小侄女都会撒娇。 瞬间暴击心脏。 “祈,祈哥,这是你从哪拐来的狗子?” 安可羡慕到咬手帕:“我怎么就没有这种好运气?出门从来没捡到过猫猫狗狗。” 祈行夜怜悯:“可能狗也觉得你不靠谱吧。” 安可当场一个爆哭。 调查局车牌的越野车堂而皇之的停在庄园大门口,保镖们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驱赶,甚至连拔枪的动作都不敢有。 坐在副驾驶上的祈行夜瞥了车窗外一眼,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走了,安可。” “好嘞!” 本就对祈行夜言出必从的安可,在狼犬出现后,对他就更是热情勤快,试图通过讨好祈行夜而获得狼犬的爱。 安可:有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大狗狗呢?反正我超————爱! 而听到下属汇报的陆晴舟,却反而面色阴沉了下来。 “这是对我的警告。” 陆晴舟声线沉沉:“这是在告诉我,不仅是他祈行夜知道我躲在哪,调查局也掌握了我的行踪,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气得想死,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气得整个人都直发抖。 “给我接通那位雇佣兵小队队长。” 他冷声道:“得告诉先生,祈行夜,已经彻底盯上我们了。” ——从此在国内尤其是京城地界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谨慎。 “不过祈哥,你怎么知道陆晴舟在这?” 安可在开车回京城的路上,还是想不通:“调查局都没找到陆晴舟的藏身处,这家伙狡兔三窟,滑手极了。几次情报部的人都跟丢了他,祈哥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还一点不避讳的将越野车停在庄园外,自己大摇大摆溜了进去。 被留在外面的安可光是旁观,都紧张到手心直出汗了。祈行夜却悠闲得像是逛自家花园。 看得安可目瞪口呆,除了在旁边拍手喊666就没别的作用了。 而完美达成所有目的的祈行夜,吹着夏日也依旧凉爽的山风,抱着大狗,惬意又镇定。 “和我预料的一样,陆晴舟已经和他身后人见过面了。” 他懒洋洋向电话对面的情报部张长官嘱咐:“记得去查陆晴舟从桃子镇回京城后的行踪,看他都去过哪,和谁见过面,聊过天。就算是街边的流浪汉也不能放过。” 张长官:“??你是长官我是长官,怎么你还命令我做事?” 祈行夜无辜:“那长官你盯着陆晴舟这么久,号称严防死守,怎么还让他在眼皮底下和势力的人接上了头?” 张长官:“…………” 他都恍惚听见“噗呲!”一声了。那是射到他膝盖上的箭。 “会不会说话?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诶?我只是把长官做的事重复了一遍吧。” “………草!” 张长官抵不住好奇,恶狠狠问:“不过关于陆晴舟,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朋友多啊。” 祈行夜抬手搭在狼犬身上,懒洋洋笑道:“陆晴舟这个人,成功太久了,他在那个圈层中,确实是值得称道的存在。但是人总是会犯这样的毛病——一旦达成目标,就会松懈。” 但祈行夜,却从未放松过戒备。 回到京城这几日,他始终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不断联系各方,尤其是与高档住宅有关联的朋友们,叮嘱他们一旦近期出现出手阔绰的高端买家,务必要告诉他。 祈行夜猜测,既然陆晴舟没有第一时间携带资料离开国内,那隐没在陆晴舟身后的那位,必然在国内。这样的人物不会轻易动作,一定会在国内稍作停留。 而陆晴舟为了配合他老板的节奏,也不得不留在京城。 为此,他需要重新置办的东西有很多,而豪奢宅院,必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不仅是因为陆晴舟自己从不吃苦,也是因为他既然从商,就一定需要这些展现自己实力的附属品,来向潜在合作伙伴彰显自己的财力,无声而默契的完成对彼此的考验和审查。 “只要是人,总需要三件事:食,住,行。” 祈行夜笑道:“从这三项入手,很轻易就能找到一个人的所在。” 陆晴舟想破头也想不到,祈行夜竟是先锁定住了他买下的宅子,然后才定位到他。 ——毕竟出手阔绰要求高又要得急的主,没几个。 祈行夜很轻松就将陆晴舟从茫茫大海里筛出来了。 他轻描淡写,安可却听得脊背发凉。 “祈哥,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你,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诚恳道:“我可不想做你的敌人。” 太可怕了。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情报部和特工局都试图挖角祈行夜了。 狼犬骄傲仰头:“嗷呜~” 我大哥世界第一棒! 祈行夜被逗笑了。 但丝毫不耽误他联系云翳清,交待他关注陆晴舟接下来的动向。 “引蛇出洞,陆晴舟只有知道怕了,才会着急联系他身后的人。” 祈行夜半托着腮,修长手指无意识敲着脸颊:“到你出马的时候了,小云云。” 云翳清只有以下六点要讲:“……” 他无语:“祈老板,你敢不敢看清楚,我是伤患,伤患!” 虽然在桃子镇时没有受太多伤,但那也是和同队宴颓流相比。 云翳清低头看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手臂,幽幽控诉:“祈老板,听说陆晴舟从来不拖欠下属薪水,他们工资可高了。” “我的呢?我的工资什么时候能涨涨?” 祈行夜:“喂喂?喂?咦怎么突然信号不好嘟嘟嘟……” 听到祈行夜口技学的忙音,云翳清差点气笑了。 但他骂骂咧咧半天,还是不情不愿从侦探社的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干活。 “云哥。” 明荔枝闻声走过来,担忧问:“你伤不是还没好全,就这样出去能行吗?” 云翳清咬着皮筋单手试了半天,也没能成功将落在肩上的半长白发束起来,气得他要吃人了。 明荔枝贴心接过皮筋,让云翳清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拿来木梳,细心又温柔的帮云翳清将睡得凌乱炸毛的半长发梳顺。 银白色的半长发在他手掌中,漂亮得像一汪流淌的月光。 云翳清也舒服得眯了眯眼,昏昏欲睡。 “真嫉妒祈老板,他到底是从哪找到你这么好的兼职生的?” 他忿忿道:“我也想要——小荔枝,我给你开两倍工资,到我那去工作吧。” 时常跟在祈行夜身边,被祈行夜和商南明如日月般耀眼的光辉所笼罩,以致于让很多人都忽略了,明荔枝也从来都是佼佼者,即便长时间不回学校,也稳坐京城大学生物系第一把交椅。 云翳清也是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来都嗅觉敏锐的他,竟然一直忽略了明荔枝? 就好像是明荔枝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致于在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时,就会如空气般,悄无声息的完美隐身。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小荔枝竟然这么厉害?” 云翳清感慨:“早知道我就从祈老板手里,把你抢过来了。” 明荔枝被逗笑了。 “那可不行,除了老板身边,我哪也不去,我的家就是侦探社。” 他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将云翳清的白色半长发束好,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好了。” 云翳清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心满意足。 “小荔枝想要什么零食?哥哥回来给你买。” 他那条完好的手臂自然而然搭在明荔枝肩上,笑得吊儿郎当的亲昵。 明荔枝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小梨涡甜滋滋的。 侦探社里一派温馨。 围墙外却有人看得心惊肉跳。 “明,明先生。” 秘书战战兢兢:“相信小少爷一定是被骗的,是那个人居心不良,故意引诱!小少爷只有您一位哥哥,当然也和您更亲近……” 却被明镜台一声冷呵打断。 他看着态度亲密的两人,咬紧了后槽牙。 秘书敢发誓,他都听见磨牙声了! “小荔枝。” 明镜台满眼心酸:“我养大的小荔枝,还从没喊过我一声哥……” 那个野人是哪来的? 给我叉出去!:,m..,. 章节目录 252.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明镜台并不是来偷看明荔枝的。 而是来视察巷口新开的冰淇淋店。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秘书因要照顾打翻了醋坛子、却还不想被弟弟发现的某人,而被迫写在日常行程里的,就是这样。 自从祈行夜带着冰淇淋到悬镜集团逛了一圈,请小半个集团的人吃了冰淇淋,门口的冰淇淋车都忙成陀螺后,明镜台就一直惦记着要将小荔枝喜欢的冰淇淋店,开在侦探社门口。 孩子总不回家怎么办? 那就让孩子喜欢的东西,跟着他一起搬家。 对寻常人来说是天方夜谭的大迁移,明镜台大笔一挥就搞定了。 这家国际连锁主打高端的冰淇淋品牌,一开始还傲娇的不同意,嫌弃京城老街区的巷子拉低自己的格调。 明镜台冷笑一声,干脆把它远在A国的主体总部全买了下来。 高端?格调? 如果小荔枝不喜欢,你又算什么东西? 品牌方当场傻眼,吓得差点没在明镜台面前跪下来。 冰淇淋店也火速在巷口开业。 事实证明,祈行夜没骗明镜台。 小荔枝真的很喜欢这家店的冰淇淋。 就是太贵了,一个球就要一百块。 小荔枝摸了摸口袋里准备买烤肠的两块钱,趴在冰淇淋店门口眼巴巴吸溜口水。 明镜台看到照片上小荔枝水汪汪渴望的眼睛时,心脏都“噗通!”一声被击中了。 但当他得知自家心爱的小荔枝,竟然因为价格才这样可怜兮兮隔窗渴望后,难得暴怒了。 什么破冰淇淋,小荔枝都买不上? 降价,统统给我降成一块钱,不,五角! 明镜台还忧心忡忡的询问秘书:“最近的年轻人,零花钱很少吗?定价多少比较合理,一角?” 秘书:醒醒,明先生,您当是我小时候那会买辣条呢……还一角钱。现在很多人连一角钱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吧。 品牌方就差抱着明镜台的大腿哭了。 赔钱啊!真的赔钱啊! 虽然他们卖的贵,可成本也高啊,真材实料顶尖的好食材创造的好味道,怎么能卖一角钱?怕不是做慈善呢吧! 况且这一家店降价了,也影响品牌整体商业价值——最后会把整个品牌赔进地底的老板! 明镜台却冷哼:“我赚这么多钱,如果不是给小荔枝花,那那些数字有什么意义?” 悬镜集团大笔一挥,表示:赔!只要小荔枝喜欢的,赔到底也要让小荔枝买得到。 堂堂悬镜,万亿身家,不就是两代掌权人给小荔枝准备的后盾吗? 品牌方已经哭晕在厕所。 在明镜台对小荔枝过于强大的爱中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已经被刷新了对兄弟情的认知。 明镜台在得知小荔枝果然在降价后天天跑冰淇淋店,快乐蹲守他最喜欢的树莓和黄桃口味后,心满意足的表示,这个品牌总算还有点存在的价值。 但谁都没想到,明镜台高兴又不想被看出自己高兴、于是努力绷了一路唇角,结果还是掩饰不住眼中浓郁笑意的来到侦探社后,却好死不死的,正好撞上了云翳清和明荔枝亲密互动的一幕。 明镜台瞬间沉下了脸,眼眸冰冷,山雨欲来。 秘书和一众保镖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唯恐被怒火波及。 “明,明先生。” 秘书咽了口唾沫,在保镖们眼神催促下硬着头皮上前:“需要进侦探社,把那不法歹徒带走吗?” 明镜台还沉浸在愤怒中,眼不错珠的死死盯着明荔枝和云翳清密切接触处。 小荔枝冲野人笑了,不愧是我家崽,真善良。 野人怎么敢碰小荔枝的手,找死!放开,立刻放开! 云翳清:“阿嚏!阿嚏!” 他莫名其妙往身后看了一眼,只觉得脖颈发凉,像被什么凶兽阴森森盯上了一样。 但就在他转回身,刚准备冲明荔枝笑的时候,忽然一股涩意涌上鼻腔,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接连“阿嚏!”到根本停不下来。 明荔枝:“?谁在骂你?” “老板说了,他骂秦主任的时候,主任就会打喷嚏。云哥你和谁结仇了吗?” 他诚实道:“云哥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方怎么骂你骂得这么凶。” 云翳清委屈死了:“除了你家老板,还有谁会这么念叨我?” 他骂骂咧咧,但习以为常:“就算是驴拉磨,也得给口吃的吧。祈行夜,黑心老板!” 光让他工作但不给钱。 ——还骂他! 远在百里外的祈行夜:“???” 虽然我是伟伟的学生,但我还不想继承“锅神”的称号,谢谢。 更令云翳清奇怪的是,莫名其妙的喷嚏在走出侦探社后,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云翳清赶紧搓了搓手臂,回头冲柳树的方向拜了拜:“大仙莫怪,大仙莫怪,回来给你买玫瑰花种子。” 怪不得是闹鬼凶宅呢,太可怕了,在里面直发冷,一出来就好了。 猝不及防被拜了的柳大壮:“嗯???” 不是她啊,她杀祈行夜的人干什么? 柳大壮一脸莫名其妙。 而不远处的秘书:“…………” 他小眼睛默默瞅向明镜台:老板的爱憎这么分明的吗?野人一离开明小公子,就变成普通空气,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了? “明先生,我们要进去吗?” 秘书垂首请示:“明先生想要见小公子的话,现在正是好时机,侦探社里只有小公子一人在。” ——不会有人发现您是个会暗中关注弟弟,却又不敢让弟弟知道的可怜老父亲的,您放心吧。 秘书本以为明镜台一定会答应。再不济,也会靠近点接触。 却没想到,明镜台闻声一顿,矗立良久,却还是神情复杂的转身。 “不了。” 他淡淡道:“荔枝不喜欢我出现在他身边。” 以明镜台的身家,不论弟弟想上世界哪所顶级名校,即便是坨烂泥,明镜台也能凭着金钱魔法稳妥送弟弟进去。 但明荔枝却异乎寻常的刻苦,他甩脱了“明”这个姓氏带来的一切加持,凭实力自己高分考入了京城大学。 像是想要向“明”这个姓氏证明,他不仅仅是“明小公子”,更是明荔枝。 除去父辈和兄长的辉光之后,他同样,也能扛起自己的人生。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明镜台高兴得在重要会议上连连出神,笑意止也止不住。 他很高兴能送明荔枝去京城大学报到。 站在热闹欢庆的学生和家长群中,听到旁人兴高采烈的问他是否是学生家长的时候,那份满足感,比明镜台十八岁那年凭自己拿到百亿合同,还要充盈而令人幸福。 仿佛是很多年前,浑身是血的母亲倒在血泊中濒死,但仍不放心年幼的小荔枝,反复喃喃,嘱咐他要照看好弟弟…… 那份承载着生命重量的嘱托,终于有了回应。 明镜台第一次做“父亲”。 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从不畏怯任何大场合的悬镜集团掌权人,却现学现卖,动作生疏的学着其他父母为新生做的准备,也帮明荔枝收拾寝室,铺床铺。 在高耸入云如天宫般的CBD昂贵写字楼最顶层高高在上,令无数同行绝望的商业巨子,走进了人间,沾染了烟火与温度。 但明荔枝不高兴。 反而一脸惊恐,战战兢兢的看着他。 看清明荔枝的眼神时,明镜台愣住了。 一腔热切温度,也慢慢冰冷,难得的兴奋降回到平日里的理性平稳。 他推了推无框眼镜,不需要明荔枝再说什么,便率先离开了狭小的寝室。 孩子长大了。不需要他了。 他一点也不伤心,真的。 ——就是那段时间悬镜的竞争对手,全都遭了殃,被打击得毫无招架之力。 “荔枝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会照顾好自己。” 明镜台平淡道:“只是顺路看他一眼而已,没有靠近的必要。走吧。” 深知那些远古旧事的秘书,再看向明镜台背影的眼神,顿时变了。 =.= 信您这话,不如相信我是秦始皇。 明镜台:我没哭。 秘书:您把眼镜摘下来看看=.= “老板!” 明荔枝惊喜的呼唤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明镜台脚步一顿,到底还是抵不过身体本能,诚实的转身看去。 “我还以为老板你要等晚上才能回来呢。” 明荔枝笑容灿烂,因为看到祈行夜而真心实意的快乐。 看得明镜台愣在原地,一股酸涩漫上心头。 “荔枝从来没对我这样笑过。” 明镜台幽幽怨念。 秘书:“……” 别说了BOSS,越说显得越惨了。 他很想劝明镜台赶紧转身离开,眼不见心不烦,虽然得不到小荔枝的笑容,但也看不见不是? 可明荔枝惊喜的笑声,却将明镜台牢牢钉在原地。 “狼?老板你在哪捡到的狼,好帅!” 看到祈行夜身边亦步亦趋的狼犬时,明荔枝瞬间星星眼。 祈行夜:“……” 他强调道:“是可爱狗狗。” 明荔枝:“狼!” 祈行夜:什么指狗为狼行为。 但看小荔枝高兴,他也随他去了,拍了拍狼犬的脑袋,狼犬瞬间会意,从凶狠紧绷的戒备状态瞬间松懈成嘤嘤怪。 下一秒就被小荔枝惊喜抱住脖子狂rua,两只立起来的大耳朵都随风摇摆起来。 狼犬:嘤嘤嘤~ 在嗅闻中意识到明荔枝身上沾满了祈行夜的气味,是好大哥的小弟后,狼犬对小荔枝的态度立刻大转变,从陌生警惕到热情狂.舔。 舔.得明荔枝站立不稳,被大狗狗过分热情的直接扑倒在地,乍一看整个人都陷入了顺滑发亮的蓬松毛毛中。 明荔枝被逗得笑个不停,又是喜欢又是怕痒,在院子里和大狗闹做一团,顿时为侦探社的院落增加了不少热闹气氛。 看得柳大壮嫌弃得直撇嘴:“祈行夜你从哪抓来的狼?百年没熟悉过京城,现在京城也有狼下山进城找吃的吗?” “我还以为只有长白山脚的老家,每逢冬天能看见狼进村。” 祈行夜:“虽然很感谢你对小陆颜值的夸奖,但人家确实是狗。” 他忽然很担心,当威风凛凛的护卫狼犬,落在自家侦探社这堆厉鬼疯子怪物手里……该不会被欺负吧? 祈行夜的担心成了真。 柳大壮肉眼可见的对狼犬嫌弃:“噫——最讨厌狗了。它该不会把我的玫瑰花吃掉吧?” 话音刚落,正在与明荔枝疯玩的狼犬,就在一个翻滚中,不小心压向一旁。 刚刚好,压塌了一片玫瑰花丛。 柳大壮:“…………” 祈行夜:“呃……” 霎时间,空气都寂静了。 狼犬对危险本能的嗅知让它瞬间支棱起耳朵,仰头向坐在花丛中却黑了脸的柳大壮望去,一双蓝眼睛湿漉漉的无辜。 狼犬:“呜~QAQ” 柳大壮勃然大怒:“臭狗!!!敢压老娘的花?这可是姑奶奶我和余荼的定情信物!” 话音未落,她就已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向狼犬,眨眼间已经从原地消失,速度快得甚至掀起一阵飓风。 狼犬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按倒在地。 祈行夜:“!!刀下留人,啊不,留狗!” 看,他担心的事情都是有依据的——家里供的到处都是祖宗,惹了哪个都不行。 怕是连身为道士的李龟龟都没有见过这场面。 ——厉鬼揍狼犬。 花瓣四溅,尘土飞扬。 威风凛凛的狼犬,硬是被穿着旗袍的厉鬼姐姐抡起拳头一顿胖揍,揍成了鼻青脸肿的小可怜。 最后还是祈行夜在中间拉架,承诺柳大壮一定帮她把玫瑰花复原,还交待让小狼狼任由柳大壮驱使,替它自己赎罪,柳大壮这才愿意松开拎着狼犬脖子的手。 顿时一把银灰色的毛毛飞舞。 狼犬:QAQ好,好可怕。 不愧是我好大哥的朋友们,都像大哥一样凶残。 哽咽。 而被过分热情的狼犬淹没的明荔枝,也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终于能拍拍土,从地上站起身。 “不过老板,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明荔枝深知调查局和科研院等各方情况,不论怎么想,都不是祈行夜能悠闲下班回侦探社的情况。 这让他不免皱眉担忧:“是事态恶化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 祈行夜眨了眨眼睛:“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提前收拾侦探社。” 明·大内总管·家务圣手·侦探社妈咪·荔枝:“?” “老板,你这是在说我把侦探社打理的不好吗?QAQ” “嗯?不不不。” 祈行夜赶紧顺毛摸:“和小荔枝没关系。是说余荼他们。” 笑意在他眼中酝酿,他意味深长的冲明荔枝眨了下眼:“他们要回家了。” 那些挑剔环境又能打的3队,终于要回来了。 不仅是3队,还有左春鸣和他弟弟,也都要撤回到侦探社养伤。 祈行夜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买的是独栋小楼,面积足够这些人用。 不然,光这些祖宗聚在一起,每天为了生活小事掐架,都足够令人头疼的了。 明荔枝在短暂的愣神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顿时欢呼雀跃,激动得猛地冲向祈行夜一个熊抱,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啊啊余队他们终于要治好回家了吗?他们真的能治好吗?聂文也是吗?” 明荔枝不可置信,一再追问。 他是见过聂文的状态的。 已经死亡……甚至死亡数日,尸体才被带回调查局。 虽然当时祈行夜就向他保证,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大家,但就算是对祈行夜最深信不疑的明荔枝,也不敢相信死人复活这种事。 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被祈行夜做到了。 “严格来说,不是我做。是你父亲,明言明院长。” 祈行夜伸手抱住明荔枝,以防他从自己身上摔下去:“虽然明院长别的方面无法评价,但在污染领域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不仅是祈行夜自己的判断,也是他走访过京城几乎所有研究所研究院后,从所有人口中得到的统一答案。 谁是这个时代最不可忽略的星星? 明言。 他的名字,笼罩污染领域近二十年,独他一人,就足够照耀整片天空,而令其他人黯然失色。 有老教授哽咽评价:“与明言生在同一个时代,是最大的幸运,也是不幸。” 幸运得见星辰耀眼,见证科技史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论到以后任何一个时代,当人们提起这段历史,明言都是绝无法绕过的里程碑。 他在,一整个时代就在。 如果明言死……与他同时代的人们会无比惊恐,如同天空坠落,惶惶不知未来。 可不幸,却是有这样天才的人物闪耀于天空,会令同时代其他人自卑绝望,丧失斗志,折断理想。 短暂的差距会成为追逐的动力。 可遥远如太阳与地面般的距离,只会令人恐惧,生不起任何能超越的念头。 明言,是希望,也是噩梦。 ……没有人能比明荔枝更理解这种感受。 他怔了下,呆呆看着祈行夜:“诶?” 祈行夜担忧看向他,生怕他会因为提及明言而有什么过激情绪。 可明荔枝却只是在回神后惊喜:“哦哦!是明院长负责啊。” 他大大松了口气,笑逐颜开:“那就稳妥了。老板你放心吧,明院长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厉害的人。” “就算是京城大学那些教授们在提起明院长,都觉得他超级靠谱。” 明荔枝一副将重要朋友交到了熟悉的靠谱医生手里的表情,美滋滋得恨不得原地转圈圈。 反而让祈行夜愣住了。 “小荔枝,你不是很怕明院长吗?” “怕啊。” 明荔枝爽快点头:“但正因为怕,所以才更知道他有多厉害啊。比起朋友,敌人要更了解自己不是吗?” 畏惧明言的人,才更知道他是怎样不可超越的天才。 高山仰止。 明家凶恶名声,就是因为明言和明悬镜接连两位行业怪物,才最终传出来的。 但明荔枝虽然畏惧与自己血缘相连的两人,却同时也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两位都是怎样厉害的存在。 ——有“明”在的行业领域,只要明家在一天,其他对手就只能仰视明家的高度。 不可追。 “老板你看,明先生都那么厉害,明院长更是科研上的全才,只要最终涉及到污染相关的,就没有他不会的知识。如果交给他都不放心,那我能放心谁呀?” 明荔枝已经哼着歌,摇摇摆摆像只小企鹅一样走回小楼,撸起袖子开始准备收拾侦探社,务必在余荼痊愈,从科研院回来之前,将属于他们的房间全都打扫干净。 以迎接它们许久未归的主人回家。 祈行夜怔了怔,看着明荔枝快乐的背影,眼眸中逐渐漫上笑意,轻笑着摇了摇头。 小荔枝。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靠父兄的垃圾富二代时,他却用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而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因此而厌恶恐惧父兄时,他却又没有任何怨恨,依旧保持着清醒,透彻的客观。 这个在所有人眼中最没有杀伤力的年轻人,才活得最剔透。 与此同时,在侦探社外没舍得走的明镜台,猝不及防就听到了明荔枝对自己的夸赞。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意止也止不住的从眼镜后面流淌出来。 “你听到了吗?” 明镜台唇边噙着笑意:“小荔枝,说我很厉害。” 但他笑着笑着,却忽然皱眉:“你没录下来吗?” 秘书:“…………” 谁会在跟在老板身边的时候还时刻录音啊!等着被怀疑泄密吗? “抱歉,BOSS。” 秘书干脆利落的道歉,又迟疑道:“但祈老板说的……” 悬镜集团有自己的情报渠道。 事业做到悬镜集团这样的程度,同一个圈层的赛道,比的已经不再是寻常的普通商业手段。而是谁的情报更全,更快,更准。 而一再出现在明荔枝身边的人,自然也被明镜台盯上,是情报狩猎的范围之内。 “死而复生”这个大胆的计划,明镜台很快就知道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这项史无前例的疯狂计划,正是交由明言负责。 救回几名重要的调查官。 让本已经死亡的人,重归人间,像寻常人类一样行走。 即便跟在明镜台身边许久,秘书也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项目。 ——这已经脱离了单纯的科学范畴,更向着魔幻的方向进发了。 或者说:污染。 污染科技。 原本不曾为人所知,却在今年频频出现在绝密情报中。嗅觉敏锐的人应该已经意识到,暴风雨……将要来临。 “这场飓风,将会席卷整个世界的科技、金融,甚至会改变世界现有格局,掀起一场从未有过的大变革。” 明镜台推了推眼镜,冰冷道:“而这场变革的发起者,正是明言——掌握污染科技者,掌控未来。” 他深深注视着侦探社,眼眸中仿佛结了一层薄冰:“留给渔民收帆离开的时间,不多了。” 要么尽早远离大海,越远越好,永不出海,让船只在陆地上安然无恙的变成废物。 要么就勇斗风浪,痛击海啸,在这场人与大海的斗争中获胜,独立浪尖。 如果两者都不选,什么都不做……那就只剩死亡一种结局。 明镜台收回视线的瞬间,方才看向明荔枝时展露的温情和笑意,都已经消失殆尽。 那张沉定俊美的面容,已经重新恢复冰冷。 “走吧。” 他率先迈开长腿,转身离开:“既然小荔枝看过了,那悬镜的巨轮,也到了出海的时候了。” 洪水与末日,最终赢得一切的,一定是悬镜。 明镜台目光坚定,磅礴气势令身后紧随的黑西装们屏息。 ——俯首称臣。 “对了,老板。” 明荔枝抱着被子在院子中晾晒太阳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还记得我说的那家在悬镜集团门口的冰淇淋吗?” 他像是不经意的闲聊提起,惊喜道:“他们竟然我们巷口也开了一家,而且一百块的冰淇淋球,在这只卖五角钱。好便宜!” “我还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人家说这是感谢京城人民的支持,开业大酬宾。” 没想到前一天还高傲瞧不起人的店长,却满脸堆笑的连连鞠躬,说这是回馈价。 明荔枝再也不用纠结只有一份钱,到底要选择哪种零食了。 而是可以豪横一叉腰——都要!都给我包起来,这边的烤肠,那边的手抓饼,对对还有西瓜,那边的冰淇淋也给我动起来! 为什么要选择?小荔枝的快乐,当然是都要啦~ 祈行夜跟着笑了两声,眼神却意味深长。 冰淇淋车? 那个只会在高端商场和CBD出没的牌子,自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和傲慢,对选址慎之又慎,是绝不会开进老旧居民区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明镜台。 知道了弟弟喜欢这家冰淇淋后,明镜台不仅专门把店开在了侦探社门口,还为了照顾小荔枝少得可怜的兼职钱,特意将价格压得低了又低。 为的,就是让弟弟能快乐吃冰。 既然明镜台做到这种份上,那他对小荔枝…… 祈行夜恍然回身,抬头看向侦探社的围墙外——有一栋楼楼顶的高度和角度,刚好可以毫无遮挡的看到侦探社院子里。 老城区规划紧凑,邻里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远,角度刚好的话,就能看到其他邻居的院子。 而明镜台如果想看小荔枝,一定会偷偷的。那处楼顶,就是观察的最佳角度。 祈行夜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折身冲出侦探社大门,不顾明荔枝在自己身后诧异的呼喊,向着那栋楼的方向紧追而去。 一列黑色车队的末尾刚刚好从街角驶过,与他擦肩而过。 祈行夜抬眸,透过车窗,笔直看向车队中的某辆车。 精准锁定其中的某道身影。 抬眸时刚好与车外祈行夜对上眼眸的明镜台,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无声与祈行夜对视,却没有叫停车队。 祈行夜也没有。 两人隔着车窗互相对望,然后任由车队驶离,视线错开。 连一句话的交流也没有。 可隐秘的含义与眼神,却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直到明镜台的护送车队驶离,祈行夜立刻联系商南明。 “你能确定,明镜台是调查局绝不会背叛的伙伴吗?” 他的声音很冷:“明镜台,已经决定加入污染科技的角逐中。” 不论是恶意还是善意,明镜台所代表的悬镜集团,都不甘心只在这一个科技时代闪耀光芒,决心在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苏醒的科技末代,就加入对次时代技术的角逐斗争中。 甚至……作为科技巨变的发起者,引导者。 商南明翻阅文件的手,微微顿住:“明镜台,吗。” 他垂眼,看向眼前的文件。 上面所列举的一长串看不到头的公司名称和项目,都隶属于悬镜集团旗下。 正如明镜台曾经所说,悬镜集团,已经成长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一探全貌的庞然大物,隶属于它的各级子公司和投资公司,遍布全球,大大小小足有几千个。 但就在这个月,一向低调行事的悬镜集团,却忽然有了大动作。 它重新规整旗下资产,出售部分公司,处理不良资产,完成数个子公司的拆解和重组。 有的领域被彻底踢出悬镜集团的商业板块,有的领域则被提高了等级,从不受重视的边缘小透明,瞬间变成总部大力扶植的重要角色。 悬镜集团处理此类事务果断而迅速,干脆利落却又没掀起太大风浪,将事态始终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掌控下。 以致于现在大部分市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有看见悬镜集团的打震动。 却被始终缜密观察着所有人的商南明获知。 不多时,对悬镜集团的彻查,就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当祈行夜从小荔枝的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不对,而判断出明镜台可能的动向时,商南明也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悬镜。 “悬镜集团,一向是改变先机的最先发觉者,不论科学技术更迭几代,他都始终走在科技最前沿,也因此而确保了悬镜集团如今的地位。” 商南明平淡道:“不论明镜台的想法如何,客观事实就是:他已经发现,下一次的科技浪潮将要来临。” 但这一波巨浪的掀起,却不属于任何现实中的生命。 而是从第二世界吹来的飓风。 污染科技远胜于现行技术,如果能被完全解密并成功应用,无异于将人类科技从农耕时代瞬间拖进未来世代。 从棍棒到时空穿行,这是从前连想象都觉太大胆的事。如今却有了视线的可能性。 对污染科技的角逐,从远洋控股集团倒塌的那一刻,就已经在世界遍地开花。 先知先觉者已经开始行动。 而看不见世界真相的人,还没有发觉吹来的风,已经变了方向。 “单凭悬镜集团目前的动向,无法立刻判断他的意图。就算与明镜台当场对质,他也只会说,这是悬镜集团必要的改变,迭代的阵痛。” 商南明平静道:“想要处理悬镜集团这样的庞大商业体,不是挥挥手就能了事的轻松,而是涉及到全世界几百万的工作岗位,上亿人的未来和事业。” “其中盘根错节,稍有错处就会全盘皆输,甚至影响到这些人的工作,引发抗议的浪潮。对付悬镜集团,必须慎之又慎。” “如果拿不到切实证据,认定明镜台犯下反人类罪,构成对世界的直接威胁,那没有人能对他怎么样。” “不过。” 商南明顿了下,却又道:“如果明镜台真的做了什么,我不会放过他。你放心,行夜。” 得到了商南明的保证,祈行夜皱紧的眉头才微松下来。 但与此同时,他也给自己的朋友们发了消息,想办法密切关注悬镜集团,尤其是明镜台的动向。 “笔记本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钢笔在商南明修长指间转过一圈,在与祈行夜交谈时,他明显状态放松了许多。 祈行夜却是满眼纠结。 尼尔·汉克笔记本的研究,以及对污染科技项目的开启,虽然与明言早有协定在先,但最终的决定权,却在祈行夜手中。 商南明的态度,会因为祈行夜而改变。 而林不之的决定,又总是会与秦伟伟相关,这位老师又最重视自己的学生。 兜兜转转,调查局所有位高权重的关键人物,最终的箭头都汇聚指向祈行夜。 于是就形成了这个令明言不快,却也暂时无可奈何的局面。 祈行夜拥有一票否决权。 他同意让明言参与,明言就能如愿以偿。而如果他说不行…… 所有守在科研院虎视眈眈的调查官,立刻就会带走所有衔尾蛇相关的文件和实验品,将科研院排除在外。 祈行夜与自家狼犬快乐玩耍时,科研院一大群研究员忐忑守在电话旁,等待最终结果如同等待死刑。 而祈行夜沉吟半晌,还是点了头。 “明院长的实力,让他具有不可替代性。就算我想要排除他,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胜任这项工作,不是吗。” 祈行夜笑着歪了歪头:“那就让明院长来吧。” “将尼尔·汉克的笔记本交给他,让他为我们创造一个奇迹。” 一个从东方大国,被有力托举起的科研巨轮。 时代飓风将从这里开始,对下一世代科技的研究与竞争,从这一刻启程。 而到那时,来自东方的风将会吹拂全世界,所有人都将看到,这个古老的国度,再次闪耀于天空。 ——万国来朝。:,m..,. 章节目录 253.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有了祈行夜的首肯后,原本停滞不前的笔记本研究项目,立刻被大力推进,一日千里。 不久前任由明言如何催促,都没有反应的林不之,也迅速将让笔记本在调查官的护送下,平安运抵科研院。 ——虽然是要在罗溟的陪同监督下。 以确保重要资料安全的名义,时刻守在笔记本旁,绝不允许有明言与笔记本单独共处的机会。 说是保护,但是监视还差不多。 张执气得不行,却又奈何不了调查局,本想向明言求助,但没有被打扰到正常研究的明言,根本不在乎其他小问题。 让张执有怒不能言,只能时时刻刻飘在罗溟不远处,幽幽哀怨得像恶鬼。 罗溟看见了。 还一直盯着看。 反而把张执看得浑身发毛。 罗溟眼神不赞同:“一个副院长,每天正事不做,做这些?” 张执:呜Q△Q被训斥了,被比我还小十岁的后辈训斥了。 明言依旧沉浸在对笔记本的研究中,废寝忘食,全身心投入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即便是罗溟,看到明言这副钻研到死的认真架势,都连连点头,对明言的印象悄无声息的改观好转。 群龙无首的科研院,也不复之前的“高傲”。 明言和张执这两位都被牵制住后,商南明稍用计策,让科研院众人在被几次折腾后身心俱疲,彻底没了以往面对调查官时的鼻孔朝天。 乐得安可嘎嘎直笑,拍着大腿和祈行夜分享快乐。 “以前去科研院办事,总是说这个我们听不懂,那个看不懂,这不能碰那也不能靠近,说精密仪器会坏。” 他嘿嘿笑道:“现在去科研院,大家都可热情了,还会问好。” ——就是有不少研究员也确实社恐,一见还得问好,‘嗖!’的跑得比兔子都快。 喊了这么久“兄弟单位”的口号,直到现在,才有了兄弟单位的意思,其乐融融的友善。 祈行夜好奇去问商南明怎么做到的,他却只微笑,轻描淡写说只是简单小手段。 本来科研院,就等同于“明言院”,现在明言沉醉在实验室里,剩下的,自然不足为惧。 祈行夜点头:“懂了,趁鸡妈妈不在,打他的娃,偷他的蛋。” 商南明顿住:“……?” 我是这么说的吗? 桃子镇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商南明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半夜抵达侦探社门口,直到看见揉着眼睛睡意模糊来开门的祈行夜,身上尚带着战场硝烟气的商南明,才缓和了紧绷的冷肃气场。 脱下制服外套,拥抱住祈行夜,感受到心爱的人在怀中的温度和触感时,商南明终于有回到人间的踏实感。 为了处理桃子镇的后续影响,商南明耗费太久,以致于和祈行夜分开在两地,让他在回到京城后,恨不得守在祈行夜身边寸步不离,将分开的那些时间补回来。 就连调查局总部,都是能不回就不回。 大多数时间都在侦探社办公,源源不断的情报和人员,开始向侦探社汇集。 就算是各国污染机构派来的人,或是A国相关负责人和人员,想找商南明,也得在侦探社外乖乖拿个马扎排队。 一身考究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本应该只出现在昂贵酒店和厚实柔软红毯上的形象,这段时间全都只能委屈着大长腿,或者窝着啤酒肚,在侦探社院子外的墙根下坐成一溜。 仿佛是村头晒太阳的老大爷。 特工局的麦克司长很硬气的想要闯进去:“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对我,我可是特工局应急司司长。” “耽误了急重大事,你们谁担得起责任?” 门口的明荔枝打了个哈欠,拿手往围墙外指了指:“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像你这么说的,还有二三十个。” 最后都在商南明和狼犬的双重震慑下,乖乖靠墙坐马扎。 麦克司长:“?” 他偏头一看,沿着墙根这一溜西装革履但委屈马扎的,竟然不少都是老熟人? 有E国的污染监察局外长,有G国的污染总务司副司长…… 不管在外面一个个有多意气风发,呼风唤雨,到侦探社门口,是龙是虎都得缩着。 B国情报司长是个二百斤的壮实身材,捧着自己勉强被西装马甲兜住的啤酒肚,艰难但友好的向麦克司长打招呼,还热情向他分享自己最近几天摸索出来的,怎么坐马扎更不费力的技巧。 “我已经在这等排队等了四天了,门口那位漂亮的年轻人告诉我,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轮到我。” 情报司长很开心,啪啪拍着自己的肚子快乐道:“这样明天我就不用再来受马扎酷刑了,哈哈。” 麦克司长:“…………” 看看调查局都把人压榨到什么样了!堂堂司长,竟然等了这么久? 但他刚压抑着怒火沉声说了几句,语气刚有不对,趴在明荔枝身边的狼犬,就动了动耳朵站了起来。 一双星辰大海般的蓝眼睛像是淬了冰,冷冷锁定在麦克司长身上时,仿佛下一秒就会立刻扑上来,咬穿他的喉咙。 身形庞大有力的护卫狼犬,绝不是哈士奇那种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被带着杀意的狼犬看一眼,都会唤醒人类基因中对于野兽的恐惧,本能想要退缩。 麦克司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狼犬的眼神震慑下,乖乖闭了嘴坐到排队最后面。 和一众与自己地位不相上下或更高的各国污染官员,坐在一起,乖巧得像是等发苹果的幼儿园孩童。 昏昏欲睡的明荔枝掀了掀眼睫,随意瞥了眼已经被镇压的不满,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这些天来求见商长官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明知道要排队等,也趋之若鹜。 原因无他。 现在的调查局,拥有数不清的秘密资料,并且在远洋控股的技术之上再次构建进行新一轮研究,短短一个月内,科技势如破竹快速攻关,在已经是世界顶尖的水平之上,又更上一层楼。 毫不客气的说,目前国内所掌握的,不论是污染事态还是污染科技,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世界各国有人眼红咒骂,有人想要合作,搭上国内调查局这条大船,迎接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暴风雨。 小渔船难以穿行猛烈风暴。 可调查局的巨轮,却足够带着登船人,即便是在末日也能撑起一方庇护的天空。 这样的局势下,自然各国都想要与调查局联系上。不论是为了合作,庇护,还是利益。 明荔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却将局势看得透彻,心中宛如一片平静湖水,澄明如镜。 也因此很有眼色的不需要商南明特殊叮嘱,就将所有人都拦在侦探社外。 ——想见商长官? 排队吧,商长官什么时候有心情见你了再说。 不想等? 那你可以走啊。 硬气极了。 “明荔枝这么说?” 商南明落在纸上的笔尖一顿,抬眼看枫映堂。 “是。没想到明家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不显山露水,看事情却通透至此。” 枫映堂感慨:“所以才能在父兄阴影里成功长大吗?” 商南明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钢笔轻点文件。 “又是一个明家人。” 标准的明家做派。看来,一直以来,很多人都小看了明荔枝啊。 “你的手臂。” 商南明瞥了枫映堂一眼:“不需要再休息几天吗?” 枫映堂低头看了一眼,小臂上依旧绑着绷带,夏天挽起的袖口让绷带无可遮掩,而他行动时偶尔的不便利,都被商南明看在眼里。 “不用。” 他恍惚了一下,再抬头时,已经恢复笑颜:“调查局忙成这样,我就算继续休息也只会不安。” “况且,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影响工作。” 真正有问题的,是晏洺席。 他受伤不轻,即便身边名医环绕个,更有医疗官时刻关注检查,但仍旧恢复缓慢。 血肉之躯想从濒死的重伤,恢复成完好无损的健康,哪怕是有最顶尖的医疗技术,甚至未来科技集团为了他们的掌权人,紧急从全世界范围内派驻顶级医生前来,还连夜在国内买下数家医疗公司和机构,只为了支援他们的掌权人能平安走出病房,但晏洺席的康复,依旧需要时间。 到现在,他也只是能做到短时走路的程度。但大部分时候,虚弱的身体让他只能依靠轮椅行动。 枫映堂现在两边跑,结束在商南明身边的工作后,就立刻赶往晏洺席所在的私人医院。 为了让晏洺席更好的恢复,未来科技集团在京城买下了一家医院。 不知是否是巧合,私人医院与侦探社距离不算远,十几公里就能到。 虽然商南明也顾及着枫映堂的伤势,只让他做少量工作,就立刻让他下班离开,坚决拒绝了他要与自己一起熬夜工作的想法。 但这对于伤势初愈的枫映堂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 晏洺席也试图劝过,但枫映堂看着笑眯眯,却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他人很难改变。 他担心晏洺席,也愧疚于他因自己而受伤,因此任由晏洺席怎么说,每天都要亲眼看看他的情况,与负责医生交谈询问,确定他在好转,这才能放下心。 因为枫映堂每天都要去看望晏洺席,偶尔还会从侦探社带些汤水。虽然是出自明荔枝的手艺,但医院众人看他和晏洺席的目光,还是越来越意味深长。 离很远都有很多人打招呼:“枫长官,今天又来看晏先生啦。” 还会狭促打趣:“每次看到枫长官,我都又相信爱情了。” 枫映堂:“!!!” 虽然他最近少回调查局总部,但这些几乎没有保密手段保护的消息,瞒不过那些本来就做情报工作的同僚。 本来枫映堂这位工作狂魔突然休假,就足够让大家好奇的了,再加上竟然多出一位本就位高权重的晏洺席? 更令大家奇怪,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想都没敢想过,枫副官竟然还会这么关心谁。就是商长官,副官也没说到关心则乱的地步吧。” “别说你了,从副官进调查局的时候我就在了,我也没见过这架势。” 热烈讨论中,徐台砚却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我们枫副官,很快就要摆脱单身了。” 众人:“??!!” “啊?未来科技的那位晏洺席……和我们副官……” 调查官瞳孔地震:“草!有人要抢我们副官?” 知道内情的徐台砚摊手:“倒也不意外。” 枫映堂是面热心冷,那晏洺席就是彻头彻尾的冷酷。 即便与晏洺席相关的新闻和消息都很少,甚至长达数年间,外界连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权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但人的性格与处事方式息息相关,更如同根须,蔓延到事业每一个细节中。 单看未来科技集团如此大刀阔斧扩张商业帝国的架势,凡是无用之人和不良资产,全都不讲一丝情面的干脆利落清理,就知道掌权人的晏洺席,是何等的理智冷酷。 可另一方面,未来科技集团却又任人唯才,尊重科学和专业,将正确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让人才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追逐理想。 不论在个人事业发展还是薪资上,未来科技都一骑绝尘,连续数年被称为最受爱戴,毕业生最梦想加入的企业。 即便再偏执阴鸷的人,也说不出未来科技集团一句不好。 情报部专员在调查晏洺席时,看到很多与未来科技集团相关的言论。 很多曾在未来科技集团工作,或是与它打过交道的人,都发自内心的认为,未来科技集团所引导的,是真正的未来。 ——不仅是科技,更是生命存在的形式。 不论是对未来科技还是晏洺席本人,类似崇敬的评论都有很多。 “做到这种程度,也能看出晏洺席是怎样具有人格魅力的存在。” 徐台砚笑道:“反正要是谁奋不顾身救我,我也不会无动于衷。喜欢也是人之常情。” 猝不及防听到徐台砚这话的罗溟:“…………” 看到徐台砚身后瞬间黑了脸的罗溟的众人:“啊……” 迅速做鸟兽散。 ——待会打起来,血别溅我一身。 徐台砚:“???” 看见众人奇怪举动的他,忽然心下一突,有了个不好预感。 他慢慢,慢慢转身,就看到自家搭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眉眼平静无波。 却瞬间让徐台砚涌起危机感。 “罗,你回来了。” 徐台砚努力挤出笑容:“怎么突然回总部了?什,什么时候到的?” 罗溟阴沉沉道:“就在刚才,你说喜欢晏洺席的时候。” 徐台砚:“…………” “!!!” 怎么莫名有种翻墙被当场抓获的感觉? “我不是,我没有。” 他努力为自己辩解:“我说的明明是枫副官。” “枫副官?” 罗溟愣了下。 不太关注八卦趣闻的他,有些迟疑:“枫副官怎么了,晏洺席做了什么?” 徐台砚:……嗯,不愧是我家搭档,连时下调查局最火的话题都不知道。 罗溟皱眉沉思片刻,就在徐台砚忐忑等待他反应的时候,他却转身就要走。 徐台砚:“?” 他赶紧一把抓住,莫名其妙问:“你要干什么去?” “晏洺席。” 罗溟眉头紧皱:“你不是担心,他会对枫副官不利?我……” “你什么你!你什么都不许做,不可以打扰他们。” 徐台砚人都差点惊飞了,连忙拽住罗溟不让他走:“那可是枫映堂,如果真有问题,他会发现的。如果没问题,也不需要你去。” 他埋怨:“打扰人家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 罗溟:“?不懂。” “……算了。” 不论私人医院或调查局,对晏洺席和枫映堂两人是怎样的关注好奇,都丝毫不影响枫映堂的日常。 将文件拿给商南明后,枫映堂忽觉终端嗡鸣。 他躲在旁边一看,是晏洺席发给他的消息,还附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坐在轮椅上的晏洺席正与医生交谈。 几名私人医生围在他身边,躬身向他介绍病情,而不远处还有等待汇报今日工作的秘书,以及更远处背手而立的魁梧保安。 阳光洒落在晏洺席身上,他微微侧首,光亮落进他眼眸中,仿佛落进深邃澄澈的深海中。 美不胜收。 枫映堂也不由得被照片吸引,一时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摩挲屏幕。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将枫映堂的模样看在眼里,但看了眼便低头继续处理堆得高高一摞的文件。 [在检查。] 晏洺席发来消息,无奈:[他们还不允许我出院。] 即便只是机器字体的文字,但枫映堂也仿佛听到了晏洺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忍俊不禁,笑着回道:[哪有人敢让晏大总裁以这副模样出院?离痊愈还有些时间呢,你再等等。] 枫映堂像是对幼儿园孩童,连语气措辞都温柔太多,哄着出院失败的晏洺席开心。 要是让往日那些被枫副官吓得战战兢兢的调查官看到,怕是要大惊失色,大喊呔!哪来的夺舍。 但被困在医院,让工作狂魔晏洺席很不满。 他感慨:[印象中,这是我从2岁有记忆以来,最懒怠的一段时间。] 枫映堂怔了下,又好笑又心疼:[刚被救回来的伤患,可以不用这么拼命。也适当的休息下吧,晏先生。你已经对自己的人生和集团高度负责了,这不叫懒怠,叫正常人都会有的休息。] 晏洺席委屈向枫映堂列举自己的待办事项,全球子公司都在等他定夺决议,无数商业洽谈需要他出面主持,还有在大逃杀中被威胁的华府和国会议员们,也都需要他去安抚。 但他说再多,枫映堂也只是笑眯眯点头,嗯嗯哦哦,但就是不认同。 [晚上有想吃的吗?没有特别点菜,我就给你带汤过去了。] 等顺毛哄得差不多,枫映堂轻描淡写转移话题:[其他事情不重要,先吃饭。] 前一刻还在对着秘书散发冷气的晏洺席,瞬间就被哄好了。 他随手给枫映堂拍了张自拍,示意医生和秘书都已经离开了。证明自己真的已经放弃闯出医院。 而是乖乖等在这里,等枫映堂来投喂。 坐在轮椅上的俊美青年即便面色苍白,却也不掩威严,可眉宇间惯常的冷漠,此刻却都被无奈又包容的笑意所取代。 仿佛是雪山之巅的月亮,主动走进了人间。 枫映堂看着照片时,眉眼间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软笑意。他随手将照片保存下来,随即发过去一句“晚上等我”,就将终端放回制服口袋里,转身准备继续工作。 却冷不丁听商南明说:“去吧。” 枫映堂怔了下:“诶?” “不是和晏洺席约好了。”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平静目光中是了然的透彻:“你可以走了。” “商长官,我不是……” “在我这想着晏洺席,也没办法工作。” 商南明叩了叩桌面,淡淡道:“今天提前下班。” 枫映堂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向商南明道谢。 “咦?枫副官你今天走得好早。” 守门的明荔枝在树荫下迷迷糊糊醒来,眼睛都没睁开,就先下意识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是要去医院看晏先生吗?” “对。” 枫映堂笑着点点头,顺手揉了把小荔枝:“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见无事发生,明荔枝也重新安心闭上了眼,再次坠向夏日昳丽青翠的梦境。 狼犬在身边拱了拱。他伸手拍了拍狼犬的脑袋,嘟囔着别闹。 然后就在凉爽的风中,又一次睡过去。 藤椅轻轻摇晃。 看得门外苦苦排队等候的人们羡慕到眼红。 这个地处京城老城区的悠闲小院子,俨然成为了世界中心,并且真正做到了人人平等。 ——不论你是什么职位,都见不到商南明。 任何能出入侦探社的人,都会被门外众人投以羡慕嫉妒目光。 而很多本来不甚关注调查局的人,也终于因为侦探社而意识到……调查局内王外圣的格局,已经成为历史。 现在调查局的最高决策层中,还要加上一个祈行夜。 但祈行夜屏蔽掉了所有想找他的电话,一心扑在科研院,守着余荼等人。 在实验性的救治项目正式开始之前,明言问了一个令祈行夜在意的问题。 ——你想要一个以人类身份死去的纯粹伙伴,以英名和荣光纪念她。 还是要一个活着的“生命”? 于是当天,祈行夜就在暴雨的夜中,拜访了陆晴舟家。 且不说陆晴舟在电闪雷鸣里一睁眼,看到一道黑影立在自己床头,差点把他吓死在当场,更失眠至今。 陆晴舟确实有问必答,告知了祈行夜有关自己复活的部分细节。 其中最重要的点,就是:陆晴舟,不再是人。 而是被人为创造出的,污染中的新物种。 保留理智和思考能力,依旧能够正常行事,不像原始污染物一样只凭借着吞噬本能杀戮。剔除掉污染物所有缺点后,只保留最关键、也是人类所没有的优点。 强悍的体魄。 不再是血肉之躯的脆弱,割开皮肤,轻轻撞击都会死亡。而是如污染物一般强悍,拥有顽强的生命力。 死而复生的陆晴舟,就是人为改造下的污染产物。 污染科技赋予了他第二次生命,但也永久剥夺了他作为纯种人类的资格。 祈行夜意识到,明言在询问自己的,正是这样一个决定。 ——你依旧愿意继续余荼等3队成员的实验吗? 即便他们不再是人类。 如果是祈行夜自己,他会毫不犹豫的点头。要!只有最终的结果最重要,过程可以被忽略。 自幼失去父母的孩子没有太多选择的机会,祈行夜也养成了不在意表象的习惯。 但……这是他作为“监护人”,为余荼和聂文做决定。 仅剩一口气的余荼,和尸体要用大量冰块保持不腐的聂文,都躺在密闭的实验舱里,等待着祈行夜最后的决定。 决定他们的生死。 明言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平淡的让祈行夜回去想清楚。而在这期间,他会继续实验,不会因为祈行夜决定的最终内容而停止。 他告诉祈行夜:不是余荼,也会是其他人。科技的车轮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衔尾蛇的死亡,只是污染科技世代真正的开端。 而陆晴舟,就是最好的证明。 祈行夜回去想了很久。 他回到京城大学的校园里,望着湖水一坐就是一天,从早到晚,再从晚到早,听着学生们的欢笑声,看他们踏着光与风,意气风发走出京城大学的校门。 秦伟伟差点以为祈行夜要跳湖,吓了个半死。 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之后,才被一头雾水的祈行夜告知,自己只是在思考。 秦伟伟:“…………” 然后毫不留情的揍了他一顿——让你害我担心,让你害我担心!你这臭小子。 祈行夜:嘤嘤嘤,我不是你最爱的狗子了吗伟伟。 但秦伟伟却留了下来,坐在他身边,认真听他说起了那些烦心事,说起余荼的伤,聂文的死。 以及祈行夜的决定。 “老师,我的决定,最终会影响到她后续一切人生。那不仅仅是生命……如果我做错了决定,没有代替昏迷中的她做出正确的决定,无异于污染她的荣光。” 祈行夜苦笑摇头:“为我自己做决定很容易,但负责他人的人生,却很难。” 污染不可逆。 一旦明言的治疗开始,就无法再停下,而被救治的余荼,也会失去人类身份,成为人造的“污染物”。 借由污染的能量,使自己人类的身躯获得新的力量。与此同时,也拥有更加强悍的身体素质,突破人类极限的力量和体术,难以被杀死的丰厚生命力,以及可以快速修复伤口的体质。 仿佛是漫画中“超级英雄”的存在。 一切都很好。 但,那终究还是污染物。 祈行夜无法确保在余荼被成功救治后,是否会喜欢这一结果。 如果她无法接受……到那时,无法死亡的强悍体质,反而会成为他最深的噩梦。 秦伟伟看着自己这个学生许久,却轻轻笑了。 “妈的,真嫉妒你要代替做决定的那个人!竟然还能让你这样重视。” “行夜啊,你要知道,我们的一切犹豫,说到底都是因为重视。因为重视,所以无法接受糟糕的结果,所以反复犹豫,无法落棋。但是。” 秦伟伟笑着问他:“像你这样的人,一旦重视谁,就会长久持续的关注和观察。你难道从没有听她提起过死亡?” 人类对生死的观念,与他们的思想真正同源,从生死的看法中,就能看出人最可能的做法。 被秦伟伟一提醒,祈行夜怔了下,随即眼眸亮了起来。 提过! 结果导向者的余荼,从不在意过程,只问最终成功与否。为了给人类赢得一个未来,她可以牺牲任何人,哪怕对方无辜。 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不过是余荼脑海中污染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 电车难题,对于余荼永远不是难题。 而污染和人类之间的选择……“我知道了!” 祈行夜激动起身,那双丹凤眼中重新注入了光亮,神情也不再迷茫,而是逐渐坚定。 他抱住秦伟伟疯狂啊啊啊:“伟伟,爱死你了!” 秦伟伟嫌弃推拒:“滚!大夏天的抱什么抱,你不热我还热呢。” “快滚快滚,别在我眼前惹我生气。” 他连连摆手,把祈行夜踹出京城大学。 却又站在原地,看到祈行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时,轻轻笑了。 “臭崽子,非要提醒一句才能想明白。” 秦伟伟嘟囔着,唇边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 “我这样的老师,是不是也挺帅的?” 他骄傲挺了挺胸膛,又在看到迎面走来认识的教授时赶紧收回来,假咳一声,背着手若无其事。 而祈行夜一离开京城大学,就立刻给明言打电话,同时迅速向科研院赶去。 他郑重告诉明言,自己同意实验继续。 “请继续推行污染科技,救回余荼和聂文。” 祈行夜声音严肃而认真:“哪怕,他们不再是人类。” “好。” 明言对祈行夜反复思考才得出的决定,却并不意外,只冷淡回应就挂了电话,继续全神贯注给他手上的大白鼠注射药剂。 活蹦乱跳的大白鼠,却很快全身抽搐尖啸,在痛苦的挣扎中全身融化,乱撞向四面玻璃,最终面目狰狞的倒下,化成一滩肉泥。 研究员面露不忍别过眼。 明言却只是冷静对录音笔记录:“污染融合科技实验项目,第三百二十六次实验,失败。实验品体温迅速升高并自溶解,引起器官衰败继发败血症,DNA链断裂,复制失效,导致最终死亡。” “存活时间:五秒钟。相比第三百二十五次实验提高一秒钟,改进建议:继续考虑药物配比。” 他按下录音笔暂停键,漠然向研究员扬了扬下颔:“收集好数据,归档实验,处理掉失败实验品。” 说罢,明言就将录音笔收回白色实验服的口袋中,转身准备离开。 “院长。” 研究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您怎么能确定,祈行夜……真的会同意我们的实验继续。万一这只是障眼法呢?” 被祈行夜骗了太多次,研究员已经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况且他很清楚,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实验,是常人难以接受的残忍。 从人,到非人。 本来斩杀污染物的调查官,却又一天成为了污染物……斩龙者,终成龙。 多讽刺。 研究员已经做好了这次实验会被砍的准备,所以之前也一直没太上心。 明言漠然瞥过他一眼:“祈行夜一定会继续。” “躺在那里等待治疗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生命的防线。是刀。” 而刀本身由什么材质铸成,又有什么区别? 被救下的人,会因为刀是铁刀而非金刀,就不再感谢救命之恩吗? 还是有资格斥责救了自己的刀? “况且。” 明言推了推银边眼镜,侧首看向不远处试管中祈行夜的血。 “他自己,不早就是了吗?” “被商南明……保护了十八年,而始终无人知晓的真相。” 镜片折射耀眼灯光,挡住了明言眼中神色。 研究员愣了下,还想再看得清晰时,明言却率先向旁边守卫示意。 “摘掉他的工牌,带他出去。” 指向的,就是提问的研究员。 研究员慌了神,在守卫结实臂膀间挣扎:“院长,院长这是怎么了?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对科研,不忠贞。” 明言目光冰冷,居高临下的审判:“只因为实验有可能中止,你就自以为是的搞小聪明,不专心在实验反而想东想西,奔走钻营。以为自己节省了时间精力很聪明,却不知,你这样的,才是科研里的老鼠。” “要像对你深爱之人的忠贞那样,热爱你的事业。如果做不到,那事业也会像爱人一样对你失望,抛弃你。” 明言冷漠道:“你的名字,没有资格写在污染科技上。” 研究员愣住了,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理由。 他面红耳赤的嘶吼,却还是被守卫拖走。 “院长!这只是工作,只是一份挣钱糊口的工作啊,我有什么错,我只是不够热爱它就没资格吗?院长!!” 在渐渐远去的声音中,巨大的穹顶实验室重归安静。 其他研究员垂首不敢言语,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加快,不敢有任何走神懈怠,唯恐自己也和被带走的那人一个下场。 仿佛是杀鸡儆猴的威慑手段。 但足够有效。 所有实验室内的研究员们,都不敢再有其他想法,一门心思投入实验。 明言却对周围人怎么想不在乎。 也并非旁人所猜测的立威,只是他单纯厌恶有人损坏他的实验。 他转身,依旧是冷漠专注的科学狂人。 在安静的穹顶之下,明言再次打开录音笔,向自己的实验台走去。 “现在开始记录,第三百二十七次实验……” ………… 如明言所说,尼尔·汉克的笔记本,交给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草稿纸摞得比人高,笔记本复印件被翻到卷边,实验台上凌乱散落着玻璃器皿和试剂,失败的实验文件封存了整整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间。 明言从案卷中抬眸,终于露出了数月来第一个笑容。 “第一万零一次实验——” “成功。”:,m..,. 章节目录 254.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事实向所有人证明,在科研一途上,唯一能阻挡明言的,只有外力。 当他竭尽全力想要做某事,就只会有胜利这唯一的结局。 六月。 沉寂许久的科研院,终于再一次打开大门。 研究员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笑容,即便眼下的青黑深重到鬼一样,但也掩盖不住他们的激动。 明言此次的成功,标志着从此国内污染领域科技正式迭代,领先全球进入次时代技术,一举超过世界所有污染机构。 即便是从前可以与国内科研院相提并论的A国,在此之后,就算不甘心,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落于国内科研院身后。 而等待新的污染科技救治的余荼等人,也在第一时间获得了治疗。 明言推开手术室大门,摘下口罩,向在门外等待许久的祈行夜等人颔首示意。 “手术很成功。” 他淡淡道:“两天后就可以离开科研院。” 祈行夜闻言,终于长舒一口气,因为余荼等人而紧绷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低头时,才看到自己掌心因为用力握紧而压出的痕迹,不由摇头失笑。 明言很不欢迎余荼等人过久停留在科研院,几乎是伤患们刚一脱离术后观察期,就被明言轰了出去,认为有他们在会妨碍科研院的工作进展。 得知了明言做派后,白翎羽怒火中烧,一撸袖子就要冲过来炸了科研院。 ——敢这么对她家队长?活腻歪了! “把翎羽按回去。” 余荼得知,笑眯眯下令:“一步都不能让她靠近科研院。动明言?” 她冷呵一声:“明言现在,可是给自己创造了更牢固的地位。除非他背叛全人类,犯下反人类罪,否则,谁都不能动他。” 本来对明言没什么观点,甚至隐隐因为商南明,也站在明言对立面的余荼,却在此次清醒之后,坚定的站在了明言一方。 不是因为明言救了她,让她拥有第一次生命意义。 而是——引领科技飞跃的明言,已经是全人类的重要宝藏。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明言。 尤其是他那颗顶尖的大脑。 “余队,才刚醒就这么快转投阵营,我会伤心的。” 祈行夜半撑着脸调侃,笑意吟吟:“你睡在培养仓的时候,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可是我。不感谢我吗?” 他本以为,余荼会像往日一样打趣过去。 却没想到余荼真的正色起来,郑重向他道谢。 “我知道林不之的做派,有过十八年前对商南明的错误决定后,他面对明言,只会更谨慎。这位科研院院长没有伦理道德的观念,眼里只有科学,这一直都是林不之所忌惮戒备的。” 刚下手术台两天的余荼,面色依旧苍白,但头脑清晰,逻辑缜密的快速分析。即便昏睡过去月余,也不妨碍她迅速补充回了缺失这段时间的情报。 三言两语间,就已经理顺自己昏睡期间的暗流涌动。 “林不之不会轻易将研究材料交给明言,他不信任他——那老狐狸,此生不知道到底信过谁。” 余荼冷笑:“能让明言顺利开展实验,只有一个可能。” “你。祈行夜。” 她缓缓侧首,看向祈行夜的目光认真:“为了救我,你付出了不少努力吧?” “谢谢你,祈行夜。” 祈行夜甚少见到余荼这样的神情,他怔了下,才摆着手笑道:“因为余队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不用谢我,下次再遇到什么危险,余队你别再把我推出去当靶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祈行夜将自己为促成实验项目的功劳一笔带过,仿佛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余荼却郑重记在了心里。 她长久的注视着祈行夜,然后慢慢点头:“好。” “我欠你一条命……不,是三条。” 不仅是她,还有聂文和宴颓流。 所有受伤濒死甚至死亡的3队成员,都因祈行夜而得救。 这份重量,余荼清晰的记在了心里。 “就算是我死,也会保护你,祈行夜。” 她轻笑着道:“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不论是怎样的情况,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当然,反人类罪除外。” 祈行夜笑了:“好啊,那我就等着余队保护我了。不过在那之前。” 他冲余荼眨了眨眼:“余荼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不然,就连小荔枝都能打得过你了。” 余荼不屑:“呵。” 就算她躺在病床.上,也胜过明荔枝太多。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如何相提并论? 旁边兴高采烈赶过来,准备接余荼等人回家的明荔枝:“???”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QAQ “走吧余队。” 祈行夜笑着招手:“我们回家了。” 侦探社再一次热闹起来。 不仅是余荼,还有聂文等其他3队成员,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侦探社养伤。 还有左家两位和云翳清。 主人回家的侦探社,每一天都从早到晚的热闹。 而因为余荼等3队的身份保密,原本可以在侦探社寻找一丝机会,见到商南明的诸国污染机构,彻底没了渠道。 武装守卫明岗暗哨在侦探社周围全天候巡视,整个街区都在守卫的监控范围之下,就连苍蝇进出都逃不过守卫的眼睛。 到最后也没能见到商南明的麦克司长,只能恨恨打道回府,想要在嬴大洲再寻找尝试突破的方法。 侦探社外,也彻底清静了下来。 只剩下满院子的熟人,整日吵吵闹闹。 不似调查局的紧绷严肃,反而有了居家日常般的轻松惬意。 六月骄阳虽盛,但有柳大壮这位厉鬼姐姐在,等同于拥有了天然制冷大冰箱。 整个侦探社连带着院子里,都漂浮着徐徐凉意。即便是正午的太阳下,都不会觉得炎热,只会是刚刚好的惬意舒服。 余荼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厉鬼就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摇着扇子扇风,眼中满是心疼。 从余荼等人回到侦探社,被厉鬼发现了几人身上的死气,意识到这几人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之后,厉鬼就极为愤怒。 她整日在祈行夜面前骂骂咧咧,狂怒到恨不得现在就撸袖子去找人掐架,把那些敢伤害余荼的东西都碎尸万段。 祈行夜哭笑不得:“可以倒是可以,但人家不在这个世界怎么办?” 能找谁寻仇?第一世界吗。 厉鬼才不在乎那些。 她气得连最近京城的天气都凉爽了下来,一踏进侦探社所在的街区,更是像开了空调般凉快,甚至偶尔站在太阳下都会觉得冰冷刺骨。 盘亘此地许久宛如地头蛇一般存在的厉鬼,怒意已经深厚到能影响天气的地步。 祈行夜丝毫不怀疑,如果真的给厉鬼开个缝隙,她真的能穿过界壁到第一世界那边揍人。 而“捡”回来的狼犬,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家里,就没有一个简单人物,连棵柳树都能独当一面。 最后还是余荼又为厉鬼添置了很多新裙子,才勉强压下厉鬼的怒意。 “余荼。” 厉鬼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她捧着余荼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那种东西欺负,现在竟然还在为它们说话?天啊余荼,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 祈行夜:“…………” “打扰一下。” 他礼貌打断:“和善良没关系。” “也不是人。” 竟然说余荼善良? 那些死在3队手上的人能当场哭给你看好吗! 厉鬼勃然大怒:“你竟敢骂我家余队不是人?你是人吗你!” “唔。” 余荼眨了眨眼睛,无辜道:“严格来说,我现在确实不是人。” 而是半人半污染。 余荼从第一世界折返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太长事件停留在第一世界,而被那里的能量所污染。 废土上的核辐射,科技无度扩张和人类贪欲的最终混杂产物,无数顶尖科技带来的灾难,都最终融合成了第一世界的“空气”。任何身处其中的生命,都难以在无防护的情况下,完好无损的离开。 余荼能坚持到调查局才倒下,已经是意志力惊人的结果。 但那时,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全线衰竭了。从生理上看,她连呼吸或者最轻微的动作,都已经再难以控制才对。 污染摧毁了她作为人的一切,血肉之躯难以在狂风暴雨中穿行。 可同样是污染科技,却又赋予了她第一次生命。 让她有机会再次睁开眼,看到阳光。 听到余荼的回答,前一刻还怒发冲冠的厉鬼,立刻“墩!”一下坐下,心疼的握住余荼的手臂,试图用自己的冷气为她冰敷,让手术时留下的伤口早日愈合。 “我在林不之面前倒下时,没想过我还能再回来。” 余荼慢慢抬起手掌,挡住眼前过于热烈的阳光。 “果然比起死亡……我还是更喜欢这处人间。即便它艰难,危险,充斥污染。” 她的声音放的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祈行夜顿了下,在她旁边坐下。 “我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同意你的手术。” 他轻笑着道:“林不之并不赞同现阶段就利用污染科技,将本来已经快死的人救回来。他认为,在没有彻底搞清楚原理之前就贸然行动,是危险的,最终会遭到反噬。” “正反双方的观点,最终全部汇集到了我这里。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最终定夺。” 祈行夜歪了歪头,微笑道:“余队一定很熟悉这种感觉。” 如同站在悬崖边。 是对是错,全要由自己来扛。如果做错了决定,使得事态恶劣,更害了自己的朋友……随之而来的压力,山岳一般足够将人压得不能呼吸。 但祈行夜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正确的,决定。 “是的。我很感谢你同意了这场手术。” 余荼垂眸,看向自己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手掌:“血肉苦弱,而现在这副身躯,能更好的支撑我在污染战场上作战。” 她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或鬼,现实或第一世界,是否是污染物都不重要。 过程无关轻重,只有人类平安灿烂的未来,才最重要。 “最起码,3队下半年能剩下一笔预算了。” 余荼向祈行夜眨了眨眼:“防护服和阻断剂都不需要了——虽然也不能再使用污染计数器。但这点代价,我接受。” 祈行夜也随之轻轻笑了起来。 小院中阳光正好,挤挤簇蔟的玫瑰娇艳欲滴,几人坐在花丛中闲聊,气氛悠闲。 余荼也眯了眯眼眸,有些感慨:“好像从进入调查局之后,就再没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候了。” “平时就算是休息,也从来没停止过思考,实际上的劳累程度从没减弱过。倒是现在。” 她微微一笑:“如果我在大学时,没有接受调查局的招募,而是像普通人那样毕业,工作,是否每天都会是这样的日常?” 祈行夜反问:“那你喜欢吗?” 余荼毫不犹豫:“不喜欢。” 她笑道:“比起日常,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战场。那里才是更适合我的位置。” “不过……偶尔的休息日常,我也不讨厌。” 说着,她已经感慨着闭了眼眸,在阳光下昏昏欲睡。 厉鬼就守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哼起了古老的安眠曲。 狼犬也趴在不远处的院门边,巨大的体型盘成小山般的一团,在厉鬼轻轻的哼唱中,终究抵不过阳光和清风带来的舒爽困意,眼皮发沉,还是睡了过去。 微风拂过,玫瑰花轻轻响动,满院芬芳。 祈行夜勾了勾唇,悄无声息离开,将岁月静好的院落花园留给这一人一鬼一狗。 远远的看见祈行夜走过来,坐在客厅落地窗外木质地台上的左秋鸣,就立刻兴奋抬手打招呼。 “祈哥!” 祈行夜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压低声音向自己身后示意:“余荼,睡了。” “要是吵醒她,家里的厉鬼祖宗又要闹了。” 左秋鸣赶紧将声音吞回去,捂住嘴巴连连点头,向祈行夜示意自己明白了。 这兄弟一人正在下棋,但下着下着,好好的围棋就被兄弟两个完成了叠罗汉大赛,比起了谁摞起的棋子最高。 左秋鸣这一晃动,棋盘上已经堆得高高的两摞棋子,顿时“哗啦!”一声倒下来,洒了满棋盘和地板。 哗啦啦的敲击声,令感知敏锐的余荼顿时皱起了眉,一副睁眼要醒的模样。 前一刻刚提醒过的祈行夜:“!!!” 他赶紧向同样被吵醒的狼犬比比划划示意,狼犬默契了然,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走向余荼。 把下巴往她膝上一搭,开始用美色卖萌。 余荼颤了颤眼睫,睁开眼时就看到卧在自己手边的狼犬。 她顿时笑了下,伸手揉了揉狼犬像兔子般的大耳朵,扫视了一眼小院,又在厉鬼的安抚声中重新闭眼睡去。 柳大壮为余荼掖了掖毯子一角,轻拍着哄睡后,这才回头恶狠狠瞪了祈行夜几人一眼。 就连原本美艳的脸,都在怒意之下变得狰狞可怖。 吓了本来是无神论者的左秋鸣一大跳。 祈行夜无奈摊手:“看,我就说过吧,不要吵醒余荼。” 左秋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忙俯身去将棋子一个个捡起来。 本来背对着祈行夜而坐的左春鸣,也笑着转头向他看来。 “我倒是知道祈老板的朋友多且广,但我没想到,祈老板的人脉……鬼脉,都已经拓宽到这种地步了。” 左春鸣促狭眨了眨眼,问:“祈老板你是有到处捡东西的喜好吗?” “当年把我捡了回去,又捡了云翳清。现在捡了狗不说,又捡了那边几位。” 他扬了扬下颔示意另一边的3队,笑着问:“照这样下去,祈老板的侦探社都快要挤爆了。” 祈行夜无奈:“幸好当年买下的这栋小楼不算小,不然还真是。” 即便是这样,也要明荔枝颇花费了不少心思,才重新将侦探社扩容布局,将之前因为人少而被砸通的一楼,再次恢复成曾经的格局,分开成数间房间,可以让这些伤患们都能安心在侦探社养伤。 而不是互相打架。 当然,为了节省空间,现在的侦探社布局是…… 商南明和祈行夜睡同一间。 明荔枝将这个决定说给祈行夜听时,祈行夜瞬间红透了一张俊容,疯狂啊啊仿佛是名画《呐喊》。 他坚决不同意这个分配方式,红着脸仿佛蒸汽都从耳朵里喷出来,都不敢看一眼商南明,试图说服明荔枝换一个分配方式。 “但老板,如果是其他人和你住一间的话……” 明荔枝诚恳道:“我很担心那位‘幸运儿’,会不会在睡梦中被商长官暗鲨。” 祈行夜:“…………” 他冷静下来一想,好,好像也对? “所以老板,现在房间紧张,一共就留给你两个方案。一个是你和商长官睡,依旧睡在楼上主卧,你喜欢的那张床.上。要不然。” 明荔枝一摊手,无辜道:“你就抱着狼犬,睡门厅。” 祈行夜:“…………” 因为侦探社人口太多,又大多是伤患,于是狼犬连个单独的房间都没有,只能睡在客厅落地窗旁的毯子上,或者侦探社门厅一进来后的客厅口。 就连客厅沙发都睡不着——那是陈默的床.位。 房间不足,陈默是个不会说话的木头,又不敢惹3队任何一位姑奶奶,因此只能抱着毯子,乖乖睡在沙发上。 要不是聂文受伤太重,是所有伤患中最严重的,他也得和陈默一起睡沙发,而不是还能侥幸捞到一间房,和云翳清一起睡。 这种情况下,明荔枝还努力保住了老板主卧的行为,真的令人感动。 听到明荔枝的建议,商南明看向明荔枝的眼神,终于不似之前那样的冰冷可怖,甚至还有些欣慰的微微点头。 不愧是明家人,被父兄练出来的察言观色能力,确实是常人不可及。 商南明好整以暇坐在一旁,就等祈行夜最终的选择,却更像是在看风景,欣赏着祈行夜被红晕染上的俊容是怎样的如画绝色。 看得祈行夜很想冲过去,捂住商南明的眼睛不让他。 却被商南明一句话绝杀。 “行夜,你在害羞吗?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才会害羞……我都不知道,原来行夜这么在乎我?” 祈行夜:“啊啊啊啊谁在乎你啊想的也太多太自恋了吧阿sir!” 他坚决挥手:“我从来!从不!绝不!在乎你!” 商南明点头,反问:“那你为什么害怕和我在一间房共处?” 他挑眉:“觉得会输给我?” 祈行夜:“???” ——胜负欲,启动! 他被气笑了:“开玩笑,我这辈子就不知道“输”字怎么写。” “来!睡!谁怕谁!” 祈行夜一撸袖子,应诺得豪气干云天。 ——奇怪的胜负欲增加了呢。 商南明:激将法,get√ 对祈行夜来说,商南明这招激将法简直是猫薄荷级别,从无失手。 但直到夜幕降临,祈行夜看着推门走向自己的商南明,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东西。 在,3队,养伤期间,他都要,和,商南明…… 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啊啊啊啊!!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之后的祈行夜,恨不得昏死过去,穿越到同意这个提案的那一刻,把自己掐死。 也好过要面对此时的恐怖。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商南明就在祈行夜面前换.睡.衣,制服下高大结实的好身.材显露无疑,肌.肉.分明,线条流畅漂亮,一举一动间都蕴含着十足的爆发力,仿佛是造物主最完美的雕塑。 看得祈行夜面红耳赤,莫名觉得房间温度急剧上升。 不等商南明换好,他就已经夺门而逃。 商南明拿起睡衣的手一顿,无奈却也在预料之中。 他依旧是被祈行夜嫌弃的遗体告别的睡姿,极有边界感的只占据了两米大床.的一半,紧沿着床.边,却将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跑出去还没有回来的祈行夜。 祈行夜在大厅心烦意乱到叠了一地的纸鹤,才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下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楼上主卧,摸回自己床.上。 在看到商南明已经沉睡,呼吸均匀之后,祈行夜才松了口气,稍觉自在了不少,赶紧绕过大床.,到靠窗另一侧轻手轻脚摸上床.。 但等躺平之后,还不等祈行夜松口气,他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虽然他知道两人只是单纯且巧合的睡在同一经纬度上,但,为什么,半夜摸.到.商南明的.床..上这种事,会这么奇怪啊啊啊!! 祈行夜疯狂空中踢腿,在床.上涌动涌动再翻滚,把自己埋进枕头里恨不得憋死自己,无能狂怒得仿佛在驯服自己的野生四肢。 但躺在另一侧的商南明,却在呼吸均匀的同时,勾了勾唇角,笑意盎然。 等折腾累了,祈行夜紧紧攥着被角,警惕着床.铺另一半的动静,仿佛是受惊的兔子,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原地起飞冲出窗户蹦下去。 可不知道是否是最近的工作太劳累,商南明始终没有醒。 反倒是祈行夜先扛不住困意,抱着自己心爱的大床.,慢慢睡了过去。 黑暗中,商南明缓缓睁开眼,侧首看向睡着了就无意识向自己翻过来的祈行夜,他带着无奈笑意,抬手轻轻将祈行夜抱回到原本的位置,躺好,又将薄被为他盖好。 商南明半撑着脸侧躺在旁,久久注视着祈行夜幸福的睡颜,自己也被感染了那份幸福感,不自觉跟着一起笑起来。 祈行夜睡觉很不老实,他之所以会订两米大床.,就是因为他睡觉像个陀螺,转着圈睡。 虽然之前就在留宿侦探社时,见识了祈行夜的糟糕睡姿,但商南明那时的心境和现在还有不同。 现在看到祈行夜从枕头上掉下来,就会担忧他会不会明早落枕,只能无奈摇头,轻柔.抱.起祈行夜.上半.身,另一手为他整理枕.头。 正想要将祈行夜重新放回到扶正的枕头上,商南明却忽觉一股大力猛地抱住自己,将自己向下拉。 他一时不察被拽下去,牢牢撞在温暖.怀.抱中,而那人呼吸时均匀的气流,就落在自己耳侧。 痒痒的。 像用羽毛拂过心脏又稍纵即逝,让人想要伸手去追,握住那羽毛不放。 商南明一时愣住,屏息紧绷。 他慢慢抬头看去,才看到祈行夜根本没有醒来的意思,只是像习惯性抱住巨大毛绒玩偶一样抱住了自己,双臂.牢牢环抱在自己的.肩.膀上,连想要挣脱都不行。 商南明之前的心动,顿时都化作了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就知道…… 他无声叹了口气,只能轻轻拍着祈行夜,哄他入睡的同时,也哄他放手。 终于,等祈行夜一个姿势睡累了,这才放开紧紧抱在怀里的心爱玩偶——商南明。 冷酷无情的丢掉。 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商南明又幸福的睡去。 只剩商南明深深注视着祈行夜的后背,眸光幽深,晦暗不明。 如果不是祈行夜,习惯于遗体告别般安稳睡姿的商南明,还不知道人竟然能有这么多种睡法。 横着睡竖着睡都已经是常规操作了,劈叉式,雄鹰起飞式,拜月式,飞天式…… 祈行夜的长手长脚和良好柔韧性,提供了太多可能。 商南明就像饥饿的旅人守着烤肉,想要吃掉,却又在乎“肉”的想法,只能生生忍耐。 他仿佛无奈的幼儿园老师,担心顽皮的孩子睡得不舒服了第一天又哭,只好不厌其烦的重新整理枕头,抱着被子追过去,还要护着别掉到床.下去。 一直折腾到快要亮天,商南明才终于能合上眼。 然而等几个小时后醒来,他就觉得自己在一个暖呼呼的环抱里。 侧首一看——祈行夜又自动睡了过来。 抱着商南明还把长.腿.搭.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个被子卷。 商南明哭笑不得,干脆起身,趁着祈行夜还没有醒来,先从房间离开。 以防等祈行夜发现自己这一夜究竟做了什么之后,又自动开启害羞模式,把自己缩回蜗牛壳里哄不出来。 而等愉快的睡了个懒觉醒来的祈行夜,就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人。 并且还不知道为什么,睡在了本来应该是商南明的位置上。 祈行夜:“?” 他睡眼朦胧的挠了挠凌乱头发,满头问号。 但略一思索:我放假诶!大好的假期,不睡觉简直就是对假期的不尊敬! 于是,他果断“啪!”的一声倒回去,继续睡。 等祈行夜终于睡到心满意足,慢悠悠趿拉着拖鞋下楼时,就发现商南明早已经开始在书房办公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与他一夜好眠的神清气爽不同,商南明怎么隐隐看起来……有那么点不满足? “没睡好吗?” 祈行夜懒洋洋打了招呼,疑惑问:“难道商商你还认.床?” 他立刻予以嘲笑:“多大的人了,还有这种小习惯吗?” 商南明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问:你猜。 祈行夜抖了抖,求生本能立刻上线。 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几天之后,侦探社众人慢慢都发觉出不对了。 怎么祈行夜看起来精神饱满,而商南明……越发的积威深重,神色阴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这同睡一间房的两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没人能替满头问号的众人解惑。 倒是左春鸣这位情报中间人嗅到了什么先兆,笑得意味深长。 余荼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但不等她说出口,就已经被商南明用漠然平静的目光先一步盯上。 她耸耸肩,无所谓表示:顾忌着脸皮薄的祈行夜,不说就不说~ 就是再看向傻乐的祈行夜,脸上浮现一丝怜悯。 这小傻子,怎么对别人的情绪那么敏感准确,到自己这就失效了? 都被恶龙叼进嘴巴里了还不知道——迟早有一天,再也无法忍耐的恶龙会一口吞下去。 渣子都不剩。 左春鸣倒是好心的想要向祈行夜提过,但祈行夜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放在调查局,这个叫搭档。大家都是这种相处方式。 左春鸣:……你们这个搭档,是正经的那种吗? 他担忧觉得自家祈老板要被吃掉了,但又拽不回来,恶龙也看得严密。 简直是无奈。 “祈老板,那边那几位,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伤离开?他们要是真打起来,怕是天崩地裂的架势。” 落地窗外,左春鸣敲着手里的棋子,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侦探社里其他人。 “这些人太危险。” 左春鸣不赞同道:“祈老板你还是尽快让他们离开。” 以他的经验看,虽然不知道余荼等人具体是什么职位身份,但仅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身体素质,反应能力,下意识的行为中,也能看出那几位绝不是省油的灯。 一拳能打十个。 祈行夜却笑着摊手,不在意道:“放心,你别看这院子里个个是惹不起的祖宗,但也形成了自己的食物链。” “3队的怕余荼,余荼忌惮商南明。而商商。” 他一挺胸膛,骄傲道:“商商属于我。” 所以不论怎么看,侦探社都一直在他的掌控中。 左春鸣:“…………” 所以等食物链顶端的恶劣想吃掉你的时候,可是呼救无门啊祈老板。 “不过。” 左秋鸣看着不远处在花丛中安睡的余荼,摩挲着下巴思考道:“我好像之前就见过这张脸。” 祈行夜顺口问:“云省山林那次?” 左秋鸣却摇了摇头:“不对。” 他坐在旁边,皱眉思索,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见过余荼。 成功将他挤出棋局的祈行夜,倒也不管他,专心致志的和左春鸣开始“对弈”,依旧在比谁摞的棋子更多更高。 这对专注力和控制力的要求都很高,拥有弧面的棋子,更是难以保持平衡,需要用十一分努力才行。 一时间,祈行夜两人谁也不顾上说话。 胜负欲熊熊燃烧。 同样习惯于狠厉竞争,不死不休的两人,都牟足了劲要赢下这一局。 就连客厅里的陈默都被吸引过来,好奇坐在落地窗旁围观。 五十,五十一…… 白子和黑子的累加数量都在同步上涨,一时难舍难分。 而摞得越高,重心越不稳定,也就越难保持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只能看着棋子倒塌。 不论是参赛两人还是围观众人,一时都心脏高高悬起,连呼吸都放到最轻,唯恐惊扰到比赛。紧张想要等待最终结果。 祈行夜也指间拾起一枚黑子,屏息准备向已经摞得高高的棋子。 却忽然间——“啊!” 左秋鸣重重一拍桌子,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是在蔡琰为局长那看到的!她的照片,就在局长的桌子上。” 书房的商南明皱了下眉,目光如厉电,疾速向这边射来。 但祈行夜却顾不上蔡琰为是怎么知道余荼存在的了。 “哗啦!”一声巨响中,黑子白子同时散落满地。 只剩祈行夜悬停在半空的手,还携着黑子。 浑身僵住。 他震惊着垂眸看向满地棋子,心痛得无以复加。 棋子坠落声也叮叮咚咚,砸在其他人的心头。 陈默遗憾又失望:“啊……” 我想看祈老板赢。之前都是平局,就差这关键一棋,祈老板就赢了。好可惜。 白翎羽也嗤笑一声,抱臂转身离开。 端着蔬果路过的明荔枝也惊了:“诶?赢的不是老板吗?” “左,秋,鸣。” 祈行夜一字一顿,咬着重音缓缓转头,看向左秋鸣。 他虽然是在笑着,可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冰冷。 让左秋鸣抖了抖,满眼惊恐:“诶?” “祈老板,这局,你没赢啊。平局对祈老板你来说,也算输吧?” 左春鸣拢袖,大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愧是我弟弟,都知道心疼哥哥了。怎么想到用这个方法帮我的?” 左秋鸣惊恐,连忙试图解释:“我没有啊,我就是想入神了,我不是故意的。” 左春鸣欣慰点头:“对,以后做了坏事都要这么说。不知道,不清楚,不是我。” 他感慨:“我弟弟长大了,真聪明!” 左秋鸣:“!!!” 快别说了哥!祈老板看上去已经很想宰了我了。 下一刻,祈行夜已经顺手从明荔枝的托盘里抄起黄瓜,气势汹汹冲左秋鸣追了过去。 左秋鸣转身撒腿就跑:啊啊啊啊啊哥哥救命! 厉鬼不快扫了一眼:“真烦,吵醒余荼怎么办?” 把你们都鲨了。:,m..,. 章节目录 255.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对于顺手坑了自己一把的左秋鸣,祈行夜气得满院子追杀,最后把人拎回厨房给明荔枝打下手,气不过又把黄瓜塞给他。 “吃!吃你的,不许随便说话了。” 一说话就拍桌子不知道是什么臭毛病,把他的棋子都打散了。 玩腻了彩虹拼图的祈行夜,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娱乐项目,就这样被左秋鸣无情打碎了。 左秋鸣:“QAQ呜呜” 他嘴巴里塞着黄瓜,比比划划想要向祈行夜道歉。 祈行夜已经气呼呼跑去和陈默一起叠纸鹤玩。 陈默:感谢大自然馈赠给我的祈哥(双手合十)。 他对祈行夜的到来很开心,虽然还是一言不发,但却将地毯让出一大块空间给祈行夜。 看得沙发上的聂文都有些嫉妒。 “我刚才说要坐在地毯上,你都把我赶走了。” 聂文的声音幽幽传来,有些怨念:“到底谁才是你的好兄弟?” 给他不行,给祈行夜就行? 他要闹了! 陈默看了聂文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聂文:“???” “你这样,我真的要哭给你看!” 陈默:“呵。” 聂文:“…………” 身高一米九的大块头,却缩在沙发上,一副被霸凌了的可怜样。 祈行夜敷衍拍了拍,塞了一把纸鹤过去,哄小孩一般让他拿去玩。 所有人中,聂文受伤最重,需要的恢复时间也最长。 不,他已经不算是重伤,而是死亡。 真正的,死而复生。 污染科技下最神奇的生命体,划时代意义的标杆,科研院最骄傲的成果。 ……但在侦探社被欺负。 聂文:有没有人为我发声啊? “不过。” 祈行夜却慢慢皱起了眉:“蔡琰为,是怎么拿到余荼照片的?” 他看向左秋鸣:“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左秋鸣很肯定的点头,慌忙要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 说话之前,还用小眼睛瞅了瞅祈行夜,小心翼翼请示的模样: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说。” 祈行夜都快被气笑了。 左秋鸣这才开了口。 如果将桃子镇事件向上回溯,就会发现除了意外无辜丧命于桃子镇的环境调查小组之外,最先进入桃子镇的,是左秋鸣。 他是作为南方分局的调查官,被局长指派去核实异常情报。一开始,没有人在意桃子镇的小小情报。 环境污染?那应该去找环境部门才对,和调查局有什么关系? 左秋鸣一开始拿到的工作也很简单,只要证明这是错误警报就可以了。 现场走一趟,回来签字,确认,一气呵成的结束。 是调查官中最常见的日常任务,因为过于简单且没有危险,一般都会交给刚毕业的助理调查官去做。 但南方分局局长蔡琰为,却将左秋鸣叫到自己办公室,亲自将这件工作交给了他。 左秋鸣也是在那时,不经意间瞥见了局长桌面上,半压在文件下的照片一角。 照片不像是拍摄证件照那样正式,只有一闪而过的模糊侧影,女人飒爽英姿的危险,也几乎要从照片里透出来。 如果不是左秋鸣在云省山林时,因为祈行夜的缘故而见过余荼,他也不至于单凭一个模糊的侧颜,就认出照片主角是余荼。 但之前在云省山林,余荼给左秋鸣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以致于他即便看不清脸,也足以凭借那股照片都抵挡不住的惊人气势,认出她来。 只不过,当时左秋鸣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都是调查局属员,而南方分局局长确实属于长官序列,如果能拿到左秋鸣拿不到的情报,似乎……也算合理。 当时不知道余荼就是3队队长,也不明白神龙不见首尾的3队重要性的左秋鸣,只将这段一闪而过的记忆放在脑海中。 直到后来,他在桃子镇遇险。 如果不是余荼及时发现不对,派3队成员来查看,他现在早已经是河底沉尸。 直到现在,他在侦探社养伤,因为祈行夜,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余荼的身份层级之高,其保密级别……似乎,不应该是蔡琰为一个分局局长所能知道的。 “之前养伤恢复期,都没想起来这件事,今天看见余队在花园里睡觉,这才想起来哪不对劲。” 左秋鸣嘿嘿一笑,在地毯上跪坐得乖巧极了。 ……不敢不乖巧。 别说3队成员围成一圈虎视眈眈,祈行夜又坐镇其中,就连商长官,都已经闻声走过来了啊。 左秋鸣对祈行夜,多少还有点“哥哥的挚友”的滤镜,总觉得亲切能拉近距离,但对商南明,可就是实打实的敬畏。 那位不苟言笑的特殊长官,可是终极杀神,传奇故事能一直说上几天几夜。谁敢招惹? 左秋鸣被商南明看得差点绷不住心理防线,汪叽一声哭出来。 哥哥诶你在哪?你亲爱的弟弟现在需要你来救走。 总觉得……商长官要吃了他O-O “但就算是去核实情报,也不应该是你去。” 祈行夜皱眉:“按照调查局工作流程,情报部专员筛选出有问题的情报,会上报给调查官,等待确认情报是否有异常点,如果有,才会转成潜在污染案件,由调查官本部自行分配任务去向,而情报部专员继续纵深挖掘相关情况。” “如果确认情报没问题,不属于调查局负责的污染范围,则会将情报从警报范围内剔除,不再继续追踪。” “这可以算得上是外勤调查官的日常工作里,最简单枯燥的一项了。” 祈行夜纳闷:“一般负责这些工作的,都是经过了考核准备出外勤,但还没有太多经验的新人,比如万国那样的。” “又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虽然左秋鸣在侦探社这一群人里看,是最弱的菜鸡,随便叫一个3队的都能疯狂虐菜,但那也只是因为参照物太过强大而已。 如果放在寻常调查官里,尤其是左秋鸣所在的人员紧缺的机动6队,他绝对是实力显眼的存在,说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要不然也不会被冠以一个“狂战士”的称号。 蔡琰为手底下本就没有太多可用的人,又在这个所有调查官都忙得分身乏术的时候,让本应该上一线战场的左秋鸣,反而去确认什么异常情报? “除非蔡琰为老年痴呆了,不然一个正常的局长,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决定?” 祈行夜嗤笑一声:“他就是故意的。” “很可能在桃子镇事发之前,蔡琰为就已经知道了桃子镇里,到底有什么。” 他的神情慢慢严肃下来:“他手里……还有余荼的照片。” 而且听左秋鸣的描述,应该是偷拍。 这意味着蔡琰为早就盯上了余荼。 以3队的保密程度,再加上余荼本身对环境的敏锐程度,任何偷拍或关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谁如果想拿到她一张照片,可不简单。 “看来蔡琰为为了这件事,没少下功夫。” 祈行夜皱紧了眉头,问:“蔡琰为是故意要让左秋鸣经历桃子镇事件的。但是,原因是什么?” 机动6队和商南明手下的机动1队不同,6队不仅人少,并且整体水平也远远不及1队这个精英大队。 蔡琰为这些年,没少在调查局内部争权夺势。而如果想要夺权,就要有自己的功绩和敌人的失误。 既然如此,那左秋鸣算得上是他重要的资产,一个强力调查官所能解决的事件,也足以成为分局长可以拿出来的功绩。 他如果是想要借桃子镇的事情杀掉左秋鸣,那岂不是相当于自断臂膀? “虽然没见过蔡琰为,但我觉得以他对权势的野心来看,不应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祈行夜冷静道:“除非,另有隐情。” 比如,让左秋鸣参与桃子镇事件本身,也是蔡琰为的目的之一。 但至于后面更深层的原因…… 祈行夜冥思苦想,左秋鸣也蔫嗒嗒如霜打的茄子。 “原来局长让我去桃子镇,是想要杀了我吗?” 他垂头丧气:“蔡局长,不是我们的指挥官吗?在一线的外勤调查官,不是应该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指挥官才对吗?” 祈行夜拍了拍左秋鸣,安慰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现在还没有证据,不能最终定论。万一只是我们冤枉了蔡琰为呢?” 还不等左秋鸣打起精神,就听白翎羽凉凉道:“你见过祈行夜出错几次?” 她懒洋洋趴在沙发上吃薯片,自从养伤开始,就从战场女武神“堕落”成了宅在家的度假模式。 但嘴巴却一如既往的毒:“祈行夜的准确程度,已经是可以被称为乌鸦嘴的程度了。你竟然还会觉得,这件事还会回转的余地?” 白翎羽眼神怜悯:“这么天真,也怪不得会被欺骗背叛了。” 左秋鸣只觉“噗呲!”一声,本来就被背叛得伤痕累累的心脏,又被无情补了一刀。 好,好痛QAQ。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安慰:没事,你要是不高兴,我可以帮你杀掉蔡琰为。 宴颓流双臂抱胸,眯了眯眼眸,一脚踹了过去。 “别带坏其他人。” 她冷声道:“余队还没说可以杀,你就先许诺?” 陈默再次悄咪咪缩成一团。 而旁边云翳清惊恐:所以只要余荼同意,你们就真的要杀? 不是,是我哪一步没有搞清楚吗,蔡琰为不是局长吗?你们不是调查官吗?那这么说起来,你们要杀的不是自己的上司吗,这,这这这!造反? 云翳清的神情太过惊悚,让聂文都注意到他了。 他怜悯的看了眼被3队行事风格吓傻的云翳清,友好的递过去一杯水,压压惊。 “习惯就好。” 聂文一身腱子肉的强壮结实,但这样的巨大如小山般的块头,却缩在沙发一角,宴颓流和白翎羽说话时,根本不敢反驳一句。 以致于让他现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有说服力。 “在我们这,没有谁能杀谁不能杀,谁位高权重,就只能忍着那种说法。余队才是我们唯一的衡量标准,余队认为谁能杀,谁就能杀。” 聂文轻松道:“如果真是背叛者,那刚好是我们的工作范围了。” 云翳清:“…………” !!野啊,兄弟。上次我听见都能杀这句话,还是在菜市场卖鱼。 听到有人竟敢打自己宝贝弟弟的主意,就连左秋鸣遇险也是被人算计好的,左春鸣顿时坐不住了。 他眯了眯眼,那张俊美阴鸷的脸上,露出危险神色。 养伤期间,本就身体底子不好的左春鸣,更是足足瘦了一大圈,脸只有巴掌大,下颔线分明。 肉少了,从皮肤下露出的骨相,就更加显露出阴鸷锋利的一面。 当左春鸣笑起来时,惊得云翳清都抖了抖,觉得自己怕不是看见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变态连环鲨手。 云翳清:说好的养伤呢?怎么每天都吓得我快要去世。 左春鸣很快就让自己留在云省的朋友和线人们动了起来,针对蔡琰为开始调查。 毕竟是弟弟职场的上司,左春鸣多少压制了些许疯劲,没有立刻让人冲进南方分局乱刀砍杀蔡琰为。 但如果最终证实,蔡琰为真的是故意让左秋鸣前往桃子镇,甚至明知道桃子镇的秘密实验室和第二世界的存在,却知情不报,任由发展…… 祈行夜目光巡视了侦探社内一圈,微微点头。 嗯,光是他家侦探社里,想杀蔡琰为的人都能排起队来。 以他的经验看,惹了这一圈祖宗的下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祈行夜目光怜悯。 “蔡琰为。” 商南明迈开长腿走过来,在祈行夜身边坐下。 他声音平淡道:“他算是我的旧敌了。只不过,是单方面的。”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只有蔡琰为对他充满敌意并当成竞争对手,认为是商南明抢走了属于自己的权柄。 蔡琰为也是调查局的老前辈了。 年过四十的人,几乎从调查局刚建立开始,就已经进入调查局工作,并且为了污染案件而数次受伤,曾经也做过几年外勤调查官,无数次穿越死亡,是从调查局早期高死亡率中依旧存活下来的那批人。 直到伤痛累加,身体机能被彻底拖垮,他才不得不离开一线,转而到了后面的办公室,做机动队队长,指挥官。 后来污染事件越来越多,只有一处京城总部,难以辐射全国,所以林不之做出决定,组建东南西北四处调查局分局,以承担周边地区的污染事件分派,得以在污染事件发生时,最快速度响应。 而已经是长官的蔡琰为,也是在那个时候,离开总部,前往南方分局,担任局长。 从长官到局长,这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升迁,值得高兴。 但蔡琰为却坚定认为,这是流放。 ——因为同一年,刚刚成年的商南明,被任命为特殊长官。 老资历的蔡琰为不服气,认为自己劳苦功高,自己才是应该做特殊长官的那个。 林不之会让他去做南方局长,也不是真的信任器重他,只是在敷衍了事,为商南明铺路,不希望自己打扰商南明的事业。 一个刚成年却立刻身居高位,一个生死里沉浮,陪伴调查局共度数次难关。 两相比较之下,似乎很多人都会选择蔡琰为。 蔡琰为也自信满满的等着商南明年轻,掌不住事,最后还是要卸任特殊长官还给他。 但没想到,商南明仅仅在位一个月,就雷厉风行上下整顿,本来看不起他年轻不服管理的人,都被狠狠打了脸被整治得不轻。 不管多棘手的刺头,到了商南明这里,都立刻乖顺得像小白兔。 不仅如此,商南明还主导制定了调查局规则,从此奠定了调查局基调,并且建立调查学院,自己任校长,解决了调查官高死亡率的问题…… 一时之间,调查局上下,无不深深信服这位年轻却实力超群的特殊长官。 反而是被“流放”的蔡琰为,再没有人觉得他适合担任特殊长官一职。 “老蔡啊,是有能力,但能力到长官也就止步了。” 不少人都摇头叹息:“要是说特殊长官,非商长官莫属。” 见识过商南明在位时的风采,众人心中自然有比较。 原本还有为蔡琰为这位大前辈抱不平的,也渐渐没了声音。 眼看着商南明越来越受到尊崇,自己却无人问津,蔡琰为气到发疯。 他不相信一个年轻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坚定认为,一定是有林不之在后面指点,这一切,也都是林不之为了扶植商南明上位而搞的鬼。 “蔡琰为曾经还认为,我是林不之的私生子。” 商南明淡淡评价道:“蔡局长的想象力一向丰富,调查官,耽误他成为小说家了。” 侦探社内众人:“………??” 见过林不之的人,都在心里默默比对了一下林不之和商南明,顿时笑喷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猜测?” “信我是秦始皇,都比商南明是林不之的私生子靠谱吧哈哈哈!” “鹅鹅鹅鹅鹅!”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直拍大腿,指着商南明笑得止都止不住,眼泪都笑出来了。 一时间,客厅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商南明对此接受良好。 嗯,丢脸的是蔡琰为,和他有什么关系? 倒是祈行夜,一边辛苦忍笑,一边试图把商南明推开。 “别的地方不是有位置吗?为什么非要坐我旁边。” 他小小声抱怨道:“很挤啊。” 商南明垂眸瞥了一眼,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祈行夜已经红透的耳尖。 他眼中漫上笑意,伸出修长手指,微凉指腹擦过祈行夜耳廓时,顿时惊得他差点原地起飞。 “嗷嗷嗷!” 祈行夜受惊扑腾,捂着耳朵惊魂未定看着商南明:“你摸哪呢?” 众人:“???” “哟哟~” 白翎羽凑过来,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所以他刚刚摸哪了?我也很好奇,和我说说呗?” 云翳清也是满眼八卦的意味,还向祈行夜的方向涌动了两下,一副“你说,我在听”的架势。 祈行夜一时激动之下,声音过大,吸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之后,顿时红了一张脸,试图辩解。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哪个意思啊?我可还没说呢,你就知道了?哦~~是因为心里其实一直想着吧?” 祈行夜百口莫辩,越描越黑。 到最后,大家都看着他的商南明,一副“这两人肯定有问题”的表情,还当着两人的面窃窃私语。 “我就说,小荔枝哪敢顶撞这两尊大神啊,睡一起的计划,肯定是商长官提的。” “对,就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怪不得最近商长官早上起来,都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反倒是祈侦探神清气爽的。啧啧~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哦~~我懂了。” “嘿嘿。” 白翎羽恨不得直接凑到祈行夜面前笑给他看。 祈行夜现在就一个想法:有没有地缝,让我暂时借住一下。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侦探社人多……确实很不便利啊!! 祈行夜试图向其他人解释,但大家已经彻底偏离原本议题,都只盯着祈行夜两人讨论,大有一副挖穿真相的架势,让他招架不住。 想跑。 却被3队几个七手八脚按住,牢牢攥住不让跑。 “祈行夜,你去哪里啊?” 白翎羽笑眯眯,颇有终于大仇得报的解气感:“还没有聊完呢,就这么急着走?难不成……你和商南明真的有什么?”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血口喷人!” 祈行夜惊得差点飞出去:“我和商南明是非常纯洁的友谊关系,只是朋友而已!” 宴颓流挑了挑眉,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才不相信祈行夜说的话。 但众人转头看向商南明时,他却点了点头。 “既然行夜说是朋友,那就是吧。” 商南明平静道:“只是朋友。” 但就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写满了敷衍。 祈行夜:………… 你这辟谣,还不如不说。 为了解释清楚自己和商南明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祈行夜颇废了些口舌。 再加上商南明时不时看似温柔的插话,辅助证明他们真的只是单纯.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做过,反而让这个话题被越说越说不清。 气得祈行夜想打商南明。 结果刚一抬起手,就又听白翎羽“哦~~”的故意拖长音。 祈行夜:……累了,毁灭吧! 直到他说得口干舌燥,整张俊容都彻底被染上粉红色,众人才意犹未尽的放过这个话题。 祈行夜顿时松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只是抱臂在旁的宴颓流挑了挑眉,越过祈行夜看向商南明的眼神带着笑。 ——我怎么之前没发现,商长官还有如此有心机的一面? 商南明微微颔首:不主动出击,难道等着下雨发老婆吗? 他可没忘记,3队到现在还没放弃挖墙脚呢,外面还有特工局等一众势力虎视眈眈。 商南明:不看紧一些,行夜怕是早被抢走了。 宴颓流翻了个白眼,忽然觉得晚饭不用吃了。 ——这些该死的小情侣。真想暗鲨了。 “蔡琰为一直单方面将我视为敌人,就算在南方分局这些年,也没能改变过他的想法。” 商南明收敛唇边浅淡笑意,平静道:“如果说,蔡琰为为了最终对付我,而利用左秋鸣在中间做媒介,以我对他的了解,是可能的。” “年长的人,常常会陷入可怕的误区,认为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理,年少者无知,将毁掉基业。” 他说起蔡琰为时,仿佛自己不是蔡琰为所敌视之人般的平静无波,理智到像在他的思考中,自己只是面目模糊无关紧要的木偶人。 “蔡琰为耿耿于怀太多年,已经成了不可释怀的执念。一旦事情与我有关,他就会失去平日的理智,变成和调查官大前辈完全不同的人。” 商南明对自己的潜在敌人看得透彻。 他顿了顿,又道:“云省山林时,蔡琰为就曾阻碍过调查官支援。” 否则,商南明也不会舍近求远,不信任就在不远处的南方分局,反而千里迢迢从京城调派机动1队前去支援。 他毫不怀疑,蔡琰为一旦看到自己虚弱的时候,一定会趁病要命。 只是…… “想赢过我,除非我只剩最后一口气。” 商南明眉眼平静。不像放狠话,只是在平淡客观的叙述事实。 宴颓流嗤笑一声:“蔡琰为,始终没有认清一件事。” “不是先有特殊长官的职位,才有商南明。而是先有了商南明,才有专门为他设立的这个位置。” 宴颓流耸耸肩:“蔡琰为要是觉得喜欢,我们也可以把南方分局长改名叫“特殊长官”,把特殊长官的职位,改叫“商南明”。” 她眼带不屑:“一个名称而已,重要的是商南明。” 不论宴颓流喜欢商南明与否,她都必须承认商南明的能力,无人可替代。 “蔡琰为连这件事都看不清,真的还有继续留存的价值吗?” 宴颓流挑眉,问:“还是说,南方分局也到了需要洗牌的时候了?没有价值的废物,何必占着那个位置。” 话音刚落,白翎羽已经一撸袖子,积极应战:“哦哦!要杀人吗?这个我会!让我来。” 商南明一眼瞥过,按住躁动的白翎羽。 她顿时缩回去蔫嗒嗒。 “蔡琰为毕竟是调查局长官序列,没有确凿证据就随意对自己人下手,只会人心惶惶,令其他人心寒。” 商南明淡淡道:“想清理长官序列,需要我首肯。努力找证据吧。” “我可以批准清理蔡琰为。前提是:你们的证据要能够说服我。” 话音落下,白翎羽就悄悄朝祈行夜努了努嘴,表情在说:看你家这人,还有点人味吗?机器人。 祈行夜忍不住低头笑了。 倒是很商长官风格的决定了。 但蔡琰为也不必过早开心于自己逃过一劫。 宴颓流早就习惯了商南明这派行事风格,这些年3队清理的背叛者不在少数,也不乏位高权重者。 这部分特殊名单,每每需要商南明批准,宴颓流都会听到对方在问:能说服我的证据在哪? “走吧,找证据。” 宴颓流懒洋洋揽过白翎羽,嗤笑道:“总要看看我们这位“手眼通天”的蔡局长,究竟是哪来的余队照片。” “偷拍,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她歪了歪头,笑得嘲弄。 白翎羽这个急性子,恨不得现在立刻冲到南方分局暴打蔡琰为。 没证据?没事,揍一顿就有了。 却被左春鸣拦下。 “不着急。” 他背光而立,单薄身形透过光线,仿佛是将要消融在光里的一片羽毛。 轻盈,却坠落。无可挽回的深渊。 左春鸣的笑容,无端令白翎羽都有些发冷。 “既然是狩猎,怎么能不等到猎物咬钩再收网。” 他勾了勾唇角,一瞬间恶意如撕破牢笼的恶兽,张牙舞爪。 在光晕里投下一片阴影。 白翎羽“咕咚!”咽了口唾沫,赶紧搓了搓手臂。 草,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左春鸣这么可怕? 云翳清眼带怜悯。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叫蔡琰为的究竟怎么回事,但他敢保证,他一定惨了。 ——同时招惹了左春鸣和3队的疯子……这是生怕自己还能活啊。 在得知弟弟左秋鸣的遇险,并非是正常工作风险,而是职场霸凌甚至是蔡琰为有意识的杀害后,左春鸣出离暴怒了。 他还清晰记得弟弟躺在手术台上毫无知觉的模样,记得他的冰冷与安静,那种将要失去弟弟的恐惧…… “复仇,当然就要把仇恨百倍奉还。” “这才叫复仇。不是吗?” 左春鸣掀了掀眼睫,眸光中透露的冰冷阴狠,令宴颓流也不由得侧目。 一时间,整个云省的街巷间,属于左春鸣的人脉都迅速动了起来。有关蔡琰为的画像和名字,被一层层打听和传递。 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蔡琰为的“战绩”。 “害小秋?” 卖鱼叔瞪圆了眼睛:“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动左老板的心肝肉?” 批发商行的老板耸耸肩,递过去一支烟:“就是说啊,这不是往人家心窝子上捅嘛。阿叔你帮忙多留意,左老板会感谢你的。” 类似的场景,在云省热闹的街巷和市场间逐渐蔓延开。 与此同时,侦探社内却还在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常。 只是客厅里,花园里……随处可见激烈讨论的众人。 反而是左秋鸣这个风暴中心的当事人,被推进了厨房吃零食,拒绝他参与讨论。 “这是大人的事,你还小,这些事情太血腥,不是你该听的。” 左春鸣笑眯眯塞过去一盘水果:“乖。” 左秋鸣:“…………” 他哥什么都好,就是总会忘记他的年龄,还把他当小孩子哄。 而懒洋洋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余荼就听祈行夜说起了蔡琰为手里照片的事。 通过左秋鸣对那随意一眼瞥见画面的回想,余荼也想起了那张照片中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时期。 “既然是抓拍,你看见银光了吗?” 她懒洋洋坐在沙发上,左手边环着身着旗袍的美艳厉鬼,右手边就是明荔枝笑着送过来的水果。 左秋鸣差点恍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山大王。 余荼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摇摇头。 “虽然我没看仔细,但,应该没有?” 余荼点头:“那就是了。” 她单手支头,低笑着另一只手从衣领下勾出银色项链。 祈行夜见过这项链。 所有3队成员,都有一个。上面刻着特殊识别码,只有与调查局密文相对应上,才能破解出具体文字。 那是………他们的名字。 以防死在战场上面目全非,无法让同伴们收尸。却也无法直接印上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是“不存在”的人。 而现在,余荼的项链还在,但身份标识牌消失了。 “左秋鸣看到的照片,抓拍在我取下标识牌之后。” 余荼挑眉:“这下,蔡琰为得到我照片的时机可以被确定了。左老板,有没有帮你缩小范围?” 她指间夹着写好的纸片,递向左春鸣。 左春鸣定定看着,还是接了过来,他看了一眼,窝进手掌心。 等同于无声认下了与3队暂时达成的合作关系。 “谢了。” 他轻笑:“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礼尚往来嘛。” 解决了第一件要事蔡琰为,剩下的第二件人生大事,自然是——“开饭啦!” 明荔枝笑着从厨房伸头招呼:“快来端菜,都已经齐了。” 白翎羽立刻一脚踹向旁边的聂文:“快去,喊你呢。” 聂文无奈:“我怎么说也是死了一次的人,就没有点队友爱吗?” 一点照顾都没有吗? 白翎羽瞪他。 聂文秒怂。 他抬了抬手做出投降姿势,只能拖着一具还没完全好透的身躯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厨房走去。 还是云翳清看不下去,帮了把手。 聂文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兄弟!你才是我的队友啊。” 云翳清嫌弃躲远:“恶!一米九的壮汉哭什么哭?” 聂文:暴击! ——虽然是污染科技的奇迹,但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底层。 一顿晚饭吃得主宾尽欢。除了聂文。 但就在众人在侦探社内或坐或躺,懒洋洋消食的时候,侦探社大门却突然被人急促敲响。 狼犬立刻立耳呲牙,狰狞欲扑。 与此同时,商南明和祈行夜,以及余荼的终端,一起响起。 几人对视一眼,心脏沉坠。:,m..,. 章节目录 256.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来寻人的是徐台砚。 他刚一冲进侦探社,就差点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众人何曾见过徐台砚这副急切模样?都被吓了一跳。 祈行夜一惊,连忙伸手去扶。 却被徐台砚攥住手臂。 他不等站稳,已经焦急抬头,哆嗦着嘴唇眼角都还带着泪痕,满脸是汗的狼狈。 “晋南……晋南整支小队,失踪。” 徐台砚话语一出,四座皆惊。 “晋南?晋南在执行什么任务?” 祈行夜惊愕,连连追问:“在哪失踪的,失踪多久了,现在情况如何,派救援过去了吗?” 徐台砚却只是哽咽,连连摇头,再难说出一个字。 同样接到联络的商南明和余荼,对视了一眼,清晰看到对方眼中沉沉暗色。 他们得到的情报,同样是与晋南相关。 ——小队长晋南,带领小队调查官支援污染案件CB2770,全员失踪。 最开始,是一名调查官在执行任务时失踪。在失踪地发回来最后的求助信息,晋南立刻派人循踪前往救援。 却没想到,派去的由五名资深调查官组成的小队,自此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晋南亲自带十几人小队再赴支援,并在出发前报备情报部,要求一旦自己超过四小时无法联络,立刻上报。 而就在刚刚,晋南失联已经超过六小时。 情报部在四小时失踪时,就立刻派无人侦察机前往任务地点查看,同时派驻专员在附近搜寻考察。 但都一无所获。 如果只是单纯的失联,自然不会联系余荼。 但严重之处在于…… 就在晋南失联前最后一刻,发回过一张抓拍下模糊的照片。 其上鲜血淋漓,怪物狰狞,仿佛天旋地转般癫狂,碎尸残骸遍布期间,只看一眼就足够令人心悸。 情报部解析照片,辨认出其中几具疑似尸骸的……正是和晋南一起失踪的调查官。 得出结果的当时,情报部立刻报呈林不之,而这起案件,最终被林不之选择交给了商南明和祈行夜。 就连养伤中的余荼,也临危受命。 林不之要求:彻查CB2770,解决污染事件,防止事件影响继续发酵,并带回晋南等失踪调查官。 直到祈行夜将徐台砚搀扶到侦探社客厅坐下,徐台砚还没有回过神来,一直在不住的发抖,剧烈喘息,一层层的热汗打湿制服。 明荔枝连忙端了杯水过来,徐台砚却浑身脱力,连握住杯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徐,你这是?” 祈行夜眼带担忧的安慰:“你怎么急成这样?慢慢来,不要慌。” 徐台砚和罗溟搭档多年,就算年轻时性格懒散温和,也早已经被罗溟影响得临危镇定,罗溟不在时也没少代替他打理小队。这些年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 怎么这次,却是这番焦急模样? 甚至,祈行夜还在徐台砚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隐秘恐惧。 他不由得皱眉猜测,但仍耐心引导,让徐台砚逐渐放下戒备,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可以放心说出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晋南。” 徐台砚哽咽:“晋南和所有人,很可能……已经死亡。” 祈行夜瞳孔紧缩。 徐台砚和晋南等人,是同一批调查学院毕业生,也是在调查局同甘共苦,共担风雨的一批人,彼此守望相助,多年下来早已经形成习惯。 而这次,晋南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也是徐台砚第一个反应,立刻带人前往失踪地点进行搜寻。 哪怕见不到人,但能找到些寻人的线索也是好的。 徐台砚在抵达之前,是这样天真的期盼过。 但直到他亲眼看到晋南等人失踪的山林村庄,他才忽然明白: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要永远失去晋南这位老友了。 那里最可怕的不是不知在何处的污染物,被占据的山林,变异的时空和模糊的认知。 更在于对精神的彻底摧残。 徐台砚刚进去那片区域没多久,就已经感觉到头晕目眩,仿佛是被卷入一片海浪一般天旋地转,找不到定点,而生理和心理双重压力导致的,就是反向被逼迫的精神和身体。 他开始恶心,虚弱,没来由的疼痛和呕吐,甚至出现了幻觉。 明明担忧的队员递给他的是水,可他却无论如何都觉得那是晋南的头颅,流出来的也不是水,而是脑浆。 就连身边的队员都无法再认清,好像一个个都是妖魔鬼怪,卧底在他身边想要取他性命。 那种错觉,几乎要将徐台砚逼疯到崩溃。 他唯一想着“如果是罗溟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不断不断问自己这个问题,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从混乱的幻觉中找回自己的锚定点。 这才能带着其他调查官全身而退。 但即便撤离了出事的任务地点附近,徐台砚仍旧心有余悸,无法忘记自己在那时幻觉中看到的场面。 尸体。 到处都是尸体。 偏僻阴冷的山村中,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 有的还保留着完整的身躯,有的却已经残破不全。不仅是地面上,甚至是村民家中,灶台上,锅里,水壶里……都漂浮着死不瞑目的人头。 猝不及防转过身,就能与一双青白空洞的眼睛对上视线,一瞬间令人毛骨悚然。 可下一秒思维一转,却是晋南在担忧的问自己:你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没事吧? 不是他来找晋南,而是晋南带人来营救他们。 徐台砚刚想说谢谢,却在握住晋南手掌的瞬间惊觉不对,抽刀便砍。 “晋南”应声倒地。 可露出的大片视野中…… 却是晋南以及其他调查官的尸体。 横尸遍地,死不瞑目。 十几名调查官,就这样死在无人可知的偏僻村庄里,在大雨滂沱的泥泞土地中,身躯血肉与泥水混合成一滩,分不清谁是谁。 徐台砚泪流满面,眼睁睁看着好友和同僚在自己眼前死亡的痛苦,令他几乎崩溃。 随行的其他调查官见势不对,紧急回撤,并且将出事地点临时封锁,不让任何人进入,待上报商南明再行定夺。 徐台砚在撤回折返京城的路上,才慢慢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都不过是幻觉。 但即便如此,短时间的大喜大悲情绪剧烈起伏,仍旧极大程度的消耗了他的体力和心力,让他疲惫不堪。 直到见到侦探社在视野内逐渐出现,徐台砚才终于有种找回主心骨的安心感。 面对祈行夜,他哽咽着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和幻觉,悉数说给祈行夜听。 “对不起,但……我和晋南关系太深,十年老友,看到他在我面前出事,我实在是忍不住。” 徐台砚声音嘶哑,眼中含泪:“我本想亲自把晋南和其他人带回来,但我低估了这次的污染案件。我怀疑,那里不单纯是污染危害,还有精神攻击。”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冷静面对晋南的幻觉。祈侦探,你能帮我,帮我把晋南他们带回来吗?” 本来温润深厚的资深调查官,却在祈行夜面前哭得像个失去挚友的孩子。 祈行夜默然无言,只将徐台砚抱住,让他能依靠在自己怀里,暂时平息积攒的恐惧和崩溃。 越过徐台砚,他看向商南明,用眼神询问:CB2770案件是什么情况?目前看,十几名调查官都在此折戟……看来能接过这起案子的,只有他们了。 商南明看着终端上不断发来汇总的消息,沉吟着点头。 “CB2770,会由我和行夜接手。” 商南明打给仍守在案件现场的负责人:“现场所有人,后撤十公里,设防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包括你们自己。” “不论发生任何变故,都不得私自入内。” 负责人毫不犹豫应下:“是!” 有了商南明强势加入指挥,接管CB2770案件,现场所有人都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顿时安心下来,连再工作忙碌起来的时候都比之前更有干劲,不再像之前那样,因为折损十几位调查官而萎靡不振。 而现场的情况,依旧在由无人侦察机和专员们相互配合,源源不断的递送汇总到商南明这里。 前一刻还慵懒悠闲的侦探社,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所有人的睡意都已经被驱赶得一干二净。 在侦探社的几人,对污染案件早就不再陌生,经历过桃子镇事件后,云翳清等人也都对污染的危险程度有了清晰的认知。 但即便如此,接连三批调查官在任务地点失踪,就连徐台砚这第四批救援,都险些陷在那里没能回来。 这样的危急情况,还是超出了不少人的预料。 尤其是左秋鸣这样的普通调查官。 “十几名……1队的调查官一向是调查局的中流砥柱,队长更是精英中的精英,像晋南队长的名字,很多新进调查官都是当偶像看待的。这样的人,这样的精英队伍,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左秋鸣吃惊:“CB2770,到底发生了什么?” 侦探社内一片安静,没有人能回答左秋鸣。 精神状态不稳的徐台砚,已经被明荔枝带着去洗漱更换衣物,试图用热水澡和花草茶来平和他的绷的神经。 而剩下的人都聚集在客厅内,或坐或立,皱眉沉思,谁都没有先开口。 只有几人的终端一直接连不断的嗡鸣,有新消息不断不断的汇总进来。 商南明垂眸看了眼屏幕,都是从各方发来的消息。 本来在私人医院陪晏洺席的枫映堂,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匆匆赶往侦探社。 但他刚向商南明说,就被商南明拒绝了。 半路把他指派回了调查局总部。 比起在侦探社,你坐镇调查局总部中枢,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商南明这样说。 而还在休假或养伤中的调查官和专员们,也都按照商南明的命令,接连被召回调查局总部。 一时间,八方回朝,将调查局总部护得如铁桶一般。 竟隐隐有抗衡灾难来临的架势。 这让不少人都忍不住私下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商长官如临大敌? 事实上,并不仅是因为晋南的坏消息。 更因为科研院。 明言参与了对尼尔·汉克笔记本的研究和破译,随即他发现,远洋控股集团和陆晴舟所走的进度,很有可能已经远远在他们的猜测之外。 污染……人类同样是推手。 商南明没有告知明言有关于第二世界的存在,但明言从尼尔·汉克的只言片语中,还是成功盘出逻辑链,推演出另一个族群的存在。 明言认为,这个地球之外的世界,拥有极高的科技水平,却岌岌可危,很快就会毁灭。 而他们找到的挽救方式,就是——移民。 从另一个将要毁灭的世界,搬迁到更适宜居住的新世界。 如果是其他星球或世界,明言会很有兴趣观察并研究。可这个被盯上作为新家园的,是他所在的现实。 以目前的污染能量强度看,一旦对方成功掠夺现实,占为己有,那人类将会失去适宜自己居住的地球。 在那样的污染层级下,没有任何人类能存活。 明言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但第二世界的做法还是惹恼了他。 剥夺科学家继续钻研科技的未来,不可饶恕。 也因此,他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商南明。 ——第二世界早就与尼尔·汉克联手合作,在现实中,准备好了小型实验基地。 而实验的目的,就在于要打造出适宜另一族群居住的环境。 地球对人类的适宜性,并非每颗星球都能复制。 大气层的保护,含氧量的多少,含氮量的比例,微量元素的存在…… 大自然是最卓绝的化学家,为人类准备的生存环境,得天独厚。 与此想类似的,如果第二世界想要侵占现实,除了绕开界壁的监督,它还需要另一项必要元素。 环境。 而尼尔·汉克的交易内容之一,就是不断控制污染的变量和配比,调整出最适宜第二世界生命居住的环境。 明言认为,这一实验项目,极有可能被放在了国内。 “尼尔·汉克有些巧思,但毕竟还是愚钝,他在出生时既然没有向他的神索要智慧,就别妄想着要做所罗门。” 明言平静断言:“他的实验,不会成功。笔记本里有关于这一部分,也至今只有失败结果。” “但尼尔·汉克既然能掌控远洋科技二十年,还用血肉喂养,搞出了衔尾蛇本体,到底还是有些实力在的——其中最杰出的,莫过于他的自知之明。” 明言毫不留情道:“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商南明挑挑眉。 幸好尼尔·汉克已经死了。不然听到明言这番评价,怕是能再气死一遍。 “如果试验场放在A国,距离尼尔·汉克太近,他担心一旦失败,对自己影响太大。所以,他将试验场分散到了全球各处。” 明言看着眼前被密密麻麻标注着经纬线和污染峰值的世界地图,平静道:“其中有几处选址地点,应该在国内。” 而明言发来的地图标注中,其中一处地点,就与晋南失踪的CB2770任务地点离的很近。 商南明顿了顿,眸光逐渐幽深。 所以,CB2770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当商南明将CB2770的情况简要向明言说明时,对方却错愕。 “没有重合吗?但是我敢肯定,我给你的坐标,才是最适合做试验场的地点。” 商南明仔细看了下,确定两者只是相近,而不是重合。 明言:“…………” 他无语嫌弃:“尼尔·汉克是蠢死的吗?竟然连试验场地点能搞错。” 商南明:“毕竟他也给你留下了丰厚遗产,远洋控股二十年的成绩也不错,如果他真蠢,也做不到这一点。” “那是他没有遇到我。” 明言声音平静,不是炫耀,而是客观叙述:“他只是运气好,能拿到足够多的实验材料,比起主导人和发起人,他更应该是个掮客,把污染材料和科学家聚拢在同一处。” “说到底,是个可有可无的中介。不是尼尔·汉克,也可以是唐克,宋克,可以被替代的无关紧要小人物。” 令所有人望而生畏的远洋控股集团,在明言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小虫子。 没有顶尖智慧的尼尔·汉克,不值得他的尊敬。 “这些污染材料,要是给我……” 明言手指拂过泛黄的笔记本,眼中难得泛起波澜,流露出遗憾之色。 正确的,可以引领未来的材料,却放在了错误之人手里,如猛兽被囚,竟然多年来也没能彻底发挥出二三本色。 明言惋惜:“给我一个样本,我能创造出第二个地球。” 商南明:“…………” 不小心路过听到谈话的明荔枝:“!!!” 他惊恐压低声音:“是不是明院长?他终于准备毁灭地球了吗?” 余荼挑了挑眉,抬手搭在明荔枝肩膀上:“小荔枝,似乎总觉得明院长会毁灭世界?” 明荔枝欲哭无泪:“这不是我觉得,是明院长真能做得到啊。” “明院长唯一恐惧的,就是我母亲的死亡。但是他最恐惧的事已经发生了,他没有软肋,只剩盔甲。” 明荔枝仰头,诚恳向余荼道:“一个富有力量,却没有恐惧的人——余队你知道,恶魔的画像是怎样的吗?” “这就是恶魔本身。远超时代的智慧不是祝福,而是诅咒。” 没有人比明荔枝更清楚那种感受。 余荼怔了下,她仔细观察,却发现明荔枝眉眼间只有认真,没有半句虚假。 “所以,明院长这次真的准备毁灭地球了吗?” 明荔枝探头探脑:“老板,我们要不要躲进地下室,等毁灭之后再出来?” 祈行夜:“…………” 他无语走过去,呼噜了一把小荔枝的头毛:“你放心,有我和商商在,明院长再厉害也翻不了天。世界不会被毁灭的——所以你能停止往地下室买罐头了吗?” 他诚恳道:“你快要变成囤囤鼠了。” 好家伙,他就说,怎么小荔枝从桃子镇回来之后,就总是暗搓搓往家买物资,还都是罐头形式的。 富二代连恐惧都恐惧得格外清奇——小荔枝买战略物资,是按车皮买的。 一整个火车车皮的物资,都被运送到了侦探社地下,占地面积极深极广的空间,都快要被填满了。 厉鬼姐姐看得目瞪口呆。 并且因为明荔枝占据了她囚禁小鬼的空间,而跑来和祈行夜告状,吐槽说他家小荔枝疯了,要知道地下空间百年前是军阀用来秘密屯兵的,这么大的地盘,都不知道给她留点?? 祈行夜也被厉鬼说得一头雾水。 但等他下去一看,灯一开? 嚯!哪来的巨型商超穿越到他们家地底了? 罐头锃亮的反光,差点没闪瞎祈行夜的狗眼。 直到现在,祈行夜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啊。 “小荔枝,你到底是多怕你爸?” 白翎羽无语:“要不这样吧,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免费帮你做掉你爸。不是说吗,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消除恐惧。” 明荔枝:“!!那句话肯定不是让你这么消除的!” 谁家消除恐惧就是干脆利落的杀人啊?那世界早就空荡荡了吧。 余荼轻描淡写瞥过白翎羽一眼。 前一刻还豪言壮语的她,顿时怂叽叽的缩回了沙发。 “明言会不会让世界末日我不知道,但如果谁敢杀明言。” 余荼笑眯眯道:“一定是你的末日。” 众人顿时脖后一凉,赶紧拨浪鼓般拼命摇头。 而因为明言推测,在尼尔·汉克死亡后,他遗留在世界各地的试验场失去有效管控,开始混乱,辐射的能量波极容易伤害到附近居民。 因此,商南明紧急回调所有休假中的调查局属员,让他们等待指挥。 一旦发现有其他试验场的踪迹出现,立刻前往封锁。 “试验场不能泄露。” 明言沉声嘱咐道:“商长官,这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战。一旦试验场内囤积的大量能量泄露,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污染之所以会有变异效果,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它集成了高度浓缩的核辐射力量。商长官,见过切尔诺贝利吗?” 明言:“一旦试验场出问题,就是另外一个人间炼狱。” CB2770尚没有准确数据可以证明,事发的村庄就是尼尔·汉克选定的试验场之一。 毕竟村庄与明言预测的位置之间,还有大概五公里的距离。 明言也在怀疑,到底是尼尔·汉克真的蠢笨如猪,还是村庄只是个障眼法。 但一切的定论,还要商南明真实从现场传回来的数据才行。 面对有可能成为灾难级别的事件,一切的“我以为”、“我猜测”都是致命的。 哪怕只有一毫米的差距,都有可能害死附近的居民和执行任务的调查官。 “商长官务必准确找到试验场控制室,找到囤积在试验场的污染能量。” 明言平静道:“所以,你必须要深入CB2770,找到核心,将数据传回给我,我才能将准确的判断交给你。” “商长官,你能做到吗?” 明言对商南明不是很放心,在商南明已经应诺之后,还再三确认:“说起来,你的智商确实比我低一些。要不然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商南明:“…………” 真是新奇。明言是人生中唯一一个认为他“笨”的。 张执快吓疯了:“院长!您这体格要是遭遇污染物,还有命回来吗?” 明言想了想,也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没错。” 他转而嘱咐商南明:“商长官,你可以死,但数据一定要传给我。” 商南明:“…………” 祈行夜怜爱的拍了拍商南明肩膀:“这工作,确实不好干,身边怎么就没几个正常人呢?” 他美滋滋笑道:“还好商商有我~” 余荼闻言,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嗬嗬,对,就你是正常人。” 祈行夜:“???你这话就很阴阳怪气啊。” “你听错了。” “…………” 挂断明言的电话后,商南明稍做沉思,就做好了布局,让几名还没有休息好的重伤患继续留在侦探社,其他3队成员则一起前往失踪地点。 云翳清自然也被留了下来。 “还有我,我呢商长官!” 左秋鸣一见自己被落下了,立刻急得直举手:“长官我也可以一起……” “可以什么可以!” 话未说完,就先被左春鸣瞪了一眼,果断截断:“不可以。你是伤患,乖乖在侦探社养伤。” 祈行夜都被惊了一下,难得见左春鸣对弟弟这样情绪外露。 都对捧在掌心里的弟弟发火了……桃子镇,果然把左春鸣吓得太狠,让他一直沉浸在失去弟弟的恐惧中。 不过做哥哥的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强拉着左秋鸣上战场。 况且他的伤也确实没好利索,在这种都可以预料到艰难的污染战场,就更应该把他留下了。 白翎羽拎着心爱的武器箱,向他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你哥太可怕了,我帮不了你兄弟。 左秋鸣:QAQ 哥哥的爱,好沉重。反抗不能。 余荼也还没有恢复到巅峰期,但商南明深知她性格,事情危急重大,又有林不之的命令,就算不让她去也不可能。 知道劝不动,那就干脆不说。 狼犬见祈行夜要往外走,身为护卫犬的它也立刻跟上,亦步亦趋守在祈行夜身侧,威风凛凛。 商南明刚想靠近祈行夜,就觉得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下裤脚。他一低头,就看见阻碍他靠近祈行夜的生物,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甚至还歪了歪头,两只兔子般的大耳朵随之摇摆。 像在说:嗯?你是谁,想靠近我亲爱的好大哥干什么? 商南明:“…………” 他黑了脸,问祈行夜:“行夜,这次不适合带小陆一起出门吧?” 不等祈行夜回答,他已经长臂一捞,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狼犬一把抄起,准备扔给左秋鸣一起看家。 狼犬:“???嗷!” 大哥你快来,有人要偷修狗! 左秋鸣都做好了接狗的手势,却见祈行夜回头讶然。 “商商你抱着狗干嘛?” 他纳闷:“不是要找失踪的人?狗的嗅觉不是更能帮上忙吗。” 说着,他就伸出手准备接狗。 商南明:“它帮不上……” “汪汪汪!” 谁说的!我能帮忙,大哥快带我走! 没被谁打断过话,却被一只狼犬抢了话的商南明:“…………” 祈行夜的注意力也被狼犬吸引,笑眯眯问它:“狗狗是不是世界第一厉害,可以帮我找到晋南他们?” “汪!” 狼犬立刻骄傲挺起胸膛。 当然! 祈行夜欣慰点头:“我们家小陆,每一颗狗粮都自己挣。” 他抬了抬等待在半空的手,向商南明示意。 商南明无奈,只能将狼犬交还,看着狼犬立刻摇着尾巴在祈行夜怀里撒娇,仿佛是在表忠心一般的模样,他脸都黑了。 却无可奈何。 白翎羽啧啧:“什么人啊,连小狗的醋都吃。” 商南明冷冷瞥去一眼,白翎羽立刻缩了缩脖子,跑了。 两人说话等待间,余荼等人也收拾好了行李。 清点好武器装备后,一行人迅速向失踪现场进发。 案件发生地点,在偏南一处山脚下的村庄,距离京城不过三百里。 在行进过程中,商南明也迅速翻看起了污染案件资料。 CB2770,侵入案。 最初显露端倪,源于年初一次家长报警。 家长焦急声称,孩子傍晚离家后,至今未归,怀疑孩子是到旁边水库滑冰,结果春日冰化破裂,孩子坠湖。 村子里的人找遍了周围,在水库旁找到了孩子脱下来的大衣,却没见到孩子踪影,因此请求帮忙寻找。 可官方的人到场后一圈寻找,没找到丢失的孩子,倒是……找到了被啃食到只剩残骸的尸骨。 有新产生的,也有早已经钙化腐朽不知道多少年的,已经不成样子的碎骨。 都沉在水库最底,暗无天日不知度过多少岁月,头骨幽深眼窝无神注视着水面上的阳光。 下到水底的潜水员几乎被吓到呆滞。 尸骸碎骨铺满水底的场面,令当时第一线直面现场的潜水员崩溃,也让参与调查的警察震惊。 水库很快被抽干,而堆积了厚厚一层、甚至看不见底面的骸骨,立刻引来了高度重视。 刑侦专家进驻,法医队伍进驻。 很快,坚定结果出来—— 水库底下的尸骸,分属于上百个孩子。最小不过七岁,最大也才二十岁。 其中最陈旧的尸骨,可以一直追溯到几十年前。 案件一出,轰动一时,很多人都将目光投向此处,急切想要追问:是谁,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尸骨又都属于谁,为什么几十年间,附近从来没报过失踪?这些孩子的家人……不曾寻觅过他们吗? 怀抱着重重疑问,对案件的调查紧锣密鼓开始了。 至此,似乎并没有调查局插手的理由。 它很恶劣,但毕竟不涉及污染,只属于普通刑事案件。 转折出现在一个月前。 本来在当地驻地调查的专案组,惊慌发现,自己的队员……竟然失踪了! 不是一个,也不是一次。 而是每逢入夜,就有队员从借宿的村屋中离开,消失在茫茫深山夜色中。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专案组试图去找,也报了失踪。 可派去寻找队员的人………再次失去踪影。 这片村庄就像吃人的黑洞,人进去,骨头出来。什么也不剩。 有进无出。 专案组也彻底害怕了,他们想要立刻离开,等改日再准备齐全回来,以防全军覆没的悲剧。 可直到他们想要离开,这才绝望的发现—— 走不了。 就像鬼打墙,他们绕着村庄走了一圈又一圈,从天亮到天黑,走到筋疲力尽,却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回到原位。 明明并没有阻碍,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 众人几乎要崩溃了。 但与外界联系的信号,却一直都是好的。 专案组不断向外求救,可结果却也只是让前来救援的一波波人,撞进村庄和他们困在一起,有进无出。 当村庄的异常向上呈报,寻求上级支援时,引起了调查局情报部的注意。 调查官立刻前往村庄查看情况,确定污染,回报信息,试图将众人带出去。 可却同样开启了失踪的轮回。 只不过这一次,与之前不同的是,当全副武装的调查官携带设备进入村庄后,竟然令情况恶化了! 原本还算畅通的通讯线路,竟然全线断开。 专案组的人也一起失去踪迹。 林不之第一时间调派了武装守卫前往,在距离村庄二十公里外设防,看守现场,制止其他人进入。 但到如今,村庄已经仿佛是黑暗中张开大嘴的巨兽,静静等待被人质这个诱饵引诱来的新猎物,成为饱腹大餐。 “科研院的卫星监测到,村庄的能量处于超高度活跃状态,正缓慢向附近蔓延。” 林不之揉了揉眉心,声音冷肃:“南明,这是不能失败的一战,你清楚,对吗?” 商南明平静回应:“林局,你什么时候见我失败过。” 村庄已经就在前方。 暴雨倾盆中,车灯隐隐透过雨幕,照亮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和村庄。 阴冷,死寂,冰冷没有生机。 仿佛在被看不见的眼睛注视。 “我到了。” 商南明平静道:“庆功宴上再见。”:,m..,. 章节目录 257.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六月,梅雨季。 暴雨如注没有停歇,车灯打在雨幕上晕开一片反光,却难以照亮更远处的视野。 黑暗阴森,仿佛将吞噬一切,只是注视都令人毛骨悚然。 商南明侧首看了眼祈行夜,在对方做出手势,示意已经准备好后,就没有停顿的继续向前开去。 越野车穿行过雨幕,无声滑进黑夜。 就在同一时间,商南明与林不之的通讯突然中断,几人的身影也在眨眼之间,就从卫星图像上消失了。 仿佛是进入了黑洞地带。 “局长!” 情报部惊慌报告:“失去商长官一行信号。” 林不之缓缓放下手中终端,无声叹息。 “我知道了。” 再抬眸时,他依旧是笑眯眯的温润模样:“南明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后方成为一线坚实的后盾。” “摆好庆功宴……等待他们凯旋归来。” 与此同时,商南明一方,也发现了通讯截断的情况。 几乎就在他们穿行过雨幕的一瞬间,仿佛冲进了一道看不见的大门,身体和知觉恍惚一瞬,好像只是大脑走神了一秒钟般悄无声息。 等再回过神时,眼前的场景没变,但一切对外通讯,却都无声息的消失。 他们陷入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商南明握住方向盘的手掌只停顿了一瞬,随即丝毫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继续稳稳向前行驶。 失去导航,就连车灯也在大雨滂沱中近乎失效,照不亮远处的道路。 商南明完全是凭借着自己娴熟高超的驾驶技术,加上过目不忘印在脑海中的地图,在向失踪事发地最核心的村庄驶去。 村庄极偏僻。 就算是平日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也要在崎岖山路上小心颠簸几个小时,绕过重重弯路,才能在进入一重山后,再进入一重山,继续往前开上几公里,再绕过一座山。 这才算摸到了进村的路。 商南明查看过任务工作日志。 在晋南这第三批调查官进村庄时,已经清晰意识到村子出了问题,很有可能已经变成了污染巢穴。就将防线设在了村子外围,留了一名调查官看守,防止无辜路过人不知情进入。 而正因为那名调查官,晋南等人的失踪以及现场情况,才得以被清晰传回来。 但那调查官也身负重伤,只来得及将情报交给徐台砚,就昏死过去,如今正在医疗部抢救。 林不之最初下令时,防线已经撤到了村庄外第一重山路口。 商南明又命令众人再退后。 到现在,村庄有可能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防线也一退再退,武装守卫已经是在第三重山外设立关卡。 而防线内的所有村庄和镇子的人,也都紧急撤离,以防被缓慢扩散中的村庄波及。 商南明等人在失去信号时,就已经远远超过防线,深入中心地带。 但距离真正的村子,还是有些距离。 车外的雨下得很大。 六月,暴雨无情,如天幕倾塌。 雨点如冰雹般气势汹汹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震响令人胆颤心惊,唯恐下一秒玻璃就会被砸碎。 深山,荒郊,暴雨的深夜,四周漆黑的安静,雨幕隔绝了一切声音。 安静得令人心慌。 坐在靠车门处的明荔枝紧紧揪住胸前衣襟,忐忑不安的看向车外,总觉得外面有吃人的野兽在注视着自己,让他慌得心脏疯狂跳动。 令后面两排座位上的几人频频侧目。 宴颓流嗤笑一声:“小荔枝,你的心跳声都比雷鸣还响了。怎么,怕下雨?” 她抱臂斜倚,懒洋洋问:“要不要给你念童话书啊?” 车内顿时“噗!”的笑出声。 明荔枝羞得面红耳赤,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就是觉得,今晚这雨大得有些离奇。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毕竟是城市的小少爷么。” 白翎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明家那两位就算再可怕,也不会把自家娇滴滴小公子扔到荒山野岭生存战。” 话音落下,不等明荔枝反应,她就迅速双手掐住明荔枝的腰,不由分说将他从原位举起来,和自己换了个位置,从靠车窗到座椅最中间。 明荔枝还在愣神中,都来不及害羞抗拒,就已经完成了调换。 “诶??!!” 他惊恐:“白同志你自重!” “…………” 白翎羽无语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车窗外:“你不是害怕雨声?” 第二排坐了三个人,明荔枝和白翎羽调换之后,他就被白翎羽和陈默左右夹击,也刚刚好是整辆车的最中间,前后左右都挨不到雨声。 安全感爆棚。 谁要是能在3队左右护法,还在前有商南明和祈行夜这两尊大神,后面镇着余荼和宴颓流这两位杀神的情况下,还能动到明荔枝分毫,那就真的是童话故事了。 明荔枝这才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赶紧红着脸向白翎羽道谢。 “没事。” 她掐了把明荔枝软乎乎的脸,漫不经心道:“所以回去之后能点菜吗?” 有些菜做法复杂耗时长,白翎羽馋得不行,明荔枝也不愿意做。 这回她总算是有正当理由,理直气壮提要求了。 另一边的陈默:……什么挟恩图报。 “但我吃晚饭前,刚看过气象分析,这个时间这个地区,确实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雨才对。连冷空气云团都没有,都被秦岭挡住了……它要怎么下?” 明荔枝还是忧心忡忡,试图向白翎羽解释,自己的担心是有原因的。 虽然明荔枝的本专业是生物,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作为侦探社兼职生的小荔枝,和他老板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爱好。 祈行夜是因为穷而选择了彩虹拼图,而明荔枝——对地球生死存亡的担忧,让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地球的动向,以及任何有可能摧毁地球的危机。 包括但不限于:小行星撞击地球,太阳活动,气象。 像个阴谋论学家一样,每天都觉得地球能死上几个来回。 并且无一例外的,这些灾难的主导者,不是明言就是明镜台。 白翎羽:“…………” 她抽了抽嘴角,嫌弃的往旁边躲了躲:“师父别念了别念了,我没有紧箍咒也听不懂!” 她一个过于专精的武.器学者,炸.药专家,让她去试图理解明荔枝口中那些涡流气团的,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中间一排的两人闹哄哄,倒是也让车里的氛围松弛了不少。 其余人都在关注于CB2770案件,余荼也赶在没有抵达村庄之前,趁机让宴颓流帮自己换了药,又慢悠悠读起了案件周边衍生的事件。 比如已经失踪的专案组,在驻扎村庄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 在确认这是一起污染案件后,情报部专员就已经依例向辖区要求移交全部资料。 即便这是一起尚未被侦破的恶劣凶杀案,并且在调查未明晰之前需要严格保密,以防止被泄露给媒体乱写乱猜。但污染的权限等级高出所有案件,为最优先事项。 即便辖区并不愿意移交,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自己手上现有的证据全部上交。 其中就包括专案组的法医们,对在水库里打捞出来的一百多具尸骨的鉴别结果。 余荼修长手指从终端屏幕滑过,骸骨照片立刻迅速向下滚动,仿佛没有尽头。 就连早已经习惯于死亡和尸骸的余荼,都不由得挑了挑眉。 人有206块骨头,但专案组从河底打捞上来的,却足有几千块之多。 其中很多人不仅被分尸,就连坚硬的大腿骨和头盖骨,都被细细的切割成了碎块。 像猪肉馅一般被剁得粉碎。最小的一块,甚至只有半厘米宽,还不及许多石子大。 可余荼一目十行迅速看过资料,却意识到一个问题:所有骨头的碎裂,都极为规律的大小一致。 ……规律得超出科技限制了。 “这种杀人手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其中一张照片,示意宴颓流看:“你见过切断口这么平整的碎骨吗?还是泡在水里二十年不变样的。” 虽然余荼并非专业法医,但她杀过的人,比任何一位法医见过的尸体都多。 庞大的认知基础让她从实践中学习,专业程度不逊于任何一位法医。 法医在这张照片下做的备注是:[性别不明,推测年龄在7-11岁,死亡时间20-22年间。推测使用切割工具:电锯。] 但余荼敢肯定,这是电锯所达不到的精度。 况且过了二十年,泡在水里的碎骨竟然还维持原来断裂时的光华。 这可能吗? 人骨并非实心,而是有孔隙,会吸水,长时间浸泡在水中,会令骨骼虽时间逐渐变形。虽不明显,但终究不等于零。 而电锯…… 余荼呵笑一声:“现代工业的技术精度,还达不到完全光滑的程度。” “这种伤口,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明言的实验室。” 提起明言的名字,明荔枝顿时支棱起小耳朵,暗搓搓关注。 余荼漫不经心按压着终端屏幕,眼神却晦暗不明:“超高精度宝石切割,明言在传统技术的基础上又进行过数次升级迭代,直到今年年初才终于做到他满意的程度。” “这项技术,现在被应用于新一代污染特武器的生产中,要求零部件连哪怕0.01微米的误差都不能用,以防止污染的渗透和泄露。” 她缓缓看向宴颓流,问道:“连明言都在今年才做到的事,是怎么出现在二十年前的水库水底的?” 专案组为这次案件的定性,是连环杀人狂,二十年间只对特定的群体出手,并且在同一地点弃尸。 可要余荼说,如果这真是连环杀人狂的话……她不介意请那位杀人狂到科研院,当座上宾。 用这样远远超过时代的技术杀人碎尸? 如同核.弹.打蚊子一样,令人发笑。 “我看了法医报告。” 副驾驶上的祈行夜忽然回首,接着话头继续道:“那些骨骼的测龄很有意思。” 他歪了歪头,问道:“所有死者,最大不超过二十岁。放在正常家庭里,正好是被父母长辈牵挂的年纪,为什么失踪了却没有人报案,甚至都没有人说一句?” 要知道这里并非大城市钢铁丛林的冷漠,住十年都不一定知道邻居是谁。 事发水库周边的村庄都相对闭塞,虽然也有年轻人外出打工,但村民彼此之间热情又好奇,恨不得连隔壁家晚饭放了几粒盐都打听清楚,要是谁家孩子出了事,那就更是个大新闻。 不到一天时间,就能传遍十里八乡。 放在这起案子里,却二十年没人知道? “二十年间,一百多个未成年集中死亡,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足以载入辖区历史的轰动大案。偏偏在此之前,连个水花都没有。” 祈行夜抬手搭在椅背上,仿佛郊游般悠闲,笑着问余荼:“你觉得会是为什么?” 见祈行夜这副模样,余荼挑挑眉:“你已经有结论了?” 他摊手,但笑不语。 “是有猜测,但还需要到现场具体验证。” 祈行夜笑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CB2770到底和这上百具尸骸有没有关系。究竟是两者刚好在相邻的地点发生,还是有所关联……都要先到村子才能知道。” “大概还要两个小时。” 商南明心中飞速估算,平静接话道:“如果不会遇到鬼打墙,一切顺利的话。” 越靠近村庄的地点,商南明的车速就越发慢下来。 就算现在没有中断信号失去导航,在暴雨如注的深夜,也没有任何人敢在山区快速行车。雨水猛烈冲刷下,很多山中地貌都会快速改变,即便精准度再高的导航,也不可能做到每秒钟实时更新。在不熟且危险的地形中,只能耗费更长时间。 但祈行夜几人也不在意,丝毫没有慌乱,反倒在车里讨论开了,交换彼此对案件的看法。 车外暴雨猛烈撞击车身惊心动魄,车内倒是一片其乐融融。 对这几位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调查官来说,实在是连害怕都懒得害怕。 宴颓流手中那把.枪.拆了又装,装了又拆,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像是真的要装枪,反倒只像是思考时下意识的手部动作而已。 惊得明荔枝赶紧离得远了点。 该不会走火吧?怪吓人的。 就算明荔枝之前有什么担忧,在这样一群怪物中间,恐惧也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再加上感知到他的心情,安静趴在他身上的狼犬暖呼呼的皮毛,他的心也渐渐沉定下来。 明荔枝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他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强压下从靠近村庄开始就没来由的心慌。 这座村庄……给他的感觉,就像明镜台。 压力如山岳般扑面而来,恐惧和威严几乎能将人压垮。 那是人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暴雨半点没有停歇的趋势。 好在车灯依旧顽强照亮了雨幕后的世界,让村庄的轮廓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远远的,祈行夜就看到了停在村口的几辆车。 虽然看不清字样,但看制式也能猜得到,这就是专案组的车辆。 其中两辆大巴车,应该是运送专家组的。还有一台冷冻车,是存放搜集到的尸骸证据的。 其他几辆虽然没有明显标识,但祈行夜猜测,应该都是专案组的人失踪后,后续想要进来营救他们,却反被留在这里出不去的人。 只是奇怪的是,车辆既然都在这,却没有见到调查局标志性的黑色越野车? 祈行夜:“?” 他伸头看了好几眼,纳闷道:“是停放在别的地方了吗?怎么没看见晋南他们的车?” 私人侦探的职业习惯。祈行夜是不会放过任何细节的类型,自然也在出发之前,看过了晋南等人前往村庄执行任务时,所携带的装备设备清单。 三批人,前前后后一共开走了五辆车。 调查局制式的越野车不同于民用,全合金钢骨让它极为沉重且巨大,如果村路稍微狭窄一点,就难以进入,停在村口也是正常的。 但怎么五辆车,一辆也没看见? 商南明闻言瞥过去一眼,淡淡道:“进村之后多加留意吧。” 既然带队的是晋南,说不定对方会为了不吸引污染物,而把自己留下的所有踪迹都抹平。 村庄陷入在一片黑暗中,一点光亮也没有。 前行的时候,唯一能让众人看清村庄模样的,只有车灯和雨水的反光。 狭窄,破旧,聚集。 和任何一个不甚富裕的村落没有区别。 只是越野车的声音不小,本应该为村人看家护院的家畜,却始终没有发出过声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 沉沉死寂压抑,让白翎羽不舒服的扭了扭身躯。 “这个村子怎么回事啊?” 她不爽:“就算是太平间都比这有活力。” “晋南他们递回来的情报有限,对村庄了解不足,不能贸然行事。” 商南明平静道:“整个村庄都在污染能量团辐射范围内,很难说还留在这里的,到底是人还是污染物。行事小心。” 白翎羽:“……为什么只对我说?” 她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抗议!这是职场霸凌!” 商南明从后视镜平静看了她一眼。 本想让白翎羽老实一些,别一下车就依旧像个小炸药一样,再吵醒整个村庄。 可就是这一眼之下,却让商南明看到越野车后面…… 仿佛跟着无数影影幢幢的黑影。 像一具具浑浑噩噩的尸体,无神跟随在车后面,将整辆车包围,他们的身影与雨幕融为一体,在车灯的光影和重叠的反光中,很难看出哪里是黑影,哪里是雨点。 抑或是……这不过是视觉造成的欺骗。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只是错觉。 商南明眯了下眼眸,淡淡唤道:“余荼。” 余荼挑眉,随即立刻心下了然,也不动声色侧首看向身后车窗。 越野车没有停下。 余荼却悄无声息的拉开车门一条缝隙,然后整个人如一尾灵巧游鱼般,迅速沿着缝隙滑出门外。 无声轻盈落地的瞬间,手中两把枪已经稳稳指向越野车后。 但却一无所获。 余荼持枪的手没有任何颤动,她沉稳向四周扫视而去,将整个越野车后方尽收眼底。 没有跟上他们的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幕,小路两边随风剧烈摇摆的树苗和玉米叶子,仿佛狂乱挥舞手臂的人影。 顷刻间打湿了衣服的大雨并没有扰乱余荼的视野,她警惕的确认了几次,又快步向周围的房屋走去,快速查看。 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这才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向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的越野车。 但即便如此,她手中的枪始终保持着上膛状态,其中一把枪一直稳稳对准自己身后。 为了防止突发意外的困顿,越野车没有停,而是保持着慢速状态滑行。 余荼就像下车时一样快速而悄无声息,只在明荔枝一眨眼之间,就已经重新坐在了车上,锁好车门。 “没有人。” 她皱眉:“别说人了,这地方,就像一个人都没有。” 在越野车下时,她还顺便看了眼附近村屋。 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 没有晾晒的衣服衣架,窗户后面没有随意摆放的饼干盒和瓶子,没有食物和工具,院子里也没有养的鸡鸭鹅狗。 仿佛住在这里的人,早就已经搬家离开。剩下的,只是空荡荡一副躯壳。 余荼连着看了五六家,全都是一样的状态。 就连院子前后的农作物都已经枯死,地里长满了杂草,一看就是长久没人打理的状态。 “人都去哪了?” 余荼眉头紧皱:“从专案组到晋南,没有任何一件报告里说过这件事。” 况且一开始CB2770会被发现,就是这座村庄里有家长丢失了孩子。 如果村子大规模搬迁,空村,专案组不会视而不见。 他们既然要找凶手,那最近的村庄就一定是他们第一怀疑对象。首先圈定嫌疑人范围,列好名单并排除,是他们分内工作。 就算专案组真的失察或粗心而忘记了,那调查局情报部呢?晋南等调查官呢? 余荼不由在想:“是否是在第一批调查官进入村庄,失去信号开始,到我们来之前这段时间,村子里又发生了什么?” “但村庄外面鬼打墙,就算村民想要搬家也不可能。” 祈行夜指了指村口的方向:“村庄距离最近的镇子也要二十公里,况且山路难走,真想离开的,很难会无视车辆选择步行。”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他笑眯眯道:“反正我们现在进来也出不去了,总不能一直睡在车上。” 商南明绕行整座村庄,借助于车灯,将村庄大体布局尽收眼底。 村庄呈现出极矛盾的情况,看在几人眼中再分析时,甚至是呈现对立状态的。 同一户人家,说没有人住吧,可院子里外前后的农作物都是被精心打理过的。说有人吧,可房子又年久失修,在暴雨下塌了一半。 既新又旧,既黑又白。 看得白翎羽一个头两个大。 “这村子是什么鬼地方啊。” 她抱怨道:“要不干脆我把它炸了吧。管它什么魑魅魍魉,只有火力才是真理。” 陈默点头赞同:炸门(双手合十)。 余荼嗤笑一声,接过明荔枝递来的毛巾擦拭被淋湿的头发。 “要是能那么简单用火力压制,林不之早就一发导.弹过来了。” 她懒洋洋道:“翎羽你还是省点体力做炸药吧。” ——就你那个脑子,想了也是白想。 白翎羽:“QAQ” 绕行过整座村庄后,几人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在事实面前承认:这座村庄,何止是某一户搬迁无人。 是整座村子,都是丧门村般,一个人没有。 甚至别说人了,任何的家畜,动物……统统消失不见。 “连青蛙都没有。下雨天都会出现的蛙蛙呢?” 祈行夜泄气,一头栽倒向商南明肩膀,脸颊顿时嘟起软乎乎的肉,看起来可爱极了。 商南明到底是没忍住,抬手想要捏一捏。 却又在祈行夜抬眼看向他时,手指下调转方向,没有落向脸颊,只从耳边擦过,将祈行夜重新推到副驾驶上坐好。 “不是,就算村民都搬家走人了,那专案组的人呢?还有晋南呢?” 祈行夜一心扑在案子上,没有意识到商南明的情绪变化。 他还在副驾驶上,气得锤商南明大腿:“连鬼影都看不见啊!” 狼犬忽然摇了摇尾巴:“唔~” 声音不大,但吸引了祈行夜的注意力。 虽然陆晴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花大价钱为自己请来的安保系统一环,这只护卫狼犬,确实是经受过良好训练后被挑选出的佼佼者。 平日里再在祈行夜身边撒娇卖萌嘤嘤嘤,也改变不了它本身是护卫犬的凶性和训练有素。 平常不会大吼大叫,只会在发现目标时,发出不会惊动敌人的轻微声音向主人示意。 狼犬对祈行夜的臣服认可是实打实的,自然也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因此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嗅闻之下,村庄内任何属于活物的气息,都逃不过它的鼻子。 祈行夜转头时,就见狼犬睁着一双湿漉漉明亮的眼睛,轻轻喷气拱手,向他示意自己感知到的生物方向。 他顺着看去,发现是不远处的一处村屋。 看上去已经很久了。 不似近期搬迁,倒像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荒废。 虽然村屋外表看起来没人,但毕竟有狼犬的示意在,祈行夜立刻警惕。 “我带小陆去看看。” 他招手让狼犬跟上,对商南明叮嘱了一句,就立刻开门跳下车,几个跃身消失在商南明视野中,朝着那村屋去了。 暴雨中,祈行夜轻轻推开已经生锈的院落大门,在跨过足够一人高的杂草穿行院子时,狼犬已经迅速贴着他脚边窜行出去,猛冲的矫捷身影消失在杂草丛中。 不多时,狼犬就咬着一人的衣服,连拉带拽的将他从房子里扯出来,带向祈行夜面前。 “诶?狼,狼啊!!卧槽狼大哥你要干嘛,你别吃我我没肉,我柴,不好吃!” 那人差点被狼犬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手软脚软几乎瘫倒在地,努力想要重心下移稳住身形,不敢赌被狼拽走后会是什么五狼分尸的可怕下场。 但那人身量瘦小,实在不是被顿顿几十斤肉养得油光水滑的狼犬的对手,惨烈嚎叫着,但还是被带到了祈行夜面前。 狼犬轻轻摇晃下尾巴,咧开嘴角时在那人看来是狰狞獠牙,在祈行夜眼里,却分明是在得意邀功。 大哥快看!我找到活人啦,夸我,快夸我!就现在! 祈行夜:“…………” 他看了眼嚎得撕心裂肺的男人,又看了看骄傲的狼犬,顿时被逗笑了。 他招了招手,示意狼犬放开那人。 前一秒还死咬着不放的狼犬,立刻松口,舔了舔嘴巴挺胸站在旁边。 只是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身边的“猎物”,浑身肌肉也依旧紧绷。只要那人想跑,一定会第一时间被狼犬重新扑倒。 “喂,兄弟,醒醒。” 祈行夜无奈拍了拍那人:“看清楚,我可不是狼啊。猪肉不好吃吗?吃什么人肉。” 那人被吓得狠了,三魂没了七魄,一时间还难以回神,依旧在无意识惨叫着。 喊得门外等待的白翎羽都抖了抖,疑惑嘟囔道:“祈行夜是在里面偷偷杀人不和我分享吗?怎么能叫得这么惨。” 这种声音,她只在宴颓流审讯时听到过,都是身心彻底崩溃的人才能发出来的惨烈叫声。 稍微有一点神智都不行。 祈行夜也意识到了眼前人的崩溃。 无奈,他只能拽住那人衣领,挥拳“砰砰!”两下。 那人顿时痛得嗷嗷叫。 但刚才的惨叫声好歹是止住了。 “你,你是什么人?” 回过神来的瘦小男人捂着一对熊猫眼,惊恐瞪视祈行夜:“你为什么要打我?” 祈行夜无奈摊手:“这可不是我要打你,是不打你根本不正常交流啊朋友。” 他上下打量了男人两眼,心里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大概估量,但还是用疑惑语气出声问:“朋友,你在这干什么呢?” “这荒郊野岭,到处也没个人的,你怎么还躲起来了?” 祈行夜左右转头看了一圈,又故作疑惑问:“怎么没见其他人,专案组就剩你一个人了?” “你,你是来救我们的?” 男人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强烈光彩,向前两步就想要拽住祈行夜的手,唯恐他跑了。 却被狼犬先一步察觉动向,警惕跟了两步,咬住他裤脚示威。 刚回神的男人低头一看,顿时又差点被吓昏过去。 赶紧被祈行夜一把拽住,这才让他避免了摔进泥水里的结局。 祈行夜笑着问:“你是专案组的,没错吧?我见过你的资料。” 假的。 专案组原有人员的资料倒是齐全的。但是后续几批前来救援专案组,却同样也陷在村子里出不去的那批人,却因为那时的慌乱而资料不全,不知道究竟谁是谁。 但就算祈行夜根本不知道情况,也底气十足,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不对。 他连着问了几个专案组成员的名字,又担忧的问了几句与专案组有关的案件情况,立刻就让男人相信他就是被派来救援的。 “我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哪。” 男人松了口气后,顿时哽咽了起来:“专案组一打电话,说有人丢了,我就立刻被领导赶过来了,说是这里有新闻可写,让我来看看情况。” “结果新闻没看到,人却快要交待在这了。” 男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很快就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全和祈行夜说了。 他叫王原,是个记者。 只不过和外面的媒体小报不同,他是专案组自己的新闻运营,平时主要工作就是在网上回复下留言,打理官方号等等小工作。 这次案件这么大,专案组本来是不想报道的。但专案组的人失踪后,王原领导一想,这时候兵荒马乱的又没人注意到他们,趁这时候去看看也行。 王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一起来了。 ……来了就走不掉了。 “我本来是和专案组那些人在一起的,但,但我就是刚才半夜睡得迷糊,起来上了个厕所,等再想回去的时候,却哪哪都找不到人。” 王原哆哆嗦嗦的模样不似说谎,光是回忆都快要把他吓哭了。 祈行夜思维转了转,心里大概有了猜测,转身向等在越野车上的商南明等人招手。 “村子里本来是有人的,但估计就和桃子镇差不多……不知道尼尔·汉克具体在试验场做了什么,不过这里有可能也存在空间紊乱的问题。” 祈行夜皱眉道:“一直在车上等着也不是办法,先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再说。” 他向自己身后的王原努了努嘴:“再没个光亮,那家伙快要被吓死了。” 商南明点点头,同意了。 他很快就找到旁边一间带院子的村屋,确认过安全后,将越野车停在院子里,又简单打扫过村屋内部,点亮了行军灯。 光源照耀下,顿时令人安心不少。 王原被商南明丢给陈默看守。 虽然是记者,但毕竟不是值得信任的队友,商南明依旧对他充满警惕。 王原也不在意。 他只是注视着那点亮光,痴痴笑着又癫狂。 “得救了,哈哈!”:,m..,. 章节目录 258.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王原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获救,在门外大雨里痴痴傻笑着,时不时掐自己几把,痛得拧眉皱鼻子的,随后又重新傻乐起来。 白翎羽拎着武器箱进门时,怪异瞥他一眼,搓了搓鸡皮疙瘩。 “这家伙,不是个记者吗?怎么笑得这么恶心。” 陈默摊手:“受刺激。” 毕竟只是普通人,又不是专案组的法医。猛然遇到这种事情,不被吓疯已经算是普通人里心态不错的了。 陈默怜悯的看了身边这倒霉记者一眼。 加了班,能不能拿到加班费不一定,工伤倒是逃不掉了。 据王原自己说,他是第一批跟着救援人员前往村庄的人,躲在塞满急救物资的车上,趁乱浑水摸鱼。 领导本想着就算到了村子,到时候木已成舟,专案组就算生气也做不出立刻把王原赶回来的无理举动。虽然脸皮厚了点,但只要达成目的不就行了? 结果等王原一进村子,发现所有人都鬼打墙出不去,立刻傻了眼赶紧找领导。 领导立刻装死。 不仅如此,还在电话里训斥王原为什么私自行动,不听指挥就擅自跟去了现场。 果断甩锅给王原,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久前还威胁王原必须要去的人,好像不是他一样。 王原气得要命,在电话里痛骂领导,但被困却也已经成了事实,难以离开。 好在专案组的人也没有扔下他,一群人一起行动,总好过一个人在困境求生。 靠着来一批一批救援的人,他们虽然希望再失望,身心俱疲,但好歹也有个指望,不至于令所有人坠入绝望的谷底。 “可是,从一个自称是调查部门的人来了之后,一切就变了。” 王原沮丧道:“从他进了村子之后,所有通讯都失效了。” 并且,案件被调查局接手,专案组一方的人也没办法再来支援。 在调查局之前,专案组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试图从科学角度来解释这件事。 有可能是凶手投毒制造幻觉,恐吓专案组的人不让他们离开。有可能是最近梅雨季,雷暴天气改变了村庄磁场,指南针失灵,才让众人迷失了方向…… 也有人奇怪提出,会不会是鬼打墙? 但这个猜测一被提出来,立刻就被其他人反驳了回去——什么年代了,还鬼打墙? 因为担忧是凶手再次从食物水源下手,制造迷幻效果,因此后续的救援人员,全都是带着满当当的物资进村的。 这倒是也歪打正着,让被困在这里的人没有断了补给。 虽然出不去,但二十几个壮年男性凑在一起,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王原见事情比自己想的要好不少,也松了口气,安心待在村子里等待救援。 除了每日焦虑攻心,恨不得赶紧杀了他给个痛快,其他的都还算好,反倒像是一次计划外的雨天露营。 直到今晚,倒霉的王原睡到一半被尿憋醒,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 再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回营地的路了。 而专案组的人,甚至村民,也都消失了。 整个村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影,仿佛早已经搬迁离开一般,吓得王原又冷又饿,差点精神失常。 狼犬找到他时,他正把自己塞在一户人家的狭小柜门下面,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差点真以为是山上的狼进村找食物了。” 直到现在,哪怕灯火通明,旁边就是人,但王原只是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狼犬,就还是害怕到腿软。 陈默向他解释说这是狗,不是狼的时候,王原眼睛都瞪圆了。 被狼咬穿喉咙……可谓是从几亿年前人类先祖起,就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完全是本能反应,根本不受王原控制。 “它很乖。” 陈默一本正经,为狼犬证明:“狗狗从来不咬人。” 甚至眼睛里都透着慈爱的信任。 狼犬听到在说自己,立刻从趴改立,回头歪了歪大脑袋,冲陈默轻轻“嗷呜~”了一声。 咧开一口健康闪亮的尖牙。 成功吓得王原一哆嗦,踉跄摔了。 “…………” 他哆嗦着手指向狼犬,不可置信:“你管这叫不咬人?” 它看起来能一口咬穿我喉咙好吧! 陈默还在蹲下身,试图用自己蹩脚又不熟练的社交技巧,和王原拉近关系,就像他见过的祈行夜做法那样套出更多情报时,白翎羽已经翻了个白眼,轻松拎着武器箱子进了屋子。 劳工聂文不在,白翎羽就只能自己动手。 大暴雨淋湿了所有木头,她就看了一圈屋内,随即果断抽出刀,三下五除二就劈开了角落的柜子当柴火,在屋子里点起了火堆。 余荼和宴颓流坐在武器箱上,旁边就是可以驱散寒冷潮湿的火堆,还有白翎羽乖巧递来的毛巾。 “队长,副队,擦擦雨水。” 白翎羽讨好一笑,乖得一点都看不出炸药模样:“饿了吗?要不要先烧壶热水。” 管它什么阴谋诡计魑魅魍魉,只要有余荼在,白翎羽就一点不担心会输。既然没有敌人轮到她大杀四方,那就干脆当成来度假了。 忙里偷闲,见缝插针玩乐的功夫,白翎羽这些年在没有休假的3队,可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余荼淡淡“嗯”了一声,任由白翎羽在自己身边忙活。 但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房间里所有人。 余荼所占据的这个位置,可以轻易将整个房间尽收眼底,是在她刚跨进大门,就职业习惯挑选的角度。 陈默和王原正在说话,这位狙击手试图学习自己的偶像,嘎嘎乱杀。 但……只剩下了嘎嘎。 王原说了些,就不愿意再开口,而是被火堆吸引来烤火了。 陈默沮丧,赶紧眼巴巴的寻找自己的偶像。 而他的偶像祈行夜,从一进门就被商南明牵走了。 “湿了。” 祈行夜还不等问商南明这是要做什么,柔软毛巾就落了下来。 紧随而来的,是商南明拂过脸颊的手。 “先擦干,其他的稍后再说。” 柔软绵密的毛巾轻柔的擦拭过头发,仿佛将祈行夜整个人都包在其中,风声雨声从耳边消失,寒冷也被驱赶。 取而代之的,只剩眼前的商南明,和透过他的手掌传来的温度。 擦着擦着,祈行夜就觉得自己耳朵发烫。 一定是被商南明揉红了! 他愤愤,但刚拽下毛巾与商南明对视,就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好余荼的视线扫了过来,感知敏锐的祈行夜赶紧伸手,撑着商南明的胸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 “余荼看着呢。” 祈行夜假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等她回去又要拿这个调侃我了。” 他就恨不得将自己与商南明关在无人岛上,最好周围一个人都不要有,千万别起哄打趣。 自己害羞只是单份,一旦旁边人调侃……啊啊啊! 祈行夜忽然羞耻。 商南明却挑了下眉,敏锐抓住了祈行夜话语里的漏洞:“所以,没有人看着就可以?” 祈行夜:“…………” 这个时候,就暗恨自家搭档为什么要有这么聪明的头脑了。 “那也不可以!” 他像炸了毛的狗子,原地起飞。 下一秒已经窜了出去,离商南明远远的。 为了假装自己并没有不自在,祈行夜还扒拉着狼犬作伴,坐在了王原身边。 突然被靠近的王原:“?” 商南明侧首看去,眼中染上笑意。 没了商南明在身边令他心绪不宁,祈行夜立刻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笑眯眯拉着王原闲聊。 正好火堆上架着的热水也咕嘟嘟烧开,飘起白烟。 祈行夜拿出行军杯子,冲了杯暖呼呼的红茶,又将几块小点心递向王原。 本来就又冷又饿又怕的王原,在祈行夜身边顿时安心下来,感激接过食物大口吞咽起来,一口热水下肚,他的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 “你不知道。” 王原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在祈行夜状若无意的引导下,哽咽着打开了话匣子:“我这几天被困在这,几乎都要疯了。” 虽然辖区不可能放弃专案组,救援队一波一波进来,随之而来的物资也令他们始终充盈,冻不着饿不死。 可心里的慌乱,却还是令王原的精神紧绷,每时每刻都像在走钢丝。 在和辖区联络,发现鬼打墙并要求救援之前,专案组已经失踪了两个人。 一个是辖区的,还有一名法医。 后来几天,被困在村子里出不去的专案组和救援队,也都试着一起进山,想要找回失踪的队员。 哪怕只是尸体呢。 为了侦办这次案件,专案组最不缺的就是法医。就算拿到队友的尸体,他们也能大致知道队友是为什么死亡的,从而加以防范。 ——人最深的恐惧,始终是未知。 不知道黑暗中究竟有什么,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来临,不知是哪里才是痛苦折磨的尽头。 雨下得太大了,从第一个专案组成员失踪那天起,就始终没有停过。 这让他们想要进山寻找的计划,也无可奈何的半途搁置。 就在他们垂头丧气回到村子的路上,却遇到了独居的老头。 下雨天,老头就坐在树下的阴影里,与疯狂乱舞摇动的枝叶树影融为一体。 直到他沙哑出声,专案组被吓了一跳,这才看见那老头的存在。 老头说:别找了,放弃吧,已经被带走的,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专案组觉得不对劲,连连追问,老头却只是桀桀笑着,反问他们:不然,孩子们为什么一直都在水库里? 他颠三倒四嘟囔着专案组听不懂的话,什么巢穴什么污染源的,仿佛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疯疯癫癫的慢慢消失在了雨幕中。 “污染源?” 祈行夜错愕:“你当时确实听见他这么说了?他是谁,知道住在哪吗?” 王原点点头,指了个方向道:“村子里的孤老头,听说是二十几年前儿子死了,老婆疯了也跟着死了,他就一个人到现在。” 祈行夜刚想说要去拜访下老人,就又听王原道:“不过,前几天他死了。” “好像是染上了什么怪病。” 王原回忆起那场景,还是不寒而栗:“有点,有点像麻风病,他整个人都融化掉了,脸上起得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脓包,还流脓……” “因为麻风病有传染性,我就没敢太靠近。” 不过,毕竟专案组里都是法医。才和自己说过话的人,这么快就死了? 法医觉得不对劲,就和村里人说,他们不仅看尸体,还和阴阳先生差不多,老人的后事可以交给他们来办。 村子和其他村不太一样,彼此之间很冷漠,甚至针锋相对得让专案组觉得村民之间像是有仇恨。 再加上老人没有亲人在意,后事就落在了村子头上。听专案组说可以管,村里人都乐得轻松,谁都没意见。 法医也顺理成章进入了老人的家,准备搞清楚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前几天还好好的人,这么快就倒下去了? 手术刀刚一切开,却不是熟悉的死尸手感,更像蜡质,甚至—— 胸腔刚一打开,黑色粘液就争先恐后流了一地。 所有的脏器,血管,肌肉,甚至骨头…… 老人皮肤下面所有的东西,都融化得沥青一样。 整具躯壳迅速干瘪软塌下去,只剩下一颗头颅“咚!”的砸在临时解剖台上,一双无神眼珠死死瞪视着周围人。 黑液还迸溅到了一名法医身上。 这从未见过的场景,令众人惊呆了,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人融化得很彻底,别说下葬了,想从地面上聚拢都拢不回来。 不知是否是受了惊吓,一名法医回来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浮肿了一圈。 专案组其他人吓坏了,还以为这是什么病菌入侵。 可当他们用随身的常规病原检测试剂为法医检查时,却发现他本来应该健康得很,所有指标都没问题。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可在无法送医进一步精密检测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先给法医喂了退烧药和抗生素,希望他赶快好起来。 法医的突然病倒,也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众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不等法医好起来,却又突然出事了。 ——他失踪了! 负责看护他的同事,只是转身倒杯水的功夫,再回头时,人已经从床上消失了。 并且明明屋外暴雨泥泞,却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仿佛人是螺旋升天,左脚踩右脚离开的。 “我们找了很久,但都没找到他……只是在几天后,村民来找我们,说在自家后院,发现了一件绣着辖区标志的衣服,问是不是我们丢的。” 王原回忆起那段经历,即便是在祈行夜身边,仍旧坐立不安:“那位法医失踪的时候,穿的就是辖区制服。” 虽然衣服上没有专属姓名,但其他人一眼就看出,那应该就是失踪法医的。 衣服已经被泥水浸泡透了,只是还隐隐透出黑色,像是在沥青里打了个滚。 恶臭非常。 像是掉进粪坑里的尸体在炎热天气下腐坏的味道。 就连经验丰富的法医,都被熏得差点吐出来。 可从那之后,专案组再也没有找到过有关失踪人士的线索。 单单是专案组内部,就已经失踪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在众人眼皮底下失踪的。这令所有人都压力倍增,入夜也睡不安稳。 王原垂着头,越说越低落。 他之所以会在祈行夜找到他时,吓成那副模样,也是因为有过前车之鉴,他以为自己会步上失踪者的后尘。 虽然没有证据,但大家都在说,失踪的那个法医,是在解剖老人时染上了麻风病。 为了不拖累大家,所以才趁机离开。反正都要死了,想最后搏一搏离开村子的可能。 却被山里的狼吃了。 所以才会只剩下一件衣服。 祈行夜摩挲下颔:“虽然怎么评价我的都有,但觉得我是吃人野狼的,你还是第一个。” 白翎羽凉凉道:“祈行夜之惧,更甚虎狼啊。”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强制将白翎羽的视线扭到另一边:“喝你的热水。” 白翎羽瘪了瘪嘴,但奈何商南明就在旁边,她一点不敢造次,只能装成乖乖的样子。 一旁的陈默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祈行夜,小小声鼓起掌来。 他憋了半天,挤出来一句:“不愧是祈老板。” 他努力和王原尬聊许久,都没掏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祈老板一上阵就让王原什么都说了。 陈默敬佩不已,甚至悄悄向余荼进言,3队的情报工作和审讯,都应该交给祈行夜才对。 余荼勾唇,笑容昳丽:“我倒是也想,但那也得商南明放人才行啊。” 商南明平静看了陈默一眼,指向门外:“去戒备。” 陈默:“……哦T-T” 拿着大狙乖乖缩在门口。 萧瑟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 祈行夜抬眸,与商南明对视时,都在彼此眼睛中看到了沉重之色。 污染。 如果说之前还没有办法确定,那在王原说完专案组这些天的遭遇后,就已经能够肯定…… 盘踞在村子里的,正是污染。 并且从那已死老人的说法中看,还是污染源。 “尼尔·汉克的试验场,和村庄的位置并不完全重叠。” 商南明提醒道:“也不可尽信。” 王原是个没有正式记录的人,在专案组其他人佐证之前,他的身份和经历,完全是他的一面之词。 商南明对陌生人始终保持戒备。 不过祈行夜对此倒是有自己的看法。 “最能看出谁在说谎的,不是鉴谎大师,而是更高超的说谎者。” 祈行夜毫不谦虚的指了指自己,笑眯眯道:“我刚好很擅长说谎。” 以他的说谎经验看,王原并没有欺骗他们。 况且——“尼尔·汉克的笔记本里,只是记录了他有试验场,但对于细致的实验记录和变迁,他并没有详细提及。” 祈行夜提出自己的看法:“衔尾蛇已经存在了二十年,尼尔·汉克至少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全球布局。而‘巧合’的是,水库碎尸案的最早溯源,就是二十几年前。” 他缓缓抬眸,问商南明:“你相信巧合吗?尤其是与污染有关的时候。” 在污染一途上,尼尔·汉克凭借着稀薄到几乎没有的道德感,走在了世界前列。 他是目前已知最早开始人为改造污染物,并试图对污染加以利用的。最起码从十四年前的徐丽丽开始,就已经有了可以隐瞒过当时技术的手段,可以无声无息潜伏在黑暗中行事。 如果水库碎尸案真的与污染有关,那这处试验场的存在时间,可能比他们设想的还要更长。 “尼尔·汉克可不会在意一两个人的死活,一旦实验技术成熟,他一定会寻找实验品做试验,云省山林里那成千上万具抛尸,就是最好的佐证。” 祈行夜指了指自己脚下,淡淡道:“虽然很不想这样说,但一个偏僻闭塞的村子,确实是最好的公众实验场所。” 并不排除一种可能性:试验场在实验室取得成功后,就将环境改造技术应用到了现实情境中,以检验改造效果。 既然要看结果,那必定要有人的参与。 距离试验场理论位置最近的这个村子……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当然,一切还得真正见到专案组,从其他人那里拿到证词后,才能最终定论。” 祈行夜摊手,笑眯眯道:“又不能只听信王原一面之词。” 商南明定定注视着雨幕映照下,祈行夜的笑容。 半晌,他才垂下眼睫,滚了滚喉结似乎在压抑什么。 “好。” 祈行夜没发觉商南明的情绪变化,他搓了搓手臂,就算站在屋檐下说话,还是会被雨水溅到。 “走吧,进去烤烤火。” 既然交谈已经结束,那也不必再避着王原。 祈行夜抱怨道:“梅雨季,一下就没完没了。虽然我不讨厌下雨,但也不能这么一直下吧?” 跟在他身后的商南明,眼中漫上笑意,脱下外套搭在祈行夜肩膀上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半点拒绝的机会都没留下。 祈行夜怔了下,本来想把外套掀下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商南明一把按住。 两人的手掌,隔着一层衣服交握在一起。 商南明的大手攥住祈行夜的手便不放开,力量与暖意都透过衣服,蔓延到祈行夜四肢百骸。 他挣了挣,没能挣脱,又不敢用力怕伤了商南明,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停手。 商南明高大的身躯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体温从身边慢慢渗透过来,时隐时现的幽幽松木气息萦绕在他身周,仿佛将他抱在怀中。 祈行夜藏在鬓发下的耳尖红透。 但他眉眼纠结,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一路从京城行车过来,在大雨中浇透后又烤火,暖洋洋的舒适温度下,顿时令几人有了困意。 白翎羽抱膝坐在火堆旁,已经闭着眼睡了过去,呼吸声均匀。 陈默只是看了她一眼,结果也被她传染,大大打了个哈欠,抱着大狙斜倚在门边守门。 至于王原,更是恐惧又得救后筋疲力尽,在祈行夜出去和商南明密谈时,就已经睡得呼噜震天响,一副睡死了的模样。 只有余荼和宴颓流坐在武器箱上,擦拭着武器,顾虑着王原而用词隐晦的谈论着污染试验场的事。 见祈行夜回来,余荼只瞥了一眼,随即便高高挑起眉尾,看向商南明的眼神意味深长。 啧啧,真是只要活得久,什么都能见得到。 商南明竟然还有如此主动拉近感情的一面? 余荼低低笑着,歪了歪头:“看来商长官的冷漠也是分人的嘛,这么双标?难道在商长官眼里只有两类人,一类是祈行夜,一类是其他?” 商南明没有否认,只冷淡道:“知道还问。” 余荼耸了耸肩:“说得对,下次直接问祈行夜。” 祈行夜:“…………” “打扰了。” 他一抱拳:“我觉得我更应该在大雨里咕呱咕呱当青蛙,告辞。” 说着转身就要走。 被商南明一把握住手腕拉了回来。 惯性之下,直接撞进了他的怀抱中。 “既然是孤寡,那应该让余荼出去才对。” 商南明蹙眉道:“外面很冷,你去干什么。” 余荼立刻指了指两人,示意道:“看,我没说错吧。” 谁能想到那样冷心冷肺,几乎是个机器人的商长官,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余荼摇了摇头,示意祈行夜过来看地图。 在祈行夜一行人进村之前,就知道通讯会被切断的事,因此很多资料情报都是预存在终端里,虽然不能实时接收最新情报,但大部分已知情报的获取都是没问题的。 而余荼所标记的地图,则是在王原指证了几名失踪者的位置之后,进行的标注圈示。 三人。 已知的最终出现地点,都在村子后面的山林。 更准确来说,是所有踪迹,都在进入山林边界的瞬间消失。人也是在那失踪的, 那位众目睽睽下失踪的法医,虽然没人见到他走进山林,但送回衣物询问的村民,家里后院正是与山林边界接壤。 而更巧合的是,明言推论下的尼尔·汉克试验场选址,也在山的另一边。 想要过去,最快的方式就是翻山而行。 祈行夜看了余荼一眼,点点头:“你怀疑,核心点是在那。” 余荼眉头紧皱:“我很在意那个麻风病老人。” 国内调查局的保护防线是世界前列,因此与A国对待污染的混乱不同,国内绝大部分寻常人,都不会有机会知道“污染”是什么。 可那个老人,不仅说出了污染,甚至还说的是巢穴。 这对调查官来说,可不是个动听的词汇。 污染源一旦形成巢穴,就可以对巢穴内的空间具有绝对支配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更改物理法则。 这也是第二世界能量成功入侵并占领空间的体现,证明它已经将一片区域,成功改造成为适宜污染物居住的土地。 “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余荼低声道:“或许,整个村子都在巢穴里……” 不是什么鬼打墙。 出不去,是因为巢穴的边界在阻碍他们离开。 “啧。” 宴颓流不爽皱眉:“感觉像被圈养的家畜。” 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宰杀来吃。失踪的人,就是被宰杀的猪。 少有处于这样被动的状态,令宴颓流极为不快,指骨按得嘎嘣作响,看起来很想立刻冲向污染源大杀一场。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果巢穴真的形成了,那污染源就可以完美隐身在巢穴里。” 祈行夜摊手:“就像抓到了犯人,结果心脏不在该在的位置一样。” 有什么用? 他们此行的任务很重,不仅要带回专案组的人,还要找到试验场核心并关闭试验场,防止村庄的能量向外扩散,侵占更大范围的空间。 既然为了大鱼,那就只能忍痛牺牲小鱼了。 “等天亮之后,进山一趟吧。” 祈行夜说着,已经在火堆旁为自己铺好了睡袋,仿佛小学生郊游般悠闲自在:“谁在暴雨天大半夜进山啊?神仙都遭不住。” 余荼无语:“虽然在战场太紧绷会坏事,但你这未免也太松弛了?” “有什么问题。” 祈行夜满不在乎摆了摆手:“不是有商商在吗?他替我守夜,我还用担心什么?” 说得那叫理直气壮。 惊得明荔枝都忍不住转头看过来:“老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只能靠自己的小流浪祈行夜,可是戒备心十足,除了明荔枝在耗费了两年时间才参与进他的生活之外,其他人都被他推拒到千里之外。 尤其事关生死的大事,更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这样警惕的人,竟然也会说出信任商南明的话? 明荔枝的下巴差点砸在地上。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咳,人都会成长的嘛。商商不是我搭档?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荔枝幽幽怨念,有种被新来的大猫抢走了宠爱的失落感:“……老板,你以前都说只爱我一个的。” 他控诉:“你变了。” 祈行夜毫不犹豫点头,明荔枝的这点小伤害,丝毫打不穿已经锻炼出的厚脸皮。 “对,变得更爱商商了。” 他面不改色:“所以小荔枝,要一起睡吗?” 他拍了拍自己睡袋旁边的位置:“刚好这里也能烤到火。走了这么久,你不困吗?” 明荔枝还真的困,毕竟一群人里体力垫底。比起这群外勤调查官,他只是个普通人。 见祈行夜都这么说了,他立刻欢呼一声,高高兴兴拖出睡袋,也在祈行夜身旁,围着火堆铺好躺下。 还不忘美滋滋的拜托商南明替他守夜。 结果话刚出口,就只得到了商南明平静没有感情的一眼。 明荔枝立刻滑跪:“对不起是我飘了。” 他怎么会因为商长官会替老板守夜,就敢以为也会帮自己看着?他家还有两个名字在商长官黑名单上的事,可一直没完呢。 余荼挑眉,颔首道:“睡吧小荔枝,我帮你守着。” 她笑意盎然的瞥过商南明,道:“你家长官只要祈行夜不要你,没关系,我们3队可以要。” 多养一颗荔枝的事,又不是养不起。 祈行夜抓紧时间睡过去补足睡眠。 而余荼带着宴颓流,以及另一边的商南明,几人各占据一角,在噼里啪啦的烧柴声和暴雨声中,听着睡着几人的均匀呼吸声,继续阅读手里厚厚案件资料。 商南明就坐在祈行夜身边,一心二用,一边看手里的资料,还一边关注着祈行夜的睡颜。 祈行夜睡觉不老实,一睡过去,就开始满地打滚,哪怕是睡袋也制止不了他翻滚的架势,仿佛小美人鱼上岸般笨拙的来回翻滚,好几次还差点靠近火堆。 幸好商南明对他的睡姿早就一清二楚,眼疾手快的一捞,才避免了他掉进火里。 结果商南明都被惊得放下了资料专注于他,一低头,却发现人依旧睡得安稳,八风不动,一点都没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的意识。 商南明哭笑不得。 他只好放下终端,专心守着祈行夜,轻轻拍着他的睡袋,像是在温柔哄睡。 眼见于此,宴颓流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啧,怎么就没烧死这两个呢。 商南明冷呵:看你的资料。 狂风呜咽,雨滴大如黄豆,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树影摇晃间枝叶不断抽打玻璃,仿佛是人惨死前的挣扎呼救,闻之胆寒。 阴影投射在窗户上,仿佛窗外有张牙舞爪靠近的人影。 余荼耳朵动了动,皱眉抬头看去。 在环境底噪中,有一道声音令她很是在意。 沙,沙…… 不像风雨声,而像是人走近的脚步声。 就在余荼的注视下,那影子也在窗户上越发明显的勾勒出人形轮廓。 狂乱树影中,那影子高高举起手,重重砸下—— “哗啦!” 窗户碎裂声响起的同时,是余荼已经如离弦之箭般迅速疾射向大门的身影。 眨眼之间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而屋外瓢泼大雨中,余荼手中枪口毫不犹豫抬起,不等看清,已经冲着声音来源连开数枪。 “砰!砰砰!” 屋内众人立刻被风雨声惊醒。 王原被吓得脸色煞白,失声尖叫嘶吼。 而被砸碎的玻璃洞口,狂风呼呼吹刮进来。 不知是否是光亮对比带来的错觉,窗外……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 仿佛已经被巨兽吞没,只剩粘稠黑液。 惊声尖叫之下,祈行夜半秒之内迅速起身冲向门外。 可门外只有滂沱大雨,和呼呼吹风的残破玻璃窗,却空荡荡不见人影。 不论是余荼,还是本来应该在窗外的袭击者,都失去踪迹。 只有满地碎裂的玻璃,以及骨碌碌滚落在地的头颅,证明着这一切都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发生。 祈行夜和宴颓流立刻将院子里里外外检查了数遍,却也没有发现余荼的身影。 整个人都仿佛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就像王原所说的失踪法医,眨眼之间就已经失踪。 祈行夜眉眼沉了沉,宴颓流更是压抑着暴怒,整个人都仿佛化为冰冷刀锋。 他本还想继续寻找,但屋内却忽然响起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 担忧是调虎离山,祈行夜立刻转身冲回屋内。 却见白翎羽手中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而王原瞪圆了眼睛鼻孔大张,指着白翎羽手里的头颅失神大吼,惊吓到癫狂。:,m..,. 章节目录 259.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这是什么?” 祈行夜惊愕,快步走向白翎羽。 白翎羽:“?你不会以为这是我杀的吧?” 她抬了抬手,示意手里的头颅:“刚才从窗外砸进来的就是这个。” 白翎羽本来也下意识想要追出去,但祈行夜和宴颓流反应更加迅速,快了她一步冲出去,她则被被地上滚落的头颅吸引。 不同于寻常的血腥,这颗头颅上包裹着的更像是黑色粘液,不断从大睁的眼睛鼻子里流淌出来。 白翎羽将它拿在手里时,也与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珠对上了视线。 她慢慢皱起了眉,有些不爽:“这人怎么看着这么欠揍?” “看什么看,再看打你。” 她示威般向头颅挥了挥拳头。 祈行夜:“…………” 上一个听见这么说的,还是x仔。 “人家就剩个头了,你还欺负它。” 祈行夜抽出手帕,就要从白翎羽手里接过头颅。 一转动时,恰好让头颅正脸对准了王原。 王原瞬间门瞳孔紧缩,嘶吼得更加惨烈,仿佛要把所有灵魂都要从呐喊声挤出来。 就连祈行夜都被这样撕心裂肺的喊声震了下,担忧看向王原。 “这兄弟怎么吓成这样?” 他嘟囔着看了眼手里的头颅,又纳闷问白翎羽:“你做什么了?”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应该是你做了什么才对吧?拿着别人的头还笑嘻嘻,是个人看你都害怕。” 但再疑惑,也不能放着眼看着快被吓死的王原不管。 祈行夜赶紧将头颅暂时交还给白翎羽,自己去安慰王原。 不过人类对恐惧的承受能力,终究是有限度的。 只是普通人的王原在接一连的打击下,再加上被惊醒就猝不及防对上的头颅,终于击溃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让他整个人像癫痫般剧烈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刚跟着一起窜出去的狼犬,也在此时从屋外发出低声吼叫,示意祈行夜它有发现。 祈行夜示意白翎羽帮他看好王原,自己则出去查看。 就算白翎羽再心急想知道余荼的情况,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留下看家。 那可是余队,又能出什么事呢? 白翎羽本能的相信余荼。 可当祈行夜走出门后,却只看到狼犬对着窗户下的一小块土地,喉咙中不断发出震慑的咕噜低喝。 却依旧没有余荼的身影。 从外面回来的宴颓流也面色阴沉得可怕,缓缓摇头。 祈行夜皱眉,随即随手抄起旁边农具,准备将狼犬示意的那块土地挖开,看看下面究竟有什么,能让狼犬如此忌惮。 狼犬立刻蹭了蹭他的裤角,呜呜了两声像是在提醒他注意。 一铲子下去,祈行夜就发觉了不对劲。 触觉不对……太软了。 不像土地岩石,倒像是一块充盈着鲜血的肉块,软乎乎还带着韧劲。 祈行夜心下有了猜测,不快“啧”了一声,立刻眼神示意宴颓流躲开。 然后才慢慢的,慢慢的将铲子拔出。 即便他的动作已经尽量放到轻柔,但被戳破的土地还是在失去铲子堵住缺口的瞬间门,无数液体猛地喷涌而出。 祈行夜迅速反应,抓着狼犬后脖颈就迅速向后跃身而去,宴颓流也早在提醒下后撤。 两人一狗,堪堪在突袭下全身而退。 门一关,喷出的液体就全都打在了门板上。 但即便如此,也还有腐臭味道透过门板传过来。 祈行夜定神细看,发现从地底喷出的液体不是别的,正是王原描述中的如同沥青的黑液。 这也是几人的“老相识”了。 祈行夜与宴颓流对视一眼,了然却又疑惑。 他们很清楚这沥青是什么——污染后融化的人类身躯。更是被污染能量浸透后,转化为能量供给之一的源头。 可他们不清楚的是:为什么这东西会从地底喷出来? 祈行夜低声问:“没找到余荼吗?” 宴颓流摇头,眉头紧皱:“都找遍了,没有进出的踪迹。” 竟然真的就像那法医一样,就这么消失了! 白翎羽惊得半晌才找回声音,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级别的污染源能做到……那可是余队!” 让普通人消失,和让余荼消失,根本是两个危险级别好吗。 祈行夜皱眉,正想让狼犬嗅闻气息寻找,却忽听王原猛地大声哭泣起来。 他立刻快步走过去,拍在王原肩上安抚。 王原却始终指着白翎羽手里那头颅,喉头哽咽多时,哭道:“那,那就是,就是法医啊!” 他终于从惊吓中倒过来气,指着头颅大哭。 祈行夜连忙追问。 原来王原之所以会惊吓至此,是因为他发现,那头颅……就是众目睽睽下失踪的那位法医的。 “死了,真的死了……” 王原丢了魂般反复喃喃,神情呆滞,浑身都如筛糠,不论旁人如何询问呼唤都没有反应。 祈行夜隔着手帕托起那颗头颅,仔细端详下,发现端倪。 “脖颈,是不是过于平整了?” 他眼神示意宴颓流:“宴队你的刀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不仅仅是肉眼可见的平滑。 甚至不论如何检查,明明是遍布血管肌肉的复杂人体组织,可断面却连一个凸起凹陷都没有。 让祈行夜回想起一件事——水库捞上来的骸骨碎片,也是一样的平滑。 远超于当代科技水准。 宴颓流眉头紧皱,缓缓摇头:“只要是人,就有误差。再平整也做不到连毫米误差也没有。” “所以,杀死法医的。” 祈行夜抬眸:“……很可能就是一十年来水库碎尸案的凶手。” “凶手就在村子中。” 祈行夜立刻想要拿回水库碎尸,比对两者之间门的差异性。 但王原已经疯疯癫癫,再难以问出骸骨陈列之处。 他略一思索,立刻想起了停放在村口的专案组车辆。 “鬼打墙”来得急,很多证物都没来得及送出去,说不定其中就有水库骸骨。 祈行夜打定主意,立刻交待了白翎羽看家,和商南明一起走进雨幕中。 “轰隆——!” 大雨咆哮如天倾,电闪雷鸣。 闪电划过天空,一瞬息照亮黑暗,落在那颗头颅上。 被照亮的眼珠浑浊无神,早已经死亡多时的僵硬。 只是在那眼底……一团暗色,聚拢又散开。 下一秒,只听白翎羽惊呼一声。 宴颓流立刻拔枪回身。 却见端正放在桌子上的头颅,竟然在一回身之间门,就已经化作了漆黑沥青,猛然溃散了满桌,淅淅沥沥顺着桌角流淌下来,汇集满地。 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泡,仿佛岩浆。 前一秒还清晰可辨的完整头颅,现在只剩下两颗眼珠“啪嗒!”掉进粘稠黑液里。 空洞无神的注视着世界。 “轰隆隆——!” 惊雷如末日。 余荼只觉眼前光亮一晃,枪下已经失去目标。 她再定神想找,却愕然发现周围环境已然变化。 不仅祈行夜等人消失,甚至就连村落也发生了改变。 不再是空无一人的死寂,而是整座村庄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从黑暗中亮起一盏接一盏灯,鸡鸣犬吠,杂乱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森么事了?” 屋内的人也被惊醒,慌张起身缩在一处,看着被砸破的窗户惊恐万分。 余荼就站在窗外,看着村民打扮的人纷纷推开院子门从外面走进来,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却对她视而不见,而是直接敲门问里面的人。 “医生,你们没事吧?” “我听见你们这边有动静,大家都还好吗?” 有的村民还穿着睡衣,明显是从睡梦中惊醒就匆匆跑来。 听到是村民的声音,房子里的人这才敢爬起身开门。 等那些人从房子里出来,余荼在看清的瞬间门,骤然睁大了眼眸。 每一张面孔,她都见过。 ……在专案组档案中。 那些人,赫然是祈行夜一行人进村时根本没见到的专案组成员。 除了失踪的那几人外,其他人全员都在。包括后续赶来救援却被困的。 这些人却根本看不见余荼般,与她擦肩而过,走向村民。 牢牢握紧了领头村民的手。 专家组很信任村民的模样,将自己刚刚受到的惊吓悉数与村民说了。 而领头村民这才看清——“窗户怎么还被砸了?” 众人纳闷,绕着窗户内外看了几圈,却都没找到究竟是什么砸碎了窗户。 冷风透过窗户破洞呼呼吹刮进来,吹得专家组浑身发冷。 年轻助理咽了口唾沫,颤声问:“该不会是……有鬼吧?” “别瞎说!” 辖区警务李匀一眼瞪了回去:“哪有什么鬼?都是自己吓自己。” 助理哭丧着脸:“那窗户怎么会破的?而且。” 他抖了抖,才强忍着恐惧说:“破窗之前,我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还有人影,就在窗户外面摇晃。” 助理年轻,本来只是随专家组打打杂,做做文书工作,却意料之外被困在小山村里,心理压力累加至重,夜晚觉浅。 睡得半梦未醒之际,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头顶的窗外似乎有人走动,睡梦也浑身发冷,好像有人隔着窗户在恶意注视着自己,还有接连不断的枪声…… 他被吓醒了。 本以为是噩梦,却没想到下一秒,专案组住的房子就被人砸了窗户,所有人都被惊醒。 一片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年轻助理其实是提前醒来的。 他自己也在慢慢回神后,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脚步声?” 李匀疑惑,向四下问去,但同睡一屋的七八个人全都摇头,说自己没听见。 “你是睡魇了吧。” 李匀没把助理的话当回事,只是拍拍肩膀安慰:“精神压力太大了,把噩梦和现实搞混了吧。没事昂,我们能离开这里的。” 助理还想说什么,李匀已经被村民匆匆叫走。 “李匀你快来看,怎么这周围都是黑泥……前天不是刚清理过,怎么又有了?” 这一切都被余荼看在眼里,她顿了顿,也向李匀的方向走去。 领头的村民叫王大刚,李匀喊他王大哥,两人看起来关系不错。 被王大刚发现的黑泥,就在房子周围。准确来说,黑泥已经如大海般将整座院子覆盖,让专家组的房子变成了一座隔绝的孤岛。 王大刚和村民们对黑泥都并不陌生,除了有些头疼又要干活了之外,并无其他反应。 “都是黑色的,怎么不说咱们村里冒冒石油?都搞这烂泥玩意儿。” 村民无奈摇摇头,又看了眼天色:“看这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等天亮吧,天亮我们再叫人来,帮着把这些烂泥全铲出去。李警官,你看行吗?” 李匀撑着伞屋前屋后的和村民检查了几遍,都没能找到砸碎窗户的罪魁祸首。 见其他村民也都淋湿了,李匀抹了把脸,赶紧让大家都先回家睡觉。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专案组的人被惊醒之后,却是再也睡不着了,都站在屋门前焦虑向外张望。 等村民们一走,只剩他们自己,空荡荡的院子就更显得令人害怕。即便见惯了尸体的法医,也有些撑不住这样接一连心理和生理双重打压。 “这都是第几次了。” 法医赵欧疲惫的捂住脸,接连数天的睡眠不足让他的脸色很难看:“要不然就是砸窗户,做噩梦,要么就是有人站在床头,被子里有尸体……李匀,我们是不是,真的遇到鬼打墙了?” 李匀皱眉:“别瞎说,世上哪有鬼?都是臆想的。” 赵欧苦笑:“我也不想相信,可你看看这架势,容得我不相信吗?” 不仅是赵欧,其他法医都有所动摇。 不是他们不愿意相信科学,是……最近一段时间门的遭遇,彻底打破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 一开始专家组被困时,大家还没有发觉事情严重性,只觉得是暴雨天气的影响。 即便后来通讯全断,但也因为物资尚且充足,并且大家都在身边,所以日子尚且安稳,还能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就当是来度假了。 可诡异的事情,到底还是逐渐发生了。 入夜,法医睡着睡着,却忽然觉得越睡越冷,像睡在太平间门,并且迷迷糊糊中,他还摸到自己被窝里好像有东西。 他还以为是自家猫钻被窝,嘟囔着不要闹。 可过了一会,大脑却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被困在荒郊野岭的……哪来的猫? 法医猛地惊醒,掀开被子一看,却见不久前刚从水库底捞上来的骸骨,竟然全都堆在了他的身边,甚至露在睡衣外的皮肤就和骸骨紧紧相贴。 一股寒意窜上大脑,吓得他喊了出来。 可就在其他人纷纷被吵醒来查看时,就在他一转身的功夫,被窝里的骸骨……竟然又消失了。 只剩下湿漉漉的被褥,冷得他心都凉了。 大家本来以为那只是个小插曲,却没想到,只是住在这村子灾难的开始。 村子转角时一闪而过的黑影,梦中窒息般溺水沉入水库,浑身发疼如同被碎尸般的恐惧,被拍了肩膀转身后却空荡荡…… 这里的一切都令人窒息,使得众人的恐慌不断加深。 “一开始,是睡到半夜才发现被窝里藏着骸骨死人,你说可能是有的村民不欢迎我们,在恶作剧。然后是醒来看见有人站在床头,你也说可能是有小偷。那这回呢?” 有人忍不住问:“我听见王大刚说的了,黑泥又出现了是不是?” 一提起“黑泥”,周围人都忌讳莫深。 余荼眯了眯眼眸,意识到这些专家组的人,已经遭受过污染物攻击。 恐惧在密闭环境中,是最好的导火索。 李匀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可众人的火气越是压制就窜得越高,很快就熊熊燃烧成燎原之势。 有人帮李匀说话,有人拉架,也有人指责李匀,觉得这时候还坚持陈词滥调是狗放屁。 冲突加剧,半夜被突袭的恐慌令众人都陷入彼此攻歼中。 “好了,好了!” 最后还是个老法医动了肝火,怒喝之下,场面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望向这位老法医,就当以为他会骂人训斥时,他却只是顿了顿,平息下心情就嘱咐道:“先把窗户补上吧。” “窗户漏着风,你们怎么睡?” 众人一滞,但已经吵架上头的怒意冷静下来,就很难再吵起来。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前一刻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现在都默默转身,找塑料布的转身去翻,找胶带的嘟囔着昨天还看见了放哪去了。 还有去清理地面上碎玻璃的。 场面异常和谐。谁都不打算再提起之前的事。 李匀也冷静了一下,向众人点点头,说自己要出去看看情况,让大家先睡。 然后就蹲在外面房檐下,看着黑泥出神发呆。 却没有一人,看见就站在他们身边的余荼。 仿佛是飘荡的幽魂,无法被人类看见。 余荼试着触摸,试着与他们对话,但众人每每只露出茫然又疑惑的神情。 像是被缩小到最低值的触摸,比一根羽毛的存在感还不如。仿佛只有一分贝的声音,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被碰了肩膀的人挠了挠发痒的皮肤,不在意的继续做自己的事。 验证了自己猜测的余荼,却眸光幽深,转而看向门外的李匀。 她看过李匀的档案,是辖区负责刑侦的,这次也是和专家组的法医们一起被困在村子里。 现在看,是专家组里能说得上话的负责人。也是最初专家组里发现有人失踪,并立刻向外汇报,第一个从试验场传递出消息的人。 本应该支撑起整个专家组的人,现在却也避开人群,蹲在暴雨的廊下痛苦抓着头发,愁眉苦脸似乎在思考对策。 余荼很想上前询问,奈何她现在无法和任何人交流。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离开的村民王大刚,竟然去而复返。 “王大哥?” 李匀惊讶,赶紧站起身:“你怎么没回家?这大半夜的。” 王大刚连忙摆了摆手,看了眼亮着灯但关着门的屋子,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走到廊下,也和李匀蹲在了一起。 “本来已经回家了来着,但一想到你们又不放心,回来看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递过去。 李匀本想要拒绝,却挣不过王大刚,也就半推半就的拿在了手里。 “我一猜就知道,你心情应该不太好,所以来陪陪你。” 一口酒下肚,王大刚叹息:“这种压力我懂,你们也不愿意在我们这带着吧?这鬼地方……” 李匀连连摆手,忙说村子挺好的,自己没那么想。 却被王大刚摆手叫停:“你现在的感受,我也有过。你放心啊李匀,就算当着我骂村子也没事。” 他愤愤道:“我本来又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关我什么事?” 因为“隐身”而正大光明旁听的余荼,闻言不由得挑挑眉,来了兴致。 李匀也一脸错愕。 接着点酒意,两个几乎要被压力压垮的人,也开始互相诉苦起来。 王大刚说,他本来不姓王。 是小时候老妈改嫁到这个村子,他和兄弟几个才会一起跟过来定居,也改了姓氏。 李匀疑惑:“咦?这些天,没见过你兄弟?” 王大刚摆手苦笑:“死了。” 李匀一愣,连忙道歉。 王大刚叹息:“已经死了快一十年了……有什么可道歉的,又不是你杀的。” “是水库杀人。” 王大刚小时候,算上他一共兄弟四个,他是老大。 年幼时母亲改嫁,继父对他们不算好,但也能吃饱穿暖。做为“拖油瓶”,他们也不敢要求太多,平日里继父出门打工,王大刚就带着个弟弟一起玩。 山里的孩子玩乐去处有很多,一根笔直的好棍子,一颗红通通漂亮的野果,都够他们玩一天。 而夏天最受欢迎的,还要属游泳。 谁不喜欢炎炎夏日泡在水里的清凉呢? 但村子里的孩子们不带王大刚兄弟玩,扔石头骂他们是野种。 王大刚也只好避开那些孩子。 好在水库很大,他可以带着兄弟们到另一边去玩耍,那里没有人。 兄弟几个疯玩了一下午,上岸休息时,弟弟说饿了,王大刚就让弟弟们等着,自己钻进旁边的小树林里找野果丛。 酸酸甜甜的果浆,可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食。平日里都被村里大孩子们霸占着不放,不允许他们吃。 可王大刚却惊喜的发现了一丛还没有被摘走的野果。 那一日,他摘了许多许多野果,从没见过这么多果子乐疯了。 他想着弟弟们看到野果会有多高兴,美滋滋走到回岸边的路上。 拨开灌木丛准备喊弟弟们来吃的时候,却发现岸边空无一人。 只有几只鞋子凌乱散落。 王大刚从天亮找到天黑,找遍了周围的树木丛又不断跳进水库,逼迫自己向下,再向下潜游,试图寻找弟弟们的踪迹。 可直到他力竭几乎溺死在水库里,也没能找到半点弟弟们留下的痕迹。 手电筒光亮混乱,惊呼声杂乱响起。 王大刚被人从水里捞起来,托举向岸边。 他躺在地面上被按压出呛进去的水,迷迷糊糊才搞清楚,原来是因为兄弟四人一直没回家,母亲急得赶紧求了村子里其他人一起来找,之前在水库边骂他们是野种的孩子们指了路,大人这才来得及把他救回来。 可弟弟们…… 面对母亲哭泣着撕心裂肺的询问,王大刚只能默默流泪摇头。 他侧过脸时,看到被他欢喜的捧回来的野果子,都已经被大人们踩烂在地。红的,紫的,汁水流了一地。 像弟弟们的鲜血。 从那之后,王大刚此生,再也没吃过一颗果子。 李匀没想到王大刚还有这段经历,之前村里背调时王大刚绝口不提。 大家都只知道王大刚有个已经出嫁的妹妹,缩在家不见人的母亲,和长年外出打工不回来的父亲。但更具体的…… “谁会愿意提这种事情。” 面对李匀的询问,王大刚苦笑,声音发涩:“是我害死了个弟弟,也让我妈精神失常,继父虽然不说,但也是看不上我的。因为这件事,我家差一点就垮了。光是回忆都觉得难受,怎么会随便和外人说起来。” 如果不是今天王大刚看见李匀压力太重,状态不对,也不会想着来和他喝酒闲聊,为了安慰他,也吐露出了自己的心事。 个弟弟的死亡,对母亲打击很大,时常看到王大刚就开始哭。甚至自杀过两次,不过好在都被邻居家婶子发现的及时,救了回来。 继父也从工地上赶回来,留在家陪母亲。看王大刚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冷漠,没有一句交流。 村里人也都窃窃私语,说这孩子太可怕了。一天没了个孩子啊……这让当妈的怎么活? 王大刚垂着头,一声不吭,不为自己辩驳。 他没有说自己看见弟弟失踪有多慌张,立刻就到处去寻,也没有说自己为了找弟弟,差点也让自己淹死在水库里。 他只是像家里的老牛,沉默抗下了一切,肩负起家里重担,日复一日的成长到如今,耕种,农活,卖钱。 养大母亲与继父生下的妹妹,又送妹妹出嫁。 当年的玩伴都已经长大,谁也不再提起当年的事,而村子里知道一十年前那起惨案的人,也越来越少。 直到今天,王大刚主动向李匀说起。 “估计就是雨下得太大,等雨停了,你们就能出去了,别想太多。” 王大刚拍了拍李匀,安慰道:“压力谁都有,扛一扛就过去了。” 说着,他就摇摇晃晃起身:“这些乱七八糟的黑泥,你也不用太头疼,等明天我就带人过来帮你铲走。” 李匀感激的冲王大刚笑笑,却被王大刚摆手推向房门:“赶紧去睡吧。” 而王大刚自己,则重新穿好雨衣,离开专家组住的院子回家了。 只剩下余荼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黑泥若有所思。 铲走处理……? 这可不是寻常随处可见的淤泥,而是污染产生的副产物,以余荼与污染打交道的经验,完全不是寻常手段能够解决得了的。 就算是科研院来,都要耗费些心力才能处理干净。 这些村民能有什么办法? 很快,王大刚就给了余荼答案。 几个小时后,天空蒙蒙亮起,但依旧是黑云沉沉,不见半点阳光透过来。 王大刚也带着村民们敲开了专家组的门,他们手拿铲子铁锹,拎着化肥尿素袋子,和专家组众人笑着打了招呼后,就直奔黑泥而去。 几人分工合作,动作熟稔的将污泥铲进袋子里,一袋袋抗走。 似乎已经对这项工作习以为常,就像平整田间门土地一样自然,甚至带着几分麻木的机械感。 李匀等人一夜也没有睡好,王大刚说要把黑泥带走,省得阻碍他们出门时,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道谢。 余荼却走了皱了下眉,悄悄跟了上去。 她看见村民们扛着满当当的袋子走向田间门,就在她以为村民要将黑泥扔进田地里时,他们却径直走过土地,往水库的方向去了。 险些淹没了专家组院子的黑泥,足足装了一十袋之多,几个村民站在水库边,就这样将黑泥倾倒进去,随即抖了抖袋子,一言不发的离开。 眼神空洞呆滞,没有了在专家组面前时的鲜活人气,反倒像是木偶般,诡异僵硬。 他们彼此之间门没有任何交流,只沉默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再回到专家组的院子,再将黑泥倒进水库,再折返…… 全程,王大刚就站在水库边上,低头看向水库的眼睛笼罩在阴影下,仿佛只剩一团黑暗,不见眼白。 水库里的水,早已经因为要打捞遗骸而抽干净,只剩下薄薄一层水底,是这些天暴雨的积攒。 而黑泥刚一落入水库,立刻就在水中浑浊开,将整整一池水染成了黑色。 翻涌,起伏,粘稠黑液一如沥青,却如有生命般占据了整个水库底层,甚至顺着墙壁攀爬而上,似乎想要重新冲回村子。 余荼将全程看在眼里,正准备上前一步更仔细看清,忽然却听身边问话。 “你不是村里人。你是谁?” 余荼眯了眯眼,侧首看去,就见王大刚的视线不偏不倚,正落在她身上。 那可不是她之前试探专家组成员时对方的迷茫,王大刚的神情清晰的表示着——他看得到她。 与之前那个和李匀交谈时的憨厚大哥形象不同,此时的王大刚,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只冷冷看着余荼。 见她半晌没有回答,王大刚已经缓步迈开腿,走向余荼。 他没落下一步,黑液就在他身边流淌蔓延,而还没来得及倾倒进水库的污泥,也都冲破袋子涌向他,与他脚边的黑液融为一体。 黑色沿着血管迅速攀爬了他浑身,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全都爬满了如纹身般的狰狞黑色纹路,不似人类。 “不……不对。” 王大刚嘶声:“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你不是人。” 话音落下,余荼却挑眉,兴味盎然。 “被你发现了吗?” 她嗤笑着,声线昳丽:“为了杀掉你们这种东西,我确实接受了一些有趣的小手术。当然,既然是为了杀掉你们才付出的牺牲,代价……” 余荼勾唇:“自然也要你们来补偿我。” 话音尚未落下,余荼已经利落抽出刀,直冲向王大刚而去,速度快得甚至在雨幕中带起音爆,只留下一连串残影。 眨眼之间门,人影已经从雨幕中消失,仿佛隐身。 王大刚一惊,立刻四下寻找余荼身影,却四处都空茫皆不见。 下一秒—— 矫健身影冲破雨幕从天而降,迅疾如风,不等近身就已经有如刀锋切身之痛,令人不寒而栗。 王大刚立刻想躲,黑泥也如臂指使,瞬间门在他身前结成一面盾墙保护。 匕首撞在黑泥墙上,只听金属呜咽,就已经被黑泥吞没。 王大刚露出僵硬笑容,黑泥也落地想要搜寻余荼,杀死这个胆大包天攻击的女人。 可就在这时——“噗呲!” 长刀毫不留情贯穿心脏。 王大刚只觉心口一痛,颤抖着低头看去,就见穿透黑色血肉的长刀依旧雪亮锋利,直直.插.在自己的胸口处。 余荼的身影,缓缓从王大刚身后浮现。 她勾唇轻笑:“是在找我吗?” 王大刚猛地阴沉狰狞,他迅速转身,五指并拢成爪就想要冲余荼抓去。 可就在他动作的瞬间门,余荼另一手中的枪械已经利落抬起,毫不犹豫冲着他的头颅连开数枪,干脆清空了弹夹。 弹壳坠地声清脆。 轰隆大雨中,余荼独立雨幕下,闪电在她身后天空劈斩而过,瞬息的光亮下,那张昳丽面容于半明半暗间门,宛如芬芳盛开却致命的花,危险惑人。 王大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余荼。 他的头颅已经在数发大口径子弹下,几乎被轰了个稀巴烂,心脏也被长刀贯穿,所有致命处都被余荼毫不留情打碎,剧痛蔓延四肢百骸。 王大刚几乎支撑不了自己身形:“你……” “那些淤泥,就是污染物的残骸吧?” 余荼勾起红唇,缓缓俯身看向摔倒如烂泥的王大刚,低声问:“只有一种方式,能最干净的清理掉残骸——找大鱼,吃小鱼。” 试验场,也是活人蛊场,所有污染物在其中厮杀,最强者建立巢穴,取代污染源。 “但是王大刚,我很想知道。” 她轻笑:“你是什么时候被污染的?雨季开始后,还是……一十年前的水库?” 听到“一十年”这句话时,王大刚突然暴起,直冲向余荼。 就在余荼抽刀应战时,他却中途硬生生转了个弯,舍弃掉自己一只手被余荼砍下也要挣扎脱身,折身反冲向远离余荼的另一边方向。 奔跑中,王大刚的人形迅速消融,只剩下一团黑泥,带动着满地黑泥都咕噜噜向他奔去,宛如万江入海,迅速聚拢起一大团黑色。 余荼反应迅速,立刻追上王大刚。 长刀在她手中划过漂亮刀光,从掌心转过一圈后被重新坚定握住,指向那团黑泥时刀速极快,如片蝉翼,眨眼之间门就将王大刚消融化成的黑泥斩切成无数片。 舍弃人类身份后的余荼,获得了远超于人类极限的力量,五官感知大幅度提升,就连速度也再次提升。 当她盯住某物时,如猎鹰锁定食物,肃杀凶狠。 王大刚头颅的形状在黑泥中若隐若现,频频看向余荼,震惊于对方可怕力量的同时,也顿生危机感。 他几次停下来与余荼交手,想要杀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追杀他的女人,结果却都是被打得更狠,不得不落荒而逃,越发的没有底。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大刚眼珠阴狠,嘶声质问:“你真的是人吗!怎么会有你这种,这种东西!” “我?” 余荼挑眉,轻笑时漫不经心,却牢牢掌控着局面,仿佛猫戏老鼠般不断将王大刚从黑泥里揪出来,他刚有重新形成人形的趋势,就再度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我是,来杀你的人。” 一刀贯穿。 与话语同时传递给王大刚的,是精准劈开眼珠的刀锋。 王大刚怨毒的脸僵硬在原地。 随即,他颤抖着,嚎叫着,不可置信却只能眼看着自己化成一地黑泥,再也拼凑不起人形。 它终于明白,眼前的女人……是怪物,是自己根本打不过的怪物。 黑泥不再犹豫,立刻直冲向不远处山林,断尾求生也要拼了命钻进山林。 “嗯……?” 余荼眯了眯眼眸,抬手甩刀,利落甩掉刀上污泥,随即紧追而去。 两者身影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山林中,被暴雨吞没。 李匀站在门旁,抬头看着下个不停的大雨,愁眉不展。 “咚咚!”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 “是我,王大刚!” 王大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匀赶紧过去给他开了门:“王大哥?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回来了?” 李匀有些诧异,还指着门外试图指给王大刚看。 他明明看到就在一分钟之前,王大刚才带着人把污泥收走。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吗? 王大刚笑得敦厚:“铲子忘了拿了,诶这记性,把淤泥埋进田里还得用呢。” 李匀不做他想,立刻侧身让开,让王大刚能进来把铲子拿走。 老法医刚好看到王大刚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 李匀摇头叹息:“也是个苦命人,个弟弟都死在水库里了,唉……说不定我们找到尸骨里,就有他弟弟。” “弟弟?” 老法医诧异转头:“刚发现案子的时候,就怕是同村邻村人作案,采集过村民们的DNA,和水库下面的尸骸做比对。也没发现有匹配的啊。” “况且,水库里面都是碎尸,一具完整的都没有。哪来的溺亡?” “怎么可能,王大刚自己说的……” 李匀本想反驳,却慢慢想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弱下去。 他猛地转身去看王大刚。 可刚刚还在外面找铲子的王大刚,却不翼而飞。 李匀瞳孔紧缩。 “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 李匀赶紧转头,看向不断响起的大门时却心跳如擂鼓,紧张咽了咽口水靠近。 猛地拉开门,就见几名村民站在门外,笑着说是来帮忙处理污泥的。 “王大刚之前来过,把污泥带走了。” 李匀皱了下眉头,心下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村民也面面相觑。 但既然有人做完了,他们也乐得轻松,当即就向李匀摆摆手,准备离开。 却被李匀叫住:“等等。” “我听说,王大刚有个弟弟?” 李匀皱眉问:“你们知道,王大刚的弟弟之前溺亡在水库里的事吗?” 村民们挠了挠头,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摇摇头:“没听说过啊。” 李匀心里古怪,却又想起王大刚告诉自己说,村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心里犯嘀咕,却还是挤出笑容,问:“王大刚家是哪一户来着?我一会去和他道个谢,这些天多亏他帮忙了。” 村民们听到这话,却像是愣了一下。 挠挠头,迷茫反问:“王大刚是谁?” 李匀重重愣住了。 一开始只是一个村民问谁是王大刚,可紧接着,就像湿意传染一般,几人接一连的满眼迷茫。 “王大刚?我们村里有这个人吗?” “没听说过啊。李哥,你是记错名字了吧?” 李匀站在门外,看着身前几个迷茫不似作伪的村民,却忽觉浑身发冷。 凉意顺着脊骨,慢慢爬上灵魂。:,m..,. 章节目录 260.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天一亮,专家组就习以为常的开始生火做饭,机械麻木的重启新的一天。 这里没有网络,没有通讯,食物在见底,救援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 恐慌中压制的隐隐绝望,让众人都失去了动力,就连说话都懒得再动。虽然人数众多,可院子里却安静极了。 只有偶尔的交谈声。 老法医皱眉,翻来覆去的回想李匀说的话。 “王大刚的弟弟溺死水库?” 他疑惑:“怎么我们背调的时候,从没听村里人说起过?毕竟是这么大的案子,又都是水库的事,如果真有,总应该提一句?” 但李匀根本听不到老法医在问他什么。 他呆愣愣坐在门前的板凳上,恍惚还在耳边回想着村民的话。 明明昨晚还一起来热情帮他的人们,竟然转眼间就说没有王大刚这个人? 那他之前看到的都是什么,鬼魂不成? 李匀走神明显,其他人拍他肩膀喊他吃饭时,吓得他一个激灵踢翻了板凳起身,反而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他回过神来,连连道歉。 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只摆摆手:“快吃饭吧,一会再去村头看看,碰碰运气看今天能不能出去。” 食物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院落,但所有人都提不起兴致,一顿饭吃的压抑。 邻居家的孩童被香味吸引过来,站在门口眼巴巴伸头看着。 老法医刚露出个笑容,招手想让孩童来吃,邻居妇人就匆匆赶过来,拽住孩童叫骂着打了两巴掌,顿时嚎啕哭声尖利。 专家组的人看不下去,不由得上前想要劝阻。 “婶子,打孩子干什么,让他进来……” 可话未说完,邻居妇人就低头朝上看了他们一眼,立刻扯着孩童快步走开了。 避之唯恐不及。好像他们是什么脏东西。 本想劝说的人,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一时尴尬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也是怪了,怎么都是一个村子的,对待我们的态度还都不一样。” 年轻助理嘟囔了一声:“王大刚他们就很热情啊,反而这些人……我们是鬼吗?” “行了,赶紧吃。” 旁边人捅了他一下提醒。 有了这个小插曲,院子里的气氛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家都只是匆匆扒了一口饭就走,都不愿意再这样待下去。 很快,他们就开始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检查村子边界。 从第一天被困之后,他们就开始了这项工作。即便每天都会碰壁,鬼打墙最终绕回到原地,但还是会在第一天继续拿着通讯工具,试图靠近村子边缘,希冀着可以找到一个“鬼打墙”薄弱的点,或是找到一条能够离开的路。 就算是鬼打墙,应该也会有某处很薄弱,可以让他们会恢复通讯,和外界联系上吧? 哪怕一刻钟也好。 ——恢复与外界的联系,传递消息,等待救援。 然后……回家。 都是这个念头在支撑着,很多人才没有崩溃。 今天也不例外。 一行四人冒着大雨走进村中小路,轻车熟路的向村口摸去。 被困这么多天,他们已经几乎把村子里的路走熟了,也知道鬼打墙的边界在哪。 李匀还会每天详细记录边界的具体数据,期待着第一天,第天,边界能够向外扩张,或许那样就能让他们更靠近回家的路。 但事与愿违。 “李匀,你这本子上怎么都是鬼画符?” 同伴无意间瞥了李匀的工作日志一眼,笑道:“我怎么都看不懂你写的都是什么?” “字不好,见笑了。” 李匀笑着回应,却默默将工作日志藏在身后,不让其他人看到。 他没有对其他人说的就是……边界,在缩小。 并且每天都在缩小几公分。 虽然现在看,几公分并不多,但积少成多,如果他们再不找到出去的路,或许某天醒来,边界就会推移到村子中间,再推平到他们门前,最后紧紧缩小到只剩一个点。 李匀不知道被边界扫过会发生什么,但他敢打赌,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每次当他们靠近鬼打墙的边界时,他都明显感受到眩晕,天旋地转中忘记时间和空间,仿佛无根浮萍漂浮在宇宙间一样,那种恶心的感受,让他一度绝望。 可昨天李匀先同伴们一步醒来,却发现他们所有人,竟然都沉浸在海水一样的地方,他尚且能看到海面,而其他人,却沉沉漂浮在水面之下。 从幽暗水底仿佛伸出无数触手,死死缠住他们的身躯。 咕噜,咕噜…… 那肥软黑暗的东西如有生命,似乎在从他们身上吸取物质一样,还呼吸一般规律起伏。 李匀赶紧检查自己,他身上虽然没有,可就在他身后,却有正缓缓向后退去的触手。 一副饱足模样。显而易见,是刚从他身上撤离。 李匀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鬼打墙不仅限制了他们离开的自由,竟然还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 想到这,他不寒而栗,几乎绝望。 当晚回去,他就做了个梦。 梦见他在逛菜市场,妻子说想要买鱼。可当他站在卖鱼摊前笑着往水缸里看时……缸里饲养的,却哪里是鱼? 分明是他自己。 挣扎着,惊恐呼救着,却还是被黑色触须死死缠绕在水下,不得挣脱。 李匀吓醒了,一身热汗的惊魂未定。 他们所有人,仿佛都只是被人饲养在鱼缸里的鱼,吸取养分,等待时机成熟,就会被吃掉。 李匀也想过把这件事和其他人说,但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看到其他人仿佛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会被压垮的疲惫,他还是将马上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说吧,现在说,只会让大家再次混乱。 他对自己这样说,鼓起勇气向前走。 “今天……能不去边界吗?” 李匀犹豫道:“都连着找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找到,估计也不会有了吧?” 同伴沉默了一下,却苦笑反问:“可我们总要做些什么。如果不做这个,那我们干什么呢?” 有工作去做,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总好过大家一起在院子里沮丧放弃。 “我……” 李匀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打定主意道:“我们去水库看看吧。” 同伴们:“?” 李匀把王大刚的事和他们说了,皱眉道:“我有点在意王大刚。他的弟弟真的是溺死的吗?那些村民又为什么说根本没有王大刚这个人?” 同伴们面面相觑。 但想了想,还是点头:“行吧。” 从边界寻找希望确实渺茫,对他们来说,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忙起来就好。 水库就在村子外一公里处,路途上还要经过村口,李匀就顺便去了趟村口停放的车辆,仔细查看其中早已经打捞上来,却还没来得及运出去的尸骨。 “老赵说的没错,确实没有溺水症状的尸骨。” 跟着李匀一起出来的另外人里,有两人是法医。 他们边翻看着碎骨,边疑惑道:“是不是王大刚骗你啊?还是他弟弟的尸体早就被打捞上来了。不是说他母亲很喜欢这个孩子吗,正常父母,会放任自己孩子的尸骨沉在水里吗?” 另一名法医却摇头:“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不是说王大刚家当年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他继父吗?捞尸体的价格可不便宜,这笔钱,继父不一定愿意给。” “毕竟王大刚还活着,需要用钱,继父不愿意也不能撕破脸,他母亲说不定衡量之下,就为了他而放弃了。” 年轻助理也忍不住道:“说不定送出去的那批证据里,有溺毙的尸骨呢?” 两名法医对视一眼,笑了起来:“不可能。” “送出去的,都翻来覆去检查过多少遍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尸骨都是先杀后碎尸,然后沉进水库的。” 法医指了指手里泛黄的骨头:“如果顺序反过来,骨头当时还有活性,吸收了鲜血应该是红色的才对。” 几人蹲在车里,边检查证据边交流。 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有了发力点,也让几人心情好了些许。 但忽然间——“咚!” 重重撞击声从车外传来。 随即,整辆车都像大地震一样,剧烈摇晃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几人都摔倒在车里滚做一团。 “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爬起来,几人慌忙抬头往外看去。 李匀也握紧了手里的棍子,交待了其他人一句让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己立刻就推开车门出去看情况。 可就在他走进大雨内的瞬间—— 竟然就这样,生生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众人瞳孔紧缩。 “轰隆——!” 电闪雷鸣,暴雨越下越大。 祈行夜披着雨衣也被浇了个透心凉,气得撕扯着雨衣想要拽下来,却像是被塑料袋缠绕住手脚找不到出口的气愤小狗,汪呜汪呜气得要咬人。 商南明哭笑不得。 他在祈行夜期待的目光中抬起手—— 却反而将雨衣好好穿在了祈行夜身上,还整理得一丝不苟。 祈行夜顿时眼神发木:“…………” “在这种地方淋雨发烧,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商南明拍了拍他的发顶,像哄幼儿园孩童一样,声线温软:“乖。” 他掀开雨衣,就被商南明重新盖回去。掀开,盖回去…… 祈行夜:?突然叛逆。 胜负欲——启动! 本来只是雨披小事,却忽然变成了猫爪在上死循环。 重新为祈行夜整理了几次雨披,商南明也反应了过来,自己这是捅了胜负欲了。 他垂眸,无奈看了祈行夜一眼。 祈行夜立刻骄傲叉腰,得意洋洋:“怎么样?是我赢了……” 话音未落,修长有力的手臂忽然捞住他带进怀中,牢牢圈住他不让他动弹。 然后,商南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抬手轻而易举的将雨披重新整理好。 至于祈行夜? 在商南明的温度穿透衣物沾染肌肤的时候,他就仿佛CPU被烧坏了般呆滞在原地,红晕迅速蔓延了整张俊容。 至于什么胜负欲? 已经彻底被烧化了。 商南明眼眸中划过笑意,他为祈行夜拉了拉衣襟,便转身看向专家组停放的车辆。 这也是他们出来寻找的目的之一。 除了莫名失踪的余荼之外,就是这辆装载着专家组证物的车。 即便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但商南明还是做足了准备,从战术背带中抽出枪械握在手中,保持着警戒状态,缓缓拉开车门。 全程他都将祈行夜挡在自己身后,确保任何突袭都不会伤害到自己身后人。 车门一点一点打开,露出里面的模样。 存放证物的车辆很大,一排排固定在车面上的架子上分门别类放着证物。 商南明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被封装的碎骨,还有证物袋里装好的杂物和高度腐烂的衣物。 应该都是之前在水库中打捞起来的物品,分不清哪些是被害人的,就都先搜集了起来,不放过一丝一毫。 商南明视线快速扫过,确认了车内车外并无危险,这才抬手准备将枪械放回战术背带中,转身看向身后祈行夜。 “行夜……” 话音刚起,却突然脚下剧烈震颤,身后车辆传来巨响。 商南明瞬间眉眼凌厉,拔枪指向身后的同时,已经飞身扑向祈行夜,下意识将他牢牢护在怀里,随即身体跟随作战感知立刻抬起枪口,稳稳指向车门方向。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从车门后滚落跌了下来。 像是从高处一脚踩空的失重,“噗通!”一声跌进泥地里。 商南明枪械上膛,瞄准那物体的同时就已经准备好了扣下扳机。 却忽然眼神微凝,眉头皱起似在疑惑。 祈行夜的声音也从怀中传来:“别开枪!” 凭借着优越动态视力捕捉到那人身形的祈行夜,在看清那人身上制服的瞬间,赶紧低声喝止:“是辖区的衣服。” 商南明的枪立刻停在半空中,将要开火的枪械生生停止下来。 而那个滚了一身泥巴,像是摔懵了的人,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从泥地里爬起来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对准自己黑洞洞的枪口。 那人眼瞳紧缩,立刻摸出自己的武器指向商南明:“什么人!” 祈行夜迅速打量了那人几眼,心下立刻了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微微笑了起来:“这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吧?你是什么人,竟然会在早已经被封锁的村子里。” 那人明显没想到祈行夜会这样从容镇定,不像偷袭者,反倒像信步闲庭般悠闲。 他愣了下,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看清了眼前两人。 两人周身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矮一些的那个笑眯眯的看着好脾气,另一位用枪指着他的高大男人,却眉眼威严凌厉,不怒自威,久居上位者的气场沉重,却令人下意识想要信任他。 最关键的是——他认不出男人手中的枪械,但却能看得出,那绝非凡品。 在国内,能拿到这种枪械的,会是什么人? 那人缓慢眨了下眼,还是试探着选择相信,迟疑着问:“你们,是来救援的吗?” 祈行夜挑眉,拍了拍商南明的手臂让他放开自己,随即走到那人身前,笑眯眯向他伸出手。 “你隶属于哪里?看你这身制服和训练过的身手——辖区的?” 那人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笑容,眼睛里都泛起了泪花:“对对!你们真的是来救援的?通讯不是已经断了吗,你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人高兴得合不拢嘴,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摔在泥地里,滚得一身泥浆的狼狈。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笑道:“认亲的事稍后再说,你先起来。” 那人心中大定,赶紧握住祈行夜的手被他猛地拉起来。 “我叫李匀,是辖区的,已经被困在这里半个多月了。” 看着眼前肌肉匀称结实一看就级别不低的两人,李匀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作为第一批被困在村子里的人,他眼见着一批批的救援人员进来,却又都和他们一起困住出不去,虽然很高兴能获得物资,但他更想说不要让救援人员再来了。 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不是辖区能解决的事件。 而眼前这两位,明显气质就与辖区的人不同,比起和平时代的温和,他们更像是在战场上用死亡和鲜血磨砺出的凌厉,不可触碰。 李匀想着,喉咙逐渐酸涩。 “你一直在车里?” 商南明沉声问:“我没有看到你。” 他敢肯定,自己检查车辆的时候,李匀并没有在车里,而是突然出现的。 商南明不由得想到了桃子镇。 那里的时空被彻底打碎,彼此之间隔断却又融合,时空混乱在洪流中。 他的眼眸沉了沉。 看来,即便桃子镇事件被成功解决,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对现实世界产生了影响。 被打破的花瓶,再如何修补,缝隙也始终存在,应力不复从前。 商南明的问话提醒了李匀,让他从突如其来的惊喜中回过神,连忙想要转身,介绍自己的同伴。 “不止是我自己,还有位同伴和我在车上。” 李匀脸上的笑容,在看清空荡荡没有人影的车内时,僵在了脸上。 “……人呢?” 明明之前还在的,不是吗? 难道,就在他眼皮底下,又失踪了个? 李匀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始终不动声色观察他的祈行夜却挑了挑眉,眼中了然。 他上前拍了拍李匀肩膀,笑着安慰:“放心,现在你的同伴很安全。不安全的是你才对。” 祈行夜看了商南明一眼,无声交流:得,最开始的猜测还成真了,试验场的时空也是混乱的。 不仅被放置了大量污染能量,被改造成了污染物彼此厮杀争夺的巢穴,就连时空都失去了秩序。 祈行夜不由蹙眉:尼尔·汉克这是想要等试验场一成功,就立刻打破界壁,让第一世界的人过来? 商南明微微点头:目前看,有这个趋势。 祈行夜暗暗磨牙。 早知道尼尔·汉克竟然暗中做了这么多糟心事,当时就不应该放过他。还是死得太轻松了! 大致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的祈行夜,总算将注意力放回到了李匀身上,安慰他不用太担心。 “村子被切成了很多个不同的时空,其中有大有小,这里和你之前所在的,是其中最大的两个时空,但彼此被分隔在两边,无法共通。” 祈行夜笑眯眯道:“对你的同伴来说,失踪的是你。” 李匀之前的失重感和长时间滞涩,也是这么来的。 ——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次时空穿行。 实际上的时空穿行并非想象中那么浪漫,反倒压力巨大,不亚于一次宇宙航行,越等于短时间内过山车翻滚几千次。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要经历一场剧烈冲击。 在最初的慌张和惊喜过去之后,对李匀的影响也渐渐显露。 他腿一软,直直摔向地面。 早有预料的祈行夜立刻伸手,将他拎了回来,放在车上让他靠坐一旁。 “短时间内我还暂时没办法送你回到同伴身边,现在村子的时空仍是混乱的。你忍一忍。” 祈行夜笑着冲他眨眨眼:“我保证,你很快就能看到你的同伴们。” 只要找到村子附近最初“病变”的部位,找到试验场的核心,关闭试验场的运行系统,就能让这里暂时恢复平静。 “忘了介绍了。我是祈行夜,他是……呃。” 祈行夜抬手比向商南明,却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 李匀还苦恼于高强度晕车般的恶心中,没有发觉祈行夜的停顿。 商南明却微微垂眸看过来,没有催促,只是平静的等待。 只是那双眼眸中的光亮,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他是,他是商南明,救援行动的指挥官。” 就在商南明心下无声叹气,习以为常的转过头去,已经准备查看车上证据时,却又忽听到祈行夜的声音响起。 “也是我的搭档——人生搭档。” 商南明呼吸一窒,立刻转身向后看去。 就见祈行夜站在雨幕中歪了歪头,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商长官。” 察觉到商南明的注视,祈行夜狡黠眨了眨眼,问他:“我说的对吗,可以走过一生的搭档?” 商南明喉结滚动,半晌,才郑重点头:“一生。” 祈行夜顿时笑了起来。 他吹了声口哨,忽然间心情大好,开心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站在商南明身边,和他一起检查那些证物。 等李匀的恶心症状终于缓和了一些后,祈行夜也问起了有关专家组的事。 既然是分割在两个时空的混乱,祈行夜也明白了为何他们进村时,一个专案组的人都没见到。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那些村民竟然都在? “都活着?” 祈行夜连忙追问:“村里那些人里,有没有行为很诡异的,或者长得不太像人的?” 他比划着道:“就像生了麻风病,整个人都融化的那种。” 李匀迟疑着回忆,然后缓缓摇头:“应该没有?” “不过,村民的态度确实有点奇怪。” 他将王大刚的事向祈行夜说了。 这是他莫名起来跌进这个时空前就一直放在心里的事,祈行夜一问,他立刻想到的就是王大刚。 虽然其他村民也都不太友善,比如专家组隔壁的邻居大姐一家,还有其他很多人,都不愿意让自己孩子靠近他们,在村里不小心碰到了,也是远远就如避瘟神般赶快走开,但李匀还是觉得,村民应该是不喜欢他们外人。 毕竟他们一来,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死了一百多人……村民觉得他们晦气也是事出有因。 李匀能理解,祈行夜却猛地沉下了眉眼。 他抬头与商南明对视一眼,颇觉棘手。 那些村民能有这样的态度,不一定和水库碎尸案有关。 而是……他们很有可能,早就亲眼看见过污染物,被污染物吓破了胆,甚至有家人遭受过伤害。 试验场存在了这么多年,就算村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也应该有所感知。 就像桃子镇的河水污染,被小镇居民认为是废水排放。这座村庄,也一定有先兆预感,发觉了某些异常。 但村民们不知道污染的存在,很有可能会将那归为鬼神,唯恐鬼神发怒而不敢与外人说。 “王大刚?” 祈行夜敏锐捕捉到李匀话中的关键词:“他说的溺水,发生在什么时候?” 李匀不明就里,但还是道:“一十年前吧。不过这件事的真实性还没有验证过,只有王大刚自己是这么说的。但其他村民都说,王大刚根本没有弟弟。” 就算现在说起来还是觉得毛骨悚然,他苦笑道:“也有人说,根本没有王大刚这个人。” 祈行夜摩挲下颔,沉吟着问商南明:“这是影响案吗?还会混淆记忆?” 商南明缓缓摇头,平静道:“毕竟已经形成了巢穴。从形成的那一刻起,整个村子甚至可能包括周围的土地,都会成为第一世界在现实的基点。此范围内,暂时属于第一世界,污染源想怎么改变物理规则,就怎么改。” 就算说要让这里所有人记忆混乱,或是抹除掉某个人的存在,也轻而易举。 “在巢穴里,人类就是污染源砧板上的肉。” 商南明淡淡道:“所以调查官才会对巢穴忌讳莫深,深入巢穴作战,总是危险的。” 祈行夜摊手,无辜道:“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① 他笑眯眯道:“走啊,给那些污染物一点小小的震撼,让它们看个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 向李匀问清了水库的位置后,他立刻就准备出发去水库,亲眼看看这个杀死了王大刚个弟弟的地方。 “不觉得很巧合吗?不仅是碎尸案发生在水库里,王大刚一十年前失去的个弟弟,也是死在水库。” 祈行夜咧开唇角,眼眸中跳跃着明亮光芒。 那是熊熊燃烧的战意。 他问:“有什么地方,会需要如此数量的死亡?” 商南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污染物。” 污染想要形成巢穴,一定需要一个最初的缝隙,可以源源不断的为所有污染物输送能量。 既然试验场是人造的,尼尔·汉克不会吝啬能量团的放置,那吃饱了的众多污染物,自然会产生另外一种反应。 ——掠夺。 彼此争夺,厮杀。 这些身强力壮的污染物,在人为干预下,不会服从污染源的指挥,而是会如养蛊一般,对污染源发起挑衅。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在这处封闭的试验场里,谁能掠夺更多养分,比同类更强,谁就更有希望胜出。 而最好的养分,除了第一世界输送的能量之外,还有另外的来源。 ——人类。 “所以余荼才会发现那些骨头,会碎得那么平整。” 祈行夜恍然大悟:“根本不是碎尸案,而是人类被污染物吃掉了。” 那些碎骨,就是被污染物消化后的遗留物。 商南明点头,赞同祈行夜的看法。 旁听的李匀却是满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污染,什么巢穴,蚂蚁吗?” “还有,我从刚才就想问了。” 李匀:“调查局,是什么机构?我从来没听说过。” 祈行夜歪头,笑着冲李匀眨了眨眼:“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可多得是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就比如:你见过活体炸.药吗?” 李匀:“?” 很快,他就知道祈行夜为什么这么问了。 李匀站在门前,低头看着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被她怒目圆睁瞪视得心里发虚,但还是努力撑起气势,抬起手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冲她打招呼。 “嗨……” “祈行夜!!” 白翎羽怒吼:“你他哔哔的又给我找了个什么东西回来?啥?你以为我是保姆吗,什么东西都往我这扔?” 祈行夜双手抱臂,笑道:“不是你最合适吗。” “你他大头鬼的才合适啊!” 与白翎羽的怒吼声一起砸过来的,是一箱炸.药。 祈行夜一仰身避开。 没有经验的李匀却下意识接住。 等拿在手里看清楚上面的标识,立刻惊得像是拿了个烫手的山芋,左右手来回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匀:“啊啊啊怎么让这么小的女孩子用这么危险的东西?这是哪来的炸.药,违禁品,是违禁品!” 祈行夜一窒:“……草,完蛋了。” 他赶紧向白翎羽看去。 果不其然,白翎羽顿时被激怒了,撸起袖子就冲向李匀:“你说什么?老娘做炸.药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呢,敢教训老我??” 于是前一刻还觉得炸药与女孩漂亮外形不搭的李匀,身体力行,深深体会到了白翎羽为什么是最好的炸药专家。 李匀被揍得人都麻了,连连道歉。 这才在回来的宴颓流一挑眉之下,被白翎羽松开了衣领。 捡回一条命。 “怎么?” 巡村却没能找到余荼的宴颓流侧身,看向李匀的瞬间,心下已经了然:“试验场时空混乱?” 祈行夜点点头:“不知道余荼掉到哪个时空了,李匀说他没看到——晋南他们也是。” “我和商商打算去水库一趟,宴队你呢?” 他扬了扬下颔,示意李匀和王原:“得有人看着他们两个。污染现场太危险,不适合他们靠近。” 宴颓流舌尖顶了顶上牙膛,不快“啧”了一声。 “浪费人力。要不然都杀了吧。” 祈行夜:“!!!” 他人都差点惊飞了,然后才看清宴颓流似笑非笑的眼神。 “……………” 他幽幽怨念:“耍我好玩吗?” 宴颓流毫不犹豫颔首:“因为你真的会信——我也真的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向旁边扫视一圈,最后锁定在陈默身上:“你负责留在这看着他们。” 陈默刚想张嘴反驳,就听宴颓流轻描淡写道:“嫌麻烦就杀了,随你。” 陈默:“…………” 他忍辱负重般点头:“交给我。” 缩在屋内角落里的陈默站起身,准备向李匀走来的同时,也露出了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王原。 却没想到,本应该因为见到失踪队友而开心的李匀,却在看见王原的时候,诧异万分。 “王原?” 李匀奇怪:“你怎么在这?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在吃饭……” 话音未落,祈行夜已经神色骤变。 他迅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抽出长刀疾速冲向躲在角落阴影里的王原,凌厉身姿带起一阵狂风。 李匀发出惊呼。 可比祈行夜更快的,竟然是普通人的王原。 长刀毫不犹豫狠狠刺向王原的心脏处。 可就在一晃眼间,王原竟然已经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倏地出现在祈行夜身后,仿佛只是一道残影的错觉。 祈行夜却在扑了个空的瞬间就已经反映过来,立刻折身杀个回马枪,另一手自上而下贯穿了王原的头顶。 从头向下。 像被铁钎串上的肉块,将王原死死钉在原地。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旁边响起李匀的怒吼声。 却没有人抽出时间理会他,反而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王原身上。 果然,就在下一秒,原本应该死于刀下的王原,竟然像烧融的蜡烛一般咕嘟咕嘟失去人形,猛地垮塌成了一地黏腻黑泥。 在触地的瞬间,黑泥舍弃了人皮,又触地反弹咆哮着冲向祈行夜。 祈行夜勾了勾唇,眼中是了然一切的从容笑意,清晰吐露音节:“拟人。” 一如曾经的春日雪。 夺取人类的皮囊和身份,将自己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污染物。 只是眼前的“王原”,明显和曾经与祈行夜交手的秋白素,不是同一级别。 被戳穿身份的瞬间,黑泥猛地一震,虽然仅有黑色中隐约透出的轮廓,却也无法掩饰它的震惊。 “你怎么……怎么会知道?” 就在黑泥动作迟钝的刹那间,祈行夜立刻蹂身而上,双刀在手一前一后,刺向黑泥的同时也封锁了它退缩的后路。 黑泥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祈行夜抓住无法挣脱,下一刻,长刀贯穿。 “噗!” 刚聚拢的人形,就这样又在祈行夜的刀下,纷纷散落成满地黑泥。 祈行夜笑着,漫不经心甩掉刀上污泥,垂眸看向黑泥:“你们老大现在还躺在床上装植物人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猜不出你的身份?” “拟人?” 他冷呵:“披着别人的皮,连正面迎战都不敢的懦夫罢了。” 李匀被深深震惊,僵硬在原地。 他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怎么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会被眼前这些自称调查局来救援的人所杀?又为什么王原死亡后竟然会变成黑泥?就和他们院子里的黑泥……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匀颤抖着走过来,伸手想要去捧起王原掉落的头颅。 祈行夜瞳孔紧缩,暴喝一声:“别动!退后——” 话音未落,地面上的黑泥已经找准机会,猛地冲向李匀。 祈行夜立刻抬手阻拦,一手持刀一手抓向李匀,猛地一扯将他挡在自己身后,自己则与黑泥正面相迎。 但黑泥却只是晃了个假动作,根本不等冲到祈行夜身前,就已经在半路上生生转弯,反而冲向大门的方向。 始终注视着祈行夜的商南明反应迅速,立刻扣动扳机。 宴颓流也紧随其后,敏捷拔枪回击,矫健身形已经如猎豹般扑向黑泥,紧紧咬住不放。 “砰!砰砰!” 数声枪响。 特制的子弹打碎了黑泥的身躯,肉眼可见原本庞大的黑泥团在逃跑中越发缩小,不断有黑泥飞溅炸开在半空。 但被祈行夜打怕了的黑泥却也不管不顾,不论身后众人如何紧追不舍,它都坚决不再停下来,宁可断尾求生,也要逃离这些恐怖的怪物。 祈行夜匆匆将李匀甩给明荔枝,低喝了一声“陈默!狙击。”之后,自己也立刻追上去。 得到命令的陈默步并作两步,眨眼间已经跳上屋顶,半秒时间组装架好狙击枪,凝神静气,从瞄准镜中静静跟随宴颓流的身影,找到了目标的黑泥团。 在对准的瞬间,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黑泥团立刻在半空炸开一片黑色花朵,停顿一瞬,又立刻飞奔逃命。 不足一秒的停顿。但已经足够陈默再次瞄准。 “砰——!” 黑泥嘶吼着惨叫。 不论它逃到哪里,都被陈默出神入化的子弹紧紧追踪而至。 顶尖战力的战斗,往往只在数秒间就足以分出胜负。 在黑泥停顿的间隙,宴颓流已经追赶而上,毫不犹豫出手抓向黑泥。 她猛地将黑泥甩向地面,长靴狠狠踩住它的同时,不等黑泥反应过来,冰冷枪管就已经塞进了泥团里。 枪.击声接连不断,火光撕裂黑暗,黑泥飞溅。 很快,黑泥的嘶吼声消失。 它则瘫倒在宴颓流脚下,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祈行夜赶到时,黑泥已经在宴颓流脚下慢慢散开,变成了一片失去生命力的纯粹泥浆。 听见脚步声的宴颓流缓缓抬眸,冰冷眼眸中一片酝酿的暴风雨,眉眼间狠厉未褪。 祈行夜却越过宴颓流,看向她的身后。 拉开的距离使得“局外人”的祈行夜,清楚的看到了黑泥的逃跑路线。 它在危急之时想要前往的躲避之地,是山林。 祈行夜眉眼冰冷:“有什么东西,在山里。” 宴颓流侧首:“那就去杀了它。”:,m..,. 章节目录 261.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眼睁睁看着不久前的同伴,就这样被杀死在自己面前,李匀已经彻底傻了眼,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祈行夜问他,他才恍惚着一把抓住祈行夜的手臂,艰难挤出声音:“你是说……是那些污泥,顶替了王原的身份?” 祈行夜点点头:“听过画皮的故事吗?差不多。” 李匀却没有得知真相后的透彻,反而陷入到了更深的恐惧中。 他牙齿打着颤,颤声说起时甚至无法呼吸:“可这种污泥,在专家组门外……都是。” “到处,到处都是。” 李匀回想起王大刚的笑脸,村民们对王大刚的否定,他们热情的帮忙,以及号称是被填埋的黑泥…… 到底什么是真的,哪里又是谎言? 李匀踉跄站不稳身形。 白翎羽擦身而过时顺便伸手,拎住了李匀的衣领让他避免摔下去的结局。 她翻了个白眼,嗤笑:“才死了一个人,这就站都站不稳了吗?” “姐姐。” 明荔枝不赞同的看了眼白翎羽,打断了她的话:“又不是谁都能每天和污染物打交道。” 普通人的生活,怎么会像3队这样,死亡和呼吸一样寻常? 白翎羽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了,但明荔枝一声“姐姐”还是喊得她心软,百无聊赖放开了李匀,转身去拎起武器箱准备进山。 人会在遭遇危机时本能躲进能令自己安心的场所,比如家。 凭借本能行事的污染物,更加如此。被逼到绝路时,会让它本能想要回到巢穴的污染源身边,重新汲取力量,修补残躯。 而“王原”被祈行夜几人合力围剿时,指明的方向是——山林。 宴颓流本来想将李匀扔在村子里,但李匀却自己急切找到祈行夜,说想要和他们一起行动。 辖区带来的职业经验,让李匀已经意识到,这群人中做决策的,不是通身冷肃气场不可接近的宴颓流,而是看起来最好相处的祈行夜。 祈行夜讶然挑了挑眉:“李匀,我们可不是去郊游。” 他在笑,眼神却很认真:“当你是被保护者,我们准许你一无所知,但享受调查局用生命筑起的防线,我们会拼死保护你,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 “但当你是保护者……” 祈行夜认真注视着李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们将不再保护你,而是将你视为同伴,默认你会受伤,甚至可以为了战局牺牲。” “你可以接受吗?你将面对的,将是远超人类认知的诡异怪物。” 李匀被祈行夜的认真惊在了原地。他没想到,当祈行夜失去笑容时,展露出的锋芒,丝毫不逊于宴颓流。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郑重点了点头。 “你刚刚说的“画皮”,如果是真的,那专家组的人全都有危险,他们全都被那种污泥包围着……” 李匀脸色很差,还带着惊吓后没有回神的苍白,但还是鼓起勇气:“我想要尽一份力,去救他们。” 宴颓流不着痕迹皱了下眉,瞥向商南明。 商南明却始终注视着祈行夜的身影,无声表明自己的立场——祈行夜认为的方向,也会是他前进的道路。 是否带上李匀,全凭祈行夜做主。 宴颓流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 当年怎么没发现,商长官竟然会这么在乎某人? 而祈行夜沉吟半晌,当白翎羽等人都已经收拾好武器准备移动时,他还是向李匀点了点头。 “既然你坚持的话——可以。” 祈行夜微笑:“我不保证你能活着回来,但劝阻你是我的事,为了同伴而拼命是你的决定。你既然知道风险还是做出决定,那自然也为死亡的结局做好了准备。对吗?” 李匀迟疑了一下,还是郑重点点头:“对。” 祈行夜立刻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看见那边的小炸药了吗?这些怪物和你一起组队,你就算想死也不容易。” 李匀勉强笑了下,也被拽上了车。 余荼失踪,李匀就坐在了她空出来的位置上,旁边刚好是宴颓流。 全程宴颓流都一言不发释发着冰冷杀意,冷得李匀抖了抖,觉得自己身边坐的分明是个冰箱。原本一肚子疑惑,也都只好咽了回去不敢出口。 “这个村子。” 宴颓流皱眉,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我没感受到任何时空的气息。和桃子镇不一样。” “毕竟是尼尔·汉克的实验,他不会将同样的项目重复两次。只是。” 祈行夜眸光暗了暗:“为什么陆晴舟没有来回收试验场……” 远洋控股集团在国内的代行者,多年来都是陆晴舟,即便他自称是“正经生意人”,但也正是通过他的手腕,才让远洋控股可以在国内隐秘建造如此多的实验室和基地。 在整个衔尾蛇计划中,陆晴舟的存在不可或缺。 桃子镇重要到能令陆晴舟起死回生,亲自前去带走资料,那试验场呢?为什么不见陆晴舟的身影? 祈行夜半掩着唇,陷入沉思。 而另一边——“阿嚏!阿嚏!” 陆晴舟忽然间打了两个喷嚏,赶紧抬手扯出西装口袋里叠好的手帕,侧身掩鼻。 这两个震天响的喷嚏也惊到了对面的商业伙伴,连忙关心。 陆晴舟摆了摆手,笑容得体:“失陪。” 等走出奢华会客厅后,他才站在走廊上,咬牙切齿:“一定是祈行夜在骂我!” 能念叨他至此的,除了祈行夜不做他想。 “陆先生。” 曲至星快步走来时,就看到陆晴舟对着墙壁骂骂咧咧的模样,他不由笑了下。 又在靠近陆晴舟时,重新整肃神情,附耳低语:“最新消息,祈行夜离开京城了。” 陆晴舟瞬间回头:“嗯?” 他皱眉:“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污染在全世界到处开花,各国污染机构忙得焦头烂额,祈行夜不和商长官一起坐镇京城,怎么还离开了……” “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曲至星抿了下唇,歉意垂首:“抱歉,陆先生,调查局的反侦察能力太强,我们的人无法一直跟随。只能从侦探社的日常动向里判断,现在人已经大多不在侦探社了。” 狗也不在。 不过这句话,曲至星没敢说。 毕竟被祈行夜抢走的狼狗,至今还是陆晴舟心里一根刺——不是钱的问题,是所有权被剥夺的愤怒。但敢怒不敢言。 “不过。” 曲至星顿了下,又道:“之前调查局,似乎确实出了大事。” 陆晴舟与世界所有污染机构,都是对立阵营的存在,因此名下有一整个庞大部门,长年累月专门关注各个污染机构的动向。 如今已经有成为领头羊趋势的国内调查局,更是陆晴舟的重点警惕对象。就算调查局严防死守,保密到头发丝,但那些以破译调查局秘密为生的分析师们,还是偶尔会从蛛丝马迹中翻出情报。 比如,一个月前,调查局的车辆频繁往返于某段高速公路。 陆晴舟先是皱了下眉,随即眉头缓缓松开,笑了起来:“这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是吗?” “是哪位调查官出事了吧。” 对调查局了解得透彻的陆晴舟挑挑眉,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调查局常年处于人手不足的情况,人才的培养追不上污染事件增发的速度,尤其是能独当一面的正式调查官,更是恨不得一个人分两半用。 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一群调查官反复前往相似地点的情况? 最可能的解释,就是污染案件的事态在升级。 一开始派去的负责调查官,已经完全无法负担污染案件重任,不得不拉来上级,再上级和增援…… “哪段公路?” 陆晴舟幸灾乐祸,随口问了一句。 曲至星看了眼情报:“京南公路。那群调查官的目的地,似乎是山里的某个村子。” “京南公路?” 陆晴舟漫不经心重复了一句,却随着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京南公路的方位后,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京南公路!!” 他猛地转身惊悚,大跨步朝曲至星走去:“把地图掉出来我看看——我们掌控的所有调查官路线,都给我标注出来!” 陆晴舟一句话,顿时整个数百人的庞大部门全都动了起来。 在看到标注地图的瞬间,陆晴舟的脸难看得要命。 着火了看热闹,幸灾乐祸是谁家房子着火啦? ……哦草,原来是我家。 陆晴舟的脸黑一阵白一阵,气得嘴唇直哆嗦。 怪不得他就觉得这么耳熟——这不是试验场吗! “尼尔·汉克生前规划的三个融合试验场之一。” 陆晴舟咬牙切齿:“调查局是怎么知道的?”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尼尔·汉克死亡得匆忙,远洋控股在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已经轰然倒塌,遗留在全世界各地的资产都没来得及清算。 至于试验场和秘密实验室这样的暗中资产,就更是因为无人知晓,而被遗忘在原地,默默沉入大地。 失去了管控的试验场,很有可能在长期缺失管理的情况下失控,爆发出的种种情况吸引了调查局的目光。 由一根微小的导火索,到整个庞大项目暴露。 陆晴舟眼前一黑,恨不得昏死过去。 “怎么没早告诉我?”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曲至星躬身:“因为不是您负责的项目,所以我们也就放松了关注……” 话没有说完,就被陆晴舟手中文件夹狠狠扇去。 “狡辩?” 陆晴舟冷笑:“它确实不是我负责的工作,如果还是尼尔·汉克的时代,我也只会隔岸观火,嘲笑是哪个倒霉蛋被调查局盯上了。但是,现在是先生的世代。” “不论是谁的项目,只要是远洋控股的遗产,都属于那位先生。” 陆晴舟缓缓俯下身,冰冷目光看向躬身极低的曲至星,缓声问他:“既然我在国内,那先生就会国内所有项目,都归在我头上。不论是荣宠,还是耻辱……” “你觉得,如果有项目在我眼前出事,那位先生会放过我吗?” 曲至星将腰身再次压低,不发一言的接受了陆晴舟所有指责。 他只沉声道:“抱歉,陆先生。是我愚钝。” “你是该道歉。” 陆晴舟冷笑,一脚踢向他的小腿:“还愣着干什么?备车啊!” “是。” 陆晴舟大步流星走向豪华酒店门外,身后匆匆追来的助理愕然,连忙呼喊。 “陆先生,您的商务会谈还没有结束,您要去……” “随便找个人去负责。” 陆晴舟冷笑:“命都快没了,还会谈?” 想挣钱,也要看有没有本事留一条命去花。 陆晴舟眉头紧皱,不论他怎么想也无法理解,怎么又是祈行夜? “我这是上辈子欠祈行夜的吗?”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咬牙切齿:“怎么,上辈子我是对祈行夜做了什么,他这辈子要这么折磨我?” 连试验场都能落进祈行夜手里…… 在这种全球紧张的时间节点,还能将坐镇中枢的商南明和祈行夜请走的,也只有试验场这样重大的事件。 虽然没有准确情报,证明祈行夜就在试验场。 但陆晴舟就是敢肯定——除了祈行夜那个比污染物还可怕的怪物,没有其他人能肩负起试验场事件了。只有祈行夜有那样的实力和嗅觉,能发现试验场的异常并深入。 他按着太阳穴,在急速行驶中的车辆上问秘书:“有关试验场的资料,我们知道多少?” 秘书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没有……太多。” “毕竟不是我们负责的项目,尼尔·汉克时期的情报管理您也知道,保密程度极高,如果不是自己的工作范围,就一页资料也拿不到。” 陆晴舟不快:“没有太多是多少?” 秘书谨慎措辞:“准确来说,是五百二十个字。” 陆晴舟:“……???” “就只有对试验场项目的简要介绍。” 秘书一咬牙,将整个公司部门翻遍了档案资料后,唯一拼凑出来的半页纸,奉到陆晴舟面前。 陆晴舟拎起那片纸时,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轻?” 他抖了抖:“就算一张支票都比它重。” 如秘书所言,纸上只有对试验场项目的定位和预期。 除了介绍说试验场是用来模拟第二世界生存环境,为与管理署进一步加深合作做准备,将大量融合能量,改造试验场内能量磁场,并使得其成为适宜第二世界来客居住的理想家园……看起来像在拉投资的激昂介绍外,再多一句都没有了。 陆晴舟面无表情:“……谁写的项目简介?前一份工作是骗子吧。” 秘书:“就是之前那位麦克白,早在远洋控股出事那天就死了。” 他乐了:“您别说,您还真别说,他之前还真是华尔街出了名的骗子。您怎么猜……” 陆晴舟冷冷扫视他一眼。 秘书瞬间闭上嘴巴:“抱歉,我想到有趣的事。” 陆晴舟叹息,揉了揉额头,第一万次感慨:为什么他身边就没有祈行夜那样的人?能不能花钱买一个祈行夜? “我们这边再也榨不出情报了,是吗?” 他抬手示意:“给那位先生的雇佣兵队长打电话,联系那位先生,就说我想要求得先生的协助。” “试验场吗?” 身穿迷彩服的男人闻言一顿。 他单手插兜,靠墙倚在医院的墙壁上,轻轻笑了:“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似乎并不是陆晴舟的工作范围?” 陆晴舟很想顺着电话线摸过去揍人,拎起这家伙的衣领剧烈摇晃,嘶吼问他,到底知不知道祈行夜插手的事情严重性?嗯? 哪次有祈行夜中途插手,事情最后的胜利结局不是往祈行夜那边倾斜的? 只要被祈行夜发现的项目,哪个最后不是断尾求生,被迫停工? “先生应该不想失去试验场吧。” 陆晴舟强行压制怒意,冷静道:“唐,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传声筒,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复述给先生听就好。” “如果你有任何改动,万一导致任何后果,我概不负责。” 他冷声道:“记得提醒我,如果先生发怒,一定先把你推出去。” 一身迷彩服,肌肉虬结健硕的男人挑了挑眉:“威胁我?” 陆晴舟:“不。只是根据我和祈行夜打交道的经验,给你的生存忠告——不要小瞧祈行夜。” “任何轻视他的人,最终都将付出惨痛代价。” 男人沉吟半晌,点了头:“我会帮你传达。”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走廊:“当然,先生究竟是什么想法,会不会帮你,还是嫌弃你连这个都摆不平还要麻烦他,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知道。谢了,唐纳德。” 医院走廊里,身穿藏蓝色夹克的专员正好在换班,两名专员站在病房门口闲聊。 而另一道灰色身影从病房里走出来,憨憨笑着不好意思挠头:“王哥,怎么办啊,病人好像不吃饭。” 专员小王:“?” 他疑惑低头看了看被端出来的盒饭:“不吃饭,那怎么还少了这么多——你偷吃了??” 小王快要被气死了,卷起手里的工作日志就追着打:“就算你还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也不能偷看护目标的饭吃吧?” 开什么玩笑??? 小王在调查局做了这么多年专员,自诩已经足够成熟见过大风大浪,但直到他跟着祈行夜带刚毕业新人,才忽然意识到:他还太年轻,见识的太少了。 万国被揍得抱头鼠窜:“我不是,我没有!王哥你听我解释!” “那你说!” “呃,我没偷吃,就是……” 万国小心翼翼的比量着手势,还悄咪咪偷瞧专员小王的脸色:“就是给秋白素喂饭的时候,打了个喷嚏。然后,流食就遵循地球重力的……砸了秋白素一脸。” 小王:“…………” 等他站在病床边,看到快被流食活埋了的秋白素时,脸色都麻木了。 你还不如直接偷吃了呢。这像话吗??? 秋白素躺在病床上,瘦削身躯薄薄如一张纸般。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满床,落在秋白素清秀的脸上,仿佛亲吻蝴蝶的阳光,他的肌肤白皙到仿佛透明。 一切都美好得如同一幅画,令人忍不住对秋白素心生无限怜惜,连说话声都不忍心过大,唯恐惊碎了这美好但易碎的瓷器。 可现在,秋白素满脸满头发都是白乎乎的营养剂,就连衣服上,被褥上都没有幸免。 看起来不像是在医院静养的病人,而是街边流浪汉般邋遢狼狈。 随后进来的专员更是一声惊呼:“卧槽!万国,你都对秋白素做了什么?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他可是你的看护对象啊!” “诶???” 万国无辜又委屈的缩紧了肩膀,弱弱为自己辩论:“我没有啊,我已经很努力细心照顾素素了。” 这可是祈教官交给他的第一件重要工作,是他调查官职业生涯的起步,他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再加上和秋白素相处这么久——虽然是单方面相处,但他也觉得秋白素已经是自己的朋友了,当然会多加上心对待。 万国狗狗眼一高一低,看起来快委屈死了。 可专员抽了抽嘴角:“……照顾得很好。但建议你不要照顾。” 万国粗心大意的照顾着还好,反而不出事。他一细心照顾——完蛋!准出事。 看,这都是这个月第几次出事了? 之前是万国打了热水想要给秋白素擦身,结果没有照顾人经验的万国,自己大大咧咧惯了,也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秋白素,热水里忘了放冷水。 本来应该用毛巾擦,结果万国觉得那样擦不会舒服,于是……一盆滚烫开水泼了秋白素一身。 瞬间,秋白素一身瓷白肌肤就变得艳红。 吓得专员心脏停跳。 好在赶来的医生检查后,不知道为什么,秋白素竟然没有烫伤。 这才让已经做好了打报告请罪的专员放下心里。 万国自报奋勇要帮秋白素换衣服,结果把人从病床上抱起来时,错估了秋白素的重量,一不小心力气大了,顿时一招旱地拔葱——“咚!”的一声,秋白素就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吓得医生差点疯了。 结果秋白素也是命大,只有几道擦伤,连个轻微脑震荡也没有。 万国很歉疚,于是更努力想要弥补。 于是……秋白素的噩梦降临了。 先是万国趴在床边守夜时睡得迷糊,做梦和人打架,结果一头槌将病床上的秋白素顶了下去。 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不说,还是到了第二天一早专员来换班时,才发现秋白素就这样扣在地面上躺了一夜。 人都快凉了。 然后是万国将功补过,想要替长久卧床的秋白素按摩肌肉,防止肌肉萎缩。结果他手劲大,笨拙着不专业,一个不小心就把秋白素捏出一身青紫。 惊得来查房的医生差点报警,还以为哪个变态溜进来虐待植物人。 医生大无语,说按照万国这么捏,怕是死人都恨不得活过来打人。 紧接着,本应该负责看护秋白素的万国,又发生了本想抱着秋白素上轮椅,结果手一滑,让秋白素掉了下去,以“V”字型的尴尬姿势卡在床缝之间的事。 消防员来帮忙的时候,看万国的眼神复杂极了。临走时没忍住劝了一句:哥们多大怨多大仇啊?人家都植物人了,你还不放过折磨人家。 一句话问得万国满头问号:???我这可是尽心尽力照顾素素呢。 消防员:…………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算了,离变态远点。 被万国精心照料了一个月的秋白素,比之前瘦得更快了,本就不够健康的身体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更轻飘飘像一张纸,看上去憔悴极了。 专员小王回想起这一个月的经历,就忍不住想要叹息。 “秋白素真是命硬,被你照顾着竟然还没死。” 他忍不住问:“万国,有没有兴趣报考刑部?刑部尚书这个职位一定很适合你。你上辈子是个酷吏吧?” 只要被你照料一个月,再嘴硬的敌人也得开口。 万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谢谢王哥的肯定,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跟着祈教官,调查局挺好的。” 小王:“???我没在夸你!” 气了个仰倒。 但一身营养剂的秋白素,也不能就这样放在病床上不管。 小王连连摇头叹息,转身去找医生了。 另一个专员也去找护士要新被褥去。 只留下万国还在病房里,隔空朝秋白素比划着,似乎在演习一会怎么把秋白素抱起来换衣服。 而躺在病床上的秋白素眉头紧紧皱着,平坦到像是没有起伏的被子下面,慢慢出现一团起伏。 像是被死死捏紧的拳头。 唐纳德站在门口伸头一看,差点笑出声。 调查局是怎么选派人才的,也太有趣了——都不用医学,单是这个实习期的小新人,就能让植物人清醒,死人复活。 为了揍他一顿,恨不得实现医学奇迹。 “咚咚。” 房门被规律敲响。 万国回头一看,就见快两米的壮汉站在门口,一副迷彩军装打扮。 但和他健硕结实的身材不相符的,却是他脸上彬彬有礼的笑容。 “是祈教官的学生吗?” 男人说:“楼下门卫有人找你,祈教官送来的包裹,说是只能你亲自接收。” 说着,男人还主动递来证件:“我在楼下站岗,本来想帮你签收的,但人家坚持要你亲自去。” “哦哦。” 万国起身,不疑有他:“行,我马上下楼。” 反正专员很快就会拿新床品回来,走廊上到处都是调查局站岗的人。这么安全的地方,能出什么事呢? 万国全身肌肉放松。 但走着走着,一转头却发现:“?” 那个人呢? 唐纳德见小实习生离开,立刻反手拉上房门反锁。 落锁的瞬间,整个房间的色调顷刻间暗了下来,仿佛被黑暗笼罩。 不再是阳光灿烂清透的整洁病房。而是无数杂音嘶声传来,黑暗黏腻翻卷涌动的怪物巢穴。 唐纳德迈开结实长腿,单手插兜站在病床旁,居高临下看向病床上的人。 “好久不见。” 他笑道:“最近过得怎么样?管理员。” 原本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停止的秋白素,却在这个瞬间,骤然停下了呼吸。 与此同时,心跳,脉搏,血液流动……所有能证明生命体征存在的机体运动,全部停止。 一瞬间,连接着秋白素身上的各式仪器,全都发出尖锐警报声,红灯闪烁。 秋白素皱了皱眉,竟然有了动作。 瘦削手臂从被子下伸出,仿佛是被闹钟吵醒的不耐烦,指尖指向仪器的瞬间,所有仪器都像是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 秋白素长长的眼睫颤了颤,随即缓缓睁开眼。 眸光冰冷沉定。 没有眼白的眼睛里,浓郁的黑色旋转流淌,仿佛是星空的涡旋。 却格外肃杀,压制着愤怒。 “过得怎么样?” 长久没有说话,秋白素的声线嘶哑虚弱,每一个音节都咬得极重,极慢。 却出乎唐纳德意料的,充斥着爆裂到随时都会火山喷发的怒意。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秋白素慢慢从床上坐起身,被子上还沾染着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污渍,显得他形象极为狼狈,却更加阴狠。 他冷笑:“陪一个没脑子的小实习生玩过家家游戏,你觉得,我最近过的好吗,嗯?” 秋白素掀了掀眼睫,抬眸看向唐纳德:“这就是你们对待合作者的态度吗?” 唐纳德摊了摊手:“我怎么会知道您不喜欢呢?尊贵的管理员阁下,万一您就是有特殊爱好,喜欢这种,情,趣。谁说得清呢?” 他笑道:“看您一直没有离开,我还以为是您自己喜欢,所以才一直没敢过多插手,唯恐坏了您的兴致啊。” 秋白素冷呵,眼神嫌弃:“喜欢什么,那个满身肌肉但没脑子的蠢货吗?” 同样浑身肌肉的唐纳德:“…………” 您这是在指桑骂槐吗? 一提起万国,秋白素就恨得牙痒痒。 但他更恨的,却是祈行夜。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借助受害者的身份获得调查局的庇护,接近调查局人员,找准时机夺取调查局属员的身份,趁机混入调查局,打入内部,获取机密资料。 秋白素的计划在稳步推行着,按照他的设想,很快就能找到机会进入调查局。 偏偏被调查局指派来看护他的,是万国这只蠢狗! 正如人类与污染物的差异判定标准,是神智的堕化。 秋白素夺取人类身份,也同样有限制条件。而第一步,就是要模糊被夺取人的认知,让他在极度恐惧中主动放弃对身体的控制权,丧失意识,灵魂消弭后,就会剩下一具无主的空壳。 一切都很顺利,入梦,恐吓。 结果就在秋白素自信满满,觉得夺取万国的躯壳同样易如反掌的时候,却愕然发现——万国根本就没有脑子吧! 怎么有人连恐惧都不知道,遇到噩梦就只会打打杀杀,大脑一点波动都没有的? 万国是智障吗?? 秋白素不死心的试了几次,结果折腾到早晨,万国都毫发无损,甚至还吧嗒嘴说梦话说食堂的饭真好吃。 反而是他,累得能量几乎耗空。 秋白素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见万国这条路行不通,秋白素果断决定,离开“秋白素”这副皮囊,另寻其他调查局属员再占据他们的躯壳。 结果就在秋白素要离开的档口,意外发生了—— 万国推秋白素在花园里玩气球到高兴,反而让秋白素摔进了春日依旧冰冷的水池里。 伪装成人类血肉,也因此有了人类脆弱缺点的秋白素,为此大病了一场,与身体健康一同下降的,还有他储备在自身的能量。 没有足够的能量,就无法脱离这具躯壳另找新皮——他彻底被困在这具躯壳里,和“秋白素”牢牢绑定在一起了。 秋白素:我他&%##*&!!! 他不得不养了许久,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像个真正的病人一样,躺到腰酸背痛。 甚至因为太虚弱,他的其他计划都不得不暂时搁置。 恨得秋白素直咬牙。 好在万国被惩罚调离了看护岗位,这才让秋白素松了口气,勉强压下对万国的仇恨,立刻开展了自己的计划。 “为什么之前你方一直没有派人来?” 秋白素不满:“现在才来,有什么用?” 如果那时候有人来支开万国那只蠢狗,他的计划还能更早推进。 唐纳德却摊手:“管理员阁下,我方和管理署虽然有合作条款,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是管理署的下属,可以随意被您呼来唤去。” 他笑道:“说到底,我们之间的合作都是因为势均力敌,各取所需。如果管理署派来的人,连一个蠢货都解决不了,那恐怕我方要重新评估这段合作关系了。” “恕我直言,但第二世界并不只有管理署可以选择——除了乐园,我听说还有几支新兴势力在争权夺势?” 唐纳德笑道:“虽然我是A国人,但得益于我们先生,也知道有一个词叫‘逐鹿中原’。分久必合,你们第二世界也逃不过历史循环。” “管理员阁下,如果管理署不与我们合作,拿不到我们先生的支持……” 他笑着反问,漫不经心:“管理署现在会是什么情形,败落吗?听说曾经得势的人一朝败落,会摔得很惨。” 秋白素阴冷看向唐纳德:“你只是那位养的一条狗。” 唐纳德欣然颔首,全盘笑纳:“那也是先生最喜欢的一条好狗。” “管理员阁下,我这次来,是想要得到一些好消息。” 他脸上的笑容渐淡:“——所以,您整合好了现实中的能量团吗?” 秋白素脸色难看极了。 从第二世界传送进现实的能量,并非一通过缝隙就能直接使用,它们更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花,需要人为将它们搜集起来,从零聚整,然后才能作为真正的力量加以使用。 但并非随便哪个人,就能随便搜集并利用这些能量。 说到底,能量就是第二世界的“人”,是利用顶尖科技,将人打碎分解,它们都是第二世界的重要资产,是先遣军。 而想要指挥得动它们,需要特定指令。 从前叫虎符。 现在是秘钥。 而持有这份秘钥的,正是秋白素。 按照他的计划,他早就应该搜集到大部分力量,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造现实。 可问题是——“你们在谈合作的时候,也没提到过,还有祈行夜这种家伙的存在。” 秋白素咬牙切齿:“因为他,我的计划被一再拖延。那狡诈家伙,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来,竟然把万国又调了回来。” 身体的虚弱,等同于力量的虚弱。 这段时间被万国“悉心照料”着,秋白素死去又活来,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反复循环,死了又被能量团修补,死了又修补。 缝缝补补,破破烂烂。 秋白素好悬都觉得自己就剩一口气了。 万国那蠢狗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嘴上一口一声“素素”喊得亲近,手上的动作完全是奔着杀人去的! 秋白素都怀疑,祈行夜是不是故意派万国来折磨他的。 就算没有其他人看着,被万国折腾得就剩一口气的秋白素,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别的了。 重要计划也都被搁置在原地。 如果今天唐纳德没来,秋白素都忍不住要起来打人了。 “这破地方,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秋白素咬牙切齿,失了平日的从容,掀开被子就准备离开:“你不是要问计划推行阶段吗?我现在,立刻,马上去搜集。” 看着秋白素站都站不稳,身形瘦削如纸,风一吹就会破碎的虚弱模样,唐纳德不由得挑了挑眉,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好奇——祈行夜,究竟是什么人? 不仅特工局的秘密关注清单上有他,先生点名重点关注他,陆晴舟屡屡在他手里翻船,就连从第二世界那废墟末日、连年战火纷争之地而来的管理员,都明显忌惮于祈行夜…… 祈行夜究竟何德何能,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引来这么多人关注? 唐纳德忽然有些想亲眼看看了。 “不过,您就这样一走了之?” 他挑眉,指了指秋白素的身躯:“管理员阁下,您用这副皮囊,不就是为了靠近调查局?这样半途而废,好吗?” 秋白素却冷笑:“现在离开,我丢的只是根本没希望的靠近机会。现在不离开,我丢的就是命了。” 他忍不住回想起这些天来的惨状。 “再让万国靠近我一次,我就是狗!” 秋白素暴怒。 唐纳德失笑:“那好吧。” “根据我方的情报,祈行夜现在就在一号试验场。” 他挑眉问:“管理员阁下,您也是要去一号试验场投放搜集的能量吧?” 秋白素动作顿住。 唐纳德却哈哈大笑:“仇人狭路啊,阁下,听说用这边的话说,这叫缘分。” 继承了文学博士记忆的秋白素,顿时脸都黑了。 “……不会用中文,可以闭嘴。不要乱说话!” 什么缘分?孽缘才对吧。 秋白素:既生素,何生祈! 而等万国意识到不对,几秒之隔就匆匆折返病房时,却只看到了满室狼藉和被扔到一旁的病号服。 唯独不见秋白素的身影。 只是墙上,鲜红大字淋漓。 ——蠢狗,去死! 万国:……??:,m..,. 章节目录 262.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看着病房里的狼藉,万国惊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病房半分钟,明明已经因为迷彩服男人的消失而察觉不对折返,但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万国赶紧联系专员小王。 霎时间,整座医院的安保力量都动了起来。 秋白素失踪的事层层上报,情报部也立刻反应,调出医院监控并询问所有附近人员。 但没有人看到秋白素的踪迹。监控中,也一无所获。 这个瘦削羸弱,长时间卧床昏迷的青年,就像原地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 只有病房里被遗留下的大量污染粒子。 闻讯匆匆赶来的科研院,甚至检测出了巢穴波动值。 仿佛,这里曾有高阶污染源现身。 秋白素失踪的情报很快就就被打上重点标记,递送向商南明。 但通讯却遭到拦截。 一如商南明在进入试验场地区前做好的准备。 通讯……失联。 深入试验场的祈行夜一行人,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连通。 驻守在边界的守卫们焦灼,却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平安,无能为力。 “林不之,试验场地区的污染能量在高速增发中,预计将在一小时后,突破第一道山脉防线。” 明言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他看向数据高速滚动的屏幕时,眼睛却明亮而狂热。 仿佛是天文爱好者,将得以亲眼看到太阳爆炸般的兴奋迷醉。 “指数式爆炸增长速度,会让它在7*24小时内疾速膨胀。一旦到达临界线,能量团将彻底失控,以试验场为基点向四周发起能量海啸,预计将波及国内北方与中部所有地区。” “届时,一切被能量覆盖地区,都将成为污染巢穴,调查局失去对该地区的控制。” 明言敛眸,声线低沉:“上帝七天创造世界,而末日的到来,也只需要七天。” “林不之,你只剩下七天时间——你会怎么做?” 他微微垂眸,轻抬起的手掌下,压着一份被揉皱又被小心展开铺平的文件。 再看清封面大字时,明言的眉眼微沉,晦暗不明。 本来夹在文件中被一起送来的便笺,已经被揉成一团,被明言死死攥在手心中,坚硬的纸角硌得皮肤发疼,他却只有一片冷漠。 明言可以清晰复述出便笺上的每一个字。 [一号试验场无可挽回,毁灭洪水来临在即。人类血肉脆弱,无法抵御。唯一的诺亚方舟,就在明院长您的手中。尼尔·汉克的笔记本,是搭乘方舟的船票。 明言阁下,人类生死存亡的未来,在您一念间。] 钢笔字迹遒劲,力透纸背,沉稳字句却重重压在明言的心脏上。 科研院常年恒温22度,可明言却在这样的凉爽下,依旧一身热汗打湿了纯白实验服。 尼尔·汉克的笔记本……? 知道它在自己手中的人,又有多少?除了林不之和商南明寥寥几位调查局决策高层,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明言眉头紧锁,难得被激起了情绪起伏。 他的智商让他轻而易举意识到便笺隐含的意思——污染科技。 一如对余荼的挽救。 血肉苦弱,那就抛弃人类血肉之躯。 利用污染科技,使人类在人为精确控制之下,更改本底DNA逻辑,获得新的种族身份与更加强有力的力量。 生老病死,人生苦痛。 明言不知道为何向他秘密递送文件的神秘人,会如此笃定试验场将会溃堤。 但以他对污染的了解,他很清楚,一旦真如神秘人所言,商南明无法在能量团发酵到临界点之前阻止一切,真等到能量团冲出试验场范围,席卷国内甚至全世界的那一刻,所有被波及的生命,将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痛苦。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溃烂,异化,神智浑噩失去控制,看到自己的年轻与美丽,变成丑陋恶心的怪物,彻底失去人类的形状。 到那时,恐惧将会击溃神智,堕化成最低等只有吞噬本能的污染物。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明言的思维快速运转,搜集了所有详细数据的大脑,为他模拟出所有通往未来的路线。 与其放任人类在能量海啸中堕化痛苦,还不如利用污染科技,为人干预,先一步改造人类成为迭代后的人造污染体。将对冲的毁灭力量,变成能为人类所利用的能量。 明言紧握成拳的手掌逐渐收紧。 锋利纸角划破皮肤,血液滴答染红了手掌下压着的文件。 明言却视而不见,下颔线紧紧绷着,薄唇抿成没有血色的一条线。 林不之就在电话对面。 可到底……明言还是没有将自己收到的文件,告知林不之。 林不之单手插兜,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朱红窗柩外,是晴朗灿烂的天空。 他轻声问:“明院长,试验场能量抵达第三重山外的武.装防线,还需要多久。” 明言在快速默算庞大数据中,看了眼手表:“从此时开始计算,最多还有48小时。” “48小时后,将完成前期积累,彻底迎来指数式爆发。再无挽回的可能性。” 明言沉声道:“虽然我无所谓调查局属员的性命,但看在商南明曾带给我价值的份上,我还是多劝你一句——林不之,30小时之内,撤离所有防线人员。” 他平静道:“以武.装守卫的血肉之躯,他们抵御不了扩散的污染。站在火山口的下场,就是被烧成焦炭。” 林不之却勾了勾唇角,轻声笑了起来:“够了。” 他的声线是如此笃定:“南明在那里,祈行夜在那里,余荼也在那里……调查局,赌上了一切压在试验场,绝不会输。” 明言嗤声:“只凭借感情上的信任,没有切实数据。林不之,你在感情用事。” 林不之挑了下眉,却低低笑了。 “明院长,你知道为什么你执掌科研院,却永远无法指挥调查局吗?” 他低声磁性,言语坚定有力:“人类最重要的,绝不是数据,而是信念。” “只要身躯钢骨不折,那口气不散,人类就一定能抵达终点。不论那有多难,要跨过如何漫长艰险的山川大河,我们都绝不会放弃。” “我信任商南明会赢,我相信人类会胜利。” 林不之:“人类,也必将赢得最后的胜利——哪怕是踩在调查局所有成员的血肉身躯上。” 掷地有声。 明言眉眼怔愣了一瞬,随即沉默,一言不发没有反驳。 林不之沉稳成熟的俊秀眉眼间,再次染上轻浅笑意。 “不到最后一刻,明院长,何谈放弃?” “谢谢明院长的好意,不过。” 他微笑:“调查局没有畏死之士。” 当商南明和祈行夜在最前线尝试力挽狂澜之时,整个调查局,都站在他们身后发挥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他们。 全局上下,无一人退缩。 如果有人现在试图靠近京南公路,进入试验场范围,就会惊讶发现,试验场周围方圆三十公里,全都被紧急撤离。 取而代之的,是调查局大规模派驻进入的武装守卫,以及调查官。 所有休假养伤的调查官和专员,只要还有一口气,还能动,都已经聚集在试验场外围。 世界各地的污染机构也都纷纷联系调查局,急切想要知道第一线情况。 试验场并非只在国内。 就在这个山中曾经不起眼的小山村在迅速发酵的同时,世界各地,也都接连爆发出巨大的污染能量团。 A国,E国,F国…… 突如其来的污染能量团,不等各国污染机构反映,就已经迅速向外扩张,占据一方乡村小镇,没来得及撤离的居民们都被绞杀死亡,血肉纷飞中,残骸却又摇摇晃晃站起身,丧尸般浑噩向某一处聚集。 特工局的直升机从本国试验场上空飞了一次又一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镇沦陷在污染中,无能为力。 麦克司长急得几乎昏厥,咆哮着想要找商南明寻求帮助。 可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多得数不胜数。 几乎大半个世界的污染机构,全都堵在调查局的联系线路上排队等候。 驻扎京城的各污染机构官员,也都拼了命的想要找到一条能与调查局联系上的方法。 侦探社门口堵满了人,云翳清手持重机枪冷肃站在左春鸣身后,看左春鸣巧舌如簧将众人一一劝离。 ——其在主人不在的侦探社门外耗费时间,不如世界各污染机构自己想办法自救。 嬴大洲也在A国忙得焦头烂额,被众污染机构围得水泄不通。 如果不是5队持枪守卫寸步不离,他甚至怀疑自己会被绑架走威胁林不之,换取调查局的帮助。 “不是我们想要为难嬴长官,可是,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F国的污染官员苦笑:“现在F国内的试验场,已经在急剧膨胀和塌缩后再次燃烧,很快就会逼近临界线。但能量线表明,F国的试验场,与商长官正在处理的试验场息息相关,极有可能是联动关系。” “设立在那里的试验场……很可能是一号试验场。” 牵一发,动全身,一陨俱陨。 只有商南明成功平息一号试验场的灾难,世界各国的试验场,才能得到喘息的时间,争取到可以解决的机会。 况且——“目前来看,商长官控制下的试验场,是世界目前爆发的二十三个试验场中,增长速度最缓慢的。” A国特工局也迫不及待求助嬴大洲:“自从明言院长研发出新世代污染武器后,这是第一次大型灾难,调查局就表现出这样等级的控制能力。我们认为,调查局有能力阻拦此次灾难。” “所以,请帮助我们!将新的污染技术与A国共享!科技无界!” 嬴大洲翻了个白眼,冷笑:“你们要杀我们的休假调查官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特工局的人面不改色:“误会,都是误会,是临时工认错人了。” 围着嬴大洲的众人还想再说什么,嬴大洲的终端忽然嗡鸣。 他歉意颔首,随即快步走向一旁:“林局长?” “大洲,最近工作很忙吧?” 林不之笑意吟吟:“还控制得住吗?” 嬴大洲摇头失笑:“局长您让我担任这一职位时,不就早知道了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如果我控制不住,您也不会让我来了。” 林不之微笑:“那就交给你了,大洲,务必稳住各机构情绪。” 嬴大洲应了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林局长,您和我交个底,这次……真的能安然度过吗?” 全世界范围内同时爆发二十三次试验场危机。 这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些试验场最开始,往往只是不引人注目的小案件。 直到人员不断失踪,被害,失败,案件升级。 然后才引起各污染机构的重视。 但到这种时候,最前期的孵化阶段已经度过,污染在火速升格,污染机构却失去了先手优势,不得不处于被动情势下,被牵着节奏走。 明知是无底洞的泥潭,却又无可奈何,无法置之不理更无法抽身。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所有试验场的能量忽然开始狂暴,猛烈激增,甚至在卫星成像上肉眼可见形成涡旋,迅速向周围扩散。 好像有人按下了开始键,同一时间为所有试验场,都注入了磅礴能量。让原本一盘散沙的试验场,重新聚集在统一管控之下,一起向现实世界发起进攻。 试图以这二十三个试验场为基点,吞没周围空间,杀死原住生命,改造环境。 嬴大洲二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危险的情形。 虽然面对其他机构时,他表现得从容镇定,可心里却根本没底。 特工局的分析师悲观告诉他,根据现有数据模拟的上百种可能走向中,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是末日,污染终于带来了末日。分析师哭哭笑笑的癫狂。 嬴大洲努力不让自己被周围情绪影响,但还是想要林不之一句肯定。 ——对胜利的肯定。 过往的旗帜松动了,那就让林不之再次坚定他的信念。 林不之沉默许久。 话筒中只有安静的呼吸声,电流杂音滋滋啦啦。 嬴大洲的心脏逐渐向下坠去,浑身发冷。 “会赢。” 林不之却终于出声,坚定的告诉嬴大洲:“我们会赢。” “不论是过去,现在,未来——每一次危机和灾难,我们最终都会存活下来,站在胜利者的位置俯瞰。” 林不之勾唇:“所以,帮我稳住局势。大洲,帮我一起打成我们所有人的胜利。” 唯有希望……能超越一切灾难。 嬴大洲怔了怔,新的动力被注入血管,仿佛心脏再次有力跳动起来。 他笑着,郑重点头:“好。” “林局长。” 黑西装守卫恭敬走来提醒:“各位与会人员都已经到齐了,紧急会议马上开始,请您移步。” 林不之点点头,回眸笑着向嬴大洲道:“京城召开了紧急会议,将由京城方面统筹指挥。” “相信我们的力量吧,大洲。从五千年前开始,我们就一直都在棋盘上,没有任何灾难能击垮我们。” 这一次,也不例外。 林不之挂断电话,笑得温和而从容,昂首迈开长腿,向会议室走去。 而失联中的商南明等人,此时正深入村庄后的山林,徒步行走。 被污染切断的通讯,让他们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但祈行夜的思考没有停止,强大的默算思考能力让他始终没有停止分析,一直都根据他们进入试验场之前最后获得的情报,在快速分析和预测中。 “试验场的时空切割,是不是又增多了?” 他沉吟着,转头看向商南明:“商商,你有感觉吗?” 村庄附近的时空,越发的混乱了起来。就像无数溪流最终汇成的大海,时空洪流细碎切割着不大的村庄。 行走其中,如同在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都会坠入其他时空的深渊。 很难再折返。 商南明微微垂眸:“有新的能量被注入。” 祈行夜:“?” 他疑惑道:“尼尔·汉克已经死亡,但以他警惕的行事风格,能知道试验场存在的人不会超过两只手。能在他死后还管理试验场的人,有吗?” 早已经被遗忘的试验场,正是在失控之下,才暴露在祈行夜等人眼前。 一路走来看到的狂暴时空乱流,以及不断出现又闭合的缝隙,无一不在证明着祈行夜的猜测。 ——时机未到。 按照尼尔·汉克的计划,这个试验场不应该是此时被启动,它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实验任务,找出最佳的环境改造方案。 尚且青涩,却被迫催熟。 祈行夜看向明荔枝,明荔枝不明所以,无辜眨了眨眼:“?” “小荔枝,来,告诉我。” 他笑眯眯像是哄骗小孩的坏人:“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头晕目眩?” 祈行夜问一个症状,明荔枝就摇摇头。 “都没有啊。” 明荔枝笑得傻乎乎的:“谢谢老板关心,我感觉很好。” 他还深呼吸了一口气,快乐道:“山里的空气真好,我不喜欢下雨,可下雨的空气真好闻。” 祈行夜点点头,回头冲商南明道:“看,活体检测说了,现在试验场的环境还没有彻底被改造好。” 毕竟试验场一开始的任务,就是为了测验是否可以接纳第二世界人员。如果被改造好,现实世界的纯粹人类,无法继续在这里存活。 宴颓流:“…………” 商南明默默看了眼明荔枝,忽然觉得自己以后可以对他大度点。 ——被老板当小白鼠,自己还没发现的小可怜蛋。 商南明点点头:嗯,行夜还是更重视我。 小荔枝:“???” 几人已经进入山林许久,但除了暴雨时的树木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没有李匀所说的黑泥,也不见余荼身影。至于污染物,就更是一直没有出现。 大雨隔绝了一切,林子里无比安静。 黑云低垂翻滚,天空沉沉下压,好似下一秒就会倾倒向地面天地四合。 粗壮闪电劈开云层,惊雷轰隆。 雨又更大了一些。 水雾弥漫在山林间,覆盖了所有视野,令人难以看清前路的存在。豆大雨珠砸在皮肤上,就像石子投掷般疼痛。 明荔枝被砸得赶紧抱住他老板,一伸手臂一看——“青了!” 他悚道:“老板,这是什么雨啊,冰雹吧?我这辈子第一次下雨能砸得浑身发青。” 青紫得像是被谁揍了一般。 祈行夜低头一看,无语问:“你是明氏王国的豌豆公主吗?” 明荔枝无辜又委屈。 祈行夜被看得叹了口气,还是往旁边挪了挪,找了片空地先支起了行军帐篷。 “先避下雨再走吧。” 他指着上山那条已经被湍流淹没的石板路,头疼道:“雨下这么大,找人都不方便。” 李匀被水流冲得站立不稳,差点向后跌去。 白翎羽耳边听声,头也不回的出手,准确无误拎住了李匀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 李匀有惊无险的站好,赶忙道谢。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哪能得你的谢啊,毕竟我是不应该拿枪的女孩。” 李匀张了张嘴,满脸通红:“抱歉。” 明荔枝赶紧躲到祈行夜身后,省得一会“血”溅一身被波及。 等祈行夜和商南明一起把避雨棚支起来时,李匀已经快被白翎羽说到自闭了。 还是宴颓流踢了脚白翎羽,冷声让她赶紧过来,才暂时休战。 “你可以死在外面,武器不可以进水。” 宴颓流皱眉:“把武器箱搬过来。” 白翎羽乖乖应了声,赶紧过去。 看得明荔枝叹为观止: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 “半夜砸破窗户的头颅,就是失踪法医的头,应该就是从已经被分割出去的时空砸过来的。” 祈行夜站在避雨棚下,听着噼里啪啦的暴雨声,眉头紧皱:“也就是那个时候,余荼消失……” 他问商南明:“你觉得余荼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 既然他们能从“王原”的动向中,发觉污染物的巢穴在山林里,那现在不知在何处的余荼,也一定可以从其他现象中判断出这一点。 但他们一路走来,根本没看到有人留下的痕迹。 最大的可能,就是余荼和他们同在山林。 在同一地点。但在不同时间。 他们就像不同时间踏进了同一条河流,进入的时空却也不同。 祈行夜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余荼,在哪个时间节点? 会在李匀之前所在的时空吗? 商南明却摇头,否决了这一可能性:“试验场失去控制,不论切割出多少时空,所有时空都处于无序混乱中。就算让李匀原路返回,他也找不到来时的地点。” “至于余荼,就更不可能。” 他淡淡道:“她在哪个时间点,应该看她是从哪一线索入手的。指引她发现山林的那东西,也会把她带进它的时间。” 李匀听两人交谈,似懂非懂,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砸窗户?” 他迟疑着道:“我们专家组住的房子,凌晨的时候也被砸了窗户。会不会是同一件事?” 一直无声关注李匀的宴颓流,忽然皱眉问:“你们的窗户被砸破之后,污染残秽……黑泥,是否也是在那个时间点增多的?” 李匀点点头,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些黑泥来得莫名其妙,并且铲走了又出现,所以李匀一直都莫名在意。 就在昨晚,他们才和村民一起,将专家组院子里出现的黑泥铲走,而今天凌晨,黑泥就又出现了。 已经对黑泥的存在逐渐习惯的李匀,在惯性之下一开始也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 直到宴颓流点醒,他才恍然大悟,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说起来,黑泥最开始出现的时间节点,就是专家组里有人失踪的时候。” 李匀迟疑着,不愿接受这个可能性:“该不会……黑泥就是失踪的人吧?” 宴颓流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其他人也一言不发。 一时间,只有雨水砸在林间的声音。 李匀顿时眼前一黑,扶着武器箱却几乎站不稳。 这已经是默认的态度了。 平日里熟悉的朋友同事,存在得像空气一样自然的身边人,只是笑着推开门说马上回来。 ……再看见时,就已经变成了一滩黑泥。 就连凶杀案都有尸骨血肉呢,这却连人形都没能留下。 直到这时,隐约触碰到污染界限的李匀,才明白祈行夜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 污染是没有尽头的幽暗森林,进入者,难以离开。 但他现在就算想后悔也已经晚了。 “你是怀疑,余荼进入的时空节点,和李匀他们凌晨时砸破的窗户有关?” 李匀浑噩怔愣的时候,祈行夜已经迅速意识到了宴颓流这样问的原因。 宴颓流不置可否:“太巧合了,时间伤完全一致。” 失踪法医的头颅砸破窗户,与此同时余荼消失。 而同一时刻,时空河流对岸的李匀等人,也发生了窗户被砸的事情。 既然两边时间流逝对称,那李匀那边也一定发生了什么,可以与余荼的消失相呼应上,弥补缺失的时空孔洞。 甚至是吸引余荼进入山林的线索。 祈行夜掩唇沉思,忽然间福至心灵般低喝:“王大刚!” 众人被声音惊动,纷纷向他望来。 宴颓流皱眉:“嗯?” 祈行夜眼眸明亮,语速极快:“是王大刚。李匀他们砸破窗户后,立刻赶到的,是王大刚。” 而巧合的是,王大刚是个存在成疑的人。 不论是他又巧合的在二十年前这个衔尾蛇建立的时间节点,溺毙的三个弟弟,还是村民对他本人存在的否认。 祈行夜皱了下眉,侧身看向李匀:“你把王大刚对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李匀怔愣,思考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祈行夜迅速推进的思路,但即便相处短暂,祈行夜表现出的实力早就令他心服口服,下意识跟从。 他愣神着但还是点点头,又将王大刚三个弟弟死亡的事重复一遍。 祈行夜沉吟:“所以,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能证明王大刚的三个弟弟是死在水库。” 李匀:“可是,王大刚说……” “他没有亲眼看见。” 祈行夜微笑,气定神闲:“王大刚说弟弟溺亡,只是基于当时情况的合理推测。但实际上,三个弟弟有两种死亡可能性。” 除了水库,还有另外一处,就是——山林。 当时王大刚是替弟弟摘野果,等回来时,因为看到了水库边遗留的衣服,再加上夏天溺死在水里的孩子本来就多,这才思维惯性的以为弟弟们是溺水。 可王大刚数次潜入水库都没找到,专家组打捞上来的尸骨也证明,水库里没有溺毙尸骨,只有碎尸。 所以,为什么不是三个弟弟进了山林呢? “可是,山里能有什么危险?” 李匀不解:“那些孩子平日里就对附近的山林很熟悉,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爬到山顶悬崖的地方,比起水库,山林安全太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没有人怀疑三个孩子进山,而是都集中搜寻水库。 “如果是普通的山林,那自然你说的那样。可是,这里是试验场,是尼尔·汉克多年规划。” 祈行夜挑眉,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笔直指向天空的粗壮树木。 “这里到底安不安全……那就要问问它们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祈行夜已经迅速抽出枪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利落指向眼前树木,子弹毫不犹豫密集倾斜。 火焰过高的温度甚至蒸发了雨水。 一时间,雾气弥漫,遮盖树木形状。 始终关注着祈行夜的商南明,也在他出手的第一时间拔枪,双枪紧紧握在手中,火力支援,用行动无声却坚定的支持祈行夜的看法。 宴颓流先是皱眉,随即也猛地瞳孔紧缩,立刻拔枪向周围树木射击。 只有白翎羽站在原地,满头问号。 可怜兮兮的像是所有人都在线上,只有她是被排除在频道外的遗弃猫咪。 白翎羽:我是谁我在哪你们都在干什么??? 还是宴颓流趁着换弹夹时踹了白翎羽一脚,她才连忙回神,赶紧掏出炸药,和陈默一近一远配合默契,火力支援。 虽然白翎羽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祈行夜这么做的原因,但并不妨碍她听令行事,宴颓流让她打哪她就打哪。 乖得像可爱小白兔。 ——能从身后掏出两车炸药的那种。 明荔枝第一时间拽住李匀,熟练的把他们在武器箱后藏好,不让自己成为战斗人员的累赘。 李匀惊慌,紧紧抓住明荔枝的手臂:“怎么就突然开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敌人,敌人在这里吗!” 明荔枝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平静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木:“那就是敌人。” 李匀重重愣住:“什么?” 身在调查局的明荔枝,却很快就想明白了祈行夜这样做的原因。 从最开始确立CB2770时,就很明确的汇报了这起案子的属性,是影响案。 影响案——被污染的,不一定是人类。 可能是家具也可能是锅碗瓢盆。在污染范围内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污染的载体。 而这处试验场,从很长时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很可能是尼尔·汉克与管理署达成合作开始,就开始了秘密运作。身在其中的所有生命或无生命物体,早已经被污染影响深重。 但偏偏,在尼尔·汉克死亡之前,从来没传出风声。 哪怕是在二十年前,发生过三名孩童死亡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 什么东西能一直存在,却被人在眼皮下忽略? “树木。” 祈行夜歪了歪头,眼眸中染上赞叹:“藏木于林。即便二十年前调查局就站在这里,可谁又能怀疑,身边最常见不过的树木,就是自己要找的污染物呢?” 从来没人承诺过,污染物一定是人。 是人自己的惯性思维,觉得自己的敌人一定是人。 可就是最习以为常的东西,才最容易被人忽略。在山林中最不缺少的,才最有可能是敌人。 堂而皇之存在了这么多年,险些连祈行夜都骗过去。 宴颓流视线迅速扫过整片山林,心中大致有了计算:“按照这个密度,这座山少说也有近千株树,哪怕其中只有部分是污染物,对我们来说也是不利情况。” 藏木于林,敌人最优秀的伪装。 也最令宴颓流等人头疼。 污染物和普通树木没有明显外观分别,他们没办法分辨出谁是谁。最好的方法,似乎就是放火烧山。 按照3队的行事风格,宴颓流很想干脆利落的烧了所有树木,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 可偏偏……暴雨。 “烧不起来啊!” 负责火力压制的白翎羽暴躁:“谁家烧火用湿木头啊!炸药都点不起来,有病啊偏偏在这时候下雨!” 就连狙击手的陈默,子弹轨迹都被疾风骤雨强烈影响着。 祈行夜怔了下,忽然不爽“啧”了一声。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从他们进入试验场,大雨就一直没有停过。 ——天气控制。 试验场既然是为了第二世界的迁移而做准备的地方,那尼尔·汉克自然也找到了正确使用能量团的方法,可以让它控制天气变化。 而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雨,正是污染物树木为了自保而下。 即便它们欺骗过了无数人的眼睛,就在调查官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存在了许久,但还是行事警惕,没有贸然出现祈行夜等人面前。 而是借助了大雨,制止了对它们来说最要命的情况:放火烧山。 火克木。 水克火。 暴雨对树木状态影响极大,祈行夜清空了两轮弹夹,这才勉强令被他锁定的树木燃烧起来。 对污染特制子弹.射.进树干,随即轰然爆裂,火光灼热舔舐着树木盘旋而上。 原本安静矗立在原地的参天大树,就在祈行夜笃定的注视下,忽然间狂暴扭动了起来。 头顶大雨突然密集,仿佛是专门为了熄灭树干火焰而落下。 众人心下一惊,更加对祈行夜的判断深信不疑。 “污染物……就是这些树木。” 宴颓流眸光幽深。 “别这么不开心嘛。” 祈行夜吹了声口哨,确定了敌人身份后,立刻便恢复了笑容,心中大定。 他笑道:“水来土掩,敌来……” “杀敌。” 定叫它有来无回。:,m..,. 章节目录 263.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陆晴舟催促着曲至星再次加速前行,焦急的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圈圈走过,恨不得能立刻飞到一号试验场。 没有来自上面的指令,更不是他曾经负责的项目。 但清楚那位先生对商南明重视程度的陆晴舟,却也不由得担忧,如果商南明和祈行夜死在试验场,是否会影响那位先生的计划。 而一旦那位先生知道自己见死不救…… 他将要面临的,又是怎样可怖的地狱。 “快点,还要再快点!” 陆晴舟急出一身热汗,抬手扯松领带:“曲至星你是没吃饭吗?” 曲至星无奈:“先生,已经二百六十迈了。暴雨天路况不好,速度再提升会容易出问题……” “你再这么闲逛下去,不用出车祸你老板我也得给祈行夜陪葬!” 陆晴舟一想到祈行夜,就觉得自己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生意人了。 本来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却遇到了祈行夜这只事业上的拦路虎。 自从被祈行夜猫戏老鼠般盯上,陆晴舟的事业就接连受挫,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搭里面了。 好不容易借由自己留下的后手复活,结果一上线……又被祈行夜坑了! 就连狗都被抢了!破狗! 陆晴舟一想到这,就气打不一处来,恨得直咬牙。 更糟糕的是,就算恨祈行夜到这份上,他还得为了保住祈行夜的命而拼命,明知试验场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狡兔死,走狗烹。祈行夜如果死了,他对那位先生而言,也就变成了需要被处理的不良资产。 陆晴舟太阳穴都气得发疼。 但等他向后一仰身,不经意瞥见黑沉沉天空时,顿觉头更疼了。 “先生,刚刚收到的情报——” 曲至星忽然严肃:“世界范围内二十三个试验场,同步失控,事态波及四十一个国家及地区。现在世界各污染机构已经全数开始动作,其中多数机构已经赶往京城,请求会面林不之局长。” 陆晴舟:“…………” 他侧过身背对曲至星,在座椅上缩成一团,面无表情:“呀,耳朵突然聋了。” 曲至星:“?” 他哭笑不得,放柔了声音:“先生,掩耳盗铃是没有用的。您就算假装听不到我的声音,事情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陆晴舟瞬间炸毛,像被踩了尾巴:“我知道!” 他重重摔回去,感觉人都沧桑了。 “试验场的项目又不是我负责的,为什么现在反而让我来兜底?” 陆晴舟仰天长叹。 与其他人不同。在尼尔·汉克近身工作多年,身为这位曾经商业大鳄最信任的核心高层,陆晴舟对衔尾蛇项目知之甚悉。 单是听曲至星简单说了情报概要,他就已经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正掌控试验场秘钥的人,出现了。 尼尔·汉克的试验场项目,严格来讲对衔尾蛇并无助益,只是他与管理署合作的交换,为第二世界的进入做好铺垫。 因此,前期所有参与试验场建设与运行的人,反而都没有相关权限。 二十三处试验场齐开…… 如果说祈行夜所在的一号试验场开启,只是无人管理下的意外,那二十三次“意外”同时发生,就只能被称为蓄谋。 掌控秘钥,可以调配使用试验场,甚至拥有大量污染能量的人……回来了。 陆晴舟抬眸,恹恹看了眼车窗外黑云翻滚的天空。 一号试验场,也在暴增满溢的边缘。 “天气控制都扩散到这里了……不知道试验场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晴舟喃喃叹了口气,忽然有些真心担忧起了祈行夜。 虽然恨得他直咬牙,但如果祈行夜真的死了,竟然还有点舍不得。不仅是为了利益,也是因为排除所有因素,祈行夜依旧是最优秀的朋友。 哪怕是他的敌人,都不会忍心看到这样璀璨的星星坠落。 陆晴舟沉吟半晌,眼看着一号试验场的边际已经出现在眼前,却忽然叫停了曲至星。 “开慢点,暴雨天车开的这么快,是想要谋杀我吗?” 他不爽扬了扬下颔,道:“打给唐纳德,我倒要问问看,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晴舟不相信这么大的事,那位先生不知道。 相反,以他这些年对那位先生的了解……没有任何事,能逃过那位先生的眼睛。 只可惜那位先生目前不见客,他只能通过唐纳德这位保镖队长,试探那位先生的意思。 唐纳德对陆晴舟的电话并不意外,刚一接通,就传来了他爽朗的笑声。 “陆!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盯着调查局。” 他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怪不得先生如此喜欢你,就算死了一次,还是不忘做好自己的工作。” 陆晴舟翻了个白眼,内心:以先生对下属的超高要求,零容错率,我要是忘了那还有命活吗? 但在电话中,他依旧笑着问候唐纳德:“我听到你的背景音里,在下雨。” 他唇边的笑意极冷:“唐纳德,你在哪?关于试验场,你隐瞒了我什么?” 唐纳德下意识捂住听筒,直到旁边秋白素嗤笑一声,这才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陆晴舟……根本不知道,只是在诈他。但他的停顿,却反而将答案双手奉上。 “试验场真正的拥有者回来了,对吗。” 陆晴舟勾唇,这一次却是成竹在胸:“第二世界,管理署领导者之一。” “管理员阁下。” 他的声音平淡,却并非再对唐纳德所说。 而是说给唐纳德身边的人听。 秋白素笑了,他微颤眼睫,病弱身躯如醉玉颓山,风姿不凡。 “没能和这位陆晴舟先生合作,真是此行憾事。” 他颔首,声音带笑:“陆先生,期待下次能与你合作。不过在此之前——” “先离开一号试验场,怎么样?” 秋白素单手支头,淡淡道:“一切结束后,我会亲自登门拜访,陆晴舟。” 陆晴舟却瞬间瞳孔紧缩。 不论对面人是谁,这话的意思……是在告诉他,一号试验场,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可能。 是在让他避险。 却也是对祈行夜一行人宣判的死刑。 就在此刻,陆晴舟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位先生根本没有行动,根本就是因为,这就是那位先生的计划。 ——将祈行夜和商南明埋葬在一号试验场,利用祈行夜绝无仅有的特殊体质作为点火石,引爆一号试验场。 从而全面引爆整个世界所有的试验场。 那位先生重视祈行夜,却绝非对他有任何情感。 而是……要把他作为珍贵的工具,留到一如此刻的珍贵时机,再进行使用。在那之前,不能让祈行夜受伤或死亡。 可当那位先生要利用,却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陆晴舟一时沉默了。 即便来自第二世界的管理员并没有明说,但他还是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间,猜测出了对方本来意思。 没有人比陆晴舟更清楚,就算第二世界入侵现实,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那位先生的掌控之下。 如果没有先生的授权,唐纳德不会与管理员在一起,而管理员,也不会获准进入试验场。 哪怕陆晴舟自诩合格生意人,从不会被其他无用情感所影响,可就在此刻,他却还是一时难言,只觉浑身发冷。 作为祈行夜的手下败将,陆晴舟自知自己的能力远远不如祈行夜,而那位先生能对祈行夜如此…… 是否某一天,除掉他时只会更加冷酷无情? “先生,先生?” 车队停在路边,曲至星满眼担忧的轻声呼唤。 陆晴舟挂断电话后,就一直坐在副驾驶上无声无息,仿佛灵魂出窍的空洞冰冷,令曲至星惶恐不安。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失去陆晴舟了。 “曲至星。” 陆晴舟的眼神依旧直直看向车窗外,声音飘忽着不知深浅:“如果有一天,那位先生要除掉我……你会怎么做?” 曲至星奇怪,却还是郑重道:“您雇佣了我,我就是您的。如君有难,臣岂可独善其身。” “那位只是先生您的老板,但不是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论谁想要对先生您不利,哪怕是那位,我都不会放过。” 陆晴舟这才像是缓慢回神般,慢慢转过头,看向满眼不加掩饰的担忧的曲至星。 他喉咙滚了滚,点头道:“我知道了。” 曲至星低声问道:“先生,我们还继续向前吗?” 他指了指卫星成像图:“再往前两公里,就是调查局的设防边界,如果我们再向前,就会进入调查局的观察范围。” 现在是最后的折返机会。 一旦进入调查局的视野内,就一定不会被他们忽略。到那时,再难脱身。 曲至星本想提醒陆晴舟立刻离开。 可陆晴舟的眼眸却忽地亮了,立刻催促道:“重新启程——给我踩死油门冲过去。” 曲至星愕然:“先生!” 陆晴舟却哈哈笑着狂拍曲至星的肩膀:“不错,提醒的好,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个理由可以用。” 不论那位管理员阁下是出于好意还是利用,对方话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都是不想让他们继续靠近。 唐纳德对此没有反驳——很可能他接到的指令之一,就是保持试验场封闭,不让任何未经授权人士进入。 包括陆晴舟。 可在十年商业历程中,陆晴舟却学到了一件事:任何利益矛盾者不想让你做的事,你都最好去做。 最起码也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连死亡都不清不楚,白白送了性命。 陆晴舟不在乎唐纳德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忽然很在意祈行夜。 物伤其类。 今天死的是祈行夜,那明天……距离他的死亡,还远吗? 等那位先生的世界宏图实现的那一天,新世界会有他的席位吗?还是会将他埋葬在黎明前的黑夜。 陆晴舟敬佩于那位先生,却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与狼同行。稍有不慎,就会死在半途上。 他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乞求别人的善良,指望命运来让他存活。所以,就像桃子镇保证了他的价值,让那位先生将他复活……现在,他同样需要另一个筹码,来确保自己的存活。 “被调查局看到。” 他轻声喃喃,唇边笑意不断扩大:“多好的理由。” 这样就算事后有人问起来,他也有了合理的借口。 为什么在得到警告后,还没有撤离试验场? 因为唐纳德工作失误,太晚通知。他想要撤离时,已经进入了调查局的观察视野,难以离开。 “加大速度!” 陆晴舟打定主意,唇角越发咧开:“不要停,就算调查局守卫射击也不要停——直接冲过去!” 防弹豪车从大雨中呼啸而去,如直直射向山林的一支穿云利箭,疾速出现在武装守卫们的视野中。 他们接到示警立刻回身看去时,却愕然发现那辆千万豪车竟然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直冲他们而来,速度已经飙到了三百五十迈。 这种速度下,连拦截都成为不可能之事。 ——谁敢在这样的势能下拦截,谁就等着被撞成一团烂铁肉泥。 “怎么回事,赶紧拦下来,快拦下来!” 守卫队长在短暂呆愣后立刻回神,嘶吼着指挥守卫们:“不能让任何人进入防区!” 装甲车向防线门口开来,重达数吨的沉重车身稳稳扎实,可以防止任何载具武器的冲击。 可眼看着围过来的守卫们就要将豪车拦下,却倏地从斜里冲出一行车队,四散开胡乱撞击,生生将自己卡死在重型装甲车的履带下,也要逼停武装守卫的拦截行动。 两股势力冲撞在一处。 豪车趁乱冲卡—— “轰!” 拦截设备在高速冲击下,被撞得稀巴烂,飞溅着在大雨中四散。 而将速度飙到了四百以上的豪车,已经在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似莽撞,却早已经做过缜密计划,这才让豪车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内,成功的快速冲进了防区内。 被困在混乱中一时难以脱身的守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豪车的尾巴消失在视野中。 一时间,很多人都惊呆了。 守卫队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疯子……疯子!” 能在京城地界拥有千万级别豪车的人不少。 但能拥有保密级别科技改造,并非纨绔公子哥们追求速度刺激的玩乐,而是武器级的防撞击防弹性能,这样能力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调查起来并不难。 陆晴舟也没打算在这种调查局严防死守的时候,还能守住自己的身份。 不到五秒钟,收到支援请求的情报部,就已经返回了消息情报,告知豪车拥有者是陆晴舟。 与武装守卫撞在一起的车队,也很快被制服,车内的黑西装保镖们一一被押下车,在大雨中双手抱头,跪倒一排。 可一切都来不及追回陆晴舟了。 “队长,商长官有令,不允许我们擅自进入试验场一步。” 旁边队员担忧提醒:“我们不能追进去。” 守卫队长神情复杂:“我知道。”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祈哥和他说过陆晴舟的事。 但他不明白的是,这位眼中只有利益的商人,怎么会突然这么不要命的往试验场里跑? 难不成是去帮祈哥的? 守卫队长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随即,他就摇摇头,自己率先否决了这个猜测。 怎么可能,陆晴舟不是敌对立场吗,不可能赌上性命就为了帮祈哥的。 “我负责国内的衔尾蛇布局,也因此,我的命运与调查局息息相关。调查局越活跃,对衔尾蛇的威胁性越大,我的价值就越高,越会被重视,不会被先生抛弃。” 陆晴舟的声音,平静在车厢内响起:“于公于私,祈行夜都必须要活着。” “但曲至星,你不一样。” 他微微侧首,看向驾驶位上的曲至星,淡淡道:“你只是个拿钱做事的,就算死了个老板也能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是很好的下属,曲至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忠心。” “但现在,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 陆晴舟扬了扬下颔:“就在这里停下吧,再向前,就真的进入试验场内部了。我死而复生不怕污染,你不一样。你没有必要陪我一起。” “你下车,走回去,向守卫投降。” 他勾唇笑了:“虽然平日里会看不起调查局的仁慈,但这种时候也会知道,他们的仁慈还真是不错。你就说是被我胁迫的,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虽然会被审问,被关押。但总好过在试验场丢了命,不是吗? 说罢,陆晴舟就等着曲至星下车。 却没想到,曲至星只是叹了口气,无奈侧身看向他。 “先生,我也在您雇佣我那天就说过,不论任何情况下,我都会保护您周全。想要伤到您,除非在我死之后。” 他咬住了重音,在陆晴舟惊讶的目光中,又再次重复:“任何。” 包括生死一线的此刻。 陆晴舟眼眸微微睁大。 “我以为,那只是好听话……”他轻声喃喃。 在他这个高度,哪个人没有收到过来自周围人的奉承? 可任何当了真而飘飘然的人,最后都一定会在从虚情假意的赞美中,跌得很惨。 只是陆晴舟没有想到,他没有当真。 曲至星却是认真的。 他撇了撇嘴角,赶紧转身看向车窗外,背对着曲至星的声音发闷:“随你。” “想死的话随便。” 曲至星却弯了弯唇:“谢谢先生给我机会。” 车辆一个甩尾,快速冲进越发磅礴的暴雨中。 很快就消失在水雾中。 走在进山石板路上的秋白素,却忽然脚步顿了顿,似有所感的回身望去。 唐纳德挑眉:“怎么?阁下在担心?” “不。” 秋白素长长的睫毛微垂:“只是,难得的好意被浪费了。” 唐纳德没听懂,皱了下眉:“嗯?” 秋白素却已经转身继续前行,不准备解释给他听。 陆晴舟被祈行夜追捕,两人对峙势同水火的事情,自然也没有逃过高度关注祈行夜的秋白素。 在得知陆晴舟在身份曝光之前,颇耗费了祈行夜不少心力,还险些因为陆晴舟而失去几位挚友后,秋白素就对陆晴舟印象很好。 ——能让敌人吃亏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因此而想留陆晴舟一命。 可惜…… 秋白素轻轻垂眼,看向颤动的山林地面。 嗡鸣声从密林深处来,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像是一场席卷而来的地震。 可雨后清新的草木空气中,却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祈行夜,已经与污染物开战。 “这么快就找到了吗?祈行夜。” 秋白素弯了弯唇角,轻声喃喃:“那就更要把你留在这里了。” 太聪明的人,只会阻挡管理署进军的脚步。 “管理员阁下。” 唐纳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不是要去试验场吗?您需要用秘钥启动能量迭代进程。” 他皱眉环顾四周,比秋白素慢了半拍,却也已经意识到山林中的战斗。 “您需要加快速度了。试验场在哪?我护送您过去。再慢些,恐怕会被祈行夜找到我们。” “那位没有告诉你?” 秋白素却挑眉。 他站在雨水冲刷得干净的青石板上,瘦削身量包裹在通身的白中,挽起的白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小臂。 明明病弱得风吹便碎,却生生被傲骨撑住,如竹柏般傲然矗立,居高临下的漠然。 “——我就是,秘钥本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突生。 微光透过洁白衬衫,在雨幕中洇染开一片光晕。 就在唐纳德眼前,秋白素垂眸,而明亮光芒渐盛,他羸弱瘦削的身形被光芒吞没,直到融为一体。 下一秒—— 如金乌坠地,太阳撞击大地。 山林静默一瞬。 然后迎来的,是天崩地裂般的强烈颤动,仿佛整座山都会在下一刻解体。 迅速吞没了秋白素的光芒扩大如白色星球,穿破黑暗,照亮了整座山林。 仿佛是从黑暗中托举起的太阳。 一时间,不论任何时间与空间,洪流中任何一点,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屏息看向这片黑暗中唯一的那道光。眼睁睁看着太阳从树林中缓缓升起,震撼难言。 不论是山林内外,所有视线都齐齐聚集在那团光上。 近距离的唐纳德更是不得不抬手遮挡,光亮刺眼到他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这是……” 祈行夜震撼,喃喃自语,一时间恍惚。 那团光太过耀眼,却是与太阳截然不同的阴寒。 祈行夜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就在那团炽烈令人如飞蛾扑火般追寻的光亮中,没有任何生命。 只有死亡,战争,饥饿,疾病……末日来临前的号角,被毫不留情吹响。 那不是会带来光明和希望的太阳。 那是——毁灭一切生机,带来绝望的死星。 一如祈行夜曾在第二世界感受到的那样。 荒凉,死寂,失去一切希望的污染废土,在辐射下变异扭曲的人们,只能勉强拖着残躯苟延残喘,麻木的行走在早已经没有食物的废墟中,浑噩不知今夕何夕,明日毁灭。 而现在,从第二世界而来的寂灭,降临试验场。 祈行夜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血脉中的颤粟。那不是恐惧,而是面对强敌时的激动,嘶吼着想要扑向敌人,咬穿喉咙,吞没所有胆敢拦在自己面前的存在。 他滚了滚喉结,忽然无比渴望。 下意识迈开长腿,向前一步。 却立刻就被商南明攥住手腕制止。 “行夜。” 商南明皱眉,隐隐察觉祈行夜的不对劲:“你要去哪?” 祈行夜却只是侧过身,居高临下冲商南明勾唇轻笑,笑靥如花。 商南明一时惊艳,心下却更加沉坠。 他上前一步,向祈行夜伸出手:“行夜……” 被祈行夜握住了手掌,却又挣开。 推着他的胸膛远离避开。 “商商,这是我的战斗。” 祈行夜轻笑:“是我本应该在十八年前就完成的战斗。只是因为那时有你抓住我的手,我留在了这里,却也让那场战斗被一直拖延到现在。” “不过。” 他歪了歪头,笑道:“既然是我的,那就逃不掉。它已经来找我了。” 就在光芒笼罩山林的那一刹那间,祈行夜福至心灵般,忽然间想起了一切,也理解了一切。 曾经被大脑屏蔽的记忆,重新回到了身躯中。 就在此刻,祈行夜意识到,从来没有所谓特殊体质。 那是……十八年前的未完待续。 仿佛与天地相融,神智与万物共联,祈行夜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整座山林里的一切生命。 一朵花的绽放,一滴水落下。 庞大的能量被注入山林,霎时间,试验场彻底运行了起来。 曾经尼尔·汉克设计的共融实验,开始启动,范围内的一切时空都被改造成有如第二世界的环境。 明荔枝皱眉,捂住心口痛苦俯身,李匀更是死死掐住脖子,呼吸困难如脱水的鱼。 反而是商南明和宴颓流等人,却对环境适应良好。白翎羽尚且皱眉行动滞涩,商南明却丝毫不受影响。 祈行夜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很清楚,这是……污染。 商南明在十八年前,就为了保护他而从他这里拿走了部分污染,与他共同承担本致死量的污染。 他们活了下来,却也彻底失去了人类身份。 一如明言对余荼的实验。 只是十八年前,缝隙爆炸开的污染能量对祈行夜的侵袭,要更深刻和痛苦。 ……他想起来了。 他曾经死过一次。就在商南明的怀中。 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却又以污染的身份睁开眼。 只是不同于最低等、失去神智堕化的污染物,祈行夜强大的意志力在与污染能量的争夺中胜出,死死将污染能量压制在自己体内,将本来要吞噬他的力量,反而消化殆尽,为自己所用。 祈行夜取得胜利,成为自己的主人。 可意志战斗的痛苦,亲眼看到父母死亡的悲恸,为救下商南明的紧张……种种极致情绪交织,几乎冲破了当年小祈行夜所能的极限。 于是大脑的保护功能被激活,为他屏蔽这一切记忆。 只等他有能力接受时,才将一切归还。 现在…… 就是回归的时刻。 “十八年前污染杀我父母,伤及于你之事,我记得很清楚。” 祈行夜微笑,可笑容很冷:“而现在,就是那个讨回一切的时候。” “它来了。” 商南明皱眉:“什么来了?” 祈行夜转眸,冰冷远眺那团光亮,唇间缓缓吐露音节:“第二世界,管理署。” “你知道,这并非第二世界第一次尝试进入现实吗?” 仰头注视着那团亮光,陆晴舟忽然开口问曲至星。 曲至星愣了愣:“先生?” 陆晴舟却想起了去年,自己在大洋集团倒台后,趁着悬镜集团全盘接管大洋之前,从大洋集团偷出的那份绝密文件。 调查局一直都没能搞清楚,支撑徐丽丽的改造、大洋集团秘密实验室项目的污染能量,究竟从何而来。 陆晴舟也一直心有疑惑。 他虽然全盘负责国内项目,但尼尔·汉克老奸巨猾,即便信任也不会全然信任,很多情报都瞒着他。 直到大洋集团的秘密文件出现,才为他解惑。 “——十八年前,第二世界曾经集中过当时能转化的全部能量,破釜沉舟,想要强行轰开界壁,在两个世界中间撕开一道口子,强行进入现实。” 陆晴舟从那团白光上收回视线,淡淡道:“但是,第二世界失败了。” “他们的入侵计划,夭折在山南地区的一个小城市。有人,挡住了所有入侵的庞大能量团,以身补天,一人之力生生阻拦了第二世界的步伐。” 听到陆晴舟的话,曲至星先是皱眉,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睛:“先生,那祈行夜?” 陆晴舟平静道:“制止了第二世界的入侵,为世界多换来十八年和平的——” “就是当年年仅七岁的祈行夜。” 这也是为什么,那位先生会如此重视祈行夜,现在却又要将祈行夜埋葬于试验场。 因为祈行夜本身,并非人类,更非“生命”。 而是高密度能量聚合体。 没有人类能在污染之下存活,就算是祈行夜也不例外。 一个年仅七岁,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能做什么? 如果有人告诉管理署,说你的计划会因为一个小学生而夭折,管理署一定嗤之以鼻,觉得那人疯了。 可事实就是,因为当年商南明和祈家父母就在那里,祈行夜保护生命的意志,强烈坚定到超越了生命本身,以致于让他在被污染侵蚀死亡后,竟然还能凭着一口气重新夺回主控权,战胜污染而重新凝聚。 意志凌驾于一切,超然力量。 这让祈行夜成功保护了商南明,让十八年前也不过年仅十岁的商南明活了下来。 却也因此,使得祈行夜在自己尚未意识到的情况下,失去人类身份,转而成为了凌驾污染的“亚当”。 是污染的恐怖威胁下,新世纪的“神”。 即便“神”自己毫不知情,只当那是特殊体质。 得知秘密后的陆晴舟,再想起祈行夜的特殊体质,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那哪里是特殊体质?那分明就是威慑。 一滴水,要怎么才能吞噬一片幽深海洋? 小小污染物,又如何能伤及祈行夜? 唯一能够限制祈行夜拥有整个世界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当记忆不再阻拦,当他重新回想起一切……就是属于祈行夜的力量降临,新纪元开启之时。 “那一次失败,使得第二世界损失惨重。积攒良久,赌上全力一击的全部能量,不仅没有为第二世界打开界壁,反而凭空消失了。” 陆晴舟轻笑:“在那之后,第二世界元气大伤,也因此才会在与那位先生的商议中落了下风,不得不受制于先生,签下不对等的协议。” “但是,第二世界万万想不到。” 陆晴舟看向山林的目光幽深:“能量从来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移。” “而十八年前,几乎所有能量,都被祈行夜吸收并封印于体内。他即是污染本身,也是污染的牢笼。” 祈行夜这个名字,就等同于一场战争。 一整个世界曾经凝聚起的能量,全都被压制在祈行夜的意志之下,从入侵的狂暴,变成如臂指使的力量,让他在污染的战场上战无,所向披靡。 陆晴舟能知道的事情,那位先生也知道。 只是——管理员不知道。 “我就说,与那位先生谈合作,是与虎谋皮。” 陆晴舟眼神怜悯:“管理署以为自己有先进科技,就有一切了吗?” 殊不知,那位先生运筹帷幄,纵观棋局,早已经将一切棋子放置在棋盘上。 就连自以为是执棋人的管理员,也不过是那位先生的一枚废棋。 只等管理员和祈行夜所拥有的两股力量猛烈冲击,成为导火索点燃试验场,渐次燃烧全世界…… 在一切死亡之上,那位先生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 陆晴舟却弯了弯唇,眼神晦暗不明:“祈行夜,可从来不是会被人利用的存在,这局棋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还未可知。” 他歪了歪头,轻笑着漫不经心:“曲至星,你说,我转去帮祈行夜怎么样?” “胜利者,将开启新纪元。” “……成为神。”:,m..,. 章节目录 264.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祈行夜从未有过如此玄妙的感受。 他的身姿无比轻盈,御风而行,而山林在身边疾速后退,所有声音都在耳边奏响,山林甚至村庄……不,甚至是任何时空下的村庄,所有的声音和动向,都逃不出他的感官。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所有的一切不过触手可得。 可同在山林之中的另一边,物理法则不断退行,而污染高歌并进,誓要推倒所有过往的壁垒。 磅礴如海的污染能量攻城略地之下,界壁节节败退,在迅猛攻势下不堪重负,不断发出哀嚎般的碎裂声。 裂缝……在蔓延。 在大地,在天空,遍布每一寸时间与空间。 并且还在不断向前蔓延,贪婪吞噬着能量所过之处的一切现实世界。 整座试验场都被笼罩在微弱蓝光中,在雨幕之下,晕开点点光芒,美得惊心动魄。 却是踩着死神的雷声与召唤而来。 比起美丽……更像是摔碎的玻璃瓶。 摇摇欲坠的破碎梦境。 “怎么突然地震了?” 污染能量迅速从试验场内部侵袭向外,很快就突破了守卫防线,磅礴能量摧毁了所有阻断设备,调查局设立在边界的武装守卫们也被毫不留情掀飞在地。 更糟糕的是——污染,逃离了试验场,正式向现实入侵。 以试验场为中心,方圆内外都能听到人们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快看!天,天空漏了。” “天啊……妈妈,妈妈快来看,雨好大。” “何方道友在此飞升?竟是惊雷劫!” “卧槽地震了!卧槽地裂了???卧槽!” 京城方面紧急调派的队伍已经抵达试验场附近,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快马加鞭将预计会被波及区域的人们,全都向后撤离到安全地区。 科研院时刻不断的在与前线队伍联系,诺大的指挥室中,研究员们守在电脑前十指如飞,飞快处理着眼前数块电脑屏幕上快速闪过的庞大数据。 所有能够调用的卫星,全部在地球之外,对准了试验场地区,事无巨细的将所有数据回传。 温度,雨水,震感,热成像…… 研究员们在磅礴如洪流的数据流中,飞快处理着所有这些信息,然后将它转化处理为可视数据,实时向一线队伍说明哪块区域安全,哪块区域威胁性急剧上升中需要撤离,最佳撤离路线是哪里。 一时间,半个科研院都动了起来。 玻璃穹顶指挥室中气氛紧张,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争分夺秒的处理与回报情报,人员往来穿梭其中神情紧张。 张执却仰头看向最中央那块最大的屏幕,屏息难言。 屏幕上展示着的,是试验场污染波动实时监控。 就在一小时之前,试验场的污染上升速度还处在可以被预测的数学模型中,即便情况危急,但仍能说它在科研院的掌控中。 可就在一小时之前那个时间节点,忽然间,磅礴如大海的污染能量迅猛灌注进试验场,庞大的数据流摧毁了之前建立的一切模型,让它在彻底失控的同时,也向外界无序扩张。 如洪水,无情吞没所过之处的一切现实世界。 如果这是一局棋盘,那黑子,正在疯狂的攻城略地,可白子却节节败退,颓势定局。 终端上还是枫映堂的联络,等待着张执的最终回答,然后向林不之汇报,向机动1队的调查官们发出命令。 可张执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枫映堂。 他数次张开嘴,可话到嘴边却又都吞咽了回去。 他要怎么……怎么告诉枫映堂,科研院,已经注定在试验场的污染问题上,呈现败局? 张执不懂专业,他很清楚自己远远比不上科研院的天才们,看不懂屏幕上令人头疼的大量数字公式。 可他懂人。 放眼望去,整个庞大指挥室中的所有研究员,无一例外,全都眉头紧锁,眼神烦躁焦急,肢体语言慌乱。 这些一向对自己的能力引以为傲的研究员,却对他们自己产生了怀疑,不再信任他们自己。 张执的视线缓缓滑过指挥室内所有人,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心下越发冰冷。 如果……连这些全国内选拔出的顶尖大脑,都齐齐认为此难无解,那又有谁能再在灾难之中力挽狂澜? 张执浑身发冷,甚至拿不稳终端。 “张执院长?” 枫映堂从长久的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皱眉追问:“科研院预测的成功概率,是多少?” “告诉我!” 枫映堂低喝,眉眼冰冷:“现在第一线所有人,都指着科研院的数据分析,任何的失误和隐瞒,都可能导致命令无法准确切入试验场,无数人将会为此而死亡。” 他咬着重音,一字一顿:“张执,你我是要负责的。你一个字,都不能瞒我。” 张执被枫映堂的低喝猛然唤回神智,却只是摇头苦笑:“成功率吗?” 他看向屏幕上冰冷不带任何温度的黑色大字,如坠冰窟。 “是……千万分,之一。” 张执声音苦涩:“在异常能量涌入试验场之前,因为有商长官在现场指挥,成功率还能估算到10%。但从异常能量开始,所有数据就已经失效,我们,再无能为力。” “况且。” 他重重垂下头去,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现涌入的消息。 来自世界各地,用不同文字书写的数据汇总,都只在表明着同一个意思。 ——救救我们,请调查局帮我们活下去。 ——试验场爆炸,裂缝蔓延,异常能量高速涌入地区国家。污染,在扩大。 二十三处试验场,终究还是形成了多米诺骨牌。 一旦有第一个毁灭的开始,其他所有试验场,都会形成连锁反应,像尼尔·汉克在世界各地埋下的定时炸弹,终于在此刻引爆。 其势凶猛,不可抵挡。 可张执看着这些一秒之内便99+疯狂涌入的信息,却只觉得自己在逐渐麻木,甚至挤不出一点反应。 在巨大的慌乱恐惧之后,只剩下木然的绝望。 他想笑。 其他那些污染机构都在指望着他们,指望着科研院和调查局使得奇迹生发,可那些机构毕竟尚有希望。 但是他们呢? 他们能依赖谁,能向谁求助? “枫副官。” 张执声音嘶哑低沉:“就在一小时前,全世界所有二十三个试验场,全部陷入连锁反应中,开始污染燃爆。” “污染不是幽暗丛林,它是……喷发的火山。不将我们所有人杀死,誓不休。” 枫映堂闻言一怔。 他能清晰的听到张执话语中的疲惫绝望,也正因此,他前所未有的清醒,意识到了这一次究竟是怎样不同以往的灾难。 所有情报都在向枫映堂汇聚,在商南明深入污染核心的现在,重新归来的副官再一次的成为所有人的支柱,跟着他清晰发派的一道道指令行动起来。 即便心怀担忧,也从未绝望。 可枫映堂却心下发沉。 一号试验场周围的守卫防线,就在五分钟之前,彻底宣告失败。 污染测级,也早已经不是最初晋南汇报的B级。 而是……超越A级。 庞大到难以再被仪器追踪确定,能量之狂暴,甚至摧毁了计数器。 ——超级别污染。 枫映堂喉结滚了滚,但他再开口时,却依旧是声音清晰而坚定,不曾有半分迷茫。 “张执副院长,商长官从不认为哪有彻底的失败。一切危机,都可以被商长官扭转成为机遇。” 枫映堂眼神明亮沉静:“从前如此,现在也会如此。” “你说成功率是千万分之一?” 他笑了:“那就期待着万里挑一,绝无仅有的胜利吧。” “——在那里的,可是商长官和祈侦探。” 你见过,他们输过吗? 张执怔了下。 枫映堂已经淡淡交待他及时呈递情报,便挂断电话,继续埋头在繁忙公务中。 可钢笔在枫映堂手中转过几圈,他沉吟着,却还是不放心,专门给留在私人医院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晏洺席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枫映堂皱眉:“现在外面局势不好,务必加强医院安保,不要让他受伤。哦对,记得让他吃饭,他一忙起来就根本不记得别的。” “我这边事情太多,这几天没时间去医院陪他,你替我照顾好他。” 秘书先是应下,还有心情笑着调侃枫映堂,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关心谁,不会是陷进去了吧? 可下一秒,秘书却惊讶“诶?”了一声。 枫映堂立刻皱眉:“怎么了?晏洺席出什么事了?” “不是……” 秘书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愣:“晏先生,不在医院。” 就连向未来科技集团的私人安保们询问,他们也只是但笑不语,礼貌却一言不发,不回答秘书的问题。 枫映堂怔了下,随即,眉头慢慢皱起。 “外面到处都是污染,我叮嘱过他,他怎么会……” 他喃喃着,一时失神。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收拾好心情,继续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中。 枫映堂强行将自己对晏洺席的担忧压到心底,不让情绪干扰到自己的工作。 可他还是忍不住疑惑。还坐在轮椅上的晏洺席,会去哪? 与此同时,接到枫映堂指令的调查官们,也都悉数向试验场行进。 就在一号试验场周围发生异变的同时,国内其他两处地点也发生了突变。 一处在西北高原的雪山深处。 一处在最南边的碧蓝海洋。 与一号试验场的异常能量涌入几乎是同时,发出轰然炸裂声响,被炸开一个深深大坑。 雪山崩塌,海水倒灌。 一直被掩藏在无人可知之处的试验场,终于在此刻显露在人前。 却是以灾难的模样。 三处试验场在国内地图上连成了一个三角形,能量持续稳固向周围影响发散,波及所有在此区域附近的地区,更向远辐射整个半球。 猝不及防之下,很多当地的人们都被污染伤害甚至死亡,而第一批赶往现场的调查官和专员们,也死伤无数。 前赴后继,不曾犹豫。 天漏,就以身补天。 污染将要喷涌,界壁失效,第二世界入侵。那就……以血肉之躯铸成围墙,成为生命面前牢不可摧的防线。 整个调查局都动了起来。 不论是调查局总部,还是几个分局。所有调查官都被召回,甚至是还在执行任务的调查官,都在林不之的最高命令之下,暂时放弃任务,调转前往三个试验场。 这场灾难惊动了正在京城召开的紧急会议人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试验场上。 人力物力,武器战力……所有的一切都在源源不断的涌向试验场,想要在造成更大灾害之前,将裂缝填补,不让更多能量通过界壁进入现实世界。 但是,从第一道缝隙裂开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不可回头了。 通过缝隙穿行过时空,躲避界壁监管,进入现实世界的怪物,最终还是在试验场周围显露真容。 巨大手掌在重击声中握紧缝隙,庞大身影缓缓从缝隙后探出,怪异非人的脸如烧融的蜡烛,刚一露面就引起了周围人惊恐的尖叫声。 可下一秒——“砰!” 巨大手掌从天空的缝隙中拍下,重重落在大地。 只一声,就听“噗呲!”血肉模糊,所有惊叫声戛然而止。 血色刺痛了紧随而来的调查官们的眼睛。 他们愤怒嘶吼着,手中武器毫不犹豫指向那些污染物,冲进核心战场时的身影,没有一丝停顿或退缩。 大口径武器全数上阵,炮火倾泻如银河,火光点燃了污染能量,整片天空都被血与火的颜色晕染。 污染物痛苦咆哮,被激怒而反击。 可比污染更恐怖的,是调查官的愤怒。 人们在倒下。 调查官重重摔倒在满地血水污泥中,血污染红了胸前徽章,呼吸停止,身体逐渐冰冷僵硬,却只有眼睛不肯闭上,死死看着污染物的方向。 缝隙一时不闭合,亡者就一刻不得安息。 搭档闭了闭眼,泪水无声顺着脸颊流淌。 他抬手拂过同伴的眼睛,然后毅然转身,嘶吼着冲向缝隙。 黏腻如沥青的黑液从缝隙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所过之处都形成了一层保护膜般的东西,让原本在调查官火力压制下而停滞的行军,再一次开始进入现实世界。 而隔着那层保护膜,调查官手中的枪械,却奈何不了污染物们。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污染物在火力下依旧存活,因为那层保护膜,本来一发子弹就能解决的污染物,现在却需要数个弹夹、几人合力,才能杀死。 可死亡的污染物,却又融化成为沥青般的黑液,重新供给其他污染物的持续强化。 仿佛一次斩不断的恶行循环,污染源源不断的更新再生,死亡并非它们的终点,只是另一种形式被开启的新生。 但是调查官……人类一方,却只有一次生命,死亡等同于一切消散。 血肉之躯,在污染的威胁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没有任何人退缩。 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回荡着同一个名字。 商南明。 有商南明在一号试验场,有祈行夜在,他们一定可以找出方法,完成任务,填补缝隙,闭合第二世界进入现实的通道,将这一切终止在此。 “要尽可能为商长官争取时间。” 郝仁咬住牙死死顶住,向队员们嘶吼:“有商长官在!我们绝不会输!” 指挥其他战场的罗溟,也在下属带着哭腔无助询问时,平静遥遥看向一号试验场的方向。 “你相信你自己吗?” “如果你不敢相信自己,那就相信商长官和祈行夜吧。” 罗溟声音坚定:“他们会带来奇迹——一如既往的。” 而一号试验场中,整片被暴雨笼罩的山林村庄,都已经彻底被耀眼光团照耀,纤毫毕现。 早在数年前就开始在试验场地下布局的污染脉络,也在秘钥之下被激活,重新焕发出光芒,隐隐透过大地,穿透土层,宛如闪烁着微光的叶片脉络。 极美,却也极危险。 所有被蔓延的光线捕捉到的人,都忽觉失重感传来,整个人像被突然出现的水鬼抓住脚腕,猛地拽向河底。 村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已经彻底被光的河吞没。 满溢着光亮的缝隙在大地上延伸,所过之处,土层轰然裂开大缝,裂缝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底。 坠落的石子掉进深渊,却久久没有回声。深不可测。 而建立在缝隙上的一切,也都在坠向地底。 不论是田野,房屋,还是人。 专家组只觉得大地剧烈颤动,可不等他们在晃动中站稳身形,房子就已经轰然裂开,而强烈的失重感中,他们脚下的地面也猛地消失。 他们惊呼着试图抓住身边的什么,却还是有人在绝望喊叫声坠向无底深渊。 有的人幸运些,在掉落之时牢牢抓住了缝隙边缘。还有的人没有站在缝隙上而躲过一劫,在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立刻惊出一身热汗,赶紧伸手去将同伴们拽回来。 不论是村民还是专家组,劫后余生的人们都在不约而同的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的人死亡,有的人救援失败,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掉进深渊,最后定格在同伴惊恐绝望的脸上。 被缝隙抓住,被深渊吞没,地底翻涌而出的黑液占领农田和村庄,覆盖目之所及的一切。 一场入侵来得悄无声息的迅速。 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将试验场尽数收归己有,环境迅速被改造,空气中污染粒子的密度越发增强,浓郁得仿佛一阵漂浮在山间的雾气。 却是能杀人的雾气。 专家组和村民们仓惶离开房屋,以为这是一场地震,想要到开阔地带避险。 可是当他们抬头,却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那是……什么啊?” 专家颤抖着声音,瞳孔紧缩。 天空之上,无数洪流在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此处,宛如无数条黑色河流,可在那些河流之中,却并非纯然黑色,而是有画面显现。 一张张脸,一个个场景,嬉笑怒骂,生老病死…… 仿佛是将无数人的人生,全都拼凑到同一张画面上,让他们同时在大笑和哭泣,新生与死亡。 过去,现在,未来。 此界,彼界。 时间与空间彻底失去了界壁的监管,成为了无序的乱流。 而在破碎的时空外,是嚣张入侵现实的污染能量。 如同海市蜃楼般,天空上甚至出现了第二世界的景象。 残阳如血,万里寸草不生的荒漠废墟上,依旧还能隐约看出曾经的辉煌,可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 以及在废土上缓慢行走向缝隙的身影。 一道,两道…… 村子里的人们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古怪可怖的身形,如同穿过一道水面般穿越界壁,从另一个世界里伸出手,抓向他们。 污染物挣脱界壁进入现实的瞬间,就被周围的环境所震撼。 干净的空气,干净的水源和充足的食物。 它们狂喜,嚎叫着彼此传递喜悦,仿佛是将要渴死的旅人在荒漠中发现最后一处绿洲。 在它们的世界将要坠落之前,竟然真有一个世界,可以让它们得以栖息。 可当狂喜如潮水般退去,污染物再看向村民们的眼神,却更加恶意。 ‘凭什么,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拥有这一切?’ ‘你们不用彼此厮杀斗争,不用赌上性命,就能有充足的食物,还有房屋遮蔽风雨。为什么?’ ‘这么好的世界,你们守不住,那就不如交给我们。’ 污染物向村民缓缓伸出巨大手臂。 ‘去死吧,然后——将世界让给我们。’ 阴影压顶而下。 村民们惊恐瞪大了眼睛,屏息看着那庞然大物俯身,缓缓向他们靠近—— “锵!” 金属相撞的嗡鸣声忽然传来。 一道身影裹挟着狂风与黑暗,在阴影中疾速而来,掌中刀光如雪色,稳稳挡在村民们身前。 村民们听到了声音,可在畏惧中,死亡却迟迟不见脚步声。 他们惊讶疑惑的慢慢睁开眼,试探着向声音发出之地看去。 却见俊美青年眉眼冷肃,面无表情的站在浓郁黑暗之中,傲然身形如神祇临世。 而他手中的长刀,竟如能抵万钧,牢牢将污染物的攻击挡在自己身后。 身形巨大的污染物足有数米高,小山般的身躯投下可怖阴影。 可比那更可怕的,却是青年周身黑暗。 浓郁,深邃。 如星空下无垠海洋,不可试探的神秘与危险。 “你是……谁?” 村民怔愣,疑惑声音下意识吐露。 可听到声音的青年,却只是冷淡一瞥,随即在就污染物痛苦的嘶吼声中,毫不犹豫抽刀一抹—— 霎时间,黑色的血肉四溅,腥臭气味弥漫。 没有人能看清楚那青年的身影,过□□速的身形之下,快得只剩下一连串看不清的残影。 眨眼之间,青年已经从原地消失。 手起刀落,就是一只污染物庞大怪异的身形轰然倒塌在地,四分五裂。 而还不等其他污染物反应,青年的身形已经再次消失在视野中。 再出现时,就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污染物死亡。 青年速度极快。 几乎只在呼吸之间,所有入侵村庄的污染物,就都悉数死在他手中长刀下。 可那些污染物死亡后化作的黑液,却在落在地面上后,没能再次聚集成污染物的身躯。 而是流向了青年,就在他的脚下,汇聚成黑色的湖泊。 然后消失不见。 没人知道那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液,究竟都去了哪里。 但青年身周的黑暗……却似乎,更加浓郁了。 当青年停下动作,站定在原地时,战场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人依旧站立,而其他污染物,都已经化作了满地黑水。 他漠然转身,冰冷目光看向村民们。 “这不是你们应该生存的环境,战场上不应该有你们的身影。” 青年声线磁性,却没有任何温度:“离开。” 人们齐齐一抖,一股不可战胜的恐惧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们连一只污染物都无法抵抗,可青年却在呼吸之间就杀死了村庄田野中所有的怪物。实力的差距,令人绝望。 可就在人们以为青年会杀死他们的时候,青年却只是冷淡瞥过他们一眼,就一言不发转身。 狂风平地而起,掀起的黑暗遮天蔽日。 却与那些污染物不是同样的黑暗。 少了冰冷黏腻的死亡,只剩下剔透清澈,纯粹的黑暗。仿佛那青年……就是黑暗本身。 等村民们终于能从呼啸狂风中勉强睁开眼时,却愕然发现——青年已经消失了。 事了拂衣去。① 许久,村民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踉跄奔逃。 也因此,他们没有看到,就在他们离开后,那些遍布山林田野间的缝隙,竟然被奔流的黑液所灌溉填补,熄灭了光亮,这片天地,再次坠入黑暗。 而青年长身立于黑色的海洋中央,垂眸时看向缝隙的眼神冰冷。 “我说——” 青年缓缓抬起手掌:“非此界之物,不应存续。” “毁灭之物,不可与生命共存。” 言出法随。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地震动,天空电闪雷鸣。 可暴烈大雨却一滴都无法滴落。 所有雨水,全都静止在半空中停滞。而大地之上,洪流却咆哮流淌,填补每一道缝隙,将原本打开的世界强行闭合。 黑色的海洋之中,污染物在消融。 本应该吞噬人类的怪物,却从未在贪婪中发现,更可怖的猎人,早已经站在它们身后,死神的镰刀高高举起。 手起刀落,黑暗吞噬怪物。 黑暗消融一切,理解一切,也承托一切,成为大地与天空。 在现实将要被吞噬被入侵的前夕,代替哀鸣的现实,成为世界本身,将生命保护在自己身后,给予他们新世界。 新的纪元……降临了。 没有光,只有黑暗。 虚空中,仿佛是界壁传来的虚弱询问——你是谁? 为什么会代替界壁,阻拦第二世界入侵的步伐,为什么保护生命,又为什么,可以吞噬污染? 青年掀了掀眼睫,居高临下看向黑暗深处。 “我是祈行夜。” 黑暗新的主人。 “十八年前,十八年后,一切未曾改变。” 从小少年用稚嫩肩膀承担起倒塌的世界那一刻,世界也承认了他。 沉睡了十八年的记忆,终于在危机四起之时,再次回到这具身躯内。 睁开眼的不是人类,而是——凌驾污染之上,吞噬污染,以怪物之身守护人类的,黑暗的主人。 行于夜色。 守望未来。 “你没做到的事,我来做。你保护不了的世界,我保护。” 祈行夜声音极冷,却坚定:“我是谁?” “——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小侦探。” “只是。” 他扬了扬下颔,注视界壁的目光冰冷:“我与你不同。我在乎的,不仅是世界,更是生命的个体。他们拥有幸福存活下去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剥夺。” 界壁还想要询问什么。 可祈行夜已经转身,步伐坚定走向山林。 在那里,光团依旧明亮如日光。 而光芒笼罩之下,秋白素长长的眼睫轻颤,微笑着缓缓睁开眼。 “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缥缈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祈行夜……” 秋白素单手插兜,唇边噙着一抹轻浅笑意,远眺山林之外的眉眼间也含着笑意。 他能看得见,就在远处,黑暗在蔓延。 吞噬一切,却也承认一切。修复裂缝,阻拦污染,承托世界,保护生命。 就在村民们得救而四散奔逃的同时,全世界炮火纷飞的试验场,都在同一时刻被黑暗温柔却坚定的抓住。 没有人意识到,悄无声息中,黑暗已经从全世界流淌而过。 放出污染物的缝隙被黑暗强行吞噬并关闭。 试验场的能量被吸收融合,消弭于无形。 污染物被杀死,却再起不能,死亡化作的黑液全都消失在黑暗中。 潜行在光明之外的某个存在,如神降临,在混乱的时空洪流中,出现在任何被吞噬破损的时间与空间中,修复世界,焕然一新。 而没有了裂缝做后盾的污染物,再也无法用源源不断的人海战术拖垮调查局,失去了能量补给,污染物不复早前的强悍,很快就重新恢复成了调查官们更熟悉的模样。 原本必败的棋盘上,忽然间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祂是谁。 可在祂的帮助下,局势却瞬间翻转。 污染物落荒而逃,调查官迅猛追击。 以为自己必死却捡回一条命的郝仁,怔怔坐在污染战场的血污中,许久难以回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调查局,科研院,京城,全世界所有的污染机构。 所有指挥官都在陆陆续续收到从一线战场传回来的好消息,试验场引发的火海,竟然在悄无声息中被扑灭。 世界所有污染机构,都理所当然的将目光移向调查局。 “奇迹,上帝啊,这是神的奇迹!” 众多污染机构喜极而泣:“谢谢,谢谢调查局!” 可在劈天盖地的感谢声中,却反而是被所有人认为是救世主的调查局自己,依旧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不之却低低笑了起来,眉眼温润:“祈行夜。” 秦伟伟皱眉转头。 林不之眉眼含笑:“我了解南明,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只有理智的机器人,怎么会注意到生命个体的小细节,温柔至此?” “他在乎所有人,不是人类这个概念,而是人这个个体。他想要所有人都幸福生活,不允许人们死在两个世界的冲突之间。” “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有曾经被认为过于感性的祈行夜……” 可当最开始,众人反对祈行夜进入调查局时,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想象得到,祈行夜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曾经被认为是祈行夜致命缺点的温柔感性,才是拯救世界的力量。 林不之抬了抬眸,含笑向秦伟伟颔首致意:“你有一名绝无仅有的学生。” 秦伟伟一愣,随即骄傲挺胸:“那当然!也不看看他老师是谁。” “不过……” 他抿了抿唇,满眼担忧:“祈行夜那臭学生,到底在哪?还安全吗?” 祈行夜就站在一号试验场中。 在这个全世界灾难的引爆点核心,站在秋白素对立面,无声对峙。 黑暗与光明的冲击,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猛烈撞击,向四周荡开的力量波动强大到足以撕裂空间,又都在黑暗中消弭于无形,被温柔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秋白素站在光中,却将黑暗中的动向尽数看在眼中。 “祈行夜。” 秋白素微笑颔首:“之前在京城大学见面时,我就说过,我很喜欢你。” “只是没想到,我们再见面时,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下。” 他明明看到了祈行夜对世界的修补,却无动于衷,好像撕裂世界本就不是他的目的。 秋白素摊手,遗憾道:“你是个很好的交谈者,如果有可能,真想和你在京城大学的湖边坐下来,只做寻常聊天。而不是像这样。” 他摇摇头,眼神悲悯又冰冷:“人们在死亡。你听到了吗?祈行夜。” “那你又是否想起,与万国相处的快乐时光。” 祈行夜丝毫不被其扰动,只冷漠反问。 提到万国名字的瞬间,秋白素维持不住从容,脸色狰狞扭曲一瞬。忍辱负重那段经历中,万国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经历涌上心头。 “别提那蠢狗!” 他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笃定,被祈行夜一句话轻易击破。 即便秋白素很快反应过来,想要重新维系自己的镇定。但刚开始就被祈行夜打乱的节奏,却再也回不来了。 本来应当是秋白素掌控的局面,已经被祈行夜举重若轻的接管领导。 “我听到了。” 祈行夜漠然道:“一切。” 一切死亡的哀鸣,哭泣,求助与祈祷声。 人们在哭。 救救我,不管是鬼神还是谁,请救救我——不要,让我死在这样的恐怖中,万劫不复。 秋白素想要击垮祈行夜,却不知,死亡反而令祈行夜的愤怒更胜。 黑暗咆哮如凶兽嘶吼。 “所以,我来向你——讨回一切。” 一切死亡前的哭泣,一切世界失去的生命,与缝隙后的满地残骸。 我将一切罪行都归咎于你。 并以此—— “杀了你。” 祈行夜抬手,指向秋白素。 宣判罪人的终章哀曲。 秋白素却微笑:“好啊。” “——你做得到的话。”:,m..,. 章节目录 265.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世界毁灭,应当是怎样的景象? 飞沙走石,樯倾楫摧,黑云滚滚翻涌如波涛震怒,惊雷划破天空,大地震颤。 第二世界的废土景象,在秋白素身后的白光中时隐时现,像传输不稳定的画质滋滋啦啦遍布白光,消失又出现。 祈行夜和秋白素的力量,同时在干扰世界。 一暗一明,一退一进。 此消彼长。 宛如两头巨兽,嘶吼着向对方露出獠牙,凶狠要将敌人撕咬吞吃入腹,互不相让。 整片天地,都成了他们的战斗场。 树木哀嚎着倒塌折断,地动山摇。 反复拉扯中的试验场摇摇欲坠,已经不再是祈行夜和秋白素两人的战斗,更是他们各自所代表的背后力量的斗争。 现实与第二世界。守卫和入侵。 祈行夜寸步不让,坚守的不仅是自己的骄傲与胜利,更是他所清楚的——他身后所有生命,生死存亡都系于他一身。 他赢,现实赢。 他输……末日将会降临。 “我不会退让,秋白素。” 祈行夜眉眼冷肃,声音坚定:“我不再是……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一次,我有力量保护所有我在乎的存在。不会,再让第二世界夺走任何人。” 当年眼睁睁看着父母死亡,血液流淌在月光中,尸骸在月色里渐渐冰冷。 就连他发誓要保护的商南明,都在他死亡之后,反而为了保护他,而被带回实验室。 与记忆一同涌现的,是当年强到屏蔽灵魂的痛苦。 秋白素挑眉,唇边噙着的笑意温和:“好啊,那就给我看,祈行夜。” 他在光中俯身,俊秀干净的眉眼闪烁着微光,慈悲如救世的神祇。 “我不会就此放弃,祈行夜。你有你不可后退的原因,我也有我的。” “管理署,第二世界……已经没有退路了。” 秋白素眸光冰冷,看向祈行夜的深深目光带着探究:“一个世界能拿出的能量,是有限的。而第二世界,早已经在十八年前,就为了一击必杀你们的世界,而拿出了所有力量。” 祈行夜倏地皱眉:“那为什么……” 话没说完,他已经忽然睁大了眼眸。 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发生了两件影响世界深远的大事。 一件,是明言带走商南明,从那一刻起,国内污染领域的实力突飞猛进,调查局的规则开始建立。 还有另一件——志得意满进军现实的第二世界,遭遇重挫,积蓄许久的能量消失,而管理署从那之后一蹶不振,失去了对第二世界的完全掌控,逐渐被乐园和新兴势力蚕食取代。 现实的胜利,是管理署的耻辱。 秋白素,是管理署在现世的代行者。 而祈行夜——“果然,你就是十八年前,拿走了管理署所有能量的人。” 秋白素虽然在笑,可他看向祈行夜的眼神很冷:“你的胜利,等同于管理署的衰败。” “你认为,有前事在先,新仇旧恨,我会放过你吗?” 他微笑,声线悲悯清澈:“也正是从那开始,我所深爱的世界,因为力量的缺失,再也无法选择其他世界,在所有的时间与空间中,只能与你的世界纠缠到死——不死不休。” 祈行夜挑眉,笑了:“能把入侵其他人的家园这种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你还是第一个。” “秋白素,我也不会让步。如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可以放弃了。” 他居高临下看向秋白素,一双眼眸却倒映不出对方的身影:“寸土不让,虽远必诛。” “如果你在询问——这就是我的答案。” 祈行夜咬着重音,一字一顿:“我的世界,我的人民,由我来保护。” 掷地有声。 回应他的,是黑暗更加迅猛奔流的能量。 倒逼着光明节节败退,光亮中显现的第二世界,也在疾风骤雨中被迫关阖,连接不稳的缝隙再难以向现实输送力量和污染物。 秋白素被狂风吹得单薄身躯踉跄后退,他抬头,愕然看向祈行夜,万万没料到对方竟然在此时,还能有源源不断的后续能量支撑,甚至隐隐有压过他一头的趋势。 “你……” 他瞳孔紧缩,看向祈行夜身后铺天盖地填补缝隙的黑暗:“怎么可能?” 力量以祈行夜为中心,向外疾速辐射扩张。 黑暗所过之处,所有裂开的缝隙都被重新修补闭合,再难以为秋白素输送更多能量。而吞噬了那些能量的黑暗,却更加壮大,在祈行夜身后拔地而起,直指天空。 咆哮着展示黑暗的强大。 而祈行夜单手插兜,唇边噙着一抹笑,侧首淡淡看向秋白素:“对于我,你猜测的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但更多的,秋白素,你似乎对我们的现状并不清楚?” 黑雾在他身后凝实,仿佛盘古重现人间。 庞大巨人弯下腰,将所有试图冲击祈行夜的能量全都挥手打散,天空般大小的手掌拍下,就是数不清的污染物连一声哀嚎都没有,死得悄无声息。 而死亡后的污染物化作的能量,却又重新反哺向黑暗。 本来属于秋白素的力量被黑暗吸收,成为了壮大敌人的养分。 恶性循环。 秋白素心惊肉跳,吃惊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却颔首,从容微笑。 即便行于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缝隙,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导致现实崩塌,不可挽回的惨败,祈行夜却依旧信步闲庭,安定自若。 在他身上,隐隐有商南明的影子——足以载入调查局史册的传奇长官。 祈行夜在商南明身上学到的最大优势,正是他的理性。 ——即便泰山崩于前,依旧镇定理智分析,寻找对手的缺点。 然后,祈行夜意识到:“你只是管理署的代行者,污染的指挥者,你能调动全世界所有试验场、所有现存于现实的污染能量。” “但是,秋白素。” 他扬了扬下颔,目光冰冷:“你知道,你我的不同在哪吗?” “——你只是污染的暂时存放处。可我。” 祈行夜微微俯下身,眉眼安定从容:“我是污染本身。” 秋白素瞬间瞳孔紧缩。 而祈行夜微笑:“你似乎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差距,不过,错不在你。就算是你身后的管理署,也没有认清事实所在。” “毕竟,你们从来没有意识到,你们入侵现实的行为,偏偏是将胜利拱手相送。” “你们造就了神明的诞生。” “即便那并非你们本意。” 剧烈的能量与记忆冲击下,祈行夜回想起了一切。包括十八年前,他死亡之前为自己遗留的馈赠。 那场污染能量爆炸,不仅杀死了祈行夜的父母,也杀死了他。 但是,当时的小祈行夜怀抱着强烈的保护意志赴死,纯粹的灵魂,让他有力量为了商南明而超越生死,为了确认商南明的存活,而强制自己再次睁开眼,试图寻找他为之付出生命的人。 而从那一刻起,【保护】,也就成为了祈行夜刻在灵魂深处的信念。 所有的污染能量都被纯粹强大的意志所折服,在他强烈的保护世界,超越人类的意愿下,被囿困在他体内,代替曾经消亡在污染中的血肉身躯,重新为他构成了新的身躯。 与还是人类时的小祈行夜一模一样,只不过不是血肉,而是高密度压缩能量。 他会笑,会闹,嬉笑怒骂游走人间。 可终究与常人不同。 祈行夜……是污染能量所臣服,它们自己为自己选出的,神。 掌控,操纵,利用。 当祈行夜回想起一切,不再用“人类”的身份压制自己,他就真正成为了“神”。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秋白素曾经对这种异想天开的猜测嗤之以鼻,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是错误的。 因为——就在他眼前,神迹生发。 污染撕扯着世界,想要为自己开辟缝隙,形成通道,让身为主人的管理署得以绕开界壁进入现实。 可当污染能量真正进入现实,被祈行夜吸收和利用,却倒戈反而指向管理署本身。 在祈行夜强大的意念之下,所有裂缝都被关闭,污染物在哀嚎中死亡,穿过界壁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大快朵颐的怪物,迎来的只有残酷的死亡,就连死亡后的身躯都无法逃离,就算不情愿也只能被庞大的力量所裹挟,成为祈行夜麾下利刃。 黑暗席卷世界。 在秋白素授权下被打开的二十三处试验场,竟然都在黑暗下一一闭合。 世界在坠落。 可黑暗,却从深渊中伸出手,稳稳托举起将要沉沦的世界,将它重新送归原位。 第二世界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扛着压力重创的秋白素唇边有鲜血蜿蜒而下,染红了纯白衬衫,可在快速灰败下去的干净俊容上,却只有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明亮坚定,死死盯着祈行夜。 “我不会,就这样认输。” 秋白素咬牙,声音阴狠:“祈行夜,我不会让我成长和深爱着的世界,毁在你手上。” “毁?”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意在唇边逐渐扩大:“我何曾毁掉过你的世界?我成长于现代,曾经向往的只不过是父母俱在的安定幸福。是你们的入侵,将我卷入了危险和黑暗。” “怎么让我打败黑暗,成为黑暗新的主人,你却反而在控诉我?” 他歪了歪头,轻笑出声:“秋白素,你觉得,我就应该像蝼蚁一样,被乖乖碾压进泥地里,死在第二世界的入侵之下,将现实双手奉上,才算好人吗?” “可是第二世界的毁灭,是你们咎由自取。” 祈行夜的声音很冷:“你们整整毁灭了六次,从核.战的寒冬再到原始的钻木取火,你们的科技,整整更迭了六次……承载你们所第二世界居民生命的世界,也给足了你们六次机会。” “但凡任何一次,你们停下自相残杀的脚步,回头看看历史,悬崖勒马——哪怕有一次,你们都不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祈行夜微微垂眸,缓缓倾身向前时,强大的威压同样扑面而来,压得秋白素难以喘息。 “秋白素,不是我在毁灭你深爱的世界。” “没有从外部被击垮的文明,只有在内部混乱毁灭的种群。” 祈行夜弯了弯唇角,声线磁性低沉:“——杀死你的,是你自己。” 秋白素瞳孔紧缩,眸光晃动慌乱。 他抖了抖唇瓣,想要说什么,却在张嘴时只有血液流淌。 秋白素闷哼一声,蹙眉抬手掩唇,塌下的肩膀在不住颤抖,根本无法承受此刻力量急剧变化的压强压迫。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剧烈搅拌般疼痛,血肉之躯的脆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甚至难以站稳脚步,踉跄后退。 在祈行夜的气定神闲之下,秋白素的狼狈无所遁形。 黑暗席卷世界各地,迅速关闭二十三处已经形成巢穴的试验场。 相对应的,第二世界借尼尔·汉克之手,在现实建立的这些屯兵所,也被一一击破。 不仅损失惨重,更因为缝隙被关闭而失去补充的能量。 本来正与污染物缠斗不死不休的特工局,呆愣看着眼前庞大到难以战胜的怪物,被忽然出现的黑暗吞噬。 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怪物,忽然惨叫着哀鸣,剧烈扭动挣扎,却最终还是被黑暗张开大口,毫不留情吞吃入腹。 黑暗取代污染物,却在那些污染机构和武装队伍满心戒备时,扭头离开。 没有任何留恋。 麦克司长失神半晌,才终于意识到——新出现的力量,对他们不感兴趣,也没有屠杀人类的想法。 它似乎只是为了污染物而来。 污染物消失,黑暗也悄无声息的快速退场,好像从未出现过。 相似的景象在全世界上演。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探员和居民们,震惊的看到黑暗拯救他们与濒死之际,却又傲娇一甩头哼着变成小煤球,蹦啊蹦的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徒留下劫后余生的人们呆立在原地,半晌无法回神。 “那究竟……是什么?” “到底是谁,是谁救了我们?” 相同的问题在全世界异口同声响起。 可面对污染物时凶猛可怕的黑暗,却只在张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撕碎了污染物后,便扭动着圆滚滚的黑雾转身,化作快乐的小煤球。 小煤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弹啊弹,消失在人们视野的死角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① 一如来时的悄无声息。 而本来在国内鏖战至死,早已经写好了遗书,做好了会以身殉职的准备的调查官们,也惊愕的发现,他们本来以为的凶狠敌人,竟然……被一颗小煤球吃掉了?? 黑暗打了个饱嗝,懒洋洋一瞥震惊中难以回神的众人,傲娇的甩了甩不存在的尾巴,抻了个懒腰,一转身间已经化作黑雾淡淡消失了。 “那是,那是什么?” 徐台砚跌坐在地,半晌才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本来污染物已经逼近他,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他甚至都已经能闻到从污染物身上传来的腐朽死亡气息。 可就在徐台砚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从斜里横冲出一股黑暗,猛烈狂暴的力量将污染物掀翻在地。 黑暗对徐台砚的性命没有兴趣,只狩猎污染物。这些在人类面前耀武扬威的怪物,在真正的黑暗面前,也只是小污污,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就已经被强势镇压,被当做不堪一击的猎物吞噬。 ——狩猎生命者,反被狩猎。 最终的猎人,似乎,一直都是暗中默不作声的黑暗。 徐台砚愣愣看着小煤球蹦蹦跳跳的消失,仿佛一颗过于柔软弹性的圆滚滚球球,从庞然大物变成毫无杀伤力的小萌球,一甩黑雾化作的蓬松尾巴,又继续快乐去寻找下一只污染物了。 不知怎么的…… 他莫名从那些小煤球身上,看到了祈行夜的影子。 ——看这面对强敌也依旧笑得灿烂快乐,把战场当游乐场的模样,简直是祈行夜亲生的。 “台砚!” 罗溟的低喝声猛地从远处传来。 随即,他疾速奔跑的身影迅速出现在徐台砚的视野中。 与罗溟搭档这许多年,徐台砚从未见过他如此急切焦虑的模样,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眸。 “罗?你怎么了。” 他有些糊涂:“发生什么了吗,你怎么跑得满头是汗?” 但罗溟只来得及单膝跪地,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急切左右查看,确认了他毫发无损之后,这才堪堪松了口气,仿佛筋疲力尽般深深垂下头去,抵在徐台砚额前。 “我还以为……我差点以为。” 罗溟滚了滚喉结,声音嘶哑:“我以为,你死了。” 徐台砚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失笑:“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这样。” 他拍了拍罗溟的肩膀,安慰道:“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不过用一命来换看到你这一面的机会,似乎也不亏?” “台砚。” 罗溟不赞同的眼神。 不过他上下扫视了徐台砚几眼,却又慢慢严肃起来:“你是怎么脱险的?” 秋白素的事情,祈行夜曾暗中叮嘱过他关注,罗溟很清楚【春日雪】一直弥漫,从未停止。 徐台砚身陷污染核心却安然生还,令罗溟起了疑心。虽然他希望徐台砚没事,但污染物会这么善良的放过徐台砚?是否是……【春日雪】,污染物吃掉了徐台砚,顶替了他的皮囊? 不愧是多年搭档,徐台砚一打眼就知道罗溟在想什么。 他优雅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在罗溟额头上,无语将他的头扭过去,指了指小煤球消失的方向,将自己刚才的经历和所见说给他听。 “黑球?” 罗溟不解:“那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没见过。” “那你可能要问祈行夜了。” 徐台砚摊手,诚恳道:“那和□□糖一个Q弹质感的小煤球,一看就是祈行夜的崽。属于是不做DNA也能认出来的程度。” ——商长官回国,祈行夜在机场看着商长官怀里的小煤球,红了眼眶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有了我们的崽?别狡辩了,这小黑球球一看就是我的崽,它都会哼我的曲子! 徐台砚一顿惊悚,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自己恐怖的想象从脑海里晃出去。 罗溟皱眉,看着搭档怪异的举动不解。 但更不解的,是从各个队员那里发回的汇报。 不仅是罗溟本队队员,还有其他所有接受罗溟指挥的调查官和专员,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迷茫却异口同声的说,自己遇到了小煤球。 所有人口中的版本都高度相似。 生死危机的污染战场上,黑暗突然间席卷一切,将本来正与调查局和专员缠斗着的污染物吞吃入腹,解救众人与生死之间。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甩了甩黑雾化作的大尾巴,轻巧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速度快得追都追不上。 而等众人反应过来,危机已经解除了。 “像狗一样欢快摇尾巴的小煤球?” 接到汇报的林不之身形一顿,温和从容的俊容都有些怪异,他挑眉,追问:“你确定?这个描述……是真实的吗?” 汇报的长官:“……局长,我很想用尽可能严谨的字眼向您汇报,但是。” 他瞥了眼指挥基地外蹦跳得正快乐的小煤球,声音飘忽:“相信我,这就是最贴合的描述了。” 虽然很离谱,但是真的。 局长,你懂我现在恍恍惚惚的心情吗? 长官:活得久了,什么鬼都能看见…… 林不之皱眉,却在挂断电话,转身对上秦伟伟关切的目光时,恍然大悟。 ——哦! 他懂了。这个描述,说的不就是祈行夜吗? 林不之掩唇深思:祈行夜,什么时候变成小煤球球了?还是带尾巴的。 秦伟伟差点因为林不之沉思的目光急死:“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前线怎么说?” 林不之不打算隐瞒。 但即便是他,此刻也难以组织好自己的语言,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向秦伟伟说明现在的情况。 “伟伟。” 林不之沉吟着开口,沉声问道:“如果,你的学生变成了一颗狗狗球……你还爱他吗?” “…………” 秦伟伟:“???” 而就在世界范围内所有的污染战场,都因为突然出现的狗狗球而陷入怀疑人生中,恍恍惚惚回不过神时,山林中的对峙,依旧在持续。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眉眼间笑意吟吟:“原来拥有完整的记忆,是这样快乐的事情吗?” 仿佛他本身就是世界,世界即是他。 凡是黑暗蔓延之地,一切都无法逃过祈行夜的感知。 ——黑暗是他的眼,他的手,代替他观察世界,掌控世界。 祈行夜模糊有种感受,如果此时他伸出手,世界就将归属于他。 在科技与玄学之外的第三力量……正向祈行夜俯首称臣。 黑暗在欢呼,在雀跃,唱着歌庆祝它的主人终于从荒芜的大地回归。 祈行夜沉吟,慢慢伸出手,修长手掌摊平向虚空中的黑暗。 摇摇欲坠的秋白素并没有放松对祈行夜的关注,却在祈行夜伸手向他时一愣,不知道祈行夜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你……” 秋白素迟疑:“你是想要,和谈?” 祈行夜人还怪好的嘞——怎么可能?祈行夜这种一句话挖三个坑,还以照顾之名让万国坑他的狡猾大狐狸,怎么可能在占据优势时和谈? 一秒之间,秋白素所有心思转了个遍。 甚至都忍不住开始认真思考和谈的可能性了。 结果祈行夜挑眉,纳闷看向他:“秋白素,你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你没听说过,斩草必除根的道理吗?” 他笑眯眯摇了摇手,顿时,一颗黑球球从黑暗里猛冲出来,迅猛砸向他摊平的掌心。 相接触的瞬间,祈行夜下意识握紧手掌。 却握了一团柔软。 他愣了下,不由得低头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在自己掌心中,一颗软乎乎圆滚滚的黑球,正睁着仅有一只的水汪汪漂亮大眼睛,渴望的抬头看着他。 祈行夜:“……?” 不是,我伸手去抓世界,怎么抓住了一颗球球? 谁家的煤球丢了?? 但他恍惚着还没能回神之前,就先因为煤球球过于柔软亲和的触感,没忍住捏了捏,又捏了捏。 黑球球:“……唧!” 它一扭身,圆滚滚的小身躯却有着不同于外表的灵活,扭头迅速冲向眼前的亮光中。 迅疾如离弦之箭,破空声嘶鸣,却只在光芒中留下一道黑色残影。 直直射向秋白素胸口。 秋白素眼瞳紧缩,立刻抬手格挡。 可是就连祈行夜都一时难以突破的光晕,却被黑球球轻而易举冲破,小小身躯聚集着高度凝结的能量,终于在冲进光中的瞬间嘶吼着咆哮,显露出它原本庞大可怖的身躯。 黑暗劈开光亮,吞噬光明的势头迅猛不可抵挡。 秋白素已经护住了自己的致命处,可眨眼之间,来自祈行夜的能量已经化作黑色利箭,“咻!”的破空声中,利落贯穿了他的心脏。 然后消弭在光明中。 如一滴墨,落入了清池。 秋白素捂着心脏,瞬间僵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遥遥看向祈行夜。 殷红鲜血,缓缓从秋白素的指缝间流淌而出,染红了他纤长白皙的手指。 白衬衫上,血液洇染如绽放的繁花。 祈行夜挑眉,勾唇轻笑:“我说过了。” “秋白素,你只是力量的代行者,却永远不会是力量本身。” “你和我,终究不同。” 他缓缓抬手,指向秋白素:“这里不是你的世界。现实,只属于它的人民。” 话音落下的瞬间,言出法随,规则生效。 黑暗四合,从四面八方迅速合拢,围剿光亮。 原本刺眼的光明,眨眼之间就被黑暗蚕食,来自于第二世界的能量,在被现实反向掠夺吞吃,面对入侵者毫不留情的残酷。 一如祈行夜本身。 能量的快速流失,让本就强弩之末的秋白素更加虚弱。 他站在光里,单薄身躯摇摇欲坠,血液从唇角蜿蜒而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向地面,燃烧成光。 可秋白素却依旧抬眸,颤抖着却坚持看向祈行夜。 “我的世界,亲手创造了对立的神……管理署,做错了决定。不论是十八年前,还是对你,对那位先生错误的信任。” 秋白素粲然一笑:“原来,这就是失败吗。” 管理署输了。 一败涂地。 “神?” 祈行夜却挑眉,慢慢笑了起来:“不,秋白素,你还是没有搞清楚,我们的世界……从来就没有神。” “我只是生命的一员,在世界的危机面前,不过是恰好和任何英勇者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为了保护所有生命,杀死你们这样的入侵者。” 祈行夜长身立于黑暗中央,四周涌动着狂暴的黑暗,却都向他俯首称臣,如同拱卫着它们的君王。 他单手插兜的悠闲从容。 秋白素却已经在光芒中渐渐崩解。 力量的下跌,让他甚至难以维持自己的模样,羸弱身躯如雾中花,渐渐散开。 只是,他仍旧不肯认输的努力抬起头,即便眼睛已经难以视物,依旧迷蒙却坚持要看向祈行夜。 “凭……什么?” “因为,我与生命同行。” 祈行夜笑着伸手,轻轻落在眼前的光圈上:“所以——滚出我的世界。”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暗彻底颠覆了光芒。 混乱的试验场中,所有缝隙骤然闭合。 与此同时,来自于第二世界的庞大能量,彻底被从祈行夜身周出现的黑暗吞噬,一如曾经十八年所做的那样,本来足以摧毁世界的力量,却都尽数被祈行夜压制,囿困于他本身之中。 他站在原地,眸光冰冷的看着秋白素就在他面前,崩解成无数光点,在黑暗中化作点点星光,飘然而去。 暴雨已经停了。 光点随着微风吹拂在山林间,仿佛是萤火虫上下飞舞,美不胜收。 而祈行夜微微仰头,侧首看向商南明所站立的方向。 一如他所想要的那样,商南明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他一眼就能找到他的身影。 在与商南明四目相对的瞬间,祈行夜慢慢勾起了唇角,笑容灿烂。 “商商。” 祈行夜眉眼含笑,语调轻快:“我赢了。再一次的。” “十八年前,我向你承诺过,我会保护你。” 他的笑容深深印刻在商南明的眼眸中:“我没有失言。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永远都会选择你,站在你面前,保护你周全。” 商南明深深注视着祈行夜,喉结滚动。 他笑着向祈行夜张开双臂:“我知道,行夜,我一直都知道。” “你会赢。毫无悬念的——因为你是祈行夜,胜利是你的王冠。” 商南明一把抱住向他飞身扑来的祈行夜,紧紧将祈行夜拥入怀中,呢喃耳语。 “行夜……你要让我如何放手?” 用生命承诺于他,不惜死亡。这样的祈行夜,他究竟如何能不爱? “那就不要放手。” 祈行夜仰头,笑容灿烂。 他同样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郑重回抱住商南明结实有力的后背。 仿佛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商商,抓紧我,千万别弄丢我。” 祈行夜笑着眨眨眼,眼神狡黠而明亮:“你找到了我,我就是你的。” 从商南明敲开侦探社的大门,向他伸出手,他就不会再有其他选择。 见过商南明,与他并肩而立,永远有他做坚实后盾的安心感……又让他如何再能看到其他人? 以十八年前的污染爆炸为开端,又以纵横交织的污染丝线为红线,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交握的手掌不曾松开。 这个温暖的拥抱,终于在此刻实现。 祈行夜浑身紧绷的肌肉,慢慢在商南明怀中放松戒备,他蹭了蹭商南明的颈窝,嗅着鼻间清冷干净的松木气息,终于放任自己完全依赖于商南明。 在商南明的怀中,他不需要担忧世界,可以做快乐的他自己。 商南明收紧手臂,牢牢抱紧祈行夜,锋利的眉眼也被笑意柔和,他勾唇轻笑,笑容冲淡了前一刻的冷肃威严。 在祈行夜面前,他可以不做所有人依赖的指挥官,不是理智冰冷的机器人。 他只是,祈行夜的爱人。 拥抱住祈行夜,他就等于拥有了全世界。 “行夜,终于……” 商南明轻轻喟叹着,俯身垂首,耳鬓.厮.磨间气.息交融,微凉的.唇.落在祈行夜.柔.软.的.唇.瓣上。 宴颓流本来疾驰过来想确认安危,却中途一惊,立刻调转方向向后。 白翎羽刹车不及时,差点一头撞进宴颓流柔软胸口。 白翎羽:“!!怎么了宴队,怎么不往前走?” 宴颓流:“…………” 她一巴掌落在白翎羽头顶,强行带着她转身:“前有眠龙苏醒,不可靠近。” 这个时候打扰商南明,大概是不想活了。 白翎羽:“???” 她满头雾水,就和其他人一起被宴颓流带走。 祈行夜听到了不远处的声音,耳朵发红。 可当他抬眸看到商南明时,笑意却掩都掩不住。 他仰头,终于鼓起勇气主动索吻。 商南明讶然,随即笑意在眼角眉梢晕开,俯身靠近—— “唧!” 就在两人要靠近的前一秒,一颗圆滚滚的小黑球球,忽然生生挤进两人的怀抱间。 小黑球球不大,柔软一团,却努力在两人间撞来撞去,像是气急败坏的想要分开两人,像是被抢走了心爱主人的小狗狗。 商南明皱眉。 祈行夜却在看清小黑球球时恍然大悟。 他就说,怎么好像忘了点什么呢。一看到商南明,立刻将它扔到脑后了。 祈行夜连忙伸手,修长手掌托着小黑球球。 前一秒还炸毛像个蓬松毛团的小黑球,立刻就在祈行夜掌心中安稳下来,舒服的瘫成软软一团,身后黑雾仿佛是具现化的毛蓬蓬大尾巴,咻咻咻疯狂晃动。 商南明挑眉,询问的目光看向祈行夜。 “咳。”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犹豫着道:“商商。这好像是……我们的崽。” 他托着小黑球球,又往商南明面前送了送:“看,这就是被我拿走的第二世界的能量。” 与其说它是小煤球,不如说,这个软乎乎的小小一团,正是污染本身。 也是与祈行夜灵魂相连的所在,等同于另一个“他”。 祈行夜一介绍,小煤球立刻骄傲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身子:我超凶哒唧! 商南明:“…………” “???”:,m..,. 章节目录 266.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宴颓流远远看到商南明两人已经分开,这才从树林间门走过来。 但她张嘴刚要说话,却猝不及防听到祈行夜说—— “商商,我好像给你生了个崽,这就是。你喜欢吗?” 宴颓流:“……???” 她一时震惊,连声音都不知道被撞飞到哪里去了。 还是祈行夜敏锐听到多了一道呼吸声,侧首看过来,才率先出声。 “宴队?” 背对着宴颓流的商南明,也紧跟着侧身看过来。 宴颓流这时才看清商南明的脸,阴沉着可不像高兴的模样。 她:……突然多了个崽………倒也理解。 直到祈行夜莫名其妙又呼唤了两声,宴颓流这才勉强找回神智,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余队失踪了。” 宴颓流严肃道:“试验场混乱的时空已经被捋顺,所有分支的时空都归到主时空里,试验场的污染能量已经被平息,阻拦消失。” “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余队。” 不仅是宴颓流自己。 在祈行夜赢了秋白素,强行将污染压制回缝隙里之后,宴颓流就让狼犬搜山,试图寻找余荼的踪迹。 但本应该在走散时去往另一个时空的余荼,却没有随着时空的回归而现身。 一无所获。 就像余荼被留在了另一个时空,再也无法回来。 让宴颓流忍不住心慌。 “余荼?” 祈行夜讶然:“不应该啊,所有污染通道都已经被关闭了。暂时来说,世界范围内的污染案件都会跟着回落——毕竟没有污染能量了。” 说到这,他不由得低头瞅了瞅掌心里的小煤球。 小煤球明显很喜欢祈行夜,在他掌心里舒舒服服蹭着圆滚滚小身子不说,身后仿佛是尾巴的黑雾也“咻咻咻!”快速摇摆,就算只会发出“唧唧”的声音,通身漆黑只有一只眼睛,连脸都没有,但尾巴还是忠实的表明了它的情绪。 祈行夜也颇需要些时间门,才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 ——他掌心里的这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只有卖萌功能,像个背包挂件的小煤球球,正是污染本身的具现化。 是作为污染牢笼的祈行夜,在长达十八年压制后释放而形成的产物,能量属于他,但从他身体中剥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个体”。 看似不起眼的小煤球球,小小一团,却吞吃了与秋白素的战争爆发时,全世界范围内的污染能量。 尤其是二十三个试验场的。 小煤球球表示吃得很饱,感谢款待,嗝~~ 作为第二个“祈行夜”而剥离出来的小煤球,也和他性格相似。 祈行夜伸出修长手指,不断戳戳戳小煤球球,试图让它回答宴颓流的疑问——既然污染爆发已经结束,那余荼为什么没有一起归来? 但小煤球球吃饱了犯困,已经在他掌心里摊成平平的一张饼,“咻~~”的打着小呼噜,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祈行夜:“…………” 他无语:“这懒惰模样,究竟是随了谁?” 商南明眼中闪过笑意:“首先排除我。” 祈行夜:“???” 而在祈行夜一侧身时,角度的改变也让宴颓流得以看清他的“孩子。” 看清小煤球的宴颓流:“……?” 她一言难尽的看向祈行夜:“压力太大,终于疯了吗。” “崽?” 宴颓流冷笑:“是你和商南明的黑心吧。” 祈行夜:“?” 但当他不信邪的和宴颓流等人一起,搜遍了整座山林甚至附近田野后,却不得不承认——余荼,真的失踪了。 所有人都在。 就连村子里的专家组和村民们,哪怕是之前失踪的那些人,他们的尸骸都重新回来,出现在了村子和水库里。 王大刚的尸骸也在山林间门被发现。 已经高度异化,早就成了污染物。 可只有余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祈行夜歉意的向宴颓流缓缓摇头:“我找不到她。但只是暂时的。” “我不知道时空乱流把她带去了哪里,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一起回侦探社。” 为了进入现实,污染颠覆了界壁的法则,同时也搅乱了时间门与空间门的秩序。 哪怕是神,踩进时空乱流中,都不清楚会被带到哪一时间门与空间门的定点,更不确定能否找到回家的路。 祈行夜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失踪的人是余荼。 他相信以余荼的实力,不论在哪里,都能保护她自己的安全,等待他们找到她那一刻。 宴颓流放心不下余荼,蹙眉不掩担忧。 但缝隙才刚刚闭合,试验场内外依旧有大量残留污染粒子,在祈行夜杀死秋白素,战胜第二世界让管理署的入侵计划失败后,他们依旧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况且,整座山林早已经被异化的污染物,也不会自发回溯,正等待着他们祛除。 在白翎羽担忧的目光下,宴颓流还是重重点头,做了决定。 “结束……寻找余队。” 她的声音发着狠,掩饰颤抖:“先解决污染。” 白翎羽看起来都快哭了,倔强梗着脖子不想放弃。 商南明淡淡扫过一眼:“3队的任务目标不是拯救余荼,而是守卫生命。如果余荼在这里,看到你们本末倒置,她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一出,3队众人立刻沉默了。 如果是余荼,绝不会在意她个人的得失死亡。她对3队也从来都是一致的要求。 只不过是他们太爱余荼,才会私心的不想让她出事。 宴颓流无声叹息,再次抬眸时已经恢复了冷肃持重。 “孰轻孰重,我知道。” 她冷声向商南明道:“3队的职责我没有忘记,放心。” 商南明点点头,没有面对祈行夜时,依旧是令宴颓流熟悉的理智平静。 她之前看到的笑容,仿佛只是一闪念间门的错觉。 如果刀因为耽于情感而生锈变钝……就失去了它最重要的价值。 这个道理,宴颓流知道,商南明更清楚。 宴颓流心情复杂。 都说3队是没有感情只有命令的利刃。但分明,商南明才是真正理智到骨子里的怪物。 她转身,向白翎羽几人平静道:“先清理残留污染物。” 白翎羽领命,转头就将余荼失踪的怒火和焦急,宣泄在了污染物身上。 失去了污染能量的保护之后,山上已经变成污染物的树木,也都不再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面对一如白翎羽熊熊燃烧怒火的炸药,参天古树颤抖着,哀嚎着,从泥土里拔出深深根须想要逃。 可是,能往哪里逃? 白翎羽冷笑,抬手按下按钮。 “砰——!” 爆炸声四起。 埋在山林各个方位的炸药,立刻起爆。 特制的火药势头凶猛,火焰舔舐着树木,在惨叫声中毫不留情将其吞没。 以树木为载体的污染物没有致命点,陈默的枪奈何不了它们。可白翎羽,却是压制所有污染物的克星。 在她的愤怒下,大火迅速席卷了整片山林,火光冲天,阴云渐渐散开。 仿佛是黑暗中的火炬,为人们指引新的方向。 祈行夜将白翎羽简单粗暴的手段看在眼里,但他只是笑眯眯的欣赏,没有阻拦。 很合适不是吗?面对敌人,就是要斩草除根。 这些树木在过去十几年中,作为污染能量的载体,帮助试验场逃避调查局的监控。 不仅如此,当试验场的限制慢慢散去,祈行夜也发现了最初惊动调查局的水库碎尸案的真相。 王大刚的弟弟,并非死在水库里。 而是被树木撕扯吞吃,死后的骸骨藏在树内,经年累月已经成了污染物的一部分。 就连水库中那些过于平滑的尸骸碎骨,也都是因为它们死于污染,而非正常死亡。 第二世界的能量想要绕开界壁的监管,正式融入现实,需要现实的载体来让它们合乎界壁法则。 于是,试验场内的人们,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污染能量的猎物。它们杀死村民,吸收养分,借由村民们的“皮”,来让它们自己可以不受界壁驱赶,自然行走在现实中。 失去了所有生机能量的村民们,被榨干殆尽,只剩碎骨。 而顶替了他们的污染能量,却代替他们,重新出现在村子里,然后以各种理由离开村子,或是意外死亡。 完美抹除了存在过的痕迹。 祈行夜站在水库边缘,垂眸看向在黑液消失后,水库底层骤然显露的累累碎骨,神情晦暗不明。 山风吹拂起他鬓边碎发,缭乱视野。 尚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落在肩膀上。有人从身侧轻柔环住他。 “行夜。” 商南明将祈行夜拥入怀中,与他并肩而立,看向深坑白骨。 他的声音温柔,足以温暖寒冷夜风:“谢谢你的胜利,你成功保护了生命。” “但是他们……” 祈行夜喉咙发紧,酸涩难言:“我没来得及救他们。” 尼尔·汉克的实验,建立在万千生命上。 商南明轻轻叹息。 他侧身,双手捧起祈行夜的脸,认真的看向他:“他们的死亡,归咎于污染。这不是你的错,而是第二世界犯下的罪。如果愤怒,就把情绪转化为指向加害者的刀,阻止第二世界的入侵。” “但保护者,无错。” 商南明缓缓垂首,轻盈的吻落在祈行夜的眼眸上。 这一次,祈行夜没有拒绝。 他迟疑了一下,抬起手也慢慢回抱住商南明,他仰起头,主动凑近商南明的唇。 气息交融间门,气氛旖旎。 天光不曾降临。 但阴沉天幕下,被商南明的气息和温度牢牢笼罩的祈行夜,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感。 因为他是商南明,是自己发誓要保护,也被对方保护的人。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祈行夜这样想着,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曾经戒备的防线全部打开,主动接纳商南明的存在。 意识到祈行夜的主动,商南明不由得惊讶。 他还以为要更久的时间门,才能让怀中警惕的狩猎者接受他的靠近,他已经做好了会一直等下去的耐心和准备,却没想到这一次,主动靠近的,却是祈行夜。 商南明眼中有笑意划过。 他低下头,想要加深这个吻。 却忽然听见——“唧!” 商南明顿了下。但打算无视。 “唧!!” “唧唧!!!” 小煤球快要气疯了,在一旁上蹿下跳来回弹射,拼了命的想要引起祈行夜的注意,赶走这个敢抢祈行夜的坏人。 祈行夜也确实被小煤球的叫声吸引,抬手推开商南明:“等等。” 他撑着商南明的胸膛后退,拉开距离后转身看去。 就见小煤球从宴颓流手里蹦出来,活像被无情主人送人又千里迢迢找回来的可怜狗狗。 在看到祈行夜转身的瞬间门,前一刻还龇牙咧嘴汪汪咬人的小煤球,瞬间门垂头丧气的可怜又无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祈行夜,发出了一声——“嘤~” 祈行夜心都化了。 他笑着伸手向小煤球:“怎么了,宴队虐待你了?” 小煤球立刻顺着祈行夜的手掌窜上来,占据他的掌心不放松。 它从圆滚滚的小身子里伸出两个小揪揪,紧紧握着祈行夜修长的手指,软乎乎的毛发从皮肤上蹭过,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势。 谁敢和它抢祈行夜? 它超凶的!嗷呜~ 祈行夜哭笑不得,赶紧低头安慰小煤球。 而被晾在一旁的商南明:“…………” 宴颓流觉得自己听见磨牙声了。 她同情的瞥了眼商南明,摊手道:“你把它扔给我让我带走,我尽力了。是它自己想回来的,追都追不上。” 宴颓流啧啧:“一物降一物啊,商长官。” 要是放在两年前,说声名赫赫的商长官会被一颗狗狗球制裁?谁信啊。 但现在? 可怜的商长官,明明大权在握,却连心爱之人的目光都被夺走了。 被晾在一旁,活像是被排挤的反派。 ——还是为了独占宠爱,而想要把白雪公主送走的恶毒后妈。 商南明:“……你在想什么,我看得出来。” 宴颓流立刻摊了摊手,慵懒笑道:“想什么?可怜的商长官竟然被祈行夜嫌弃了吗?” 商南明:“…………” 他看了眼正蹦蹦跳跳摇着尾巴向祈行夜撒娇的小煤球,忽然想杀煤球了。 但感受到杀意的小煤球却只是骄傲一仰头,得意洋洋:“唧!” 我哒我哒祈祈是我哒~~ 祈行夜将一人一球间门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顿时哭笑不得。 “商商,你还和一颗球球计较吗?” 被祈行夜嫌弃了的商南明一顿,看向小煤球的目光更加危险。 ……哪来的无辜白莲花? 小煤球骄傲仰头:哼!我可是和祈祈在一起十八年,你才来几年? 商南明面无表情:果然还是杀了吧。 但小煤球的快乐,只截止到搜山的狼犬回来之时。 带着陈默漫山遍野跑,在白翎羽炸山之前又最后搜了遍山,寻找余荼可能的行动轨迹,查看是否有遗漏的活人,又带着陈默去找没来得及被杀死的污染物补刀,一找一个准。 狼犬矫健的身形飞跃在山林间门,是自然中强悍忠心的狩猎者,力量与野性的最佳结合。 看得陈默眼睛发亮,连说了好几句“好孩子!”、“优秀!”。 哑巴都激动得会说话了。 陈默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狗狗带飞。 他想要偷走狼犬的心蠢蠢欲动,又在想到祈行夜时遗憾叹息——真可惜,他打不过祈行夜。嘤。 而等狼犬累得皮毛都被汗水打湿,欢快摇着尾巴想要到祈行夜面前邀功时,远远的,它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它的好大哥……有别的狗了。 晴天霹雳! 狼犬看到祈行夜托着掌心里的小煤球球时,整只狗都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愣愣看着祈行夜,明亮帅气的眉眼顿时垂了下来,委屈又悲伤的呜呜。 好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怎么背着我有别的狗了,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呢?那些年的誓言,你亲自把我从别人家抢回来的情谊,都是假的吗QAQ 祈行夜被看得浑身发毛,就算不回头都知道有人在看着他。 等他转头一看——“小陆?” 祈行夜惊讶的挑了挑眉。 站在远处看着他的,不仅是委屈到抽泣的狼犬,还有更远处的陆晴舟。 见祈行夜看过来,刚要露出笑容的陆晴舟:“…………” 他黑了脸咬牙切齿:“你到底是在叫我,还是在叫狗?” 祈行夜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把他的名字给狗了,不对,他也不叫小陆啊!! 一向被人尊敬称为“陆先生”、“陆老板”的陆晴舟,还是第一次被人喊狗一样随便招招手喊小陆。 更耻辱的是——他还敢怒不敢言。艹! 祈行夜眨了眨眼眸,笑得无辜。 但还不等他安抚陆晴舟,就忽然见自己掌心里的小煤球,“咻!”的一下猛冲向前,气势汹汹直冲着陆晴舟去了。 “诶?” 他赶紧伸手,试图拽着小煤球的大尾巴把它捞回来:“不可以吃陆晴舟!” 死而复生的陆晴舟毕竟也是污染科技下的产物,身体内含有污染粒子,同样在小煤球的“食谱”上。 祈行夜担心小煤球把他一口吞了——这么有趣的玩具可就没了。 陆晴舟不明就里,但看见祈行夜在担心他,还是欣慰的露出笑容。 看,祈行夜还是在乎他的,这不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呢。 但他刚得意不到三秒,就听祈行夜喊——“吃坏了肚子这么办?” 陆晴舟瞬间门黑脸:“…………” 耻辱! 奇耻大辱! 他是什么脏东西呢?怎么就不能吃了!他可好吃了! 但小煤球在半空中一晃,黑雾化作的蓬松尾巴就这样消散在空气中,祈行夜抓了个空,眼看着小煤球如利箭般冲了出去。 却不是指向陆晴舟。 而是另一个小陆——狼犬。 狼犬上一秒还在嘤嘤嘤猛汉撒娇,下一秒就狰狞露出獠牙,和冲向它的小煤球凶狠缠斗在一起。 一时间门打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狗毛与黑雾起飞。 你咬我一嘴狗毛,我就把你撕成碎片。 低喝恐吓声和“唧唧!”声混杂成一潭,两道身影快得只剩下残影,各自领域内最顶级的战力,却都在此刻齐齐为了争夺祈行夜而毫不留情大战。 那是我的好大哥! 呸,那是我的祈祈! 狼犬和小煤球互不相让,一个比一个凶狠,仿佛飓风过境,快得都能开启时空之门了。 要是动态视力稍微差一点,连两方的身形都看不见。 陈默:“哇。” 想要,呜呜想要,狼犬好棒。 白翎羽和陈默守着狼犬的“祈行夜之争”,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激动处,她还忍不住拍手呐喊助威。 白翎羽正在兴头上甚至忘了怕,转身冲商南明一招手:“商南明,上!你不去抢祈行夜吗?” 商南明:“…………” 他居高临下看向蹲在一旁的白翎羽,冷笑:“谢谢你提醒我,盯着行夜想要挖角的不仅有你们3队,还多了两只狗。” “不对。” 商南明眼神冰冷:“算上你,三个。” 白翎羽:“!” 被商南明看一眼,瞬间门如一盆冷水泼下。嗯,清醒了。 陈默看着蔫嗒嗒蹲在身边的白翎羽,眼带同情。 明知道商长官不好惹,还每次都冲上去挑衅,真是辛苦了。 白翎羽恶狠狠瞪了陈默一眼,他迅速转头,假装自己是快人形木头。 祈行夜一开始还想要去把小煤球带回来。 毕竟这可是一张嘴就能吞噬世界的存在,别看小小软软的圆滚滚一团,污染能量可都聚集在它身体里,连有能量加持的秋白素都抵不过它致命一击。 但等看到小煤球球还有分寸,没用对付污染的架势伤害狼犬,而是像狗狗一样彼此扯头花咬耳朵拽尾巴,嗷嗷惨叫声中狗毛纷飞。 祈行夜……祈行夜表示,既然狗狗球认识了新朋友,那就让它们自己玩吧。 做家长的不插手。 “小陆。” 他一挑眉,这次喊的终于是陆晴舟了:“你怎么来了?” 陆晴舟磨牙,没好气道:“来给你送葬。” 死吧!臭祈行夜。 但等祈行夜微挑眉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立刻又怂得飞快。 “来看看你还活着没。” 陆晴舟不情不愿,但还是冷哼一声道:“试验场不是我的项目,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与我没关系,尼尔·汉克的秘密试验场我并不知情。”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句话。” 他扬了扬下颔,道:“你要是生气,别带上我。” 陆晴舟在祈行夜这吃的亏够多了,赔了狼犬又折兵。祈行夜的复仇究竟有多狠,他深有感触,并不愿意惹怒祈行夜做他的敌人。 “还有。” 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道:“试验场的项目,是……那位先生重开的。” “秋白素的合作,不是我负责——他在管理署的级别非常高。” 陆晴舟摇摇头,苦笑:“不管我为那位先生做多少,但说到底,只是好用趁手的工具而已,坏了就有第二个。那位先生信任我,但信任也有限度,不会把真正机密的事情告诉我。” “比如秋白素。” 他道:“我知道调查局将那次入侵成为【春日雪】,而那整件事,其实都是为了给秋白素进入现实做铺垫。负责他的,是那位先生的身边人。” 祈行夜倏地皱了下眉,从陆晴舟话语中意识到了问题。 秋白素应当躺在医院,在调查局的重重防守下。 他会忽然出现试验场,也一定有某人的帮助。 祈行夜立刻转身,冲正在打架的狼犬打了两个响指:“小陆,过来。” 那只狼犬立刻呜咽着乖巧跑过来,直奔祈行夜而去的热情,闪瞎了陆晴舟的眼睛。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只花了自己二十万,但高冷不理人、还被卖家美其名曰“高冷”“有实力就有脾气”的狼犬,欢乐的摇着螺旋桨尾巴,扑进了祈行夜的怀里。 却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完全诠释了什么叫爱的好爱,不爱的你是谁? 陆晴舟感到窒息。 “你就非得给它用那个破名吗?” 他咬牙切齿:“一只狗,竟然还要和我抢名字?” 祈行夜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你生气了?” 他无辜耸肩:“这不是为了感谢你,在我遇到小陆之前,就帮我养了这么久小陆吗。” 陆晴舟:……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想打人。 祈行夜揉了把狼犬的大耳朵,笑眯眯问它有没有在山里找到其他人。 秋白素会进入山林并非偶尔,而是有人知道试验场核心在哪,专门为他引路。 当时和秋白素在一起的,就是【先生】的身边人。 陆晴舟就算对那位先生心有不满,为自己的小命考虑想要示好祈行夜,但也畏惧那位先生的雷霆手段,不敢直接说出他到底是谁。 能给祈行夜的线索,只有关于那位先生身边人的隐晦暗示。 ——是被那位先生信任着的近身之人,被信任的程度远高于陆晴舟,甚至在特定场合,那位先生允许这个亲信代替他行事。 找到了他,也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策划了一切的幕后之人。 秋白素已经死亡,那个亲信呢? 试验场周围层层包围,插翅难飞,不论那亲信是死是活,总能留下些线索。 可在祈行夜的期待下,狼犬却摇头,呜呜表示山里没有其他人。 狼犬带着陈默搜遍了整座山林和附近地区,但发现的,只有村民和专家组的尸体。 那些失踪的专家组成员,都变成了污染的载体,又在祈行夜强行关闭缝隙,终止污染能量供给后,重新变成了一具尸体。 但其中没有任何一具尸体的特征,符合陆晴舟的暗示。 祈行夜皱眉回望。 陆晴舟摇摇头,无奈摊手:“抱歉,我只知道他是那位先生身边安保队长中的一位,是多年鹰犬。但其他的……我不能再说更多了。” 事实上,当狼犬示意山中无人时,陆晴舟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就想转身离开。 他敢肯定,唐纳德一定和秋白素在一起。但现在却能在祈行夜眼前安然脱身? 陆晴舟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唐纳德的了解太少了,甚至不知道……或许,唐纳德,也早已经接受了污染科技的人为改造,不再是血肉之躯,拥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唐纳德知道他现在和祈行夜在一起的事吗? “祈老板,小心行事。” 陆晴舟脸色阴沉下来,他声音压得很低:“保护好你自己,这也是在帮我的忙——千万不能将我们说过的话,告诉其他人。” 祈行夜轻笑:“那是自然。别担心,你不会被人怀疑的。” 陆晴舟:“?” 他刚想苦笑提醒祈行夜那位先生的可怕,就见祈行夜单手插兜,朝他扬了扬下颔。 “小陆——咬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狼犬立刻矫捷扑向陆晴舟。 陆晴舟:“?!” “草啊祈行夜!!你个疯子,变态,狡猾的狐狸!” 陆晴舟被狼犬追得转身就跑,险些被咬时就吓得惨叫,踉跄着狂奔,全然没有了成功商人的气定神闲姿态,只剩狼狈。 还是等在远处的曲至星见势不妙,赶紧跑过来,护着陆晴舟上车,然后立刻掉头驶离。 狼犬又追了几步,这才慢慢停下。 它摇了摇大尾巴,骄傲转身,冲祈行夜扬起了头:看!我超厉害的。 祈行夜笑眯眯招手,揉了把狗头:“乖孩子。” 狼犬的大尾巴顿时咻咻咻摇得更欢快,就差原地起飞了。 结果没等狼犬高兴多久,斜里突然冲出一道黑影猛地撞向它,撞得它一个趔趄从祈行夜手掌下脱离。 再回过神时,已经被另一个小黑球占据了位置。 小煤球球委屈的顶着祈行夜的掌心,“唧唧”喊得好不可怜。 你不爱我了吗祈祈?为什么只摸那笨狗不摸我?摸我,就现在! 狼犬:!!! 它呲牙低吼,漂亮的毛发都炸开了,弓身下压做出进攻准备。 就在祈行夜屈起修长手指,刚挠了挠小煤球球的瞬间门—— 战斗一触即发! 狼犬猛冲向小煤球,又缠斗在了一起。 祈行夜连忙退开几步,完美抽身。 白翎羽看得直翻白眼:“渣男!竟然让两只狗同时为你打架。” 她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吞天噬地的狂暴凶悍,什么生吞活撕污染源……根本就是祈行夜身边的乖狗狗。 不管在外面多狂暴,在祈行夜面前都乖乖甩尾巴卖萌。 祈行夜无辜摊手:“这可不怪我,我劝也劝不住啊。” 他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喊道:“你们别打了啦~” 白翎羽:“…………” 不等她骂祈行夜几句,就看到商南明向这边走来,立刻乖巧的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商南明一副胜利者姿态揽住祈行夜的腰身,垂眸冲他微笑:“通讯已经恢复了,与林不之和外围守卫部队联系上了,他们很快就会进来接手试验场。” “累了吗?行夜,你消耗了太多体力,先回车上休息一会。” 他握住祈行夜的手掌,姿态从容的放进自己怀里:“冷吧?到车上就好了。” 祈行夜的手没有任何阻挡,触碰在商南明紧实漂亮的腹肌上。 那温度烫得他一惊,连忙就想要抽手离开。却被早有预料的商南明紧紧握住。 商南明垂眸,带笑的眉眼正经极了,看不出任何问题:“怎么了?” 好像祈行夜的害羞只是自己的问题,他无辜的什么也没做。 祈行夜张了张嘴,脖颈已经红了一片:“没,没事。” 他都快要怀疑自己了。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反应过激?商南明只是看他手冷,单纯想要帮他暖手? CPU过热,正在宕机。 祈行夜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是下意识的乖乖被商南明牵着走。 嗯,手掌还被人家握着,已经烧糊涂了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要抽回手。 商南明勾了勾唇,轻笑时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 全程旁观的白翎羽:6 什么叫渔翁得利啊,那边两只蠢狗还在打得不可开交,狗毛乱飞,这边商南明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白翎羽人都木了:老房子着火就是来势汹汹。谁能想到遇到祈行夜之前那样理智冷静的商南明,现在是把所有聪明才智都用来追祈行夜到手了。 她的视线木然跟着那两人的身影远去,在看到被温水煮青蛙,还没察觉到商南明真正意图的祈行夜,就这样乖乖跟着商南明远离时,她不由叹了口气,水獭般疯狂搓脸。 看来祈行夜这是被老狐狸叼回了窝,不吃干抹净出不来了。 “陈默。” 白翎羽叫住要跟着回去的陈默,面无表情的提醒:“别靠近我们的越野车。” 陈默:“?” 他看了看周围,莫名其妙:“为什么?” 白翎羽一脸沧桑:“别问。” “问就是旁观者清。” 陈默:“???” 只有留在原地的白翎羽,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视力这么好,竟然还能看清远处的越野车在微晃。 白翎羽:可恶啊,原来长脑子是这么痛苦的事吗!还是当个傻子更幸福@A@ 而在污染停止后,终于恢复了与商南明的通讯,得到命令后兴奋又焦急的冲进试验场的武装守卫们,远远看到村口并肩而立的商南明两人,立刻掩饰不住高兴的喊了一声。 “商长官!祈哥!” 激动到破音。 但队长靠近时,却迟疑着指向祈行夜泛红的唇瓣,尤其是破开血丝的唇角:“祈哥,你嘴唇怎么破了?” 他疑惑:“这次的污染物这么凶吗,都伤到祈哥你了?” 祈行夜手握成拳,赶紧抵在唇前假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嗯……嗯!” “这次的污染,特别凶。” 他侧眸瞪了商南明一眼,咬牙切齿:属狗的吗?嘶…… 商南明勾唇,俯下身看来时,眉眼间门满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属狐狸的。不然怎么能把你叼回窝? “对,特别凶。” 商南明声线含笑,又向武装队长说了一声。 队长:“哦哦。” 等领命离开进入村子时,他才后知后觉转身:“嗯?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而随后匆匆带着调查官们赶来的郝仁,就见祈行夜肩上披着长官制服。 他被商南明环住肩膀拥在怀中,满身都沾满了商南明的气息,两人不经意对视时都能默契的一同笑起来,紧凑在一处低声说着只有他们听得见的耳语。 哪怕不说话时,单是看到对方的眼睛也能笑得灿烂,环绕在两人周围的气氛温柔旖旎。 郝仁先是重重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哦! “恭喜。” 趁商南明去指挥调查官,祈行夜落单时,郝仁笑眯眯向他伸手:“喜糖呢?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邀请我?” 祈行夜:“!” 郝仁知道他在想什么,诚恳反问:“你就差在头顶举个横幅【我和商南明在一起了】,路过的狗看一眼都能吃饱。不加掩饰就算了,你们都张扬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觉得我会看不出来?” 郝仁所熟知的商南明,情绪少得可怜,一丝不苟的严谨冷肃。 他甚至一度认为,商长官会孤独终老,【爱】这个字眼,对商长官来说太遥远。却没想到,当商长官遇到祈行夜之后…… 一切都变了。 不是没有情感。 而是所有的爱,都只留给了祈行夜。唯一能撼动商南明理智的,只有祈行夜。 是逆鳞,更是守护的力量。 郝仁感慨:“真好。” 而祈行夜:!卧槽,被发现了!:,m..,. 章节目录 267.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祈行夜修补得及时。 来自秋白素的灾难尚未从试验场波及到全世界,就已经被祈行夜中途拦下,无法再毁掉更多寻常人平静的生活。 飓风过后,因试验场而损失惨重的各国都开始各自清点,收拾残局和心情。 调查局也痛失很多调查官和专员。 枫映堂整理名单时,面对着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文件,数次垂首沉默,难以言语。 唯一好在,因为祈行夜的出现,令原本预计将扩散到全世界每一寸角落的灾难,远远低于科研院给出的预计结果。 事实上,这个结果令科研院上下沸腾,欢呼庆祝。 不论是死伤人数,还是被波及影响的范围,都仅仅只是科研院预估的0.5%. 当紧急灾难预警被撤下,红灯熄灭时,分析师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抱住彼此欢呼呐喊。 虽然仍为逝去的生命而悲痛,但张执同时也松了口气,久久捂住眼睛,哽咽得声音颤抖 “太好了,没有死更多的人。这真是……太好了,我没有成为人类史上的罪人。” 远在京城的林不之,也第一时间门得到了商南明的联络。 “我说过,林局长。” 商南明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庆功宴上再见。” 林不之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能在这一刻松懈下来。 他低低笑出声,仰身向后靠进宽大椅子中:“看来我珍藏的那瓶好酒,也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了。不过南明。” 他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喜糖,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商南明眼中闪过笑意:“没什么能瞒过你的,是吗?林局。” “好啊。” 他从容颔首,悠闲道:“什么时候你和秦主任送糖来,什么时候我亲自送上请帖。” 林不之:“!”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商南明已经说着工作繁忙然后挂断了电话。 “南明,真是……” 林不之笑着摇了摇头,温和眉眼间门是看透一切的了然:“一点亏都不吃——就不能看在我是他上司的份上,让让我吗?” 而刚和祈行夜通过电话,得到对方平安消息的秦伟伟,也恰好满脸喜色的重新回到会议室。 只是和出门时的愁眉不展所不同,现在的秦伟伟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嘟囔着骂祈行夜是个遗千年的祸害,但嘴角的弧度却根本没有放下来过。 “接到消息了吗,老狐狸?” 秦伟伟笑得合不拢嘴:“祈行夜那小兔崽子,他们那些人都平安回来了。” 林不之笑着转头应声,不动声色将手边的密文汇报掩住。 祈行夜队伍平安归来,只除了一人。 ——余荼。 祈行夜等人带着狼犬反复搜山,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仅如此,就连后续试验场由调查官接手,也始终没找到余荼,或是任何调查官的尸骸。 ……失踪的,又何止是余荼。 包括晋南和他一整队的调查官,依旧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林不之的高兴只持续到商南明报平安的电话挂断,随即又立刻开始为其他事操心。 除了余荼的身份不能公开搜寻外,晋南等人都已经被列入失踪序列,并且被林不之标记为最高优先级。 根据这份指令,全世界任何污染机构,任何污染机构的特工,搜查官,或是调查官,都必须在发现与晋南等所有失踪人员相关的情报时,立刻汇报给调查局,并且有义务帮助失踪名单人员,直到他们回到调查局。 这份全球协助指令并不常被使用,它代表的是全人类齐心协力共渡难关,等同于全球性灾难将会降临。 也象征着调查局在全球范围内的良好声誉和威信,以调查局的信誉为失踪名单人员做担保,要求任何遇到他们的人,为他们提供任何他们所需的帮助。 而一应后果,由调查局一力承担。 不论那是什么。 秘书拿到指令时也不由得吃惊,再三向林不之确认后,才发函各污染机构。 就连嬴大洲都知道了这份失踪名单。 在林不之手掌下压着的厚厚文件中,秋白素引发的灾难,依旧在持续产生着影响,等待被解决。 但当他转身看向秦伟伟时,成熟温润的俊容只剩下盈盈笑意,没有将任何不安的情绪带给秦伟伟。 “祈行夜这崽子,跑那么远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万一他死了我也好找朋友给他招魂不是。” 秦伟伟骂骂咧咧,嘴上一口一个他不在乎祈行夜。 但连会议室门口的陌生警卫都看得出来——他爱死了。 林不之耐心的听着秦伟伟的指责,时不时应一声附和。 他抬眸看向秦伟伟的眼神无限温柔缱绻,阳光落进他眼眸,点亮了他全部的世界。 路过会议室的应急局局长不经意瞥见,好奇驻足。 “奇怪,林不之那个老狐狸,是这么耐心的性格吗?” 局长疑惑嘟囔着:“那老狐狸要求最严苛了,谁要是敢浪费他的时间门,他能不带一个脏字的骂你到哭。” 不熟悉林不之的人,会以为他真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温和好脾气。可只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才会知道,在那张微笑的假面下,是怎样冷酷而精密运作的机器。 路过的老领导闻言探头一看,笑了:“哦,伟伟啊。那没事了。” 应急局局长:“?” 老领导哈哈笑道:“你当那是谁?那可是秦伟伟,林不之这辈子可能连自己都不信任,但只信任秦伟伟。他们两个可是从年轻时就一起走过来的,还没有调查局就先有他们了。” 回想年轻时那两人的风采,意气风发并肩作战的身影,老领导眼带怀念。 “那时候,他们两个在组建科研院的问题上闹掰了,我还以为他们会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 老领导摊手:“要不然怎么说,年轻时不要遇到太契合灵魂的优秀同伴呢。不然你会发现,兜兜转转,还是他。” 应急局局长一愣,转头看去。 会议室内,两人在洒落的阳光中一站一坐。 秦伟伟神情激动的说着什么,比比划划,神采飞扬。 而林不之就那样抬头深深注视着秦伟伟,眉眼间门是对其他人从未有过的温柔耐心。 他时不时低语附和,回应秦伟伟,将秦伟伟说得越发高兴,被勾得更有诉说欲望,本来应该结束的话题因此又被续上,拉着他继续说个不停。 就连秦伟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本来对林不之深恶痛绝的厌恶,早已经在不经意间门烟消云散。 唯一剩下的,只有对林不之的信任依赖。 一如当年。 仿佛中间门的十几年冷战从来没发生过。 他们也还是那对年轻搭档,未曾离开过彼此。 阳光安好,岁月如旧。 尘埃在光影间门轻轻浮动,而正在交谈欢笑的两人,亲密如初。 ………… 试验场很快被郝仁带队接手,处理后续的琐碎事项。 而祈行夜在再三确认全球范围内的试验场爆炸,都已经被平息没有遗漏之后,也终于能松一口气。 被意志强行压制的疲惫,也都尽数卷土重来。 前一秒商南明才向他点头,告诉他案件正式结束,下一秒就见祈行夜头一歪,沉沉睡去。 一秒入睡。 睡眠质量优越到令人嫉妒。 来接人的安可见状啧啧:“祈哥体力这么好都累成这样?这到底是个多大的案件啊。” “咦?” 安可忽然目光一凝,疑惑凑近了祈行夜,想要看他脖颈上的红点:“山里蚊子这么多吗?” 蚊子:“…………” 商南明面色从容走过来,抬手打横抱起祈行夜,转身带他回越野车。 “试验场的后续处理就交给你们了,有问题立刻汇报。” 商南明平静帮祈行夜掖了掖盖在身上的外套衣角:“他体力消耗得太严重,我带他回医疗部检查,没问题就送他回侦探社。这期间门有小问题,都去找枫副官。” 安可立刻敬礼:“是,长官。” 但看着商南明离开的背影,安可歪了歪头,还是嘟囔着觉得哪里不对劲。 “祈哥脖子上真的红了一大片,这六月的蚊子也太毒了,咬了那么多吗?” 安可比比划划演示着:“除了杀衔尾蛇的那次,我还没见过祈哥累成这样。那可是著名体力怪物祈哥诶!竟然累到在外面就直接睡着了,幸好还有商长官在他身边……” 话未说完,一只手就已经拍在安可的头上,扰乱了他的头发。 安可立刻把祈行夜抛在脑后,关切转头:“老胡你觉得怎么样?累吗,要我带你回去休息吗?你大病初愈,千万别逞强。” 重伤濒死后休养许久,终于获批外勤的胡未辛,也在这次紧急征召中回归一线,久违的和安可一起并肩作战。 但安可满眼不赞同,认为胡未辛这就回现场还是还勉强。 在华府时,为了保护枫映堂,胡未辛可是生死之间门走了一遭,子弹再偏几毫米就射中心脏不说,还因为逃避追杀时的恶劣环境而数次伤口崩裂,又感染而高烧。 任何一人遇到其中一件都足以致命,胡未辛却硬生生挺了过来。 看到胡未辛睁眼时,安可很丢脸的汪叽一声哭成了狗,哭得胡未辛的枕头都湿透了。 ——然后在胡未辛无奈的注视下,被医疗官嫌弃的赶出去了。 以前在战场上都是胡未辛护着安可,但他这次回归后,一切就都反过来了。 安可对他的小心程度,堪比对待易碎瓷器,怕冷着怕累到,每隔几分钟就要不放心的亲自确认他的情况,还一直都在劝他赶紧回总部,不要勉强。 胡未辛无奈,拍了拍安可的发顶:“我可不记得,我教出个小管家。安可,我可是你师父,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 安可严肃拽下他的手:“不,你不能。” 他捏了捏胡未辛微凉的大手,眉头一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担心:“老胡你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吗?专员!专员帮我找件厚衣服来。” 周围调查官都闻声看过来,冲胡未辛促狭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 “哟哟,老胡,你冷吗?” 郝仁笑着走过来:“找衣服吗?那我把我的制服脱给你。哦——” 他又笑着调侃:“差点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的制服对吧?只有安可的衣服能保暖。” 周围人顿时起哄:“安可!安可!” 胡未辛:“…………” 他无奈摇了摇头,抬手做出“停止”手势。 “这么快就回来了?” 郝仁拍了拍他的肩膀:“伤都养好了吗?听说你心脏旁边还留了一块弹片,位置太危险,怕血管破裂就没能拿出来?照顾好自己啊老胡,你比安可年长好几岁呢,可别走在他前面。” 他笑道:“可别想着托孤。你要是太早死了,可没人帮你照看安可。” “不会。” 胡未辛瞥了眼商南明两人离开的方向,感叹道:“不回来也不行啊,安可一个人,我不放心。” “还蚊子包……” 他失笑摇了摇头。 祈行夜的状态他看在眼里,但更令胡未辛侧目的,是商南明的态度。 那已经难以再用对待下属,或是搭档之间门的信赖去解释了。 那分明就是一双爱意喷薄的眼睛。 “我要是不回来,哪天安可那个小蠢蛋惹怒了商长官都不知道。” 胡未辛拍了拍郝仁:“你说得对,我还得看顾着安可。对了,我养伤这段时间门,谢谢你帮我照顾安可。” 郝仁摆了摆手,不在意道:“应该的。” “但是……” 他滚了滚喉结,才叹息般道:“这次灾难,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调查局仍旧损失惨重。目前的粗略统计,是调查官死亡六十四名,重伤三百零六人,专员死亡五百八十二人,重伤七十一人。” “而且……” 郝仁眉眼低落,喉咙发酸,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晋南,失踪。” 一整支队伍,全都消失在了山林间门。 仿佛是与暴雨的雾气一同消弭,化作雨露和云朵,再难以寻找。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郝仁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找到晋南——哪怕一片衣角。 “也不知道给我留点线索。” 他苦笑着摇头:“以前就说过晋南,别总是那么实心眼,适当要学会耍耍手段。看吧,这种时候都不知道让我省点心。” 胡未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至少没有尸体。” “这种时候,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郝仁神情苦涩。 他与晋南是同期——难得的,一起并肩作战,活到现在的同期。 那种生死之间门走过一遭的感情,是用寻常的友情难以解释的深刻。 就算平日里郝仁总是嫌弃晋南太没心眼,只知道埋头做事,但也总是任劳任怨的在他身边帮他,将他不理解的人事耐心掰碎了讲给他听,不厌其烦的教他要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郝仁本以为这一次晋南也会逢凶化吉。 他在防线外等了那么久,一接到命令就立刻冲了进来,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晋南的身影,以及熟悉的傻乎乎笑容。 可这一次,他却落了空。 晋南……和整支队伍,都不在。 哪怕郝仁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翻遍了整座山掘地三尺,也依旧一无所获。 每当他看到一具尸骸,心脏都会高高悬起,又在确认了不是晋南之后松了口气。 反复的折磨,身心俱疲。 “你说得对。” 郝仁叹息:“最起码,没有尸体。” 胡未辛看着郝仁,忽然想起了那年,他的搭档死亡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的低落,只想变成角落里的沉沉阴影,连话都不愿说一句。 “老胡,老胡?” 安可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哇!!你快来看,这里好多碎骨头,好平滑啊。电锯杀.人案吗?” 充满活力的年轻声线,一下将胡未辛从记忆里重新拉回人间门。 他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郝仁,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人总是会死的,殊途同归。就算晋南真的死了,你也会在某天死亡后去见他,会得以重逢的。” 刚想要说不用管自己的郝仁,话还没出口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郝仁:“…………” 他无语看向胡未辛:会不会说话,是这么安慰人的吗? 胡未辛笑得漫不经心,他耸了耸肩,转身向安可走去,去看那些“有趣”的尸骨。 但被留在原地的郝仁,到底是被胡未辛这番打岔忘记了原本的低落,也在缩回角落里暗自调整后,还不等在心里骂完不让他省心的晋南,就被下属喊了过去。 顿时脚不沾地,忙得根本连悲伤的时间门都没有了。 “咦?郝队长,你哭过了?” 队员指着他的眼睛,惊讶道:“你眼睛怎么红了?” “……过敏,这是,呃,对雨水过敏!” “啊???” “啊什么啊,快去干活,不许偷懒。” 山林间门的雨已经停了。 水洗后的枝叶郁郁葱葱,碧绿如翠玉,美不胜收。 但陆晴舟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路边的风景,而是汗湿了后背,不断催促曲至星加快速度。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不能被那位先生发现……” “发现什么?” 另一道声音倏地在车内响起。 陆晴舟瞬间门瞳孔紧缩,猛地转头,惊愕看向声音传来的身后。 前一刻还不在车厢内的身影,此时正坐在车后座上,笑容爽朗的看着他。 “还没说完呢,陆。” 唐纳德咧开一口白牙,扬了扬下巴示意:“你刚刚说,什么事情不想让先生知道?” 他在笑。 可陆晴舟却瞬间门惊出一身汗。 唐纳德高大结实的身躯,显得车内空间门立刻逼仄狭小起来,他姿态悠闲的岔开肌肉结实的长腿,大马金刀的坐在后座,双手摊开在靠背上,一副毫无防备的松弛模样。 但见过这位雇佣兵队长作战模样的陆晴舟,却很清楚唐纳德究竟有多强。 ——能被那位先生十年如一日的信任,就足以说明唐纳德的实力。 陆晴舟知道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比如唐纳德是那位先生很多年前,在战场的死人堆里亲自救回来的。 比如在担任那位先生的近身保镖之前,唐纳德曾是A国特种兵上尉,执行任务后被无情抛弃并清除,因此对A国满怀仇恨。 可就在唐纳德被那位先生雇佣之后,某位曾指挥战场的六角大楼高级官员,突然间门暴毙,并且被翻出所有黑料,死后也声誉尽毁。 实力加上忠诚。 唐纳德是那位先生手里最好用的利刃……之一。 陆晴舟知道,如果他真的被唐纳德发现背叛那位先生,哪怕只有念头,也会被唐纳德毫不留情的清理掉。 像清理庭院里的杂草,保持花丛的美丽。 不论在外界如何呼风唤雨,令人畏惧,在那位先生面前,任何人都要低下高傲的头颅,脆弱的生命被那位先生捏在手里。 生死一念之间门罢了。 “没什么。” 陆晴舟在短暂的惊骇失神后,立刻管控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依旧是平常的从容镇定。 “你怎么出现在这的?” 他眯了眯眼眸,扫视唐纳德的视线带着探究:“我很确定,一分钟之前,车里还没有你……瞬移?你家也有一片玉米地?超人的邻居老乡?” 唐纳德笑了:“我虽然是A国人,但我可不认识超人。” “不过是先生给的一点有趣小功能罢了,以便于我能更好的为先生工作。” “就比如现在。” 他挑眉,深深注视着陆晴舟:“要是我不会【瞬移】,怎么能听到你私下底的想法?” “怎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唐纳德笑眯眯问道:“是很难接受的事实吗?不过我这个人一向很开放,一般都能接受。说给我听听?” 陆晴舟面无表情:“对,我和祈行夜结婚了。吃喜糖吗?” 唐纳德:“…………?” 他差点被自己呛死。 慢了半拍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陆晴舟的调侃。 “如你所见,我在试验场里。” 陆晴舟冷笑,率先开口指责:“尊敬的唐纳德阁下,下次你再有什么指令想要告知我,就不能及时吗?” “你知道在你禁止我进入试验场时,我都已经在冲卡了吗?” 陆晴舟眼带谴责:“你的通知太晚了,让我根本来不及撤退,只能继续冲进试验场,结果又什么都不能做……白白让我损失了不少人手。” 他扬了扬下颔,冷声道:“唐纳德,你必须亲自告诉先生,这不是我的错,是你的工作失误。” 唐纳德挑眉:“为什么是我?” “你欠我的。” 陆晴舟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旷,冷声道:“让我平白损失了这么多人,你就想这样推脱干净,然后让先生认为是我办事不利?你想都别想。” 唐纳德意味深长的注视着陆晴舟,看得陆晴舟肌肉紧绷,背后直冒虚汗。 这才转移开视线。 “不过是被调查局发现了而已,不算大事。” 唐纳德淡淡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这种小问题,影响不了大局——先生的计划依旧在平稳推行中。” 陆晴舟心中一惊,不着痕迹皱了下眉:“我以为,试验场已经废掉了?” “祈行夜就在这里,他一定已经意识到了管理署的代行者在试验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他斟酌着措辞,谨慎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从未到过现场,没遇见祈行夜,也不知道实情。 “管理署?” 唐纳德笑了一声,语带不屑:“十八年前就已经衰落的腐朽组织,日薄西山,还想干扰先生的计划吗?” 他淡淡道:“管理署的代行者叫秋白素,已经死了——死于祈行夜。” 陆晴舟早已经知道了。这是他与祈行夜交换的情报之一。 但他还是适时做出吃惊表情:“祈行夜?他连管理署的人都动了?” “我知道他行事大胆又实力强,但没想到……” 唐纳德定定看着陆晴舟,视线一寸寸落下,似乎在观察着陆晴舟的神情。 半晌,他才重新笑起来:“你没想到,但先生想到了。” 唐纳德轻描淡写:“秋白素的死亡,在先生的计划中。哦——对了,陆,你大概不知道,祈行夜就是十八年前导致管理署衰落,第二世界进攻失败的罪魁祸首。” 陆晴舟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震惊的模样。 “什么……祈行夜?!不可能吧,那可是管理署。” 唐纳德嗤笑:“你负责与管理署的对接,潜伏在尼尔·汉克身边的那些年,还没意识到问题吗?管理署,早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它还没那个资格能成为先生的盟友。” “不过是好用的工具罢了。” 唐纳德说笑间门,身上尚带着血腥与火药的气息,令曲至星浑身紧绷,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落在了枪柄上。 只要唐纳德敢对陆晴舟不利,曲至星会毫不留情的拔枪对抗。 但陆晴舟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的表演应当是骗过了唐纳德,对方并没有继续深究,而是将那位先生的命令继续传达给他。 “陆,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唐纳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严肃道:“你要去一趟第二世界,亲自将秋白素的死讯告知管理署。” 陆晴舟瞬间门瞳孔紧缩:“!” 告知秋白素的死讯……那与他自己亲手吊死自己有什么区别? 人总是会厌恶坏消息的。 当愤怒无法宣泄,人会连传递坏消息的信使一起恨上,将信使看做是仇恨本身。 管理署那帮人,就算名义上算是第二世界的正统官方机构,又几百年来都负责管理第二世界六千年来遗留的文明和科技,但它毕竟身处第二世界。 与和平放松的现实世界不同,第二世界,孩子刚会走就会杀人。为了一口水,一块面包而彼此厮杀掠夺的事,早已经普遍到成为了常识。 ——喝水就是要用生命抢夺的啊,有什么问题? ——食物?不杀人,怎么能把别人的食物抢来吃? 管理署那些人,与其说是管理者,不如说是罪行累累的杀人犯。 陆晴舟都能想象得到,如果他将管理署代表的死亡回报给他们,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威胁。 车裂?凌迟? 看出陆晴舟的不满,唐纳德笑了。 “放心,不是让你去送死。你对先生还有利用价值,这么多年来用的也顺手,不会随便把你扔出去当炮灰的。” 唐纳德不甚走心的安慰道:“先生信重你。” 陆晴舟:……信你就有鬼了,那位先生只相信他自己。 但他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询问让自己前往管理署的意图。 “让他们派个更强的来。” 唐纳德屈起的手指无意识敲在膝盖上,嗤笑道:“第二世界傲慢太久了,与先生达成协议也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以为优势在它。” “就连入侵现实,制造可以通行大军的裂缝这种事,也只让秋白素来……呵,连十八年前的那次力量都比不上。他们根本想不到,他们亲手造就了祈行夜这个拦路虎。” “是时候让它们认清现实了。” 唐纳德平静道:“让它们送个更强的过来。” 陆晴舟应下,却眉头紧皱,深深看着唐纳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唐纳德也不急着离开,交待完命令后依旧坐在车里,还有闲心与曲至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咧着一口白牙,询问起了京城里的美食,准备回去后一一打卡。 曲至星心不在焉的回应着唐纳德,目光却不断隐晦的瞥向陆晴舟,想要看清他的态度。 只要陆晴舟一声令下,他就算拼死也会将唐纳德留在这里,绝不让对方有任何通风报信的可能。 但曲至星握紧方向盘的手掌都已经汗湿,陆晴舟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还询问唐纳德要去的目的地,主动提出送他过去。 细心又体贴。 但就在他们离开试验场,唐纳德在京城下车时,陆晴舟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冷声问他:“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唐纳德。” “你看不惯我,想要借调查局的手杀了我吗?” 陆晴舟死死盯着他:“你是故意让我去试验场的,对吗?” 唐纳德挑了挑眉:“看,我就说了,先生信重你。你这样聪明的人,在先生那里必然不会明珠蒙尘。” “我确实想要杀了你。” 他爽快承认:“祈行夜没顺便也杀了你,让我还有点遗憾——真抱歉,看着你还这样活蹦乱跳的。” 唐纳德缓缓俯身,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手段,陆晴舟。你既然是商人,那就做个纯粹的商人,千万别突然有什么情怀信仰,那会害死你的。” “至于试验场的事。” 他耸了耸肩:“既然没能杀了你,那还是道个歉好了,毕竟以后还要共事。” “不过……” 唐纳德眼神冰冷危险:“陆晴舟,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找到任何你背叛先生的线索。不然,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一颗,一颗子弹打进你身体里,折磨到你最后一刻断气时,都会后悔对先生的背叛。”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想要杀了陆晴舟,就是因为他觉得陆晴舟并不忠诚,留着也有可能背叛先生,不如率先下手。 陆晴舟却冷笑,毫不示弱回怼:“那不是因为你的私心吗?唐纳德。” “你不是担心我背叛先生,而是担心我抢走先生对你的信重吧。” 他咬住重音,缓缓挤出音节:“鹰犬。” 唐纳德不置可否,转瞬间门就重新笑起来,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阴冷杀机。 “管理署的事,别忘了。” 他懒洋洋抬手摆了摆:“下次,你不会再和祈行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吧?” 陆晴舟冷笑:“和你无关,滚吧唐纳德。” 但当唐纳德消失在视野内时,陆晴舟却瞬间门跌进座椅里,浑身发软。 “陆先生,你没事吧?” 曲至星赶紧伸手过来。 却被陆晴舟拍开。 “那位先生,有事瞒我……不,他从来没对我坦诚过。” 陆晴舟眼神复杂:“这是草船借箭。” 把秋白素的死亡带回去,勾起管理署的怒火,让他们在愤怒之下派一个更强的来——那位先生想要的,就是被接连不断引进来的污染能量。 愤怒会摧毁理智,令人愚蠢。 而对手立于不败之地。 陆晴舟这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祈行夜杀死秋白素虽然拯救了现实世界,但这对那位先生并没有损失。 甚至正相反,这就是先生想要看到的局面。 ——利用祈行夜,吸引管理署,诱饵引诱上钩,直到榨干管理署所有力量为止。 “这真是……” 想通的瞬间门,陆晴舟惊出一身冷汗:“那位先生,什么都知道……怪物!” 和商南明一样可怕的怪物。 “先生。” 唐纳德轻叩门扉,恭敬进门:“您交待我的事情,已经办妥当了。确认尼尔·汉克的笔记本已经被科研院使用,在正常运作中。确认秋白素死亡,携带力量进入我们的掌控中。” 宽阔奢华的空间门内,男人双手插兜,背对着唐纳德站在窗边,垂眸俯瞰整座被阳光笼罩的繁华城市。 昂贵手工西装极好修饰着男人修长身量,一双长腿笔直,腰身劲瘦有力,宽肩窄腰力量感十足。 他勾唇,声线低沉:“我知道。” “但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男人侧首,眸光冰冷:“关于祈行夜。”:,m..,. 章节目录 268.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在商南明的命令下,祈行夜的特殊体质从未被正式记录在案。 但他的受伤之频繁程度,让医疗部的几位资深医疗官,都很清楚他不同于凡人的身体素质。 即便如此,当祈行夜在医疗部接受检查时,医疗官看着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仍旧大吃一惊。 “如果你不说这是个人,我会以为我检查的是座活火山……” 医疗官看着检测结果,声音恍惚:“我从来,从来没有见到谁的能量,会活跃至此。” 屏幕上的热源波动成像极度活跃,一如将要喷发的火山,甚至远远超过人类血肉之躯本应该有的极限。 “人体内部温度达到六七十度,就已经足以致人死亡,脏器都半熟衰竭,没有挽回的可能。可这个?” 医疗官指着屏幕,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在哪了。 “我知道祈行夜是特殊体质,但是我现在改变看法了——这不是人类,是怪物吧?” 他悚然看向商南明:“商长官,这绝对不是人类!” 医疗官陷入极度震惊中,思维混乱心焦。 商南明却单手插兜,守在睡在检查台上的祈行夜身边,仿佛守护公主的恶龙,不允许任何勇士伤害到他心爱的“公主”。 他眉眼见平静淡然,并没有因为医疗官得出的震撼结论,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相反,他对此早有预料。 并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保密文件递向医疗官。 “签了它。” 商南明平静道:“从全球二十三处试验场接连爆炸,被祈行夜妥善平息那一刻起,祈行夜的保密程度,就已经提升至与调查局本身相当。任何人,都不允许透露任何与祈行夜相关的信息。” 医疗官吃惊:“长官……” 商南明垂眸看来时,压力如排山倒海。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还是在质疑祈行夜在此次灾难中的功绩?” 医疗官顿时咽下了没有说完的话,在保密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叹气,后知后觉:“商长官,您从最开始,态度强硬的坚持要让祈行夜加入调查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祈行夜,不是人类。 他本身,就是族群,是以人类之名存在的力量。 医疗官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在他眼里,祈行夜不仅仅是奇迹,更是无法被确定的未来。 他无从判断祈行夜对人类的价值:是好是坏,希望还是毁灭。 没有任何经验和参考可供选择。 因为祈行夜……千百年来,也从未出现过如祈行夜一般的惊才绝艳,却又同时极度危险的人物。 医疗官忧心忡忡,商南明却眸光无波。 “祈行夜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不过我可以断言。” 商南明声线沉稳有力:“他不会是任何人的问题。事实上,他拯救了这个被污染入侵而岌岌可危的世界。” “两次。” 医疗官惊讶的目光中,商南明颔首道:“等祈行夜醒来,记得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早在十八年前,你我就已经死亡。” 那个不被人在乎知晓的夜晚,在熊熊燃烧的车祸爆炸中,整个世界本无法再次迎来的太阳,被祈行夜重新托起。 祈行夜拯救世界。 而商南明,保护祈行夜。 不论是十八年前,还是十八年后。 耗尽了全部体力,又吞噬了秋白素带来足以毁灭世界的能量的祈行夜,在商南明怀里放心睡过去,一睡就是整整两天两夜。 那些被祈行夜吞噬的污染能量,一如既往的被囿困于他的体内,无法再向外影响伤害任何人。 而他本身也为了处理这些突然暴增的能量,而陷入了叫不醒的昏睡中。 医疗官看着检测仪器上火山般活跃的能量成像图,心惊肉跳。 祈行夜却睡得畅快,信任十足的将所有事都交给了商南明去处理,不再为任何事而烦心担忧,在商南明的羽翼下,终于迎来了自己迟到了十八年的无忧无虑,孩童般安心。 事实也证明,祈行夜没有信错人。 在他快乐补觉期间门,商南明雷厉风行的处理好了所有堆积的工作,包括试验场爆炸的后续处理。 全球范围内二十三处试验场,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爆炸,有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不计其数。 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污染机构,在得知此次灾难是由调查局一力解决之后,都在震惊的同时重新评估了调查局的实力,随后纷纷向调查局伸出友好之手,争相想要成为调查局的盟友。 请求函如雪花一般纷至沓来,堆满了商南明的办公桌。 求见商南明的各污染机构代表排起长队,哪怕被枫映堂委婉挡在门外也不死心,不与调查局结盟不肯走。 这场从1999年就持续至今的漫长异常,令世界各国慢慢意识到,曾经的安宁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实世界是他人眼中的肥肉,在第二世界面前,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过纸糊般脆弱,只是想当然的美好幻想,一碰便碎。 只是,“知道”和“面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二十几年来的污染,甚至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令污染机构渐渐习惯了污染的存在,开始如空气般自然的开始与污染共存。 但是如今,二十三处试验场接连爆炸。 可怖的死伤数字,终于令哪怕最迟钝的污染机构也意识到——末日就要来临。 这场足以颠覆世界的大洪水中,调查局是唯一的诺亚方舟。 上了船的人,才能平稳穿行过疾风暴雨,在这场灾难中存活下来。 人人都想要搭上调查局这艘大船。 一时间门,商南明和祈行夜的名字传遍了世界,所有人都在打听他们的名字所代表的分量,渴望能靠近他们身边,被商南明选中。 不过,祈行夜对此一无所知。 ——他在侦探社睡得正香呢。 第三次清理走侦探社外的探子和外交代表后,累得浑身是汗的左秋鸣刚一转头进门,就看到明荔枝端着冰水往楼上送。 他顿时羡慕得差点哭出来。 “祈老板这日子也太舒服了。” 左秋鸣咬手帕:“怎么我就不是祈老板呢?” 翻着文件恰好路过的枫映堂,闻言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嗯,你要是能解决掉秋白素,你也可以。” 左秋鸣想了想,顿时:“……对不起,打扰了。” 他麻利的转身一溜烟跑了,继续投身工作,不让枫映堂再找到刺激他的机会。 枫映堂摇了摇头,向书房走去:“长官,这周的外国使臣拜访名单已经送来了,足有三百名之多。您看要见哪个国家的哪一位?” 商南明连头也没抬,就直接冷淡拒绝了所有会面。 “行夜没有醒之前,任何外人不得进入侦探社,我也不见任何人。” 他平静道:“我让林不之待在局长那个位置上,是让他做吉祥物的吗?把名单扔给他去处理。” 不甚熟悉商南明的左春鸣还在惊悚于他的行事风格,惊讶于他竟然这么对自己的上司——哪怕是名义上的。 但枫映堂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应了一声,立刻按下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发送键,将名单发给了局长秘书。 看到长长一串名单,差点累到窒息的局长秘书:“…………” 秘书恨不得仰天长啸:还有没有天理了!哪有谁家是下属指挥领导的? 枫映堂冷笑:怎么,有意见? 秘书:……商长官那里还招人吗?倒不是为了体验一把指挥领导的感受,主要是敬佩商长官。 乖巧.JPG 但论起工作效率,没有秘书能比得过枫映堂。 满满当当堆积在待办事项里的工作,枫映堂三下五除二就让它们各归各位,各找各妈,真正需要商南明处理的工作,也都被利落做好了摘要和批注,呈递到商南明面前时,已经变成了只需要一个签名就可以结束的完成品。 就连调查官们都在私下底感叹,枫副官回来了真好。 枫映堂养伤期间门那些做也做不完的工作,自从他回来后,很快就都被有条不紊的解决好了。 “要不然商长官怎么会选他做副官呢。” 郝仁笑眯眯的一一敲打:“想揽瓷器活,也得有那个金刚钻才行。想晋升?要么就有枫副官的实力,要么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工作,脚踏实地。要是什么都不选……蔡琰为就是你们的下场。” 南方分局长蔡琰为的文件,也被放在了商南明的办公桌上。 “长官,这是蔡局长从进入调查局至今的所有履历。” 枫映堂恭敬躬身,轻笑着问道:“长官终于想处理蔡琰为的事了吗?”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瞥一眼蔡琰为的档案后就又低下头,重新开始翻阅着其他文件。 “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小丑。”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连情绪波动都不肯施舍给蔡琰为:“如果他在这个位置上安分守己,那些非原则性的小问题,我本可以当做没看见。但是。” 商南明的声音很冷:“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手伸向祈行夜。” 桃子镇时,商南明就已经因为左秋鸣的越级派驻,而盯上了蔡琰为。 当他发觉蔡琰为会派出左秋鸣的原因,是因为左春鸣这个能沟通到祈行夜的媒介时,愤怒令他几乎想要手撕了蔡琰为。 只是因为当时晋南等人失踪的消息传来得太急,让商南明一时腾不出精力处理蔡琰为。 而现在,蔡琰为的问题被重新摆上了桌面。 毕竟涉及到的是一位分局局长,林不之也电话了商南明,想要妥善处理蔡琰为。 但商南明只是一句“蔡琰为和祈行夜之间门,孰轻孰重?”,就堵住了林不之所有对利弊的衡量。 更不要说商南明早已经昭告天下,正大光明的告诉所有人——他和祈行夜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 祈行夜生,他生。祈行夜死,他将扫清一切仇人,然后……赴死。 如今招惹了祈行夜,不仅等于惹怒了祈行夜的朋友们和秦伟伟,更等同于惹上了商南明。 谁是想不开,才看不清祈行夜加商南明的重量。 而此刻,蔡琰为的停职书就摆在商南明面前。 他只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轻而易举决定了蔡琰为的未来。 暂停一切职务,押送京城,等待调查。 ——所有蔡琰为曾经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在商南明的笔下烟消云散。 等待他的不是晋升的荣耀,而是门外的3队成员。 “蔡局长,走吧。” 罗意威笑容灿烂:“大家可都在京城等着你的,不想要和老朋友们叙叙旧吗?” 而在罗意威脚边横七竖八的,都是蔡琰为的分局长守卫。 不过眨眼之间门,这些守卫就已经被罗意威敲昏放倒,进入分局长的家中如入无人之境。 蔡琰为瞳孔紧缩:“你是谁!” “我?” 罗意威耸了耸肩:“你该庆幸来的是我,而不是祈行夜的朋友们——你知道,在你准备伸手向祈行夜之后,黑市对你人头的悬赏已经涨到多少了吗?” “一个亿。” 他缓缓俯身,在蔡琰为惊悚的目光中压低声音:“但这不是你的价值,而是祈行夜的——他在那些朋友们心中的价值,没有上限。任何惹怒了他的人,都是所有朋友的敌人。” “蔡局长,该说你是聪明好呢,还是愚钝呢?” 罗意威眼神悲悯:“先是招惹了商南明,又去招惹祈行夜……你是觉得人生太没有挑战性,所以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你是峨眉山的猴子吗?这么手欠。最不该招惹谁你就去惹谁。” 一想到这事,罗意威就气打不一处来。 他们队长都失踪了! 不让他去找队长,还让他跑到南方分局来抓蔡琰为——还得和云翳清打好招呼,省得雇佣兵和悬赏猎人们为了蔡琰为的人头太疯,妨碍他的任务。 罗意威:好亏! 于是当蔡琰为不服气,还想要说什么时,就被气头上的罗意威干脆利落的敲昏了过去,一把甩在肩膀上,扛麻袋一样扛走了。 罗意威:闭嘴吧!知道为了从祈行夜朋友们手里保住你的小命,我有多努力吗? 让堂堂3队队员从死神变保护神……罗意威表示,这是耻辱。 “长官,蔡琰为已经抵达京城了。” 枫映堂恭敬垂首:“宴队长说,她可以免费包揽审讯蔡琰为的任务。长官,是要将蔡局长送往总部,还是交给宴队长?” 商南明手中的钢笔一顿。 “交给总部。” 他淡淡道:“蔡琰为疑似与桃子镇有关,聂文死在桃子镇——交给宴颓流,他还有命活吗?” 就算科研院现在的污染科技已经迅速成熟,但商南明也不打算为了蔡琰为而动用污染科技,死而复生。 ——成本很高。蔡琰为不配。 枫映堂差点笑出声来。 他赶紧低头应是,然后退出侦探社,去交待下属们千万要让蔡琰为直送调查局,中途不能有停顿。 不然,蔡琰为的人头就要出现在宴颓流手里了。 枫映堂离开后,书房里只剩下了商南明一个人。 钢笔接触纸面的沙沙声响起,他垂眸,专注处理手边的文件,却总是习惯性的想要看向身边。 ——那里,本应该有祈行夜的身影。 本来独属于祈行夜的书房,已经彻底成了与商南明共用,书桌上一边摆着侦探社的案子,一边是调查局的机密文件,却没有绝对的泾渭分明,而是向它们的主人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祈行夜乱丢在书桌上没来得及收拾好的档案,被商南明顺手收拾好了。 姿态自然得仿佛他就是侦探社的主人。 商南明帮祈行夜整理好档案,收拾好彩虹拼图和纸鹤时,枫映堂就一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商南明对此的态度也很明确。 一句“晏洺席最近怎么样”,就足够让枫映堂红着脸仓皇失措,落荒而逃。 效果好到哪怕现在,枫映堂也眼观鼻鼻观心,一句不敢调侃他和祈行夜的事。 ——比如,为什么堂堂特殊长官,竟然不在调查局办公,而是将大本营逐渐搬到了侦探社。 商南明给出的理由,是要近身照看祈行夜。 毕竟在这次灾难中,是祈行夜凭借一己之力挡下了第二世界的渗透,捣毁污染源巢穴,杀死秋白素,阻止了一场本来会导致数亿人死亡的全球性劫难。 即便调查局为了保护祈行夜而设下重重防卫,但毕竟A国的特工局和CIA,E国的军情六处等等也并非摆设,或多或少还是令其他污染机构得知了祈行夜此人的存在。 因为担忧祈行夜的安危,商南明贴身保护,似乎……也说得过去? 屁! 所有接到命令的调查官都很清楚,这分明就是商南明对祈行夜的私心。 “想当年我刚认识我老婆,两个人热恋的时候,也是形影不离,就算离开对方一分钟都觉得世界要毁灭了啊。” 调查官啧啧调侃:“虽然我理解热恋期小情侣,但小情侣换成商长官……?我曾经还以为商长官要孤独终老。” 旁边人摇头:“谁说不是呢?当年商长官那架势,真的是嫁给了污染本身。” 深知内情的枫映堂:“…………” 不好意思,你们这次还真的猜对了——商长官,可不就是嫁给了【污染】? 当调查局众人都在因为商南明对祈行夜独一份的态度,而啧啧称奇,津津乐道时,身处侦探社的枫映堂,却就在风暴最中心,清晰看到了祈行夜到底是什么。 ——他就是污染本身,众多污染物俯首称臣的王。 黑暗的主人。 每逢夜半,都有数不清的污染物顺着侦探社地底的脉络,从四面八方前来侦探社,如万国朝贡的臣子,卑微跪倒在侦探社外,彻夜等待只求祈行夜能看它们一眼。 仿佛只要被祈行夜看到,被他认同,就是无上荣耀。 朝闻道,夕死可矣。① 枫映堂眼睁睁的看到一只挣脱了拘束的A级污染物,竟然就这样在夜晚出现在侦探社门外,哭泣着哀求着,跪倒围墙外恳求祈行夜吃了它。 但当天亮时祈行夜也没有出现。 于是那只令无数调查官戒备的强大污染物,竟然就此心碎,就在侦探社外撞柱而死。 污染物:得不到神的认同,我不如去死! 而祈行夜……祈行夜依旧在清晨微凉爽快的风中,睡的香甜幸福。 至于污染物? 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虽然早就听说过侦探社曾是凶宅,厉鬼亲口承认侦探社地底有地脉,但枫映堂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哦……原来是真的! 每晚都要处理侦探社外大量污染物的尸体,甚至因此都完成了调查局KPI的枫映堂,神情复杂。 所以说,不愧是那位秦主任吗? 说是凶宅,绝对是凶宅,少死一个都不算。 但祈行夜虽然是在沉睡中,却也没闲着。 所有死在侦探社附近的污染物,甚至是死在地脉线路上的,都在死亡后重新化作最原始的污染能量,被昏睡中的祈行夜无意识吸收。 急得差点哭出来的调查官紧赶慢赶追过来,唯恐因为污染物挣脱而伤到商长官,结果就看到污染物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化作一团黑泥,然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污染物:嘤嘤嘤吃了我!吃了我! 祈行夜:zzzz……咦什么东西?好饱。 枫映堂和调查官们:………… 没有被成功吃掉,而是被调查官用拘束箱带走的污染物,当场就哭成了狗,泪淹京城。 而被一再挑战认知常识的枫映堂,人都已经麻木了。 枫映堂:我知道污染物都有病,但没想到它们竟然还有这一面…… 不过也得益于祈行夜对污染的致命吸引力,在他回到京城的这几日间门,京城的污染案件数量急剧下降。 没办法。 所有污染都不由自主向着祈行夜的所在靠近,如同臣子依恋他的君王,信徒朝拜他的神明。 从祈行夜找回记忆,觉醒成为黑暗的主人那一刻起,在吞噬和杀戮的本能之外,所有污染物,都又平添了另一重本能。 那本能名叫——祈行夜。 最近几天在京城附近执行任务的调查官,都对此深有感触。 往往追着追着,污染物就在中途突然消失了??? 等调查官累死累活再追上时,就发现让自己心心念念的污染物,正跪在侦探社外扒墙哭。 污染物:神啊!神啊求您食用我! 调查官:“……………” 我踏马……辛辛苦苦追着对峙的污染物,竟然在祈行夜门前主动求死?? 过于明显的对比,差点让调查官们心态都崩了。 更离谱的是,不论执行的什么级别类别案件,不论地点具体在哪,他们总能在侦探社外,和自己京城的同事们碰面。 平日里往往一年都忙得见不到的人,全都在侦探社外见了个遍。 堪比大型朋友碰面,同期聚会。 又惊又喜的调查官们叙旧许久,才后知后觉:……嗯?我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不过,就连污染源都跑了,其他小卒卒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污染案件又能坚持多久? 顺势结案罢了。 调查官们难得这么悠闲,在侦探社外老友叙旧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万国都在感叹,原来调查官的工作这么好做——只要在侦探社门口等着不就行了嘛!这题他会! 万国:守株待兔,get√ 枫映堂:“…………” 他将这件事汇报给商南明听时,商南明也勾起了唇角,笑意一闪而过。 “不过,现在想要见行夜一眼,可是不容易。” 商南明指了指头顶,无奈道:“一眼没看到,行夜就多了两位骑士。” 爱人太有魅力的苦恼,大概也在于此。 商南明防住了3队,防住了特工局,却万万没想到,就连狗狗也是他的“情敌”。 还一出现就是两位。 ——狼犬和狗狗球。 那只小煤球不仅从试验场跟了出来,还日夜守在祈行夜身边,寸步不离。 凝聚了十八年来所有渗透现实的污染能量,等同于污染具现化本身的小煤球球,看似滚圆柔软没有攻击力的可爱小身躯,却有着远超于秋白素的力量,足以击杀任何想要靠近祈行夜的生物。 不论是污染物,还是人类。 狗也不行。 ——尤其是狗。 争宠并没有随着祈行夜离开试验场而停止。 事实上,当空间门缩小,争宠势头也随之更加凶猛。 只要狼犬想要靠近祈行夜的房间门,稍有近身的势头,小煤球球就立刻炸毛低吼,发出老虎般低沉威严的示威声,想让狼犬害怕离开。 但它是陆晴舟花了二十万,又动用了不少人脉,才买到手的狼犬。 从淘汰率99%的严苛训练中坚持下来,整个族群中最优秀的毕业生。 堪称最强护卫犬。 会怕一颗还没有手掌大的小煤球球? 尤其是那破球还霸占了它的好大哥? 不可能的。 争宠之战,一触即发—— 漫天狗毛飞舞。 明荔枝崩溃咆哮:“你们两个!再打给我滚出去!” “收拾家务的又不是你们,你们不知道狗毛粘在衣服上有多难清理吗?” 小煤球球&狼犬:QAQ呜呜…… 看到这一幕的枫映堂哭笑不得,感慨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不愧是大内总管小荔枝。” 谁能想得到,令世界范围内所有污染物闻风丧胆的小煤球球,竟然害怕明荔枝呢? 在侦探社养伤的聂文心有戚戚,连连点头:“侦探社外最恐怖是商长官和祈老板,但侦探社内?最不能惹的头号人物,一定是我们小荔枝。” 惹怒了小荔枝?饭都没得吃。 门口捡垃圾吃去吧——!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狼犬追出二里地,还差点被咬了屁股的悬镜集团秘书,也深有同感。 他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在明家老宅里那么羞赧低调的明小公子,原来竟是这样彪悍的存在呢? 连那么凶的狼犬也指挥得动,指哪打哪。 秘书想了半天,揉着自己被狼犬咬碎了布料的屁股龇牙咧嘴,最后却只能得出结论:大概这就是血脉的可怕之处吧。不愧是明家人。 谁再敢说小荔枝是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富二代,秘书第一个不同意。 有那么一瞬间门,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小荔枝。 ——而是他的老板,明镜台。 “小少爷最近一切都好,没有受伤,生活得也开心。除了祈老板似乎还没有醒之外,侦探社没什么变化。” 秘书躲在角落里低声汇报:“BOSS,商长官也在侦探社。” 他也觉得很奇怪。 按理来说,位高权重如商长官这样的重要大人物,莫不是在重重防护之内,寻常人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可商长官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不仅不在防护严密的调查局总部,甚至搬到了普通的居民区里,小小侦探社,却装下了商长官和祈老板这样的大佛。 不……还有明小公子,还有左春鸣,还有云翳清…… ——数不清的“大佛”,都在这看似不起眼的小楼里了。 秘书:我说这个闹鬼的小楼能撼动世界,有人敢信吗…… 明悬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垂眸看向脚下的京城。 繁华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人们还一如既往的上班上学,为了生活而苦恼或快乐。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危机。 调查局一如寻常的低调,将所有的秘密和行动,都掩藏于黑暗,不为人所知。 不论是感谢或是铭记,他们都不需要。他们唯一要的,只有人们平静幸福的日常。 就像祈行夜。 明明比任何人都聪明,有能力拥有一切,却甘愿做个普通的小侦探,为了维护寻常人柴米油盐的日常而奔波,却只收取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报酬…… 明镜台的眸光幽深下来。 “小荔枝。” 他滚了滚喉结,声音嘶哑低沉:“他看起来,开心吗?他喜欢,和祈行夜一起生活吗?” 秘书飞快瞥了眼侦探社院子里的鸡飞狗跳,狼犬追着白翎羽满院子跑,明荔枝气势汹汹抄着菜刀在后面追。 “不许跑!小陆!那是厉鬼姑奶奶的玫瑰花,你要是啃了小心姑奶奶揍你!” “哇!小荔枝会拿刀啦?快来杀我~” “白翎羽!!你不要跟着一起闹!” “嘻嘻嘻~” 吵吵闹闹,好不欢快。 远比冰冷华贵的悬镜集团更有生活气息,一如生命般鲜活。 秘书眼中有羡慕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正色汇报:“小少爷看起来非常开心。” 他顿了下,又道:“属下觉得,小少爷很喜欢祈老板。” 比起奢华但没有人气的悬镜集团和明家老宅,明荔枝更喜欢祈行夜,也喜欢侦探社和侦探社里所有人,和他们一起,守卫着侦探社的安全,保护祈行夜。 就像祈行夜保护他们那样。 祈行夜给他们一颗心,他们也毫无保留的回馈一颗心。 没有听到明镜台喊停的秘书,无奈只能继续汇报下去,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看到所有画面,全都说给明镜台听。 一向要求效率简约的明镜台,却少有的没有打断。 他单手插兜,站在宽阔奢华的办公室内,静静听着下属为自己描绘小荔枝的幸福。 “……是吗?” 良久,明镜台才声音沙哑道:“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办公室大门被敲响。 “BOSS。” 特助恭敬推门:“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正在会议室等您。有关于悬镜集团战略变更的会议,需要您主持。” 明镜台垂眸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又按亮。 壁纸上,小荔枝站在侦探社的玫瑰花丛中,笑容灿烂,令繁花黯然失色。 他长久注视着小荔枝的笑容,半晌,终于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走吧。” 明镜台随手将私人手机扔在办公桌上。 再转身时,依旧是下属们熟悉的冰冷平静,一丝不苟。 明镜台步伐平稳的行走在悬镜集团长廊中,秘书和助理们一一紧随其后,浩大而威严。 他伸手,毫不犹豫推开会议室沉重的黄铜大门。 “吱嘎——” 祈行夜是被一阵噪声吵醒的。 睡得正迷迷糊糊中,他就隐约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敲醒,随即又是杂物乱飞的撞击声,咕噜咕噜威慑般的低吼。 祈行夜:“……?” 是他记错了吗,他家什么时候在动物园了? 意识从幽深黑暗的海底缓缓浮向水面,光亮在眼睑外逐渐照耀。 他颤了颤眼睫,终于不情不愿的从长久安眠中睁开眼,再次看向人间门。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商南明。 祈行夜怔了下,还没开始工作的大脑慢了半拍,这才看清坐在他床边椅子上的商南明。 商南明仪态极好,即便坐姿依旧腰背挺直,一双长腿交叠,正在低垂的昏黄阅读灯下看着膝上一份文件。 听到声音便抬起头向他看来。 “行夜。” 商南明勾唇轻笑,放下文件走过来,俯身探向祈行夜的额头:“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祈行夜的目光紧紧看着商南明,不肯移开。 他抬手,握住商南明手掌感受到对方真切存在的瞬间门,不由笑了起来。 “我很开心,商商。” 祈行夜咧开唇角,笑意在眼眸中蔓延:“有你在,哪里都很好。” 睁开眼的霎时间门,祈行夜恍惚想起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从黑暗中重返人间门。 只不过十八年前,当年幼的小祈行夜急切想要回来,确认商南明的安危时,他是在无人空荡的家中,安静的醒来。 所见之处,只有失去了父母而格外死寂,如同坟墓的家。 没有人期待他的回归。 可这一次…… 祈行夜知道,有人在等待他,有人盼望他回来。 那人替他留着灯,守着家门,为他庇护一方足以安心的天地。 祈行夜笑着向商南明伸出双臂:“起不来了。” 他耍赖:“诶呦呦好疼,躺太久没有力气,要商商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商南明笑着俯身,双手从善如流的落进祈行夜的被子下面。 “这次可是你说的。” 商南明低低笑出声,眼神危险:“很久之前,我就想告诉你了——调戏是要付出代价的,行夜。” 祈行夜:“……!” 他立刻就想翻身下床。但似乎已经晚了。 “我这就起来,我什么也没说……呜哇!” 而此时,狼犬和小煤球球还在卧室门外打架。 卧室门悄无声息反锁,掩去一室声音。:,n..,. 章节目录 269.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祈行夜很想向外呼救,但直到这种时候,他才发现——怎么侦探社的隔音这么好啊! 好过头了吧!里面的人大喊大叫,外面完全听不到啊。 祈行夜:来个人救救我,再也不乱撩拨商南明了呜呜,好可怕要被吃掉了QAQ 但祈行夜的声音,都被商南明轻笑着弯腰,尽数堵在唇齿间门。 柳堆烟倒是隐隐有所猜测,但她只是翻了个白眼,就权当自己不知道。 ——她可还记着祈行夜回来,但没把余荼带回来的事呢。 楼上的祈行夜呼救无门。 楼下的柳堆烟蹲在花圃前,又开始精心养护自己的玫瑰园,誓要在余荼回来时,将最漂亮的玫瑰赠予她。 “你很相信余队会回来?” 白翎羽蹲在花圃旁双臂抱膝,眼神复杂:“所有人都说,余队回不来了,她被卷进时空乱流……她死了。” “为什么你还在坚持?” 柳堆烟摘除杂草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她笑了起来,似乎白翎羽问了个蠢问题。 “我就是知道。” 柳堆烟淡淡道:“她许诺过我,她会回来,就绝对不会食言。” “翎羽,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知道谁在说谎话,谁值得我相信。” 她笑容坚定:“余荼不会抛弃我,所以,我也会为她守着玫瑰花园,等她回来找我。” 白翎羽怔了下,低落的将头深深埋进双膝间门,将自己藏进了玫瑰花丛里。 “那我。” 小炸药难得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她试探着问:“我可以和你一起,等余队回来吗?” 柳堆烟讶然,随即轻笑着抬手,柔荑拂过白翎羽鬓边,将娇艳玫瑰别在她耳侧。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侦探社就是我们的家。” “不论跑到多远,经历怎样艰难的事情,我们最终总是会回到侦探社。” 她抬手,轻轻捧住白翎羽的脸颊,帮她擦拭去眼角的泪珠:“别担心,有祈行夜在,他不会让余荼迷路在时空中。” “翎羽,我认识的祈行夜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全世界演技最高超的演员,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但是,我认识的祈行夜,同样也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鬼之中,最重情感和承诺的。” 柳堆烟低声呢喃着,张开双臂,将白翎羽拥入怀中,哄睡小朋友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向你保证,祈行夜一定会将余荼带回来。” “我是如此相信着。” 白翎羽哽咽,终于在无人注视的花园角落里,抱住柳堆烟大哭起来,像是要把压抑着的所有失去余荼的恐惧,都宣泄出来。 陈默站在客厅落地窗后,还保持着手扶门框要出门的姿势,却停在了半途,不再动作。 “陈默?” 聂文路过,奇怪探头往这边走:“你站在那干什么,看什么呢?” 陈默松手让窗帘落下,转身时恰好挡住了身后落地窗:“没什么。” 聂文还想靠近玻璃,却也刚好被陈默的肩膀挡住去路。 “你不躺着养伤,出来干什么?” 陈默拽住聂文向远离窗户的厨房走:“饿了?刚好我也饿了,去偷点吃的。“ “我看到小荔枝给祈老板藏的绿豆沙,我们去偷来吃掉。” “哦哦好。” 聂文满头雾水:“竟然说了这么多话……有点不像你啊,陈默。” 他玩笑般道:“我还以为只有世界末日才会让你一改哑巴性格呢。比如,呃,余队出事?白翎羽那小炸药哭了?” 陈默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只有一碗绿豆沙,你不喝?那都是我的了。” “不行!分我一半。” 聂文赶紧拽住陈默,笑着勾肩搭背一起往厨房走,睡迷糊的思绪全被绿豆沙占据:“好兄弟,偷祈老板的绿豆沙还记得带我一个——小荔枝给祈老板留的总是最好的!” 绿豆沙很好。 但偷祈行夜的更香甜~~ 陈默“嗯”了一声,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只是在转身之前,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窗外的玫瑰花园。 清风摇曳,玫瑰轻轻拂动,温柔掩去两个女孩子的身影。 不见天地,只有絮絮低语的朦胧。 ………… 第二天清晨。 当枫映堂敲响侦探社大门,一如既往准备向商南明汇报工作,却刚一进门就敏锐发现气氛的不对劲。 祈行夜坐在客厅落地窗外的躺椅上,满眼放空像是还沉浸在度假中没有回神。 老板瘫瘫,小荔枝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贴心凑近,嘘寒问暖。 反而躲得远远的,还不时小眼睛偷瞄书房的商南明,心事重重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害怕被灭口。 商南明也不像平日时那般专注于工作,而是迅速批阅了工作台上的所有文件后,就起身离开了书房,向祈行夜走去。 枫映堂缓缓眨了下眼,总觉得今天看到的商南明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气质……更加柔和。 如同玫瑰藤蔓缠绕枪炮。 那些不近人情的冰冷理智,都染上了人间门的温度。 不再是一丝不苟严密运行的战争机械,全球污染枢纽。 只是商南明。 ——属于祈行夜的商南明。 枫映堂看了半晌,才慢慢意识到,他之所以会认为商南明变化,是因为衣着和神态。 常年制服加身,衬衫西装一丝不苟的商南明,今天却只随意披一件衬衫,扣子没有扣到最上面,露出修长脖颈和大片锁骨,隐没入衬衫下的线条漂亮。 而他高高挽起的袖口下,还隐约露出浅淡压印。 商南明像是在长久高强度的紧绷工作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悠闲假期,眉眼间门都带着餍足放松的笑意。 他走到祈行夜身后,慵懒俯身贴近他耳边。 不知道商南明对祈行夜说了什么,却只看到红晕慢慢染上祈行夜的面容,他呆滞在原位一瞬,随即恼羞成怒般抬起长腿就朝商南明踹去。 却不等靠近,就已经被商南明精准捉住脚腕,修长有力的手掌虚虚圈着他的脚踝,又不经意般向小腿滑落,顿时痒得祈行夜笑喘连连。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不久前才毫不留情解决了秋白素的顶尖战力,在商南明面前却格外弱势,似乎在顾虑着什么,即便被商南明低语的内容羞红了脸,一双丹凤眼欲怒时水光涟涟的明亮,但他却并没有真的将商南明一脚踹出去。 枫映堂曾亲眼见过那双漂亮的长腿一脚踹断敌人肋骨,爆发力和力量感不逊于任何人。 但现在,祈行夜却几次都没挣脱商南明的手掌,反被他逗得笑到几乎喘不过气,向后栽倒在商南明的怀里,俊美眉眼间门的松弛和悠闲,都在说明着他对商南明无保留的信任。 相信身后会有坚实的怀抱接住他。 相信身后的人,绝不会对他不利——不论是在何种境地。 两人对视时眉眼间门的缱绻笑意,看得枫映堂脸色发红发热。 他不自在的握拳抵唇假咳了一声,又慌忙想要转开视线。 不知怎的,一看到祈行夜两人,枫映堂就不由自主想到了晏洺席。 枫映堂本以为晏洺席是威严理性的人,一如他所熟知的商南明或明言。 但没想到,在私人医院相处的那段时间门,他惊讶的发现,晏洺席并非是情报里所写的那样冰冷不近人情。 正相反,晏洺席风趣博学,体贴细心。 他庞大的知识储备和人生经历,注定了他会是最好的交谈者。 不论是谈天说地的不经意闲聊,天文地理历史哲学,时事金融人际资源…… 不管枫映堂是随口一提自己的小喜好,还是为公事上遭遇的难题而头疼,或是需要某位A国高官的情报,晏洺席都可以轻松接上枫映堂的话,不动声色间门温和给出自己的建议,或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资源,帮助枫映堂解决问题。 就连枫映堂自己,都随着相处而慢慢接纳了晏洺席的存在,习惯了有他在身边。 晏洺席受伤很重,很长一段时间门只能依靠在床上,而枫映堂想要和他谈论什么,总会为了照顾他因为虚弱而低沉的嗓音,靠近,再靠近。 直到同样倚在床边。 不自觉间门,两人就已经紧贴在一起。 文件铺了满床,不小心压到晏洺席的伤腿,枫映堂也没有意识到,令人畅快的交谈直到夕阳西下,晏洺席的助理不得不敲响病房门,提醒他们时间门过了太久。 助理幽幽怨念看向枫映堂的眼神,让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慌忙想要收拾压到晏洺席的满床文件,红着脸向晏洺席说抱歉,却被晏洺席笑着摆手按下。 和枫副官有什么关系? 晏洺席笑着将枫映堂拉到自己身后挡住,替他向助理解释:是我太着急想要工作了,忘了时间门。 两人就像被突袭的长辈抓到做坏事的小朋友,晏洺席却主动揽下了所有责任,向助理歉意是自己的疏忽。 谁能动得了未来科技的掌权人? 就是这样本应该不起眼的小事,可当晏洺席在枫映堂慌乱歉疚时主动握住他的手,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拽向自己,冲他笑着眨了眨眼仿佛这是他们之间门的默契和小秘密,然后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他…… 枫映堂感受到了被保护和被承认的安全感。 仿佛晏洺席无声在告诉他:别担心,我就在你身边。永远。 枫映堂愣愣看着晏洺席的背影,在温暖明亮的夕阳中,笑意慢慢染上眉眼。 不论是绝境追杀还是点滴细碎,总有晏洺席挡在他身前,替他揽下一切。 于是一向习惯了挑大梁做主导的枫映堂,也难得放松了神经,在晏洺席身边,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安心将一切交给他去处理。 而自己,偷得浮生半日闲①,从庞大繁杂的工作中抽离出来。 从来眼里只有工作的枫映堂,这一次,终于将其他风景也看在了视野里,放在了心上。 ——晏洺席。 哪怕是在商南明身边,枫映堂都从未体会过那样的放松感。 说不清究竟是默许还是无意识,晏洺席的存在,逐渐渗透到了枫映堂的日常点滴,方方面面,让他慢慢习惯了晏洺席的陪伴。 哪怕是不经意吃到的好吃小零食,枫映堂都习惯会再带走一份,回到私人医院晏洺席的那间门病房,期待着自己推开门时,晏洺席抬眸看向自己的笑意,然后将小零食递过去,笑着问今天怎么样。 晏洺席常常会说:有你出现,今天就是最好的一天。 枫映堂深深注视着坐在万丈光芒中的晏洺席,心中有隐秘情感在滋生。 从种子到破土发芽,势不可挡。 直到走近晏洺席,进入他的生活,靠近他的身边,枫映堂看着纸张上冰冷文字描述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他逐渐意识到,那些文字所描写的,究竟是怎样优秀而耀眼的存在。 倾尽晏氏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优秀”不可描述其万一。 晏洺席并不介意将自己的私事分享给枫映堂。 事实上,他有问必答。 甚至在看到枫映堂无意间门夹在文件里,带进病房的【晏洺席】情报归档时,晏洺席笑了很久都停不下来,还牵动了伤口,不得不让医生重新帮他检查缝线。 看着医生对晏洺席的责备,枫映堂都快要内疚死了,晏洺席却趁医生不注意,冲他笑着眨了眨眼。 看,我们现在也有了新的小秘密——嘘,不要告诉其他人。 枫映堂错愕,随即也不由自主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就在医生诧异的注视下,笑声越来越大。 那一刻,仿佛他们不是举重如轻的掌权人,或位高权重的副官。 而是牵着手,欢快轻盈的一起从世界街头跑过的孩童。 世界或利益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唯一在乎的,只有快乐——他们相处的每一分一秒。 晏洺席笑着摊手,说这种面对着自己档案的感觉还真是古怪,明明他就在枫映堂面前,枫映堂却要依靠那些没有感情的文字来了解他。 他笑着道:枫副官知道一种怪病吗?只要不被信任,就会心碎而死。 晏洺席主动向枫映堂伸出手,仿佛绅士在邀请心爱的舞伴,握住自己的手和他一起迈入音乐中。 他说:所以,枫副官想要怎么了解我? 不等枫映堂拒绝,晏洺席就歪头眨眼,笑道:我本人就在你面前,你却宁可去看冰冷无趣的纸张,我会为此嫉妒到买下全世界的碎纸机的。 枫映堂错愕,随即被逗得大笑,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晏洺席悬停在半空久久等待他的手掌。 什么都可以了解吗? 他问。 晏洺席勾唇,声音低沉:有问必答——糖糖。 枫映堂:! 晏洺席却被他的表情可爱到大笑,又怕真的惹生气了他,连忙解释自己是听秦伟伟说的。 而秦伟伟…… 一定是听祈行夜说的。 枫映堂怨念。祈行夜给自己起的外号,是快要人尽皆知了,他森严可怕人见人惧的威名啊。 晏洺席却摊手,表示他很喜欢这个“外号”。 枫映堂恼羞成怒:祈行夜害我!啊! 最后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晏洺席主动将功补过,帮枫映堂完善他自己在调查局的档案。 从父母生平到个人履历。 那些情报员们无从下手,严防死守如铁桶般的未来科技集团绝密消息,包括被保护着的属于晏氏父子的一切秘密,都被晏洺席毫无保留的说给了枫映堂听。 晏洺席伤的重,久坐也会压迫神经,拖慢康复的时间门。 枫映堂就将抱枕放在他身后,不厌其烦的反复调整角度,直到找到一个令他舒服的姿势,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也坐在了他的床边。 然后他半撑着脸颊,靠在晏洺席身边,全神贯注的听他讲那些过去的故事。 不论是晏安还是那位科学家母亲,晏洺席的双亲,绝对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父母。 可另一重程度上,他们给了他一切。 绝佳聪明的大脑,超然于寻常人的广阔眼界,不曾迷茫的坚定目标和信念,取之不尽、可以支撑他实现所有野心的金钱和资源。 晏洺席不曾怨恨他的父母。 就像晏安曾对他希冀的优秀,长大成人顺利接手庞大集团的晏洺席,从不感情用事,从不会为了私人事务而打乱计划,也不曾要求谁的感情。 只有理智之下的最优选择。 为了未来科技集团,也是为了……真正的,科技的未来。 ‘我从三岁开始,就知道我未来是要改变世界格局,引领科技再向前大跨进一步的。我知道,也以此作为目标,始终努力着。’ 晏洺席在枫映堂身边很放松,他轻笑着说出自己的过往,将自己的童年经历悉数说给枫映堂听,毫无保留。 ‘我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感情会令人软弱,令利刃生锈,只有以利益为导向的人,才能最终获得一切。鄙夷金币的人,最终将失去一切,包括他们傲慢的信念。’ 晏洺席轻轻侧首,对上枫映堂的眼眸时,他笑得像个顽皮的孩童。 ‘可是我父亲也有不知道的事。比如,我其实知道我母亲是谁。并且,我去见过我母亲。’ 成年人常常会以“孩童”为名,为愚蠢开脱。 仿佛只要是小孩子,就必然是不知世事的,是天真愚蠢的。 可事实却是,聪慧之人哪怕一岁,也是聪明的。 晏洺席五岁时,便只用了些小手段,就从晏安的贴身助理那里得到了线索,花费不到两个月,便破解了晏安的安全防护墙,拿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绝密资料。 ——他生母的姓名与身份。 大抵没有哪个孩童,是不向往自己的母亲的。 被母亲抛弃,被否决,是孩童一生阴影的开端。 哪怕是晏洺席,可当他五岁时,他还是从自己A国院士的生物学老师那里,明白了人都是有母亲的。 那,他的呢? 小晏洺席趁晏安开会,兴奋的收拾好自己的恐龙小书包,里面装满了秘书姐姐提议的礼物,从昂贵的钻石王冠到漂亮的玫瑰花,应有尽有。 还有他从识字开始,就每年给母亲写一封的真挚信件。 每一封,都以“IMISSYOU”结尾,笔迹从稚嫩青涩到流畅。 小晏洺席穿着自己最好看的小西装,学着父亲的模样用发胶梳好头发,背着恐龙小书包,雄赳赳气昂昂的坐上了寻找母亲的飞机。 交通工具不断辗转,十几个小时后,他终于站在了情报中,母亲家地址的门口,满怀期待的敲响了门。 他知道哒,母亲只是太忙了,她的聪明是要为全人类奉献的,不小心没牵住他的手,弄丢了他,他不怪母亲。 看!他找回来啦,母亲你快开门。 可所有的期待,都在大门打开,小晏洺席看清母亲脸上的惊愕恐惧后,戛然而止。 比起血脉骨肉找到她,母亲更担忧的,是晏安如果得知了他们见过面,是否会因此发怒,而她会因为毁了与晏安的合约,而失去支持实验项目的庞大资金。 母亲慌乱的将小晏洺席推拒向门外,她慌张却愤怒,质问小晏洺席为什么要毁掉她的事业。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只是借我的基因被创造出的怪物,是晏安的孩子,百亿资产的继承人。’ 母亲的话语一字一句,冰冷击溃了小晏洺席的温情。 她说:一切都是守恒的,所有馈赠都有筹码。 她说:我不爱你,你只是我达成目的的工具,只有你诞生,我才能拿回我被抢走的科研成果,让那些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学阀废物身败名裂,让世界看见我——看到做出这些被他们盛赞成果的是我,一个被导师压榨的学生,一个女人。 所有理想都需要金钱的切实支持。 晏安付清的那两亿美金现金,和无数人脉支持,不仅买断了晏洺席的“归属”,也让被联手排挤的女科学家,带着愤怒和仇恨,满载荣耀重新杀进科学界。 并且以无可争议的绝对实力登顶。 小晏洺席安静的看着他曾渴望的母亲,向他冷静说明他们之间门的关系。 不是母子。而是交易的筹码。 晏安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她需要完成自己愿为之奋斗一生的科学事业。 小晏洺席听懂了。 哪怕他只有五岁,而他的科学家母亲说的那些晦涩字眼,实际上并不是寻常人能听得懂的“人话”。 他只是点了点头,问了母亲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是我的母亲吗? 科学家半蹲在自己家门口,看着小小一团的漂亮孩童,酸涩漫上她的眼眸。 却到底只是在短暂的思考后,坚定摇头。 不,我不是。 她说:为之奋斗并甘愿赴死的道路上,任何人都只是工具。没有父母子女之分。 但当看着小晏洺席紧紧攥着书包带,低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柔了声音问:你没有想要的未来吗?如果当你能改变世界,你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世界坠落? 科学家本想要找律师送小晏洺席回到晏安身边,并一定要强调,她对小晏洺席没有任何想法,不准备违背她与晏安的协议。 但小晏洺席早就安排好了后续一切计划。 哪怕他在出门之前,被将要见到母亲的兴奋冲昏了头。 哪怕他只有五岁。 五分钟后,专属于小晏洺席的私人秘书,已经将车停在了科学家门外,拉开门,细心而恭敬的请小先生回家。 小晏洺席将自己带去的书包送给了他生理上的母亲。 母亲想要拒绝,小晏洺席却笑了:收下吧,里面的钻石珠宝是我自己投资赚到的,卖掉它们,足够为您的实验室多添几台仪器了——但如果您拒绝,我会将今天的见面告诉晏先生。 临上车前,小晏洺席又顿住了脚步,平静道:里面还有几张废纸,扔了吧。它们一文不值。 母亲愣在门口。 小晏洺席远去的车却没有回头。 他回到家,仔细抹除了自己出门的一切痕迹,威逼利诱所有可能知道的人,让父亲身边所有人对此闭嘴。 两天后,参与A国国防部项目工程谈判的晏安,大获全胜,志得意满回到家。 他的儿子早已经等在门口,笑着踮起脚,将一份申请书递向他。 ‘父亲,我要参与公司事务,请给我进入实验室的资格。’ 晏安笑着反问:‘洺席,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一张空白支票,你随意填写金额,买下整个国家都可以。但是事业,不是儿戏。如果你在踏进你的事业之前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必输无疑。’ 小晏洺席却仰起头,稚嫩的眉眼坚定:“我想要,全世界。” ——ALLTHEWORLD 晏安愣住,随即放声大笑,抱起小晏洺席举高于自己。 他向所有人宣告:‘晏洺席,我的孩子,我死后的一切都将属于他,他会继承我微不足道的财产和伟大的事业,他将成为新的世界。’ 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晏安,为晏洺席而骄傲。 五岁的太子,为自己赢来了王位。 却将自己的母亲埋葬在记忆中,再不曾提及。 时隔二十四年,当晏洺席再次说起这些时,已经足够平静沉稳,不论当年究竟是怎样的情感,现在都无法再打动他。 可旁听者却心酸不忍听。 枫映堂不由得握紧了晏洺席的手掌,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向他,告诉他,他身边还有自己。 ‘晏先生……’ ‘不要这样叫我,糖糖。’ 晏洺席温和打断了枫映堂,他侧眸,笑着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在向陌生又残酷的审讯官交待罪行,而不是在与挚友闲谈。’ 枫映堂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唤道——洺席。 那个太阳渐渐落下,徒留漫天粉紫晚霞的夜晚,两人锁上了病房的门,关了手机,不让任何人能找到他们,躲在只属于他们的一方小天地中,絮絮低语,说起自己的成长,自己的痛苦,所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一切。 晏洺席将曾经沉默在黑暗中的自己,完完整整的挖出来给枫映堂看。 说到声音沙哑,疲惫倦意爬上眼角眉梢,还不肯结束。 晏洺席让出床侧的一半给枫映堂,枫映堂想要拒绝,却被早就关注他的晏洺席握住了手臂,笑问:手臂,麻了吗? 一个姿势保持太久,确实手麻到动不了的枫映堂:………… 他总觉得和其他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不太对,哪怕这是狭窄病床,哪怕这只是单纯好心的休息。 但不论枫映堂绞尽脑汁想出什么理由,都会被晏洺席找到回答,轻描淡写挡回去。 最后晏洺席假作自己伤口缝线崩裂,让枫映堂情急之下靠在床边,被晏洺席一把拉上病床,态度强硬的让他在自己身边休息。 等枫映堂反应过来想要拒绝时,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鼻尖萦绕着晏洺席身上烟熏与柑橘的清爽气息,身侧紧紧贴着的就是晏洺席,狭窄病床让两个成年男性为了不掉下床去,紧靠在一起毫无间门隙。 热度源源不断从身侧传递来,枫映堂热得红了脸。 他浑身僵硬,不自在的想要找机会起身抛开。 可晏洺席却姿态从容,继续低低说着自己的故事,说起那些阳光与草坪,飞舞在阳光中想要让人保护的美丽蝴蝶,说起实验室冰冷干净的玻璃试管…… 好像他们不过是久别重逢的挚友,在只有他们知道的安全秘密基地,说起那些细碎点滴的过往记忆。 说着说着,枫映堂也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被晏洺席的话语吸引去了注意力,忘记了紧张害羞,在他身边放松下来。 分享同一张床,共有彼此的温度。 晏洺席轻轻握住了枫映堂的手腕。 他垂眸,轻声道:糖糖,我没有家人。不过现在,我有你。 所有的秘密都给你,糖给我。 可以吗? 枫映堂不知那晚他们究竟聊到多晚。 只知道他们一直聊到困倦深重,闭眼一觉香甜到天明。 枫映堂一个懒腰还没有抻完,就听到身边传来的低低磁性笑意。 他一睁眼,就对上了晏洺席垂眸望过来的温柔目光。 早,糖糖。 日理万机的跨国大集团掌权人,已经在病床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还不忘为他温着早餐,向他问早。 而他……不仅霸占了威名赫赫掌权人的病床,抢走了重伤患的被子,还要让被欺压的人为他准备早饭。 晏洺席的助理站在门口,幽幽怨怨:‘这是我们老板的医院,我们老板的床——什么人会连伤患都欺负啊。’ 枫·十恶不赦·映堂:……如果我说,是你们老板非要拉着我睡的,你信吗? 可还不等他反问出口为自己辩解,就已经羞赧到落荒而逃。 而在他身后,晏洺席放声大笑。 毫无阴霾的爽朗笑声,回荡在医院走廊上,令枫映堂一整个早晨都脸上热度不退。 开会都被人关切询问身体状况。 于是,被强迫回忆起了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的枫映堂,脸更红了。 于是,当枫映堂站在侦探社门口,看着不远处祈行夜与商南明与之前微妙不同的相处模式后,他笑了起来,心下了然。 商南明早就察觉到了关注自己的视线,但他直逗得祈行夜笑到喘不上来气,直往他怀里钻,这才停下手,还残留着笑意抬眸向门口看去。 “枫副官。” 商南明向他招手,淡淡问:“打算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柳堆烟的玫瑰需要太阳,你也需要?” 听到商南明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人站在门口的祈行夜:“!” 他羞得立刻掀了商南明的衬衫,“咻!”的钻了进去。 很鸵鸟心态的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枫映堂失笑,没想到在商长官面前,祈侦探还有这样一面。 他整理了下衣领,抚平皱褶,正色神情向商南明走去,俯身恭敬将怀中文件放在商南明身边的矮几上。 “长官,有关于这次试验场的报告都已经整理好,等待您的批阅。明院长提出二十一项有关于污染科技实际应用的新实验项目,需要您批准,明院长还要求您允许他追加实验预算。” 枫映堂一丝不苟的汇报:“CB2770案件,最后正式定级为S级别——超格污染案,早已经足够被称为灾难。” “也是全球第一例S级。” “如果不把幕后之人找出来,这只是个开始而已。第二世界的威胁不解除,从今天开始的每一天,都是未来最好的一天。” 商南明大致翻阅着手边的文件,淡淡道:“我知道了。” 就在枫映堂想要躬身致意离开时,却被商南明叫住。 “最近,身体不舒服?” 商南明头也没抬,平静道:“看你似乎总是在去私人医院。” 枫映堂不敢隐瞒:“因为洺席他,不是,晏先生,我需要确认他的每日情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他毕竟是为了救我才受的那么重的伤,几乎要了他的命。我不想就这样把救命恩人扔给冰冷的医院仪器。” 他不是医生,救不了晏洺席的命。 可他至少希望有他在,晏洺席不会身边空无一人。 没有父母……连朋友也没有。 关心【晏洺席】这个人本身的,似乎,只有他了。 枫映堂想让晏洺席好受一些,想让他知道有人在陪伴他,在关心他。 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心下了然:“我知道了。” “约会别占用公务时间门,工作处理完,随你去做什么——早上记得起床。” “是。” 枫映堂下意识回应,又后知后觉:“…………?” “!!!” 他瞪圆了眼睛震惊看向商南明。 像做坏事时被发现,忽然被拎起的猫咪。 商南明眼中划过笑意,只摆了摆手:“去吧。” 他淡淡道:“占用你太多时间门,医院某先生该抱怨了。” 枫映堂疾呼伸手,试图为自己解释:“长官我不是,我没有,我没……” 可在商南明平静剔透的注视下,枫映堂忽然就说不出那句“我和晏洺席没关系”。 他知道,商长官是误会了他与晏洺席的挚友关系。 不过……将错就错也可以,还有时间门能去看望晏洺席。 枫映堂瞬间门声音弱了下去,肩膀都塌了:“我知道了。” 他又弱弱为自己争辩:“但长官,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商南明平静抱住怀里的“鸵鸟”。 “行夜以前也说我和他只是朋友。” 枫映堂:“…………” 祈行夜:“!!”:,n..,. 章节目录 270.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祈行夜不喜欢太热的天气,那总是让他有种错觉,好像被打湿了漂亮毛发的狗狗。 好在虽然六月太阳正烈,但他们有自己的厉鬼姑奶奶,自带降温起风的效果,在炎炎夏日也保留了清爽快意。 ——厉鬼,更适合侦探社宝宝体质的空调。 虽然京城在连日的高温下逐渐变成火炉,但侦探社却还保持着独有的凉爽。 清风徐来,翠绿枝桠轻晃,斑驳树影落在院落内。 祈行夜正闲适歪在商南明怀里,还在压低声音,小声和他抱怨起昨晚,恨不得直接把商南明踹到一楼客厅去睡沙发。 说着说着,就觉得咦?阳光怎么没了? 结果一抬头——正对上柳堆烟阴森森看过来的目光。 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吓得祈行夜“嗷!”一声喊出来。 惊动得旁边懒洋洋趴着的狼犬都竖起了两只大耳朵。 但在看清是柳堆烟后,狼犬又垂下了大尾巴,重新躺好。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侦探社镇宅吉祥物,还是交给它好大哥来吧。 “姑奶奶诶,你不知道这样盯着别人看,会吓死人的吗。” 祈行夜无奈,惊吓后软软倒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扇子。 嘴上抱怨着柳堆烟要吓死他,结果肢体语言很诚恳,装都懒得装。 甚至还懒洋洋招了招手,嘱咐道:“来,再恨我一点,这样更凉快。” 柳堆烟冷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凉你个大头鬼!去死吧祈行夜,死了最凉快。” 但到底还是在商南明看过来的一眼之下,不情愿,但还是放下了手。 柳堆烟:不敢惹,根本不敢惹,商南明这尊煞神比鬼都可怕。 “祈行夜,你就没觉得这次你回来丢了点什么吗?” 柳堆烟索性坐在祈行夜旁边的藤椅上,一身浅绿色丝绸旗袍柔顺垂到地面,她瞪圆了眼睛恼怒看向祈行夜时,也依旧美得像一幅夏日芙蓉图。 “丢了什么?” 祈行夜摸索着下颔沉吟,冥思苦想半晌,疑惑问:“节操?” 柳堆烟:“…………” “你怎么不干脆把你自己丢在外面!” 她恨铁不成钢:“余荼,是余荼啊!你怎么没把我家余荼带回来?” 祈行夜一惊:“这么快就已经变成你家的了吗?” 柳堆烟飞速瞥了眼商南明,随即向祈行夜阴恻恻冷笑:“别和我装傻,祈行夜,你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白翎羽找我哭了一晚上,我陪她数了一整晚星星没合眼,这几天她就没放过过我,只要在侦探社逮到我就找我哭——鬼都快熬不住了。” 柳堆烟一个穷凶极恶的地缚灵,都快要被白翎羽泪汪汪的狗狗眼看得长出良心了,被她信任期待的目光看得直发慌,恨不得立刻离家出走。 ——小时候道士说我一百五十岁必有一劫桃花,原来如此! 就连这次来找祈行夜,柳堆烟都是看准了白翎羽不在家的时候,见缝插针的求助……咳,不是,商量。 她扬了扬下颔,指责道:“祈行夜你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罪不容诛!要是余荼回来,我会这么担心吗?白翎羽会哭我一晚上吗?以前那些道士来给我哭坟都没这么敬业。” 柳堆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只从来一点就炸的小炸药,竟然还有这么多眼泪。 但再这么哭下去,柳堆烟觉得自己堂堂一只厉鬼,都快要被白翎羽哭得复活了。 连玫瑰花园都不用浇花了,直接举着一只小翎羽牌喷壶,绕着花园走一圈就发洪水。 祈行夜一愣,随即仰头笑了起来:“白翎羽一直都去找你哭?” 怪不得这么安宁。 他就说,这次余荼出事,一向依赖余荼的白翎羽竟然没闹事,简直是奇迹。 原来是觉得在他面前哭出来丢人,特意躲起来哭的啊。 “余荼失踪的事,一直都在我的待办事项第一条上。” 祈行夜慵懒向柳堆烟比了比手势,让她放心,自己没有忘:“不然你以为,左春鸣和云翳清每天忙成那样,调查官们都忙到没时间跑侦探社,小荔枝都要时不时的去帮我跑腿送东西,忙成这样是在干什么?难不成忙着玩吗?” “但是,找人也需要时间。” 他无奈摊手:“那可是余荼。姑奶奶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她有多强了吗?连她那样的人物都能被裹挟失踪,至今没能回来……我们所在面对的敌人,强大可见一斑。” 还有一点,祈行夜没有向柳堆烟说的是——余荼很有可能,根本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 从试验场回来,经过长达数日的休整和对污染能量的消化后,祈行夜在逐渐恢复力量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余荼的下落。 试验场附近地区最近二十年来的动向,所有异常人士的靠近出入记录,建设试验场所需的仪器材料,污染能量的输入…… 在最紧急的入侵事件被解决后,祈行夜也有了更多时间,可以细致的全面排查试验场的幕后主使,让多年来一直隐身在试验场后面的真正主导者,慢慢浮出水面。 虽然不论是调查局的情报,还是陆晴舟和秋白素,都直接或间接证明了试验场成于尼尔·汉克之手,但祈行夜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尼尔·汉克是个商人。 A国史上最成功的金融家之一。 但私人侦探的职业经验告诉祈行夜,越是高位者,越不清楚要如何将计划具体落实。 试验场的设想或许来自尼尔·汉克,但想让一个庞大而超越时代的计划,从设计图纸上真切落实在地,却还需要诸多繁琐而漫长的过程。 尼尔·汉克远在A国,一定有人帮他在国内的小山村里,具体实施他的计划。 陆晴舟说,不是他。 那还有谁……? 祈行夜动用自己的人脉,不计代价的深入挖掘,大有要将试验场查个底朝天的架势。 有些相关人员本来还怀抱着侥幸心理,装傻卖痴说自己不知道。 可当他们看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左春鸣或云翳清,认出他们的身份,得知想要挖掘此事的是祈行夜之后,大多数人还是乖乖将情报双手奉上,并不打算惹怒祈行夜。 谁不知道祈行夜的名字? 不论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开祈行夜庞大坚实的人脉网络。他想要的,总是会成为现实。 祈行夜在从左春鸣那里得到汇报,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种恶名时,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不知道像他这样又乖又柔弱的人,怎么会传出那样离谱的名声。 不过他也不介意。 恐惧是最好的交际方式——不想吐露的秘密,也会因此而吐露。 最后,祈行夜辗转得到了一个公司的名称。 数年前,就是这家公司秘密建设了一号试验场,然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所有人视野中,没有人知道它的去向。 虽然公司已经消失,但云翳清还是找到了当年一个小负责人。 真正淌涉过刀山血海的雇佣兵身上所带着的煞气,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小负责人能扛得住的。他被吓得屁滚尿流,没用云翳清多浪费时间,就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包括当时真正的项目负责人。 而顺着这个名字,祈行夜一路追查,竟然…… 最终找到了悬镜集团。 祈行夜重重愣住。 同样与悬镜集团有关系的,还有另外两处被尼尔·汉克设立在国内的试验场。 它们虽然都是由不同的公司和人去建设的,但这些公司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在完成试验场项目后不久,就解散注销,遣散了所有人员。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高级负责人,在公司消失的几年后,重新出现在了悬镜集团。 那些消失的公司,全部都是悬镜集团下属的子公司。 不仅如此,祈行夜还让秦伟伟和嬴大洲帮忙,追查了当时多米诺骨牌般一同爆发的其他试验场。 得出的结论,令众人吃惊。 ——所有试验场的建设,最后都不约而同的指向悬镜集团。 如同所有枝叶都有共同的根系。 而悬镜集团,就是这所有试验场的共同点。 拿到这份报告的祈行夜心情复杂,立刻找来了明荔枝。 他没有一开始就将实情告知明荔枝,只是问他:“以你对明镜台的了解,他会毁灭世界吗?” 明荔枝毫不犹豫点头:“当然,这是我在三岁就认清的事实。” “明先生是商人,但他和寻常商人所不同的是,他有信念。他所做的事情,不仅仅只为了短期利益考虑。” “当你了解明先生,你才会知道,最危险的不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而正是那些心怀信念的人。” 商人逐利。 可信仰者,为自己而战。 没有人知道明镜台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哪怕是明荔枝,也只知道他的哥哥,想要的绝对不仅是世俗的金钱或声名。 他与明镜台在漫长的时间内相依为命,彼此依偎着取暖,在失去了父母保护后的危险丛林中小心翼翼,努力活下来。 没有人比明荔枝更了解明镜台。 悬镜集团,仅仅只是明镜台实现目标的手段之一,金钱地位只是附加赠品。 “那样的哥哥……让我感到害怕。” 明荔枝抿了抿唇,眼眶发红:“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不知道能否信任他,不知道他的界限究竟在那里,是否会为了实现他的目的而伤害我,或许哪一天睁眼,就会看到他提着刀站在我床头。这样的噩梦,纠缠了我足足三年。” 明荔枝在十二岁那年,不小心看到了明镜台遗落在书房中的文件。 然后,他发现他的哥哥在与世界上最危险的一群人打交道,甚至明知道自己的项目落成后会有怎样可怖的影响,依旧毫不在乎的签署。 是为了利益。 但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在那之前,明荔枝从未像那样认识到,他的哥哥……不仅仅是他的哥哥,更是悬镜集团掌权人,万亿身家的重要人物,举重如轻,一语可定无数人生死。 他感受不到“哥哥”的温度,可【明镜台】的危险,却越发清晰和沉重,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那一天起,明荔枝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在明家大宅中像一抹抓不住的幽魂。 他开始学着隐藏自己,让自己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暗处,无声无息的观察着明镜台,观察着每一个往来明家的人。 明荔枝积攒了足够多的信息,足够让他认清在明镜台的冷静理智之下,掩盖着的究竟是怎样的危险。 于是他果断做出了决定——逃离明家。 不做明家控制下的木偶人,只做明荔枝。 “如果老板你问我,明先生是否会毁灭世界,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但如果问我,明先生是否明天就会对世界出手?” 明荔枝缓缓摇头:“他不会。” “明先生,有他自己的信念和判断,他是我见过最耐心的人,” “明明对母亲的死亡始终耿耿于怀,但却从未主动提起过,没有人知道,就连明院长,都放弃了对害死母亲的那场污染事件的深入调查,但明先生却追查到底,不放过任何一个间接伤害母亲的人。” 明悬镜。 明家光辉的起点,飒爽快意又善意温柔。 却死在一场污染事件里——死在了她的善良中。 那场波及了众多人的污染事件中,明悬镜本可以全身而退。 只要她狠心带着当年尚在襁褓中的明荔枝离开,而不是向求助者伸出援手。 而她最著名的遗产,有两个。 明言,和,明镜台。 因为明镜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悬镜之名。 那位从不出错,从来冷静理智的掌权者,以这种方式,纪念他的母亲。 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包括他对那场污染案的私人调查。 当年那场事件中,将污染带到明悬镜身边的人,阻拦了救援的人,拒绝帮助她的人…… 明镜台像是最耐心而残忍的猎人,将当年与事件相关的所有间接罪人,都一一找出来,猫戏老鼠般,将污染中求救无门的恐惧,悉数还给了他们。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他们都在绝望忏悔,后悔自己当年的举动害死了明悬镜。 而杀死最后一个罪人时,明镜台不过才二十岁。 刚刚正式接手悬镜集团不久,过于年轻的年纪,却令无数人闻风丧胆,集团内外所有想要欺他年轻之人,最后都僵在无穷悔意中度过余生。 尚且年幼的明荔枝看到哥哥夜半出门,察觉到了不对劲的他立刻尾随而去,藏在了明镜台的后备箱里,悄无声息和他一起去了郊区。 烂尾楼里,月光皎洁冰冷。 而罪人哭嚎忏悔。 明荔枝躲在石柱后大气不敢喘,看着明镜台一身西装文雅,却拎着□□,缓步走向跪地求饶的中年男人。 “砰!”的一声,鲜血四溅。 飞溅在明镜台的镜片上,在白衬衫上开出血色的花。 他抬手,修长手指勾着眼镜摘下,拎着□□漫不经心侧身,看向明荔枝的藏身处。 明荔枝立刻捂住了嘴巴,僵硬如石雕,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月光安静流淌。 血色蔓延到昂贵的皮鞋下。 明镜台背对着月光而立,银白色的光芒落进他的眼眸中,没有了那副眼镜的遮挡,仿佛利刃般锋利。 明荔枝强忍着的泪水,到底没有落下。 他小心让自己躲避过明镜台的查看,趁着明镜台离开,下属前来收拾现场时,他飞速跑开,离开了现场。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明镜台回家之前到了宅子。 他迅速整理好自己,销毁所有能证明自己离开过的证据,又立刻钻进被子里深呼吸平复心跳,让自己看上去好像一直都留在家里睡觉,哪里也没去过。 明荔枝做完这些不到两分钟,走廊里就响起了明镜台的脚步声。 皮鞋落地,声音清脆而节奏,不急不缓的从容,信步闲庭般,却最后……停在了明荔枝门外。 “吱,嘎——” 卧室门被推开时,闭眼装睡的明荔枝几乎慌得想要睁眼,却还是死死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强迫自己呼吸平缓的躺在床上。 他能感觉到明镜台的靠近,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龙舌兰雪松的气味混合着金属鲜血,从明镜台身周直钻进明荔枝的鼻腔。 气味带来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浮现。 明荔枝看到了月光下汩汩流淌的鲜血,□□的硝烟未散,脸带泪痕的罪人躺在血泊中瞪大无神眼珠,以及……身穿西装,却掩盖不住危险气息的明镜台。 脚步声在床头停下。 明荔枝能感受得到来自明镜台的目光,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审视。 仿佛是对他起了疑心。 可到最后,明镜台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他床边注视他许久,俯下身为他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陪他半晌,然后才转身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门旁,大门打开又关阖的声音清晰。 可明荔枝却没敢立刻睁眼,而是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直到他几乎真的要睡着了,却忽然又听到了身边的声音。 脚步声重新响起,大门再次被打开。 又关上。 这一次,脚步声终于回响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明荔枝这才敢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向门口看去。 第一次声音响起时,明镜台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抱臂斜倚在门边墙壁上,静静注视着沉睡在床上的弟弟。 直到第二次声响,他才是真的离开。 明荔枝终于敢长长松了口气,尚未反应过来,泪水已经濡湿了眼角。 而第二天一早,他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与明镜台共处一室,交谈,接触,对明镜台若有所思的旁敲侧击装傻卖痴。 安静又乖巧。 没有任何威胁力,只是一团柔软又不起眼的小动物。 吃饱了的凶兽,应该会放过可爱的小兔子,对吗? 明荔枝提心吊胆,却始终没有与明镜台撕破脸,也没有将自己那晚看到的一切告诉任何人,只是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他终于能用大学这个理由,远离明家。 “老板,对不起。” 明荔枝犹豫着,沮丧又不安的垂下头:“我骗过你。” “我不是因为缺钱才来做侦探社兼职的,也不是,不是因为喜欢侦探。” 他垂头丧气,连头顶的呆毛都蔫嗒嗒的,却还是一咬牙,强迫自己在祈行夜面前袒露一切:“我是,为了你。” 祈行夜:“??” 旁听的商南明:“…………” 那张听到明镜台做过什么也毫无波动的平静面容,终于抬起眼,幽深冰冷的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被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解释道:“不是商长官对老板的那种感情!我还不配。” “我是,是……” 他难过的低下头:“我是为了老板你的身份,才故意找到你的。” 明荔枝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在明镜台面前示弱,多年来用实际行动向明镜台证明,自己对悬镜集团或明镜台本身,都没有任何想法,不会去试图得到悬镜集团,或有能力威胁到明镜台。 他做的第二件事,是让自己脱离明家大宅,顺理成章的摆脱明镜台的掌控。 身边经过的是京城大学笑容干净的师生们,而不是来自明镜台明里暗里的便衣。这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由,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而明荔枝做的第三件事——是为自己找一个足够有力的靠山。 前两件事,到底都还是让他处于被动地位,只是缓兵之计,不能长久使用。 明荔枝很清楚,他想要彻底摆脱明镜台,让对方永远都不能伤害到他——不论明镜台是否这样想,他都只想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而想要做到这件事,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能与明镜台旗鼓相当的对手。 不逊于悬镜集团的强大。 这样的人物几乎没有。 明荔枝在凭借着自己搜集来的庞大情报中翻找许久,但却一直都没能顺利找到这样的存在。 毕竟以悬镜集团的庞大体量和坚实人脉,没有任何人想要与悬镜集团为敌。 明镜台每次给明荔枝的零花钱,在他看来只是加剧了对悬镜集团的忌惮。 随手能拿出一个亿做零花钱的明镜台,如果要对付他的敌人,又将是怎样的冷酷狠辣? 庞大资金的支撑下,没有任何人能撼动得了悬镜集团和明镜台。更不要提,还有明言明院长在遥遥照应。 即便明言实际上并不在乎自己两个孩子,但外界任何人也绝不会冒着惹怒科研院的风险,去伤害明家人来赌明言的理智。 明荔枝甚至有那么一刻,是绝望的。 他觉得自己被蜘蛛网缠住了翅膀,只能不断被拉着坠入深渊,却找不到回到人间的方法。 可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却无意间听到了老师学长们的抱怨。 “祈行夜,又是民俗学系的祈行夜!气死我了这破孩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哪哪都是他的朋友?秦主任就算了,怎么那些教授都忽然改口,全都支持他了?” “你没听说过吗?京城大学的内部通讯录是活的——只要去问祈行夜,你就能得到京城大学近十年来所有在职不在职的人员名单。哦,详细资料他也知道。比如生物院院长不吃香菜。” “……草,这也太可怕了。还有他不知道的吗?” “所以祈学长毕业后开了个侦探社啊,他做私人侦探这事,我倒是不意外。”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明荔枝愣住了。 因为他记得……他见过这个名字。 在明镜台的办公桌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堂堂悬镜集团,会如此关注一个小小的毕业生,但明荔枝知道,能让明镜台关注许久却从未有所动作,那就代表着【祈行夜】此人的重要程度,令明镜台都有所忌惮。 明荔枝欣喜若狂。 第二天,他就出现在了侦探社门口,向来开门的祈行夜笑容灿烂——“老板,招大学生兼职吗?我很好养的,老板要不要试试?” 从此,侦探社就多了一个人。 光杆司令的老板,和他可怜又柔弱的小兼职生,在闹鬼凶宅里相依为命。 但直到现在,才终于听到了这个故事完整版本的祈行夜:“…………” “所以说,你来找我,是为了要摆脱明镜台??” 祈行夜捂住心脏,神情心碎:“你利用我!没想到我对你掏心掏肺,吃烤肠都记得给你剩根竹签,我这么爱你,你竟然只是利用我!” 商南明:烤肠都不给人家剩一口,还说爱明荔枝……真的不太有说服力。 祈行夜恼羞成怒:用你呱! 但不管祈行夜说什么,那张俊容在伤痛时仿佛是雨幕中的紫阳花,美丽又缥缈的破碎美感,足够击中任何看到这张脸的人。 包括明荔枝。 明荔枝当场就慌了神,赶紧伸手想要安慰祈行夜,却又担心因为自己的靠近而让祈行夜更讨厌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只知道连连道歉。 “对不起老板,老板你要是生气可以打我QAQ” 他看起来快哭了,狗狗眼泪水往往。 被一眼击中的祈行夜:……哭得这么好看,到底是谁要原谅谁? 眼看着明荔枝大颗大颗掉眼泪,祈行夜当场投降。 “既然这样,那你要弥补我。” 他理直气壮叉腰:“你要在侦探社当一辈子兼职生,我去哪你去哪。” 堪称压榨小荔枝的黑心老板,霸王条款。 可明荔枝却笑得惊喜:“老板,你原谅我啦!” 祈行夜:……你本来也没对不起我啊。 虽然明荔枝最开始注意到他并找来,是为了寻求自保,让明镜台无法轻易杀死自己,但在这三年里,小荔枝究竟怎样,祈行夜都看在眼里。 那些相处的时光和亲厚情感,都是真实的。 而为了帮助祈行夜找到罪魁祸首,最后顺藤摸瓜找到余荼的行踪,明荔枝甚至一咬牙,将他隐匿了十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的经历,都被他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祈行夜。 对祈行夜的关切和担忧,压倒了对明镜台的恐惧。 明荔枝心中的天平,彻底倾向祈行夜。 “但是,明镜台怎么会知道我?” 祈行夜疑惑,与商南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小荔枝说的那个看到文件的年份,可是远远早于调查局找到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对于调查局来说,不过是路人甲乙丙吧?” 在与祈行夜分开的十八年间,商南明将他保护得很好,所有与祈行夜有关的消息,都被他悉数拦截,将他藏匿在自己的羽翼下,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去成长,去选择。 而唯一一个切实知道祈行夜真实身份的,只有商南明。 哪怕是秦伟伟,也只是隐约怀疑祈行夜是为了污染才冲着他来的,却不知道祈行夜真正的过往经历。 尤其是十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和异变。 商南明皱眉:“明镜台没有理由知道你。” “三年之前,我并不准备将你拉回污染的泥潭中。” 他平静道:“我希望你能拥有选择的自由,不必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如果你喜欢寻常人的幸福日常,那就尽情去做,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你。哪怕是林不之。” “但我现在还是在这了。” 祈行夜撑着脸凑过去,看着商南明笑眯眯道:“看,兜兜转转,还是我。你失望了吗?商长官。” 商南明张开双臂接住他,垂眸时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怎么会?” “你能在我身边,我很高兴……命运没有比你更好的馈赠,行夜。” 即便祈行夜主动想要进入调查局,以此来调查他对自己父母车祸的疑问,想要搞清楚当年杀死父母的究竟是什么,但深知内情的商南明,依旧数次试图劝说祈行夜,不想让他靠近危险。 被商南明严防死守到这种程度,明镜台竟然还能知道祈行夜的与众不同? 商南明不相信这一点。 “明镜台的父亲明言,曾经与我在实验室数年共处,都没有发现祈行夜的存在。” 他平静道:“不论明镜台想要做什么,他所知道的情报来源,绝对不是正常渠道——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十八年前的真相。即便是行夜。” 商南明曾背负着这样的秘密,独身行走于黑暗。 “但是。” 他掀了掀眼睫:“与行夜无关,不等同于明镜台的关注没有价值。” “行夜的老师,是秦伟伟。” 商南明话语落下的瞬间,祈行夜恍然大悟。 “哦!对哦,和伟伟共处的时间太长,打趣他习惯了,都差点忘了他不仅是锅神了。” 秦伟伟,老倒霉蛋了。 本来是京城大学最年轻有为的教授,系主任,挚友遍布五湖四海,意气风发。 就算是人生规划因为碰到林不之,而不小心拐了个弯,拐向调查局的方向,从此在污染领域一路狂奔拽都拽不回来,但那也是调查局前身的特殊调查小组的指挥官,和林不之相互扶持,并肩作战,声名赫赫。 结果,大抵是命运觉得秦伟伟太一帆风顺,为了让他的苦甜守恒,就送来了一个祈行夜。 十八年前,就连秦伟伟自己都不知道祈行夜在场的那场车祸,让他和林不之彻底决裂,退出调查局,彻底回到京城大学。 原以为自己能够安心教书度日,再也不理世事纷扰。 结果……十八年后,俊美青年敲响了秦伟伟的门,笑容灿烂。 “老师,你这收破塑料破瓶子废纸学生吗?你觉得我怎么样?重振民俗学系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秦伟伟当场就被震撼住了。 从此开启了他悲惨的背锅生涯。 好端端的青年才俊,到底是被姓祈的孽障折磨到暴躁咆哮。 祈行夜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做派,忽然心虚。 咳……其实他还是很爱伟伟的,真的。 “我当年找到伟伟,也不是因为喜欢民俗学。” 祈行夜摩挲下颔,思考道:“我是为了伟伟和林不之的关系。” 当时,他不知道污染是什么,但查到的线索告诉他,父母的车祸和一个神秘组织有关,而秦伟伟,曾经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一员。 并且级别不低,至今还疑似与那个神秘组织的指挥官有联系。 祈行夜想要通过秦伟伟靠近调查局。 秦伟伟大抵猜到了祈行夜的心思,相劝,却更清楚他的倔强性格,于是干脆在无奈下折中,将侦探社这处凶宅,想办法在不引起他怀疑的情况下给了他。 秦伟伟知道地脉的存在。 他知道,任何污染都会从地脉行进。只要祈行夜守着地脉中枢的凶宅,就如守株待兔,总有一天,祈行夜能得到他想要的。 他只是……不忍心,想要尽量拖延那一天的到来。 祈行夜想要利用秦伟伟,而明镜台,想要利用祈行夜。 它们最终指向的,都是同一个人。 ——林不之。 调查局局长,污染领域内举重如轻的绝对存在。 可,明镜台想要找到林不之的目的是什么? 祈行夜皱眉看向商南明。 商南明却微微摇头:“明镜台很聪明,他知道想要与调查局合作,必定要经过审查。所以,他干脆把事业做大做强,藏木于林。” “这样,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瞒着所有人,也难以找到。” 祈行夜勾了勾唇,一跃从躺椅上翻身站起,一扫之前的松弛慵懒。 那双眼眸坚定,熠熠生辉。 “看来,我们要找明镜台叙叙旧了。”:,n..,. 章节目录 271. 只在晋江文学城 幽暗森林 有明荔枝这个人质在手,祈行夜想要见到明镜台很容易。 就算明荔枝不想见到他哥,不对明镜台使用“人质”,祈行夜也有一百种方式找到明镜台。 ——比如侦探社附近这几年新开的店,新搬来的邻居。以及不论日晒雨淋,只要明荔枝在家,就雷打不动在巷口卖水的大爷。 “怎么会有完全不挣钱,反而能坚持三年的店,还不仅是一个,而是一片。” 祈行夜摩挲下颔,笑道:“不论明镜台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他是真的派了不少人过来啊。” 悬镜集团的招聘里估计都有专门的职位了:跟踪小荔枝,时刻向BOSS汇报叛逆弟弟的消息。 明荔枝一惊,悚然回头看祈行夜:“老板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的QAQ 祈行夜嫌弃:“你是没说——但侦探社周围全挤满了你喜欢的东西,你不觉得过于巧合了吗?” 最初两年还算克制,只是附近街区偶尔会搬来肌肉过于结实的白领,从不上课只蹲侦探社的所谓学生,感知敏锐得堪比雇佣兵的大爷。 作为常需要乔装打扮隐匿调查的私人侦探,祈行夜很擅长假扮成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对应不同的服装和举止习惯。 也因此,那些伪装的便衣,逃不过祈行夜的眼睛。 他倒是知道自家小兼职生是富二代,只当是富一代老爹不放心傻儿子,怕黑心老板把小蠢货卖去挖煤才来看着他。 但是,从祈行夜见过明镜台之后,事态就越发的不可收拾。 明荔枝喜欢的低调奢侈品牌,喜欢的冰淇淋,书店,家居店,咖啡店……这些与老城区调性完全不搭的奢华店铺,竟然雨后春笋般开在了侦探社附近。 祈行夜要是再猜不出来原因,他的侦探社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明荔枝:“…………” “老板老板你不会赶我走吧,我对老板是真心的QAQ” 祈行夜赶紧抬手推拒扑上来的明荔枝,看被自己按住脑壳的小荔枝四肢并用努力划动靠近自己。 像落水的小柯基扑腾扑腾。 祈行夜:……噗。 他赶紧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哥早就知道我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敢这样有恃无恐?你又在怕什么。” 在发现明镜台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并关注后,祈行夜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之前侦探社持续了数年的平静。 ——明镜台虽然异常关注他,但大概率是想要交好,通过他去搭线秦伟伟,再通过秦伟伟与林不之结成利益同盟。 而非交恶。 明镜台不想让自己对明荔枝的关注被摆在明面上,更不想因此而惹怒祈行夜。 之前派来的人,恐怕主要任务只是确保明荔枝的平安,加上在必要时将祈行夜当做人质,威胁秦伟伟。 但不会随意撕破脸。 ——刀只在刀鞘中时,才有威胁意义。 不过在与祈行夜见面后,明镜台就不再有这样的顾虑了。 他猜到祈行夜能猜到这一切真相,因此那次主动会面,更像是礼貌的打了声招呼:你好,从现在开始,我要监视你了。 过了明路。 就算之后祈行夜再想因为这个而发难,也找不到理由。 听祈行夜说完的明荔枝:“…………” 他人都傻了:“那我这段时间费心费力的想要遮掩,不敢让老板你发现那些人,是为了什么?” 祈行夜像在看一只小傻子,眼神怜爱:“谁知道呢。” 他耸耸肩:“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捉迷藏游戏。” 是的,祈行夜早就发现了明荔枝暗搓搓的小动作,但却坏心眼的没有提醒,而是看着小荔枝蹑手蹑脚的担忧,自己笑得异常开心。 黑心老板无异了。 明荔枝:“???QAQ” 当场一个爆哭。 等明荔枝拽着祈行夜哭湿了他整件衬衫,又哭倒了长城,来自云翳清的电话终于给了祈行夜机会,让他能从小荔枝手里抢回自己湿哒哒的衣角。 “祈老板,你还记不记得降头师阿泰?” 云翳清声音严肃:“我在追查我们找到的名字,有T国降头师认出其中一人曾在几年前去过T国,与T国上层密谈,极有可能涉及到T国境内的几处秘密实验室。” “而那个人,如今在悬镜集团供职,是……明镜台的秘书之一。” 祈行夜动作一顿,微不可察的瞥过明荔枝一眼,转身向客厅外走去。 “那位秘书的档案发给我。还有,T国的秘密实验室……” 他轻笑着,仿佛在开玩笑:“别告诉我,那些实验室也都是悬镜集团承建。” 云翳清沉默了。 他没有回答,却也说了一切。 祈行夜了然,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明镜台最近的行程,找到后发给我。” 云翳清应下,又有些担忧:“祈老板,这件事与小荔枝无关,不管你对明镜台怎么看,别牵扯到小荔枝。” 他诚恳极了:“你看小荔枝那傻乎乎被卖了都不知道的模样,他肯定和这事没关系。” “…………”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不知道你这话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 小荔枝要是知道了,可不一定高兴。 况且——云翳清还不知道,荔枝,也是有刺的。 能从明镜台的掌控中脱身,还会给自己找靠山,比调查局都先一步找到他……明荔枝可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傻。 祈行夜眸光带笑瞥了眼小荔枝:“云云,看在你这么维护小荔枝的份上,他应该不会卖了你。” 云翳清:“?” 挂断电话,祈行夜还没等上一秒钟,终端忽然响起了消息提示。 发信人“未知”:[悬镜集团实验室承建项目一览.pdf] 足足40G的巨大文件包,差点闪瞎祈行夜的眼。 祈行夜:[?发什么疯?你不是余荼的神奇海螺吗,怎么突然联系我?] 他还纳闷的特意退出去看了好几眼联系人界面:[发错人了吗?] 这位被余荼搜罗来的计算机天才人物,可是3队的压箱宝藏,除了余荼之外,没有人知道负责3队技术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 怎么一向被3队小心保护的暗处的技术人员,竟然会突然联系他? 祈行夜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发信人“未知”却显得乖巧极了。 [看你好像需要,我就先发给你了。我比情报部那些人快多了。但是我没有监听祈侦探你的电话,真的!] 祈行夜:……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无语:[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听我的?] 不等对面回答,他又补了一句:[最好诚实告知。敢骗我的话,接下来你要我帮忙的事,就可以直接不用说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能让技术人员主动找来的原因,祈行夜心中已经大抵有数。 ——余荼。 果然,对面沉默了半晌,磨磨蹭蹭发来一句:[倒也没有特意监听你……主要是也没有谁能瞒过我。] 监听祈行夜× 监听全人类√ 祈行夜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是顶级的技术吗?说话这么硬气! [我们余队的事,祈侦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 对面犹豫再三,还是一咬牙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我看祈侦探你最近,好像没什么动静。余队失踪,祈侦探你有头绪吗?] 祈行夜:来了来了,果然是余荼。 他勾了勾唇角,掌控着主动权不急不缓:[在办。] 暗自数了几秒,等对面差不多开始着急起来之后,祈行夜才又慢悠悠补了一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如果有你的帮忙,应该会更快。] 发信人“未知”秒回:[当然当然!祈侦探你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听说你缺钱,想抢.银行吗?我把金库密码送你啊。] 祈行夜:“…………” 草!3队行事都这么狂野吗? 他嘶嘶倒吸了两口气,赶紧按住躁动的技术,让对面稍安勿躁:[别轻举妄动。有需要我会主动联系你。] 对面一秒顺毛,乖乖巧巧应了一声,就连回应都带着波浪号透露着好心情。 祈行夜挑眉,轻笑着摇头。 看来这位技术,和余荼不是一个性格啊,被保护得这么好,简单到一眼能看透。 略施小计就让3队的技术归了自己,祈行夜心情大好,哼着歌向明荔枝招了招手:“走吧小荔枝,带你去找你哥。” 明荔枝:“!” 商南明立刻看了过来,声线幽幽:“我呢?” “你?” 祈行夜扭头看了一眼书房里堆得满满当当的文件,只用双手比划了一下,但笑不语。 但意思很清楚:文件这么多,您还是先处理完工作再说吧。 商南明这个污染枢纽罢工,怕是全世界的污染机构都要乱了套。 商南明:“…………” 无可反驳。 于是平日里素有工作机器之称的商南明,只能被祈行夜嫌弃在侦探社,目光幽幽的注视着祈行夜带着明荔枝离开的背影。 像是刚新婚就被扔在家独守空闺的小媳妇,偏偏还碰上祈行夜这样的狠心人。 怨念极了。 明荔枝都被看得背后发冷,忍不住快走了几步。 直到窜出侦探社,商南明的视线被大门挡在后面再也不见,他才松了口气。 “老板,我们去,去找明先生吗?” 他踌躇着左脚蹭右脚,右脚踩左脚,纠结得恨不得原地刨坑:“那要不要先联系罗溟队长,多带几个人一起去?”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怎么,死也要拉几个陪葬吗?” “你到底是有多怕你哥?” 明荔枝欲哭无泪:“哪敢不怕啊?不怕明先生,以为自己比他强的,一般坟头草现在都老高了。” 母亲死亡的时候,明荔枝还太小。 担心创始人骤然离世后内斗的悬镜集团,有人会对小荔枝不利,因此明镜台不放心的时刻将他带在身边,每隔几分钟就要抬头看看小荔枝还在不在,见到他抱着玩具嘿嘿傻乐,才会安下心继续做自己的事。 明明只是还未成年的小少年,明镜台当时自己也是孩子,却已经比大多数成年人还要熟练的照顾着小荔枝。 家庭教师上门时,常常会看到明镜台一边抱着小荔枝轻晃,哼着摇篮曲哄睡,一边淡定的超额完成学业。 即便是成年接管悬镜集团后,明镜台在开会,明荔枝蹲在会议桌下玩积木,也频繁到成了悬镜集团的独特一景。 会议桌上的高管们在为几亿几十亿的合同据理力争,明镜台却漫不经心的掰碎手里的点心喂小荔枝,丝毫不在意昂贵漂亮的西装落的全是点心碎,还会耐心的帮小荔枝擦掉嘴巴上的残渣。 明镜台对明荔枝的关注,甚至让很多高管都怀疑过:这是弟弟吗?多少亲儿子也没有这个待遇吧! 而得益于此,明镜台的言传身教,让本就完美继承了明家智商基因的明荔枝,早早就看懂了商业布局,甚至在还抱着玩具傻乐的年纪,商业经验就已经远胜过很多金融学院的专业人士。 ——明荔枝,应届毕业生,但二十年工作经验。 不过,比商业更令明荔枝记忆深刻的,却是明镜台的干脆利落的行事。 恐怕没有人比明荔枝更清楚,一旦惹怒了明镜台,会落得怎样悲惨的下场。 无知者无畏。 知道得越多……越恐惧。那也成为了明荔枝对明镜台敬畏的根源。 “我好不容易才从明家逃出来,难道要眼看着老板你被明先生抓走吗?” 明荔枝欲哭无泪:“要不然我们去找林局长吧。明先生似乎忌惮林局长。” 科研院是明言的,明言是明镜台生理上的亲生父亲。 虽然父子两个一脉相承的冷漠,谁也不在乎谁。但这些年来,关系到底还是维持在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上。 可林不之就不一样了。 在商南明看来,林不之是调查局的吉祥物。 可那位总是笑吟吟气质温润的局长,在外界,却是污染二十年来绝对的定海神针,无可撼动。 林不之为数不多的真正温情,都给了秦伟伟和商南明。 于是在明荔枝心里,林不之和商南明,也就成了为数不多能与明镜台分庭抗礼的存在。 从侦探社走到冰淇淋店,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明荔枝已经拽着祈行夜的衣角担忧的说了二十几遍。 感觉自己养了个复读机的祈行夜:“哔——” 他面无表情捏住明荔枝的嘴巴:“关机。” 明荔枝:“呜呜!” 失去了厉鬼这个超好用空调,走出侦探社的祈行夜也感觉到了一丝炎热。 冰淇淋店外排着长队,放暑假的孩童挤在门口叽叽喳喳,鸟儿一般没有停歇。 巷口的大榕树投下阴影,斑驳树影间轻摇蒲扇也能带来几缕清凉。 照旧出摊的李龟龟见祈行夜看来,立刻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神,示意坐在冰淇淋店门口的那位女士。 李龟龟:看见没,就这个,明荔枝他哥派来的探子。 祈行夜比了个手势:OK。 明镜台有关注小荔枝的方式,祈行夜也有自己的反侦察手段。 遍布各处的朋友们,就是他的眼睛。 天热也依旧坚持出摊的李龟龟,就是祈行夜放在侦探社外的重要哨兵之一。 等那位打扮得像是温柔母亲的女士,看到祈行夜微笑着径直向她走去而警惕时,已经来不及了。 “明镜台让你来的?” 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将要起身的女士重新按回去,笑眯眯道:“要是让明镜台知道,你不仅没有做好监视的本职工作,还被明荔枝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明镜台会是什么反应?” 女人顿时汗都下来了。 “你想要什么?” 女人看了眼祈行夜身后的明荔枝,一脸警惕:“你要对明小少爷做什么?” 祈行夜无辜摊手:“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现在不是我要对小荔枝做什么。而是。” 他轻笑着缓缓俯下身,在女人身侧低声耳语:“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 “但到底要不要告诉明镜台,你可以自行做决定——要么,将明镜台的行踪告诉我,我们今天没有见过面,我只是带小荔枝来买冰淇淋。” “要么。”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得毫无阴霾:“听说,明镜台对待废物不留情面?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了你的疏漏,会怎么做?” 女人慢慢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背光而立的祈行夜时,仿佛在看魔鬼。 她眼神慌乱四处看去,想要找到能解困的方法。 祈行夜却不准备留给她思考的余地。 “荔枝,手机。” 他懒洋洋向后伸手,明荔枝立刻乖巧将手机递过来。 他则作势准备打给明镜台。 ——别人如果想用明镜台威胁他的下属,或许是天方夜谭。可明荔枝……作为明镜台捧在手心怕掉的亲亲弟弟,他是真的有明镜台的号码啊! 还是可以在任何时间地点拨通的畅通无阻。 “等,等等!” 女人赶紧大喊着伸手抓住祈行夜衣摆:“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 真要告诉了明镜台,那可就是上达天听了。 女人一想到悬镜集团处理无用废物的手段,顿时就在炎炎夏日感觉到一股冷意。 “我也不知道明先生的行踪,我只是个小卒卒,根本连明先生的面都见不到,只是向明先生的秘书汇报明小公子的事而已。” 她咽了口唾沫,艰难道:“请您别为难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在示弱,哀哀看着祈行夜蹙眉无助,单是那份脆弱就足够令人犹豫不忍心。 祈行夜却依旧笑眯眯的垂眸看着她,不为所动。 “我数三个数。” 他笑道:“你不说的话,我们就让明镜台知道你这个小卒卒的存在,怎么样?” “一。” “等一下!” 女人惊愕:“前面的数呢?怎么直接就一了!”前面的数被你吃了吗?! 祈行夜耸耸肩:“不好意思赶着去买冰淇淋,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好了。” 见祈行夜真的不受威胁,女人面色颓然,她骤然塌下肩膀,有气无力道:“我只知道,明先生最近在亲自接洽一桩大买卖,似乎是A国华府那边过来的人。” 她沮丧道:“再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放过我吧。” 下次接任务之前,一定要问问清楚……明小公子可能是傻白甜富二代,但他的守护神,绝对是个不能惹的狠角色。 祈行夜一怔。 女人赶紧趁机溜走。 祈行夜皱眉沉吟,转头看向明荔枝。 “华府?” 明荔枝惊讶:“尼尔·汉克的公司不就是华府的?哦!对了。” 他恍然大悟:“还有未来科技,晏洺席也是。” 祈行夜眉头紧蹙,他沉吟半晌,拨通了枫映堂的电话。 “糖糖,你在哪?” “调查局总部,怎么了?” 枫映堂停下脚步,无奈道:“祈老板,能不那样喊我吗?” 他威名赫赫的副官之名啊……以前令众人闻风丧胆的枫副官,现在都变成“糖糖”了。 连罗溟上次都下意识脱口而出喊“糖糖”。 枫映堂只想锤爆祈行夜这个罪魁祸首。 “糖糖糖糖~” 祈行夜笑嘻嘻才不听:“我最喜欢糖糖了~” 枫映堂窒息:“……你这话可千万别被商长官听见。” 长官恐怖的占有欲,他可是看在眼里。他还年轻,不打算就这么变成炮灰。 “是余荼那边有消息了吗?” 枫映堂猜测:“托祈老板的福,上次试验场杀了秋白素之后,周围地区长久积累的污染能量一扫而空,到现在那附近都没有一起污染案件,让调查官们的工作量少了不少,我也总算是能抽调人手,寻找余队。” “只是很遗憾,我什么都没找到。” 他皱眉:“就好像……余队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祈行夜摊手:“谁说余荼还在现实了?” 枫映堂:“?” “愿闻其详。” “要是余荼还在现实,就算她只剩一口气,也一定会回到调查局,将她得到的情报交给林不之。那可是个为了污染不顾自己姓名的狠角色,你觉得,但凡她有一线生机,会让自己持续失踪吗?” 祈行夜笑道:“糖糖养伤期间,似乎错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比如,第二世界。” 污染能量并非是一张网,而是一株树。 不论到最后枝繁叶茂到何种地步,追本溯源,能量都能最终回溯到最开始的那颗种子。 对现实世界,那是污染源。 而对于余荼,就是第二世界管理署。 ——她最初被污染,不得不接受污染科技的人为干预,就是因为在第二世界经受的污染。 在祈行夜看来,余荼失踪的时机过于巧合。 就在秋白素作为秘钥,启用全世界所有试验场,让这些年来一直储备在现实中的污染能量完全爆发,与祈行夜所代表的能量体对冲时,界壁波动处于历史最低点,法则退却,前所未有的脆弱。 而界壁的分隔效果被削弱的同时,也代表着两个世界的冲突达到最高点。 祈行夜和秋白素之间的战斗,不仅代表着他们个人,更是代表着他们身后各自的世界。 谁胜利,谁主宰棋盘。 此消彼长,力量反复拉锯间,第二世界也在试验场若隐若现,很多位点都已经薄弱到已经与现实开始融合。 而余荼,就在那时消失。 祈行夜猜测,她是在力量混乱之时,被她污染体质本源所吸引,在界壁重新稳固下来时,没有回到现实。 而是被本源所召唤,回到了第二世界。 甚至很有可能,余荼的落点,就在他们曾经去过的管理署器械厂。 祈行夜不担心余荼的安危,她能照顾好自己。 他所在意的是——“晏洺席,最近在做什么?” 枫映堂一怔,下意识道:“他在医院养伤。” “从来没有一分钟离开过吗?” 祈行夜追问:“堂堂未来科技集团掌权人,二十几年来都像工作机器一样昼夜不停的运转,忽然间就停下来了?” “寻常人或许会因为生死劫难而重新思考人生,认为死过一回之后,他们所珍视的另有他物。但是糖糖,像晏洺席这样的人,不会这样想。” 祈行夜平静道:“晏洺席和商南明,是高度相似的一群人。他们有自己的信念和判断力,个人逻辑自洽,不会被外界影响。” “糖糖,我不了解晏洺席,但我了解这一类人——我也是这样的东西。” 他轻笑着自嘲:“如果没有商南明,没有从很多年前就被想要保护他的执念所影响,或许,我现在不会是‘人类’,而是站在调查局对立面的怪物。” “糖糖,现在你再回答我:晏洺席,在京城时都去了哪里?他是否与明镜台有交集?” 枫映堂怔了下。 他抿了抿唇,还是道:“晏洺席……离开过医院。” 就在试验场面临生死关头的重要时刻。 晏洺席,并没有在医院养伤,而是带着一队贴身安保离开了医院。 行踪成谜。 枫映堂问过晏洺席,也从其他途径直接或间接的打听过。 晏洺席并没打算隐瞒他,只笑着说,是处理未来科技集团的内部事务。 “从华府逃杀的那夜,为了我们的安全,我威胁了所有与未来科技集团有来往的国会议员,大法官,参议院。” 晏洺席无奈摊手:“虽然当时成功起了作用,但在越过难题之后,就要重新考虑和这些人的关系。被威胁后,就很难再信任。但做生意,又少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 对未来科技这样层级的庞然大物而言,早已经脱离了听天由命,野蛮生长的阶段。 高一级的商人利用政策,更高一级的人物影响政策。 而到了未来科技集团这样的高度——他们与政策是一体。 晏洺席与国会议员一起,主导政策和方向。 华府有一句话:流水的议员,铁打的晏氏。 从晏安开始,晏氏父子,就一直都是华府阴影背面的权杖。 如果说晏洺席是代表色是理智,那他此生做过的不理智决策,只有两件。 一件事五岁那年去见母亲。 另一件,就是背叛了所有利益盟友,将枫映堂从必死之局中救回来。 而现在,晏洺席需要重新修复与华府的关系,确保未来科技这艘巨轮可以继续安渡重洋。 那时,枫映堂将晏洺席的忙碌看在眼里,只有心疼他无法安心养伤的情绪。 但完全没有向着祈行夜所说的,晏洺席与明镜台产生联系的方向想。 “明镜台……?” 枫映堂皱眉:“悬镜集团一直都是调查局和科研院的深度合作伙伴,每年都要经受严密审核,但从来没出过问题。明镜台,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有问题。” 祈行夜笑着反问:“悬镜集团参与到了全世界污染机构的建造中,只要是高度精密实验室,都有悬镜集团的身影,自然也包括所有的污染实验室。” “糖糖,你觉得,当一个人掌控了全世界的污染机构,他能做的事有多少?哦,不对。” 他低笑出声:“是——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明镜台给出的理由很完美。 确实,以悬镜集团的体量和实力,如果它从未出现在任何污染机构的建设中,才会令人怀疑。 可问题就在于:怎么哪哪都有悬镜集团的影子? 祈行夜在得到了3队的技术人员后,也毫不客气的使用起来,让发信人“未知”查看整理了悬镜集团所有账目。 然后他们发现,自从明镜台接手了悬镜集团后,就一直在不引人注目的向污染项目靠近。 由小到大。 从零星几个,到全面覆盖,直到成为调查局最信任的合作伙伴,承建调查局和科研院所有项目。 很多人会以为,这是因为明言是科研院院长,明镜台想要借助父辈的影响力,也无可厚非。 可深知明家父子冷淡关系的祈行夜,却不这样想。 “藏木于林。” 祈行夜声音坚定:“只要悬镜集团的范围足够大,大到囊括所有项目,你们就不会发觉它与污染项目的关系。” “可事实上。明镜台从十年前,就彻底蚕食了污染领域。” 悬镜集团不是调查局,不是污染机构,却早与污染密不可分。 即便是尼尔·汉克,都不及明镜台与污染的亲密。 祈行夜早就隐隐约约有所怀疑:尼尔·汉克,死得太迅速了。 几乎是衔尾蛇一出事,尼尔·汉克立刻死亡。 除了一本枫映堂坚持认为重要到必须到手的笔记本,尼尔·汉克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给其他人机会,能从他口中问出其他情报。 祈行夜一直在反复思考:如果尼尔·汉克真是衔尾蛇的主宰者,为什么他会死得如此悄无声息且迅速? 真正拥有实力的人,大多高傲,不会轻易认输。 祈行夜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与远洋集团持久对战的准备,尼尔·汉克的死讯就先传来,让衔尾蛇一案终结。 调查局的注意力,也顺理成章转移到了其他污染案上。 将已经完结的衔尾蛇放置一旁。 现在想来,衔尾蛇结束得太顺利了。可衔尾蛇的影响,却始终在持续发酵。 能让祈行夜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尼尔·汉克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傀儡。 真正掌控着衔尾蛇,以及遍布世界各地的秘密实验室的,另有其人。 也是那人,杀了尼尔·汉克,让调查局产生了结束的错觉。 调虎离山。 ……在调查局没有发觉的时候,一直都在被那幕后之人牵着走。 被对方牢牢掌控着节奏。 敌暗我明。 祈行夜不喜欢这种差距。他想要把幕后之人,从隐身的黑暗里拽出来,到台前,堂堂正正打一场。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 明镜台,与衔尾蛇有没有关系?又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 祈行夜希望能通过明镜台的身边人,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所以你是说……明镜台,很有可能在与晏洺席合作吗?” 枫映堂怔了下,却又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松了口气:“祈老板你想查的,是明镜台对吗?” 而不是晏洺席。 “我稍后还有一场会议,可能赶不及去找晏洺席,不过我会和他说好。” 枫映堂看了眼时间:“祈老板你稍后有安排吗?我让晏洺席和你见一面,有什么疑问,你可以亲自向他询问。” 祈行夜应了声好,却又挑了挑眉尾:“糖糖,你什么时候和晏洺席关系这么好了?” 枫映堂惊讶,下意识否认:“我没有,只是调查局伙伴的……” “如果真的只是公事公办,你怎么言语里都在不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了晏洺席一边,还替他安排行程?” 只要不涉及到自己的情感,祈行夜就感知敏锐:“会替他人安排日程的,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他的下属——但糖糖你是商商的副官,不是晏洺席的。” “还有一种:你认定他是你的亲密之人,信任他,相信他会按照你的想法行事。” 祈行夜摩挲下颔,笑眯眯道:“是晏洺席拱了我家白菜吗?” 枫映堂:“!!!” “我还有事我先挂了,有事再说。” 他狼狈的匆匆挂断电话。 引来祈行夜放声大笑。 手机震了震。 晏洺席掀了掀眼睫,看向亮起的屏幕。 是枫映堂发来的消息。 他一顿,随即叫来秘书:“把稍后的时间空出来,所有行程取消。” 秘书疑惑。 晏洺席倚靠在轮椅上,勾了勾唇角:“糖糖的朋友要来,自然不能失礼。”:,n..,. 章节目录 272.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祈行夜抵达私人医院时,早已经有秘书等在门外,笑容得体的带着他前往晏洺席的病房。 一路上的所见,都在不动声色彰显着未来科技集团的雄厚财力。 整间私人医院都在晏洺席入住的同时被买下,世界最顶尖的私家医疗团队入驻,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安保们黑西装下的肌肉鼓鼓结实,眼神坚毅,将整座医院守卫得严密,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祈行夜眉头微皱。 上次看到这种安保等级,还是林不之出行。 “祈先生,到了。” 秘书的声音唤回祈行夜的思绪:“BOSS就在走廊尽头的病房等您。抱歉,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祈行夜恍然回神,向秘书微笑点头,随即迈开长腿,走向漫长无人的走廊。 晏洺席的病房占据了半层,从秘书停下脚步的地方开始,就只剩最后一重严密守卫。 再向前,空旷走廊不见任何安保。最大限度的确保了雇主的隐私,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听到病房内的任何谈话。 祈行夜伸出手,缓缓推开大门。 “吱嘎——” 阳光一寸一寸洒落在走廊冰冷的瓷砖上。 灿烂的光芒让祈行夜下意识抬手,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 骤然从暗到明的眩晕后,眼睛慢慢适应了亮度,逐渐看清病房内的景象。 宽阔的病房装潢奢华却安静低调,落地窗栅格投影于地,清凉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烟熏松木柑橘的气息,白色纱帘随风轻轻浮动,窗边绿植生机盎然的翠绿。 一眼望去,看到的不是病床,而是宽大的岩板办公桌,以及大片通顶书架,黑灰色简洁利落,摆满了文件夹和书籍。 如同主人的性格,繁忙却安静。 仿佛这不是医院的病房,而是私家别墅。 晏洺席将这里改造成了书房兼具会客室,就像枫映堂所说的,身为未来科技的掌权人,即便伤重,却也得不到休息,从睁眼就要开始忙碌于日常工作。 “祈先生。” 祈行夜正环顾四周,将病房布局尽收眼底,就忽然听到一声带笑的磁性声音响起。 他循声望去,就看到晏洺席推着轮椅,缓缓从屏风纱帘后面走出来。 “抱歉,我身体状态不好,没办法站起来迎接祈先生。” 晏洺席唇边带笑,没有任何疏离感。他向祈行夜抬了抬手,示意会客厅沙发的方向。 “因为从糖糖那知道祈先生要来,所以冒昧的打听了一下祈先生的喜好,没有准备咖啡或茶。” “应该是祈先生喜欢的那家冰淇淋,祈先生试试,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晏洺席轻笑时眉眼舒展,得体言语间又不动声色带着亲近,拉近了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之间的关系。 祈行夜挑眉,看了晏洺席一眼,就大大方方落座,也不与他客气,仿佛是回家般自然从容,打开了茶几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骨瓷碗碟。 凉气顿时溢散开。 纯白骨瓷碗碟中,安静放着装点漂亮的冰淇淋,正是祈行夜喜欢的那家,也是喜欢的口味。 冰淇淋还没有化开。只能是在他抵达医院的同时通传,同步准备,才会达成这样的效果。 ——晏洺席什么也不用说,就已经在无形中证明了他的实力。 祈行夜挑了挑眉,看向推着轮椅走到他面前的晏洺席:“竟然准备到这种程度,晏先生有心了。” “不过,晏先生对我是不是太上心了些?” 他歪了歪头,问道:“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私人侦探,晏先生还这样重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晏洺席却垂眸笑了起来:“不,应该说是祈先生的来访,让我受宠若惊才是。” “我知道祈先生与糖糖关系很好,又是糖糖上司的搭档,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尽力讨好祈先生——我还指着祈先生回去,帮我向糖糖说几句好话。” 他笑着眨了眨眼,瞬间乍现的活泼,立刻打破了那张冷峻面容带来的威慑力,顿时让晏洺席鲜活起来。 像是原本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忽然间就变成了身边触手可及的朋友。 不再是冷冰冰的符号,而是鲜活的,真实存在的人。 就算祈行夜对晏洺席有所防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晏洺席在处理人际上确实有一手。 即便他知道晏洺席有可能只是表面友好,但还是在无意识间增加了对晏洺席的好感,拉近了距离。 “晏先生,和糖糖的关系似乎也很好?” 祈行夜摩挲下颔,眼神意味深长:“怎么,晏先生对糖糖……?” 晏洺席不准备隐藏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点头承认:“对,我在追求糖糖。” 祈行夜:“!” 卧槽卧槽这就承认了吗?这么快??都是什么直球怪物啊可恶! 晏洺席承认得太自然,反而让祈行夜一愣,心中疯狂咆哮抓狂,张牙舞爪恨不得当场啊啊啊大喊出来。 但只要不涉及到自身,祈行夜大抵还能维持平静,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论内心如何狰狞咆哮,面上也依旧不显。 在晏洺席带着笑意的注视下,祈行夜还是咳了一声,赶紧试图把这个话题翻过去。 ——再也不想和你们这些直球怪物打交道了,太可怕了。 他都在心里怀疑,该不会明天自己就能听到枫映堂和晏洺席在一起的消息吧? 祈行夜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 ……嗯,商南明当时也超级直球,好可怕的QAQ根本抵抗不住。 祈行夜试图转移话题,开始说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但晏洺席却不准备就这样放过“娘家人”,不论祈行夜的话题岔开到哪,他都能迅速绕回到枫映堂身上。 意识到晏洺席的意图后,祈行夜差点呛死自己。 他甚至怀疑,该不会晏洺席会同意他的见面并且如此重视,就是为了打听枫映堂的事吧? 所以他在晏洺席眼中的头衔,不是“调查局特别顾问”,也不是“污染事件核心关联者”,而是【枫映堂的挚友】……? “晏先生怎么会对糖糖产生这样的感情?” 祈行夜假咳一声,赶紧抢在晏洺席再问什么之前开口,将谈话主导权重新握在自己手中。 “我并不是第一次与晏先生这样的人打交道。在我来之前,晏先生应该也调查过我。但不论我做私人侦探,还是为调查局做顾问,我所遇到的与晏先生相似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绝不会轻易动心,理智高于情感,指挥一切。” 祈行夜轻笑道:“恕我直言,说他们是断情绝爱,一心做事业也不为过。但像晏先生这样重视感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这让我不禁怀疑。” 他定定注视着晏洺席,将他脸上每一寸肌肉反应和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晏先生,你为什么会追求枫映堂?你对他,究竟抱有怎么样的情感?” 晏洺席似乎没想到祈行夜会怀疑他,不由怔了一下,沉吟着思索回忆,仿佛是想要回溯自己与枫映堂的相处点滴,以回答祈行夜的问题。 祈行夜眼不错珠的看着他。 虽然是为了转移话题,不再被晏洺席牵着谈话节奏走,但祈行夜也并没有说谎。 在他眼中,手握庞大商业帝国,一举一动间都足以引发金融甚至国际地震的晏洺席,和明镜台或者商南明,是同一类人。 甚至……祈行夜自己,也在某些地方与晏洺席相似。 位高权重,冰冷不近人情,理智和意志主导一切,自有信念,绝不会被外界所动摇。 祈行夜太了解这样的人了。 失去父母的孩童想要靠自己活下来,透彻的观察力是第一要务。私人侦探也是全凭眼力存活的职业。 而祈行夜,尤其擅长看清他人的真实。 感情对于如晏洺席这样的人来说,绝非必需品,甚至是会被推拒于千里之外的腐蚀剂。 对他们而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事业,自己想要抵达的目标。 商南明是如此,祈行夜也是如此。 唯一幸运的是,他们的缘分并非从他们掌握力量开始。而是从久远之前,当他们还温柔对待这个世界,尚且没有将全部交由理智定夺的时候,就已经相遇了。 也因此,商南明和祈行夜,互相成为了彼此的信仰,想要保护对方的强烈情感,成为了他们最不可动摇的强大意志。 祈行夜从未想过自己会获得一份真挚的情感,但这并不代表他并不擅长。 除了他自身之外的人类情感,他看得分明。 晏洺席遇到枫映堂不过是半年前的事,那时距离晏洺席执掌未来科技集团,以一己之力将曾经的晏氏带到世界顶级之列,已经过去了十数年之久。 幼年丧父,群狼环伺。 晏洺席能在那样的困局中杀出重围,绝非良善之辈。 祈行夜也曾调查过晏洺席,而他拿到的情报,无一不昭示着晏洺席的强大冷酷,手段狠厉干脆,所有阻挡在未来科技集团道路上的人或物,都会被毫不留情清扫。 那些在情报中用冰冷文字描述的晏洺席……仅仅只与枫映堂相识不到半年,就已经决定要追求他了吗? 祈行夜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都怀疑过,晏洺席是否也是【春日雪】的受害者之一,被污染物取代了皮囊。 但枫映堂身为调查局副官,晏洺席在他面前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问题,又让祈行夜打消了疑虑。 这次他向枫映堂说自己要见晏洺席,不仅仅是为了悬镜集团近期的动向而来,更是担忧枫映堂的状态。 虽然枫映堂总是在笑着的,但祈行夜从第一次见到枫映堂开始,就已经敏锐看出他的疏离。 ——笑容只是习惯性的假面,枫映堂本身,并非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容易接近。 与之相反,很少有人能靠近枫映堂内心。 哪怕是商南明,更多也只是公事上的信任与崇敬。 枫映堂会为了调查局和商南明毅然赴死,他会将商南明的命令视为自己的信念,却绝不会在私人情感层面上,对商南明或其他人产生情感。 可晏洺席…… 从祈行夜认识枫映堂以来,晏洺席是第一个做到这一点的。 在枫映堂逐渐习惯于有晏洺席在身边,在不知不觉中将晏洺席划进亲密关系序列中之前,祈行夜想要亲眼看看,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晏洺席,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晏洺席沉吟着思考要如何回答祈行夜时,祈行夜同样也在观察着他。 从进入病房的那一刻起,他就始终处于暗中警戒状态,并没有信任过晏洺席。 哪怕晏洺席是秦伟伟好友的孩子。 祈行夜问过秦伟伟,晏洺席究竟是怎样的人。 可秦伟伟却只遗憾歉意的说,他并不了解晏洺席。尤其是成年之后。 ……没有人真正了解晏洺席。 不论是秦伟伟,调查局,还是祈行夜想尽办法搜集到的情报。 就好像晏洺席是千面体,每个人都只能看到他的一面,却无法完整的认识到他本身。 这种不可捉摸,仿佛隐匿于黑暗的神秘感,令祈行夜警惕不敢信任。 “抱歉,我想的太久了吗?” 晏洺席似乎才察觉到祈行夜灼热的视线,歉意的笑着向他颔首:“实在是祈先生的问题……我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就像祈先生所说的,我这样的人,应该很少会有感情才对。实话说,在见到枫副官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晏洺席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眼神逐渐飘远,他感叹着,似乎陷入了对枫映堂的回忆。 “我的父亲意外死亡得太早,在我少年时期,就已经接手了当时的晏氏。虽然艰难,但这些年来,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糖糖。” 晏洺席垂下眼眸,说起枫映堂时,眼角眉梢间都是无可抑制而溢出的笑意。 “他让我意识到,我对这个世界还是有所渴望的。” “——渴望一份亲密的,稳定的关系。渴望从未有过的家庭。” 他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这样说很冒犯。但是我在第一眼见到糖糖时,就已经开始想着和他的婚后生活了。” 祈行夜:“……???”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什么生活??” 祈行夜震惊了。 你们直球怪物都是这么可怕的吗?第一眼就已经想的那么远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商南明。 然后诡异的沉默了。 ……卧槽! 该不会商南明也想过这种事吧? 联想到自己身上,祈行夜的脸颊迅速红了,眼尾隐隐带着红晕。 幸好晏洺席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发觉祈行夜的异常。 “正如我调查过祈先生你的背景,以我对祈先生的了解,你也应该调查过我,知道我的家庭。” 晏洺席缓缓摇头,轻笑道:“我虽然有生理上的父母,却没有家。父亲爱的是我能为他开创扩张的未来,母亲爱的是她的事业。对于他们来说,我不过是达成他们目的的工具。” “虽然重要且珍贵,但工具,到底还是工具。而不是家人。” “无人爱我。” 晏洺席闭了闭眼,轻声叹息:“除了枫映堂。” 他没有否认祈行夜对他的怀疑。 正如祈行夜所说,理智主导下,一切都应当交由利益,以结果为导向。 晏洺席曾经以为这就是他。 直到在华府时,为了追踪衔尾蛇,枫映堂通过秦伟伟找到了他,要求远洋集团的资料情报。 晏洺席只是本着对秦伟伟的敬意和感谢,暂时留在枫映堂身边,为他提供帮助。 但是当衔尾蛇大闹地底,土层崩塌大地摇晃,让当时就在地底指挥处的他们险些被活埋的时候,枫映堂却连自己都没站稳,就急切询问他的安危。 “一切都是交易,所有的赠予和接受,都在暗中达成平衡。” 晏洺席掀了掀眼睫看向祈行夜,唇边噙着笑意:“是枫副官先表达了他的友好,我才会帮助糖糖。” “他想救我,所以,我救他。” 唯一超出晏洺席预料的,是他在与枫映堂逃亡的途中,竟然不知不觉间被枫映堂吸引。 当他发觉时,已经再也移不开眼。 晏洺席意识到自己将要沦陷,立刻想要抽身离开,不想让自己被情感的深海吞没。 可当他想要离开枫映堂时,却在看到枫映堂坐在他们藏身的废楼窗边,独自借着月光包扎伤口的身影时,想起了他的母亲。 五岁那年,当小晏洺席仰头看向母亲时,他看到的不是血脉相连而欣喜的脸。 而是急切的,想要立刻摆脱包袱的恐惧。 晏洺席不由得在想:如果他此时抛下枫映堂,把他一个人扔在在十面埋伏的险境中…… 那他自己,和母亲又有什么区别? 晏洺席犹豫了。 他留了下来,赔上了自己的一切。 却也得到了枫映堂对等的情感。 幼年时的缺失,注定要用一生去弥补。 晏洺席做过最大胆的决定,就是尝试着让自己离开曾经的严密防护,捧着他仅剩的柔软心脏,靠近枫映堂。 期待能有人回应他。 或是……被刺穿心脏,彻底失望。 而晏洺席赌赢了。 枫映堂没有伤害他,而是以实际行动回应了他,在他重伤濒死的时刻,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呼唤着他的名字,将他带回人间。 似乎看出了祈行夜的忌惮不信任,晏洺席没有隐瞒他与枫映堂之间的情感,而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切情绪说给祈行夜听,任由检视。 只求为了让身为枫映堂最信任挚友的祈行夜,可以放心的将枫映堂交给他。 “祈先生问我,为什么会喜欢糖糖。但是。” 晏洺席轻笑着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没有任何理智的思考能够告诉我答案,我给不出证明过程。” “我所能拿出来的,只有最终定律——枫映堂是唯一的结果。” 晏洺席的言语太过真挚,让祈行夜不由得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我很嫉妒调查局,能在多年前就拥有糖糖,成为他心中重要的存在。” 他垂眸轻笑,眼眸中星光点点:“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能成为糖糖心中下一个重要的存在。哪怕不及调查局,哪怕排在所有重要之物后面……” 晏洺席摊手,无奈打趣道:“先进入糖糖的心才行。不是吗?” 逗笑了祈行夜。 他摇了摇头,失笑道:“没想到拥有未来科技集团的人,竟然也有得不到的时候。” 但对晏洺席的警惕,到底是和缓了不少。 晏洺席以枫映堂为第一位的看重态度,让祈行夜放下心来。 “糖糖说,祈先生想要知道我们与悬镜集团的合作事宜。” 晏洺席抬手,指向书桌:“在等祈先生来的时候,我已经让秘书整理好了所有文件,都放在那里,祈先生可以自行阅读拿取。” “当然,这些金额不小的项目都是保密文件。” 他轻笑着道:“祈先生要妥善保管,用完后还给我。” 书桌上,数目庞大的文件码得整整齐齐。 但祈行夜只看了一眼就收回注意力,继续向晏洺席问起了与枫映堂有关的细节。 在枫映堂面前,其他事可以暂时搁置。 祈行夜和晏洺席交谈许久,窗外太阳逐渐西斜,直到红霞满天。 晏洺席并不是喜欢聊天的人,但说起枫映堂,他的回忆就好像没有尽头。 哪怕是与枫映堂一起躲避华府追杀时最不起眼的小事,在他看来也是足够有趣的点滴。 枫映堂的名字好像有魔力,只要出现在晏洺席的思绪中,就会令他忍不住笑起来。 爱意关不住,在眉眼间肆意流淌。 祈行夜看得怔愣,眼神复杂。 直到发信人“未知”发来消息,说有事找祈行夜,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谈,祈行夜不得不起身道别。 “很高兴能与晏先生见面,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 祈行夜伸出手,笑着与晏洺席交握又松开,随后将自己的私人名片递过去:“虽然估计晏先生早已经调查清楚了,但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 “如果糖糖有什么事,或是你想找我——你知道我在哪。” 晏洺席点点头,也交换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我会的。” “我很感谢祈先生,在我与糖糖认识之前,那样照顾和关心他。谢谢。” 主宾尽欢。 祈行夜带着数目庞大的文件离开,在医院外目送着专员小王满载着整整一车文件远去。 这些文件都会交给情报部进行分析,直到查找出与明镜台有关的异常。 “晏洺席,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祈行夜懒洋洋踢着路边的石子,单手插兜,笑着向电话对面的商南明感叹着:“我明明是带着防备踏进晏洺席病房的,结果离开的时候,千防万防还是带着笑走的。” “要不是记性好,我都要以为晏洺席是我多年挚友了,糖糖不是我的亲友,他才是。” 祈行夜笑眯眯问:“商商,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个?” 商南明批阅文件的钢笔一顿,他放下笔抬头,眼中划过笑意:“你的消息。” 祈行夜耸耸肩:“估计你快要失去糖糖了,你家白菜要被人偷走了。诶,要是糖糖跟着晏洺席私奔,你会哭吗?” 他跃跃欲试:“我还没见过你哭呢,一定拍下来设成壁纸。” 商南明挑眉:“晚上你回侦探社,我倒是可以让你哭。” 祈行夜:“……不了不了。” “枫副官与晏洺席的私人关系,只要不影响公务,就与我无关。” 对祈行夜之外的人,商南明态度平静:“这是你的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祈行夜诚恳道:“好消息是,晏洺席似乎和明镜台不是同盟关系。” 在离开时,祈行夜大致翻看了下那些文件,内容都与一场合作工程有关。 不涉及晏洺席和明镜台的私人关系,而是两人背后的两个集团的行为。 不论是悬镜集团还是未来科技集团,它们分立东西两方,占据科技领域最上层板块,都已经太过庞大,急速扩张的商业版图,让它们不可避免的遇上。 要么合作共赢,要么你死我活。 两人不是傻子,怎么做对两人最有利,他们很清楚。 于是,这次的合作自然也顺理成章。 晏洺席是效率主义者。 以祈行夜对他和病房内行动轨迹的观察,晏洺席在养伤期间的忙碌程度,远远要超过枫映堂的认知。 ——也有可能是晏洺席趁着枫映堂不在,迅速处理完所有工作,然后等枫映堂下班回到医院,在与他一起闲聊,吃饭,说起一天趣事。 祈行夜:……什么望夫石既视感。 但晏洺席的无效率,只对枫映堂一人生效。 除此之外,他的工作效率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重伤就阻挡他的脚步。 与华府之间破裂的关系在迅速被修复,重伤昏迷期间堆积的工作也被利落处理,未来科技集团的扩张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滞不前,反而被晏洺席推着大跨步向前。 而与悬镜集团之间的关系,也随着晏洺席进入国内,而被很快友好解决。 主打一个来都来了,不处理点工作再走就是损失。 祈行夜深深怀疑:……你们有钱人都是工作狂魔吗? 而真·工作机器·商南明,已经在根据祈行夜带回来的消息,重新部署情报部和专员,开始重点调查悬镜集团。 “悬镜集团的相关文件太多,想要全部重新整理,最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我已经让情报部抽调人手,优先处理悬镜集团。但等待仍旧是必要选项。” 商南明平静道:“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会让下面的人远离悬镜集团,以免打草惊蛇。” 祈行夜忍不住笑了:“情报部快疯了吧?突然砸下来这么多工作,张长官竟然能同意?” 商南明淡淡道:“嗯,他很高兴。” 高兴到张牙舞爪。 何止是高兴,张长官都快要气死了。 最近一段时间,情报部忙得焦头烂额,各个部门和调查官塞过来的待处理事项,长得没有尽头,偏偏谁都说自己的是紧急事务,恨不得让情报部一人掰成十八个用。 得知自己还得重新审查悬镜集团的张长官,气得火冒三丈,当场在电话里对商南明破口大骂,问他是不是公报私仇,想要趁机累死自己。 而商南明的回应是——“我以为,这是情报部应有的优秀素养。是我错估了情报部吗?” 张长官:“…………” 张长官可耻的沉默了。 根本说不出否定的话啊!!!可恶! 商南明认为他的情报部很优秀→情报部要证明优秀就要处理完悬镜集团的事。 张长官一咬牙,豁出去了:不管!商南明难得看得起我一次,我必不能输——睡什么睡?起来加班,加班,加班!! 情报部:诶?QAQ 张长官:斗志昂扬! 商南明完美促成,深藏功与名。 祈行夜得知真相后,笑得前仰后合:“可怜的老张,他以为自己是帅气的北方狼,结果被你骗成了听话的小汪汪。” 商南明勾了勾唇角:“怎么能叫骗。” 他的声线平静,令人信服:“只是友好的帮助同僚更迅速的完成工作。” 祈行夜笑得更大声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都叫商南明老狐狸,恨得牙缝直痒痒了——商南明确实有这个实力,把人卖了人家还得谢谢他。 落日余晖中,祈行夜和商南明笑着说起自己的见闻,又谈论起枫映堂的事。 不论他们在说什么话题,只要对方是商南明,祈行夜眉眼间的真切温柔的笑意就始终浓郁,无从掩饰。 “你真的不怕糖糖和晏洺席私奔吗?” 祈行夜:“要不要从现在就开始准备副官人选?” “不用。” 商南明对此反应平淡:“对枫映堂而言,没有人能比调查局更重要。污染,对他有特殊意义。” 祈行夜挑眉:“那你呢?在你心里,有人比调查局更重要吗?” 商南明合上文件,从容道:“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行夜。”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明明是自己挑起的话题,却还是因为商南明的回答而一股热流直冲头顶,瞬间红了脸的祈行夜:“…………” 啊啊果然还是很可怕啊! 但正与商南明说笑着,祈行夜却忽然眯了眯眼眸,唇边笑意浅淡下去:“有人在跟踪我。” 他停下脚步,淡漠转身向后看去:“等我解决了老鼠再和你聊,商商……嗯?” 在看清尾随而至的车牌号时,祈行夜皱眉低骂了一声:“草,说明镜台明镜台到。他是在我身上安了监控吗?” “跟踪我的,是明镜台。” 前一刻还在说不要打草惊蛇,下一秒明镜台的车就已经出现在身后。 车队缓缓在祈行夜身边停下。 明镜台也没准备真的瞒过祈行夜的感知,从靠近祈行夜周围开始就没有避讳,反而正大光明的招摇过市。 黑色车队从街头驶过,引得路边人们纷纷驻足看来,好奇的指指点点交谈。 祈行夜却看得直皱眉头。 如果明镜台此时想要对周围的市民们不利,所有人都在车队的狙击范围内,等同于两人对峙时,变成了明镜台的人质,牵制着祈行夜不能随心所意。 祈行夜不由得肌肉绷紧,已经不动声色进入了战斗状态。 车门打开,皮鞋落地。 明镜台从容推了推眼镜,出现在祈行夜的视野内,修长身姿站在车旁,向他颔首致意。 “祈老板。” 明镜台伸手做出邀请手势,平静道:“我载你一程。是回侦探社,对吗?” 祈行夜挑眉:“好啊,那就一起回侦探社。” 既是回到明镜台,也是说给商南明听。 他挂断电话,上了明镜台的车。 车队重新启动,如来时一般安静而平稳,重新滑入车流中。 前后都是武装保镖,身边是刚刚确定的疑似敌人,祈行夜却依旧从容慵懒。 甚至还像是回了自己家一般自在,从车载小冰箱里掏出一盒冰淇淋。 明镜台看了祈行夜手里的冰淇淋一眼:“祈老板喜欢这个牌子,也要懂得克制,一天吃两次,会吃坏肠胃。” ——两次。 祈行夜手一顿,抬眸看向明镜台,眸光沉沉。 他在晏洺席那里也吃了冰淇淋,但这件事,本不应该有第三人知道。 这不是明镜台在关心他,而是在向他展示力量,告诉他:你在做什么,我了如指掌。 “我还不知道,原来明总这么关心我。” 祈行夜单手支着头,轻笑道:“除了冰淇淋,明总还想要叮嘱什么?难得见一面,不如多说一点。” 明镜台定定注视着他,良久,才转过头去,平静推了推眼镜。 “祈老板,离晏洺席远一点。” 他淡淡道:“我不在乎祈老板你的结局,但是,别把明荔枝卷进来,将他也带进晏洺席的视野。” 明镜台的声音磁性平静:“让小荔枝远离晏洺席,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我自己来。带他离开侦探社,回到明家避险。” 祈行夜皱了下眉,轻笑道:“但在小荔枝看来,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明先生,你打算对小荔枝做什么?” “保护他。” 明镜台漠然:“一如既往的。” “祈老板,不管晏洺席对你说了什么,我都必须提醒你——晏洺席,很危险。” 同类之间对危险的嗅觉最是敏锐。 而明镜台,认定晏洺席会伤害明荔枝。:,n..,. 章节目录 273.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云翳清找到祈行夜的时候,他正坐在侦探社外的榕树下,怀疑人生。 刚一看清这神似“思考者”的造型,云翳清:“?” 他“噗呲!”一声笑了。 “怎么,谁还能让祈老板露出这种表情?” 云翳清笑着走过去:“说说?能把你逼到这份上,估计又是一个即将声名鹊起的潜力股,我也好提前防备。” 祈行夜闻言长长叹气:“你已经认识了。” 云翳清:“?谁?” “明镜台。” 祈行夜撑着脸苦恼:“和明镜台对峙,总有种在从他手里抢孩子的错觉。” “…………” 云翳清“草!”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被祈行夜眼疾手快拽住:“干嘛去?” “风紧,扯呼。” 云翳清面无表情:“你都要和明镜台打起来了,我还不跑干什么,等死吗?” 即便是再桀骜不驯的雇佣兵,听到明镜台的名字,都要先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像悬镜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堪称巨额财力支撑下的机器,齿轮碾碎谁的时候,招呼都不会打一声。 云翳清一抱拳:“天高路远,江湖有缘再见——告辞!” 话音刚落,就被祈行夜锁脖拽了回来,把云翳清卡在手臂间任由他挣扎也不放手。 云翳清赶紧抬手啪啪拍祈行夜:“放手!” “不放,要死一起死!” 祈行夜深情:“小云云你忘了我们当年的誓言了吗?但求同年同日死,我们可是说好要殉情的。” “谁和你说好了!” 云翳清震惊,怒吼道:“不要单方面替我做决定啊,我可是清清白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别想害我。” 两人一个要跑,一个就拽,一推一搡间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人们转头望来。 “哟,祈老板回来啦?” 邻居大姐笑眯眯道:“和你朋友关系真好。” 云翳清怒摔:“谁要和他关系好!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呜呜。” 祈行夜一把捂住云翳清的嘴巴压制住他,还有精力腾出手来向邻居大姐打招呼:“下班啦?你家崽期末考试怎么样?” 邻居大姐顿时脸色一变,拽着孩子就走。 围观的人们看见原来是朋友打闹,也都不感兴趣的散开。 唯一受伤的崽:什么围魏救赵QAQ侦探社的大哥哥,你教我的《孙子兵法》是这么用的吗? 孙子兵法吧! “没事,没事啊,他们闹着玩呢。” 李龟龟见怪不怪,抬手扇了扇蒲扇赶人:“散了哈,大夏天的都围在这,不热吗?” 他转过头,无奈道:“祈老板,你是故意来搅合我生意的吗?堵在我摊子前面,都没人来找我算命了。” 祈行夜哼了一声,放开被捂死的云翳清:“你本来也没生意。” “信你不如信厉鬼。” 李龟龟:“…………” “你家那位厉鬼和我能是一个级别的吗?祈老板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他炸了毛:“在我这个年纪的道士里,我已经算很牛笔的了,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东城三十里地谁是爹!” 祈行夜挑眉看过去一眼。 李龟龟顿时怂得比谁都快:“您是,您是爹。” “爹,所以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纳闷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明镜台?谁啊,比我还牛笔吗?” 祈行夜嗬嗬了一声:“他不是牛不牛笔的问题,他是你拍马不及,望其项背的存在——悬镜集团听过吗?” 李龟龟刚点头。 就听祈行夜又道:“他家的。” 李龟龟顿时一个劈叉,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那比脸还干净的口袋里有多少钱?” 祈行夜面无表情:“明镜台身家万亿。” 李龟龟已经跪得服服帖帖,异常乖巧:“爹,您看我跪得还标准吗?明总还缺小弟吗,我可以报名。” 云翳清翻了白眼,揉了揉被祈行夜锁喉的脖颈:“所以我说啊,你都要和明镜台这样的人物打架了,我能不跑吗?” “不过,怎么你会和明镜台对峙起来?” 他纳闷:“这可不像祈老板你的风格啊。再说,小荔枝不管吗?” 云翳清知道明荔枝的背景,长时间待在侦探社的他,自然也清楚明家两兄弟的关系。 虽然明荔枝口口声声说他们关系不好,就差把明镜台描述成恶魔本恶,但明镜台对小荔枝的关心,却是有目共睹的。 从不必为任何账单发愁的无限制黑卡,如影随形的贴身生活秘书,侦探社内随手添置就几十上百万的家居用品,侦探社外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店恰好都是小荔枝的偏好…… 别人过的是生活,小荔枝过的是《我的世界——无限制版》。 如果明镜台是想要做出关心小荔枝的假象,不必连最细微的口味喜好都照顾到。 云翳清奇怪极了:“不管明镜台和祈老板你到底有什么误会,还不是小荔枝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就算小荔枝要月亮,明镜台都真能把月亮摘给他,还有小荔枝影响不了的事吗?” 祈行夜叹了口气:“新爹和旧爹打起来的事,怎么能让崽崽知道。” 云翳清:“???” 祈行夜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与情感无关,甚至无关乎利益。 这是……纯粹的信仰之战。 京城的晚高峰很堵,但也刚好成为明镜台和祈行夜见面密谈的伪装。 在回侦探社的路上,明镜台向祈行夜说了很多。 比如未来科技集团。 十几年如一日的深深耕耘于顶尖科技领域,从天文物理到基因科学均有涉猎。唯一能战胜未来科技集团商业版图的,就是它的科学版图。 比如晏洺席。 同样是少年登基,但就算是明镜台都需要一段时间,才彻底清理了集团内部骤然失主的混乱,将想要夺权、自诩成熟而看不起少主的理事高官们踢出去。 明镜台用了两年时间。可晏洺席完成前期重组和变更,只用了两个月。 最重要的是——晏洺席其人,在因为衔尾蛇而天神降临般出现在调查局面前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有关于他的消息。 晏洺席将自己隐藏得太好了,黑暗完全成为了他的保护色。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甚至不知道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权人,究竟是谁。 ——过渡得太平稳了。 就算是纵横商海一生的首富寡头们,也不敢说自己能在新接手一家公司后,立刻就将其整理得如此干净利落,连一点动荡混乱都没有。 一切都被掩藏在平静海面下。 哪怕下方暗流涌动,也无人可以探知。 “祈老板,当年的晏氏集团,可是晏安的一言堂,他们对待晏安,狂热有如信仰神明。它不是一家公司,而是伪装成公司的宗教,唯一的教旨就是晏安。” 明镜台平静的问了祈行夜一个问题。 “晏洺席的身世我有所听闻,但就算再聪明,在晏安猝死时仅仅十岁的孩子,真的能在毫无准备之下,如此迅速的让晏氏集团平稳落地吗?” “至少,我做不到。” 明镜台承认得利落:“我母亲死亡那一年,我十岁,但直到十八岁那年,我才万事俱备,接手了悬镜集团。” “但晏氏。” 他推了推眼镜,折射着夕阳余晖的镜片掩去他眼中神色。 “相信我,祈老板,晏氏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沼泽,就连晏安自己,都没能活着离开。” “——却被晏洺席牢牢掌控。” 明镜台问他:“祈老板从未怀疑过未来科技集团吗?在你看到他的财务账簿后。” 一般的企业投入在研发上的比例,应该是多少? 无限接近于零。 就算是一些行业巨头的大企业,研发占据的比例,也不会超过10%。 能占到1%,都足以夸一句是担当的领航者了。 而未来科技集团投入到新科技研发上的比例…… 是50%。 一个绝对危险,不会被任何有脑子的人采用的超高比例。 这相当于在暗中说明,未来科技集团,将它赚到的巨额财富,一点不留的全都投入到了对科技的强力推行中。 “晏洺席的未来科技集团,是伪装成集团的未来。” 明镜台斩钉截铁:“他要的不是钱,要的是未来。晏洺席不是商人,他始终在为自己的信仰而战。” “祈老板,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危险吗?” 明镜台推了推眼镜:“不是我这样求财的商人,而是晏洺席这样的信仰者。” 不为钱财声名,也就意味着不会被外物所动摇。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挠信仰者实现自己的信仰。不论那信仰究竟是什么。 祈行夜垂眸,低低笑了起来:“明先生和小荔枝,真是亲兄弟无疑了。” 明镜台挑眉,眼神询问。 祈行夜摊手:“小荔枝说过和你一样的话。” 只不过他警惕的对象是你。 不知道真相的明镜台,霎时间笑意在唇边绽放。 他骄傲又欣慰的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小荔枝只是善良不想理会杂事,但那不代表着他不懂。” “他可是明家的孩子,我亲手养大的弟弟。” 提起明荔枝,明镜台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很多人都会以为,我最喜欢的是悬镜集团,但其实不然。悬镜集团只是帮助我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就,不是钱财名声,而是小荔枝。” 明镜台笑着,可眉眼却阴沉了下来,隐隐透露着危险:“所以祈老板,你应该很清楚,如果小荔枝出了什么事……” “我不会放过凶手。不论他是谁。” 不管是晏洺席还是祈行夜,只要他们伤到明荔枝——哪怕只是台风扫尾,无意间令明荔枝不高兴。 明镜台都绝不会让他再悠闲活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祈行夜都觉得眼前的明镜台有点可怜。 明BOSS这边费心费力的想办法捞捞小荔枝,小荔枝那边窜得比兔子都快。 生怕自己慢一点,就被明BOSS嚼碎了生吞入腹。 祈行夜同情看了他一眼,问:“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想要接走小荔枝?” “但我劝你在这样做之前,最好考虑清楚。我不会轻易放手,不论是我还是调查局,都不是明先生能是随意踩死的蚂蚁。最重要的是——” “只要你敢对侦探社动手,小荔枝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本来就已经很畏惧明镜台的小荔枝,要是再来一次“强取豪夺”,怕不是能连夜修改世界历史,把所有反派和恶魔的名字全都换成明镜台。 祈行夜话音落下,前一刻还从容掌握着谈话节奏,不急不缓的明镜台,就僵硬在原地。 小荔枝……还真的会做出这种反应。 那一瞬间,明镜台整个人都仿佛被黑暗笼罩,阴沉沉像是蹲墙角画圈圈,被小荔枝嫌弃到甚至有点可怜。 车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司机大气不敢出。 祈行夜却看得想笑。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 明镜台的死穴永远是小荔枝。 “我会保护小荔枝的,就算你不来找我也是一样。” 祈行夜单手支头,笑的悠闲:“我可是小荔枝的老板,保护他是我的责任。” “明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这样关心小荔枝。但是他已经成年了。” 祈行夜淡淡道:“他不再是在你眼前牙牙学语,摇摇晃晃学走路的稚儿。他是有自己判断力,并且准备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的成年人,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论是福是祸,都是他选择的自由。” 他屈指敲了敲扶手,示意前座的司机停车。 “明先生,作为小荔枝的老板,我想,我最好劝你一句。” 他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如果不想让小荔枝讨厌你到老死不相往来,你最好现在就放手让他去成长——当然,还有侦探社外面的那些店铺。” “虽然零食好吃又便宜,谢谢但是不必了。” 祈行夜颔首:“我养得起小荔枝。” 明镜台不赞同的皱眉:“拿什么养?一起捡垃圾吃吗。” 祈行夜:“…………” 草! “虽然不比悬镜集团的财力,但是明先生放心。” 祈行夜笑吟吟道:“小荔枝,我还是养得起的,不论是物质上,还是情绪和精神上。” “最起码,小荔枝在侦探社,不会因为恐惧而失眠。” 祈行夜迈开长腿,下车的时候又想起什么,转头俯身,笑眯眯敲了敲车门。 “只要明先生不随意插手小荔枝的事,我可以帮忙从中劝和小荔枝对你的看法。不过。” 他轻笑:“明先生你要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而不是晏洺席。” 不论是悬镜集团还是未来科技集团,这两个分立于东西双方的庞然大物,谁都不输谁。 一个囊括了几乎全世界的顶尖承建项目,一个与华府深度交好,不仅等同于政策法规本身,更是“未来科技”的代名词。 在与晏洺席交谈时,晏洺席话语内外都在透露着一个意思:他是枫映堂的人,也就等同于站在调查局一方,是祈行夜可以信任的存在。 他劝祈行夜警惕明镜台。 而明镜台,警告祈行夜小心晏洺席。 祈行夜:……要不这样,你们两个打一架,谁赢了我听谁的怎么样? 听到祈行夜的问题,明镜台唇边有微不可察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从车里抬眸望来,推了推眼镜,平静道:“我只是讨厌这个世界,但我也同样平等的讨厌污染。” “但晏洺席。” 明镜台冷呵一声:“他想要的,是他心中正确的未来。” 祈行夜:谢邀,我想把你们一起扔到外太空——成年人就是不做选择,我都要。 “那你要我去找陆晴舟的行踪干什么?” 听祈行夜大致说完之前的经历,云翳清纳闷道:“你不应该去担心未来科技集团吗?啊,还是悬镜?” 云翳清努力想了想,但他觉得自己听完祈行夜接到的两方警告后,就像左脑右脑同时住了两个小人,开始左右互搏自相残杀。 ——脑细胞一个不剩,全阵亡了。 祈行夜无奈摊手:“哪个都不应该去担心。” 云翳清:“?” “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祈行夜轻笑着从容:“我没有害怕暴露的秘密,可幕后主使却不同。”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在暗处,调查局无从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无法提前防御,这才让幕后主使得逞,提前了几步布局。但是,一旦他的身份曝光,先天优势就会消失。” 祈行夜轻描淡写道:“我不会让调查局始终处于被动状态,知道他身份的时候,也就是集中火力进攻的时候。这件事我知道,那位先生也知道。” “应该害怕的是他。” 他垂眼,漫不经心:“云云,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 “保持领先。” “——因为后来者,会拼尽全力超越跑在前面的人。” “尤其是,当他的对手是我。” 云翳清慢慢睁大了眼眸,看着祈行夜屏住呼吸,怔愣难以回神。 看到这样的祈行夜,他就会想起来……他当年,为什么会义无反顾的跟随在祈行夜身后,以祈行夜的目标为终点,以他的期望为期望。 祈行夜在发光啊…… 让他怎么能拒绝追随。 云翳清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信仰者是危险的。可他又何尝不是信仰者? 只是,他的信仰与其他人都不同。 ——他信仰的,是祈行夜。 “嗯?” 祈行夜挑眉看来:“因为要开战,所以很开心?” “不,我只是想到开心的事。” 云翳清故作深沉:“所以,小荔枝被他哥拎走之后,我是不是就能霸占他的房间了?” 他可是觊觎许久了。 祈行夜:“…………” 他正想说什么,就见暑期兼职的小女孩挎着花篮,颠颠的跑过来向云翳清递去一束花。 “漂亮姐姐,你要买花吗?” 小女孩笑容灿烂:“姐姐真好看。” 云翳清:“…………?”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我?姐姐??? 来,你看着我满身的肌肉再说一次,什么东西? 祈行夜疑惑瞥了眼云翳清,随即放声大笑,前仰后合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随手从李龟龟口袋里摸了张钱,不等李龟龟反应过来,就已经递给小女孩。 “漂亮姐姐的花,我请了。” 祈行夜笑到脸疼:“剩下的零钱不用找了,请你吃冰淇淋。” 小女孩惊喜,连连道谢:“谢谢哥哥,哥哥姐姐百年好合!”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走了,推销下一个人。 徒留云翳清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满头问号不知道该去问谁。 半晌,他才气得憋出了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你是哥哥,我就是姐姐??” 云翳清:谁家“姐姐”这么结实啊,什么眼神,金刚芭比吗? 常年刀口上舔血的雇佣兵队长,还是第一次被人认错了性别。 ——以往那些贪图他容色的垃圾,不等靠近就已经被他捏碎了骨头,凭实力让他们认清差距。 祈行夜笑着指了指云翳清散落的长发,诚恳道:“云姐姐,你最好还是先重新整理好头发。” “当然,花也很衬你就是了。” 方才云翳清被祈行夜锁喉,两人打闹间,云翳清原本整齐束在身后的白色半长发松散,落了他满肩。 云翳清本就容色姣好,隐隐有男生女相的架势,再加上他在祈行夜面前时气质温和放松,不似在战场上时的冷肃危险,于是一低眉间,也有了几分模糊性别的温柔。 乍一看去,就是英姿飒爽的酷酷姐姐,白色半长发更加深了被误会的概率。 云翳清:“…………” 搞清楚原委后,他嘴角抽了抽,翻了个白眼将花摔向祈行夜,自己则气呼呼咬着皮筋重新扎起半长发。 “回去就把头发剪了!” 他恶狠狠道:“剃光头!” 祈行夜才不信他,啧啧:“你才舍不得。” 长发本就会妨碍动作,增加被人控制的可能,但云翳清还是这个发型保持了多年,还将头发打理得柔顺光泽。 他超爱。 被戳破的云翳清恼羞成怒:“闭嘴!气话懂不懂?” 还不能说几句了吗! 祈行夜指指点点:“口是心非。” 云翳清:“……滚!!” 祈行夜果断冲回侦探社。 商南明听到开门声刚迎上来,就被率先映入眼帘的玫瑰花束占据了视野。 祈行夜灿烂的笑颜出现在玫瑰花后。 “商商,百年好合~~” 商南明一怔,随即笑着伸出手。 却没有接过玫瑰,而是握住了祈行夜的手腕,微一用力,就将他带入怀中。 祈行夜撞入结实清冷的怀抱中,还不等反应,就已经被商南明紧紧抱住,耳边传来低语。 “我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玫瑰。” 气息落在脖颈间,带起一阵酥麻。 本来撩完就想跑的祈行夜,被早有准备的花匠抱住,用实际行动让他明白了随便撩拨人的下场。 心跳和温度透过衬衫传递过来,祈行夜本想撑住商南明胸膛的手掌,顿时如触电般收回来,他想要后退,却被商南明率先环住腰身,退无可退。 纷扬的花瓣下起了一场雨。 而祈行夜在看到商南明俯身贴近的眼眸时,觉得自己要溺毙在那片眸光中了。 他心里只剩一个想法:救命!!我好像是送上门被吃掉的小红帽! 商南明,好可怕QAQ 快乐小狗很快就在一片被吞掉的呜呜声中,变成了泪水涟涟的可怜狗狗眼,但对手狠心不为所动。 等祈行夜再出门时,已经天色向晚,晚霞只剩天际线的金红晖光。 商南明身体力行,让祈行夜明白了随便撩拨人的下场。 但快乐汪汪主打的就是一个忘得快。 祈行夜:我错了,但下次还敢~ ………… 陆晴舟在看到快步向他走来的曲至星,就心下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等曲至星附耳低语后,陆晴舟更是一口酒“噗!”的喷了出去,在觥筹交错的奢华晚宴上引来了不少人侧目。 陆晴舟却都顾不上这些,只抓着曲至星不可置信的问:“谁?怎么??” 曲至星担忧,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两小时之前,云翳清探听并得知您的行踪。” 云翳清的本来地盘在云省,他会留在京城并且所有动向的原因,陆晴舟心知肚明。 ——祈行夜。 不是云翳清想知道他的情报更不是关心他,而是祈行夜想要见他。 陆晴舟立刻将方帕从领口抽出来丢在桌上,毫不犹豫站起来转身就走。 宴会主人错愕:“陆先生,陆先生?您这是怎么……?” “是我们哪里招待不周吗?” 宴会中途离开是很失礼的行为。 尤其参加晚宴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都在重叠的圈子里,彼此交集。 陆晴舟却顾不得这许多,他只来得及向宴会主人挤出一个笑容:“抱歉,生死存亡的重要问题。” 然后就转身大跨步离开。 如同一阵刮过的风。 徒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晴舟却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在祈行夜找到他之前赶紧跑! 跑到祈行夜找不到他的地方。 “开快点!立刻收拾行李离开京城。” 陆晴舟扯松领结,皱眉急切:“我的行程上有其他城市的公务吗?算了,立刻通知秘书准备飞机,我要去距离京城最远的地方。” 最好让祈行夜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不管京城有什么要紧事,陆晴舟都顾不上了,只想能躲就躲,绝不给祈行夜害他的机会。 要不是那位先生也在国内,陆晴舟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离开太远,他甚至都想要飞到南极去,待个几年避开风头再回来。 曲至星严格执行命令,但又犹豫了一下,问:“先生,我们需要这样防备祈老板吗?” “或许,祈老板只是想见先生,有事要说。” 在曲至星的角度看,他们的安保力量在祈行夜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即便如此,祈行夜却还是几次都没有对陆晴舟下死手,以祈行夜对敌人斩草除根的干脆行事风格,已经足以证明他对陆晴舟的友好。 但陆晴舟却只想冷笑:“防备?” “不,防备的程度都远远不够——我这叫保命。” 他不满踹了一脚帮祈行夜说话的曲至星,掰着手指,冷笑着向曲至星清点祈行夜的事迹。 “第一次见面,祈行夜逼得我不得不跳核废液池。要不是我留了后手,你老板我现在早死得连细胞都不剩了。” “第二次,祈行夜抢走了我的狗,还让我赔了一大笔。” “第三次,祈行夜害得我差点被唐纳德怀疑。” 陆晴舟忍不住委屈:“事不过三——但你看哪次祈行夜来找我是有好事的?” “这次要是被他抓到我,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呢。” 那是祈行夜吗? 死神还差不多吧! 现在陆晴舟对祈行夜的恐惧,都隐隐有超过对那位先生的架势。 最开始听到祈行夜的名字还想一较高下的精气神,已经荡然无存。 陆晴舟都在深深后悔:他为什么要来国内做生意?为什么没在刚听说祈行夜时就赶紧跑路?他真傻,真的,要是早知道…… 一回到庄园,陆晴舟立刻着手打包行李。 所有金银珠宝都被放弃,他直奔书房,准备带上重要的文件就走。 结果刚一打开灯——“啪!” 明亮璀璨的水晶吊灯下,一道身影依靠在丝绒高背椅上。 他一双长腿交叠,正坐在窗边,垂眸翻阅着放在膝上的文件。 灯光一亮,那人便从容抬眸,向陆晴舟看来。 “嗨~小陆。” 他甚至有心情抬手打了个招呼。 陆晴舟却只觉得窒息,恨不得自己当场昏过去不省人事。 “祈行夜!” 他惊得破了音:“你怎么在我家?” 陆晴舟左右看了一眼,门窗完整,看不到任何强行撞闯入的痕迹,祈行夜更是从容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 祈行夜却疑惑的歪了歪头,仿佛陆晴舟问了个蠢问题。 “用腿走进来的。” 他轻笑着摊了摊手:“很难吗?不好意思,只要我想,还没有哪里是我进不去,解不开锁的。” 祈行夜单手支头,笑意吟吟,轻松得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商南明的心锁我都打开了,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我吗?” 陆晴舟眼前一黑:“擦!” 足足花费了他五千万的安保系统啊! 他付钱的时候,安保公司还信誓旦旦,说这套安保系统是世界最先进的科技,没有任何人能通过系统闯进来。 结果在祈行夜面前,还不及一张纸。 陆晴舟:妈的好恨。 更令他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的,是从祈行夜身后走出来的狼犬。 狼犬甚至还冲陆晴舟歪了歪头:嗯?陌生人,你也叫小陆吗?真巧。 陆晴舟:“…………” 他面无表情,心狠手辣:“曲至星,狗肉汤是什么。” 曲至星:“?” “狗肉汤……” 他迟疑着,目光转向狼犬:“狗肉,做的汤?” 狼犬:“!!!” 它转身就一头扎进祈行夜怀里,趁机嘤嘤嘤撒娇:好大哥你看,有人欺负我。 陆晴舟磨牙:“这狗是成了精吧?” “祈行夜,你死心吧。” 他心一横,梗着脖子抬头,一副宁死不屈的反骨架势:“不管你跑来这是想干什么,我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陆晴舟内心:呜呜不是说好了祈行夜要去晚宴的吗?怎么他在复活点蹲我T皿T 祈行夜故作惊讶:“我为什么要你告诉我什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那种只关注你价值的人。” “我在乎的,可是你这个人。” 他笑眯眯道:“只是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而已。晚饭吃了吗?我给你做啊。” 陆晴舟面无表情:“嗬嗬,想杀我就直说。” 谁不知道祈行夜的厨艺?那可是独立于祈行夜本身的另一大生.化武.器,威名赫赫。 陆晴舟:世上能达成完美犯罪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祈行夜。只要他请死者吃顿饭,法医就会在死者胃里发现大量伪装成食物的生.化武.器。 “如果你不是为了坑我,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狐疑的上下大量祈行夜:“那些借口就免了。我还不知道了解你吗?祈老板,没有利的事情驱使不动你。” 祈行夜遗憾:“诶……你竟然这么想我。” 他将文件随意扔在一旁,从容起身向陆晴舟走来,信步闲庭般悠然自得。 却令陆晴舟心下发虚。 祈行夜向前一步,他就退一步。 直到被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砰!”的一声。 祈行夜手掌擦着陆晴舟的脸颊拍在墙上,凌厉掌风如利刃般刮得他发疼。 明亮灯光被祈行夜修长结实的身躯挡在身后,压顶而下的除了逐渐吞没他的阴影,还有令人窒息的威压。 陆晴舟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大气不敢出。 “祈行夜。” 他皱眉,色厉内荏:“你到底想要干,干……” 祈行夜缓缓垂眸看向陆晴舟。 眸光冰冷,一眼就足以如刀锋般锐利割开脖颈。 仿佛只是吞噬天地的怪物从黑暗中投来的一瞥,不论是人类还是污染物,在祂面前,都渺小如灰尘。 陆晴舟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骇然到一片空白。 就连本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了,思维中,只剩下祈行夜逐渐侵吞一切,成为他灵魂的主宰。 祈行夜修长手指摩挲陆晴舟侧颜,顺着血管缓慢向下滑过时,冰冷让他恍惚觉得自己被割开了喉咙。 “陆晴舟,想死吗?” 祈行夜却低低笑出声,磁性声线带着死神踏来的压迫感。 “活着的人不知道死亡,于是也对死亡没有实感。但你不同。” 他微微俯身,垂眸时视线一寸一寸扫过陆晴舟的脸颊,直到目光落在他慌乱滚动的喉结上。 “死过一次的人,要更加了解死亡的疼痛吧。” “陆晴舟,死亡走一遭的感觉怎么样?” 祈行夜微凉的手指停留在陆晴舟的喉结处,轻轻摩挲,似乎是情人间的旖.旎.爱.语。 他低笑着问:“还想再来一次吗?” 却让陆晴舟只觉得不知道哪一秒,自己就会被祈行夜生生捏碎颈骨而死。 等待死亡的过程,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 陆晴舟浑身发冷,他艰难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祈行夜,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气音。 他知道祈行夜想要什么,可他更惹不起的,是那位先生。 “我……” “砰!” 陆晴舟刚张口,子弹瞬间疾速射来。 血花迸溅在祈行夜侧颜。 一枪爆头。:,n..,. 章节目录 274.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那子弹射来的势头迅猛,不及所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从窗外裹挟着玻璃碎片呼啸而至。 就在祈行夜眼前,生生将陆晴舟漂亮的脸炸开成一朵血花。 温热血迹迸溅在脸上,祈行夜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前一刻刚有所动摇的陆晴舟,竟然下一秒就死在了自己眼前。 他迅速抬手摸了陆晴舟的脉搏。 大口径散弹将头颅都炸飞了半个,陆晴舟又怎么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祈行夜立刻转身,视线划过四周窗柩时就已经飞快锁定了狙击方位,身形矫健如展翅翱翔的鹰,眨眼之间已经化作一道流光疾射而去。 轰开破损窗户,整个人在一连串的残影中成为利箭,直指狙击手。 当着祈行夜的面杀人——他还没见过有谁敢如此桀骜。 而更不巧的是,除了祈行夜本身之外,没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有不驯的资格。 祈行夜并非狙击领域内的顶尖人物,但奈何他朋友多。现役世界第一狙击手陈默最喜欢的朋友就是他,又总喜欢拽着他,兴奋的手舞足蹈向他说明什么样的狙击手是最厉害的。 风速,位置,角度,以及最重要的……战斗的直觉。 足够让祈行夜利用,逆推出此刻杀死陆晴舟的狙击手,究竟是躲在何处开的枪。 ——庄园外的小山丘上。 陆晴舟深知自己与狼共舞,每日在刀尖上行走,行差就错立刻就会尸首分离,因此尤为重视自己身边的安保,不惜斥巨资为自己打造最严密的安保团队。 这处置办在京郊的庄园作为陆晴舟的新据点,更是视野开阔,四面平川,周围连一棵高一点的树都没有。如孤岛于海,易守难攻。 任何人都别想绕开庄园内的监管,悄无声息靠近庄园埋伏。 ——除了祈行夜。 安保公司在绞尽脑汁设计出这套世界顶尖的防卫系统时,显然还不认识祈行夜,不知道这么个行走的bug存在。 但今夜狙击陆晴舟的人,显然没能翻越进庄园。 却另辟蹊径,选择了远距离射击。 恐怕正是陆晴舟身后的那位先生。 常与敌人接触的人,最容易叛变滋生嫌隙,而那位先生显然并不如陆晴舟所想的那样信任他,早早就在他身边布下了监察。 陆晴舟应激脱离晚宴,立刻打道回府的事,极有可能就这样引起了那位先生的关注,于是开始注视着陆晴舟的一举一动。 当他发现陆晴舟似乎要与祈行夜对话…… 不论陆晴舟究竟想要说什么,背叛与否,都不及先下手来得更完备。 斩草除根。 祈行夜在想清楚这一切时,心下几乎叹息。 陆晴舟,成也商人,败也商人。 但他的思考并没有妨碍他找出狙击陆晴舟的人。 在无人看到之处,祈行夜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就好像……他本来就属于黑暗。 眨眼之间,已经从狙击镜中消失。 本来打算撤退的狙击手惊愕,不可置信的再次看向狙击镜,调整角度向四周探查。 怎么可能呢?那过了有多久,有一秒钟吗??? 他一直都眼不错珠的盯着祈行夜,从对方冲出庄园就开始了,雇主专门拿了祈行夜的照片叮嘱他,绝对不能杀错人——就算屠戮了庄园上下都无所谓,但唯独祈行夜,不能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祈行夜出事,几位重量级人物都将震怒,整个世界的污染格局都要跟着变一变。 狙击手本来满不在乎,对【祈行夜】嗤之以鼻。 重要?能有多重要,这些大人物,不还是他一颗子弹解决的事? 但直到他眼睁睁看着祈行夜消失在眼前,而四周暗流涌动,黑暗仿佛在沸腾喧嚣,气氛不动声色的滑向诡异危险的深渊,仿佛有什么可怖之物,从黑暗中睁开了眼,被他的枪声唤醒…… 狙击手终于慌了神。 可就在他急匆匆想要收拾枪械离开时,一道声音却忽然从他身后冰冷响起。 “想去哪?” 那声音在笑:“是在找我吗?” 狙击手后背僵直,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 他背对着那人扔了枪械缓缓举起手,示意自己投降。然后他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表明他的无害和不打算攻击,只是单纯想要转过身而已…… 但就在狙击手转身面向身后人的瞬间,突然迅速踹向枪械,脚尖一压一踢就踢枪向上,他在抓住枪械的第一时间,立刻毫不犹豫指向身后,不用瞄准就已经对准声源处扣下扳机。 “砰!” 子弹疾速驶过膛线射出,枪管的震动与热度都仿佛呼吸般自然,足够狙击手判断出这一枪的精准度。 他心下一喜。 打中了吗?哈哈,什么祈行夜,也不过如,此…… 狙击手却慢了半拍忽觉心脏一愣,他疑惑低头,血腥味却先一步萦绕鼻尖,然后他就看清,就在自己胸前,竟然破开一个大洞,血液咕嘟咕嘟的从洞口冒出来。 山风穿过胸膛,冷得他牙齿都在颤抖。 而眼前的黑暗中,传来低低轻笑声。 “你找到我了。” 一只手掌从黑暗中伸出来,缓缓伸向狙击手,在他惊恐却无力阻止的注视下,按住了他胸前血洞。 手掌毫不犹豫按压在伤口上用力。 狙击手呼吸一窒,立刻杀猪般痛苦大叫出声。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修长手掌靠近自己的皮肉,本应该弹钢琴的漂亮手指却生生按压住了他的血管,剥离血肉…… 眼看着自己心脏将要被人生生掏出胸膛的恐惧,是即便训练有素的特工,也无法承受的痛苦极限。 狙击手在颤栗,在哀嚎,疼得直抽冷气却无法反抗。 仿佛四周的黑暗都在向他涌来,将他牢牢困死在原地。 像骑士拱卫他们的君王,将神明的敌人押到神台之下,拨筋抽骨任由发落。 狙击手从未有过如此绝望无助的时刻。 他努力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祈行夜……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应该问——能做到这种地步,祈行夜,真的还是人吗? 还是怪物,死神,抑或是…… 神明。 疼痛让狙击手恨不得此刻昏死过去,却又因为被按压的伤口而不得不清醒。 他忽然反应过来:祈行夜根本就没有消失在他的狙击镜中。 而是祈行夜,本来就是黑暗的主宰。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① 狙击手自以为隐匿得完美,可当他融身黑暗的那一刻,分明就已经进入了神明所主宰的黑暗,踏进了祂的领域。 他连连哀声求饶,让祈行夜放过自己:“我真的不知道您有这样的实力,我也只是听令行事!” 黑暗却在笑:“谁命令的你?” 狙击手犹豫。 胸膛的伤口立刻被手掌死死压住,眼睁睁看着血肉心脏在眼前剥离的恐惧和痛苦,占据了狙击手全部心神。 他溃不成军。 “我不知道大老板是谁,只是一个,一个秘书打扮的男人,递给我一张纸条,让我监视陆晴舟。” “对了!那男的给了我一个一次性手机,他刚刚就是通过这个对我下达的射杀命令。” 狙击手眼睛里燃起亮光:“手机就在我口袋里,你拿出来就知道了。” 黑暗却不感兴趣,只问:“秘书?他长什么样。” 狙击手犹豫还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又马上被加重的疼痛吓破了胆。 “我说,我说就是了!” “很年轻,一米七左右,偏瘦,一身条纹西装是手工订制的,穿的布洛克皮鞋……鞋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鸽子屎。” 狙击手对此印象深刻。 那秘书一看就是有钱精英的派头,西装就连皱褶都没有的一丝不苟,一身整洁,却偏偏鞋子上沾着白色的鸽子屎,让狙击手暗中发笑嘲弄。 此刻却变成了他试图拽住的救命蛛丝。 祈行夜却是微微一愣。 随着狙击手的描述,那秘书的形象也在祈行夜脑海中逐渐清晰,他甚至能勾勒出秘书躬身拉开车门时,恰好飞过的鸽子扑棱着翅膀的声音,夕阳的余晖。 以及秘书在看到鞋面上鸽子屎时的一脸震惊嫌弃。 还有自己的笑声。 随即,祈行夜意识到,这并非他的想象。 而是他的真实经历。 ——就在明镜台送他回侦探社,秘书为他拉开车门时,邻居大爷养的鸽子群扑棱棱飞过,毫不留情表达了对秘书这个陌生人的不喜。 祈行夜还调侃他:怎么连和平鸽都讨厌你啊?你到底都做了多少罪大恶极的事。 秘书无奈苦笑,但还是尽职尽责提醒祈行夜注意鸽子。 ——怎么不丢在你头上呢! 祈行夜嘿嘿一笑,摊手笑得得意:看见这条街没?从头到尾,就连堵头的石墩子都喜欢我。 说着,鸽子看到祈行夜张开的手臂,立刻扑棱棱飞下来,蹲在他的手臂上。 还耀武扬威般一梗脖子,仿佛在对秘书说:是我,怎样?不服气你当街拉回来啊! 秘书:………… 就算明镜台的车队驶离很远,祈行夜都还笑得不行,随手摸了一把李龟龟的零食喂鸽子。 但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鸽子朋友,竟然还给他留了这么大的惊喜,直接为他标记出了关键人物。 鸽子:哥们儿玩的就是和平,不是坏人咱不拉——哟,这不是秘书吗,这么拉了? 祈行夜融身于黑暗,看着眼前被吓得几乎崩溃的狙击手口不择言,哆哆嗦嗦的把一切都说了个干净。 包括秘书给他打钱的账号和密码。 祈行夜点点头:“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才能保住你的小命。” 狙击手松了口气,眼带希冀:“那,那我能走了吗?” 祈行夜挑眉:“谁教你这么天真的?” 狙击手急了:“!不是,你说的啊!” 祈行夜却只勾了勾唇角:“我什么也没承诺过你,是你自己,自以为是。” 他缓缓俯下身。 身后溢散开的黑暗张牙舞爪,立刻团团冲向狙击手将其捆住。 “要向你报仇的,另有其人。” 祈行夜目光冰冷:“我只说——活罪难逃。” 敢在他眼前杀人的,狙击手是第一个。 这份被无视的愤怒,同样也加诸在了狙击手身上,转移给了曲至星。 祈行夜带着被黑雾五花大绑的狙击手回到庄园时,庄园内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 私人医生以最快速度赶来,却也只提着急救箱站在走廊上不敢靠近。 曲至星跪倒在血迹迸溅的长廊下,怀抱着已经死去的陆晴舟跪在血泊中,眼眶赤红,低垂的肩膀在颤抖。 如失去伴侣的野兽,低吼声撕心裂肺的悲戚。 他一声接一声的唤着先生,先生你起来! 可陆晴舟脸色苍白,倒在他的怀中毫无所觉。 只有残破俊容染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祈行夜刚靠近走廊,也不由得被曲至星惊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曲至星察觉般抬头,在看清祈行夜的瞬间,整个人凶狠的精气神都垮塌下来,只剩下遍布血丝的赤红眼珠里浮现的泪光。 “祈老板。” 他颤抖着嘴唇,一滴泪从脸颊滑下:“求您,求您救救我们先生。祈老板!” 祈行夜垂眸看向陆晴舟。 就连狼犬都站在不远处看过来,低垂的眉眼似乎在悲伤。 但在曲至星希冀的目光中,祈行夜却缓缓摇头:“抱歉。” 那一瞬间,曲至星的眼睛中,光亮熄灭了。 连同他自己的生命,仿佛也跟着陆晴舟一起渐渐冰冷下去。 祈行夜无声叹息一声,将手里拎着的狙击手扔了过去。 “但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他就是奉命杀了陆晴舟的人,不论他背后站着谁,只要你能从他身上挖出足够有用的消息,就能让陆晴舟重新拥有价值——不论是向敌人告发,还是威胁原雇主。手段随你,目的相同。” 祈行夜平静道:“陆晴舟是死过一次的人,而他能起死回生,全因他掌握着不可取代的底牌。” “有价值的人,才会被利用,可以被利用的工具,才会被允许活着。” “曲至星,陆晴舟不是我的朋友,我和他只是各取所需。而能不能救陆晴舟……全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 就连祈行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他,有多像商南明。 冷静,理智,不将情感,只问结果。 曲至星的泪水无声肆意。 他环抱着陆晴舟渐渐冰冷下去的尸体,手臂慢慢收紧,目送着祈行夜的背影转身远离。 黑暗随着祈行夜的行走而逐渐消融,最后化作一颗软乎乎的小煤球球,“呜嘤!”一声,欢快落在他肩膀上,亲昵的抬头蹭了蹭他的脖颈。 祈行夜抽出手帕,冷静拭去迸溅在侧颜上的血迹,拨通了商南明的电话。 “陆晴舟被狙杀。” 商南明执笔的手一顿,随即继续平静批阅文件:“行夜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他的语气笃定,了解祈行夜的行事风格。 祈行夜却眼神复杂:“我只有间接证据。” 狙杀陆晴舟的命令,来自明镜台的贴身秘书。 祈行夜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尤其是对人。 他可以轻易记住自己读过的所有文字,但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永远是他对人的掌握——一切规则,归根结底,都在人。 而明镜台那位贴身秘书,祈行夜并不是第一次见。 明镜台也不是第一天启用那秘书。 从去年开始,祈行夜就在悬镜集团见过那秘书了,当时还是他和商南明误被墙壁吞没进二维世界,他在悬镜集团的墙壁后面无聊的到处走动,瞥见了那秘书走进隐秘的会议室,向另一群不似集团员工打扮的人下达命令。 以明镜台的驭下手段,很难出现秘书背叛他自作主张的情况。 而既然狙击手被秘书命令杀死陆晴舟,秘书听令于明镜台,最不希望看到陆晴舟向祈行夜通风报信的就是幕后之人…… 祈行夜半晌难言,心情复杂。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才问道:“你觉得,如果小荔枝知道明镜台真的准备毁灭世界,他会怎么想?” 商南明挑了挑眉尾。 虽然祈行夜没有明说,但他既然这样问,就已经让商南明知道,他在怀疑的幕后主使——是明镜台。 钢笔在商南明修长的手指间划过一圈,他抬手抵唇沉吟半晌,看向眼前文件的目光越发幽深。 这是一份报告悬镜集团最新动向的文件。 原本深扎根于精工领域的悬镜集团,忽然间齐齐发力,转换赛道,加入到了对生物基因科学和医学领域的深刻攻克中。 原本在淘金热中卖水赚钱的人,竟然也加入了淘金的序列。 但悬镜集团并不是一拍脑袋说干就干。 它在短短两个月内,忽然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范围内冒出来的科技子公司,都经历了漫长的沉淀,一出现在世人面前,便是野心勃勃勇攀高峰的自信姿态。 而事实也证明,它确实可以。 一直到今天,不论谁想要建起一座最顶尖精密的实验室,想要万无一失的落地,唯一的选择也只有悬镜集团。 而借由多年来与高等研究所打交道的经验,悬镜集团对国内外的科学家名单,了如指掌。 谁有真才学,谁能成为领头人,谁是领域内下一颗新星…… 比论文数量更能体现一个人真实水平的,永远是身边人的评价。老师,同门,同事。 人改不了八卦和吐槽的爱好,厕所的隔板听见了最多的秘密。 而恰好,没有人会在意擦肩而过的维修工。天然的隐蔽性,让他们成为了打听情报的最佳选择。 悬镜集团借由这样的方式,长久而隐秘的在国内外搜集到了不少科学家,实习生。 他们有的不满于原本科研所的死板传统,有的被老师抢走了论文敢怒不敢言,有的性格古怪而被排挤。 这些在原本环境中郁郁不得志的人们,都被悬镜集团珍而重之的请来,给他们足够的资金和项目,让他们可以大施拳脚,一展才华。 于是悬镜集团新组建不到两个月的科学部,刚一上线,就引得各方震惊。 这些被悬镜集团搜集来的人才们,比起钱财更注重科学本身,在实验室废寝忘食的工作,为自己的事业投入了无比高昂的热情,让各个项目都突飞猛进,超光速般攻克难题,取得成就。 没有了过往的枷锁,当人的热情和潜力被开发到极限,世人都将惊叹群星的辉光。 填补世界空白,首创新技术,率先发现新物质存在,新型材料应用成功,人体秘密破解,大脑研究取得新进展,人工基因生命工程被正式确立,取得领域内全球领导者地位…… 对悬镜集团的报道争先恐后般冒出来,密集到铺天盖地。 近两个月来,悬镜集团向各大权威杂志和论坛提交的专利技术和论文,达到了过去二十年的总和。 各大权威杂志和奖项负责人纷纷震惊,都在近日动身赶来国内,不可置信的想要亲眼见证这一切的真实性。 但即便还没有定论,商南明却已经清楚——是真的。 这一年,注定是将要载入科学史册的一年。 商南明并非第一天认识明镜台,他深知这位昔日的调查局伙伴的行事风格。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点缀,只有最精益求精,一板一眼的真实。 只是,过去十年,所有人都被明镜台骗了过去,以为悬镜集团真的一心扎根精工领域,对跨界不感兴趣。 直到现在,众人才在震惊中意识到:明镜台想要的,从来不是金钱或精工领域。 他是借悬镜集团,建造了一座直通天堂的巴别塔,想要挑战最高的神权,进入神的领域——创造生命,改变世界。 而明镜台的人造生命项目,最终指向的方向只有一个。 ——污染科技。 商南明看向另一份文件。 枫映堂将过去所有与悬镜集团有关的秘密实验室项目,全都整理归类,然后将那些实验室查处没收的污染材料名单,也都一一整理对比好。 过去不论在秘密实验室丢失任何污染材料,都会被调查官第一时间怀疑到衔尾蛇身上,认为是尼尔·汉克或是陆晴舟的手笔。 或是像搬尸工黑子那样,被贪欲趋势而从实验室拿走污染材料,最终酿成大祸。 但无论如何,人们都不会去怀疑冷冰冰的建筑。 悬镜集团太低调了。 即便它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标识,出现在所有建筑物的隐秘角落,人们也不会认为是建筑物杀人吃人,只会感叹悬镜集团的实力强横。 可现在,商南明却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那些丢失的污染物,真的都是被尼尔·汉克拿走的吗? 还是……悬镜集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② 明镜台是个足够耐心的人,他可以慢慢等待八年,从母亲死亡到自己成年,一举掀翻悬镜集团所有心怀鬼胎的夺权者。他也可以等十年,积蓄力量,寻找人才,直到时机合适,才彻底发起总攻。 蝉埋十七年,一鸣而天下惊。 明镜台更像耐心的猎人,不急不缓的埋伏,冷眼旁观和等待。 心思缜密至此,又怎么会忘记污染材料这样重要的东西? “你在担心明荔枝吗?” 商南明平静问:“行夜,你担心对明镜台的清缴,会伤害到明荔枝?” 祈行夜叹了口气,蹙眉担忧:“怎么会不担心呢?那是小荔枝又不是余荼,就算他嘴上不说,半夜也会偷偷埋在被子里哭。” 又不是没碰到过。 明荔枝有个爱好,就是无所谓的小事可以当众哭,别人把哭当丢人,小荔枝却只是日常汁水丰沛。 但真正在意的重要事……明荔枝从不肯示人。 就算哭,也只会半夜看四下无人,才肯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连哭泣都很小声。 好像是生怕别人看出他到底在意什么。 祈行夜第一次撞见明荔枝哭的时候,那声音细细哀哀的,在午夜从侦探社角落里幽幽传出来,闷响好像隔着墙壁。 他差点以为侦探社又闹鬼,抄着拖鞋找了两圈,才从被子里挖出哭成荔枝水的小可怜。 没人比祈行夜更懂明荔枝的柔软和坚强。 但商南明却笃定:“他不会。” “明言和明镜台,都不是正常认知的人类,包括身为母亲的明悬镜也不是普通人。明荔枝长于那样的家庭,继承明悬镜和明言的血脉。” 商南明平静道:“他只在你面前是小荔枝,但在大事面前——他姓明。” 明这个姓氏,绝不只代表着明言和明镜台。 还有明荔枝。 那个曾经只会躲在卧室里恐惧哭泣的孩子,早就成长为可靠的大人了。 商南明正说着,祈行夜刚准备放下心来,忽然就听电话背景音里传来明荔枝的声音—— “云哥嘿嘿嘿快看我叠的玫瑰花~” 那憨憨笑声,怎么听怎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可爱,但缺心眼。 明悬镜:我那聪明危险的大儿子。和天真可爱的小儿子。 祈行夜:“…………” 商南明:“…………” 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帮小荔枝找回场子:“他只是在侦探社里比较蠢,遇到危险他还是拎得清的。” “嘿嘿嘿鸡哔你!biubiu~~” 明荔枝的笑声萦绕整个侦探社,和云翳清绕着玫瑰园玩疯了。 而商南明:“…………” 他面无表情:没救了,等死吧。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还是亲自给自家崽挽尊:“我们小荔枝只是平时脑子不大好,考试的时候就是战神。” 不是有那种人吗,平时不学习,考试一考一个第一名。 商南明点头:“嗯,行夜说的都对。” 两人果断的翻过这个话题,默契十足。 “明镜台那边,我会放人去看着。” 商南明皱眉道:“但悬镜集团存在时间太久,已经牵涉甚广,盘根错节难以轻易处理。想要让悬镜集团死,需要确准的理由和证据。” 如果毫无理由就对悬镜集团开火,只会引发其他企业的恐惧,后续的不良影响将会如海啸般反噬。 越是对待庞大之物,越要谨慎周全。 而祈行夜也交待了自己的朋友们,在情报市场里留意起悬镜集团的动向。 “如果那秘书只是用来栽赃明镜台的商业间谍呢?” 祈行夜眉眼严肃:“如果明镜台真的有问题,我会亲手解决他。但是,我不会放过有罪之人,也不会错杀无辜者。” “多有趣,同一天,明镜台和晏洺席同时找到我,各自都在提醒我小心对方。而等到晚上,忽然我手里能指向幕后主使真正身份的最大底牌,就被明镜台的人一枪爆头。” 祈行夜挑眉轻笑,眸光却冰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多的巧合,这概率,比我中彩票还低。” 还有另外一个疑问,始终盘亘在祈行夜心里。 ——对于悬镜集团的动向,晏洺席真的一无所知吗? 毕竟未来科技集团……科技可是他们的老本行啊。 守江山的人,总是格外关注想要打江山的后起之秀。 祈行夜皱眉沉思,有关明镜台的资料迅速在他脑海中筑起高台。 宴颓流的电话却突然横.插.进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左春鸣给我发来消息,说是在我们离开后,已经关闭的一号试验场周围,有人看见半夜有湘西赶尸。” 宴颓流站在巨坑旁,垂眸看向坑中景象,淡淡道:“我想,你们应该来看看这个。” 最开始,是村民半夜尿急出门,无意间看到了村子外一排排走过的人头。 他大着胆子凑近,却发现是排成一列列的尸体,在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深山,消失在不知名的方向。 村民吓得屁滚尿流,回去就发起了高烧。 村里人都说,这是撞见了赶尸,被吓掉了魂魄,要请阴阳先生来叫魂才好。 疯疯癫癫的村民拽住阴阳先生的手,大喊大叫说自己不是人,哈哈笑着说自己已经是另一个族群,很快就有末日降临,而新世界有他一席之地。 村民都觉得这是鬼上身。 可当左春鸣从三教九流中打听到这个消息,却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春日雪】。 不知道污染存在的人们,只当它是闹鬼。 虽然污染能量都被祈行夜一并带走,废掉了所有试验场,但毕竟污染本身,只是如雪如雾的小小粒子,如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能带到新的地方。 而这个地处于试验场附近的村子,刚好是试验场出事那晚的风向下风口,污染粒子完全有可能落在发疯村民身上,占用了他的皮囊。 只是污染能量毕竟不足,村民也没能彻底被异化成污染物,夹杂着半人不鬼的中间没能得到污染的全部信息,使得他无意间向周围人说出了最重要的情报。 ——末日降临。 第二世界,并没有因为秋白素的失败就放弃进攻,惨烈的失败只让他们一鼓作气,立刻开始了下一次的入侵。 左春鸣深知此事的严重性,立刻就着人,去寻找村民口中说的“赶尸”离开的方向。 那不是赶尸,而是从残留缝隙中通行的第二世界族群。 而这一队人,在穿行过深山与旷野后,最后消失在了海边小镇的边缘。 有人亲眼看到,那些人排着队,面无表情的缓缓走进深海中。 消失不见。 左春鸣还想要继续追踪,但是消息最后却断在海边。 他的身体状况不好,只能拜托宴颓流亲自前往探查。 而宴颓流赶到海边时…… “见过人肉汤吗。” 宴颓流仰了仰脖颈,漠然抬头看向星空:“半个镇子的人都被煮熟了。” 就在深坑里,大量的海水咕嘟咕嘟沸腾,明明没有火焰和加热点,可温度却在急剧上升。 水中的尸骸沉沉浮浮,有的已经被煮化得像是松散的蛋花汤,有的还勉强能认出全尸轮廓,浮上水面时灰白眼珠无神空洞。 “界壁的缝隙,在扩大。” 宴颓流显得格外镇定:“它支撑不了太久了。从第一道缝隙出现开始,界壁彻底崩塌就只是时间问题。” 而界壁崩溃的后果,也已经逐渐显现。 ——大量能量的急剧释放,足以致命。 这一坑“人肉汤”,就是界壁能量无序释放的最佳示例。 如果他们不能赶在第二世界彻底撞碎界壁前阻止,那在界壁破碎的那一刻,也是释放的能量煮沸现实的时候,半个地球都将在急剧上升的高温中,迎来痛苦的末日。 “你吞噬掉了第二世界送进来的能量,但是却无法阻止第二世界的野望。失败让他们彻底疯狂。” 宴颓流遥遥看向海天交际的方向,平静道:“第二世界已经很难再有足够的能量来对付你,所以,他们只剩下最后的可能。” “用整个第二世界当做武器,冲击界壁。” 如同一艘巨轮,冲撞进另一艘巨轮,破开舱体,撞进内部,登舰然后占为己有。 虽然在对冲中一定会有损失,但光脚的那个,永远比拥有一切资源的那个更不畏惧死亡。 第二世界……已经疯了。 “来海边吧,祈行夜。” 宴颓流淡淡道:“这里是界壁的第一撞击点,也可以成为你反击的基点。” “阻止他们,不要让第二世界得逞。” “当然要赴约。” 祈行夜眸光危险,低低笑了起来:“我的敌人在那里,我当然也会在那里。宴队,你呢?” 宴颓流掀了掀眼睫,目光坚定:“3队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人类存续。” “为此,我们无所畏惧。”:,n..,. 章节目录 275.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在宴颓流联系祈行夜之后,他立刻放下手边陆晴舟死亡的事,赶往短讯中给出的海边小镇坐标,同时也联系左春鸣,让他帮自己查查这个镇子。 虽然情报部也同时在商南明的命令下,发来了小镇的情报档案,但祈行夜却隐隐觉得哪里古怪。 档案上的记录一应俱全,近百年来这个渔村小镇的所有大小事情,包括县志,全都被规范记录在案,很普通但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小城镇,一如大多数人所熟悉的日常生活那样。 普通平凡,但同样也是自己生活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放进情报中挑不出问题的“普通”,却引起了祈行夜的警觉。 而当左春鸣问起时,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祈行夜”。 “因为我没听说过。” 祈行夜说的平淡。 旁边陌生专员瞪圆了眼睛:? 就因为你没听说过,就觉得人家有问题?要不要这么霸道?全国那么多地方,你难道都听说过吗? 陌生专员愤愤,却被专员小王见怪不怪的一把拽住,对方看过来时,他只向祈行夜的方向努了努嘴巴:那可是祈行夜,行走的通讯名录。 寻常人的社交范围有多大,朋友有几个? 这个数次对于祈行夜来说,还要翻百倍不止。虽然祈行夜多年来主要在京城附近活动,但事实上,他所涉猎的范围,远远超出寻常人的认知。 不论是大学时陪着秦伟伟上山下海,东奔西跑,还是后来做侦探时与三教九流打交道。 凡是祈行夜见过的人,几乎都成了他的朋友。而哪怕他有所耳闻的一句话,也会被牢牢记住。 专员小王偶尔都在怀疑:祈行夜别是京城大学最新研发出的人工智能吧?真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听到小王吐槽的医疗官:………… 他面无表情内心狂骂:你还真说对了——祈行夜,可不就不是人吗! 但涉及到高层保密,医疗官满腔吐槽欲无人可诉说,看起来快要憋死了。 专员小王能被调配给祈行夜,还被祈行夜认可留在他身边,业务能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专员私下小声抱怨,说怎么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要重新调查,这不是给他们增加工作量吗? “工作分配给你了吗?” 小王嗤笑,漫不经心从说闲话的专员身后经过,就吓得对方不轻:“少在那自作多情了。不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还要耗费祈侦探的精力重新查证吗?况且用的还是祈侦探自己的人脉。” “不道歉无所谓,但明明是自己的工作失误,还推给祈侦探……” 小王神情很冷,威压十足:“我不想在我们的队伍中,再听到这样的声音。” 周围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早看说闲话的同事不顺眼的专员们,这才笑了起来。 时间推移,曾经的专员小王,现在也只在商南明和祈行夜面前,还依旧是“小王”。 实际上,他跟着祈行夜以来屡屡大获全胜,功绩斐然,自身有能力的同时又遇到祈行夜这个贵人,也跟着一飞冲天,早就成了专员序列里的指挥官。 “小王”变“王老”。 但因为祈行夜喜欢和小王一起工作,默契十足,小王也很喜欢祈行夜,所以他们的组合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不在祈行夜身边时,在其他人面前的小王,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小王瞥了他们一眼,随手将文件递过去:“商长官和祈侦探要出任务,记录一下,这是我们要的装备,半个小时内送到侦探社。” 笑着的专员立刻脆生生应了一声,兴高采烈转身走了。 小王挑眉,在看到兴冲冲朝他飞奔来的万国时,又无奈摇了摇头。 来了来了,一群狼里唯一的哈士奇。 “王哥!” 大型二哈而不自知的万国一把抱住了小王,仰头嚎叫:“王哥你一定要帮帮我!他们都孤立我,不给我活儿干。” 小王差点被这个熊抱勒死。 他赶紧拍了拍二哈,不是,万国,让他快松开自己——不然万国就可以料理他的后事了。 “让你照顾个秋白素,你都能把他养死,京城大学那边秋白素的导师都气得来砸了好几次。” 小王抽了抽嘴角,无奈替自己的同僚们解释:“这种战绩,放在历年新人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谁敢用你啊?” 外人无从知道【秋白素】的真相,但被污染替代前的秋白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才俊,拼尽一切想要依靠知识改变命运。 秋白素不仅是京城大学的博士在读,更因为坚韧不拔而被他的导师所喜爱。本来因为意外而植物人已经很惨了,怎么还突然人没了? 别说遗体了,连个说法都没给。都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这让那位院长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因为这事,那位院长不仅冲秦伟伟好一顿骂,还几次找到负责的小王那讨要说法和遗体。 他辛辛苦苦拉扯学生到大,带出个这么优秀合心意的博士他容易吗?再说秋白素又没什么靠谱的家人,他这个做老师的不替学生出头,还能有谁在乎? 小王几次都好说歹说,才把那位暴怒的院长安抚下来。 万国委屈死了:“可是,王哥你也不知道秋白素是污染物啊。谁能想到植物人还能长腿跑了,要是知道他是污染物头子,我也不会那么用心照顾他了。” 小王一噎:“……用心很好,但建议你下次别用心了。” 那是用心照顾秋白素吗?那是用心整死他吧! 想到秋白素消失那天的医院,从病房一直到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到处都留着阴森血字,三句话离不开对万国的怒骂,就知道秋白素在假装是植物人的那段时间里,对万国恨成什么样。 小王:秋白素,老倒霉蛋了。 不过后来他才明白,那是祈行夜故意的安排,为的就是让万国这个二哈拆了秋白素。等秋白素什么时候忍无可忍,也就露出马脚了。 “算了,这段时间确实人手不足。” 小王叹了口气,翻了翻日程表:“正好祈侦探要负责新的任务。” 他将海边小镇的地址递给万国:“你和我一起去小镇打探消息吧。” 万国立刻高兴起来,拍了拍自己肌肉结实的胸膛:“王国你放心,交给我,靠谱!” 看着万国唰唰甩着尾巴兴高采烈跑远的背影,小王,小王忽然觉得更不踏实了。 怎么忽然觉得,有你在更不靠谱了呢…… 小王叹了口气,摸了摸最近越发后移的发际线。 不知道秃头这种工伤,调查局给不给报销。 而比小王更信任祈行夜的,是左春鸣。 左春鸣也立刻信了祈行夜对小镇的直觉,毫无异议的点点头:“那我再去打听下。有时候官方的记录……” 他笑了下:“春秋笔法,粉饰太平的档案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去找几个附近的渔民打听。” 这也是左春鸣最擅长的。 祈行夜本来应了一声就打算挂断,但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带上你弟弟。” 左春鸣:“嗯?这么危险的事,带上他干什么?” 在侦探社养伤这段时间,也足够左春鸣看清宴颓流的真正实力。当他得知这次的示警来自于宴颓流时,立刻就明白了,这次的事情小不了。 左春鸣不赞同:我家弟弟还是个宝宝,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他靠近?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无语凝噎。 “小左啊。” 他语重心长:“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你弟他一拳能打十个你,早就不是宝宝了。你见过谁家几百个月一身腱子肉的宝宝吗?” 也就左春鸣这个八百米滤镜的,才能把好好的南方分局“狂战士”,说得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 说起南方分局,祈行夜忽然也想起了蔡琰为,立刻给罗溟拨了消息过去,询问蔡琰为的审讯结果。 虽然蔡琰为在上次污染案件中有延误战机之嫌,但他毕竟是南方分局的局长,又是自己从底层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实力和资历有目共睹,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罗溟也不好做得太过头。 更关键的是……正因为蔡琰为是从底层走到高层的,因此他对调查局的运行模式,了如指掌。 审讯方式,审讯手段,规则权限…… 不论审讯官如何拍桌子怒吼,威逼利诱,蔡琰为都漠然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老神在在,根本不怕。 ——就连这些审讯手段,都是蔡琰为年轻时用过的,也接受过反刑讯训练。比他还稚嫩很多的审讯官,又如何能从他嘴巴里翘出有用信息? “已经羁押蔡琰为半个月了,再没有实质性证据出现,就算无可奈何,但也只能放了他。” 罗溟揉了揉鼻梁:“除非林局长或者商长官亲自负责,靠着特殊权限,才能压住蔡琰为。” “那他是想多了。”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冷呵道:“林局长和商商都忙成了这样,他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占用商商的时间?太高看自己了。” 自从衔尾蛇和试验场的灾难接连发酵,国内调查局就已经一跃飞升国际顶尖,实力有目共睹,也使得很多国家的污染机构动了结盟的心思,连带着那些国家本身都逐渐向国内靠拢,以国内为主导的盟友趋势已经势不可挡。 A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最近一段时间,不仅仅是污染的协同问题,国际上所有因素都在加速发酵,而国内就处于风暴眼最中心。 林不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回过调查局总部,一直都在京城忙碌,不吃不睡的工作。 商南明也没闲下来过,有多忙是祈行夜看在眼里的。 一想到蔡琰为这个差点坑死的左秋鸣的人,还要占据林不之或者商商的时间精力…… “要不干脆把他扔给宴颓流算了。” 祈行夜不满的“啧”了一声,向商南明抱怨:“反应以宴颓流对他的记仇程度,就算要把他一寸一寸碾成肉末,宴颓流也会从他嘴巴里掏出点情报来。” 虽然以宴颓流的性格,更大可能是把蔡琰为嘴巴一捆,先揍几天再问。 商南明显然也和祈行夜想到一起去了,顿时失笑,轻轻摇头:“客观评价,蔡琰为是有些实力的,不然林不之也不会让他执掌南方分局。” 林不之可从来不是他看起来那么软和,更不是什么端水大师,害怕得罪人。 有能力的人就是有能力,不行的鱼虾无论如何也入不了法眼。 过去数年间,虽然蔡琰为对商南明的认命耿耿于怀,但也从未耽误过公务。 不然,林不之也不会让他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唯一的问题,是随着年龄增长带来的狭隘,鼠目寸光,固步自封。” 商南明平淡道:“如果蔡琰为愿意解决自身的缺点,在确定他没有与污染物同流合污后,我很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而商南明的命令,等同于调查局的决定。 祈行夜:“…………” 他抽了抽唇角,无情吐槽:“机器人。” 换做其他人,要是发现谁这么讨厌针对自己,恨不得这人从此消失了才好。 怎么到了商南明这,就完全的任人唯才了呢?就连垃圾都有自己的垃圾桶可待:) 商南明轻笑,想起来罗溟对自己的汇报:“蔡琰为的嘴巴很严,但他的基本资料还是因为调查而提档。行夜你看了吗?” “正在看。” 祈行夜边和商南明说话,边一心两用查看自己拿到的资料,视线迅速扫过文字就已经记得分明。 “太多了。” 他抱怨道:“罗溟也太实在了,我说要资料,他真是连面包屑都没落下,连蔡琰为哪天在食堂多吃了一个鸡腿的事都给我了,这我怎么看得……完…………嗯?” 祈行夜忽然的迟疑和声调上扬,没有瞒过商南明的感知。 “怎么?” “蔡琰为的行车记录。” 祈行夜目光一肃,正襟危坐起来快速翻动手边的资料,一行行核对庞大到没有尽头的行车数据代码:“我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坐标。” 蔡琰为这个级别,出入都是调查局专用配车,有守卫跟随确保他的安全。 或许是习以为常导致的松懈,也可能是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傲慢,蔡琰为不论去哪都用的是调查局车辆。 而行车记录里……有一行坐标,与祈行夜刚刚从宴颓流那里收到的,一模一样。 “蔡琰为,去过海边小镇。” 祈行夜错愕,随即眉眼一肃,阴沉到可怕:“不止一次,也不是最近。” “最早的一次记录,可以追溯到七年前。” 审讯室的惨白灯光下,祈行夜坐在蔡琰为对面的桌子后,平静问他:“为什么发生污染的地点,你会频频出现?” “蔡局长,你有什么想要为自己辩解的?” 蔡琰为被关在审讯室多日,精神不济衣衫凌乱,但眉宇间那抹上位者的镇定和傲气却没有散。 他听到祈行夜的问题并没有慌乱,反而只是嗤笑了一声,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原位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污染?” 蔡琰为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看向桌子上被重点标出来的行车坐标:“就和很多人压力大会抽烟喝酒一样,我只是选择用海边独处来平息压力。难道看海犯法吗?” “祈侦探,我知道你年轻性急,很想做出点功绩证明自己。但是。” 蔡琰为抬眼,沉沉看着祈行夜:“太急功近利,也不是好事。尤其是拿调查局的同僚,杀良冒功——祈侦探,这就是你和商南明一贯的行事手法吗?” 他微笑:“这会让人怀疑,过去那些积累到让商南明坐上特殊长官位置的功绩,是否也是这样来的。” 蔡琰为老神在在。 祈行夜却目露悲悯,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不知道吧?” 他轻声叹气:“唉,也是,毕竟你级别不够。” 一句话差点没戳死蔡琰为。 他眉头一跳,皱眉问:“不知道什么?” 祈行夜却摇了摇头,遗憾道:“不行,你级别太低,没资格知道。” 从被关进审讯室就没变过表情的蔡琰为,立刻就被祈行夜几句话破了功,横眉立目。 “我是南方分局局长,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和商南明同级别!他知道的,我也能有权限知道。” 商南明的调任是蔡琰为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长久溃烂,早已经不可触碰。 祈行夜没用太多时间,几句话就让蔡琰为全线破防。 愤怒会令人理智消退,失去判断力。 蔡琰为也不例外。 祈行夜有意引导下,蔡琰为口不择言。 “他商南明有什么功绩?不就是科研院吗,我也能搞一个新的出来,我怎么就比不上商南明了!” “新的?呵,我可没见到哪个新科研院。” “废话!我放在海上了你当然不知道,等科研所的项目实验成功了,我看林不之还有什么借口,借……” 蔡琰为说着说着,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眉眼一怔,没有防备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也戛然而止。 直到他对上祈行夜似笑非笑的眼眸,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背着林不之做的,与科研院对标的,新的,海上科研所?”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着单手支头,倾身向前看向蔡琰为:“继续说,我在听。” 蔡琰为却心下发冷。 他下意识瞥向一旁,那里,录像机在尽职尽责的运作,将他们刚刚说的所有话全都录了下来。 蔡琰为敢肯定,自己与合作伙伴的行事之缜密,不会有任何第三方知道。 那人来去无踪影,将所有痕迹全都无声无息抹除,如果那人不想,没有人能从他手里拿到海上科研所存在的证据,更不可能联系到蔡琰为身上。 只要合作伙伴不想着丢弃蔡琰为,蔡琰为就是安全的。 这也是他坐在审讯室多日来,仍旧镇定的最大依仗。 只要蔡琰为一口咬死了自己不知道,和他没关系,调查局没有证据,就算怀疑也无可奈何。 可现在…… 他刚刚,就在祈行夜的激怒下,自己承认了一切。 蔡琰为只觉得心脏发冷,看向祈行夜的目光充满愤恨:“你是故意的!” 祈行夜摊手:“兵不厌诈。不好意思啦~虽然蔡局长您年纪大,但脑子好像不行呢。” 他笑眯眯指责道:“你看,像你这样的蠢人,也想要超过商长官吗?想想世界和平都更靠谱。” 他摇头,故作叹息:“怎么有些人就认不清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呢?比不上商长官就是废物啊。” “你!” 蔡琰为被激怒,热血上涌,愤怒扑向祈行夜。 然后下一刻,天旋地转。 “嘭——!” 等蔡琰为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按住脑袋死死压在金属审讯桌上,头顶白炽灯刺眼得让他眼睛发疼。 而祈行夜的身形笼罩在灿烂光芒中,让他眯起眼仍旧看不清。 却在反应过来后,心脏直直向下坠去。 审讯室外传来一阵慌乱脚步声,然后就是罗溟带人一脚踹开审讯室的声音。 “祈侦探,您没事吧?” “报告上峰,蔡琰为在关押期间暴起伤人,袭击调查官。” 罗溟皱眉,眼神不善瞥过蔡琰为,又赶紧关注祈行夜:“你没事吧?” 关心祈行夜的人中,很多都是资深调查官,还有和蔡琰为差不多同期的长官。 但有些本来在情感上偏向蔡琰为,不赞同对劳苦功高的分局长无证审讯的人,眼神却已经变了。 这些人都是与蔡琰为年纪相仿,或是曾经是他的直隶后辈,做过他的实习生。曾经稚嫩的实习调查官,也早就成为了位高权重的长官。 他们将蔡琰为这些年的付出和功绩看在眼里,即便蔡琰为与商南明始终单方面不对付,但也因无伤大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林不之下令抓捕蔡琰为,也因为感同身受而愿意为蔡琰为说话,让林不之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得不谨慎对待蔡琰为。 可这一切,现在都被蔡琰为自己亲手毁了。 暴起伤人——不论是什么理由,只要做了,看起来就与心虚无异。 一双双眼睛从审讯室外看过来,都充溢着失望。 他们叹息着摇头转身,嘱咐罗溟:“交给你了,罗队长,商长官那边的章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罗溟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好。” 他看向祈行夜的眼睛里充盈笑意,不动声色比了个大拇指:做的好。 半个月以来的僵局,被祈行夜轻而易举的打破。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骄傲极了: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人影摇晃,乱得蔡琰为看不真切。 但有一件事,他却是实打实的知道。 从基层做起而积攒下来的经验,让他清楚如何应对审讯,但也同时让他慢慢意识到,他这是踩进了祈行夜设好的陷阱。 没有证据,那就诱使他主动承认。 级别太高,那就激怒他袭击伤人。 一番操作下来,不论蔡琰为曾经做到什么级别,他“背叛”调查局而有罪的事实,已经跑不了了。 再加上本就坚定站在祈行夜身边的商南明,一定会借题发挥,一道命令就能解除他的权限,对他展开深入调查…… 蔡琰为如坠冰窟,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完了。 一股大力却从身后传来,掐着他的后脖颈,生生将他从审讯桌上拎起来。 “人,我带走了。” 祈行夜向罗溟扬了扬下颔,示意道:“信我吗?信我就什么都别问。带走的是人,回来的是情报。” 蔡琰为倏地瞪大眼睛,惊愕破音:“你要做什么!祈行夜,这不符合调查局章程!” 他急切的努力抬头看罗溟,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了这位一板一眼的严肃调查官身上。 可更令蔡琰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罗溟连犹豫都没有,就立刻点头,侧身让开了离开的空间。 他说:“知道了。” 平淡得好像祈行夜说的,只是晚上吃什么一样寻常。 蔡琰为不可置信:“罗溟!” 罗溟转过身去,带着队员离开:“我没来过审讯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审讯室是祈侦探在负责。” 他平静道:“不论过程,只问结果。” 祈行夜笑眯眯吹了声口哨:“老罗最帅!” 罗溟冷笑:呵,你现在才想起来夸我,马屁是不是拍晚了?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怎么能叫拍马屁呢,我这叫实话实说——说实话还怕什么晚? 没有人在意蔡琰为的崩溃大喊。 只有林不之扫过文件时,眼眸中浮起的笑意,和利落签下名字的手。 “我就知道,伟伟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他笑意吟吟道:“不愧是伟伟,看,连蔡琰为都解决好了。” 秘书人都木了:……就是说局长,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秦主任,而是祈行夜? 您这是想夸祈行夜吗?变着花样夸秦主任吧。 “但将蔡琰为带离调查局……” 秘书俯身,担忧道:“毕竟也是位分局长,级别在那,如果死了人不好交待。” 总得有确凿证据,前因后果俱全,正式呈给京城方面之后再死吧。 秘书冷酷:叛徒死不死的和我没关系,但别给我节外生枝增加工作量。 林不之笑着摇头:“放心,行夜这孩子虽然感情用事了点,但他身边还有南明呢。他们在一起,没有人能从这一对手里讨得了好处。南明知道怎么做最正确。” 只是…… 林不之微微垂眼,看向文件上的蔡琰为记录,无声叹息。 “明珠,到底是变成了鱼眼珠。”① 他淡淡道:“蔡琰为自毁前程。” 蔡琰为那点与商南明攀比的小心思,林不之何曾看不出来? 只不过蔡琰为确实能力扎实,除开这点小瑕疵之外,可堪大任。 “昨天看这桃子才有一块黑点,怎么今天就烂掉了?” 秦伟伟嘀咕着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两个尚带着水珠的水蜜桃。 林不之不动声色合上文件,同时也掩去了自己对蔡琰为的情绪。 他将文件递给秘书,笑吟吟起身迎向秦伟伟:“水果总是这样,有一点腐烂,最后就会整个烂掉。瑕不掩瑜?瑕将毁瑜。” 秦伟伟下意识点头,又忽觉不对:“你有病吧?说什么呢。” 他古怪的将手里的烂桃子递给林不之:“诺,烂了就给你好了,你处理掉。” 秘书:……敢给局长吃烂水果的,也就只有秦主任了。 关键在于,林不之真的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接过来了。 不过,他是意在秦伟伟手里的那个。 “要我帮你削皮吗?” 林不之伸手接过桃子时,不动声色握住了秦伟伟的手,指腹滑过秦伟伟的手背轻轻摩挲,然后才在对方一激灵差点发现时,落在了桃子上。 秦伟伟没发觉不对,还在满意点头:“好啊好啊。” 有人帮忙削水果,多棒~以前这都是祈行夜的工作,那孽障毕业后,也没人帮他注意这些小事了。 秦伟伟正叹息着,林不之就将削好的桃子递了过来。 只不过,只有半个。 林不之手里拿着另半个,笑意吟吟:“你我分桃。” 秦伟伟:“……?” 民俗学教授下意识联想到了分桃的龙阳君。分桃断袖?龙阳之好??? 他疑惑扫过林不之,对方依旧笑眯眯的从容,看不出任何不对劲。 秦伟伟也将信将疑,只是接过桃子时还忍不住在想。 无意说的吧?林不之这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真的会故意说这种话吗? 脑子一团乱的秦伟伟,都忘了追问为什么林不之要克扣半个桃子。 林不之则笑眯眯注视着秦伟伟。仿佛他吃的不是桃子,而另有其人。 在林不之的准许下,蔡琰为被全权移交给了祈行夜。 除了祈行夜和商南明之外,没有人知道蔡琰为被带去了哪里。 “曲至星打来的?不行,陆晴舟的事情,我们现在不是插手的好时机。” 祈行夜笑着对电话另一端的云翳清道:“告诉曲至星,如果真想救陆晴舟,最近就不要和我联系了,最好做点不利于调查局的破坏,博取那位先生的信任,才能救陆晴舟小命。” “哦,对。” 他轻描淡写:“别忘了告诉曲至星,要是敢破坏调查局的计划,我就杀了他。” 云翳清:“…………” 他抽了抽嘴角:什么《第二十二条军规》,你是恶魔吗? 但祈行夜还是挂断了电话,拒绝了曲至星想要让科研院救陆晴舟的求救。 陆晴舟确实是死了。 打碎了半个头颅,死得不能再死。 可另一方面,他又早就与死亡这个词无关。 ——陆晴舟,根本就不是人。 不带有贬义,只是客观事实。 作为人类的陆晴舟,早在为了引开祈行夜而跳了废液池时,就已经肉身俱灭。再次奔走在生意场上的,是全部由那位先生一手塑造起的人造污染物,是污染科技下的产物。 曲至星不懂科技,但他懂局势。 目前世界上唯二掌握了污染科技的,只有那位不能说的先生,以及科研院。 至于科研院的成熟程度……看宴颓流和聂文就知道。 聂文死了那么久的人,现在都已经活蹦乱跳了,多救一个陆晴舟又怎样呢? 曲至星知道自家老板的死亡原因,也因此憎恨那位先生,想要复仇。而他的求助对象,是祈行夜。 祈行夜却拒绝了他的投靠,轻描淡写将他踢回那位先生的阵营。 “废话,我要陆晴舟干什么?” 祈行夜在聂文问起时,眼神古怪:“我这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了,多陆晴舟一张嘴吃饭吗?他当然要有价值,我才会继续留着他啊。” 而陆晴舟最大的价值,就在那位先生。 如果他不能为祈行夜带来情报,那祈行夜根本不会耗费科研院的技术救他——看在往日情分上,贫穷的黑心老板,愿意大方的给陆晴舟铺满一棺材的玫瑰花。 但更多的?想都别想。 “接下来,就看曲至星想救他老板,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了。如果能引出幕后主使,那就最好。如果不能,我也没有损失。” 祈行夜云淡风轻:“我必不可能亏。” ——别小看贫穷老板! 聂文:“…………” 他默默缩成起了大块头的身躯,努力让自己在车后座上没有存在感。 越野车颠簸行驶在海边公路上,直奔宴颓流给出坐标的海边小镇而去。 这附近曾是忙碌渔村,但随着几年前附近海域出事,不能出海的禁令也慢慢让人们搬离,如今沿途只剩搬迁后的衰败萧条。 海上风光很美,但车上众人都没有心情欣赏。 负责看守“情报”的白翎羽更是一瞪眼睛,低喝:“老实点。” 愤怒的蔡琰为想要骂出声,却因为被堵住了嘴巴捆住手,只能发出呜呜声响。 趁着越野车颠簸上下,白翎羽还“不小心”踹了蔡琰为好几脚。 带着钢板的作战靴,踹得蔡琰为腹部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放心,不会这么早让你死的。” 副驾驶上的祈行夜转过身,单手支着头,笑吟吟道:“死太便宜你了。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怎么给你个痛快呢?” 蔡琰为怒目圆睁,梗着脖子不服气。 祈行夜却眼带怜悯,像在看一只倒在刀下还自以为有活路的兔子。 “宴队就在前面的小镇上等我们。” 白翎羽声音冰冷,压制怒意:“等你。蔡琰为。” 死期将至。:,n..,. 章节目录 276.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宴颓流就等在海边。 虽然已经七月,但海风依旧寒冷。 宴颓流利落长裤战靴,肩披一件机车外套,斜倚在越野车旁叼着烟,任由海风拂起长发缭乱视野。 她眯了眯眼眸,看着越野车稳稳在她面前停下。 白翎羽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拎着千里迢迢带来的土特产。 被捆得结实的蔡琰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重重扔在地面上,用力之大,滑出长长一道拖痕。 蔡琰为只觉脸皮一阵火辣辣的疼,应该已经被粗糙沙砾蹭破了脸。 但他被捆着手脚,连翻身坐起来都难,更遑论顾及自己的脸。 宴颓流掀了掀眼睫,漫不经心抬脚,战靴重重踩住蔡琰为胸膛,制止了他继续滑出去的趋势。 那一脚极重,踩得蔡琰为几乎吐血,一时间眼冒金星。 等他缓过来点了,抬头恶狠狠看向宴颓流,带着血的脸上沾满了泥土沙砾,狼狈极了。 宴颓流丝毫不惧,只嗤笑一声,随手掸了掸烟灰。 “好久不见啊,蔡局长。哦。” 她弯了弯唇角,眼神极冷:“现在不能叫你局长了,要叫阶下囚才对,是吗。” 蔡琰为被宴颓流的眼神看得一惊,心下发冷。 他隐隐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传闻,脱口而出:“3队?” 宴颓流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蔡琰为惊愕:“传说中只有林不之掌握的3队……竟然是真的存在的?” 他也只是因为在调查局时间久了,总觉得有一些案件被解决得过于无声无息,有些人消失却连死亡记录都没有,仿佛是被人故意抹除了痕迹,这才起了疑心。 一直都有传闻,林不之在调查局内部还有一支“私军”,直隶于林不之只听他调遣,但谁也没有见过,更没有证据。难道,机动队里始终缺少的3队…… 宴颓流低笑出声:“比起3队,我更喜欢【清理者】这个名字。” “专门处理叛徒,清扫门户。” 她慢慢俯下身注视蔡琰为,那一刻,哪怕见识过无数风浪的南方分局局长,也不由得感受到了由衷心悸,心脏几乎停跳。 宴颓流红唇间叼着烟火明灭的香烟,似笑非笑抬眸看向商南明。 “人归我了?” 从越野车上下来的商南明眉眼无波,好像根本没看见蔡琰为一个大活人在这。 “留口气,别死了。” 商南明平静道:“如果你能把所有情报榨干。” 他抬了抬手,示意:“那请随意。” 宴颓流笑了,随手碾灭香烟:“好啊。” 她拎起蔡琰为像拎一头死猪,轻松转身向越野车走去,一百多斤的成年人体重对她毫无影响。 蔡琰为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我是南方分局局长,你们不能杀我,没有人有权限杀我!我要见林不之,我要见林不之!!” “从一小时前,你就已经不再是了。” 商南明平缓的声调从旁边传来,他遥遥将一份文件当着蔡琰为的面打开。 正是林不之刚刚签署过的红头任免书。 签字和红章一应俱全。从林不之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蔡琰为就已经被解除了分局长应有的权限保护。 这也意味着——林不之默许所有3队将要对蔡琰为所做之事。 蔡琰为愣在原地,浑身血液一瞬间冰冷刺骨,他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商南明,你都做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愤怒咆哮:“你抢了我的长官之位,现在又要夺权到这种地步吗!商南明,你还是人吗?” “从很多年前,我就想说了。” 商南明仰了仰下颔,平静问道:“蔡琰为,你是没长脑子吗。” 万万没想到商南明会说这种话的蔡琰为,愣在原地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祈行夜:“噗!” 白翎羽:“???鹅鹅鹅鹅鹅!”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小炸药,现在已经彻底笑疯了一只嘎嘎乐的大鹅。 卧槽!谁见过商南明骂人啊,还是如此不留情面的。蔡琰为真是难得获此殊荣的。 不仅是周围众人听傻了,蔡琰为更是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印象中……这好像是商南明第一次骂人? “调查局需要我这样的人,也需要曾经你那样的人,一个组织中如果无法集合所有所需的才能,就无法走远。蔡琰为,这也是我曾经容许你在调查局的原因。但是。” 商南明淡淡道:“你逾越了。” 跨过了那条最不能越过的底线,从有小瑕疵但还可容忍的调查局属员,变成了叛徒,调查局的敌人。 “桃子镇的事情,是你故意让左秋鸣去的。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可商南明语气笃定,早已经知道答案。 他看向蔡琰为的那双眼眸冰冷没有情绪,机器人般只有理智在运行。 “你的目的,就是把桃子镇甩给祈行夜,利用左秋鸣与祈行夜的关系,将本应该是南方分局的事情推出去,拖延时间。” “蔡琰为,你在给谁打掩护。” 商南明的问题一出口,四周众人纷纷望来。 白翎羽更是眼眶赤红,看向蔡琰为的眼神阴沉得想要吃人。 蔡琰为头皮发麻,但还是强撑:“我没有。” 他冷哼:“不是你商南明比我更厉害吗?那这些危险的案件就应该由你负责吧?你自己倒霉撞上,又与我何干?” “至于左秋鸣。” 蔡琰为冷淡道:“每个调查官的日常工作都是这样吧?与危机共存。你生气,只是因为他和你关系好,你不想看到他死。” 他讥讽道:“看来商南明你也不像传闻中那样理智,这不还是会被情感影响?” “你错了。” 祈行夜的声音冷冷斜.插.进来。 蔡琰为刚一转头想要向声源看去,就觉眼前一花,好像一道身影闪过。 随即就是重重落在自己身上的一脚,将他猛地踹出去。 宴颓流顺势松手,站在原地,悠然欣赏着人体抛物线“咻 ——!”的飞起,又重重落下。 “哗啦!” 砸进浅滩的海水中,乍起一片水花四溅。 “咳,咳咳……” 蔡琰为又痛又晕,挣扎着从海水中爬起来,口鼻都灌了水,差点以为自己要淹死在水面下。 他一张嘴,混着血水吐出两颗牙来。 蔡琰为顿时转身怒目。 却见祈行夜站在海边岸上,居高临下的看过来,像在看一条败家之犬,看垃圾一般的冷酷眼神。 “被感情影响的,是我,不是商商。” 祈行夜嗤笑:“看来,蔡局长还不够了解我,似乎真以为我是好欺负还不会还手的性格了?” “真是有趣,像蔡局长这样眼瞎的人,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他漫不经心掰着手指,迈开长腿走向蔡琰为:“本来你的审讯,我是想交给宴队的。不是因为担心你不开口,而是审讯专家好歹有些分寸,不会不小心弄死你。但是……” 祈行夜歪了歪头,冷呵道:“你似乎,不太珍惜这样的机会?” “那就换我来吧。” 与祈行夜感知相连的小煤球球立刻兴奋起来,在他肩膀上来回蹦跳着“唧唧唧!” 宴颓流看了他一眼,挑眉后退,双臂环抱胸前等待,将蔡琰为的审讯交给了他。 而就在祈行夜踏进海水的瞬间,黑色骤然扩大。 整片海洋都在顷刻间被黑色沁染,深不可测,奔涌着的不再是海水波纹,而是来自于祈行夜的污染力量。 下一刻,祈行夜拽着蔡琰为的衣领,在他怒吼喊叫声中,骤然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一次看到祈行夜这样战斗形态的聂文:“哦哦哦!” 白翎羽见怪不怪,百无聊赖等在一旁扣手手:“等着吧,就祈行夜暴走时的那副模样,还没几个能从他那幸存。” 曾经不服气祈行夜的白翎羽,却是如今最了解他实力的人之一。 自从祈行夜在试验场觉醒,已经……很少有什么存在,还能与祈行夜抗衡。 不论是人,还是污染物。 商南明也很清楚这一点。 在祈行夜消失时,他转身平静看向宴颓流,将她离开这段时间的情报告诉她,也询问起了海边小镇的情况。 发现蔡琰为与海边小镇有关后,情报部立刻加派人手深查,一查之下,发觉蔡琰为竟然在过去七八年间,都有奇怪行踪。 不在调查局归档的日程记录上,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蔡琰为也说不出他当时的目的。 而那些奇怪行程的目的地,往往都围绕着这处海边小镇。 不仅如此,同一时刻出现在小镇的,不只有蔡琰为的车,往往还伴随着另一辆车的前后脚抵达。 七八年来,大多都是同一辆车,偶尔会有其他车辆,但追根究底,所有车辆却都注册在同一家空壳公司名下。 而它们与蔡琰为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小镇附近的会面,平日里绝不会有其他时刻同时出现。 就像两条相交直线,相遇又各自奔行。 “更巧合的是,每次蔡琰为的秘密会面之前,都会发生污染案件中的遗失事件,污染物或污染源被盗走,或是拘束失败。” 商南明平静道:“蔡琰为对我的恨意,始于特殊长官一职,他听说了调查局内的传闻,就一直认为,我之所以是特殊长官,是因为我组建了科研院。” 这个认知对,但不完全对。 调查局一直都有说法:调查局和科研院,是建立在商南明之上的。商南明,就是污染本身。 既是秩序,既是规则。 十八年前科研院之所以建立,对污染的认知如此深刻,调查官们之所以会有领先于世界标准的武器……一切都是建立在明言对商南明的实验上。 那是国内第一次开始,对污染有了系统的研究和认知,奠定了超高基础。 那既是林不之的功绩,也是他长久愧疚的根源。 但蔡琰为不知道这件事。 商南明的档案,是调查局最高机密,等同于调查局本身的生死存亡。 蔡琰为不知道林不之为何会如此看重商南明,他只看见,林不之对商南明“偏爱”到令他愤恨。 所以,他自以为是的想了个方法:建立属于他的科研所。 林不之会任命商南明,不就是因为科研院吗?那他对标商南明做出一个新的来,功绩摆在那里,林不之还有什么借口继续打压他? “你眼前的这个小镇,在十年前曾经繁华非常,商贩运输往来,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渔市。但是就从八年前开始,附近海域频繁出事,癌症和死亡概率飙升,小镇的新生儿也严重畸变,甚至很多吃了这里捕捞的海产的人,也因此而生病死亡。” “没有人敢光顾渔民的生意,小镇居民为求活路也都搬家离开。这里也就荒废了下去。” 商南明平静指了指不远处已经废弃的镇子:“然后,这里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宴颓流皱眉:“畸变?污染物作祟吗。” 商南明缓缓摇头:“情报部封存的档案中,有八年前对小镇的检查,但当时记录的结果,是没有问题。” 情报部会对所有异常的报警和求助进行筛查,确认那些异常是否是污染所导致。 八年前,小镇的变动也引起了情报部的注意,派了专员前来调查。 但是,不论是亲自深入小镇,还是对海水和患儿检查鉴定,都没有检测出污染系数,反而检测到了残留的核辐射。 于是情报部认定此事与污染无关,然后把事件转给了环境部,环境部则认为需要对这片海域封锁,在辐射衰减之前,这里不适合任何人居住。 “而你认为,那些辐射是故意用来赶跑小镇居民的,目的就是让蔡琰为找到建所选址?” 宴颓流挑眉:“新科研所就在小镇里?蔡琰为的?” 她一副看见老鼠抓猫的惊奇表情,不掩饰自己对蔡琰为的不满。 那个叛徒还有这种雄心壮志? “不。” 商南明平静转身,指向此刻已经变成沉沉黑色的海水:“如果让我来,我不会把需要隐蔽的科研所放在陆地上,而是在海里。” “当然,确切的地址,还要等行夜审讯蔡琰为结束后。” 听商南明这样说,宴颓流忽然觉得,自己刚刚不应该把审讯蔡琰为的事让给祈行夜。 ——等待最无聊了。 如果现在审讯蔡琰为的是她,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宴颓流不快“啧”了一声。 “而且。” 商南明淡淡道:“我认为,蔡琰为有可能与黑市中部分污染物的贩卖有关。” 一语震惊众人。 “卧槽!真的吗?蔡琰为疯了吧!” 聂文人都傻了:“3队天天抓叛徒,结果最大的一五仔竟然这么醒目??” 简直是3队的耻辱! “3队没揪出他,倒也不意外。” 商南明对此接受良好:“余荼判断叛徒的重要逻辑,就是利益——背叛调查局,是否有利益可图。有些为名利,有些是为了家人。” 虽然调查官都经历过层层选拔,但调查局的规模庞大,发展至今也已经有几万属员,比起调查官,其中更多是普通人。 而他们也有家人,也有感情和弱点。会被其他污染机构或暗中势力盯上利用,并不意外。 只要遵循最基本的行事逻辑,很容易就可以逆推敌人的想法风格,找到敌人本身。 余荼这些年间用这个方法找到的叛徒,不计其数。 但在商南明看来,其中却也有着最大的漏洞。 “余荼自己是结果主义者,就下意识会认为所有人都多少与她相似。但蔡琰为,他不一样。” 商南明说起仇视自己的人,依旧声线平静:“他恨我。蔡琰为行事的最大目的,就是压过我。” “他参与黑市,也不是为了钱,而是能找到一个途径,将他截获的污染物送到各个科研所和实验室手里。” “处理其中买卖的是陆晴舟,而污染物的供给源头之一,是蔡琰为。” 商南明丝毫没察觉自己扔下一颗重磅炸.弹:“蔡琰为的合作伙伴,就是陆晴舟背后之人。” 宴颓流瞳孔紧缩,随即面露厉色:“又是那家伙……等我抓到他。” 她咬音极重。就算没有说完后半句话,却也让人清楚意识到她的想法。 “占据主导地位的是那幕后之人。至于蔡琰为。” 商南明眼神漠然:“只是被那位【先生】找到弱点,加以利用的工具。” 蔡琰为自以为这是自己攻击商南明的大计,是他利用合作方的金钱资源,为自己办事。 可在局外的商南明却看得清楚。 ——被利用的,从头到尾都是蔡琰为。 甚至对那位先生而言,蔡琰为的利用价值,不一定比陆晴舟要高。 “你在期待谁?没有人能来救你。” 幽深海洋的阴暗之中,祈行夜缓缓俯下身,咧开笑意看着跌坐在地的蔡琰为,说出了与商南明同样的判断。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将合作伙伴玩弄于股掌之间?蠢货,从头到尾,你都被利用得彻底——脱离了调查局带给你的价值,从你的身份暴露那一刻起,你对幕后之人就已经毫无用处。” 蔡琰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心脏颤抖:“你胡说……” “那就来试试啊。” 祈行夜咧开唇角:“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要么说出一切,获得调查局的庇护。要么,我会对外散布消息,就说你知错就改,戴罪立功,把所有事都告诉了调查局。” 蔡琰为惊怒:“我没有!” “你是没有,但,谁知道呢?” 祈行夜眼神悲悯:“你的合作伙伴,是会听信你一面之词的天真孩童吗?” 祈行夜的问题在耳边响起时,仿佛一声惊雷,蔡琰为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你放心。” 低低的笑声仿佛是从地狱传来:“我一定,好好的,帮蔡局长宣传你的功绩,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荣耀——浪子回头,弃暗投明的故事,谁不喜欢呢?” “不!” 蔡琰为的惊恐撕心裂肺。 没有让商南明等太久,不过片刻,海水的黑暗就开始慢慢退潮,重归之前的清澈。 而祈行夜和蔡琰为的身影,也重新出现了众人面前。 只是与之前的倔强相比,蔡琰为眼中已经彻底没了光。被祈行夜拽在手里,仿佛是一团烂海带。 看得白翎羽啧啧称奇,对祈行夜的畏惧又多加了一层。 就算之前是困兽之斗,但蔡琰为好歹精气神还在,长久担任上位者所养成的威严气场没有散。可短短一刻钟,消失再出现,蔡琰为却已经被彻底击垮了心智,看上去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动力。 白翎羽背后一紧:“……祈行夜,好可怕。” 聂文心有戚戚的点头:“你平时脑子不好用,现在倒是难得说了一句正确的话。” 白翎羽:“呵,滚。” 小煤球依旧在祈行夜肩膀上跳来跳去,一副吃饱了的悠闲,单纯的快乐。 但所有目睹了它刚刚所为的人,都不敢小瞧它。 听到“唧!”的一声,蔡琰为更是恐惧深入骨髓的一激灵。 “怎么?” 宴颓流挑眉:“你对他用刑了?” 她上下打量祈行夜:“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做审讯官的潜力。” 祈行夜撇了撇嘴:“呸,我才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呢。” “我只是单纯的和蔡局长聊了聊天。” 他笑眯眯低头:“是不是呀,蔡局长。” 蔡琰为猛地一缩脖子,沉默将自己蜷成一团。 看上去整个人都褪色成黑白灰暗的了。 祈行夜:……草,拆我台子。 “科研所的位置,问出来了——和商商猜测的一致,确实在海里。但是有一点。” 祈行夜皱眉:“蔡琰为说,和他接头的合作方,是个外国人。” 对方虽然为了不引人注目而染黑了头发,带了墨镜,又刻意改变了行为方式,但蔡琰为毕竟是出身调查局的调查官,侦查力始终在线,还是看出了端倪。 蔡琰为没有真的傻到彻底,他还是趁着对方不注意,留下了影像资料。 嘈杂模糊的视频中,合作方的那个高大男人转身的瞬间,面孔在镜头下一闪而过。 快得连暂停都难。 但祈行夜还是眼尖的认出来了这个人。 “秋白素失踪的时候,他身边有个雇佣兵打扮的男人。” 祈行夜死死皱紧了眉头,眼不错珠:“和这个人……非常相似。” 商南明阴沉下眸光。 一时间,众人无言。 白翎羽左看右看,见宴颓流都陷入沉思中,一时惴惴不安。 无力感。 那是就算她拥有力量,也一拳砸进了棉花里的无力感。 仿佛行走在无边无际的寒冷旷野中,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在何方,何时会杀死自己的茫然恐惧。 不论是宴颓流还是商南明,此刻都已经意识到,恐怕从一十年前的衔尾蛇至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位幕后之人的手笔。 陆晴舟,衔尾蛇,尼尔·汉克,秋白素,蔡琰为……所有人都不过是那位先生为了达成目的,而利用和丢弃的工具。 哪怕强大如掌控远洋集团的尼尔·汉克,也逃不过失去价值后的死亡。 对那位先生而言,失去价值的废物,没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 这也是为何近距离接触过合作方的蔡琰为,会如此恐惧于祈行夜将他曝光给外界。 “如果尼尔·汉克的死亡是幕后之人的计划,那笔记本。” 商南明忽然皱眉:“他会不知道尼尔·汉克笔记本的存在吗?” 如果知道,那为什么不带走,而是任由枫映堂拿走,带回科研院? 商南明与祈行夜对视一眼,霎时间心下一惊,立刻联系明言。 “笔记本?” 明言声线漠然,从电流中传来时,冷酷不似血肉人类:“没问题,上面记录的,全部通过了验证。” 商南明冷声问:“那明院长在实践过程中,没遇到什么问题吗。” 明言忽然意识到了商南明未尽之意,他拿着试剂瓶的手一顿,掀了掀眼睫向前看去。 “我还在疑惑,怎么忽然间,商长官会如此关心科研院的事。” 他嗤笑:“原来是在怀疑我才对。” “污染科技的全球奠基人就是衔尾蛇项目。与国内处处束手束脚,林不之用伦理纲常禁锢科技发展不同,衔尾蛇没有顾虑,没有限制,只要能得出良好结果,一切实验和想法都被准许。正是在这种包容下,尼尔·汉克的团队才得以如此迅速的发展。” 明言不忘补上一句:“用他们那个不比石墩灵便多少的脑子。” “林不之老了,害怕了,恐惧让他失去对污染的准确判断,妨碍了国内污染科技的发展,才让衔尾蛇抢了先。” 明言微微垂眸,眼神冷漠:“本来在十八年前,也曾有过愉快的合作。但就从对你的实验开始,林不之突然失去勇气,约束科研院,自废武功。” 话语中都透露着对林不之的不满。 天生的科学家,领域内绝对的开创者,天花板。 失去夫人后,明言唯一且最在乎的,只有污染。 他想要彻底破解污染的谜题。 可明言万万没想到,本应该是同伴的林不之,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让他对污染的研究,拖慢了十年之久,以致于错失衔尾蛇。 明言平静问:“你瞒不过我,商长官——除了我们的现实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在对现实虎视眈眈,想要取而代之,对吗?” 商南明:“你知道?” “本不应该知道,但笔记本里的记录,足够我逆推还原出真相。” 明言认真问他:“商南明,我的污染研究已经被你们拖慢了十年进度,现在你又打来专门询问笔记本——你是想要再次剥夺对污染的研究吗?” 他不屑嗤笑:“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伦理纲常,还是我们从盘古开天开始找借口?” “那你有没有想过。” 商南明缓缓开口:“你能拿到笔记本,是因为敌人想要你拿到。” 枫映堂为了拿到笔记本,几乎赔进去自己的性命。 因为过于艰难,甚至差一点就功亏一篑,因此在笔记本终于被调查局拿到手后,再加上明言的佐证,没有人怀疑过笔记本有问题。 可现在,商南明却因为蔡琰为而忽然意识到:“明言,你对污染的研究,也在对方的利用一环中。” “这就是对方想要看到的局面。” 明言没有出声。 电话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所以?” 良久,明言终于开口,漠然问:“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商南明皱眉。 明言平静道:“我只关注污染科技,这是我的分内事。至于污染之外的琐事——恕我直言,那是商长官你的管理范围,如果出问题,那就是你的管理不利,与我无关。” “如果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干扰污染科技的研究进程。” 明言颔首,冷漠道:“不用再打给我了。” “商南明,就算我死,污染科技的进程都不会被终止,我从不为此感到抱歉。不论是十八年前,还是现在。” 话音落下,不等商南明再说什么,明言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依靠在实验台前,低低垂首看向手边的文件,散落下来的发丝投下阴影,挡住了他眉眼间的神情。 整个冰冷空旷的银白色空间里,一时间死寂。 一身白的明言,也仿佛与无机质的科技实验室融为一体,只剩一片白茫茫。 “导师。” 研究员轻手轻脚走进来,担忧问:“商长官发现我们在做的事情了吗?” 他看了眼明言手掌下压着的文件,惴惴不安:“这批从黑市买来的污染物……不是调查局官方拿给我们的,真的可以用在实验中吗?” 像乖巧了一辈子的学生,第一次要违抗父母命令做坏事的忐忑。 明言却神情漠然,反问研究员:“为什么不能用?你浇水救火时,还要问问是矿泉水还是山泉水吗?” “都是为了污染科技,有什么官非区别。” 他嗤笑一声,示意道:“差不多已经运来了,你去押送进来。记得不要让其他实验组看到——尤其是张执。” 明言平淡道:“张执别的都好,就是话太多,规矩多。” 也不免有普通人的弊病——过度在意公序良俗,自己主动套上层层枷锁,以致于难以突破。 科技要的不是墨守成规,而是不断突破已有的舒适区,向界限之外探索。 明言不喜欢张执对于科技的态度,但也没有到不可忍受的地步。毕竟张执是个不聪明的人,在科学领域没有建树,不触碰明言唯一在乎的区域,他就对张执无所谓。 他只是很不喜欢张执一发现这种事后的婆婆妈妈。 “导师……我们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研究员犹豫:“那些人,我总觉得他们不像好人。” 尤其那个叫唐纳德的。 但明言只是平静无波的看过来。 他单手插兜,立在一片白中,身后就是挑高的穹顶,实验室器材在冷白灯光下折射着金属光泽,玻璃试管间层层反射成像,光芒将明言的影子切割得破碎。 如没有感情的神。 研究员一激灵,惊得立刻转身:“我这就去!” 直到跑出高机密实验室,研究员才安心慢下脚步,摸了摸后背,劫后余生的叹了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去后门接应研究材料和告知张执之间,脚尖一转,走向了张执的办公室。 但办公室空荡,张执不在。 只有秘书奇怪看来:“副院长开会去了。有什么事吗?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研究员抿了抿唇,还是摇头:“算了,下次副院长在时我再来。” 他皱眉沉思往后门走,迈开的每一步都尤为沉重。 作为科研院属员,明言亲自带的博士生之一,常年与污染实验打交道的研究员很清楚,这次明言要做的实验,与之前所有的项目都截然不同。 目标更明确,更大胆,也……更惊世骇俗的疯狂。 用活体人类做实验,基因编组改变人体结构,利用污染改造生物序列并重造生命。不仅如此,还要利用污染能量影响气象地理,改写物理法则…… 那已经突破科技的领域,而进入神的范围了。 在研究员看来,他的导师疯了。 要么就自大到觉得自己能成为“神”,要么就精神错乱以为自己在玩模拟人生,按下几个按钮就能改造世界。怎么可能! 尤其是明言开始与一群古怪又神秘的人接触。 研究员隐隐忐忑,觉得明言是在与虎谋皮。 他心惊肉跳,可明言却只在乎污染科技本身。 等张执副院长回来,一定要告诉他,只有张执能劝得动导师…… “噗呲!” 想着想着,研究员忽然间觉得脖颈一凉,好像有液体飞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愣了下,本能用手去摸,却摸了一手温热血迹。 血液染红了视野,天旋地转间,研究员重重摔倒在地,无力的捂住被割开的喉管却还是按压不住喷溅血液的伤口,张开嘴也只剩嗬嗬杂音。 高大结实的男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真是抱歉,但真正的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话不该说。” 唐纳德遗憾看了眼血泊中的研究员,指挥身后人处理掉。 呼吸之间,后门附近的走廊已经被清理一新,尸体也被带走。 而唐纳德整理了下衣领,靠近实验室时正色。 “明院长。” 他躬身,恭敬敲响实验室大门:“我来送实验材料。” “进。”:,n..,. 章节目录 277.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暮色四合,越野车飞驰在海中公路上。 海面上的落日极美,红紫余晖的晚霞在天边坠落,仿佛一团绚烂火焰砸进深不可测的海底,海水与火焰熊熊燃烧缠绕。 越野车后备箱里发出“砰砰!”撞击声。 先是被祈行夜审讯到崩溃,又被塞进密闭幽暗的小空间,被捆了手脚、堵住嘴巴的蔡琰为快要疯了,拼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 可越野车里,没有任何人在意他。 车厢内出奇的沉默。 通讯在十分钟之前就断了,与外界的交流完全斩断,从他们踏上入海大桥后,就再无退路,也无后援。 孤军奋战。 “科研所……会是什么样的?” 明荔枝迟疑,努力想象:“明院长的科研院那样吗?” “不知道,蔡琰为自己也没真正登岛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祈行夜单手支着头,懒洋洋笑起来时,如眠龙将醒,气势磅礴锋利。 “小荔枝,害怕吗?怕……死吗?” 明荔枝摇摇头:“有老板在,我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死,能和老板死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开心。” 他抿唇笑起来,眼睛弯弯:“死了之后会变成鬼吗?变成鬼也和老板在一起,我有什么害怕的?” 真挚又热烈。 让祈行夜不由得低低笑出声。 商南明冷冷瞥了眼明荔枝:“去和白翎羽死在一起。” 行夜是我的。 明荔枝:“???” 白翎羽:“……草,你们有对象的人,真是小气。” 她看了眼车窗外随着行程而溅起的波浪,水花四起模糊了落日的光芒,点点如星光,美不胜收。 可也正是这样一片海域,隐藏危险。 蔡琰为不敌祈行夜的审问,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尽数说了出来,尤其是这处海边小镇。 正如商南明所猜测的,蔡琰为与合作伙伴一同建立起的科研所,不在小镇,而是在海上。 蔡琰为用来击败商南明的秘密武器,被他珍而重之的藏好,在真正大成之前,不允许任何人窥视。 放在陆地上,到底是有风险,往来的人们都有可能发现它的存在。 就在他苦思冥想时,合作伙伴却提出,将科研所,藏在海中。 如一滴水融入海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只有在退潮时,科研所才会随着下降的海平面而浮出水面,接受补给,平日里都会隐藏在海面下。 就连进入科研所的公路,都只会在晚间退潮时,才会浮现。 蔡琰为觉得合作伙伴异想天开,提出这样过于大胆的计划。 可具体身份不明的合作伙伴,却真的建造出了“幻想”中的科研所。 包括祈行夜等人此刻行驶海上公路,也是蔡琰为供出来的,由合作方建造、进入岛上的唯一途径。 公路被隐藏在海面下,只有在特定的退潮时间,才会随着下降的海平面而缓缓浮现出。那也是每月一次,唯一进入科研所的时机。 车轮破开水面,飞溅的水花重新落在路面的水波间,层层涤荡扩散,仿佛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天在水,车行舟,美得仿佛进了画中。 可这副美景,却没有人有心情真的欣赏。 一前一后两辆越野车上,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蔡琰为之前说的话。 ——那间污染严重的科研所。 虽然已经与神秘势力合作了整整八年,但是蔡琰从未真正进入过科研所。 原因也很有说服力:污染,在泄露。 科研所附近的整片海域,近些年来异状频发。 不论是海中生物的大规模死亡,鱼虾变异,附近居民生病死亡,还是海域行船时遇到的诡异场景,其根本原因,都来源于科研所。 科研所并非从建立之初就一帆风顺。 据蔡琰为交待,因为想要追赶上科研院的进度,做出一番超过商南明的大功绩,因此这处合作下的秘密科研所,远比科研院的科学研究更加疯狂,大胆,并且迅速。 它不再局限于科研院所关注的污染物本身,而是更多在研究如何利用污染能量,改变现实世界本身。 不论是人类基因编写重构,细胞突变与进化,时间与空间的掌控,对远距离瞬时迁跃的研究,时间旅行的大胆假设。 抑或是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利用污染能量影响气候并作为武器,重力改写消失甚至创造全新物种…… 在疯狂大胆的科研所,没有任何不可能。 这一方案,确实为科研所取得了足够优秀的成果。 但另一方面,过□□速的科技发展,却远远超过了当时科研所所能承受的极限,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泄露和影响。 这也就导致从科研所建立以来,附近海域成为了地球上最危险之处。 祈行夜在从蔡琰为口中得知了这一切之后,立刻调取了附近八年来的所有事故。 有渔船在海上莫名失踪,再次出现,却是落在了远在另一边的大洋上,时间跨度更是长达数年。期间所有船员都下落不明,通讯失效。 简陋渔船根本无法承担远距离航程,船上也没有携带足够多的淡水食物。 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又为何会出现在地球另一边。 但也没有当事者能够回答这些疑问了。当渔船被找到时,船上所有人都已经遇难。 只是奇怪的是,船上众人并非因缺少食物而死,更像是是被不明生物吸成了“人干”。 只有一层已经变成酱紫色的皮肤,紧紧绷在骨架上。众人还都保持着死亡时的恐惧表情,大张着嘴巴,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面部狰狞如恶鬼。不知道他们在死亡前,究竟看到了什么可怖之事。 另一起事故则发生在附近另一个海边渔村里。 渔民夜晚沉睡,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海底,漆黑一片只能摸到周围游过的鱼群,湍急暗流想要将要裹挟着他冲进深渊。 渔民惊恐,拼命挣扎,但他就像改变了种群一般,可以在海底用腮呼吸。 无法离开的他不得不在海底努力求生,仿佛也变成了一条鱼。直到他被海底大鱼吞吃入腹,如同过完了一生那样漫长。 可是当他睁眼,却发现自己还躺在家中。 没有人相信他的经历,只当他是做了噩梦。可渔民却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在海底与鱼群搏斗时留下的伤疤。 还有另外一名学生,言辞凿凿说自己看见了海上的灯塔。 他被人抓走放在实验台上,刺眼的无影灯下,他只能看清周围的白大褂。不知道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手术,他只在被麻醉后的迷糊中,零星听到了“管理署”、“乐园”等奇怪的词汇。 同样没有人相信学生的胡言乱语。 就连他的父母都说,他这是电影看多了,竟然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外星人。 但学生却坚持,从手术之后,他变得……不再像人类了。 身体好像一块橡皮泥,手脚可以任意伸长,受过的伤也会立刻愈合,可切开自己的皮肤,里面却根本没有血肉,全是污泥一样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会在无人寂静时,听到一个声音在心中催促他:吞噬,吞噬,吞噬世界!掠夺每一寸土地。 这件事以医院体检的正常为终结,没有人在意学生的哭闹惊慌,大家都觉得这是年轻人的奇思妙想。 可当祈行夜将过去八年里,发生在附近的所有案件,全都仔细调出来并且比对后,却愕然发现,类似的案件不在少数。 他们有的向外界说明求助过,有的没有,只是身边人当做趣闻在网上分享。 但所有经历,无一例外全都指向同一个根源。 ——污染能量。 所有的案件,都是泄露污染能量的科研所导致的。 这让附近成为了新的百慕大三角。一块无法探测,无法解读的诡异地区。 “怪不得蔡琰为不敢上岛。” 祈行夜冷笑:“他根本就是知道岛上出的事,怕污染他自己吧。” “再害怕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你带进来了。” 白翎羽说着,恶狠狠向后一个肘击,砸在后备箱隔板上。 被关在后备箱的蔡琰为似乎感受到了白翎羽的怒气,立刻安静了下来,不敢再扑腾。 “啧。” 白翎羽一脸烦躁:“虽然我以前讨厌过商南明,但现在我要说,商南明赢过蔡琰为真是太正常了!蔡琰为会被踢出局,没有任何怀才不遇或者内幕操作——完全就是他能力不够,心性也不行。” 虽然讨厌商南明的死人脸,万年不动摇如同机器人般的理智,但白翎羽却在这一刻,无比推崇商南明。 林不之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 ——特殊长官,只有商南明能担任。 没有第二人选。没有!! 商南明侧眸平静看过来。 白翎羽一激灵,立刻本能闭嘴缩肩,将自己团进角落里。动作熟练极了,一看就是做过无数次。 但下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我这是在夸你啊,为什么还要这么怂??” 白翎羽大声嚷嚷,为自己辩护:“我说的是以前讨厌你,以前!现在可喜欢你了。” 祈行夜笑眯眯看过来。 白翎羽:“…………” “突然就不喜欢商南明了呢。他在我眼里就是个石猴。” 白翎羽骂骂咧咧:“妈的,烧死你们这些情侣。” 要不是车外没有其他路,她恨不得现在就跳出去。 但现在,越野车成为了移动盾牌,能保护众人不被污染。 ——肉眼可见的,就在公路两旁的水面下,随着退潮一并浮现出来的,还有奇形怪状的庞大怪物。 它们像是变异后的章鱼或螃蟹,还有很多已经认不出本来模样的海洋生物。 污染能量让它们疾速膨胀,外形发生巨变,长出庞大的吸盘和柔软却又有力的触须,死死缠绕在公路两旁,还有触角时不时从海水中扬起,昭示危险的存在。 那些怪物硕大冰冷的眼珠就隐匿在水面下,稍一低头,不经意间就能与它们对视,被它们眼中的冷酷死寂所惊到全身发麻。 在与怪物对上眼睛的瞬间,白翎羽僵硬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刹那间,好像前所未有的巨量信息被强塞进她的脑海,暴涨到快要撑裂思维的极限,要将她彻底碾碎。 恐惧。 只有彻头彻尾的恐惧。 死亡,战争,鲜血,末日废土上的残阳…… “姑奶奶?白翎羽,白翎羽!!” 聂文发觉不对,立刻一巴掌拍在白翎羽后背上,强行扳过她已经僵住的脖颈,生生截断了她和海中怪物的对视。 这才让白翎羽猛地将思维从那边狂暴的海洋中抽离出来,倏地回过神来。 紧接着就是转身俯身,干呕声接连不断。 前面的祈行夜也不由回身看过来,皱眉询问:“怎么回事?” 但回应他的,只有白翎羽抬起后无力摇摆的手掌,以及持续的恶心与抽搐。 祈行夜立刻抬眼向车窗外看去。 但刚刚与白翎羽对视的怪物,刚一接触到祈行夜冰冷的目光,就立刻放开用触须牢牢抓住的公路边缘,无声无息的沉入水面下,重归黑暗。 可当祈行夜稍微移开视线,怪物却又重新上浮,抓住公路,扬起巨大而黏腻的触须,似乎是想要落下时砸扁越野车。 就算是全钢骨架的坚硬作战车,也无法承担怪物足有数吨重的砸击。 察觉到夕阳光亮被遮,余光里有阴影出现时,跟在后面越野车里的宴颓流立刻摇下车窗,枪口对准怪物。 “砰!” 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宴颓流挑了挑眉,向前看去时,就见前面越野车的副驾驶位上深处的枪管,仍旧飘散着硝烟。 祈行夜眼神冰冷,夕阳的金色洒了他满身,却如镀金的神像般,在怪物面前高高在上的不可触及。 与子弹一起冲出去的,还有蹲在祈行夜肩膀上的小煤球球。 被洞开血口的怪物还来不及反应,摇摇欲坠在海面上,鲜血泼洒了整片海水,周围的其他怪物立刻闻着血腥味靠近,团团围住撕咬起受伤的怪物分食入腹。 前一刻还在洋洋得意伤了白翎羽的怪物,立刻惊恐喊叫着,但仍旧在尖锐鸣叫声中,散开成一片血迹殷红。 很快就没了声息。 公路两侧的海水被血液染红,在夕阳照耀下,红得如此耀眼纯粹,仿佛是画家笔下最热烈的色彩。 可车上众人听着白翎羽的干呕痛呼声,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祈行夜看了白翎羽一眼,冰冷声线压制着怒意:“还好吗?” “我他妈的都恨不得把胃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你问我还好吗。” 白翎羽虚弱的勉强撑起头,骂人的声音都失了气魄:“你猜我好不好?没长眼睛吗。” 说着,她却忽然眼前一片猩红,晃了晃,下一秒就大头向下,栽向清洁袋。 聂文惊呼一声,眼疾手快赶紧一把将她拽了回来,这才避免了她栽进自己脏污里的结果。 祈行夜见状,点了点头:“看来是不好了。” 能把无论心理还是身体素质都强壮得像小牛犊的白翎羽,磋磨到这种连骂人都骂不出来的地步,确实可见一斑。 祈行夜心念一动,相当于另一个他的小煤球球立刻领命,小炮弹般猛冲向海中怪物。 附近的怪物都被刚刚的血腥气吸引聚集过来,饱餐一顿后难免懈怠,正懒洋洋晒着太阳,盘算着下一个吃掉哪一个公路上的猎物,或是同类,却忽然看见一道黑影向它们急速射来。 那小小的黑点根本不值一提,好像只是眼球上落了脏东西那样微小,却裹挟着令所有污染物颤抖的磅礴气势,排山倒海而来,不可抵挡。 怪物们睁大了眼睛,恐惧颤抖起来。 它们转身想要四散逃开,但比它们更快的,却是那团不起眼的黑点。 在祈行夜掌心时软乎乎圆滚滚的小煤球,在怪物眼中却是最恐怖的死神。 黑暗在降临。 黑色渲染了一切空气与天空,笼罩海域的同时,也将所有怪物牢牢掌控欲黑暗之下。 那些为了狩猎吞吃同类而聚集起来的怪物们,终于在这一刻忽然明白——死亡的怪物,只是鱼饵。 黑暗之主没有任何怜悯投下的诱惑。 而所有无法抵御吞噬本能,想要吞吃同类甚至伤害人类的怪物……都逃不出黑暗的吞噬。 杀人者,人恒杀之。 黑暗中传出来的哀嚎声与尖叫声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黑暗也化作雾气,迅速散开。 海面下再也看不到任何怪物的身影,只剩一片片浓郁到刺眼的殷红,成为海水唯一的颜色。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煤球球迅速冲破黑雾现身,它还在半空中抖了抖一身软乎乎皮毛,柔软又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又精心打理好一身漂亮毛毛,这才心满意足的一甩头,重新冲向祈行夜。 落回到他掌心里时,小煤球球蹦蹦跳跳,快乐的发出“唧!唧!”声,像是满载而归的猎犬在向主人亲昵邀功,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如果众人没有看见它吞吃怪物那一幕的话。 聂文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卧槽!哪来的凶残怪物?!” 小煤球立刻凶狠横来一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 聂文将要出口的音节在舌头上转了个圈,硬生生改成了:“……小可爱。” 小煤球球这才心满意足收回眼睛,蹭了蹭祈行夜的脖颈,重新挑开衬衫衣领,窝在他的锁骨颈窝间。 此时再从车内放眼望去,公路两边已经再无怪物身影。 只剩随风波荡的红色,一层层向外荡去,在夕阳下热烈得如同生命本身。 越野车疾速从血海中驶过,溅起一片红色血花,连海风都带上了腥气。 宴颓流挑眉,低低笑出声来:“祈行夜,很能干啊。” 不知是海水中只有这些怪物,还是因为有了怪物大量死亡的震慑,其他潜伏在海面下的怪物不敢再靠近。 祈行夜吞噬了所有敢靠近的怪物后,海上公路一时间落入了平静。 他也有时间仔细询问白翎羽:“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翎羽全程没有离开越野车,甚至在祈行夜击杀怪物之前,门窗密闭,与外界严密隔绝。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白翎羽还是败在了一个对视之下。 直到现在,她还整个人软绵绵的手脚发软,眼前一阵阵闪过的赤红像钢锥一样刺进脑海中,将一切思维搅合成一团烂泥。 不要说正常思考了。 白翎羽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脑子,都在离自己远去。 “QAQ怎么办?” 她问:“我觉得我要变傻了。” “哦……” 祈行夜却明显松了口气:“那没事,反正你已经够傻了,不会更蠢的。” 白翎羽:“……祈行夜!” 她刚想生气,脑子又疼得她软绵绵瘫下来,将浑身肌肉块的聂文当肉垫用——还嫌弃他肌肉太硬,硌到她了。 “那对不住了姑奶奶,谁让我训练得太好了。” 聂文:该生气的是我才对……算了,打不过打不过。 “我,我看到很多古怪的场景。” 白翎羽皱眉,在祈行夜安抚引导下渐渐放松,努力向前回溯记忆:“就在和怪物对视的时候……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昔日繁华的国度与城市已经化作焦土,残留的废墟逐渐被绿植覆盖,藤蔓缠绕下的建筑残骸是文明的黄昏,尸骸白骨遍行于地,铁栅栏早已经锈死,在风中微微摇晃,吱嘎作响。 而白翎羽看到的,却是从荒野到农田,农田上棍棒的战争变成了刀剑,最后变成火炮,高楼林立的穹顶下战斗机呼啸飞过,导弹与导弹相撞在空中炸开火光,光亮四散,又轰然成为更加耀眼的巨大白光,蘑菇云在远处升腾,热浪翻滚逼近…… 焦土后,一切重归旷野。 建立,毁灭,再建立,再毁灭……足足六次的更迭兴亡,土地终于再也无法承载生命。 它在哀嚎,它在坍塌。 世界将要毁灭。 白翎羽恍惚觉得,自己在一秒之中,看见了整整六千年的循环更迭,历史反复。 巨量的信息被一股脑塞进她的脑子里,撑爆了人类对信息接收的极限,所有力量和精神都被无意识调用,高速向大脑集中,只剩下不断运转发热的CPU在苦苦支撑,但也再无力量去支援身体其他部分。 有那么一瞬间,白翎羽以为自己会死。 ——如果聂文没有及时打断她的话。 但祈行夜却越听眉头越皱紧。 当白翎羽说几句停几秒,虚得连说话都困难,但还是最终说完自己所有所见之后,祈行夜的神情已经已经冷肃到可怕。 “我曾经在桃子镇,和余荼一起进入第二世界。” 祈行夜声音冰冷:“白翎羽看到的,是第二世界的历史。” 也是第二世界急需占有现实世界的原因。 ——它毁掉了自己的家园,于是想要夺走别人用心呵护的花园。 但祈行夜知道,白翎羽却不应该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并没有进入过第二世界,亲身体会。 在纸张上读到,和亲身体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祈行夜能从白翎羽描述的细微中,明白她并非单纯将有关第二世界的报告复述一遍——她真的看见了。 在怪物的眼睛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白翎羽愕然:“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她倒是猜到了那些海中怪物,全都是因为科研所泄露的污染能量,才导致的变异,或是干脆就是科研所实验后又放归的实验体。 守在公路两旁,倒也物尽其用,刚好能起到拦截可能的探查人员的作用。 可不论如何,都解释不了她看到的那些画面。 怎么可能……从前,从来没有过污染物控制人类精神的事件发生。 “那现在就有了。” 祈行夜声音平淡,眉眼却狠厉:“科研所对于污染物的研究进度,确实在我们之上。” 当世界诸多污染机构还停留在对污染的探索和感知阶段时,这处隐秘的科研所,就已经到了对污染的利用阶段。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修改物理法则,改造生物基因,创造出从未有过的全新物种,又放任这些危险生物离开科研所,捕猎周围动物甚至人类。 祈行夜都在怀疑,这是否也是科研所的实验一环。 但此时,他却想起了明言问过的那个问题——【如果明天就是战争,我们是否有能力,为我们的战士们配备枪支。】 如果以今日的所见…… 就算祈行夜不愿意承认,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诚实的:没有。 被对商南明的不满蒙住了眼睛的蔡琰为,虽然不知道他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谁,八年来他以为的合作,其实只是对方对他无情的利用,但好在他也没有一蠢到底,还是保留了合作伙伴的证据,让祈行夜看清,那位代行者的脸…… 分明与出现在秋白素身边的雇佣兵,是同一人。 而云翳清不负所望,找到了那位金发碧眼雇佣兵的资料。 A国,华府人,曾经是特种突击队队长,听令于六角大楼,又在战争中被抛弃。 从那之后,下落不明。 所有人甚至他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的照片偏偏在十几年后的今天,重新出现在祈行夜面前。 云翳清发来的资料上,这位雇佣兵的名字,是唐纳德。 虽然拿到云翳清的消息后,祈行夜就不得不为了把握时间不多的退潮时刻,匆匆交待让他继续探查后,就上了通往科研所的海上公路,断开了通讯信号。 但这些也足够让祈行夜明白,从始至终,掌控甚至改写全球污染走向的……不是污染本身,更不是第二世界。 而是隐藏于暗中的幕后先生。 那位先生,先生,先生…… 不论走到哪,不论是哪一桩哪一件案子,都能看到那位先生的影子。 但更令祈行夜忌惮的,却并非污染能量的威胁,而是那位先生对于人性的玩.弄与掌控。 尼尔·汉克执掌远洋集团,自以为他是衔尾蛇的主导。陆晴舟掌控污染来往生意,也曾骄傲于他的庞大事业版图和力量。第二世界的管理署破开界壁裂缝,向现实世界源源不断的输送污染能量,它以为自己将要得到现实,像眼前被栓着萝卜的驴。 T国资本,大洋集团,徐丽丽,蔡琰为…… 所有以为自己掌控了力量,是执棋人的人,其实都不过是被摆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能因为失去价值而被无情丢弃。 而这盘棋的布局时间,超过二十年。 ——在衔尾蛇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祈行夜越是复盘,就越是心惊。 那些曾经志得意满的人物,都死在了那位先生的冷酷,和他们自己的傲慢中。 可归根结底,如果从结果逆推就会发现,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在为污染铺就一条宽阔通途。 从二十年前第一次进行衔尾蛇实验开始,一直指向今日的海上灯塔,隐秘研究所。 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位幕后之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利益,名声,权力,还是纯粹疯狂的信念? 他心下发冷。 商南明的手掌忽然握住他冰冷的手,热度源源不断传来。 祈行夜侧眸看去。 “我在。” 商南明的声线依旧沉稳,好像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冷静理智。 “行夜,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你决定要怎么做,我都在你身边。” 他平静道:“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永远相信你,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不论那是什么。” 商南明转头,坚定与祈行夜对视:“我们是为彼此死过一次的人,我们无所畏惧。” 祈行夜怔了下,然后,他缓缓笑开,眼眸中仿佛有万千星光闪烁,波光粼粼,更胜晚霞漫天与海水波澜金光。 “我知道。” 祈行夜反手回握住商南明,前一刻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重归平缓。 “我知道,你是我的锚点。不论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再回来,找到你。” 他轻笑倾身,靠近商南明时飞快擦着他的唇角而过,落下一吻。 轻盈得仿佛蜻蜓轻颤。 十八年前,想要保护商南明的信念支撑着祈行夜,熬过不可忍受的痛苦,在污染中重新聚拢身形,反身掌控狩猎者吞噬污染,成为黑暗的主人,重新回到人间,在他遗忘时,也在本能向商南明靠近。 而现在,商南明仍然是祈行夜的归途。 万里星河,终有归处。 商南明是祈行夜永恒的锚定点,坚实的后盾。 更是他的家,他的……深切所爱,灵魂所系之人。 “这一次,也继续支持我吧,解决所有污染物。” 祈行夜在商南明耳边呢喃:“然后,我们回家。” 商南明眼眸中缓缓浮现笑意:“正如我意。” 在意识到科研所对污染的掌控程度之深,甚至已经开始利用污染为自己所用后,祈行夜就打定主意,必须要将漏洞在此刻填补。 科研所,势必要葬身大海,没有再次登陆的可能。 调查局与污染的战争,必须要停留在海洋之中,绝不可蔓延到陆地。 ——如果科研所上岸,影响更多民众,调查局甚至全世界的污染机构,都不会再有胜利的可能性。 祈行夜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飞快将科研院和调查局目前的实力,与科研所露出的冰山一角,在心里一一进行了列举对比。 然后他得出的结果是:正面战胜的概率,无限约定于零。 相差太多了。 两者之间的差距,无异于孩童与壮汉。 科研所不属于蔡琰为,而是属于那位神秘的先生。 对方布局,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开始了。而对污染科技的研究,更是远胜于科研院二十年。 就算目前科研院同样拥有污染科技,但那也是在尼尔·汉克的笔记本的基础上完成的,是那位先生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祈行夜暂时不清楚那位先生这样做的目的,但就算对方真的是好心,再加上明言那个世界顶尖的大脑,以科研院目前的水准,想要完全追上衔尾蛇,最少最少,也要一年的时间。 可如果他们今天失败…… 祈行夜转过头,重新看向海上公路尽头的灯塔。 一旦失败,不论是调查局,还是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民众,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武器,可以抵御科研所的污染科技所带来的威胁。 以及最关键的——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人类与污染物的战争。” 祈行夜声音冰冷:“但唯一胜利的可能,就在现在。” “以身补天。” 他看向商南明:“我们填补上漏洞,毁掉科研所,摧毁幕后之人的计划,才有可能将生机留给身后的人。” “商长官。” 祈行夜勾起唇角,忽然正色:“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要不要殉情,你拒绝了我。” “但现在看,似乎……我们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他笑眯眯问:“你怕吗?商南明。” 小煤球已经从祈行夜肩膀,落在了他与商南明交握的手上,它眨巴着大眼睛无辜抬头看着商南明,身周黑雾溢散。 仿佛只要商南明说“害怕”,祈行夜就会一声令下,让听令于他的污染,将商南明送回陆地,远离危险。 他不会责怪商南明的害怕,只会想要保护他。 一如既往的。 但商南明只是屈了屈手指,弹掉了小煤球。 圆滚滚的小黑球球立刻“咻——”的弹射出去,远离了祈行夜。 小煤球气急败坏:“唧!” 你早就看我靠近祈祈不顺眼了吧! 商南明勾唇,笑得满意。 没了小煤球球,他终于可以将祈行夜的手牢牢握进手心。 不让他有任何离开自己身边的可能。 ——曾经冷酷理智的指挥官,终于也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他捧出一颗心,将全部感情托付。 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时,眼眸中无限温柔。 “生同衾,死同穴,荣耀与共。” “——这同样也是我在接你进入污染时,许下的承诺。” 污染是一片没有生机的泥泞沼泽,所有进入的人,都难以离开。 但是行夜,我依旧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不论发生什么。 一如商南明曾经在调查局所有长官面前所承诺的那样,斩钉截铁,不曾有片刻动摇。 “能与你死在一起,绝非不幸。但是。” 商南明俯身垂首,两人额头相抵,他轻声低喃:“我向你保证,行夜。” “如果死,必是我死在你之前。” 与你是否强大无关。 只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我面前伤害你。除非我死。:,m..,. 章节目录 278.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信号断开时,因为祈行夜提前的告知,云翳清并没有惊慌。 他轻车熟路的转而去找了枫映堂。 在侦探社这段时间,他也和调查官们一样,习惯了在商南明和祈行夜冲在第一线时,依靠枫映堂这个主心骨。 那位欺骗利用了蔡琰为的合作伙伴的资料,也被转交给了枫映堂。 他本来公事公办的接收,却在无意间扫过资料上的照片时愣了下。 这张金发碧眼,坚毅的脸……他好像,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枫映堂怔在原地,冥思苦想。 直到调查官来找他时拿文件时,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努力回忆。 “枫副官怎么这个表情,莫不是在想晏洺席?” 那调查官随口调侃道:“怎么,晏洺席就这么好吗?竟然把我们副官的魂都勾走了。” 枫映堂笑着摆手让他赶紧走。 可下一刻,那句调侃却像引线,突然间如雷电劈开意识,福至心灵般让枫映堂回想起,那张脸…… 他在华府见到过。 就在与晏洺席一起逃杀濒死的夜晚,当时负责护送他们的雇佣兵之一,似乎,与资料上的照片有一双相似的眼睛。 但是……那个雇佣兵,早在华府一夜就已经死了啊。 在汽车爆炸中,翻滚的汽车卡死了晏洺席和枫映堂,驾驶位上的雇佣兵更是失去生命体征。 枫映堂只来得及从挤压变形的废铁里救走晏洺席,那时他匆忙确认了司机的死亡,就带着晏洺席离开,汽车随后爆炸烧成一片火海。 哪怕只是回忆,枫映堂依旧能隐约重新感受到滚滚热浪,令人窒息。 枫映堂睁大了眼睛,垂首不可置信的看向资料。 可他无法确认。 跟在晏洺席身边护送他们出逃的雇佣兵们,都做战术装扮,黑布盖住了他们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只有眼睛。 再加上那时事出仓惶,慌乱中很多记忆其实都已经混乱,枫映堂对于当晚所有的记忆,都被晏洺席最后浑身是血俯身冲他微笑的画面所取代,唯一记得清楚的,只有晏洺席倒进他怀里时的呢喃和冰冷。 【你平安……就好。】 即便如今回想,枫映堂第一个感受到的,依旧是有关晏洺席的一切。 更深刻的情感,将真实的感受与记忆置换。 枫映堂看着资料照片出神,眼神几乎要将照片盯出一个洞来。 调查官担忧,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副官,枫副官?你没事吧?” 枫映堂恍然回神,立刻抓住调查官的手腕:“商长官呢?他们现在在哪,联系商长官!” 他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否是正确的,但是商长官,商长官一定知道! 调查官吃惊:“副官,商长官在半个小时之前,已经断开联系了啊。现在没有人能联系得上长官,那里都已经被高浓度污染能量屏蔽了。” 他看向枫映堂的眼神隐含担忧:“副官,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让医疗官来看看?” 长官失去联系绝非小事,但在一定要深入敌方腹地的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因此一定会提前让后方做好准备。枫映堂同样也接到了要代替商长官行使后方指挥权的通知——那为什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 枫映堂怔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他抿了抿唇,瞬间沉下了眉眼:“我没事。” 他向担心自己的调查官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忙忘了。你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转过头,枫映堂就立刻重新打给云翳清,在对方的奇怪中,语速极快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嗯?监视晏洺席?” 云翳清有些懵:“他不是调查局的合作伙伴吗?为什么要监视他。再说,调查局不是已经在监视他了吗,怎么还要我去重返工?” 即便是在侦探社养伤,但云翳清也始终没有放下自己的雇佣兵职业素养,这段时间在祈行夜有意无意的告知透露下,足以让他明白眼前的局势。 晏洺席经过考验后,有了秦伟伟和枫映堂的双重背书,已经逐渐开始接触调查局,甚至商南明已经在考虑晏洺席会见林不之的申请。 而晏洺席的未来科技集团,也开始了频繁与调查局的接触,双方一同敲定了不少合作项目,大有要将未来科技集团当做自己人的架势。 在如今全世界的污染机构都争先恐后朝国内涌来,寻求与调查局合作的形势下,作为官方角度的调查局,有很多不适合自己出面的事。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缓冲地带,作为代表者,与其他机构相接触。 以往这些工作都是由嬴大洲考虑。 但在如今的工作量下,嬴大洲头发都白了不少,总不能榨干一位外交长官。 而恰好在此时出现的未来科技集团,就成了调查局的完美人选。 但林不之并不是幼儿园孩童,说和谁交朋友,就放心的和对方天下顶顶好。 对于晏洺席和未来科技集团的一应走向,他始终没有放松警惕,都有情报部专员在全程暗中监视。 云翳清从宴颓流那得知,甚至还有一位3队成员在暗中跟随。 他想不通,调查局已经把工作做得这么完美了,就算他亲自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这么枫映堂还要让他再去监视? “该不会是你们小情侣吵架了吧?” 云翳清疑惑:“跟踪外遇要离婚?这种事也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啊。找错人了吧,这是祈老板的工作。” 对私人侦探来说,最常见的两种工作:找猫,找外遇。 枫映堂:“…………” 他抽了抽唇角,捂住发热的耳朵恼羞成怒:“什么情侣?谁说我和晏洺席在一起了!” 云翳清:“??枫副官你在逗我吗,就连侦探社门口的橘猫都知道这事了好吧。” 枫映堂现在就很想挖开一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再插块牌子:《已死,勿扰》 “你到底做不做吧。” 枫映堂恼道:“我可以去找左秋鸣!” 云翳清:“……好狠!” 找左秋鸣,一定会被过度爱护弟弟的左春鸣发现,然后再找到他质问为什么要把他的工作推给左秋鸣——那到最后不还是他的活儿? 中间还要多被左春鸣骂一次。 云翳清抽了抽嘴角,这次是真的相信这位调查局副官没开玩笑了。 看,都威逼到这种程度了,他还有借口说不吗? “但是,就算让我去监视晏洺席,得到的情报,不也和你们情报部给出的差不多吗?” 他迟疑道:“那有什么意义吗?” 枫映堂抿了抿唇,沉声道:“不要让他发现。” “——不要让晏洺席知道,你在监视。我想要的,就是非官方视角中的,真实的晏洺席。” 他相信,能留在祈行夜身边这么长时间,云翳清一定有常人所不能及的优点。 云翳清闻言挑了挑眉,从枫映堂的话语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好啊,你是BOSS你说了算。” 挂断电话后,枫映堂长久静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垒成高高一摞的文件出神。即便等待处理的工作越积越多,却始终没能提起精神去管。 钢笔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文件上被划得全是杂乱无章的线条,乱糟糟理不出头绪,却更像是在反复书写和重叠的【晏洺席】三个字。 最终,枫映堂还是下定了决心,拨了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 等待的忙音中,枫映堂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心慌的时候,心脏狂跳的声音盖过了电话忙音,热血涌进心脏,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难以呼吸般抓紧了胸口衬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盼望着这通电话被接通还是挂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晏洺席什么,期待着听到怎样的答案。 思绪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但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等待中,电话还是被接通。 “糖糖。” 晏洺席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仿佛是融化的蜜糖与月光,惑人心神。 枫映堂在听到晏洺席声音的刹那,险些控制不住的挂断电话。 “糖糖?怎么了?” 晏洺席笑着看了眼手表:“要一起吃晚饭吗?想吃什么,我去定位置。” 枫映堂声音艰涩:“你在哪?” “一场没什么意义的无聊会议,总不过是一群废物,在我面前浪费时间和金钱。” 晏洺席不甚在意:“未来科技太大了,总有这种滥竽充数的东西,我只是受伤,不是死了,他们就连一份合同都敲不定。” “在这里好无聊,糖糖。” 他笑起来时故意放软的声音像是在撒娇:“来救救我吧,糖糖。” 枫映堂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在意识后赶紧正色,强行让自己硬起心肠。 “我这几天比较忙,你知道的,前一阵积攒了太多工作。现在你那边好起来了,我也没有理由继续请假,要回来处理工作了。” 枫映堂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呀,忘了。” 晏洺席单手托腮,歪头时笑得柔和旖旎:“幸好有糖糖提醒我。” 枫映堂皱眉担忧:“怎么连这种事都能忘,你的生活助理呢?” 晏洺席日常行程繁忙,于是在他身边有一整支近百人的秘书团,专门负责他各项工作,生活也有专门的秘书和助理来打理。 他很信任枫映堂,养伤期间,那些秘书和高管们往来于病房,从没有避着枫映堂,于是他也见过了晏洺席身边的那些人。 这也曾是枫映堂对晏洺席信任的原因之一。 将在乎的人毫无芥蒂的介绍给自己身边人,让对方进入自己的社会关系,将自己的人脉无形中送给对方,任由对方使用自己的一切,不论是金钱,权势,还是下属…… 即便是普通情侣间,将爱人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也象征着对爱人的重视和决心。 更遑论晏洺席这样的人物。 如果枫映堂是骗子或有心之人,单是凭借着那些高官们和秘书团,就能获利颇丰,哪怕从零做起一个庞大财团都并非难事。 他曾经很感动于晏洺席对自己的信任。 可现在,他却忽然不确定了。 是,真的信任他,还是只是烟雾弹,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不让他起疑心? 晏洺席好像没有察觉到枫映堂的态度转变,言语间依旧是无形的亲昵。 “糖糖不在身边,就算其他人提醒,我也总还是记不住。” 他笑起来时,温和得仿佛晚霞从天际流淌向人间,汩汩汇入心间:“你不在身边时,我不知道要怎样生活。” 枫映堂抬手,遮住眼眸。 他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 “洺席。” 枫映堂滚了滚喉结,艰涩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他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之前在华府……为了保护我们,死了很多人。” 晏洺席怔了下。 就听枫映堂继续道:“能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吗?还要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人,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家人朋友。” 枫映堂木然的听到自己在说:“我想要了解他们,记住为我而死的人们。我不希望他们为了保护我们而死,我却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最起码,要让他们活在我的记忆里。” 他觉得自己很讨厌。 明明就是想要从晏洺席那里拿到雇佣兵名单,查找“唐纳德”是否在其中,核对自己的记忆,却还是要将它修饰得如此冠冕堂皇,属于副官的工作本能的运作。 枫映堂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却又不得不做。 “糖糖……” 晏洺席轻叹了一声,安慰道:“在接到任务之前,他们就已经了解任务的危险性了,他们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前来。那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糖糖,你不必为此而自责。” “所有阵亡的雇佣兵和秘书,他们的家人爱人都已经被妥善安置好,得到了千万抚恤金。” 晏洺席轻声道:“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他们。” 枫映堂还想再说什么,劝晏洺席把名单交给自己。 但在他开口之前,就听晏洺席又道:“名单我会让秘书整理好,马上发给你。” “糖糖,我不想让你为这些事而伤心。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好。” 晏洺席的愧疚不似作伪。 枫映堂也不由得一怔,忽然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多想了。 毕竟人在慌乱中的记忆,会被潜意识修正和抹除,做不得真。或许……或许他记错了,毕竟国人看A国人都觉得长得差不多。 “好。” 枫映堂点点头,担心自己方才的语调太生硬,又哄道:“等我忙完这一段,就去医院看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吃晚饭。” “可以申请尝尝糖糖的手艺吗?” 晏洺席笑道:“听说祈侦探的手艺很可怕,不知道糖糖的怎么样?” 枫映堂,枫映堂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道:“咳,我不太会做饭,就会些简单的煮面条泡面。” “只是能填饱肚子,维持生命的程度。” 当然,如果对比物是祈行夜的话,那还是好吃太多了。 远在天边的祈行夜:“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奇怪道:“谁在骂我?伟伟吗?反正不会是糖糖,首先排除他。” 而枫映堂不知是被晏洺席勾起记忆,还是想要弥补刚刚话题的冷硬,也笑着和他说起了自己从前学做饭的经历。 “我妈妈去的早,从小我和我爸相依为命,我爸手艺很好,就不小心把我养废了,到现在也没能学会一手好厨艺。” 枫映堂无奈道:“如果你不介意吃泡面,那下次见面,我做给你吃。” 他强调:“真的只是能填饱肚子的程度。”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被认真的枫映堂可爱到。 “好啊。” “糖糖想吃什么?我可以学着做,应该赶得及在下次见面前学会。” 他颔首轻笑道:“我自认为还算聪明,学习能力还是可以的。要不要来检验下?” 枫映堂惊奇:“你?做饭?” 怎么想象,都不觉得糖糖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权人,是会花时间下厨的人。 “以前不会。” 晏洺席也大方的不掩饰:“但是,如果糖糖期待的话,我很愿意学着试试。” “你会开心吗?糖糖。” 枫映堂怔了下,半晌,才重新笑起来:“那就要看你做的好不好吃了。” “好,那就等下次见面。” 晏洺席声线温柔缱绻,好像裹挟着全部的爱意:“如果你开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论是枫映堂还是晏洺席,两人都在各自的事业上忙碌,数不清的文件和提案在等待他们的批准,各自的下属都在焦急等待。 却又偏偏,两人都默契般在最忙的时候,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将大量的时间倾注到对方身上。 直到有调查官砰砰敲门,急得哭爹喊娘说这是紧急事务,枫映堂这才不得不结束与晏洺席的电话。 “下次见的时候,希望你的伤已经痊愈。看到你平安,我就会很高兴。” “好,下次见的时候……一定会的。” 晏洺席的声音很轻,散落风中:“我很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糖糖。我不想,让一切变成交易,像我父母那样。” 但电话已经挂断。 听到晏洺席低语的,只有嘟嘟忙音。 晏洺席缓缓垂下手,注视着手中逐渐暗下去的屏幕,长久没有言语。 宽阔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静得仿佛坟墓般死寂。 秘书深深躬身,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出言提示,与那位约好的会面已经快要到时间了。 以那位对时间的看重,可不是会等人的脾气。如果迟到,很可能…… “把阵亡雇佣兵名单,给调查局送去。” 晏洺席垂眸时眸光破碎如天光:“他在怀疑我。” 秘书不敢接话,只能继续压低身躯:“是。” 挑高的穹顶大厅内装潢复古华美,宽阔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地面如一面镜子,而晏洺席坐在穹顶之下的唯一一把椅子上,垂眸沉思时,与穹顶壁画上仿佛从天堂降落的神遥相呼应,两者的身影仿佛重叠,又散开。 晏洺席颤了颤眼睫,抬眸时已经恢复了寻常的平静神情。 他站起身,抬手扣上西装扣子,一身昂贵正式的西装将他身形修饰得极好,本就肩宽腰窄腿长的身姿如岩岩青松,气场不凡。 “走吧,那位该等急了。” “我们的……新合作者。” 晏洺席率先迈开长腿。 ………… “阿嚏!阿嚏!” 祈行夜猛地一个前倾,“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磕在前面的操作台上。 等他再抬头,额头都红了。 商南明又心疼又好笑:“这是怎么了?” 祈行夜委屈死了:“一定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可恶,一定是伟伟!” 白翎羽嫌弃的看向祈行夜:“是你身体太虚吧,细狗,这么差劲。” 怎么打喷嚏还没完了呢,你当这是在敲鼓? 祈行夜:“…………” 他阴恻恻转头,看向刚从怪物导致的眩晕中回神的白翎羽。 “不知道谁才是细狗,被污染物看一眼就晕到现在。” 祈行夜笑眯眯问:“要不要棒棒糖啊?小朋友。” 笑得很好看。 但可谓阴阳怪气极了。 确实还虚着的白翎羽:“…………” 她抽了抽嘴角:“就这么记仇吗?” 祈行夜笑着重重点头:“不然呢?不记仇那我还活什么。” 【祈行夜】是由什么组成的呢? 记仇,胜负欲。以及——商南明。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忽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上祈行夜的车。 后面不是还有宴队的车吗?可恶,都怪小荔枝的美荔枝计让她迷了眼。 “祈行夜。” 宴颓流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海水,很奇怪。” 祈行夜立刻顾不上和白翎羽斗嘴,赶紧转头看向车窗外。 海浪翻滚,红色铺天盖地,甚至一直蔓延到天际。 血流漂橹,千里横尸。 前一刻被祈行夜杀死的那些怪物,碎尸残骸纷纷从海面下浮出,飘荡在血水中轻轻晃动,灰败的硕大眼珠更像是死不瞑目的憎恨,污染能量从尸骸中溢散,周围污染系数急剧升高。 没有被污染过、小队内为数不多还保持着纯粹人类身份的明荔枝,已经头晕目眩,喘不上气来。 “老,板。” 明荔枝咬紧牙关,每挤出一个音节都无比艰难。 祈行夜匆匆一眼划过,立刻心下一惊:“防护服!防护服给小荔枝套上!” “哦哦哦!” 聂文和白翎羽顿时顾不上车外的异状,手忙脚乱从设备箱里掏出备用的防护服,也不管谁是谁了,一股脑全给明荔枝套在了身上。 聂文还脑子一抽,拎着防护服就打算给祈行夜套。 祈行夜都气笑了:“我又不是人,你给我干什么?” 聂文老脸一红,赶紧又继续套娃大业。 很快,明荔枝就被防护服套得一层又一层,人都明显胖了一圈。 活像是被妈妈追着穿秋裤套毛衣的倒霉孩子。 “喝不下了,真的喝不下了。” 明荔枝眼圈红红,握着白翎羽的手腕试图推拒,人都快哭了。 白翎羽一看明荔枝要出事,立刻把所有能起作用的都用上了,包括阻断剂,更是一瓶接一瓶给明荔枝灌。 造价昂贵的阻断剂从明荔枝唇角流下,沾湿了他的唇.瓣红润软.糯。 短时间内喝了太多“水”的明荔枝,就连漂亮的眼眸都蒙着一层水光,水波涟涟着动人,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商南明瞥了一眼,都忍不住皱眉:“白翎羽。” 白翎羽:“???我什么都没干啊!我没趁机欺负小荔枝,真的!”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赶紧抢救快被撑死了的小荔枝:“够了够了,人已经救回来了,再这么灌下去,不等小荔枝被污染,人先撑死了。” 他无语道:“你是有多怕小荔枝被污染。” 白翎羽赶紧低头一看—— 啊……小荔枝,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对不住,一时着急没注意这些小细节。” 明荔枝:你那是不拘小节吗?你是没注意我的命吧嗝QAQ 他大概是第一个喝阻断剂喝到饱的人。 但白翎羽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却也真实有效。 明荔枝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自己重新得以呼吸的顺畅,刚才的难受感一扫而空。 他转头向车窗外望去,看清的瞬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了?” 血海滔天。 海浪猛烈拍击着公路,扬起数米高的浪头打过来,瞬间就将前面的一段公路吞没,路面消失不见,只剩茫茫海洋。 如同海啸。 海洋在怒吼,在咆哮,向敢进入不可触碰领域的人类,发起愤怒的复仇,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飞溅的血珠砸在越野车上,噼里啪啦的撞击声猛烈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砸穿车顶,末日降临。 明荔枝心惊肉跳。 “老,老板,我们怎么办?” 他的声音都控制不住在颤抖:“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被拽进海里了。” 祈行夜眸光沉沉平静,没有被海啸干扰。 他所注意到的,是另一点。 与他意识相连的小煤球,在杀死那些污染物的同时,就已经吞噬了所有污染能量,虽然海水被鲜血染红,但实际上,那些污染物早已经破碎。 连尸体都不应该留下。 被彻底改造的污染物,本质上只是借了海洋生物的外皮,实际上却是一团污染能量的聚合体。而小煤球,刚刚好是更庞大浓郁的污染聚合体。 这样的战况中,污染物没有任何胜算,本应该连一角碎片都无法留下。 可现在…… 祈行夜看着那些随海浪咆哮推来的残尸,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疯狂大胆的猜测。 “科研所之所以一直都没有被人发现,不是因为它是在海上,而是因为它被建在了两个世界的缝隙中间。” 祈行夜倏地睁大了眼眸,声音沉重:“科研所……就是界壁。” “啊?!” 众人惊呼。 商南明也皱眉望来。 祈行夜却指向车窗外:“蔡琰为被骗了,唐纳德告诉他,科研所一个月只能进入一次,与潮汐规律一致。但实际上,科研所之所以有进入限制,是因为界壁的能量一如月亮圆缺,有波峰波谷。” “界壁的能量下降到最低点,界壁无法维系运行,就是两个世界的间隔最薄弱的时候,也就是那个时间点,两个世界以科研所为媒介,是连通的。” 就像两边的吊桥,在那一时间点同时放下,形成了彼此往来的通途。 所以被小煤球吃掉的污染物,才会重新出现。 海洋,也才因此而出现异常。 ——因为被吞噬的污染能量,随着两个世界的相连,重新从第二世界汇入大海,滋养了污染物再次出现。 “科研所,不仅仅是研究污染物的地方,更是两个世界之间的瞭望塔。” 祈行夜在向众人说出自己猜测的同时,心弦都在紧跟着颤抖:“不论幕后之人是谁……他的目的,绝对不仅仅局限在用污染获利。” “他不仅利用了蔡琰为,还想要利用污染和第二世界。” 不仅仅是管理署或者乐园,抑或是第二世界内残留的某项科技。 而是整个第二世界。 为此,他甚至不惜拆了界壁。 祈行夜心中同样掀起万丈波澜,一时间震撼难以言喻。 疯子,疯子! 即便很多人都认为祈行夜是疯子,但此刻,祈行夜却深深意识到,那个始终隐藏在黑暗中不曾现身的对手,才是彻头彻尾的危险疯子。 比较第二世界和现实两方的动机和实力,界壁存在,最大的获利者,是现实世界,它能够确保污染能量不从第二世界渗透进现实,让现实不被第二世界掠夺。 是限制,但更是保护。 可那位先生,却为了利用第二世界,不惜拆了界壁,让这整片海洋都成为了与第二世界相连通的媒介…… 就在此刻,祈行夜忽然明白了蔡琰为所说的跑【海上灯塔】。 那不是真的存在于何处的灯塔。 而是照亮污染的道路,让它得以进入现实的指引。 是唐纳德欺骗利用蔡琰为,却粉饰的太平。 祈行夜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急切低头,看向车窗外的海上公路。 然后,他瞳孔紧缩。 ……哪里还有路? 有的,只是锈迹斑斑的铁骨,以及紧紧缠绕在铁架上数不清的污染物。 它们彼此交缠,收紧,蠕动着甩起尾巴和触手,吞吃彼此也攻击公路上的所有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车轮下那条沉在海水下的公路,已经彻底变成了污染物的身躯。 如同鹊桥——只是架起桥梁的,不是为爱恋而赶来的鹊鸟,而是极度危险的污染物。 血花溅起,污染物的触手被无情绞进车轮碾碎。商南明高超的驾驶技巧让越野车依旧平稳行驶在“公路”上,没有被污染物掀翻。 “这条路,一半在现实,一半在第二世界的范围里。” 祈行夜愕然出声:“我们现在,恐怕已经离开现实,进入了第二世界。” 话音落下,好像在回应祈行夜,远处天际骤然黑暗。 黑云滚滚压低向下,电闪雷鸣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震颤,而海水剧烈波荡。 巨浪咆哮着从远处而来,足足有十几米高的巨浪铺天盖地,不见天际,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明荔枝屏息颤抖,瞪大了眼睛惊恐:“老板!” “跳车!” 祈行夜果断命令:“穿好救生衣,抓好你们身边的人,立刻跳车!” 这种时候主动脱离车辆,还有几分存活的可能。一昧躲在车里,只会随着车子一起沉入海底。 说完之后,祈行夜就立刻抓紧了商南明的手,迅速推开车门率先冲了出去。 他目光坚定,直冲着浪潮而去。 明荔枝怕得要死,但还是深呼吸一口气,拽住了聂文伸过来的手,和白翎羽手牵手,一起跳进海水中。 就在最后一个明荔枝跳进水里的一秒后,巨浪也紧随而至,咆哮着拍击公路,眨眼间就将越野车连同公路一起吞没,翻滚浪花里,一切都被抹除,消失不见。 明荔枝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无力,水流推着他,像数头大象的体重一起压在他身上,他只能随波逐流,被旋涡翻卷着拽向海底深处。 他慌张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但另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却拽住了他的臂膀,将他慢慢拉回自己怀里。 明荔枝努力看去,就见聂文咧开嘴冲他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明荔枝:“…………” 虽然很感谢,但在海里飘来一副牙……还是有点惊悚啊哥。 死过一次的聂文在这种时刻,发挥出了远超设想的作用。 他一手抱着小荔枝,一手拽着白翎羽,高大结实的身躯像坚硬的贝壳,将两人牢牢护在身边,定海神针般,没有让两人被水流卷进深海。 白翎羽很想骂人。 但一张嘴:“咕噜噜噜……”草!喝饱了。 聂文默默咧开一口大白牙。 嘿嘿,他突然喜欢大海了——唯一一个小姑奶奶没办法骂他的地方。 而率先冲进海浪中的祈行夜,也在拽着商南明,努力向上游去。 海水黑暗,难以视物,但身边的温度却源源不断的坚定传来。 祈行夜如潜龙入海,在污染的海洋中敏锐矫健,任何污染物都在试图靠近他的瞬间爆裂,无声无息的死亡。 在他身边,甚至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原本气势汹汹杀来的污染物,都惊慌失措的想要窜逃。 却在祈行夜心念一动间,同样爆裂死亡在黑暗中。 不留一丝痕迹的。 它们融化在深海中重新变成污染能量,又被小煤球张大到超过身形的深渊巨口一口吞噬,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小煤球球像是快乐玩水的狗狗,兴奋得到处乱跑,像落进了自助餐,到处追着污染物狂追。 污染物哭死的心都有了。 商南明却在皱眉忍耐,他努力不让自己变成祈行夜的累赘,跟上他的速度向上游动。 但终究力不从心。 他握住祈行夜的手慢慢松开,身躯无比沉重,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被暗流裹挟冲进海底,沉眠深海。 商南明刚一松手,祈行夜立刻察觉到不对转身。 他愕然看见商南明在下落,不等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游动向下,重新握紧了商南明的手臂。 像小美人鱼抱住落水的王子。 祈行夜笑着捧住商南明的脸颊,贴紧唇瓣,渡去氧气。 他带着商南明,从黑暗中,游向无限天光。 ——没关系,你必不会让我变作泡沫。:,m..,. 章节目录 279.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祈行夜对水性的掌握,远远不及他在陆地上能发挥出的力量。 但他们并非在海中。而是伪装成海洋的污染能量中游荡。 ——没有人比祈行夜更擅长应对污染。 凡是他所过之处,污染物纷纷恐惧退开,让出一条直通海面的路。 偶尔有没长眼的污染物冲上来,立刻被小煤球球欢呼一声,吃得一干二净。 波澜碎光中,祈行夜带着商南明浮游而上,回眸看来时,带笑的眼眸在粼粼波光下,美得像是童话中的小美人鱼,令商南明一时看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唇角已经勾起笑意。 正如商南明的存在会令祈行夜心安。 祈行夜,同样也是商南明的定海神针,他的锚定点,他的……神。 “哗啦!” 破水声响起。 祈行夜如一尾漂亮灵巧的鱼摆尾出海,他扬起头,抬手将湿发尽数拢向脑后,纤长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就已经先去寻找商南明的身影。 商南明在察觉到祈行夜的目光时,就立刻转头回以微笑,向他示意自己一切平安。 所有落水的人中,他们是最先浮出水面的。 但当祈行夜再向周围看去时,即便海啸已经停止,但先前的海上公路也已经被漆黑海水淹没。 包括他们来时的越野车。 四下茫茫,皆是冰冷海水,看不见可以停靠的岸边,无边无际得令人绝望。 “行夜。” 商南明声音嘶哑:“没有地标……你能找到科研所的方向吗?” 没有让祈行夜放开自己离开。 因为他相信,祈行夜会找到救回所有人的方法。即便是在茫茫没有边际的海中。 “当然。” 祈行夜垂眸轻笑:“就算失去一切地标,但污染本身,已经为我指明了方向。” 他心念一动,还在海中玩得不亦乐乎的狗狗球,立刻游向海面。 不等商南明询问祈行夜有什么方案,就忽觉脚下踩住了什么东西,稳稳擎住他托向海面。 商南明低头一看,只见一颗毛蓬蓬的巨大球体托住他和祈行夜,“嘿咻嘿咻!”小声喊着号子,将他们向上送去。 如同海中孤岛,却坚实不可摧毁。 ——只要祈行夜的力量不竭,狗狗球就足够担任他们的陆地,承载一切重量。 似乎是感受到了商南明的惊愕,狗狗球漂亮的大眼睛从下面转向他,冲他眨巴了几下。黑雾化作的尾巴也疯狂甩动,扫过商南明的小腿。 突然变大的狗狗球,超————兴奋! 有污染物不小心经过,狗狗球立刻张开深渊巨口,“嗷呜”一声。 没有把污染物吞进去,反倒是故意发出声音,吓得污染物差点当场裂开。 狗狗球:嘿嘿嘿! 尾巴螺旋桨.JPG 不小心看见全程的商南明:“…………” 嗯,是行夜亲生的了。这副把战场当做游乐场的快乐架势,简直和行夜一模一样。 祈行夜也发觉了脚下的震动,他抽了抽嘴角,无语拍了下变大的狗狗球:“老实点。” 刚才狗狗球那一张嘴,差点把他晃进海里。 被拍了头的狗狗球一副“祈祈摸我了!快看,祈祈爱我!”的心满意足。 很奇怪,明明没有脸,只有一只眼睛,但就是能从狗狗球过于灵动的“脸”上,看出它的情绪。 被祈行夜训了后,它重新安静下来,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做一个合格的岛屿。 而祈行夜也终于能腾出时间,向四下望去。 一如他之前的猜测,海上公路的后半程,已经进入了第二世界的范围。 他们此刻已经不再在现实,而是在第二世界。 天空阴沉黑云密布,层层压顶而来天际四合,仿佛天与地要重新合拢,天空坠落,沉沉压在人们的心上。 海水一望无际,却不是现实世界中海洋的澄澈开阔,而是泛着不祥的黑色,幽暗海水波荡,掩盖深渊。仿佛就在海面之下,隐藏着无数危险可怖的怪物。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硫磺和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像是泄露的化工厂裹挟着血腥气,令人忍不住绷紧神经,惴惴不安只想立刻逃离。 这就是第二世界。 经历过整整六次核.战.争之后,已经摇摇欲坠的破碎世界。 商南明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眸,视线划过四周,似乎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深深记在心中。 本就主宰污染能量,与污染同出一源的祈行夜,只有回到了老家般的轻松悠闲,甚至还有心情和商南明打赌,看小荔枝还要多久才能浮上来。 “小荔枝虽然会游泳,但只会高价请游泳教练学会的花架子,还没试过在海里野泳。” 祈行夜啧啧,坏心眼道:“要不然还是来猜猜,小荔枝能喝到几分饱吧。” 商南明哭笑不得:“幸好明镜台不在。” 否则看到自家弟弟在海里这样受罪,杀不杀得了祈行夜不好说,明镜台倒是干得出一怒之下要抽干海水的事。 祈行夜耸耸肩:“反正死不了,孩子练一练怕什么?” 他的决定并非随心所欲,而是在切确考虑到所有人的情况后,才做的决定。 有聂文在,这个污染科技下最完美的作品之一,一定能在第二世界的污染之海中,发挥出最大作用。不论是白翎羽还是小荔枝,都足以在聂文的庇护下,得以平安度过危机。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向小荔枝强调,拽住身边的人。 ——就是为了让他拽住聂文这个“救生圈”。 不过…… “怎么还没上来?” 祈行夜疑惑看了眼手表:“别是出问题死在下面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狗狗球埋在海面下的部分身躯,已经瞬间化形,猛地伸出长长“手臂”散做一张巨网,向海底空间探查而去。 一路清扫,一边吞吃惊慌失措的污染物们,一边寻找明荔枝的身影。 狗狗球忽然眨了眨眼睛,“唧!”了一声示意。 找到明荔枝了。 ……正在翻白眼,看上去快嘎过去了。 与狗狗球意识相连的祈行夜,也借助狗狗球看清了海底的情况。 聂文一手提着小荔枝,一手拽着白翎羽,本应该在污染海洋中发挥巨大作用、被祈行夜寄予厚望的猛男,此刻却手足无措的左右摇摆。 原因也一目了然:白翎羽,正在和污染物打架。 即便在不擅长的深海,白翎羽也依旧没有放弃她逞凶斗狠的性格,正张牙舞爪哇呀呀的和一头巨大的污染物扭打在一起。 那长相如巨型章鱼的污染物刚抬起触手,就被白翎羽削掉一条,又长出一条,又削掉。 即便白翎羽自己也被巨型章鱼死死缠绕,能稳住身形没有被章鱼拽进触手堆里,全靠聂文在努力往上拽她,但她也没有放弃与章鱼之间的战斗。 像憋了一股狠劲,发誓要把惹到她的章鱼削成人彘……鱼彘不可。 祈行夜:“…………” 他好悬没翻个白眼:这么能削,这么不去应聘烤鱿鱼穿串工呢??! 狗狗球乖巧的“唧!”了一声,询问祈行夜的命令。 祈祈你看我多乖,都没有和它们玩到太开心,我可是爱祈祈的乖宝宝一枚呀~~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无语下令:“把白翎羽和污染物分开,一起带上来——污染物也要。”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污染物,能这么拉白翎羽的仇恨。 没看见小荔枝都翻白眼了吗? ——小荔枝栽楞楞翻肚皮的,块一条。① 被狗狗球伸出去的触手捞回来时,明荔枝还软乎乎的挂在触手上,连连咳嗽吐出喝饱了的水,红着眼圈虚得一点力气都没有,看着好不可怜。 而白翎羽即便被狗狗球带上海面,还不忘中气十足的怒骂,张牙舞爪想要继续冲上去干污染物,不把它削成棍不罢休。 污染物都快哭了。被白翎羽吓哭的。 证据就是它竟然在主动向狗狗球靠拢——要知道这可是刚才吞了半个海里污染物的恐怖存在,污染物猎人。但现在在污染物眼里,竟然是狗狗球比白翎羽更有安全感。 祈行夜:“……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他半蹲下身,将被狗狗球努力举出水面的明荔枝打横抱起,抱上狗狗球化作的小岛。 站的人多了,狗狗球也很自觉的又把自己膨胀了一倍,让被摊平放在自己身上的明荔枝能够伸直长腿。 明荔枝躺在祈行夜怀里,人都哭了。 “老板。” 他虚弱的握着祈行夜的手腕哽咽:“我差点以为,我要见不到你了。” 祈行夜:“……我也没想到,有聂文在,你们竟然还差点淹死。” 被点到名字的聂文,顿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咳。” 他试图转移话题:“这是什么?祈老板你还随身带救生艇了吗?” 至于举报他家姑奶奶?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就算是白翎羽的错,但他要是敢说白翎羽一句坏话,怕不是要被这位姑奶奶活拆了。 不过,对眼前大海中唯一的浮岛,聂文却也是真心实意的感到惊奇:“祈老板你怎么什么都有?哆啦A梦吗?” 他不由得上手摸了摸,想要确定救生艇的材质载力。 却没想到救生艇忽然动了动,随即,一只眼睛睁开,定定向他望来。 聂文:“…………” “啊啊啊啊啊啊啊!!!%¥#&&*#!” 聂文嚎得凄惨,语言系统大崩溃:“鬼,鬼啊嗷嗷!!” 还不等祈行夜说什么,白翎羽先表示了自己的嫌弃。 “有病吧?你壮得像个铁塔似的,竟然怕鬼?”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抬手一巴掌抽了聂文:“这一身肌肉跟着你,真是受委屈了。” “明言要知道自己救了你这么个怂包,怕是想把你塞回去回炉重造。” 白翎羽嫌弃:哪来的胆小鬼?不要说你和我是一队的,丢人。 聂文:“我只是不怕污染物,不是不怕鬼QAQ” “再说,谁家救生艇要是突然间活了还长眼睛,我就不信吓不到他!” 狗狗球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唧!” 对,要是大海突然对它说话,它也觉得好可怕哦。 聂文:……你怕个屁!就属你最吓人。 “所以,你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站在狗狗球化作的小岛上,双臂环抱,居高临下看过来:“没看见小荔枝都快憋死了吗?竟然还在海底打架。” 他倒是知道白翎羽莽,但他不知道,白翎羽竟然莽到这种地步! 削污染物有什么意思?小荔枝可是死了就没了。 聂文火速后退,游到狗狗球另一边举起手:“和我没关心,我劝过了。” “不是污染物的问题。” 白翎羽气闷,咬了咬牙道:“它嘴巴里,有宴队的身份牌。” 白翎羽根本没打算在海底耗费太多时间。 她本身水性就不够好,完全靠聂文在带她,从被海水淹没的那一瞬间起,她就在精确计算着自己肺中每一点氧气,务必要让自己自己在氧气耗尽、变成队友累赘之前,重新回到海面上,拿回她的优势。 可就在海底,白翎羽却忽觉眼角余光里,银光一闪而过。 ——从身边游过的污染物牙齿间,咬着一块小银牌。 再熟悉不过的样式花纹,刺痛了白翎羽的眼。 那是3队每个人都有的身份牌,上面刻着加密后的身份编码和医疗信息,方便在战场受伤后及时得到医疗救助,也是为了…… 收尸。 当他们死在战场上,不能以自己本来的身份和名字死去。就连他们的死亡,都如同3队本身一样加密,不存在,不知道。 抹除一切痕迹。 而现在,属于宴颓流的身份牌,在污染物嘴巴里。它的牙齿间,还沾着淋漓血迹。 那一瞬间,血液翻涌直冲向天灵盖。 白翎羽只剩下唯一的念头:救宴颓流! 那污染物吞吃了她的宴队,她要救她回来! “宴颓流,在这只章鱼肚子里?” 祈行夜愕然,抬手示意狗狗球。 不用他动手,狗狗球的触手立刻锋利成刃,“唰唰!”两下就将污染物活生生片成了刺身。 巨大章鱼在眨眼间,就变成了比拉面里的牛肉片还要薄的一排肉片。 腹腔也被彻底打开。 但是,并没有看见宴颓流的身影。 “这?” 白翎羽睁大了眼睛,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重新开心起来:“宴队没有被吃掉!” 祈行夜幽幽补充:“也有可能已经被消化了。” 白翎羽:“…………” 妈的,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商南明无奈,揽过祈行夜:“别吓孩子。” 祈行夜冷哼了一声:“谁让她差点带着我家小荔枝葬身海底。” 但嘴上说着白翎羽,祈行夜却并没有闲着,而是指挥狗狗球搜索附近海域。 从海啸席卷公路令众人落水,到现在小荔枝被找到,白翎羽发现身份牌,还不到十分钟。 就算宴颓流真的出现意外,也不会走太远。 但狗狗球化身庞大黑雾,溢散出去的每一缕雾气都化作触手,布下天罗地网,在幽深海洋中地毯式搜查,甚至利落片开了每一个污染物的腹腔胃袋,寻找有关宴颓流的任何踪迹。 却都一无所获。 狗狗球收回探查,向祈行夜汇报时,垂头丧气着都快哭了。 “唧……” 没找到……但是孩子真的努力了嘤QAQ 祈行夜揉了把狗狗球。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向仍旧泡在海水里、想在得到宴颓流消息时第一时间冲出去救援的白翎羽,缓缓伸出手掌。 “上来吧。” “可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祈行夜淡淡道:“这里是第二世界。穿行过界壁时一切时间和空间都被打乱,我们身处混乱洪流中,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会踩进哪一点时间与空间。” “宴颓流也是如此。” 他垂眸平静:“她不在海中,那最大可能,她已经离开界壁,深入第二世界。或是被遗留在现实,没有跟来。” “不论哪个结果,都不是你现在泡在水里就能解决的。” 祈行夜歪了歪头,平静问白翎羽:“余荼和宴颓流不在,你就打算用自乱阵脚的反应,向她们证明你有多不可靠,多配不上3队的名头吗?” 白翎羽恶狠狠盯着祈行夜,可眼圈却已经红了。 她没再犹豫,伸手握住祈行夜伸来的手,猛地用力被拉上小岛。 一直护在白翎羽附近的聂文,这时也终于能松口气,双臂一撑就上了小岛。 脱离险境后,白翎羽抿了抿唇,还是道:“谢谢。” 祈行夜挑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他妈的说谢谢你啊!” 白翎羽恼羞成怒,气得抬手就要揍人:“假装听不见是吗?!” 但她的手刚扬起来,就见商南明平静瞥来的一眼。 一瞬间,刚刚的羞怒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白翎羽悻悻收回手,在商南明面前跪得乖巧极了。 她暗暗撇了撇嘴:至于这么紧张吗?像我真敢打祈行夜一样——又打不过。 “不过,我们现在在哪?” 白翎羽茫然四望,又低头戳了戳狗狗球:“这又是什么?” 狗狗球痒得动了动:“唧!” 白翎羽:“哇哇船动了啊!!它是活的,污染物!” 祈行夜笑得开心极了。 他才没有那么好心为白翎羽立刻解惑,而是等她吓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开口:“狗狗球你都不认识了吗?啧,真是令人伤心。” 白翎羽呆滞:“狗狗……” 她低头看向身下的毛蓬蓬黑色:“球?” 狗狗球快乐应声:“唧!” 没错,就是我哒! 虽然没有完全放出本体,但难得有机会展现出部分本来模样,又在海洋里快乐畅游+吃自助,狗狗球就像被带去游乐场的孩童,快乐得整颗球都晕乎乎的冒爱心泡泡。 ——所有小心心都给祈祈~~ 才知道真相的白翎羽和聂文,眼神复杂。 谁能想得到,之前一直窝在祈行夜肩膀上,乖巧可爱得像个毛绒挂件的小煤球球,竟然如此凶残? 就在他们说话间,附近海域的污染物都被吃完了。 狗狗球:嗝! 祈行夜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的猜测向两人说明,表明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和之前在桃子镇时的误入第二世界不同,这一次我们进入第二世界,走的是进入科研所的正规通道。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无法指望着再来一次时空乱流,把我们送回现实。” “想回去,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找到科研所,在科研所一直乖乖等到下一次界壁能量跌底,两个世界的通道连接。第二个就是——毁了科研所,让第二世界与现实的链接关闭。到那时,恢复正常的界壁会通过排斥反应,把我们重新扔回现实。” “不过。” 祈行夜挑眉:“说到底,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白翎羽听懂了他的意思,肃穆点头:“灭了科研所。” 虽然也有等通道再开这一选项——但是,他们怎么可能待在科研所一整个月? 对科研所来说,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敌人,杀了还怕晚,怎么可能和睦融融收留他们? “但是……” 白翎羽四下看了一圈,有些犹豫:“你有地图吗?” 之前海上公路还在时,他们最起码知道公路尽头就是科研所。可现在公路被淹没,大海四面望去只有无尽波涛,连可以当做标志性指向的东西都没一个。 这要怎么找路? 祈行夜摊手:“我不需要地图。” 他笑眯眯示意道:“我有小球。” 心念一动,足有快艇那样大的【小】球,立刻气势汹汹的直冲进海洋深处,载着祈行夜等人在掀起的波涛中,锁定目标,向着整个海域中污染能量最密集的方向冲去。 狗狗球是另一个“祈行夜”,它对污染的感知之敏锐,远超任何人或仪器,在海洋中如鱼得水,没费多少力气就准确找到了科研所的位置。 穿行过雷电闪烁的厚厚阴云,海天一色间,众人恍惚不知自己究竟在天在水。 但在耳边轰隆雷电声渐渐弱下去之后,阴云散开,眼前豁然开朗。 ——海上灯塔,俨然矗立于大海中央。 被污染所保护和伪装的科研所,到底还是没能瞒得过狗狗球的灵敏嗅觉,被翻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看清灯塔的瞬间,聂文忍不住“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气。 海上灯塔,名副其实。 唐纳德向蔡琰为隐瞒了最重要的真相,却没在这一点上欺骗他。 ——那确实是,足以照亮整片海域的,巨大灯塔。 闪烁着金色亮光的高耸建筑直指天空,成为这片阴云下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 高塔外壁四面光滑,周围也没有任何一条路可以通往它,如擎天一柱,大洪水中迎着神怒建造的巴别塔,毫无惧色的向神明发起挑战。 雄伟恢弘的建筑奇迹,永远能勾起人们刻入灵魂的震撼。 聂文失神呢喃:“能建造出这种东西……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人?” 白翎羽回神,恶狠狠给了聂文一肘击:“说什么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玩意。” 聂文捂着肚子倒下去,蜷缩在明荔枝身边。 难兄难弟QAQ 祈行夜打量了一圈,也不由得啧啧称赞:“那位幕后之人,真是就差把自己的野心刻在墙上了。” 隐匿二十年的低调,却都在这座科研所上将自己的野心和骄傲,表露得淋漓尽致。 最顶尖的科技,最不可思议的建筑构造,毫不畏惧第二世界复杂的局势和狂野能量乱流……这座科研所,是幕后之人的炫技之作。 仿佛在宣告世界——看!世间无我不可行之事,世界终将臣服于我之下,我即规则,我即世界。 只有科研所,才是黑暗世界里,人类唯一的光。 祈行夜这时可以准确无误的断定,科研所,就是幕后之人筹备了二十年的大手笔。 那位先生将现实和第二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间,所有人都不过是被他利用达成目的的工具,不论生存还是死亡,胜利还是失败,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而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准备,终于在这一刻,拉开帷幕。 对方的野心勃勃与骄傲,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祈行夜面前。 更像是嘲弄的反问:面对这样的我,你还能做什么?就连第二世界都已经臣服我之下,你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祈行夜低低笑出声,勾起胸膛一片震动。 他微微垂眸,平静眸光在低眉时,竟也有温柔的错觉。 “活到如今,未尝败绩。” 祈行夜勾唇,兴奋在颤栗:“当然要是这样的敌人,也只能是这样的存在啊……” 甚至欺瞒过林不之和世界上所有污染机构,正大光明的将所有人的生死当做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不论是现实还是第二世界,都不过是幕后之人在将世界当做广袤棋盘,与祈行夜无形中的博弈厮杀。 陆晴舟没有资格,秋白素更没有资格。 那些常人难以企及的强力人物,却连执棋的资格都没有。 而祈行夜,现在却找到了真正的入口,直捣对方老巢。 一路看到的景象,都在向祈行夜证明他的猜测。 ——只要毁了科研所,就等同于毁掉幕后之人最大的势力,让他长达二十年的筹备,连同他的野心一同坠落。 祈行夜抬手将散落的碎发拢向脑后,清晰露出的眉眼锋利有力。灯塔的光亮坠落在他的眼眸,灿烂却危险。 “前有诺曼底登陆,今有狗狗球登陆。” 他笑着回眸,问商南明:“做好准备了吗?这就是最终的战场了。” ——一局,定生死。 要么,幕后之人的层层重兵将祈行夜杀死在科研所,现实世界再无守卫者,破开的缺口足以让污染能量全数通行,占领现实。 到那时,调查局即便想要以身补天,几万人的力量也难以守卫百亿人。 此战如败,满盘皆输。 要么,就是祈行夜毁掉科研所,砸了幕后之人通天的巴别塔,将他打落污泥, 而第二世界对现实的虎视眈眈,也就此败落。 “你知道答案的,行夜。” 商南明伸出手,握紧了祈行夜伸向他的手掌,十指相扣。 “不论你何时询问,我都只会是相同的回答——只要是和你一起,我可以去往所有地方,赢下所有战役。” “我是你的指挥官,但,指挥官也有信仰。” 而在这场与污染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枢纽指挥官唯一的信仰与神明,名为——【祈行夜】 祈行夜与商南明相视而笑,光芒灿烂。 白翎羽努力将自己缩小成团,躲在聂文宽阔的背肌后,不让商南明看见自己的存在。 聂文抽了抽嘴角:“……你在干什么?” “嘘!” 白翎羽炸毛:“万一商南明那个记仇的家伙,以为刚才我骂你是在指桑骂槐说祈行夜呢?” 聂文人都木了:“…………” 是人是鬼都在笑,只有聂文在挨揍。 灯塔周围戒备森严,高强度探照灯下一切一览无余,没有任何生物能够绕开守卫,靠近灯塔。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美好愿望。 在祈行夜面前,没有不可能个字。 借助于狗狗球,祈行夜在还没靠近灯塔时,就让狗狗球变形成一个空心球球,将他们包裹其中。 像是个巨大的黑糯米汤圆,在海面上波动,上下起伏。 守卫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也被污染得精神失常了。 “起猛了,怎么看见下面在煮汤圆?” 他嘟囔着问同伴:“是因为我太想吃汤圆了吗,都出现幻觉了?还是黑糯米黑芝麻汤圆。” 狗狗球:“!” 白翎羽默默看了眼挤在旁边的祈行夜:噫——确实是黑芝麻馅的。黑心老板,呸。 守卫同伴:“…………” 他无语:“你有病吧,谁家的幻觉还精准到馅的?” 守卫:“??你才有病吧兄弟,会不会抓重点啊,这是黑芝麻馅的问题吗?” “我说我杀人不眨眼,你问我眼睛干不干??”② “草,汤圆,只能是鲜肉馅的!” “异端,烧了!” 其他守卫也都夜巡疲惫,一时都被这边的两人争吵吸引注意力。 狗狗球趁机猛冲向灯塔,成功触碰灯塔外壁。 它就像一团可以任由搓圆捏扁的橡皮泥,圆滚滚的身躯可以随意变形成任何模样,刚一接触到灯塔,就立刻化身口香糖,死死粘在灯塔外壁上,然后悄咪咪沿着灯塔底座环绕一圈,狗狗一样狂嗅气味,寻找污染浓度最高的地方。 在靠近灯塔的瞬间,祈行夜就意识到,灯塔这座建筑本身,就等同于【界壁】。 灯塔内是【现实】,外界则是滔天污染。灯塔里的实验和研究少不了污染物,内部的污染浓度不会低,可偏偏,灯塔本身却与界壁相似,它是中立的,没有污染的纯净。 在内外的狂暴污染间,反而达成了动态平衡。 这大概也是灯塔能矗立两个世界之间,始终没有被摧毁的重要原因。 同时,这也说明,只要他们能找到灯塔底部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污染状态,就等于找到了灯塔的“门”,可以进入这座外壁光滑垂直如镜的建筑。 狗狗球不负众望,很快找到了唯一的那条缝隙。 它立刻将自己拉成比纸片还薄的一片黑雾,“咻!”的一下顺着缝隙滑了进去。 灯塔瞭望台瞬间警铃大作。 守卫们停下闲聊,纷纷拿起武器探查四周。 “怎么回事?什么东西在靠近灯塔?” “敌袭!敌袭!” 守卫们如临大敌,立刻向警报指向的方向跑去,探照灯也瞬间齐齐射.向同一点位置。 在看清那位置后,守卫吃惊:“那不是运送补给的舱门吗,怎么回事?”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可就在守卫们虎视眈眈时,却有一具庞大的阴影,缓缓从海底深处浮起。 灯塔周围的防御系统立刻开启反击,不等那黑影做出反应,就已经在激光下被打成了筛子。 污染能量四溢。 烟雾散开,众人终于看清了那阴影的模样。 是一只已经破破烂烂的巨型章鱼污染物。 它漂浮在海面上随波飘动,已经死得不能早死了。 众人立刻松了口气。 “原来是污染物啊……” “这附近的污染物还没学聪明吗?竟然还敢靠近科研所。” 守卫玩笑道:“谁不知道科研所是那位先生的所有物?连管理署和乐园现在都放弃了海洋,只敢在陆地上活跃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另一守卫死死盯着章鱼污染物,看它巨大的尸骸被灯塔自洁系统清理,他却皱紧了眉头,慢慢回头,看向补给舱的舱门。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守卫转过身,疑惑走向补给舱的方向。 而祈行夜等人则在瞬间被污染同化融合,全都被挤压成一张纸那样扁,被污染能量化作的黑雾裹挟着,迅速从缝隙中冲进了灯塔内部。 污染能量这才重新散开,他们恢复了人形。 狗狗球刚收回黑雾,重新变作小煤球球大小蹦到祈行夜肩膀上,白翎羽等人就已经面如土色,冲到角落里疯狂干呕。 变成纸片又变回来,实在不是什么美好体验啊!!那冲击力简直是宇航员训练的一万倍难受。 更惨的是明荔枝。 他体力都比不上白翎羽,更是唯一纯粹的人类,被污染搓圆捏扁……是打碎每一寸骨头,又被硬生生拼凑重组的痛苦。 明荔枝哭得稀里哗啦。 祈行夜眨了眨眼,无辜耸肩:“你们好弱哦,我还好啊。” 明荔枝简直想要当场哭死给他老板看:“老板你又不是人,你说什么QAQ” 祈行夜一指商南明。 不等开口,就被白翎羽抢答了:“商南明,不是人!” 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不知是在陈述事实,还是趁机在合理骂人。 祈行夜:“…………” 但站着的,只剩他和商南明。 因为之前有过进入二维世界的经历,他们对此感受并不算陌生,祈行夜甚至还有多余精力开玩笑。 “幸好没人看到他们这副怂样,堂堂3队,啧啧。” 他笑眯眯道:“不过,潜入任务还算成功,没有人发现我们……”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楼梯转角的阴暗处,忽然传来“咔!”一声。 声音很微弱,像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老化的舷梯边缘。 祈行夜一怔,随即迅速如一道流光般直射向转角后,不等看清,手中匕首已经先一步送出。 架在温热的,跳动的脖颈动脉上。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 黑框眼镜麻花辫的女生惊骇伸高双手:“NO!NOplease!”:,m..,. 章节目录 280.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祈行夜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正在大吐特吐的白翎羽。 她一瞄这画面,顿时笑了。 “没有人发现?嗯?” 白翎羽幸灾乐祸:“话说早了吧?” 她必不可能放过嘲笑祈行夜的机会! 登时人是腰也不酸了,头也不晕了,精气神十足,围着祈行夜和那麻花辫女生叽叽喳喳,活像快乐又聒噪的麻雀。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无语道:“看来你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白翎羽开心死了:“果然是否极泰来,还是有好事发生的。” 她都有点开始喜欢科研所了——这里一定是她的风水宝地!可以嘲笑祈行夜诶!千百年不出一回的机会,就这样让她逮到了嘿嘿~ 聂文都快被队友吓死了。 他小心翼翼瞄了眼商南明,确认商长官不打算弄死白翎羽之后,赶紧将四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再没有其他人,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至于先前被狗狗球抻来抻去的恶心难受? 已经彻底被吓回去了。 聂文:我单知道姑奶奶莽,但我没想到她这么莽,当着商长官的面就敢对祈老板开嘲讽…… 而被祈行夜制住的女生像是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条麻花辫搭在肩上,架着酒瓶底般厚厚的眼镜挡去大半张脸,穿着白色制服的女生看起来平平无奇,是扔在人堆中就会被忽略的模样。 只有她高举起做投降状的手中还反扣着文件夹,吸引了祈行夜的注意。 他伸手想要拿走文件夹时,女生表现出了不同于之前的紧张,明明对祈行夜的畏惧已经无法掩饰,却还是在此刻手掌用力,似乎想要阻止他拿走文件夹。 祈行夜挑眉,无奈:“女士,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表现得这么重视文件,只会让我更想抢走。不觉得自己暴露真相了吗?” 女生一怔,下意识松手掩饰。 却反而给了祈行夜机会,让他顺利从女生手里抽走文件。 “你!” 女生急了,伸手想要从祈行夜手里夺回文件。 但还不等靠近,就忽觉眼前寒光一闪。 匕首已经重新抵在她脖颈间。 “尊敬的女士,我不想伤害你,所以,配合点好吗?” 祈行夜勾唇抬眸,笑得从容镇定:“你是科研所的属员吧?左右无人,不如来聊聊科研所?”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所图:说出科研所的事,你就可以离开。否则——这里没有人能帮你逃离。 女生急切爆出几句其他语言,怒目圆睁似乎在怒斥祈行夜。 但任由她如何努力挣扎,都如同在天罗地网下的麻雀,逃不出祈行夜的掌控。 她累得气喘吁吁,祈行夜却依旧笑得悠闲,猫戏老鼠般从容。 他的匕首重新落下,向前送了几分,在女生脖颈上警告般不轻不重压下一丝血痕。 “女士,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就放你离开。” 祈行夜微笑:“我假装没有遇到过你,你也假装没有看见我。我们相安无事,不好吗?” 他也随着女生切换了语种。不论女生换成什么语言,他都接得轻松,仿佛人形自走翻译机。 女生怔住:“你听得懂我的母语?” 情急之下语言系统切换崩溃,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听懂了。 祈行夜勾唇,垂眸打量了她两眼:“你是斯拉夫/人?” 女生在挣扎间离开了楼梯角落,暴露在灯光下,也终于让祈行夜透过厚厚的瓶底眼镜,隐约看清了她的长相。 人种骨相如同指纹,牢牢印在每个人的脸上,是血脉最有力的证据。比如女生隔着眼镜和厚重发型,也掩盖不住的斯拉夫种族特征,眉眼五官精致极了。 女生明显没想到祈行夜会突然转换话题,她点点头。 就听祈行夜说:“我也有斯拉夫的朋友,他的母亲就来自斯拉夫。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挚友一样亲切。伤害你也好像在伤害我的朋友,那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 他笑眯眯扬了扬手中的文件:“来做交换吧,让我们成为朋友。你向我介绍科研所,我则保证你的安全,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向我索要其他作为交易物。怎么样?” 女生在警惕祈行夜时,祈行夜同样在打量着她。 虽然女生的制服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但是劳动者不穿长衫的判定总是准确,女生一身制服雪白整洁,不是在实验室里打杂刷试管的实习生模样。 这样年轻,就能进入幕后之人重视的科研所,女生在拥有绝对头脑优势的同时,也证明她必定地位不低。 更何况…… 祈行夜垂眸,漫不经心扫过手中文件。 上面鲜红的【机密启封】字样,赫然在目。 能拿到这样的文件,女生对科研所的了解,绝对能帮到他们。 在祈行夜提到自己的“朋友”时,女生明显犹豫了。 不知道是斯拉夫朋友的故事起了作用,还是祈行夜一口流利亲切的母语拉近了与女生之间的距离,她迟疑半晌,还是点点头。 “好。你想知道什么?” 女生开口之后,祈行夜马上利落收回匕首,诚意十足。 “首先。” 祈行夜举起手中的文件示意:“我们来谈谈这份文件吧。” 女生看着已经落入祈行夜手里夺不回来的文件,眼睛闪了闪。 就在科研所不引人注目的昏暗角落里,女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向祈行夜说起了文件,也说起了这间研究所的历史。 她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而是与祈行夜出现在这里是同样的原因。 ——【潮汐】 蔡琰为只知道退潮时海上公路会重现人间,但另一点,唐纳德并没有骗他。 每月一次,送往科研所的供给。 祈行夜之所以能找到科研所,正是因为今日就是退潮日,是科研所接受补给的日期。 而狗狗球找到的那道进入科研所的缝隙……很不巧,正是补给舱门。 科研所是一处高度密闭的建筑,如一座高耸入云的镜宫,过于光滑且高耸的外壁确保了没有任何人可以非法入侵,不仅有超越时代的顶尖科技的加持,即便是地形和建筑,也是易守难攻的要塞。 而平日里的物资供给想要进入科研所,只有补给舱。 被祈行夜拿走的那份文件,就是这次本应该接受补给的名单。 但就在几个小时前,本月度的物资补给忽然被科研所所有者传讯,告知取消。 女生就是前来确认这件事的。 没想到她检查后还没等离开,祈行夜等人就已经避开守卫进入舱门。猝不及防之下,她只来得及把自己藏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 ……但还是被祈行夜发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女生疑惑:“我藏得很好才对。” 白翎羽幽幽接话:“嗬嗬,果然是只会搞研究的小四眼,隔行如隔山——你对怪物,一无所知。” 尤其是祈行夜这样战力顶级,就算放在3队也是天花板的存在。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赶紧拍在白翎羽脑袋上,强行将她扭向另一方向。 聂文立刻默契接手,把姑奶奶“绑架”带走。 ——姑奶奶诶!现在可是等着撬开那个研究员的嘴巴呢,你这样怼人家,万一人家自闭了不肯说了呢? 白翎羽气得吱哇乱踢,一口咬住聂文手臂。 聂文:嗷嗷嗷!呜呜…… “你确实藏得很好。” 祈行夜轻笑:“只不过,我要更好上一些。” 女生一怔,有些惆怅。 “我确实,除了实验室,别的什么也不懂。连和至亲的关系……都处理不好。” 聂文:草!完蛋了,好像要自闭了。 但不等他的担忧成真,祈行夜已经不动声色引开了话题,问起了科研所的实验项目。 “我看到补给名单里,还有很多污染成体和污染结晶,后面各自标注了编号。” 祈行夜:“那是什么?” 女生:“是在说,这些补给分别是哪个实验室要的。等补给送来后,它们会分门别类送到各个实验室去。” 蔡琰为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科研所,确实是比对着科研院建立的。 正如科研院不止一个科研项目,科研所也是如此。 在这座【灯塔】中,分成十三个主要部门,各部门分别主导一个领域的研究,基因生物部门,气象部门,量子物理部门…… 各部门下面,又分别下属数目不等的实验室,从一到二十不等,各自负责一项划分更加细致的具体项目。 祈行夜越听就越是心惊。 这种规模和发展……说它是幕后之人的巴别塔,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科研所的野心绝非所谓的科技前沿。 它志在世界。 ——不论是现实,还是第二世界。 对现实威胁十足的第二世界,在科研所看来,只是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山”。 不论是污染能量,还是陆地上那些饱受辐射污染困扰的人们,在科研所看来,都只是实验用的小白鼠。 需要就抓一筐回来,死在实验台上就处理掉。 毫无温度的冷漠。 科研所并非对世界抱有恶意。它只是在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 甚至就连管理署和乐园这样的第二世界主流势力,也对科研所敬畏不敢靠近。 科研所建在海上,管理署和乐园就被生生困在陆地上,连海边都要远离。唯恐自己哪里没有做对,就招惹了科研所,被那群疯子抓去做实验。 科研所就像一座精密运行的大型未来机器,其中上千名研究员就是机械的齿轮,各司其职,按部就班的转动,没有感情只有任务,将科研所推向幕后之人想要的未来。 “有些研究员来自现实,有些是第二世界的。” 女生指了指自己:“你听出来了,我就是现实世界的人。” 祈行夜挑眉:“但我听你的口音,还杂糅了A国的语调?你不像一直在老家生活的。” 女生耸了耸肩:“小时候和父母一起搬家去了A国,又在那边上学,工作……有口音也是正常的。” 她抿唇笑起来时,整张脸忽然生动如莲花绽放,令人惊艳。 “A国对我来说,也是我的第二故乡。那里有我牵挂的人。” 提起现实,已经许久没有离开科研所回家的女生,有些惆怅。 “不像第二世界的研究员。” 她淡淡道:“对他们来说,科研所是真正的救世主,给了他们全新的生活。从地狱到天堂。” 祈行夜是见过第二世界的真实模样的。 荒凉破败的废土上,所有生命都在苟延残喘。彼此拼尽全力的厮杀斗争,往往只是为了一口干净的、没有被辐射污染的水。 陆晴舟曾经在管理署工厂外,指着那些蹒跚褴褛的难民,讥讽祈行夜是“何不食肉糜”。对于那些连根本的生存都成问题的人,谈什么正确错误,未来和明天。 长久浓郁的辐射让整颗星球都发生了异变,就连太阳都不再象征生机,失去了臭氧层的保护,太阳辐射足够杀死一个原始种人类。 于是在长达数千年的漫长时间里,适者生存,人类慢慢进化与变异,最终变成了祈行夜所看到的那副模样。 仿佛融化的蜡质人像,四肢与身躯粘连着长短不一,五官也融化流淌向下,粘在脖子和肩膀上摇摇欲坠,面目全非。 那些无法找到干净充足的食物和水源的人们,只能祈祷自己能在下一次争抢中胜利,用一口已经发霉的面包、一捧污染不算太严重的脏水续命。 别说是祈行夜认知中正常人类的生活了。 就算是乐园那样的斗兽场擂台,对于难民们都是一个太遥远的梦。 但在第二世界,还有另外一群人,与祈行夜所看到的那些被污染的人类,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们被称为:文明继承者。 正如祈行夜所知道的,管理署负责保管六千年来的科技结晶,是在最后一次全球摧毁之前,最后一批有先见之明的领导者们,为末日后的未来世界,留下的文明火种,更是不可估量的财富。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乐园和其他新兴势力虎视眈眈,但管理署的地位始终不曾动摇。 它占据了第二世界最宝贵也最丰盛的宝库——科技。 而文明继承者,就是活的科技见证。 他们很多都是最后一战之前,被藏在“诺亚方舟”上得以幸存的科学家,以及被挑选出来的各领域顶级人类的后代。 在管理署的保护下学习和传承知识技能,不让曾经的科技失传。 在资源不足的末日中,管理署采取的“末位流放”的政策堪称残酷。 对现实世界的学生们来说,或许只是寻常的期末考试,考不好虽然伤心,但也并不致命。 但对第二世界,那些在管理署的庇护下可以安心学习的孩子们,只要没有在考核中得到优异成绩,甚至哪怕已经很优秀了,但只要是排名最后一名…… 就会被管理署毫不留情的扔出去,不再对没有价值的孩子给予资源,任由自生自灭。 但那些自幼在温室中成长的孩子,一旦进入废土,争抢不过早已经对厮杀习以为常的难民,死亡就是他们的下场。 管理署倾注资源,同时也要求对等甚至超出付出的回报。 末日下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被拼命证明的价值。 只有那些通过所有考核活下来的,才会被冠以文明继承者的称号,得到管理署的保护和尊重。 “虽然科研所也很累,昼夜不休的工作,但这里的食物和水源都是充足的,空气也是净化后的干净,过滤掉了外界所有辐射。这里对第二世界的人来说,是天堂。” 女生仰起头,隐隐骄傲:“我们也不搞末位淘汰制,没有管理署那一套。” 祈行夜认真思考,明白了幕后之人的高明之处。 科研所在获得那些文明继承者发自内心的拥护爱戴之后,不仅可以更方便的从那些文明继承者的脑子中,得到管理署保护了成百上千年之久的珍贵科技,更会让他们成为“自来水”,自发向出身现实世界的研究员们宣传和赞美科研所的“善良”。 他们是对照组,让在和平现实中成长的研究员们,也有了生死危机的紧迫感,更加任劳任怨的效忠科研所,绝无二心。 ……真是,榨干了每一滴油水,骨头渣子都不剩。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对那位尚未谋面的先生情绪复杂。 这一手相互制衡,玩得是真好——如果他不是那位先生的算计对象和敌人之一,或许他会更喜欢对方一些。 “既然科技是管理署最重要的资产,那他们怎么会舍得放手,让自己的科研人员出来给对手打工?” 祈行夜疑惑:“科研所现在会令管理署忌惮不敢招惹,实力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吧。” 谁会把自己的资产拱手让人,让别人获利,自己受气? 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女生摸了摸下颔,肯定道:“如果是正常情况,那肯定是没有人会这么做的。” “但问题在于,对于当时的管理署而言,已经不是正常情况了。他们别无他选了呀。” 提起科研所的过往,不……应该说,是创立科研所的那位先生,女生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漫天繁星都落在了其中。 本来说自己除了实验室什么都不懂的女生,却意外的对科研所本身非常了解。 包括科研所的建立过程。 就如祈行夜所说的,管理署也不是傻子,它很清楚自己屹立不倒,全靠科技遗产。 可问题就在于——管理署,并非所有人都上下一心。 也许在管理署最初被创立时,前人齐心协力想要为未来留下一颗火种。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世界和局势变迁,数百年之后,管理署内部早已经有了不同的声音和流派。 【秋白素】代表的,就是其中最大的那支流派,也是掌握着管理署实权、与那位先生合作的势力。 八年前,科研所建立之初,正逢第二世界一支新势力气势汹汹,直逼管理署,他们支持的,则是与【秋白素】相竞争对峙的另一派系,而文明继承者的归属权,就是两方争夺的焦点。 老大和老二谁都不想让谁得到权力,如虎添翼。 于是干脆,老大就把那一部分甩了出去,交给第三方。 ——你不是想要吗?那就算我没有,你也别想得到。 所以,作为“老大”合作者的科研所,渔翁得利,坐享其成。 祈行夜:……胜负欲太强,要不得。尤其是脑子不够聪明还敢与虎谋皮的时候。 女生眨了眨眼睛,又道:“其实当年支持老二的新兴势力,就是科研所资助的。” “老大的幕僚是老二的卧底,老二让幕僚向老大进言,以为自己拿捏了老大,老大自断臂膀,以为坑了老二。最后老大老二都很高兴。” 女生笑道:“他们还说谢谢科研所呢。” 换言之,老大老二的争夺困境,完全是科研所一手打造的。 祈行夜:“…………草。” 他无语道:“这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他就想问,到底还有什么是那位幕后主使没算计的? 祈行夜本以为,那位先生对现实世界局势的二十年布局,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了。 但在进入第二世界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6,他还是年轻了,对那位先生了解不够。 第二世界近年来矛盾激发,管理署掌控力下滑,乐园虎视眈眈,无数新兴势力蠢蠢欲动想要把上面的两家拉下马。 谁都不服谁,谁都不听谁的指令,整个第二世界四分五裂,一盘散沙,早已经不复十八年前第一次进攻现实时的野心勃勃,而是像垂暮的老人,苟延残喘。 秋白素曾迁怒于祈行夜,认为就是因为祈行夜拿走了管理署进攻现实的污染能量,才让管理署就此虚耗亏空,一蹶不振。 但现在听到女生谈论起科研所的建立往事,听到那位先生为了达成目的而在第二世界布下的大局,祈行夜却忽然有了另一个猜想。 ——第二世界如今的式微,是那位先生的手笔。 所有势力拧成一股劲的庞然大物不好对付,可一盘散沙,各自心怀鬼胎各有目的的乌合之众,还打不赢吗? 那位先生来自于现实,根基也在现实。 不管是论科技实力还是主场优势,就算是有泼天富贵,也比不上第二世界整个世界聚集起来的力量。不论怎么看,那位先生和管理署合作,都应该是管理署占据上风。 但,如果是四分五裂的第二世界呢? 任它有多强的科技,最终掌握科技的都是人。 而算计了人心,将所有人都掌控在手中,那么再强的科技,也不过是纸糊的脆弱。 八年前,那位先生或许相对来说实力弱小。 但他的头脑和谋略,完全弥补了他的缺点,将危机化作转机。 谁会忌惮一个跟班小弟呢? 管理署曾经毫不在意与那位先生的合作,但不过短短八年,那位先生在第二世界的势力就已经疾速崛起,已经成为了连管理署都不敢招惹的强大存在。 管理署为自己曾经的傲慢,付出了沉重代价。 祈行夜都在怀疑,如果不是现实中有那几个足够强大的史诗级难度国家,又有调查局和A国特工局在污染领域内扮演中枢角色,让全球污染局面趋于稳定平衡。那或许,现实也早已经沦为那位先生的掌中物。 一如第二世界。 祈行夜在想通一切时,不由有些遗憾。 如果不是他们的目标相斥,他和那位先生,或许还能成为挚友的。 “可惜……” 他叹了口气。 商南明与祈行夜对视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说起那位先生忽然神采飞扬的女生,则疑惑问:“可惜什么?” 祈行夜微笑:“可惜无缘亲自见到那位先生的英姿。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应当已经耄耋老矣了,遗憾没有见证他的时代。” “怎么会?” 女生惊愕,被逗笑着摆了摆手:“你在说什么啊,他可是很年轻的。” 祈行夜高高挑起眉尾,看向女生的眼神已经变了。 意味深长,但不动声色。 这语气……这位研究员不仅亲自见过那位先生,还与他关系颇好。 女生不是“打工人”,而是科研所核心人物。 “没有看到你的胸牌。” 祈行夜:“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一直‘女士女士’的,太生疏了。” “我叫伊芙波娃·Y·彼得罗夫。” 女生大方表示:“叫我伊芙波娃就好。” 被祈行夜认出她的斯拉夫身份,她也没兴趣继续隐瞒下去。 一开始还是单纯的交易,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随着两人的交谈,伊芙波娃也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被祈行夜用温水煮青蛙的高超交谈技巧,无形间拉近了距离。 不是“绑匪”和“人质”。 而是不小心分处两个阵营的朋友。 “我是祈行夜。” 在他人给予姓名后,同样介绍自己,才是令他人信任的方式。 祈行夜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笑眯眯道:“我是个私人侦探——福尔摩斯知道吗?你可以叫我福尔摩斯继承者。” 骄傲仰头。叉腰.JPG 伊芙波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上下扫视祈行夜:“福尔摩斯?你?” 她不认识京城的私人侦探,却没有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侦探界祖师爷。 “我不相信。” 伊芙波娃表示,我才没有那么好骗呢。 “除非你把华生拉出来我看看。” 伊芙波娃一口咬定:“福华不分家,有福尔摩斯的地方肯定有华生,没有华生的绝对不是福尔摩斯。” 话音刚落,就见祈行夜拽过商南明,踮脚“啾!”的一口。 他转头笑着示意:“看,华生。” “这回信了吗?” 伊芙波娃已经惊呆了。 “哇……哦!福华是真的!” 狗狗球不可置信的看向祈行夜,眼里满是受伤:祈祈!你怎么能当我的面亲别人。我不是你最爱的球了吗! 商南明眼眸中泛起笑意,状若无意揽着祈行夜腰身。 他微笑颔首:“对,我就是华生。” 明荔枝已经在角落里哭得稀里哗啦,和狗狗球难狗难荔的哭作一团。 呜呜老板说好的我才是你的华生呢! 呜……祈祈唧! 只有伊芙波娃心满意足的点头:“你果然是侦探。” 她随即疑惑:“但福尔摩斯每次出门都是为了斗恶徒,祈行夜你呢?你来科研所的目的,是什么?” 把聂文当磨牙棒又咬又挠的白翎羽,闻言都是一僵,如临大敌的转头看过来。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可是有可能出大问题的。 祈行夜却竖起修长手指抵在唇前:“嘘……这是秘密。” 他压低声音:“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嗯嗯!” 伊芙波娃立刻紧张靠过来:“我最擅长保守秘密了,你说。” 那架势,祈行夜差点觉得她还差一把瓜子。 瓜田里的猹都没她专业。 “我也是为了斗恶徒来的。” 祈行夜神秘道:“我们私人侦探呢,就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的。我有个朋友,他的好朋友是科研所的人,骗得他好惨,人钱两空,他都差点被害死,然后那个好朋友躲进了科研所不见人影。” ——蔡琰为确实被骗得很惨。 祈行夜在心里摊爪:他倒是没说谎,只是没全说实话罢了。 伊芙波娃瞪圆了眼睛:“这么惨!谁啊,那个好朋友的名字是什么?我在科研所很多年,说不定能帮你找到人。” 祈行夜故作遗憾的摇头:“很可惜,我知道我朋友出了这种事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你知道的,我朋友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我也只知道个大概。” “我只想给我那位可怜的朋友一个交待,找到人,让他道歉。不要让我朋友死不瞑目。” ——说起来,进第二世界之后就没见到蔡琰为……死了吗? 哦不对,应该问:死的时候眼睛闭上了吗? 祈行夜有些遗憾:没亲眼看见蔡琰为的死状,还有点可惜呢。 他以蔡琰为和唐纳德的交易做蓝本,把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欺骗,硬生生改变成了波澜起伏的虐恋复仇小故事,绘声绘色的说给伊芙波娃听,收获了一连串的吸气声。 被改编的主角蔡琰为:……你还是让我死得安心点吧。 家人们,谁懂啊,死都死了还被祈行夜编排,死人都能气复活了。 但在做狗这方面,狗狗球远不及祈行夜。 就在讲到故事高.潮的时候,祈行夜一个急刹车停顿,吊得听到正起劲的伊芙波娃不上不下的抓心挠肝,只能干瞪眼看着祈行夜,试图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祈行夜笑眯眯问:“那伊芙波娃,你能带我进科研所内部吗?”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银白色舱门,水汪汪的狗狗眼可怜又真挚:“没有你,我进不去,你是最重要的。” 祈行夜:V我50,听我继续讲述复仇大计。① 这话倒是没说错。 科研所内部所藏着的,是远胜过管理署曾经资产的宝贵科技,代表着两个世界最顶级的技术,甚至足够让它打碎了界壁取而代之——这是十八年前,管理署没有做到的事。 而层层关卡严密,就是为了保护研究员们珍贵的头脑,以及丰厚的智慧资产。 没有足够高的权限者许可,就算祈行夜通过舱门进入了科研所,却也无法抵达科研所最核心的所在。 而眼前唯一能帮到他的,就是伊芙波娃。 在听到祈行夜的请求后,伊芙波娃明显有些犹豫。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银白舱门忽然打开。 纵深的通道里,一道身影走出来。 那人一身漆黑武装打扮,手持重型枪械,在纯白空间里一眼可以被看见的醒目。 祈行夜余光扫过,顿时肌肉紧绷,捂住伊芙波娃就带着她向楼梯转角的阴影里躲去。 其他人也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立刻反应过来。 聂文长臂一捞,就带着明荔枝就近躲避。 狗狗球也趁机害怕,缩在祈行夜的颈窝间。 祈祈我好怕~ 绿茶极了。 商南明:………… 前一刻还在交谈的小角落,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隐匿在阴影中,假装自己的墙壁的一部分,躲过那武装士兵的探查。 不知那武装士兵是感受到了什么,他似乎笃定这里藏了人,上下左右的仔细检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众人大气不敢出。 明荔枝的掌心已经汗湿,紧张到难以呼吸。 祈行夜也皱眉,沉默着注视士兵的动向,思维在快速运转。 如果没有伊芙波娃,他们可以用狗狗球做伪装,假装他们是角落里的黑暗影子。但伊芙波娃这个外人在,祈行夜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 除非那士兵带来的威胁和他们的损失足够相当,否则,他们只能按兵不动。 祈行夜就这样看着那士兵向前走去,越发靠近了明荔枝和聂文的藏身地。 士兵抬起手臂,缓缓伸向那墙壁的暗门。 一寸,两寸……越来越近了。 众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里。 祈行夜也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那士兵,蓄势待发。 但就在这时,伊芙波娃忽然间开始挣扎。 “唔!” 她发出了声音。 武装士兵瞬间回头:“谁!” 祈行夜一惊,但现在阻止伊芙波娃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松开伊芙波娃,看她走出角落。 走向武装士兵。 空气紧张,一触即发。:,m..,. 章节目录 281.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祈行夜本能抬起想要触碰伊芙波娃的手,又在将要触进光明的前一刻蜷缩修长手指,慢慢放下。 伊芙波娃没有回头看一眼,走路带风。 反倒是武装士兵认出她来,有些吃惊,但随后立刻站直敬礼。 “彼得罗夫女士!”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这。” 武装士兵犹豫着向伊芙波娃身后看了眼:“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补给送达的日期,我记得还是清楚的。” 伊芙波娃一扫之前在祈行夜面前的活泼乖巧,她推了推黑框眼镜,音色磁性低沉,咬住重音时,仿佛是民族自带的危险气场扑面而来,是位高权重者对下属的不满。 士兵顿时冷汗津津,连忙道歉。 但他想到先前在灯塔外时听到的异响,还是硬着头皮问:“阁下,您有没有在这里看到其他人?或者……有人胁迫您吗?” 问题一出,所有隐藏在黑暗角落中的人,全都收紧了心脏。 伊芙波娃却连犹豫都没有,冷笑道:“我只看到你到这里偷懒。你就是这样工作的吗?看来秩序部也要好好整理了。” 士兵瞬间神色惶恐,腿软到差点跪倒。 他连声解释,焦急说自己不是来偷懒,而是灯塔外看到了奇怪的能量动向,怀疑有敌人入侵所以来检查。 伊芙波娃安静听到,摆手冷漠道:“你可以走了。” “我没有看见你。” 士兵立刻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连多一秒的停顿都不敢有也不敢回头。 银白舱门关闭。 伊芙波娃转过头,在明亮的灯光下向祈行夜伸出手,笑容灿烂。 “不是说要进科研所吗?” 她笑起来时眉眼如星光,仿佛是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女孩般可爱:“走吧,我带你参观。” 祈行夜一时怔愣,眼神复杂。 伊芙波娃却眨了眨眼:“福尔摩斯先生,害怕吗?” 祈行夜:?! ——胜负欲,启动! “开玩笑,你见过侦探有害怕的时候吗?” 他抬手整理好衬衫皱褶,躬身背手邀请,绅士礼优雅:“彼得罗夫小姐,一起?” 伊芙波娃笑着从制服口袋里勾出通行卡,验证“滴!”的一声响后,通往科研所内部的舱门,缓缓开启。 深邃的银白色长廊,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望无际。 祈行夜率先迈开长腿,踏进科研所真正的内部空间。 伊芙波娃歪了歪头,厚重的黑框眼镜下,仿佛在笑。 ………… 蔡琰为从没像此刻这样庆幸,他还多了一门技能傍身。 虽然作为分局局长已经长时间没有下过一线,但本能还在,勉强让他从飓风大浪中幸存下来。 海啸突发,淹没海上公路时,被关在后备箱里的蔡琰为几乎绝望,他落进深海,满心以为自己要死了。 尤其是那些高度变异的污染物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他团团包围。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等那些污染物吃了他,竟然先自行爆裂开来,炸成一团模糊腥臭的血肉。 蔡琰为顾不上惊讶,连忙拼尽全力向海面上游去,又被海浪裹挟着,在他百般挣扎之后,终于摸到了岸边浅滩。 那一刻,蔡琰为热泪盈眶。 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岸,就把自己“大”字型扔在沙滩上,疲惫着气喘吁吁。 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低低笑声。 “琰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水性还是不错,都没有忘记当年的拿手好菜。” 那声音令蔡琰为感到无比熟悉。 如果是曾经,他听到那道声音的主人这样亲昵的与他忆往昔,一定会感动到恨不得当场洒热血。 可现在,他却只是冷笑着扭过头:“林局长。” “林不之,公务繁忙,你怎么会在这?” 蔡琰为笑得讥讽:“怎么,看到你的心爱嫡系要死了,终于忍不住从京城滚出来了?这么难以请动的大人物,也会在意商南明的死活啊。” 林不之长身鹤立于安静月光之下。 潮汐轻柔拍击沙滩,一层层卷起的浪花仿佛是花圃中的繁花,温柔又安静。 暴烈的海洋,也温驯在林不之脚边。 他穿着一身笔挺中山装,碎发拢起梳到脑后,清晰的露出他俊秀沉稳的五官。 岁月总不忍心苛待美人,不愿褪色他的光华。 即便一十年过去,蔡琰为已经平添皱纹年纪见长,可林不之,却依旧是当年他们初相识的那样俊美无俦,甚至那眉眼间,只有被岁月厚待的沉稳成熟,如酒般醇厚芬芳。 只是青年时的意气风发,全都沉淀成了温润深邃的柔和,如皎洁月光,泠泠流淌。 林不之居高临下看着一身狼狈的蔡琰为,眸光悲悯,如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神祇。 看蔡琰为挣扎,沉沦,无能狂怒。 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落在他的掌心里。 蔡琰为看着这样的林不之,笑着笑着,却像是忽然从林不之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消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脸皮抖动着目露惊恐,不可置信:“你已经知道了?” “在今天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我在建科研所了吗!是不是,林不之!” 蔡琰为目露狰狞:“回答我,你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话?!” 看他愚蠢的挣扎试图夺权,却到底还是翻不过五指山,戏耍小丑一般。 “你怎么会这样想?” 林不之惊讶又失落:“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形象吗?琰为,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同僚。” 那受伤的神情不似作伪。 如一盆冷水泼下,熄灭了蔡琰为升腾的怒意。 他迟疑着看着林不之,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平心而论,蔡琰为是敬佩林不之的。哪怕林不之错误的任用了商南明,他也只觉得更多是商南明用诡计蒙蔽了林不之的双眼,让林不之错误选择了商南明,而不是他。 蔡琰为的计划里,只是用成功拿出成果的科研所,向林不之证明自己的价值,拨乱反正,终止商南明的错误任命。 却从没有想过真正伤害林不之。哪怕是怀疑他。 一十年前,当调查局还是一个临时组建的小小调查小组时,年轻的林不之就带着那样一个东拼西凑的草台班子,超乎所有人意料的超额完成任务,在国内还没有认识到污染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逐渐让调查小组走上了正轨。 蔡琰为敬佩那样果断高明的林不之,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林不之的程度,也从来都心甘情愿追随他。 为他冲锋陷阵,为他夺取胜利。 “既然你那样重视我,为什么又要无视我,把我发配到南方分局?” 蔡琰为痛苦到颤抖:“士可死不可辱。让我眼睁睁看着商南明那个黄毛小儿爬到我头上?你倒不如杀了我更痛快!” 林不之仿佛一声轻叹。 他缓步走过来,慢慢蹲下身,背对着月光注视着蔡琰为的目光柔和,那双沉淀着岁月与死亡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海洋与天空,月光在其中流淌灿烂如银河。 “怎么会让你死呢?琰为。” 林不之笑得柔和:“调查局需要你的存在,琰为,你是很重要的人。” 蔡琰为怔住。 他仰头,屏息看着林不之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哪怕之前已经撕破了脸,自己的野心彻底暴露在调查局面前,恶劣影响已经罪不可恕。可就在那一刻,他还是不由产生了幻觉——林不之,需要他。他心目中唯一能领导污染枢纽的存在,需要他。 哪怕经历过所有的狼狈和不愉快,可他依旧愿意为林不之冲锋陷阵。 即便林不之现在让他去死,他也甘愿。 可林不之微微俯身,遮去了照耀在蔡琰为身上的月光。 “但调查局,更需要商南明。” 蔡琰为重重愣住。 刚刚重新温热的血液,都在疾速冷却。 他听到林不之说——“没有南明,就没有调查局,科研院就更是不会存在。商南明,是污染的基础,是承载一切的大地。” “琰为,一个组织中,需要形形色色的人。有正直的,也就需要圆滑的,有指挥方向发号施令的,也要能执行命令的。只有足够多不同形状的积木,才能最终垒成组织的大厦。各人各务,缺一不可。” 林不之的声音依旧温柔,可在蔡琰为听来,却如魔鬼嘶声。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落在蔡琰为的发顶,温柔的为他拢去额前湿发,眼神悲悯。 “琰为,我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你竟然会愚蠢至此。” “我当然需要你,不然早在你与南明起争端时,你就应该被踢出调查局。甚至如果你没有和南明闹到那般地步,也不会为自己找到南方分局的结果。” “可是。” 林不之唇边的笑容渐冷:“你不应该,愚蠢到与衔尾蛇做交易,为虎作伥。” 海风吹过,蔡琰为一阵阵发冷。 他近距离看着林不之,却浑身湿冷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 蔡琰为张了张嘴,几次尝试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准备的复仇大计,都只是林不之眼中的跳梁小丑吗? “云省山林案的时候。” 林不之的眼眸失了笑意,冰冷刺骨:“T国资.本财团将云省山林当做实验室埋尸地的事,你并非一无所知,对吗?蔡琰为。” 引起林不之警觉的,是蔡琰为对污染案件的压制。 就算商南明在云省十万大山中失联,特殊长官失踪这样的事情,蔡琰为都按兵不动,拒绝派人援助,甚至没有及时向调查局总部汇报。 可笑,明明有南方分局,可最终传回消息的,却是靠着祈行夜的民间朋友们。 那一刻开始,林不之就意识到——蔡琰为,烂掉了。 虽然蔡琰为对此的解释,是机动6队水平不够,不想让自己人白白送死。 可林不之却知道:蔡琰为,很可能与T国资.本财团有合作。 不……T国资.本财团身后是大洋科技,而大洋后面,是远洋集团尼尔·汉克。 蔡琰为的真正合作对象,是衔尾蛇。 就连蔡琰为都被唐纳德欺骗,蒙在鼓里。林不之却先他一步猜出了真相。 林不之却什么都没有做,而是隐匿在黑暗中,无声观察,伺机而动。 蔡琰为愕然:“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从你愚蠢到不可救药时,就已经失去身为调查官的荣光了。你唯一仅剩的价值,是作为鱼饵,引出真正的大鱼。” 林不之面无表情时,冷冽锋利得难以直视。 隐匿在尼尔·汉克身后的那位先生,比任何人藏得都要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陆晴舟仅仅刚起了一个背叛的苗头,就立刻被那位先生安排的狙击手一枪爆头,没有让他向祈行夜多说一个字。 但就算再谨慎的人,也有一个不得不出息的场合。 ——胜利前夕。 林不之知道蔡琰为的愚蠢行为时,对于科研所项目来说,想要阻止已经太迟了。 就算杀了蔡琰为,也不过是让己方损失一枚已经翻明的棋子。到时候那位先生再派来暗棋,再费时费力寻找暗棋的身份,还不如干脆留着蔡琰为,用以观察那位先生的动向。 于是林不之将计就计,约束了蔡琰为所有权限,却又暗中监视他的动向,用以预测那位先生在国内的动向。 事到如今,林不之对那位先生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 而指明了科研所真相的蔡琰为,也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你果然……还是当年那个让我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追随的林不之,林组长。” 蔡琰为滚了滚喉结,无声苦笑:“所以这次来,是想要亲自送我上路吗?毕竟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林局长,打算在杀了我之前,最后来见我一面,让我死得明白吗?” “怎么会。” 林不之的声音依旧磁性柔和,仿佛是在阳光中侍弄花草打理花圃的温柔邻家。哪怕他刚刚惊骇得蔡琰为身心俱裂。 “我们又不是□□,怎么会搞杀人那一套。” 林不之连谴责都是温柔的,带着笑意:“你想到哪去了。”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他伸出手,将力竭的蔡琰为从海滩上拽起,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 还不忘拂落蔡琰为身上的沙砾。 “调查局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年轻时候的你?琰为,你忍心看他们为你一时之念买单,甚至送死吗?” 林不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帮帮他们吧,就当是帮助一十年前的你自己。” “把你知道的有关衔尾蛇计划的一切说给我,告诉我,我要面对的……世界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蔡琰为眼神复杂。 就算几分钟前,他才在心中赌咒发誓,一定要让林不之后悔他对自己做的一切,让林不之痛哭流涕,感受和他一样的痛苦。可现在,他却依旧心神动荡。 林不之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摧毁蔡琰为十年执念。 “局长。” 蔡琰为声音哽咽,眼圈赤红:“我们为什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一十年前,我们说好了的,要一起守卫生命。可为什么,商南明要出现?” 林不之不语,微笑着静静看着他。 就已经让蔡琰为涕泗横流,哭得满脸是泪的狼狈。 常年身居高位,威仪深重的分局长,在林不之眼前,却依旧还是一十年前的模样,从未放下过对林不之的尊崇敬意。 “关于唐纳德,我知道的不多。” 蔡琰为擦去眼泪,嘶哑却郑重道:“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林局长。” 林不之缓缓勾起唇角。 “走吧。” 他带着蔡琰为转身,向远离海洋的方向走去,在沙滩上不急不缓的留下一连串脚印。 附近海域已经随着两个世界的通道相连,而被大量污染。 林不之是纯粹的人类,无法长时间与污染接触。 在两人离开的路上,蔡琰为低低絮语,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林不之。 局长守卫小队就等在沙滩外的公路上,黑色车队沉默驻守,像忠心耿耿的骑士。 远远看到林不之两人的身影,守卫立刻拉开车门,站在车门旁安静而警惕四周,等待着林不之。 蔡琰为看着局长守卫们,心中一时酸涩。 他本来,也应该是其中一员的,他对林不之的忠心远胜任何人。可是,商南明毁了这一切。 “局长。” 蔡琰为停顿下脚步,转身握住林不之的手,郑重道:“要小心集团,它是衔尾蛇的依托。那个集团是科……” “噗呲——!” 高速旋转的子弹穿透蔡琰为的太阳穴,裹挟着风声与撕裂血肉的声音,从另一侧再次穿出。 血液迸发。 开在太阳穴的花。 林不之缓缓睁大了眼眸,看着蔡琰为就在自己身前不到半米处被精准狙击。 蔡琰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迷茫无助的看向林不之。 那一眼,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一十年前的青涩岁月。 还是一个小小组员的年轻蔡琰为迷茫又沮丧,是林不之看清了他的浑噩,带着他,为他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时隔一十年,在尖锐疼痛刺进头颅不可忍受时,蔡琰为本能的还想要寻求林不之的帮助。就像孩童依恋着父亲。 可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在林不之面前,蔡琰为无力跌倒,双膝跪地。 “砰!”的重重倒在林不之脚下。 血液喷溅在林不之侧脸,在他雪白的衬衫上盛开簇簇荼蘼艳丽的繁花。 也流淌在林不之脚边。 浸透沙石。 蔡琰为张了张嘴,眼前一片黑暗。 只剩一滴冰冷的眼泪,包裹他全部四十年的人生,从眼角缓缓滑落,砸在血泊里。 他死了。 守卫小队大惊失色,立刻向林不之跑来,成防御姿态将林不之层层围住,护卫着他快步走向车队,越野车成了最好的防.弹盾牌。 林不之却在回过神后,摆手制止。 “局长,您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队长心急如焚:“狙击手位置极有可能在两千米处,我们的人无法立刻抓到他,他还有可能再开枪!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您不应该拿您的安全当儿戏!” “有朋自远方来,怎么能不见见再走?” 林不之已经从事发突然的惊愕中迅速镇定。 他掀了掀眼睫,唇角含笑,侧身看向不远处的黑暗。 海边小镇早已经成了鬼镇,夜晚时空无一人的阴影只剩屋脊轮廓。海浪拍击岸边,一声声的空旷死寂。 在林不之成竹在胸的从容等待下,却有一人踏着黑暗,缓步走来。 风衣翻飞在身后,手工西装笔挺利落。 男人单手插兜,不紧不慢的从黑暗中步出。 光亮缓缓将他笼罩,也一寸一寸,照亮了他的面容。 看清的瞬间,守卫小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林局长。” 明镜台微笑,颔首致意:“好久不见。您最近还好吗?” “是你杀了蔡局长吗!” 认出明镜台的一个守卫情急脱口:“你这是背叛调查局!” 林不之皱了下眉,到底没说什么。 明镜台侧眸看去,欣然点头:“是我。” “杀了蔡琰为的是我,但其他的。” 他轻笑,遗憾摊手:“我没做过的事,就算想给你一个答案,也认不了。” 林不之抬手,制止了守卫继续出声。 他不顾队长的焦急暗示,缓步离开守卫们的保护圈,走向明镜台。 两人在海边公路两侧驻步,隔着宽阔公路相望,深深注视着彼此,似乎在打量观察着自己的对手。 “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了,明总,明先生。” 林不之笑意吟吟,率先开口:“上次看到你时,好像还是你母亲执掌悬镜集团,你跟在她身后,只到腰那么高。” 他感叹着,似乎随着被勾起的记忆,回到了一十年前。 明悬镜是个传奇。 她建立的悬镜集团,同样是业界不可逾越的传奇存在。 当一十年前,那时还只是个异常调查小组小组长的林不之,还要安静的等在明悬镜的办公室外,等她结束会议,听一听自己的提案,争取悬镜集团的支持。 那时,国内尚未清楚污染的真正面目,还在将它与鬼神混杂不清,调查小组也还是角落里不被重视的灰扑扑。 明悬镜却是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林不之去见明悬镜,是为了明言。 ——那个本来拥有世界最聪明的顶级大脑,却舍弃了一切与明悬镜成婚,安心在家相妻教子的年轻研究员。 明言拒绝一切与外界的交流,唯一有机会见到他的,只有他的家人们。 林不之清楚的直指核心:只有明悬镜,才能改变明言固执的想法。 也是那里,他看到了幸福的三口之家。 彼时,明荔枝还没有出生,明言牵着小明镜台的手,为公务繁忙的妻子送去热乎乎的午饭。 明悬镜的办公室大门刚一打开,明言就笑着张开双臂,深深拥抱自己心爱的夫人,温声低语,问她累不累,有没有人惹她生气。 ‘我可以做一种毒药,让那些敢惹你生气的人死得无声无息,谁也发现不了。’ 明言抱住明悬镜时,幸福安然的模样仿佛拥抱住了全世界。 ‘把那些敢占据你时间,从我们的家里夺走你的坏家伙告诉我,我来为你扫清道路。’ 本来可以成为下一个爱因斯坦的研究员,却洗手作羹汤,放下实验室的一切,甘心回归家庭。 曾经拿试剂瓶和手术刀的手,却沾满着温暖的烟火气。 林不之甚至能看清明言手指上的烫伤。 他心下一片死寂。不用再开口询问,明氏夫妇的相处,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明言是不会同意他的建议,主导研究污染的。 ‘他们关系很好,对吧?’ 年仅八岁的小明镜台,在父母笑着絮絮低语时,却注意到了这个等在母亲办公室外的青年。 他在林不之身边驻足,单手插兜的模样酷极了,声音冷静:‘越坚硬,就越脆弱。’ 小明镜台转眸看向林不之:‘你想要我父亲为你工作?劝你打消这个想法。我父亲是个危险的野兽,只有母亲能算拴住他。如果他离开我母亲,会疯。’ 他的眼睛那样明亮而肯定,令林不之记忆深刻。 ——‘如果我母亲不在他身边时出了任何事,最后,他将毁掉你的,我的,所有人的世界。’ ‘这就是我父亲。’ 那是小明镜台与青年林不之第一次相遇。 林不之也没能说服明言。 他本来已经放弃了,放弃让明言主导建立一个科研部门的计划。 可没想到,仅仅两年之后,一切都翻天覆地的巨变。 明悬镜死了,年幼的明荔枝被明镜台牢牢护住。 而明言……疯了。 在明言几次求死未果后,秦伟伟找来身为龙虎山天师的挚友,老道长为明言算了一卦,耷拉着眉眼告诉他:别追了,你夫人已经进入轮回了,你在奈何桥上见不到她。 碧落黄泉,你爱的那个人,都不会再见到了。 但她希望你能脱离她带来的阴影,做你真正喜欢的事情,好好活着。 明言沉寂许久,终于有一天,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找到林不之,沙哑问他:‘你当年的提议,还作数吗?’ 明言同意了主导对污染的研究,却也提出了一个要求——由他主导,就不要插手干预,一切听他指令。 林不之同意了。 明言也果然拿出了亮眼的成绩,证明林不之没有看错人。 却没想到,这一条要求,最终却成了林不之终生的悔恨。 ——商南明。 因为有言在先,林不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言带走了商南明。 他目眦欲裂,却不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父辈们的纠葛,最终还是牵扯到了年轻的孩子们。 那一年,明镜台与商南明同岁。 一个在豺狼虎豹中心力憔悴保护母亲的遗产,悬镜集团和明荔枝。 另一个……却在明言的实验室里,忍受着远超出人类极限的痛苦,却依旧倔强的一声不发。守卫他必须要保护的人。 而秦伟伟因此对林不之彻底失望,割袍断义,转身离开。 那是地狱。 不久前的两年前,与小明镜台初见的林不之,任凭想象也不会相信的地狱。 “那时我还以为,你会在父母的爱中健康长大,然后像许多富一代一样,继承集团,或者为了豪车名表女朋友而与父母争吵。” 林不之笑着摇摇头:“但无论如何,一十年前我都想不到,一十年后,我们会像这样见面。” 横亘着血河与尸体。 相隔两方的剑拔弩张。 “我母亲死的那一刻,明家就已经随着她一起殉了葬。所有人都死了,不论是我,还是父亲,抑或是悬镜集团,都囿困于母亲死亡的那一刻。她创造的一切,终究会追随她的脚步离开。” 明镜台单手插兜,平静道:“唯一鲜活的,只有明荔枝。” “但是,林局长。” 他掀了掀眼睫,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寒意刺骨:“你不应该把小荔枝牵扯进污染里。既然你当年送走了秦主任,又为什么把别人的重要所爱,拽进污染的淤泥中?” “不是我。” 林不之挑眉笑道:“明先生该不会认为,明荔枝是我威胁你的人质吧?” “恕我提醒你,明荔枝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是个聪明孩子,足以看清明家已经是座坟墓的事实。” 他微笑,反问明镜台:“你以为,你把那孩子保护得很好吗?你憎恨明言,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你母亲和你,那你呢?你又真的保护好明荔枝了吗?” 明镜台开口之前,林不之笃定:“你没有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明荔枝——对孩童而言,最重要的,是安全感。” 幼年时安全感的缺失,会用一生去追求。 明荔枝早慧,一如父母为他留下的基因。他将风雨飘摇中的明家,和焦头烂额的明镜台,都看在眼里,也始终没敢放下警惕。 而他找到的安全感……名叫祈行夜。 作为明言的小儿子,明镜台的幼弟,明荔枝在很小时就很清楚污染是什么。但他主动选择了入局。 在林不之的质问下,明镜台沉默了。 明荔枝,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唯一的弱点和死穴。 “只是我没想到,明悬镜那样的人物,她的儿子竟然会走上一条与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林不之:“如果她还活着,看到你把她的悬镜集团变成魔窟,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对你失望?” 明镜台却冷笑,丝毫不为所动。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林局长。” 他漠然道:“与污染谋皮的,是我生理上的父亲,而不是我。” “我是独立于他的个体,与他截然不同。” 明镜台抬手,推了推滑落鼻梁的眼镜:“我的目的,从来没有改变过——我要污染去死。” 杀了他母亲的污染,也必将灭亡。 这是从明镜台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母亲,感受着母亲在自己怀里渐渐冰冷的温度那一刻起,就立下的誓言。 仇恨,是明镜台不竭的驱动力。 “如果我真的像林局长猜测的那样,那枫映堂早在十八年前就应该死了。” 明镜台冷漠道:“正是他的母亲向我母亲求助,为了救他母亲,我母亲才会死亡的。不是吗?” 年轻的明悬镜,热烈,鲜活,是太阳,从不吝于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可她的色彩,却定格在了枫映堂母亲的死亡上。 那场污染事件,杀了很多人的母亲。无数人的妻子,丈夫,孩子……死亡的阴影不曾放过他们。 他们有的人成为了调查官,战斗在污染的第一线,不计生死,最终成为了商南明身边的副官。 而有的人,扩大悬镜集团,厚积薄发,十八年的隐忍后,对污染的痛恨终于展露在世人面前。 “如果你担心于悬镜集团最近的改变,那很遗憾,林局长,你把时间浪费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明镜台平静道:“衔尾蛇不是我的。” 林不之挑眉,垂眸看向蔡琰为的尸体,意有所指。 明镜台不慌不忙:“蔡琰为死有余辜。” “我只说衔尾蛇项目不是我开创,却没说,它不是我推进的。” 明镜台笑了下:“衔尾蛇的存在,对我计划有力——我确实帮助建设了衔尾蛇一系列的实验室。悬镜集团,全程知情。” “所以我更清楚,为虎作伥的蔡琰为,有多该死。” “我来找你,是想要与你做个交易。” 明镜台扬了扬下颔,淡淡道:“林局长,蔡琰为的尸体给我,你开个价。” 他毫不遮掩自己对蔡琰为的势在必得,本应该精于算计的商人,却将定价的权利交给了对手。 哪怕林不之坐地起价,明镜台也只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林不之定定看着他,良久,终于开口:“我要,真相。” “好。” 明镜台点头,平静道:“等我做完我的,你也能得到你的。” “林局长,一直以来的合作都很愉快,我很高兴能有这样的伙伴。” 明镜台笑了下:“希望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们还能继续合作下去。不,先祝我们都还活着吧。” 林不之长久注视明镜台,冷呵了一声。 两人同时向公路中间走去。 各自带来的守卫小队和雇佣兵队伍都远离公路,彼此虎视眈眈,防范着对方突然发难。 而领头的两人,却在月光下低声密谈。 涛声汹涌,守卫队长听不清局长和明镜台都说了什么。 却只看到林不之转身走来时,平静冷肃的面容。 “蔡琰为的尸体放在那,明镜台会处理。” 林不之抬手,制止了守卫队长想要问出口的一切疑问,淡淡道:“回京城。立刻。” 守卫车队很快滑入夜色中,消失在海边公路。 只剩蔡琰为已经冰冷的尸体,安静躺在血泊中。 明镜台没有急着处理,而是斜倚在车旁。 “啪!” 香烟点燃一点火光。 漫长到仿佛不会来的等待中,终于有车从公路远方赶来。 还不等停稳,唐纳德立刻下车跑向血泊中的尸体,确认了死亡的霎时间,危机感同样从背后传来。 他警惕转身,就看到一点火光在黑暗中跳跃。 明镜台迈着长腿,缓步向他走来。 “谁说蔡琰为没有价值。” 明镜台勾唇轻笑:“这不是,有鬣狗闻着腐臭味来了吗?唐纳德。” “抓住他。” 黑色面套从天而降。:,m..,. 章节目录 282.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看来,你隐瞒了我不少事情。” 黑暗中,唐纳德听到有低沉声音传来。 而他头痛欲裂,头套突然被摘掉后的强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生理性泪水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身姿修长笔挺的男人就站在不远处。 男人双手插兜,站在光中,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冰冷,像在看一团垃圾。 “你是觉得,在胆敢欺骗我之后消失,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男人嗤笑,轻蔑冷笑:“又一次见面了,唐纳德。” “一如上一次见面时,我对你的警告——别让我发现你在骗我,否则,必叫你至死悔恨。” 唐纳德努力睁大眼睛,终于从模糊重影中看清了男人的脸。 霎时间,唐纳德心中一惊,忍不住心虚畏惧。 可很快随之而来的,却是松了口气。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来了。 “明先生。” 唐纳德嘶哑开口,却先咳出了血块。 他咧唇,努力笑了起来:“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您了,从那位先生进入国内的计划启动开始,虽然遗憾,但您与我们先生的合作,也只能暂且放弃。” “毕竟调查局不是可以糊弄过去的特工局,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联系,再找到先生就不好了。” ——站在唐纳德对面的,正是明镜台。 而在看清明镜台的脸,以及自己所身处的郊外烂尾楼,远方海洋拍击岸边的水波声,月光下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柴油桶,周围虎视眈眈的雇佣兵们…… 唐纳德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缓了口气,瘫在身后的椅子上,明知自己难以存活离开,却反倒低低笑出声来。 “挺好的,最起码还有椅子。” 话音刚落,明镜台便长腿利落横扫而来,踹开了唐纳德身下椅子。 唐纳德躲闪不及,“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倒在明镜台身前。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明镜台一脚踹下去。 一尘不染的手工皮鞋,重重踩在唐纳德的头颅上。 “咚!” 轻而易举,压制住唐纳德所有反抗。 “你似乎以为,背靠着他,就可以不必害怕我了,是吗?” 明镜台勾了勾唇角,金丝眼镜后的一双眼眸冷到极致。 “唐纳德,认清你的身份,你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你为他的做的那些事。包括对我的欺骗。” “我无所谓你们的小伎俩,毕竟商场如战场,你这样没有能力就想要弯道超车的蝼蚁,从我成年那天起,就见过,也亲手处理了太多。” “但是唐纳德。” 明镜台缓缓俯下身,目光冰冷:“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让污染进入国内。” “我和你们先生不同,我最憎恶的……就是污染。” 明镜台微微用力,就将手脚被绑起来的唐纳德压制在地,一张脸都被压扁在鞋底下面变了形状。 唐纳德却依旧在努力笑起来:“可是我们先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明先生,您再憎恶污染,不也成了我们先生的合作伙伴,帮我们先生完成了最终计划?” “恕我直言,您用蔡琰为当诱饵抓到我,非常厉害,我很佩服您。但是,这不会对我们先生产生任何威胁。” 他笑得畅快,就算在明镜台脚下被踩得狼狈,可他看上去却那样高兴。 “您清楚的,我们先生,从不需要垃圾。” 唐纳德在笑:“从您抓住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是一枚废棋了,先生会立刻发现我的暴露,与我相关的所有证据都会被抹除……明镜台,你想要利用我,伤害我们先生?” 他冷呵,射向明镜台的目光阴冷狠厉:“你做梦。” 周围雇佣兵暴怒想要上前教训唐纳德,却被明镜台轻飘飘一个摆手制止。 他垂眸看着唐纳德,目光怜悯:“我承认,那位确实有些手段,一旦他意识到你出了问题,一定会立刻采取行动。就算是对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他也一样心狠手辣,干脆得令我都有些敬佩。” “毕竟。” 明镜台像是想到了什么,低笑出声:“虽然我的父亲是个疯子,但我还是没有杀了他。但那位,可是实打实的弑父。” 对于自己的合作伙伴,尤其是与自己在同等量级的存在,明镜台怎么可能鲁莽的随意点头同意? 在那位找上门之前,明镜台就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和意图,并且早早调查了有关对方的背景。 那时,那位尚且年轻,还没有完全掌控到自己事业版图的每一道缝隙,远不如今日滴水不漏的周密。 虽然同样艰难,但还是让明镜台或多或少,找到了些有关于那位的传言。 比如——弑父。 并非父亲有过错,也不是任何家长里短的情感问题,或是父亲有残忍暴力等等缺点。 事实上,在明镜台看来,那是当之无愧的优秀父亲,远比明言对待孩子要好上无数倍,充满了人格魅力,也因此才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般追随在那位父亲身后,与他一起战斗,打下事业帝国。 却就在那位父亲的事业达到最高峰时,一切戛然而止。 ——那位先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并非怨恨。 仅仅只是因为,事业理念不合。 那位先生不喜欢父亲打造的事业,可他同样知道,自己无法劝服父亲或影响父亲身边的人。 于是,他做了最大胆,也最干脆的决定:杀了父亲。 观念的更迭从来都无关于认知,只有关于死亡。 在父亲死亡后,那位先生顺理成章的接手了父亲的帝国。 但这其中,也存在问题。 父亲的帝国既是助力,也是束缚。 前代并非暴君,而是无数追随者心中的明君,是领袖与太阳般的存在。健康的领导者突然暴毙,怎么可能会不引起追随者的怀疑? 那位先生不得不在事业初期,花费了数年时间来整理和重组,才将父亲的帝国彻底消化为自己的。 明镜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到了来自那位的拜访,开始了与对方长达数年的合作,帮助对方清扫帝国中不同的声音,顺利完成新旧两代的过度。 明镜台知道对方的底细,握有把柄,那位先生对此同样心知肚明。 双方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在共同饱受的秘密下,是牢不可摧的同盟。 明镜台也因此没有来得及发现,对方竟然已经有了背叛他们同盟的意图。 就在最终计划开启之前,明镜台被像弃子一样丢在一旁,排除在计划之外。 几乎是在对方动作的同时,明镜台就已经察觉了对方的目的。但他并没有阻止。 而是顺势借此拿走了对方多年的研究成果,转而开启了属于自己的计划。 ——春日的花开后,悬镜集团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实验室和公司,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花开遍地。 调查局以为突变的悬镜集团,是在这几个月才与隐匿在黑暗中的那位先生开始的合作。殊不知,调查局以为的开始,是实际上的结束。 只不过不同于那位先生对污染的计划,明镜台对污染的研究,一直以来都指向明确。 ——通过对污染的深入了解,达到毁灭污染的最终目的。 一如明镜台对林不之所说的那句话:从明悬镜死的那一天,明家,就也跟着死了。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仇恨之上。 那位先生转变计划,拿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但明悬镜也没有在这次突然转变中吃亏,而是硬生生将危机化为转机,反而在那位先生的根系上,种下了自己的花。 不过,唐纳德…… “你不应该盯上祈行夜。” 明镜台垂眸,冷淡道:“你赢不了他,只会连带着暴露其他人。你已经是妨碍了,唐纳德。” “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明镜台勾唇:“要做个交易吗?你说出他现在的藏身处,我就救你一命。否则,变成弃子的下场,你很清楚。” 唐纳德何止清楚。很多弃子,都是他亲手处理掉的。 那位先生如何处置垃圾,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但明镜台就算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唐纳德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慌畏惧。 他还在笑。 “干脆点,杀了我吧,明先生。” 唐纳德无所谓道:“我是早就应该死在十年前的人,是他救了我,让我多活这些年,早就已经够本了。我死了,也算是最后对先生的回报。” 明镜台摇了摇头,眼神惋惜:“他和他父亲一样,都这样会笼络人心。” “只是,唐纳德,你有没有想过……” 明镜台勾唇,低沉的声线咬着重音,问了唐纳德一个问题:“疼吗?” “有没有察觉,你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明镜台问的从容,唐纳德却骤然睁大了眼睛。 他确实从醒来后就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蔡琰为带着秘密死亡,唐纳德既然是负责蔡琰为的人,那就必须前来确认蔡琰为真的不会透露任何消息,将尸体处理干净,不让调查局怀疑上他们,或是在蔡琰为身上找到任何能指向他们的线索。 但就在那时,唐纳德连发生什么都没搞清,就已经昏了过去。 再醒来,身体像被碾压过一般疼痛,尤其是大脑。 他意识到了,但并没有太在意。 枪林弹雨中这些年,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既然是被明镜台找到,那对方在意识到被欺骗之后,愤怒之下揍他几下,也很正常。 直到现在…… “你对我做了什么!” 唐纳德终于慌了神。 他想要挣扎,却蝼蚁般被明镜台踩在脚下,只能听着明镜台一字一顿,向他说明自己的计划。 却无能为力。 “我对杀了你,或是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没有兴趣。” 明镜台懒怠转眸,看向远处的海洋:“我弟弟还在水里泡着,我去找他,都比将时间浪费在你身上要来得好。恕我直言,你还没有资格消耗我的时间。” “我会出现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迷惑你,拖延你自杀示警他的时间。” 明镜台轻笑,向唐纳德揭开谜底:“你刚刚完成了一场手术。另一个污染物,带着复刻你的脑电波和所有生物验证,回到了京城。” “它在走你走过的路,去你去过的地方,接手所有你负责的项目和秘密机构,从你那里,获取有关于他的所有秘密。”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 明镜台的镜片反射着光芒:“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一瞬间,唐纳德窒息难言。 他如受伤的野兽般哀嚎咆哮,无力挣扎在明镜台脚下。 明镜台却一脚踹翻了唐纳德,像在让一块垃圾远离自己。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就算他背叛了与我的合作,我也会假装毫不知情的原谅他吧?” 明镜台故作惊讶,挑了挑眉:“你怎么会这样想?唐纳德,你的愚蠢会害死他——这种感觉,怎么样?喜欢吗?” 他在笑。 唐纳德却止不住的浑身发冷。 他颤抖着费力仰起头,仇恨的瞪视明镜台,像是终于在这一刻,认清了明镜台的本来面目。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先生在十年前就说,明镜台是敌人,而非伙伴。 与被利用、被榨干所有价值,就连死亡都浑噩的蔡琰为不同。 明镜台,是真真正正的强大怪物。 明悬镜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悬镜集团的继承者,从来不是可以被忽略的小人物。 ——他在棋盘上。却是执棋人。 “说起来,这一点还要感谢他。” 明镜台微微颔首,从容道:“要不是他的背叛,我也不会干脆破釜沉舟,才那么轻松的拿到了绝大多数衔尾蛇的实验成果。” “不过……” 他缓缓低垂下眼眸,看向唐纳德:“他会来国内,不是为了悬镜集团,而是为了明言。对吗?” 明镜台想要从唐纳德的表情中找到什么,验证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唐纳德死死瞪视着他。 下一秒,漆黑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淌。 身边雇佣兵惊呼一声,赶紧大吼着让医生过来。 可唐纳德却笑着笑着咧开嘴巴,露出一口被黑血染黑的牙齿,哈哈大笑着栽倒在地。 “明先生。” 半跪在地的雇佣兵脸色极差:“很抱歉,先生。唐纳德已经,已经服毒自尽。” “我们已经搜查走了他牙齿里的毒药,和身上携带的所有武器。但还是……我们不知道他自杀的毒药是哪来的。” 雇佣兵懊恼低头:“对不起,先生,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与你们无关。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明镜台并没有因唐纳德的自杀而惊讶,只是平静摆手,示意将唐纳德的尸体处理掉,确保他不会被找到或救回来。 “他是那人最中心的一条狗,前六角大楼的军官,如果不是当年的战争出了意外,六角大楼需要人背锅,他现在已经是A国少将也说不定。” 明镜台漫不经心道:“这样的人想死,别人是拦不住的。” 不然,他也不会亲自跑一趟,确保唐纳德可以成功被替换了。 但就在唐纳德死亡的同时,技术负责人还是忐忑找来:“明先生,唐纳德的死亡连着生物验证,他自杀的时候,所有生物验证同步失效,复制品那边失败了。” “我们的时间不够,没能成功反向回溯到那位身边。” 明镜台点点头,对这个结果早有猜测:“还差多少?” 负责人惋惜:“还差最后两层,就能追到那位先生的定位了。如果再有十分钟……” 明镜台笑了:“唐纳德这样的人物,不会留给你那么多时间让你找到那位的。别太贪心了。” “联系林不之。” 已经远在京城的林不之,很快就接到了明镜台的电话。 以及随之一起发来的一连串秘密机构的地址和密码。 林不之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求和的交易筹码?” “林局长,我说过,关注我只会浪费时间。” 明镜台仰头轻笑:“你要找的人,就在国内。并且,他要找的人,在你手里。” 林不之皱眉:“谁?” 明镜台平静吐出音节:“明言。” 林不之倏地睁大眼眸。 作为官方机构的调查局,也有自己的局限。 但那刚好是明镜台过度靠近危险中心的优势。 从拿到衔尾蛇项目真正的计划案和成果开始,明镜台就在对它研究之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衔尾蛇,已经到了瓶颈。 现实世界现有的技术和认识水平,已经无法再继续深入的对污染进行研究。 哪怕拿到了第二世界的所有技术记载,就算有【文明继承者】从旁辅助,但第二世界经历过近千年的混乱,迭代中到底还是有所散佚,缺失的部分,无法补全。 就像只有小学知识体系的人,就算拿到建造核.武.器的图纸和公式,也无法理解它到底是如何运作,更不可能达到同样的水准,复刻出属于自己的武器。 现在的现实世界,之于鼎盛时期的第二世界,就是小学生与顶级科学家的差距。 这是客观事实。 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消除不了差距。知识的壁垒太过厚重,那是整整四千年发展的落差。 但明言知道,那位先生也心知肚明。 ——有一个人,可以。 明言。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像你示警过,我母亲是唯一能拴住明言这头野兽的锁链。她死之后,明言再没有任何顾虑。” 明镜台平静道:“比疯子更可怕的,是同时拥有顶级头脑的,又不在乎毁灭世界的疯子。” “林局长,一直以来,你都记住了我的警告,并且试图牵制明言。我很高兴。但。” 明镜台顿了一下,才道:“他来了。” 皮鞋落地的脚步声清脆,不紧不慢的响彻空旷无人的漆黑走廊。 “他会打破调查局一直以来对明言的限制,让那野兽挣脱牢笼。” 银白色穹顶大厅之下,男人在实验室门外站定脚步。 他抬手屈指,从容叩响门扉。 “明院长。” 男人勾唇轻笑:“我来赴约。” 大门吱嘎,缓缓开启。 实验室的光芒一寸,一寸,透过缝隙倾泻向门外,落在男人的眼眸中,照亮他的身形。 站在实验台前的明言从实验中抬起头,转身漠然看向大门。 “你来了。我可以完成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闭嘴,少说话,别试图在我的实验室对我指手画脚。” 男人欣然颔首:“当然。” 他勾唇:“毕竟……我来,就是为了将您从调查局的樊笼里释放。” ………… 宴颓流从睁眼的那一刻,就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现实了。 空气中飘荡的都是污染粒子,每一口呼吸都能清晰感觉到如同回家般的闲适。 这里是纯粹人类难以活下去,却令人造污染体愉快的环境。 没费多少时间,宴颓流就抓了两个污染物当苦力,迅速靠近海边登岸。 她唯一感到奇怪的是,竟然没有看到其他人。不论是祈行夜,还是商南明。 ……先一步离开了吗? 就在宴颓流望着大海沉吟的时候,她忽然间背后一寒,敏锐察觉到靠近的危险。 她迅速拔刀转身,先发制人率先狠厉冲向危险感知的方向。 却有熟悉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 “小颓,长大了。” 宴颓流瞳孔紧缩。 就在她愣住的毫秒间,一双漂亮有力的手掌伸过来,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 一折,一推。 不等旁人看清,已经毫不费力的卸了宴颓流的力气,夺了械。 武器离身是战士大忌。 但宴颓流现在已经全都顾不上了。 她死死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红了眼圈。 “余荼……” 宴颓流唇瓣颤抖:“余队,你还活着。” 薄薄泪光堆积在眼底,摇晃着破碎,无限动人心魄。 余荼笑着抬手,为宴颓流拭去从眼角滑落的泪珠。 “才说完你长大了,你就开始哭起来。” 她佯怒,却眉眼带笑,音色昳丽:“是在拆我的台吗?” 宴颓流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唯一在乎的,只剩站在她眼前的,鲜活熟悉的余荼。 失踪许久的故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那一刻,从不信神佛的战士,甚至有跪拜在地的冲动,想要感谢余荼的归来。 3队之所以是3队,不是因为“3队”这个称号,而是因为有余荼。 她才是3队所有成员心神所向,信念所托。 有余荼在,3队就永远不会灭亡,永远都会是狠狠挥向污染最锋利的刀。 “小颓大概的水做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被小颓杀掉的污染物要是看见你这副模样,才是真的要哭了……” 余荼话音未落,宴颓流就猛地张开双臂,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她。 她埋首在余荼颈窝一动不动,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家的流浪猫猫,可以蜷缩在安心之地,不必有任何顾虑的展露自己的恐惧与担忧。 认识宴颓流的人都说,3队的副队长,是个不能惹的狠角色。 最优秀的顶级战士,调查局连年战力排名前十,最令敌人胆寒的刑讯专家。 没有人能动摇她的信念,死亡如仆从跟随她左右。她没有感情,只有任务。 如果有人说:宴颓流也是会哭的。 听者大抵会嘲笑,他不懂3队。 可那样的人,才是真正不懂余荼。 宴颓流没有在乎的东西。 ——除了余荼。 感受到脖颈间扩散的温热湿意,余荼愣了下,随即反手回抱住宴颓流,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着因为噩梦哭泣的孩童。 余荼的死亡,就是宴颓流最深刻不敢触碰的噩梦。 “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小颓。你做的很好。” 余荼轻笑着,昳丽音色温柔,却更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足以让所有见过她的人,如飞蛾扑火般追随于她,死亡也甘愿。 在余荼温柔的安抚声中,宴颓流慢慢冷静下来,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不好意思的抬头,想要松开余荼,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却在刚直起身时,反被余荼拥入怀中。 温度透过衬衫传递到肌肤,宴颓流张了张嘴,慢慢红了脸,又一路红透了耳朵:“余,余队。” “我很高兴有你在,小颓,你是我的定海神针,有你在,不论我在哪里都能放心将3队交给你。” 余荼轻笑着,抬手拍了拍宴颓流的发顶:“我有没有对你说过谢谢?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宴颓流:“!!!” 旁观者:……这是要熟透了吧?完了完了,耳朵里都冒蒸汽了! 晋南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铁骨铮铮的宴颓流,就这样在余荼怀中软成一江春水。 众人:草!好可怕啊余荼,这是什么,战场妲己??不对,战场雅典娜吧! 等魂不守舍的宴颓流终于回过神时,已经是很长时间之后了。 她捂着热度尚未完全消退的脸,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余荼并非一个人。 还有其他一群人,都在不远处安营扎寨,点燃的篝火上还咕嘟咕嘟烧着水。 这样数量庞大的数百人,就算只有呼吸声,也本应该足够让宴颓流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但就是这样顶级的战士,哪怕知道在陌生危险的环境需要警戒,却还是为余荼而沉沦。 在她面前,她没有盔甲。 只剩柔软。 “余队,这是?” 宴颓流眯了眯眼眸,眼神警惕。 她环顾众人一圈,已经大致认清他们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其中几个人,她还见过。 ——在调查局的失踪名单上。 晋南,以及另外几个小队里的调查官。 他们身上的调查官制服大多已经破烂,更换成了其他的装备与作战服,但他们身上的风尘仆仆和疲惫、绑着绷带的手臂大腿,还是昭示着他们失踪期间遭遇的危险。 但所幸,这几个人都还活着。 除此之外,另外几百号人的组成成分就杂乱了很多。 他们有的身材异常高大健硕,像行走的炮台与盾牌。有的弱不禁风,文质彬彬架一副眼镜,衣服料子也比其他人要好,似乎在第二世界这片乱世仍旧衣食富足。有的却是被高度污染的模样,连人形轮廓都开始异化了。 就像宴颓流见过的那些污染物。 但就是这样一支看起来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身份迥异,甚至还有本应该势不两立的调查官和污染物,却又都异常和谐的坐在一起。闲聊吃饭休息,亲如一家。 和谐之中,透露着诡异。 更令宴颓流忌惮的,是眼前这群人隐隐之间透露出的力量,单个拎出来不起眼,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却像无数质子碰撞间迸发的强大力量,令人心惊。 宴颓流皱眉紧紧盯着那群人,抬手时有将余荼护在自己身后的架势。 “晋南叛变了吗?” 她的声音很冷:“余队,需要清理吗?” 没有人怀疑,只要余荼一声令下,宴颓流就会镰刀般迅速收割这群人的性命。 而被点名的晋南:“??!!” 他懵逼的指了指自己:“我?叛变?” “不是。” 晋南哭笑不得,又担心再慢一点宴颓流就真的动手,赶紧转头求助余荼:“队长,你倒是和她解释一下,这是我们的同济联盟,不是我叛变啊。” 晋南试图解释,宴颓流却依旧浑身肌肉紧绷,寸步不让,警告他再敢靠近余荼就会人头落地。 “!这就是九九八十一难,死在最后一难上吗?” 晋南可是从祈行夜那里听过宴颓流事迹的,他快要吓死了,赶紧疯狂示意余荼:“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没死在管理署和乐园的追杀里,竟然要死在自己人手里吗?余队,余队你快说句话!” 余荼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看够了热闹,这才施施然抬手,放在宴颓流的肩膀上。 “小颓。” 言笑晏晏间,余荼眼眸中光华流转,美不胜收:“他们现在,暂且都是我的人。” 不等宴颓流反应过来,余荼已经蛇一般柔软灵活的靠近,挽住了宴颓流的手臂,将她带向篝火的方向。 “冷吗?小颓,边烤火边说吧。” 余荼低笑,瞥了眼海洋深处矗立在黑云下的灯塔:“反正,离最后的总攻,还有一段时间。” 前一刻就要冲上去厮杀的宴颓流,却在余荼揽住她的霎时间软了一身肌肉。 余荼都没有用力,只轻轻一拽,宴颓流就乖乖跟着她的方向。 温驯乖巧的模样,哪有之前煞神的狠厉? 第一次见到宴颓流的众人目瞪口呆。 再看向余荼时,更加敬佩得心服口服。 卧槽,连这么可怕的家伙都能驯服,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吗? 这群人表现出了对余荼深入骨髓的敬畏,看她靠近,赶紧起身行礼,然后向旁边让了让,将最好烤篝火的地方让出来给余荼和宴颓流。 宴颓流刚坐下,旁边文弱大学生般的青年,就立刻递来毛毯,示意她可以用这个擦干水珠。 只是青年那死命拉长手臂伸过来的模样,看起来社恐极了,畏惧于宴颓流这个“外界人”。 宴颓流眯了下眼眸:“第二世界的人?管理署的。” 虽然是问话,但却是肯定。 青年怯生生的点头:“对,我们都是。” 他指了指周围的人,又指了指自己:“我是,文明继承者……曾经是。管理署内乱后,我就逃了出来。幸好遇到余队,不然我早就死成一滩泥了。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状况,是余队救了我们。” 意识到宴颓流和余荼是关系很好的旧人之后,这些面目各异的人,都表现出了对宴颓流极大的友好。 因为对余荼的敬畏和追随,连带着爱屋及乌,对宴颓流也怀抱友好敬意。 说话间,另有外形已经污染异变的人蹒跚走过来,恭敬奉上食物和热水。 虽然都是些早已过期的罐头,但这些全是肉块的罐头,在第二世界这样连观音土都别想吃上的乱世,却是无价之宝。 怕宴颓流嫌弃,那人还低声解释了一句:“水……干净的。食物,干净。” 宴颓流平静道了谢,接过食物。 她在观察着这群人时,很多人也陆续结束了休息,开始站起来干活,各司其职。 “余队,灯塔的能量波动预测,大概在八小时之后衰减到波谷。” 文质彬彬的青年走过来:“那就是可以进攻的时候。” 余荼欣然点头,摆手让其他人各自去忙,将空间留给她和宴颓流。 “你不在的时候,第二世界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挑眉轻笑:“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 …… 科研所内。 真正进入科研所内部后,祈行夜才意识到伊芙波娃的重要性。 她的通行证级别很高,可以刷开几乎所有门,熟稔所有守卫巡逻时间和换班,悄无声息带着他们深入内部,却没有再惊动任何守卫。 “最近的巡逻比较多,因为这边的局势不稳,彻底乱了套。” 伊芙波娃歉意道:“科研所瓦解了管理署,本打算借此全盘接受势力,没想到竟然不知从哪杀出一支黑马,杀穿了陆地,混乱中招揽了大部分势力,发起了一场变.革之风。现在又准备向科研所开刀。” 她随意将终端递给祈行夜:“看,就是这个,变.革.军的首领。” 祈行夜随意低头一看。 却在看清那张照片的瞬间,差点一口水呛死自己。 卧槽! 余荼!!! 你特么到底都在这边干了什么,怎么几天不见,你都快称王称霸了?!:,m..,. 章节目录 283.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在伊芙波娃口中,变革军是个恐怖的存在。 尤其是他们的首领,那个强到离谱的神秘女人。 一直以来,从科研所建立在两个世界的缝隙之间开始,科研所的幕后之人,就已经着手瓦解管理署和乐园的势力。 管理署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殊不知,自己是与虎谋皮。 那位先生,绝不仅仅满足于与第二世界合作。他要的……从来都是第二世界本身。 管理署延续千年,看似庞然大物,实则早已经从内部开始腐朽。 而乐园和其他新兴势力又尚未强到能完全掌控整个世界,连与管理署分庭抗礼都做不到。可偏偏,最没能力的人,往往最痴心妄想。 只要有弱点,在那位先生眼里,就已经是囊中之物。 果然,没有让那位先生等太久,仅仅八年时间,就已经将第二世界彻底搅乱,群雄割据,各个势力分崩离析,各自为营,心怀鬼胎。 凝聚在一起的第二世界很可怕。 但当海洋被拆碎成成百上千个分支河流,只需要逐个击破。第二世界已经不堪一击。 万事俱备,只等科研所在最后关头出面,一网打尽。 至此,那位先生在第二世界长达八年的布局,将彻底收网——前提是,如果一切顺利。 就在科研所最后想要采摘成果的时候,却忽然不知从何处杀出一匹黑马,如狂风过境般席卷了第二世界。 她所过之处,所有在混乱中更迭的残余势力头目,都被她斩杀,而剩下的人员里,选择继续效忠势力的被斩草除根,愿意追随她的,得以幸存。 不仅如此,以往在这片废土上,只有最高层才能吃到的肉和食物,干净的水源,可以蔽体的衣物……那个女人没有占据这些特权,反而将它分门别类分给了心甘情愿追随她的人们,向众人宣讲新世界的到来。 她告诉所有人——站起来!你们被摧毁的家园,要自己重建起来。 听众无不热泪盈眶。 “科研所的探子也混在那些人里,停了她的演说。” 伊芙波娃点点头,确信道:“听得我都想要叛变了。” 祈行夜:“…………” 他抽了抽嘴角:“你这话,最好别当着上司或者那位先生的面说。不然我很怕你活不到明天。” 伊芙波娃提到余荼的那场煽动数万人的大演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进了银河。 对祈行夜的担忧,她只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他不会杀我。我是无可替代的。” 祈行夜:……这就是科学家的底气吗! 但当他低头看向余荼的照片时,眼神复杂深究。 一片废墟和未散的硝烟中,余荼脚踩废墟,挥臂向前,殷红夕阳照耀下的俊容灿烂肆意,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沸腾。 而在她身后,众人争先恐后的追随在她身边,抬头看向余荼,看向燃烧着坠落的太阳,眼神坚定而狂热。 这些人中各自有截然不同的外貌,差别巨大的外貌和形状,有的似乎是文明继承者的瘦弱斯文,有的却像是乐园的擂台主,刀口长舔血生存,还有的早已经异化得不成人样,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但这些本应该互不理解的、彼此厮杀着最终迎来死亡结局,在第二世界的历史上连姓名和画像都不会留下,就被他人算计的棋盘毫不在意碾碎成齑粉的人,却都同仇敌忾,聚集在余荼身边,拧成了一股牢不可摧的强大力量。 祈行夜就算不清楚在那场大演说之后发生了什么,单是凭借着这张照片中所有人的精神状态,看到他们眼里的光,都知道最终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最可怕的,就是为信仰而战的人。 信仰足以燃烧生命,甘心赴死,远远要比利益对人的驱动更加强烈,且不可撼动。 废土世界里,很多人大字不识,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更无法理解深刻的东西,也不会明白新世界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让自己放弃眼前的一口面包,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明天。 但是现在,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信仰。 ——余荼。 他们或许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他们知道,余荼打倒了他们,却没有像以往的失败那样杀了他们,而是给了他们食物和水,教他们明白,生命应当有尊严,他们被抢走的食物,要自己抢回来。 从管理署和高层们手里。 余荼这颗火种,彻底点燃了第二世界。 战火由烧到北,纵横大陆,贯通东西,所有第二世界的土地上,都宣扬着同一个名字:余荼。 管理署和乐园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牌势力,本来并没有将余荼放在眼里。 不过几个老弱病残,能有什么用?以头抢地尔。① 一个势力的基地被攻下占领。 那又如何?残兵游勇,还能反了天不成?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大洋一侧的陆地很快就如多米诺骨牌般,全线溃败。 所有势力都一个不剩的被余荼斩杀打乱,成为她的力量。 这股由一个共同的信仰聚集而来的队伍,势如破竹,无往不胜。 不出几日,已经打到了管理署老家。 兵临城下,管理署慌了。 他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向曾经的合作伙伴求助,恳请科研所给予支援。 但就算科研所趁机从管理署换得大量利益,却依旧难以平复怒气。 ——余荼所占领的势力,本应该是科研所的。 但也就在此时,因为科研所对管理署的支援,也让余荼发现了端倪。 她占领了陆地,却忽略了一望无际的海洋。 不曾想,在海上孤独照耀黑暗的灯塔,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第二世界四分五裂的真相,是灯塔的野心。 “管理署本来和科研所有协议,海上的一切归科研所,陆地归管理署,双方互不干扰。在向科研所求助后,管理署吃人嘴短,更是不会靠近海岸半步。” “但是最近几日,靠近海岸线甚至进入大海,试图寻找并靠近科研所的人,越发的增多,还有不少试图冲塔的。” 伊芙波娃耸了耸肩,轻松道:“当然,他们都失败了,变成了鲨鱼的晚餐。”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所以最近科研所越发的守卫森严。” 她轻车熟路的绕开守卫,进入下一个隔离舱门,支开了路过的实验员们,然后“滴!”的刷开大门。 伊芙波娃转身,笑眯眯冲祈行夜眨了眨眼睛,忽然间的灵动,显得她鲜活又俏皮,那张被藏在厚底眼镜和麻花辫下的面容,都随之鲜明动人。 “幸好你遇到了我,不然想要进入科研所深处,可谓是天方夜谭。” “好了。” 她率先走进最后一道大门,面对着祈行夜忽地张开双臂,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她怀中,被她一力托举而起。 “你现在看到的,就是真正的科研所本体。” 伊芙波娃笑得骄傲,仿佛母亲介绍自己的孩子:“你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汇聚了六千年科技的结晶,人类最顶级智慧能够抵达的极限。” 在伊芙波娃身后,银白色空间冰冷,数百米穹顶中庭高远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飞行艇起落在中庭四周,将人员和物资送往各个实验室。玻璃栈道横空飞跃如彩虹,空间纵横,井然有序。 仿佛是只有科幻电影里才能看得到的场面,却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祈行夜面前。 看得他眼眸大睁。 祈行夜去过科研院,也见过A国的污染研究院。但所有最顶级的科学殿堂,都远不及眼前科研所的一切来得冲击震撼。 他站在原地,一时间屏息难言。 这一刻,不仅是祈行夜。所有人都深刻意识到,那幕后之人所掌握的,到底是怎样强横可怖的力量。 科技发展到这种程度,战争已经与人无关,纯粹的科技实力的碰撞。 伊芙波娃甚至没有带他们走进核心实验室,只是科研所随意露出的一角,管中窥豹,也足够让众人明白,两个世界的科技差距想要追赶,已经难如登天。 而就算再没有科学常识的人,在看到科研所展现的冰山一角后,都会明白:正面迎敌,调查局毫无胜算。 白翎羽眼神复杂:“忽然就理解小红帽了。妈的,看见别人家橱窗里的好东西,我也想要啊!” 可惜这不是划亮火柴就能许愿得到的。就算划亮原子.炮都不行。 祈行夜却莫名想起了明言曾经的问题:如果战争明天开始,你要如何用封在刀鞘中的断刀取胜? ……不可能的。 这是,不可逾越的高度。 就在众人被科研所内部震撼时,伊芙波娃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笑着示意大家跟她走。 “两分钟后,会有一班守卫巡逻经过这里。” 伊芙波娃向祈行夜摆了摆手:“你不是要找那个负心汉吗?大侦探先生,知道恶徒属于哪个实验室吗?”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道:“不知道。” 伊芙波娃点头,冷静思考:“正常。大侦探都会遇到这种程度的阻碍,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推理——你说的那人,是现实世界的吧?他在哪所大学毕业?学的什么专业?研究方向是什么,导师是谁?”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轻快道:“我认识科研所所有来自现实的研究员,只要是现实世界在各个领域有所建树的学校和导师,我都知道。” 她拍着胸膛向祈行夜保证:“来吧,不要小看我的记忆力——我在上学的时候,可是被称为【活体图书馆】的。” 祈行夜:) “我谢谢你。” 伊芙波娃:“不用谢~6v6” 汉语博大精深,很显然斯拉夫母语的伊芙波娃没听懂。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只能开始疯狂脑内风暴。 ——自己说的谎,哭着也要圆上。 哪有什么学校导师?因为他之前对伊芙波娃说的理由,根本都是现编的。所谓恶徒,更是影子都没有。 于是最后,在伊芙波娃期待的目光中,祈行夜只能果断自黑:“我不知道。” “啊……” 伊芙波娃大失所望:“你不是福尔摩斯吗?福尔摩斯先生可从来没有不知道的事。” 祈行夜的内心都快按压不住蠢蠢欲动的胜负欲了。 他在内心疯狂咆哮:我当然知道!你是活体图书馆,我还是全校公敌呢!但一个根本都不存在的人,我要怎么记住他! 但祈行夜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在微笑。 “是我的失误,我太紧张了。不然这样吧。” 他诚恳建议道:“你带我参观一下实验室,说不定我看到什么,就想起来了呢。” 话一出口,白翎羽立刻背着人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白翎羽:眼前这个活像用棒棒糖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是谁?我不认识。 但伊芙波娃却连怀疑都没有,立刻点了头。 “好啊。” 她笑着招手示意:“走吧。” 祈行夜松了口气,在跟上伊芙波娃的时候,连忙趁机向商南明匆匆低语:“我和你打赌,信不信,余荼肯定在这附近。” 那可是只要盯住猎物就绝不放手的顶级掠食者。 灯塔就在海上,余荼还会远吗? 想到失踪的宴颓流,祈行夜稍稍放下心来。 有余荼在,就是老虎归巢。山林里其他凶兽,也都能被压制下来了。 商南明不置可否:“余荼的目标也是科研所。她虽然与我们的消息渠道不同,但殊途同归。” 他平静道:“不必担心,余荼会在这里和我们重逢。” 走在最前面的伊芙波娃疑惑转身:“你们背着我在说什么呢?是什么秘密还要瞒着我吗?” 祈行夜立刻闭嘴。 他无所谓摊了摊手,揽过商南明的肩膀:“恕无法奉告——华生和福尔摩斯,当然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伊芙波娃眼神遗憾,却没有继续追问:“好吧。” 祈行夜:“?” 他的忽悠啊不是,是解释,还没有说完呢,伊芙波娃这就相信了?会不会太好骗了点? 祈行夜甚至忧心忡忡:难道这是科学家的通病吗?除了科研领域之外就这么好骗,真的不会被拐走吗。 伊芙波娃反而笑得开朗:“秘密也是福尔摩斯先生的魅力一环啊。” 她向祈行夜两人竖了个大拇指,眼神鼓励:“福尔摩斯先生,加油。” 祈行夜:“…………” 这么说呢……虽然被相信了很好,但他怎么莫名觉得,自己变成了cosplay?他们也是play的一环??? 祈行夜强颜欢笑,应了一声,跟在伊芙波娃身边,听她侃侃而谈,介绍沿途看到的实验室。 伊芙波娃看上去对科研所非常了解,不仅知道守卫的换班时间,更清楚各个实验室的项目进展,人员组成,甚至就连实验室的小插曲小笑话都信手拈来。仿佛是亲眼见过实验室的报告。 可她似乎又不是会八卦好奇的人……怎么做到的? 祈行夜越听越心惊,心下疑惑的同时,也莫名觉得,“活体图书馆”这个外号,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他歪了歪头,心中沉思。在哪见过的来着……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而在另一边,余荼确实如祈行夜所猜测的那样,就守在灯塔外的海岸上。 她带着人,边与宴颓流闲聊,说起分别这段时间的经历,边耐心等待着灯塔外围的防护罩能量降低到最低。 一旦灯塔外围布下天罗地网的防护罩失效,阻断磁场消失,就是余荼带人从陆地进攻的最好时机。 而在那之前,只有等待。 “晋南的小队一共失踪十六人,但现在。” 宴颓流扫过一眼:“只剩六人。” 晋南怔了下,随后想起失去的队友,眉眼难掩哀伤。 “我们能活下来,也要感谢余队。” 旁边的调查官叹息:“早在身陷第二世界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死了。” 他们是在现实世界的试验场开启时消失的。 试验场的成功开启,也意味着两个世界的通道相连。 当时就在那里的晋南等人对此毫不知情,猝不及防之下,掉进了第二世界。 就像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 只是等待他们的,并非疯帽子,而是会砍人头颅的红皇后。 进入第二世界没多久,一些本就身受重伤的调查官先挺不住了,先后在被污染和重伤下死亡。 晋南和其他人就算再努力从这片废土上搜集物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死在自己怀里。 缺少医疗,没有干净的食物和水源,甚至就连呼吸都是困难。第二世界的每一缕空气中都饱含污染辐射,身在其中的晋南等人,就像突然被扔进恶劣野外的温室花朵,难以存活。 好在,就在即将弹尽粮绝之时,余荼突然出现了。 披着机车外套的女人踩着战靴,拎着硝烟未散的散.弹枪,踩过废墟与血坑,在晋南等人戒备的目光中,悠然走向他们。 “我是祈行夜的朋友。” “你在侦探社见过我。” 只用两句话,余荼轻易收获了晋南的信任。 两拨同样在试验场失踪的人,终于汇合。 但晋南并不寄希望于余荼能够救他们,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数量不多的物资留下来,自己忍饥挨饿,在干渴饥饿中等待将要降临的死亡,而把物资攒起来,留给余荼。 “我们伤得太重了,已经很难离开这里了。” 面对余荼的质问,晋南虚弱的从怀中拿出被层层保护在最里层的调查官证件,递向余荼:“我已无法归队,但请你,将这里的消息带回去。告诉商长官,告诉祈侦探……敌人,在另一个世界。” 余荼长久的垂眸注视着那本被鲜血浸透的证件,也将晋南交待遗言的架势看在眼里。 良久,她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晋南以为她是要抛下他们。 他欣慰的闭上了双眼。 做得对。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战场上,伤患会变成拖累,为了成功将情报传回调查局,他们必须被舍弃。 他只希望……希望来生,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向人间,看到的是繁花锦簇,升平和乐。 人们不再受污染的威胁,可以开心幸福的过自己的日常。 如此,他就知足了。 晋南含笑闭眼,呼吸的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他很快坠入黑暗。 再次醒来,却是在一片舒爽的凉意中。 晋南挣扎着睁开眼,就看到余荼正向自己浇水。 珍贵的水源就这样兜头而下,湿润了晋南干裂的嘴唇。 他不赞同的想要让余荼珍惜物资,不要浪费在自己身上,可干渴的本能却让他吞咽。 余荼低低笑出声,随手将几瓶水丢在他身上:“自己拿去喝。等我伺候你吗?” 晋南挣扎着起身。 然后和其他所有还幸存的队友一样,全都傻在原地。 就在他们周围,堆得满满当当都是物资,废土上珍贵的水源,黄金,罐头和食物,就这样大剌剌摆在他们眼前。 而不远处,还有衣衫褴褛但块肉硕大的怪物污染物,乖巧蹲在余荼身后,像忠心耿耿的骑士,等待她发号施令。 余荼对此的解释轻描淡写:“你需要药,所以我灭了个工厂。” 还顺便收了一(亿)点小弟。 晋南:“……??” 他脑袋差点转不过弯,快要卡死才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晋南等人震惊到失语。 余荼却像是散步时顺手为之的轻松。 晋南:……祈侦探身边,到底都是什么人物啊,这也太可怕了,管理署说灭就灭。 与晋南不同,余荼并非第一次进入第二世界。 她很清楚管理署的工厂在哪里,上次早就和祈行夜一起探好了路,连守卫情况和排布都知道。 于是这次,她也就轻车熟路,大摇大摆的走进工厂。 上次碍于任务紧急和人类身份而被放过的工厂,这次被余荼一人包围,轻而易举的灭了。 负隅顽抗的守卫,尸体在工厂外垒的老高,高层管理人员们也都被吊死在门外。 而剩下的,却有污染物噗通跪在余荼面前,泪流满面。 感谢于自己的解脱。 于是,本来只准备拿走药物等物资的余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愿意反抗管理署的污染者收编。 余荼:来都来了,顺便搞个大的。 余荼:没有林不之,也没有商南明。需要顾虑的人都不在——那这就是我的了。 带着物资和追随者,余荼南征北战,所向披靡。 队伍也滚雪球般越来越庞大,直到铁蹄横扫了整片大陆,【余荼】之名,令无数势力闻风丧胆,不战自胜。 于是,以晋南为开端,大半个第二世界,都被余荼收入囊中。 听了全过程的宴颓流:“…………” 她定定注视着晋南,幽幽道:“狐狸精。” “咳!咳咳!”晋南差点被呛死。 他连忙摆手,试图解释:“和我没关系啊,真的!” 原本挺正常的事,怎么被宴颓流一说,好像他是什么妲己褒姒呢? 宴颓流冷呵:“管理署要是知道自己会被灭,只是因为你想求死,不知会有感想。” “你说呢?狐狸精。” 她幽幽道:“余队对我也没有这样重视。” 晋南:“…………” 他默默,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力求远离余荼。 ——好家伙,原来他的罪名是“勾引余荼”,而不是灭了世界吗?! 晋南震惊:你们怎么回事啊?所以队友比世界更重要吗? 在一旁围观却坏心眼没有开口的余荼,终于仰头哈哈大笑。 宴颓流无奈转眸看来:“余队,你故意的。” “对啊。” 余荼大大方方点头,半撑着脸含笑问:“所以小颓,生气了吗?” 火光跳跃,倒映在她眼眸中,明亮鲜活如烈日。 宴颓流不由得看愣了半晌。 良久,她重新笑起来:“怎么会。” 宴颓流轻声道:“你还在,就比什么都重要。” 文弱青年等在不远处,本来有事情要汇报,但看这架势,却愣是没敢靠近余荼。 还是余荼敏锐发觉了有人在看着自己,转身懒洋洋冲他招手:“怎么?” “余队,海里的能量,好像发生了变化。” 青年皱眉道:“灯塔附近的能量测定变得模糊不清,进攻时间,恐怕要有所变化。” 科研所的防御体系,是在上一次核.战争遗留下来的科技应用之上,改造完善而来。他们的防御体系,建立在文明继承者身上。 而“巧合”的是,文明继承者,余荼这里也有。 本应该被管理署严密保护,旁人轻易无法接触的文明继承者,却在管理署内部混乱,大厦将倾之时,变成了无人在意的猪猡。 生来就被关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只会学习的这群文弱青年,在混战中脆弱得像瓷器,失去保护后只是任由宰割的肉,无法存活。 余荼就是在那时,发现了他们。 在意识到文明继承者的价值后,她许诺给予他们保护,相对应的,他们要成为她的技术,帮助她摧毁管理署,找到灯塔。 而这些文明继承者,他们与科研所内的部分研究员,成长于同样的知识体系下,研究员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 因此,本应该牢不可摧的灯塔,在余荼面前,也沦为了可以狩猎的目标——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蛮力无法取胜的敌人。” 余荼举着水杯,遥遥举向海上的灯塔,笑道:“小颓,直到来了第二世界,我才明白,我们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从衔尾蛇到尼尔·汉克,余荼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幕后之人的追查,但对方就像与黑暗融为一体,聪明又警惕,从来没有留下过线索。 余荼甚至曾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自己的判断。 ——如果尼尔·汉克身后真的有另一人存在,那为什么对方会如此轻易的毁掉远洋控股集团? 衔尾蛇,已经是世界所有污染机构难以逾越的天花板。 放弃这样前景大好的项目,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不应该有人会放弃如此庞大获利才对。 但直到在第二世界意识到管理署破裂的幕后黑手,发现灯塔的存在,余荼才终于恍然大悟。 当然不会有人轻易放弃自己的财产。 ——除非,放弃能够换来更大的获利。而放弃的,仅仅只是搅浑池水的小鱼而已。 尼尔·汉克只是傀儡,远洋集团是台上演出精彩的小丑。 幕后之人将远洋集团扔出来,只是为了吸引各方注意力,从而掩盖自己的目的,让他真正的计划,可以不受关注的在暗中进行。 对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底气,完全是因为这处矗立于第二世界与现实之间的科研所。 “人类大脑开发的受限,是诅咒,但更是祝福。” 余荼声线冰冷:“过量的智慧会走向战争,而战争,引发灾难。” “在我一路走来的过程中,我听到了许多有趣的传闻。那位先生将科研所,交给了一个绝不会背叛他的存在。而那位科研所的女所长,曾是现实人类智慧的顶点。” 余荼遥遥指向灯塔:“它是敌人最大的依仗和守护神。” “为此,巴别塔必须坍塌。” “灯塔陷落,深海永寂。” ………… 灯塔内,伊芙波娃笑着将一个接一个的实验室介绍给祈行夜。 祈行夜心中却不由得升腾警惕,皱眉观察着伊芙波娃的表情,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身为一个研究员,伊芙波娃的权限似乎过于高了。 她能打开科研所的每一扇门,详细了解每一个实验项目,认识科研所的每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伊芙波娃……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吗? 伊芙波娃却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祈行夜对她的怀疑,还在欢快的介绍着。 然后,一行人终于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 不远处传来守卫巡逻的声音,伊芙波娃小小的惊呼一声,连忙打开旁边实验室的门,让众人暂时进门避险。 “最近科研所附近有些危险,守卫增加了几班,我忘记这件事了,抱歉抱歉。” 就在伊芙波娃反锁上实验室的门,笑着回身想要重新看向祈行夜等人时,祈行夜却抬手,打掉了她的眼镜。 猝不及防之下,没有准备的伊芙波娃睁大了眼睛。 发丝飞扬间,没有了厚重镜框的遮挡,那张漂亮的面容,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祈行夜的视野内。 失去眼镜和麻花辫带来的沉闷乖巧,伊芙波娃鼻梁高挺,眉骨深邃,一双蓝眸如海清澈,斯拉夫种族举世闻名的美貌在她脸上显露无疑。 那是被上帝偏爱的容颜,岁月与痛苦都不可留下痕迹。 同时,也与祈行夜更加熟悉的另一张脸逐渐重叠,清晰。 一切真相霎时间浮出水面。 “伊芙·洛夫。” 祈行夜眸光沉沉,缓缓吐出音节:“21世纪,最伟大的女科学家.” “活体图书馆,常青藤女巫,科学城噩梦,被流放的叛逆者……除了对你的诋毁或赞誉之外,你同样也是同时代所有科学家的噩梦,有你在,所有人都会活在你的阴影下,永无出头之日。” “群星中最闪耀的一位。无人可比拟的赞誉。以及……” 祈行夜顿了下,缓声道:“曾与晏安达成交易,为他诞下继承人的,女科学家。” 他欣然颔首致意:“久仰大名,彼得罗夫……所长。”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白翎羽立刻凌厉了眉眼,身形如鬼魅般迅速上前出现在她身后,匕首横在脖颈动脉。 “别动。” 她冷声狠厉:“敢动一下,就杀了你。” 伊芙波娃垂首站在原地,散落下的发丝在她面容上投下阴影,掩盖去了过于穠艳昳丽的五官所带来的锋利感。 她双臂垂在身侧,整个人仿佛都被灰暗笼罩,像文静又内向的女孩被伤害后,不得不躲进自己的一方阴沉天地,寻求安心感。 在祈行夜言辞犀利的指控下,她显得可怜又无助。 聂文甚至都忍不住心软:或许,是祈老板认错了呢?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传闻中那位女科学家呢? 伊芙波娃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勾动。 她缓缓抬起头,眉眼无波的看向祈行夜。 “我曾是伊芙波娃·桑金斯·彼得罗夫。” “然后,我是伊芙·洛夫。” “最终,我选择成为伊芙波娃·Y·彼得罗夫。” 伊芙波娃无视白翎羽就站在身后的威胁,声音沉稳没有波动。 面对祈行夜的指认,被认出真实身份的伊芙波娃,没有任何遮掩否定的准备。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掩盖过自己的身份。与祈行夜相见的第一刻,她便大大方方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只是,大众更为熟悉的,是国际荣誉科学家,A国人伊芙·洛夫。 而不是她本身。 “亡夫,晏安。” 伊芙波娃平静道:“我按照斯拉夫的传统,将他的名字,放在了我的名字中。他虽然死亡,但也将永远与我同在。” 与晏安完成交易的女科学家,没有成为晏安的妻子,却感念于他对自己事业的帮助,将晏安的缩写,郑重放进了自己的名字中。 从此,她所得到的每一分荣耀,都与晏安有关。是他丰厚的金钱和支持,铸就了她的辉光。 伊芙波娃颔首:“不过,大名鼎鼎的京城侦探祈行夜,你应该更熟悉我另一个身份。” 她抬手,缓缓拢起零落碎发,清晰露出那张穠艳却沉静的面容。 “我是……晏洺席在基因上的母亲。” “我是,赎罪之人。”:,m..,. 章节目录 284.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伊芙波娃曾有过幸福的童年,在科学家父母的庇佑下,快乐成长。 可很快,她不得不跟随父母,移居A国。就连原本的名字都不能继续拥有,父母为了保护她,让她改名成为伊芙·洛夫。 那个后来被敬爱的教授剽窃科研成果,被所有信任的朋友和同事背叛,被讥讽,被嘲笑作弄,求助无门,然后被作为科学基地的海港城所有实验室集体抵制,甚至流放远离科学界的流浪狗。 “巡视的卫兵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祈侦探,你不想被发现,就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伊芙波娃平静问:“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吗。” 祈行夜挑眉:“我有的选吗?彼得罗夫所长。” “你尚有力量可以傍身,有爱人在侧,你知道不论怎样境地,他都会相信你,支持你每一个决定。但是。” 伊芙波娃垂眸:“我曾经一无所有。” “我才是那个,没有选择的人。” 伊芙波娃从幼年起就展露的智慧,让她以为自己应当是神偏爱的孩子。 可这份幻想,在实验室遇冷时,彻底被打破了。 她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询问导师,是否是弄混了她和自己的论文。 但她迎来的,却是疾风骤雨般的打压。 没有人愿意帮她,没有实验室和大学愿意聘用她,她被整个领域封杀。最贫穷时,她只能靠翻垃圾充饥,但她就算捡破啤酒瓶当试管,也绝不肯放弃自己的科研事业。 放弃了幻想的伊芙波娃意识到,科学城里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那些人,他们希望她带着“剽窃者”的称号,屈辱死在大街上。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敢反抗导师,把不公正待遇宣扬出去的人,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可以取得比任何人都要高的成就。 所以,他们畏惧她。 却又觊觎她的成果。 哈。哈! 多可笑多恶心的一群人。 倾盆暴雨的夜,逃过追杀的伊芙波娃蜷缩在垃圾桶里,放声大笑到悲凉。 她发誓要洗脱自己的耻辱冤屈,要带着荣光杀回科学界。她要正大光明的走回海港城,让世界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科学史上,将永远有她的里程碑,她的名字将与牛顿和爱因斯坦一同闪耀。 到那时,所有人都将看到女科学家也可以登顶科学的山峰,而剽窃的小人,将被永世钉死在耻辱柱上。 可想要做到这一切,又谈何容易? 病得快死的伊芙波娃坐在破旧棉絮里,怀中紧紧抱着她珍贵的实验样本,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剩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坚定。 支撑她最后一口气的,只剩下仇恨。 一尘不染的手工皮鞋缓缓出现在她视野里,停在她面前。 ‘我喜欢你的眼睛,伊芙波娃。这是你的本名,对吗?伊芙。’ 伊芙波娃吃力抬头,就对上了那双带笑的俊美眼眸。 事业有成的商业巨鳄,大名鼎鼎的华尔街投资者,只会在杂志封面和商业新闻上看到的人物。 每每出现,海港城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就会蜂拥而至,前倨后恭的讨好,只求他能投资自己的实验室。 这张俊美容颜,伊芙波娃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 在实验室晚宴上。高傲得从来用鼻孔看她的导师,却点头哈腰的跟在这位先生身后,满脸堆笑,狗一样卑微。 她已经身在淤泥谷底,为什么能看见这样的人物,为自己而来? ‘我没有划亮火柴。’ 伊芙波娃厌倦冷淡:‘圣诞节也还太早。你找错人了。’ 头顶却传来低低笑声。 ‘我喜欢你的性格,伊芙波娃,你让我想到母狼。建立罗马那位皇帝的狼母亲。’ 晏安半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他认真的长久注视着她,然后,向她伸出手:‘我是晏安。伊芙波娃·桑金斯·彼得罗夫,我想请你,成为我孩子的母亲。’ 任何一位女性都会觉得冒犯的邀请,从晏安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尤为真挚诚恳。 ‘我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你,你需要仇恨,成功,以及荣光。’ 晏安笑了:‘两亿现金,与晏氏的人脉资源支持。’ ‘成交吗?’ 伊芙波娃定定看着在她面前摊平等待的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是会用钢笔签下巨额合同,与政要握手的干净有力。 此刻却伸向她,耐心等待。 没有人看得见垃圾桶旁的流浪汉。只有晏安,给她所有的尊重和肯定。 ‘我只有一个问题。’ 伊芙波娃仰头:‘为什么是我?’ 晏安笑了:‘你是母狼。’ ‘罗马皇帝的母亲,绝不会是普通人。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你的基因是人类的瑰宝。’ 伊芙波娃怔住,随即仰头大笑,笑得咳出鲜血,混着眼泪一起流淌。 她毫不犹豫的死死握住晏安的手掌。 ‘你需要的,都拿去。把我需要的给我——我绝不,绝不会把科学,让给那群废物!’ 晏安履行了他的承诺。 没有比他更慷慨的投资人。三十年前的两亿美金,任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研究员挥霍。 大家都说,他疯了。 可伊芙波娃却用实力向所有人证明:晏安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投资人。 ——因为他投资的,是当代最杰出的科学家。没有之一。 著作等身,荣誉满墙,铺天盖地都是伊芙·洛夫的报道,她的照片出现在所有著名杂志的封面,赞誉纷至沓来,所过之处都是掌声和敬佩的目光,门庭若市,寻求合作的拜访者踏破了门槛。 大学和实验室的工作邀请函雪花般飞来,热情洋溢的字句,仿佛曾经对她的封杀和冷漠都不存在。 伊芙波娃却只觉得可笑。 她唯一愿意分享荣光的,只有在最危难的谷底,愿意向她伸出手的晏安。 晏安本可以利用伊芙波娃的名声,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一位强大科学家的加入,是对科技集团强有力的护航。 可晏安却从容拒绝了伊芙波娃出于感激的提议。 他只带走了他需要的——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一如最初商定的交易。 不多取,也不少拿,克己复礼,却又疏离冷酷。 晏安对一切与他人的情感交集都不感兴趣。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野心勃勃的事业——包括那个被取名为晏洺席的孩子,也只是为了事业未来的延续。无关情感。 伊芙波娃以为她不会再与晏氏一家有所交集。 却没想到,五年后,那个孩子穿着背带裤,背着小书包,兴高采烈的敲开了她的大门。 他问:你是我的母亲吗? 伊芙波娃感受到的,却不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而是恐惧。只有彻头彻尾的恐惧。 她曾向神许愿,用孩子交换她的事业。现在她的孩子回来了……那她的事业怎么办?如果晏安知道,又会如何? 恐惧让她歇斯底里。 也在平静下来后,悔恨终生。 “你认识的晏洺席,是什么样的人?” 伊芙波娃平静问祈行夜:“你是否了解,我的血脉。” 祈行夜缓缓摇头,轻笑道:“怕是没有人真正了解晏洺席。” 就算是他,也只是在死死咬住盘亘二十年的衔尾蛇之后,才逐步抽丝剥茧,最后追踪到灯塔,让始终隐匿在黑暗中的幕后之人,缓缓浮出水面。 在发现伊芙波娃的真实身份后,祈行夜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这位享誉世界的伟大科学家,还有谁可以请动? “你说的对。” 伊芙波娃面色木然,只在垂眸时,似有哀伤一闪而过。 “没有人真正了解那个孩子。哪怕是他父亲。” 那次拜访,是伊芙波娃在生下那孩子后,第一次看见他。 装得鼓鼓囊囊的小书包里,有鲜花,有口红,有钻戒,也有房契。他把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所有幻想,全都囊括浓缩在了那个背包里,兴高采烈的想要母子相认。 除此之外,还有几封亲笔信。 伊芙波娃眼睁睁的看着在自己拒绝后,光芒从那孩子漂亮的眼睛里消失。 他说:卖了它们吧,然后把信件扔掉。 感情……是不值一提的废物。 伊芙波娃没有扔掉那些亲笔信,而是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些信。 一字,一句,五年来所有的思念。 成名已久的大科学家怀抱着信件瘫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然后不久,晏安的死讯传来。 再然后,晏洺席顺理成章接手晏安的帝国。 晏氏变成了Future。 晏安的名字被岁月尘封,晏洺席却崭露头角,声名鹊起,彻底取代了晏安,成为晏氏新的震慑源泉与代表人。 伊芙波娃虽然没有再联系晏洺席,却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他的消息。 她始终深深愧疚于五岁那年对晏洺席的伤害。几封写满纯粹真挚眷恋的亲笔信,是母亲囿困一生的牢笼。 所以,当晏洺席再次敲响伊芙波娃的大门,请求她帮助自己的时候,伊芙波娃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同意帮晏洺席组建并管理科研所。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科研所的污染研究进度。” 伊芙波娃提及自己这八年时间的成果,眼中却漠然无波,全然没有一名科学家对事业的狂热和骄傲。 好像那八年对于她来说,不是荣耀,而是隐忍。 “已经没有人,能够赢过他。” 伊芙波娃平静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们来的目的。但如果你想从科研所入手,阻止第二世界对现实的碰撞。” 她笑了下:“我劝你放弃。” “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伊芙波娃神情漠然:“他只差最后一个公式,就可以完成世界对撞。到那时,第二世界全数涌入现实,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一个公式。” 修长有力的手掌按压着文件,缓缓从实验台另一边推来。 “明院长,我要的,只是一个公式。” 站在穹顶明亮光芒中的男人单手插兜,成竹在胸的平静沉稳。 他掀了掀眼睫,缓慢抬起下颔时,俊容也随之慢慢从阴影中被光芒照亮,出现在明言的视野里。 那是一张很多人并不陌生的脸。 顶级杂志和商业新闻中的常客,华尔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各大投行密切关注他的动向,等待他投资的人渴望如求主垂怜。世界最顶尖科技行列有他的姓名,无数科技奇迹在他手中突破,不论是从业者还是科技爱好者,数不清的人相信,科技的新纪元,将以他之名降临。 他是,未来科技集团掌权人。 他是……晏洺席。 此刻晏洺席站在明言面前,不像一个商人,更像求知若渴的学者。 一切污染研究所需的资金和珍稀材料,所有过往研究的记载。 资源,金钱,力量。 ——所有的一切都被毫不吝啬提供给明言,为的,却只是能由明言推导出来的一个公式。 这是一笔在任何人看来都堪称疯狂的交易,绝不应当是一位优秀的商人提出。 就算是明言,也难得从沉浸的实验中回神。 他看过那份文件,挑了挑眉道:“这不像是你会有的风格。” “我不了解你,但我很清楚未来科技集团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们的本质是商人,而不是科学家。” 明言冷漠问:“为什么会选择我。” “因为能算出最终公式的人,只有您。” 晏洺席唇边噙着笑意:“不论哪个世界,只有您是唯一值得期待的。” “我拥有半个世界的财富,但是明院长,您拥有我用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头脑。” 在晏洺席看来,明言是被困深渊的龙,调查局帮助明言完成研究,却更多束缚了他的能力,让那本应该震惊世界的头脑最终被埋没,籍籍无名。 而刚好,他能让明言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但明言被调查局保护得太好,层层囿困隐藏,二十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就算是在未来科技集团的不懈寻找下,晏洺席也只是在两年前,才找到了明言的具体位置。 却依旧无法近身。 商南明这个本应该仇恨明言,与他势不两立的存在,却远比晏洺席想象的更加理智严密。商南明敏锐意识到明言的头脑价值,因此将他与科研院的重要程度划了等号,一旦有人胆敢接近明言,立刻就会触发最高级别警报。而科研院,与京城方面直接连通。 对明言下手,无异于对国家的挑衅。 晏洺席曾扔过弃子探路,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承认:商南明将明言,保护得过于严密周全。 除非通过正规渠道进入科研院,接近明言。其他方式,都已经被商南明早早料到并封死。 为此,晏洺席只得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提前布局,让自己有机会靠近调查局的最高权限者。 林不之和商南明,一直以来都是调查局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存在,等同于调查局本身。 早已经领教过商南明手段的晏洺席,果断放弃了与调查局正面迎战,而是另辟蹊径,精准锁定了商南明百密一疏的漏洞。 ——枫映堂。 作为商南明的副官,只要商南明进入失联状态,枫映堂就能拥有绝大部分与商南明相当的权限。 这是对战场的双重保险,以防在指挥官失联后一盘散沙。 但同时,也是调查局完美机制中,最大的漏洞。 ——当商南明不在时,只需要拥有枫映堂,就可以拥有完整的调查局权限。 因此,晏洺席设计引开祈行夜和商南明。 而在林不之从明镜台那里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时,京城方面也立刻宣布,进入战时警戒状态,与灯塔相连的海边小镇,此刻由重兵把守,无数精兵强将守在第一线。 林不之,自然也在京城的作战室内。 如此一来,调查局只剩枫映堂。 调虎离山,后部虚空。 保护明言的力量削弱到最低,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灯塔上,没有人会在乎本就身处后方的科研院。 正中晏洺席下怀。 他同样清楚,就在自己与明言见面的同时,祈行夜和商南明,也已经抵达了灯塔。 但那又如何? 这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压上一切底牌,赌最后一搏——一局,定输赢。 晏洺席勾唇,笑意加深:“久仰明院长大名,只可惜,来得晚了。想要见明院长一面的阻碍太多,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够一叙。” “明院长应该已经收到之前运来的实验材料。” 他抬手,向空旷无人的实验室四周示意:“希望明院长能看到我的诚意。” “明院长不要把它当做一次交易,也不要把我视为商人。” 晏洺席垂眸,浅笑低眉:“我只是个……对污染抱有深切兴趣,愿意支持所有污染研究者的慷慨之人罢了。” “就算明院长拒绝我,这份文件上列出的所有物资和钱款,依旧会如约到账。” 这确实是一次大手笔的投资。 即便是从不关心世事,不在乎金钱名利的明言,都知道那份文件所代表的分量,不由得被惊动。 哪怕粗略估算,晏洺席带给明言的“礼物”,价值总和都已经超百亿。 本来不在意晏洺席的明言,终于低下头,仔细翻看起了文件。 不需要晏洺席过多解释,明言只需看到交给他的未完成公式残句,就明白了晏洺席的目的。 ——打开两个世界之间闭锁的大门,让第二世界的能量,可以进入现实世界。 而这一串公式,就是最后的……守门钥匙。 一旦打开它,就如同开启了潘多拉魔盒,灾难无法回溯。 明言顿了下,将文件反推向晏洺席:“我对毁灭世界没有兴趣。” 他漠然道:“如果你愿意提供污染范本,我很欢迎。但其他的,我只是个科研者。” 晏洺席挑眉,并没有去看明言退回来的文件。 “那么按照约定,在我离开实验室的那一刻起,所有物资都将开始运往实验室。” 在明言讶然看来的目光中,晏洺席欣然颔首:“我承诺过的事情,必然不会失约。” 但就在明言准备转身离开的前一秒,却又听晏洺席施施然问:“明院长,我听闻明夫人,死于十八年前一起污染事件。” 明言猛地顿住脚步,他缓缓转身,眸光阴沉冰冷的向晏洺席望来。 “真是遗憾。” 晏洺席惋惜摇头:“我本想将尊夫人那场死亡的真相和凶手,当做庆祝我们成功合作的礼物。现在看……” “是什么。” 明言目眦欲裂,眼眶赤红:“你说当年的污染,是谁?” 晏洺席微笑,从容向明言伸手:“那么明院长,我们,合作愉快?” ………… 明镜台从海边小镇离开后,立刻驱车带人前往科研院。 他与科研院是合作关系,虽然因为有明言在,他从未靠近过科研院,但守卫还是认出了他。 “明总?” 守卫惊讶:“您是来找明院长的吗?” “张执呢?” 明镜台眉眼冷肃,大步流星向科研院内部走去:“张执!” 刚开完会回来的张执还在和旁人说话呢,猝不及防间就听到有人低喝自己全名,吓得他一哆嗦。 转身一看,就见远处黑压压一队人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 那一瞬间,张执把自己这辈子惹的所有仇家都想了个遍。 直到近处,才看清是明镜台。 “明先生?” 张执惊讶:“你怎么会来科研院?” 对这父子两个的恩怨,张执再清楚不过了。 明家是个古怪的存在,每一个明家人都绝非好惹的人物,彼此之间仿佛隔着一整个冰河世纪。尤其是明镜台和明言,更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除非世界末日,否则别想让明镜台关心明言。 但今天怎么…… 张执:起猛了,竟然看见明先生找爸爸。 明镜台却冷哼,语调冷硬的质问他:“明言呢,他人在哪?” 张执下意识指向院长实验室的方向:“你爸你还不知道吗,肯定是在实验室里啊。” “去找!” 明镜台眉眼淬了冰霜,一字一顿的咬着重音:“不要臆想,去确认。” 张执吓得一哆嗦,差点在明镜台恐怖的气场下腿软跪倒。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明镜台一定要催着他去找明言,但张执还是不敢拒绝,连忙往院长实验室跑。 经过长廊时,张执忽然瞥见雪白墙壁上迸溅的血点。 没有血腥味,更没有尸体。甚至就连那小小血点,也是随意一瞥间就会忽略的微小。 但在雪色的映衬下,却显得如此刺眼。 张执心下一惊,之前的松懈立刻荡然无存,他紧绷着一颗心往实验室跑,还不忘在奔跑途中打电话摇人。 “院长实验室出事了!立刻派人过来!” “全院守卫都向我集中!发生什么?他妈的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问我我问谁!” 可当实验室大门终于出现在张执眼前,在他看清半掩着没有锁上的大门时,最后一丝侥幸,终于还是被摔得粉碎。 张执吓得热血涌上天灵盖,但还是放轻了脚步声,缓缓靠近实验室,伸手推向大门。 “吱嘎……” 大门一碰便缓缓打开,露出空无一人的实验室。 不仅如此,实验室内一片翻箱倒柜的狼藉。 所有保存着珍贵实验数据的密码柜,存放着实验样品的冷冻柜,还有很多与明言的污染实验密切相关的仪器和数据,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像是被谁精准打包带走。 至于明言——他的身影,更是从实验室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执眼前一黑,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满心满脑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完了! 院长被他搞丢了! 这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灯塔的忽然出现,与第二世界联通的通道,吸引了调查局和京城方面大部分兵力驻守,所有与衔尾蛇有关的秘密实验室都在紧张搜寻中,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因子,紧绷的气氛下战斗一触即发。 可一直以来隐藏在调查局身后的科研院,本应该继续像以往一样,躲在大后方安心完成着自己的研究,战场的厮杀与他们无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惊叫声划破夜空,幽暗山林中,忽然间灯火通明,人声沸腾。 武装守卫紧张奔往同一个方向,白衣研究员们迷茫从实验室里走出来,探头张望,长廊上挤满了人,窃窃私语交流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明先生,院长失踪了,失踪了!!” 张执连滚带爬的跑回来,脚下一滑重摔在地面上都顾不上疼,连忙抓住明镜台的衣袖:“你能找来询问,你是不是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 “院长在哪?在哪!!” 张执死死抓着明镜台,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气喘吁吁,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张执是林不之的人。 这件事,没有第三人知道。 早在二十几年前,在明悬镜还没有死亡,明言还没有从实验室隐退回到家庭之前,当年尚且年轻的林不之,就已经意识到了明言头脑的珍贵。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① ‘明言太过于聪明,即便整个京城大学所有人的头脑加在一起,也不及他一个。这绝非好事。远超于时代的聪慧,会导致灾难。或早或晚。’ 当时没有任何权力,只是刚进入京城工作的林不之,这样拜托身为朋友的张执。 ‘所以,代替我看好明言。张执,如果有一天世界毁灭,明言一定是罪魁祸首——不要,让任何心怀鬼胎之人接近他,不要让他的头脑被魔鬼利用。’ 为了朋友一句嘱托,张执毅然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舍弃大好前程,转而跟在明言这个小研究员身边,做一个不起眼的小助理。 没有人理解张执的选择。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张执选择信任林不之。就像他相信,林不之是池中之龙,风云际会便将一跃而起。 可很快,明言遇到了明悬镜,本来沉默寡言的理性研究员,烈火烹油般疯狂爱上了明悬镜。 他几乎挖出了自己一颗心,炽烈的捧给明悬镜,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如果明悬镜不要他,他立刻就会枯萎死去。 好在明言的爱得到了回应,明悬镜是太阳,足以包容接纳一切,包括照亮明言的生命,牵着他的手,亲自带他走进自己的广袤世界。 明言彻底放弃了他的研究。 张执怅然若失,觉得这一次,林不之好像算错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认识明言。虽然他没有爱人,但当他看到被明悬镜牵着手漫步京城的明言,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时,见证了他人的幸福,他觉得自己也很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 张执回到京城工作,明言则与明悬镜爱恋不移。 然后……情势急转直下。 明悬镜,死了。明言,疯了。 张执再被派往明言身边时,当他看到满眼血丝形销骨立的明言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牵着夫人的手,满足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的研究员,已经随着夫人的死亡一同死去了。 活下来的,只是“伪装”成明言的头脑,昼夜不休的攻克对污染的研究。 当看到明言做出的成果时,比起骄傲和开心,张执更多是胆颤心惊的恐惧。 亿万年前,人类先祖仰望星空时,也有过同样的恐惧。 那是对远超于时代的科技成果的震撼。 张执觉得站在明言面前的自己,愚钝得像是原始人。 但因为张执早在明悬镜死亡前,就已经出现在明言的生命中,并且二十年来从未与林不之再联系过,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因此,明言对他很是信任,毫无保留的将除了科研外的所有工作,都交给了他。 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劝动明言,在明言耳边不厌其烦的絮絮叨叨,试图将纲常伦理公序良俗灌输给明言,让他不要在科学的天空里翱翔得太过自由。 明言很烦张执,觉得自己身边常年立着个收音机。但同时,张执又是他唯一能容忍的人。 明言:张执虽然是没脑子的庸俗蠢货,但人还是不错的。 张执,是束缚凶兽的第一道锁链。 ——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锁链还在,凶兽却已经被释放。 明镜台在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后,立刻大跨步转身离去,试图联系上晏洺席。 “你把明言带去哪了?” 明镜台低喝怒斥:“你疯了!明言是知识对人类的诅咒,你把他放出来,是真的打算毁灭世界吗!” “晏洺席,我知道你策划了衔尾蛇项目,我知道你导向影响全球污染局势,但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最终目标竟然是毁灭世界吗?” 晏洺席却讶然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明镜台,真遗憾,我曾经还以为,你会是唯一理解我的人。” 明镜台冷笑:“理解?好啊,把明言还回来。” “然后呢?” 晏洺席平静反问,剔透得似乎早已经看清明镜台心中所想:“然后,让你有机会亲手杀死明言。就像我当年杀死晏安吗?” 晏洺席似乎低笑了一声。 “算了吧,明镜台。你不理解我,我却了解你。” 他仰头,眺望向远处,淡淡道:“你装得再像野兽,到底还是有一颗跳动的柔软心脏。” 即便明镜台自己不肯承认,只说自己是在照顾母亲的遗产,可与明镜台有过十年合作的晏洺席,却将他看得透彻。 明荔枝,是明镜台的心脏啊。 是他无法挣脱的束缚,将他牢牢绑在世界这艘巨轮上。 所以,晏洺席才会从最终计划中剔除掉明镜台。 “心软的人,无法完成理想。” 晏洺席弯了弯唇瓣,轻笑道:“明镜台,你没有杀死明言的勇气。就像我与你合作十年,提出过的交易不知凡几,你却始终都没向我透露过明言的所在地。” 也正是因为明镜台的这条路失败,晏洺席才会转向枫映堂。 而明镜台一直以来也无比警惕,但由于明荔枝的安危。 他以为,如果晏洺席无法在他这里拿到所要的,会去找明荔枝。明荔枝虽不知道实情,却也隐约意识到危险,因此兔子一样慌忙跑出了明家,寻求祈行夜的保护。 只是……现在听晏洺席的话,似乎,被他选择的另有其人? 明镜台心脏一突,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枫映堂!” 明镜台本来以为,晏洺席只是利用枫映堂演了出苦肉计,让他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不惊动调查局注意的情况下进入国内,甚至得到调查局的信任,因此而获得更多在国内活动的自由。 但他万万没想到,晏洺席似乎……还有其他利用枫映堂要做的事。 “晏洺席,不论你打算做什么,看在过去的合作情谊上,我都劝你,立刻收手。” 明镜台死死皱紧眉头:“利用感情,你会后悔的!” “是吗?” 晏洺席笑着弯了弯唇,继承了斯拉夫种族特征,如雕塑般俊美立体的眉眼,深邃得如星辰大海,不可探测。 月光照耀下,那双剔透的眼眸隐隐露出漂亮的苍蓝色,像顶级宝石。 而电光火石间,明镜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晏洺席!你在哪?停下——” 电话被挂断。 海风轻拂起晏洺席的发丝,他随手将终端扔进大海,单手插兜,悠闲等待。 在晏洺席不远处,就是巡察的调查官。 他却从容依旧。 “洺席。” 枫映堂走向海边时,还被路过的调查官调侃。 他笑起来的眼眸璀璨如星光,露出的小虎牙可爱。 “你找我?” 晏洺席转身,深深望向枫映堂。:,m..,. 章节目录 285.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枫映堂是接到晏洺席的消息,才会从指挥部离开。 林不之和商南明不在,枫映堂就是整个调查局上下的主心骨。 海边小镇已经被确认为与第二世界的接壤处,作为第一战线,如果前方的祈行夜失败,这里将成为第二世界最先侵入现实的节点。 兵力大量集中于此,枫映堂自然也会出现在这里。代替商南明,指挥调查局。 但即便公务繁忙,当晏洺席说,自己得到了一条重要情报,想要亲自告诉他时,枫映堂还是来了。 远远的,他就看到晏洺席独自一人站在海边,眺望向大海尽头的身影,显得安静而寂寥。 好像这个人,从来都习惯了黑暗中孑孓独行,没有人读懂过他,他也不期待生命的温度。 枫映堂不由怔了下。 但当晏洺席转眸向他看来时,他还是重新扬起笑脸。 “洺席。” 然后? 再发生什么,枫映堂记不清了。 记忆中只剩下海浪拍击岸边翻卷的雪白浪花,悠长安静的海浪声,远处营地灯火通明的倒影。 以及俯下身,越来越靠近他的晏洺席的脸。 他看到晏洺席浅色的唇瓣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什么。可声音被海浪声淹没,他唯一只记得,那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苍蓝色眼眸,复杂得让他看不懂。 随之而来的,就是向他涌来的黑暗。 枫映堂再睁开眼,还不等看清周围环境,就先被过于明亮的灯光闪得刺眼,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却有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他手腕上的东西,从眼角余光划过。 ……嗯? 枫映堂眼神微凝,看清了那是什么。 纯白色手环,漂亮得像是昂贵的装饰品。但他意识到,手环有着与外貌截然不同的冷酷作用。 “不要想着把它摘下来,枫副官。” 磁性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要做无谓的尝试。会受伤。” 枫映堂向声源处抬头看去,却见有人在一片白光中,背光而立。 模糊的视野慢慢清晰,他也终于能够看清那人。 是……晏洺席。 他安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交叠,膝上摊开一本读到一半的书,面容沉静,眉眼平静无波,如无垠深海,探不到底。 见枫映堂看来,晏洺席像是守在睡美人旁的骑士,为他的醒来而由衷高兴,唇边勾起笑意。 “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他眉头微蹙,似有歉意:“我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但为了带你离开,还是用了些方法,可能会需要些时间才能缓和。抱歉,调查官太多了。” 当枫映堂从昏迷中逐渐回神,这才看清四周环境。 纯粹的白。 宽阔空间里,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白,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消失了。 为数不多的家具,只有他身下的床,空间两侧纵横向远处一望无际的书架,以及不远处晏洺席所在的桌椅。 所有家具都被固定在地面上,像监狱一般,没有任何拿起来当做武器的可能。偏偏整齐排列放置的书籍又冲淡了空间的冰冷肃穆,好像这里不是审讯室,而是文雅淡薄的书房。 晏洺席端坐期间,身后便是大片大片的书籍,也冲淡了他本身的威胁可怖,仿佛回到了医院时两人依偎的时光。 枫映堂迅速检查了自己,除了昏迷,他没有任何伤痕,就连调查官制服都依旧整齐,连一粒多余的灰尘都没有。 “晏洺席……晏先生。” 枫映堂抿了抿唇,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回过神来,猜测到了自己此刻的境地:“你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无数可能从他脑海中划过,不久前的信任和温情已经彻底破碎。 “想要扰乱调查局的指挥系统吗?还是想要我的某项权限。” 枫映堂了然,点点头:“确实是一步好棋。只要商长官不在,林局长的脚步被绊住,我就会成为调查局所有权限的枢纽。而三人中,我又最弱。” 他低低笑出声,垂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手环:“所以,我是被轻看了吗?晏洺席。” 高科技结晶下的碳纤维手环,轻得没有一点重量,不会硌坏最轻柔娇嫩的丝绸。却也是最沉重的束缚,不解锁,他就无法离开这片空间,无法逃离控制。 像束缚了飞鸟的羽翼,剥夺天空。 晏洺席安静的听着,耐心等待着枫映堂适应此刻的新环境。 “晏洺席。” 枫映堂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然后才正色了神情,严肃问他:“一直以来,商长官和调查局追查的幕后主使,衔尾蛇背后真正的主导者……” “是……是你吗?” 每一个挤出的音节,都用尽了全身力气的痛苦艰难。 枫映堂紧紧盯着晏洺席的脸,紧张等待着他的回答。 会不会是误会?会不会还有其他可能? 那位设下了二十年大局,将全球污染机构和几十亿人,全都算计在衔尾蛇的棋盘中,却一直隐于幕后,从未示人的【先生】,或许,不是晏洺席呢? 但枫映堂眼眸中的光,随着漫长的沉默,逐渐消退,熄灭。 夏日的清风坠了地,荷花池塘横尸残叶,太阳无光。 所有的最不敢设想的噩梦,都在此刻成了真。 晏洺席从容颔首,欣然承认了这一切。 “徐丽丽,是我。” “T国资本财.团,是我。” “大洋集团,陆晴舟,远洋控股集团,尼尔·汉克……未来科技集团。” 晏洺席放下手中的书,他高高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交叠的沉静,抬眸微笑着看向枫映堂,坦然向枫映堂揭露一切的真相。 “——从来都是我,糖糖。” 以晏安的死亡为开端,一切都是晏洺席的谋算。 未来科技集团,重点从来不在“集团”,金钱声名对晏洺席没有意义。 “Future.” 晏洺席平静垂眸:“这才是真正的我,也是一切的所在。” 确切说,从年幼的晏洺席意识到自己与父亲不同的意志,决心杀掉父亲取而代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一切都在晏洺席的计划中,世界污染趋势始终在按照他的步调行进,甚至就连第二世界……以为自己是猎人而沾沾自喜放松警惕的第二世界,不过是傲慢下的牺牲品,晏洺席眼中不值一提的猎物。 枫映堂久久失言,难以言语。 良久,他颤抖着唇瓣,精致清隽的脸颊失去血色,苍白得摇摇欲坠。 “那你当时在华府……” 不需要再多询问,在话刚出口的时候,枫映堂就已经立刻想明白了一切。 尼尔·汉克的笔记本,是晏洺席故意交给调查局的。 甚至包括尼尔·汉克本身的死亡,以及远洋控股集团的覆灭,都是晏洺席的手笔。 当调查局发觉了衔尾蛇与远洋控股集团的联系后,它的暴露,已经导致了它在晏洺席心中失去了价值,变成弃子。又恰逢秦伟伟联系晏洺席,想要得到衔尾蛇背后势力的情报。 于是晏洺席快刀斩乱麻,干脆将远洋控股集团当做不良资产,从自己庞大的事业中剔除出去,当做垃圾一样榨干最后的价值——博取调查局的信任。 为了防止计划出现变动,晏洺席杀了忠心耿耿二十年、知道所有真相的尼尔·汉克,将所有与衔尾蛇相关的机构、人员、事件,全都推到了远洋控股集团上。 而作为远洋控股背后母公司的未来科技集团,却在这次事件中,被摘得一干二净。 甚至因为主动提供远洋控股的情报,被华府高层追杀,舍命救下枫映堂的一连串举动,而在调查局面前清洗了所有嫌疑。 哪怕是当时就在现场的商南明,也在亲眼目睹了晏洺席命悬一线,几乎死亡的漫长手术后,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至此,借由枫映堂,晏洺席完成了自己所有的目的,顺利接近调查局,找到明言,完成了他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就连宴颓流发现海边小镇异常的线索,都是晏洺席扔掉了弃子,故意引导宴颓流发现的。 目的,就是引开商南明和祈行夜。 前线战事紧张,后方必然空虚。 枫映堂,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聚集所有权限的中枢。 到这一步,晏洺席只需要控制住枫映堂,就足以压制整个调查局的指挥体系。 “不可能。” 枫映堂脱口而出:“你想得美!调查局体系是林局长与商长官共同设计,环环相扣,互为保险。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的失踪,到时,你想要的所有权限,都会从我这里转移出去。” 他死死盯着晏洺席,咬紧的唇瓣渗出血珠:“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晏洺席。” “是吗?” 晏洺席挑眉,他笑意吟吟,并不意外:“调查局从来都是强劲的对手,即便是在国际污染局势中,它都一直如此醒目,让人无法忽略你的商长官。而我,恰好一直信奉——不要只看局势,要算计对手。” “我了解商南明,商南明却从不知道我的存在。” 晏洺席颔首:“他既然能设计这套系统,让你接过权限,那自然也会考虑到你这个枢纽失效的情况。糖糖,不如我们来猜猜,权限失效的极限时长是多久?” 他唇边噙着笑意,明明容颜俊美,在枫映堂眼中,却危险可怕如魔鬼。 “我猜——是四十五分钟。” 晏洺席话音落下的刹那间,枫映堂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同时坠落了。 “糖糖,我猜的对吗?” 晏洺席单手支头,轻轻歪头问:“有奖励要给我吗?” “不要——那样叫我!” 枫映堂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依旧咬住牙关,恶狠狠抬头目光直射向晏洺席:“我只恨当时在华府,没有任由你血流尽而死。” 晏洺席点点头,眉眼无波:“看来我猜对了。” 商南明是个谨慎周密的人,他不会疏漏任何微小的细节。自然也包括枫映堂遇害后的第二替补方案。 但在时限倒计时结束之前,枫映堂的权限依旧有效,不会全部关停。 “距离有人发现你失踪,还剩倒计时最后三分钟。” 晏洺席看了眼手表,平静道:“就在外面对话的同时,另一个设施中有整整一个团队的技术员,在取用你的权限。让我们看看,副官的权限都能做到什么吧。” 他笑了下:“距离你的权限失效,还有些时间,不是吗?” “枫副官,一分钟很短,但也可以很漫长。比如。” 晏洺席挑眉:“一分钟,足够我知道调查局上下全部属员的名单。”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负罪感向枫映堂压来,让他几乎窒息。 但很快,枫映堂原本涣散的目光立刻重新凝实而坚定, 不等晏洺席再开口,枫映堂已经猛地转身——一头向墙壁撞去。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金属墙壁厚重坚硬,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狠心撞上去……血溅当场,必死无疑。 枫映堂的速度很快,没有给晏洺席任何挽留的机会。 还有三分钟的失效倒计时,但是他一分钟都不想再多留给晏洺席。调查官的生物验证与总部紧密相连,只要枫映堂死亡,失去生命体征的同时,总部就会接到警报,同时切断一切权限。这是调查官以生命加密的最后一道安全锁。 他要晏洺席立刻的计谋立刻失败! 绝不,绝不能通过他泄露出调查局的机密……老天啊,求你。 枫映堂孤注一掷。 可就在他将要触碰墙壁的前一秒,手环忽然迸发电流。 霎时间,枫映堂浑身重重僵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墙壁近在咫尺,却再难向前一步。 随即,电流消失。 枫映堂浑身发软的瘫倒下来。 “晏洺席!” 他转头,恶狠狠盯着晏洺席,虚弱却用尽全身力气的低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晏洺席依旧安坐高处,静静注视着枫映堂的动作和愤怒。 哪怕是枫映堂撞向墙壁时,他也无动于衷的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枫映堂的死亡。 或是……他早已经知道,枫映堂会选择自戕以结束权限倒计时,但枫映堂绝不会成功。 一次不成功,那就第二次,第三次……不曾放弃的尝试,直到三分钟倒计时归零。 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结束。 枫映堂耗光了每一秒的时间和每一分的力气。 直到晏洺席抬起手,示意倒计时已经结束。 瞬间,枫映堂像是被抽空了灵魂,无力瘫倒在地。 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无声流淌。 “我说过了,枫副官。” 晏洺席轻叹一声,似有些无奈:“劝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做不到的。” 他隔空指了指枫映堂的银白手环:“它会限制你,但同样也会保护你。任何你想要自残的行为,都无法施行。” “保护?” 枫映堂双目赤红,他重复着晏洺席的字眼,冷笑讥讽:“是保护我,还是保护你的利益?” 晏洺席面露惋惜,轻轻摇头:“我一般并不喜欢以商人自居,谈及利益,总会让话题变得诡异,好像我是居心叵测的不良人。” “没有人比你更有价值。” 晏洺席颔首轻笑:“枫副官,你要相信这一点。你总会是我的珍宝,不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枫映堂曾经总是会被晏洺席状若无意的一句话击中,面红耳赤,害羞得仿佛在燃烧。 可现在,当他再听到晏洺席的声音,却只有彻骨的仇恨与愤怒。 恨晏洺席。 但更恨引狼入室的他自己。 枫映堂浑身发抖:“晏洺席,你究竟要干什么?” “未来科技集团已经拥有半个世界的财富了,还不够吗?不论你想要钱还是名声地位,你都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参与污染?第二世界如果真的顺利入侵现实,难道不是会摧毁你的事业吗?就算是你想要改变未来,你已经做到了!就此停手吧!” 枫映堂嗓音嘶哑,如杜鹃泣血,天鹅哀鸣。 他近乎绝望的无力。 晏洺席却只是缓缓摇头:“远远不够。” “枫副官,我想要的未来,不是现在的四分五裂。” 他轻轻垂眸,看向枫映堂的眸光带着奇异的悲悯温柔,仿佛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神。 “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所以,我要改变它,直到天下无战,铸剑为犁。直到我们曾许诺的美好未来,真的降临于世。” 晏洺席眸光沉定:“为此,一定的牺牲是必要的。与其百亿人一起走向与第二世界如出一辙的悲剧,眼睁睁看着这艘巨轮覆灭,重蹈覆辙,不如做最小数量的牺牲,在无可挽回的悲剧到来之前,终结命运之轮。” “没有不穿行过痛苦,就能抵达的未来。” 寻常的孩童,应该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对两岁的晏洺席而言,答案是:学习。 疯狂的,没有休止的学习。 晏安是个足够负责任的父亲,他是最好的领导者,也是最坚定并且践行自己理想的理想主义斗士。 即便对自己年幼的孩子,同样如此。 作为晏氏的未来继承人,晏洺席从出生开始,就被规划好了严苛到恐怖的高强度精英教育,有上百位各界顶级权威组成的家教团,为他提供最优质的私人教育。 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是他的实验室讲师,图灵奖得主负责他的数学启蒙,狄拉克奖物理学家是他从小的挚友和老师…… 从他会说话,就开始了没有尽头的学习,从他会走路,就被晏安牵着手亲自带在身边,去往每一场实验和会议。 晏洺席远比同龄人更早看清世界。 但有时,智慧并非神的馈赠,而是人类的诅咒。 从很小开始,晏洺席就意识到,这是个将要坠毁的世界,而他,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衔尾蛇的进程和谋划,远远早于外界所认为的。即便是调查局,也不知道——事实上,衔尾蛇计划并非晏洺席提出,而是晏安。 当污染粒子在1999年第一次出现在A国时,这雪花一般的小小粒子,就已经引起了晏安的注意。 身为商人和学者的敏感度,让晏安立刻意识到,这绝非现实世界的造物。在它背后,凝结着不可思议的庞大科技。 那是如今的现实,远远无法抵达的高度。 这个认知让晏安无比兴奋,他开始兴建实验室,专门搜集污染粒子进行研究,并且远早于A国联邦认识到了污染的本质。 很多A国莫名其妙扩大的污染事件之后,都有晏安的影子,那是他在利用已有的污染进行自己的实验和观察。 而第二世界,也通过污染粒子,窥视到了晏安的存在。 管理署开始尝试与晏安进行接触,想要在现实中找一个能为自己提供帮助的伙伴——或者说,傀儡。 就在这时,跟在晏安身边的小晏洺席,也同样知道了第二世界完整的历史。 整整六次的核.战争,六次从原始到科技,又到毁灭的循环。 六千年时间,都没能敲醒人类,让他们放下屠刀,停止对彼此的厮杀。甚至就连人类……星球,都要因为人类的贪婪和愚蠢而灭亡。 更令小晏洺席绝望的,是如今的现实世界,很快就会发展到第二世界曾经经历的岔路口。 他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资源,更有寻常人终其一生难以企及的视野,即便年幼,但他所知悉的各方动向与平静太阳下的暗流涌动,依旧足够让他看清并预测世界的未来走向。 而不论小晏洺席如何反复推演,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是:世界将要毁灭。 如果在这个循环中,没有足够强的外力打破历史的轮回,现实世界,将会是下一个第二世界。 甚至,以晏安实验室得出的数据来说:第二世界,本就是现实可能的未来之一。 小晏洺席将自己得出的结论向身边所有大人说明,想要让他们帮忙,改变这个世界必然走向灭亡的结局。 可是那些权势滔天,财富惊人的叔叔阿姨们,却无一不是惊喜的夸赞小晏洺席的聪慧,然后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的请求。 ‘有利益吗?如果我这样做,能为我赚来多少钱?那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们笑着,向小晏洺席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如果我不能从中获利,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晏洺席无助的绝望:可是世界会毁灭。 但他的焦急得到的回应,却是权势们的哈哈大笑,仿佛这不过是个有趣的笑话。 ‘毁灭?不,亲爱的,你知道为什么诺亚会活下来吗?因为他就有牛羊。’ 他们说:‘当世界毁灭,我们的金钱足够建造我们自己的诺亚方舟。’ ‘上帝?小洺席,亲爱的,上帝死了——谁有钱,谁才是上帝!’ 小晏洺席看着洋溢着欢快气息的大人们,只觉得心脏发冷。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条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 如果父亲和父亲的朋友们全都拒绝自己,那母亲呢? 身为科学界权威的母亲,一定会知道世界毁灭的严重性,一定会帮自己的吧? 小晏洺席如此期待着,仰着头敲响了母亲的大门。 可迎接他的不是惊喜的笑脸。 而是疾风骤雨的恐惧。 那是晏洺席至今铭记的一分钟。 不算漫长的沉默,却让他深刻意识到一个事实:没有人能帮助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向他伸出援手,哪怕是他的父母至亲。 情感……无用。 只有力量,才能解决一切恐惧,得到他想要的。 既然父亲不同意他的想法,那他就干脆杀了父亲,取而代之。 既然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们不在意世界毁灭,那他就让他们与所有人感同身受,拿走他们的钱财,让他们的大厦倾倒,从云端跌进谷底,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感受末日将要来临的恐惧。 既然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看得见…… 那就他来看,他来做。 他来阻止。 “我不喜欢人类,枫副官。” 晏洺席微微垂下眼睫,在这片只有他和枫映堂两人的空间内,他难得卸下了对外的戒备警惕,将自己的过往和内心,悉数向枫映堂说出,平静的一一道来。 “人类愚蠢,短视,贪图享乐,傲慢弱小。他们中绝大多数的懦夫和废物死亡,对人类这个种群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的死亡,才是对人类最大的贡献。” “但是枫副官,即便是这样愚昧到无可救药的种群中,依旧有一些人,在闪烁着他们的辉光。” 晏洺席勾唇轻笑,不知想起了什么,长长轻叹道:“太过美丽的事物,不应该被毁灭,而是应当永远闪耀。” “比如你。” “比如商南明或者林不之。” 就像他在很小时,在实验室外看到的那只蝴蝶一样。 父亲告诉他,美丽无用。看到自己喜欢的事物,就必须要将它牢牢抓在手中,不论是蝴蝶还是权势。 可晏洺席看着那只被制成标本,泡在玻璃罐子的液体中的蝴蝶,即便最顶尖的技术依旧让它栩栩如生,永远飞翔在他所掌握的方寸之地,可是,他不喜欢。 那不是蝴蝶。是尸体。 晏洺席不喜欢闪耀的群星变成寂灭的石头。 他不在意人类的死亡,却希望其中的聪慧之人,信仰之人,像枫映堂那样闪耀着光芒的人们,能够躲避过这场毁灭,继续存活下去。 连同着本应该属于他们的世界。 “我想要世界继续存在下去。只有它继续航行,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星辰闪耀。” 晏洺席说起自己的所做,并无任何心虚或愧疚,只有平静。 “为了将人类导向不会毁灭的未来,我毁灭了其中一部分废物。” “他们会成为污染的燃料,而在火焰中,世界得以新生。” 晏洺席转眸,当他的眼眸中倒映出枫映堂震惊的面容时,却缓缓笑了起来。 “别担心,枫副官。” 他轻声道:“我不会伤害你。” 枫映堂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无法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就,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 他连挤出一个音节都无比艰难,难以描述自己听到晏洺席计划时的惊愕。 “用一部分人的死亡,换取另外所有人的未来?” 晏洺席颔首。 “那污染呢?” 枫映堂问:“你和第二世界达成了合作,一直以来,无数的污染能量因为你才进入现实,难道那也是为了你所谓的未来吗?” 晏洺席微笑,眼带赞叹:“枫副官,如果人类有群星闪耀,你绝对是其中最明亮的星辰。” “没错,我与第二世界的合作联手,同样也是为了构建世界本该有的未来。” 杀死晏安之后,晏洺席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努力争取到晏氏,成为晏氏的继承者,从此做一个普通的二代,即便怀抱着理想,却依旧囿困于现实,任由自己的理想和身躯都逐渐腐败沉沦,直到有一天面目全非,变成就连自己也不再认识的父辈。 当他照镜子,镜子里倒映出的,不会是晏洺席的灵魂。 而是晏安的脸。 ——所有当年曾经拒绝过晏洺席的,权势者的脸。 他曾经立誓屠龙,却连自己也将堕落。 但晏洺席当时还有另外一条路。 ——利用污染,成为世界顶级的权势者,收拢权势与财富,自顶向下的改变世界,改变这艘巨轮航行的方向。 晏洺席甚至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就立刻选择了本应当走的那条路。 他将尼尔·汉克推到台前,将衔尾蛇项目向所有人宣传,宣扬衔尾蛇的新科技可以带来的衰老回春,长生不老。 【衔尾蛇】 代表永恒。以及……贪婪。 当人拥有权势和财富,自然而然就想要青春与健康。 他们畏惧衰老,惧怕死亡。而他们的恐惧,就是晏洺席最好的燃料。 衔尾蛇项目很快以远洋集团的名义,征集到了A国几十上百位富豪的慷慨捐款。 并且随着晏洺席与管理署的合作程度加深,管理署作为交易而交给晏洺席的第二世界科技资料,也逐渐增多,各个秘密实验室昼夜不停的运作,研究并将资料中的科技复现,让远高于这个时代的技术,跨时代的横空出现。 一时间,所有远洋控股集团旗下的生物公司,医疗公司,器械公司……在所有领域,全部实现了划时代的技术飞跃。 远洋控股集团风头无两。 所有权贵者争相恐后的想要加入衔尾蛇计划,他们疯狂的向衔尾蛇砸钱,砸资源,只为了让自己的名字能够出现在实验名单里,体验一夜病痛全消,青春重返的快乐。 晏洺席冷眼注视着这一切,将当年那些拒绝过他的权贵们,榨干到最后一分钱。 然后他拿着这笔钱,建设自己的集团。 从晏氏,到未来科技集团。 生物医药,基础民生,粮食种子……未来科技的身影,出现在全球每一个角落,覆盖每一个行业领域。 而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没有任何企业能与他一争高下。 晏洺席做到了他最初所承诺的。 他从第二世界带回来的科技,反哺到了全人类,也以此滋养未来科技集团,良好的循环中,他设想的未来,一步,一步走向他。 只除了一个人。 十八年前,商南明。 商南明的出现,直接影响并确立了调查局的实力,阻碍了晏洺席扩张的步伐,成为了他将第二世界科技彻底引入现实,在两个世界合并后实现反哺循环的最大障碍。 “人类无法拒绝科技,枫副官。” 晏洺席平静道:“当你站在医院,当你跪在手术室门外,当你挚爱的人奄奄一息,到那时,你会憎恨——为什么人类科技的发展如此缓慢,为什么药物如此昂贵。” “而这些,从我执掌未来科技集团开始,就已经在逐步消亡。” “在第二世界科技的支持下,未来科技的医疗实验室,已经可以做到医死人,肉白骨。” “科技可以是馈赠,也可以是诅咒。既然如此,我选择先下手为强,让第二世界能够为人类所利用,成为赠予人类的礼物。这也是……我会与第二世界合作的理由。” “你问我想要的未来究竟是什么?” 晏洺席轻笑:“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 更少而精的人类数量,更高的科技,更优质的生活。 没有战争的花园。 未来科技集团的强横实力,将会保持长时间内的绝对和平,震慑各方,控制命脉,让人类不会再因愚昧的彼此倾轧争端而陷入战争的泥潭,重蹈第二世界的悲剧。 枫映堂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你疯了!” 可就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才是疯了。 ——他竟然会在晏洺席眼中,看到名为伤心的情绪。 “枫副官。” 晏洺席抿了抿唇,无声轻叹着缓缓摇头:“没关系,我也没有奢求过你能立刻理解我。” 他缓缓站起身:“不过刚好,在这段时间里,你有空闲时间可以进行阅读。” “你所看到的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书籍,都是未来科技集团二十年来产生的一切数据和记录。” 晏洺席微笑:“留在这里期间,你可以尽情阅读,打发时间。” 枫映堂冷笑:“这是监.禁吗?” “我更愿称之为,保护。” 晏洺席颔首笑道:“接下来,就是我与商南明之间的战争。枫副官,我不希望你被卷入其中。” “所以在那之前……留在这里。”:,m..,. 章节目录 286.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就在晏洺席起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枫映堂突然发难,猛扑向晏洺席。 但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微微侧过旋身向后,便轻松避开了枫映堂,同时还从攻击中准确捉住了枫映堂的手腕,手掌下只是微一发力,就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 不过,擒拿术最后一个本应该摔向地面或桌面的收尾动作,却在中途被晏洺席生生停顿在半空。 被捉住后脖颈,反剪双手的枫映堂,在晏洺席手里就像被制服的猫咪一般。 就算用尽全力想要反抗,却也无济于事,只能干瞪眼。 “晏洺席。” 枫映堂咬牙切齿:“我应该在见你的第一面,就杀了你!” 晏洺席却只是低低笑出声,他俯身靠近向枫映堂,从身后环抱住他腰身时,亲昵如爱侣。 “不着急,会有那一天的。” 他勾了勾唇角,轻浅笑意恍惚划过又消失,靠在枫映堂耳边低语:“许愿吧,糖糖。被关在这里的每一分一秒,都不要忘记对我的仇恨。然后……” “下一次见面,你的愿望就会成真。” 话音落下,晏洺席也起身后退,重新拉开距离。 枫映堂踉跄两步,再抬头看去时,只有晏洺席礼貌疏离的颔首致意。 一如春天时的华府,他与晏洺席第一次见面时,所看到位高权重积威深厚的掌权人。 那时晏洺席横跨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向他走来,肃清后冰冷的高楼大厦褪色成他的背景,风衣猎猎翻飞如海浪汹涌。 他跨过两个世界相隔的鸿沟向他走来,带来了满怀春光。 又在夏日时枯萎,破败如满池残荷。 所留给他的,只有伤害。 仿佛那些相处时的温情,都只是虚假遥远的回声。明明也同过生死,却最终没能共白首。 枫映堂眼睁睁看着晏洺席转身离开,白色空间重新闭锁严密。 他没有再追过去。 只是心脏像是破开了个无底洞,冷风呼啸穿透身躯,混沌中他在下坠。 但是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托住他,将自己的肩膀和力量借给他了。 ——那时烈火融金,有人将他护在身下,满身血污却依旧笑弯了眼,告诉他,有我在。 可现在天朗风清。 那个人,却已经死在了记忆里。 留给枫映堂的,只剩下未来科集团掌权人。而不是拼上性命保护他的晏洺席。 枫映堂伸出去的手,终于还是蜷缩着慢慢下落。 同时闭锁的,还有囚.禁的牢笼。 “砰!” 白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陪伴枫映堂的,只剩下满室的书籍,和“滴答,滴答”走过指针的钟。 “晏先生。” 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白色走廊里,负责人恭敬躬身低语:“第二世界已经按照计划进入平稳运行。但是科研所的彼得罗夫所长。”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似乎,彼得罗夫所长……背叛了您。” “商南明和祈行夜,已经深入科研所。” 低笑声从晏洺席喉中挤出。 他眉眼平静无波,对此并不意外。 “无用的感情。” 白炽灯下,晏洺席眼眸中隐约闪烁苍蓝的色泽,仿佛是冰封的海洋。 “很多年前,彼得罗夫女士言传身教,告诉我感情是废物这个道理。很多年后,她又亲自验证了这一点。” 晏洺席冷呵:“感情维系的本质,也不过都是交易罢了。” 他向负责人扬了扬下颔:“启动备用方案,从我进入第二世界开始,收回彼得罗夫女士的所有权限,告知灯塔所有属员,彼得罗夫已经叛变,从此刻开始,不再是科研所所长。” “而是敌人。” 负责人敬畏的深深弯腰:“是。” “那晏先生,管理署和乐园那边已经转化好,封存的能量?” 晏洺席顿住脚步,侧首望向窗外的无垠海洋,眸光深重。 “从此刻开始,第二世界与现实的融合——正式开始。” 二十年大计,终于在此刻显露峥嵘。 只等明言最后一组公式,一切就将尘埃落定,晏洺席的计划将于那一刻形成完全体。 届时,界壁将彻底消亡,两个世界将完全融合,属于第二世界的力量,科技,失落的文明……一切在六千年历史的毁灭循环中遗留的力量,都将为晏洺席所有。 到那时,再无人可以胜过他。 未来科技集团——真正以【未来】之名,闪耀于世界之巅。 在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控和利用下,原本想要入侵现实的第二世界,将彻底成为现实的能量池,被榨取所有利用价值,为现实提供前所未有的飞跃和发展。 最高的科技水平,远超于现代的未来力量,六千年智慧和经验的凝聚结晶……第二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将为现实服务,成为崭新的能源和动力,在去掉糟粕后,为现实描画未来的蓝图。 在晏洺席计划的估算中,少部分人将会死亡。 第二世界与现实融合的第一时间,全世界两亿人,将在冲击的能量波动中瞬间灰飞烟灭。 然后是第一梯队的伤亡,将在24小时内死亡一亿人。 第二梯队,72小时内死亡两千万人。 第三梯队,一个月内死亡另外三百万人…… 随着现实世界的人类种群对新环境的适应,和新世界能量磁场的逐渐稳定,死亡人数将会逐步下降,直到彻底归零。 曲线模型的估算下,全球百亿人,最终将有85%的人存活并适应新世界。 而成功进入新世界的人们,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超高发展速度,享受到飞跃科技和迈入新纪元的医疗技术带来的全新体验。 曾经人们只敢在科幻小说中描绘期冀的未来,将在晏洺席的计划下,成为现实。 全球集武。 未来科技集团,会成为悬在所有组织和机构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强制的和平将取代自由的战争。 不再有人会因为战争死亡,不会有人在冲突中流血,陷入失去家人的悲痛,母失其子,子失其父。 战争,贫穷,疾病,饥饿。 ——在未来的现实世界里,它们只会成为幼儿的童话书,是只能在老照片中看到的封存历史。 第二世界没能跳脱的六千年循环,整整六次毁灭带来的惨痛结局……现实不会重蹈覆辙。 晏洺席不会允许。 这一次,作为入侵者的第二世界,会成为强力的外界干扰,在晏洺席缜密计划下,打破现实的悲剧循环。 枫映堂问晏洺席,为什么还不收手,难道金钱财富还不够。 而那个问题的答案…… 晏洺席久久注视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港口,看着所有人都在层层下达的命令下动起来,为一个共同的信仰而用尽全力。 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他要的,从来不是钱。 而是未来。 “我父亲晏安,是个厉害人物,如果没有我,如今的A国应当是他的A国。他大概,已经是世界首富。可惜,我让他的事业和理想终结。” 晏洺席唇边噙着轻浅笑意,在这个黎明前最沉重的黑夜,终于能短暂停下奔跑的速度,站定脚步欣赏他亲手创立的风景。 “多嘲讽?他将我作为继承者培养,我却终结了属于他的一切。” “他是最好的商人,一切以利益为导向,从不做赔钱的生意,而他的利益,同样也在驱动这个世界向好。” 晏洺席似在叹息:“我曾经很喜欢他。在我意识到,他在利用污染赚钱之前。” 跟着他身后的负责人们躬身,眼中充满狂热的光芒,为将要看到的未来而激动到呼吸急促。 “先生,我从不认识其他更好的人。” 负责人笑道:“我追随的只有您。” “恕我直言。” 长廊尽头,另外几位白发苍苍的董事缓步走来,向晏洺席颔首:“晏先生,你父亲是位很有魅力的人物,他也曾让我的财富翻了十倍不止。跟随他,曾经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但在那个决定之后,我做过的第二个正确决定,是追随您。” 白发董事虽然苍老,却依旧精神矍铄,步伐生风。 “您让我们知道,比金钱利益更有价值的,是信仰和事业。” 董事顺着晏洺席的目光看向窗外。 那里,属于未来科技集团的庞大机械在一刻不停的轮转,无数人喊着口号在照明灯下用尽全力,准备承接从第二世界而来的能量,将能量接入早已经准备好的能量场,成为未来科技集团将会服务于未来世界的能源。 当界壁打开,第二世界磅礴能量如泄洪般铺天盖地而来时,这些还在维持机械运转的工程师和技术员们,会迎来最猛烈的一波冲击。 两艘巨轮对撞,站在船头的人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此刻他们所看到的人们,包括晏洺席身边的董事,所有为了维持计划运转而留在这里的人,都将成为世界的第一批牺牲者,为计划中的曙光,铺就一条走出黑暗的道路。 本应已经死亡的陆晴舟,也赫然在其中。 那些工程师们很清楚。 但没有任何人退缩。 当他们看向晏洺席的方向,眼里都燃烧着一团光,如同在看他们的太阳。 他们眼里不见恐惧,只有视死如归的信念。 ——如果要用他们的生命垒成通往未来的路,那就来吧! “比金钱和利益更能驱动人心的,永远是坚定的信仰。” 董事转头,他微笑着,面容平和,全然没有将要走向死亡的恐惧。 “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只做过两个正确的决定。尤其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追随了您,有幸为您的衔尾蛇计划付出一份微薄之力。” “晏先生,这里放心交给我们。” 董事爽朗大笑:“不用有任何顾虑的去追寻未来吧,先生,把未来从上帝手中夺回来,我们不要大洪水,我们要不会毁灭末日的权柄——请把那样的未来,带回现实。” “我们等待了二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董事的眼睛里满是光亮:“在我死亡的时候,请让我看到未来闪耀的光和热。” “那样,即便是死亡,我也可以笑着走过去。” 晏洺席转眸,静静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们。 半晌,他轻笑颔首:“当然。” “我许诺的未来,会如约而至。” ………… 同样意识到自己对晏洺席的了解错得离谱的,还有祈行夜。 当伊芙波娃平静的缓声将晏洺席过去的人生一一道来时,祈行夜觉得自己听到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想要成为神的怪物。 “你们……”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无语道:“虽然我知道你们有钱人都喜欢搞精英教育,但从一岁就开始学习,是不是早了点?还用科学家给一个两岁孩子启蒙……就算是大学生也不一定受得了吧?” 至少祈行夜还是见过考试周期间的京城大学的。 这些自小优秀,也是从各省市状元中选拔出的年少精英,却无一例外的在考试周哀嚎,被老师过于沉重的爱考到怀疑人生。 晏洺席学习与大学同等的课程时才多大?有三岁吗? 祈行夜啧啧摇头:“真应该让京大那些学生们来看看,不是考试太变.态,是他们太弱了都比不过三岁孩子。” “卷,真是太卷了。晏洺席才是卷中卷王中王吧?” 商南明:“…………” 他默默转头看向祈行夜,眼神只透露出一个意思:你似乎,对晏洺席很有兴趣? 祈行夜立刻打了个冷战,赶紧收起笑容,严厉谴责:“变.态!王八!” 白翎羽翻了个白眼:吗的,余队到底在哪?想跟着余队一起出去杀人了。这狗粮,我是非吃不可吗? “晏洺席对他人来说是恐怖的阴影,但是对你而言并非如此。”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笑着侧首重新看向伊芙波娃:“享誉全球风头正盛的科学家,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能逼迫你。哪怕是晏洺席。” “你既然愿意在八年前帮他管理科研所,那为什么又在八年之后背叛他,阻止他?” 在白翎羽惊讶看来的目光中,祈行夜只耸了耸肩,无辜问她:“你难不成以为我刚才都在听故事吗?当然要了解敌人啊。” 白翎羽诚恳:“对不起,我以为你在玩。”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抬起长腿便虚虚踹去:“滚!” 白翎羽顺势跑向实验室大门,外面的守卫刚好已经离开,她朝祈行夜做了个鬼脸,不等他再生气,赶紧跑得比兔子都快。 聂文朝祈行夜歉意一笑,赶紧追着自家姑奶奶跑出去,生怕自己一眼没看住,她又闯了什么祸。 而祈行夜看向伊芙波娃:“你是故意的。” 他笃定道:“将我们引来实验室是故意为之,最开始与我们产生交集,也是故意的。” “你是科研所的所长,你亲手建立了灯塔的一切,你是这个世纪最杰出无人能出其右的科学家,拥有他人不可匹及的智慧。” “就算被逼入绝境,只要你想,就能凭借你的头脑和对科研所的了解脱困。” 但是伊芙波娃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意外”发生声响,让祈行夜发现她。 ——人总是会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找到的猎物,对弱小猎物,他们往往并不设防。 即便是祈行夜,也有同样的思维惯性。 最初在舱门处发现伊芙波娃时,他确实被她骗过去了一瞬间。直到守卫出现,还表现得对她熟悉并敬重,他才逐渐发觉她身上的矛盾点。 当祈行夜的笑意逐渐浅淡消失,沉静下来的面容,才是伊芙波娃更加熟悉、也有所求的那位侦探。 她笑了。 “你说的没错。” 伊芙波娃颔首:“我就是故意的——从你们进入灯塔开始,就已经进入了我管辖的领地。但我并不准备将你们交给守卫。” 一如祈行夜所猜测的。 伊芙波娃前往舱门,本来的打算确实是要确认补给。遇到祈行夜,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也本可以通过灯塔内错综复杂的暗道,悄无声息离开。 但她没有。 ——“因为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晏先生的打算。” 伊芙波娃平静道:“科研所已经给了他他所想要的,远在变.革.的人们席卷整片大陆之前,晏先生的计划,就已经开始推动了。而以你的到来为终点。” 她缓缓抬头:“晏先生的计划,已经成功。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组公式,第二世界就将全面侵入现实……已经是离弦之箭,无可挽回。” “所以,本就不赞同晏先生计划的我,也被当做废棋处理了。” 伊芙波娃嘲弄笑了下,摊手道:“看,所以我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晏先生。即便是他父亲,也和他是全然不同的人。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借由我的生命……降临的神。” 祈行夜敏锐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信息:“不赞同?” “所以,你才会亲自带我们进入科研所。” 他的思维迅速运转,顷刻间恍然大悟:“你是想借我的手,终止晏洺席的计划。” 闻言,伊芙波娃缓缓勾起唇角:“我没有找错人。” 拢起散落的头发后,伊芙波娃不再是之前乖巧女学生的模样。 她有着斯拉夫种族顶级的美貌,五官锋利而艳丽,即便岁月流逝,却从未损毁她的美,依旧是当年敢与整个科学界为敌的飒爽果决。 “我会同意帮助晏先生,是因为这是我欠他的。我生了他,却没有做他的母亲,而是利用他完成了我自己的事业。所以当他来找我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 伊芙波娃轻笑一声,冷声道:“他杀了,晏安。” “他亲手摧毁了他父亲的理想。” 她就站在穹顶的日光下,一袭纯白制服笔挺利落,冷得像出鞘的刀。 “他杀死晏安的理由,是他不认为晏安的理想有利于世界,所以取而代之。可是在我看来,他的理想,同样无法改变世界。” 伊芙波娃冷声道:“他认为,可以用当年亲笔信的愧疚感绑缚住我——他确实做到了。” “前提是:别动晏安。” 她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愧疚于他。” “但我真正感激,并且发誓回报的,是晏安。” 伊芙波娃·Y·彼得罗夫。 将晏安的姓氏郑重放进自己名字里的强硬科学家,从来不是任由利用的软柿子。 她可以忘记晏洺席对晏安的残酷,但那唯一的原因,必然是晏洺席的正确高于晏安。 可现在在她看来,却并非如此。 “我需要有人,终结晏先生的计划。” 伊芙波娃锋利的目光直直射向祈行夜:“这同样也是你的目标。” “所以,帮我。也帮你自己。” 看到这样的伊芙波娃,祈行夜在心下感叹,他总算是明白了晏洺席的样貌和脾性继承自谁。 “你想怎么做?” 祈行夜问:“晏洺席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衔尾蛇盘踞现实二十年,却从未有人能真正窥见其全貌。 即便是伊芙波娃,这个本应该最受晏洺席信任的人,也无法掌握全部的计划权限。 “晏先生是个警惕多疑的人,他从不让自己的部下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更是会将完整的计划分割成无数份,将每一部分交给一位负责人,而就在这个负责人之外,还有另外的替补在准备,只要A计划出现意外,B计划立刻就能接过权限,让计划不受干扰的继续运行。” 伊芙波娃声音平淡,对此接受良好:“就算对我,他也早就预防着我会背叛他,已经做了应急预案。” “晏先生在第二世界的力量,并没有全都放在科研所,而是三权分立,分散在了不同的地方。” “比如,负责研究实验,复现遗迹科学的科研所。以及,为第二世界的入侵而做准备,融化所有辐射和污染物成为污染能量的另一处隐秘之地。” 那是连伊芙波娃也不知道的地方。 但是以她对晏洺席的了解,她知道对方一定会利用混乱,干扰她的视线,让她无法注意到晏洺席在第二世界的其他布局。 比如,以余荼为首的人们。 这也是伊芙波娃关注余荼的原因。 整个第二世界的大陆都陷入混乱,过往上千年勉力维系的平衡一朝崩塌,所有堆积的不满和怨气全部喷发,各方势力焦头烂额,自救不暇,科研所也早早按照计划,准备接纳四分五裂的力量,整合为一。 但是,没有人知道就在那片混沌中,有多少行动在趁乱隐秘进行。 各方势力有的发现了,有的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武器和人员,都在极具减少。 就连管理署也只以为,那些失踪的人和污染物,包括丢失的超现实武器,都是余荼为首的人趁乱杀死和带走。 但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合作伙伴。 “如果我说,那些人,都是晏洺席另一支势力的人杀的呢?” “第二世界的所有生命,长年在高浓度辐射下存活,早已经与辐射能量本身无异。就像管理署曾经为了进入现实,而把他们的人化有形为无形,以能量传递过界壁。现在,晏洺席杀死第二世界的人和污染物,将他们变成纯粹的能量,一旦界壁失效,就能进入现实,作为新的能源进行使用。” “这也是晏洺席计划的一部分。” 伊芙波娃勾了勾唇角,笑得嘲讽:“但也正是这支隐没在阴影中的力量,将管理署和乐园捣毁得四分五裂。” “我本来以为晏洺席是不想让科研所与这件事扯上关系,所以才不让我知道那支力量的存在。” “却没想到,原来它是我的替补。” 哪怕科研所全体都背叛了晏洺席,也有第二,第三梯队来接替科研所的工作。 届时,第二世界的能量依旧会如约向现实倾倒。 无人可以阻止。 晏洺席早早布下的计划如一张编织细密的网,不论事情向何种方向发展,有怎样的突变,都无法突破这张布下的天罗地网。 伊芙波娃曾经是晏洺席力量的一部分。 她赞叹于晏洺席的聪慧与强大,高兴于他们取得的胜利。 可直到她想要脱离晏洺席,才忽然间惊觉:晏洺席的强大,竟然恐怖至此,令人生畏。 “我从未见过晏洺席算漏过什么,即便是他父亲的死亡。” 伊芙波娃垂下眼睑:“既然我已经是弃子,那下一个他要杀的,很可能就是我。”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共同的,我可以帮你。” 祈行夜皱眉:“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找到科研所,就等同于对你的放弃。” 伊芙波娃挑了挑眉,视线在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间梭巡。 “如果晏洺席在调虎离山……” 她的话语刚起一个头,祈行夜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眸。 “……那晏洺席的目标,会是谁?” 伊芙波娃笑着问:“与我的价值等同,足够让晏洺席一换一的另一个存在,是什么?” 祈行夜立刻脱口而出:“枫映堂!” 他忽然间意识到,他们所有人离开调查局,各自奔赴一线战场,不论是他和商南明,还是林不之余荼,都没有足够重量的人物坐镇调查局。 只有一个枫映堂,是整个指挥系统的中枢。 ——如果商南明离开现实,进入第二世界,那晏洺席只需要劫持枫映堂,就有足够时间得到他想要的,令调查局指挥系统瘫痪。 战局危急,任何一分钟的耽误,都有可能导致战机延误,全线崩溃。 能比伊芙波娃这位科学家还有价值的,是谁? ……明言。 祈行夜想起伊芙波娃告诉他的事:晏洺席只剩最后一组公式。 如果连伊芙波娃都推导不出这组公式,那放眼全世界,唯一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被调查局藏了二十年之久的明言。 “所以,蔡琰为只是为虎作伥的伥鬼,引我们进入第二世界。” 祈行夜缓缓看向商南明:“恐怕,现在调查局后方,已经失守。” 他们与晏洺席,彼此双方互相摸到了对方的阵营核心。 一个劫持着伊芙波娃,一个握有明言。 刀刃同时抵在对方致命处。 ——最后比拼的,只剩下……谁的刀更快。 不死不休。 祈行夜的心脏向下沉下去。 商南明却平静转眸看向伊芙波娃:“枫映堂的权限失效时间是45分钟。你呢?” 伊芙波娃怔了下。 “还没有到最后一秒钟。不是吗?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即便最后一秒,也有翻盘的机会。” 商南明依旧眉眼淡漠,不论怎样的异变,都惊不起风浪:“彼得罗夫女士,你选择的从来都不是晏洺席,而是晏安。而晏安,死于晏洺席,现在他又准备来杀死你。”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是朋友。”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看向伊芙波娃的眼神沉静:“所以现在,决定权在你手里——是怀抱着对晏洺席虚无缥缈的期待,然后死亡。” “还是与我们联手合作。” 没有人比伊芙波娃更了解科研所,更清楚晏洺席的计划。 她曾经是晏洺席计划中的关键枢纽,于是当她反叛,带给晏洺席的伤害也一定远胜其他人——哪怕晏洺席有所预料和防备,也必然会受伤虚弱。 而对商南明,只要多争取一秒钟,也是多一分的胜算,是他的胜利的一步。 商南明眼里没有输赢,只有他与祈行夜同在时,一向取得的结果。 而祈行夜,未尝败绩。 他不会去思考如果输了怎么办。 他只会想——“帮助我们,更是帮助你自己。” 商南明向伊芙波娃伸出手:“同盟?” 伊芙波娃定定看着商南明伸向她的手,半晌,她低低笑出声,瘦削漂亮的手掌有力的握住了商南明的手。 “当然。” “亲眼看到你们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晏洺席会如此忌惮你们。” 她笑着向祈行夜眨了眨眼:“恭喜,你找到了一位好的爱人。而好的爱人,会带给你全世界。” 祈行夜:“……!” “我们还是来谈谈同盟的事吧。” 他假咳一声,强行压下又有涌上来趋势的红晕,赶紧转换话题,正色问:“科研所内,就没有什么能制止晏洺席的吗?” “能与整个科学界对抗,洗清污名,从导师手里夺回自己论文的人,可从来不是甘心等死的懦夫。” 祈行夜语气笃定:“伊芙波娃,你留了其他后手。” 不然,伊芙波娃也不会还有心情站在这里。 “建造系统的人,会给自己留下访问的后门。为帝王建陵者,也会思考自己的退路。” 伊芙波娃挑眉道:“我已经不再是会对导师抱有期望的小女孩了。” 她看了眼手表,向两人摆手示意跟上来,随即边操作终端边向实验室门外走去。 “他说的没错,就算晏洺席发现我,我的权限也还有十分钟的有效期,足够我们做些什么了。我打乱了守卫巡视的排班,空出两分钟的空窗期,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去我的私人实验室……” 伊芙波娃的声音,在抬眸看清实验室外的模样时,戛然而止。 横尸遍地,血溅白墙。 这一整层负责巡视的守卫,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而在中庭摇晃着荡来荡去的水晶吊灯上,白翎羽咧着笑意抬手打了个招呼:“哟!” 伊芙波娃缓缓睁大了眼眸。 聂文也从尸堆里直起身,看到伊芙波娃,他赶紧将沾着血的双手背到身后,紧张的眼神询问祈行夜。 祈老板,这位变成自己人了吗?要攻击吗? 伊芙波娃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愕转头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笑眯眯一摊手:“不好意思,虽然我骂晏洺席是变态,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如果伊芙波娃你没有同意和我们联手,我总是要有候补计划的嘛。” 伊芙波娃惊讶,指向眼前化为屠宰场的科研所:“所以,你就先下手控制了科研所?” 聂文诚恳道:“不是整个科研所。” 他老实极了:“科研所的守卫确实很专业,我们只来得及占据一小块。”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当然,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别担心,聂文,她没有苛责你的想法。” 祈行夜向伊芙波娃眨了眨眼:“谁不喜欢自己的同盟更强一点呢?谁喜欢在战场上还带小宝宝~对吗?伊芙波娃。” 伊芙波娃笑了:“现在我可以确定,我们确实适合联手,这场同盟,才终于有了能在晏洺席手底下胜出的概率。” 如何能消灭黑暗? 比恶徒更恶,比黑暗……更黑暗。 小煤球球从祈行夜肩头蹦下来,遵循他的意志,将所前进路线上遭遇的所有阻碍,全都一扫而空,清理出一条通往目的地的血路。 他们的目标,是位于灯塔最顶层的实验室。 占地宽阔的空间,是独属于伊芙波娃一人的私人实验室。 在那里,她早早就准备下了制动整个科研所的后门,只要到达实验室,让制动系统开始运行,灯塔就会熄灭它的光亮,无法为能量的冲击指引方向。 到那时,就算晏洺席拿到明言给出的公式,做好一切准备,也会因为失去灯塔而有失败的可能。 而晏洺席准备了二十年的庞大计划,他不会接受任何失败。 那就是伊芙波娃能与晏洺席谈判的筹码,是她最大的一张底牌。 果然,就像商南明所言,就在他们前往实验室途中,晏洺席开始切断了伊芙波娃的权限,向整个科研所宣告她的反叛。 霎时间,前一刻还高高在上被众人尊敬的所长,下一秒就成为了守卫们的敌人。 一波接一波的武装士兵们前赴后继的冲来,想要将入侵者杀死。 但小煤球球快乐的上下飞舞弹跳,像个闲不下来的蹦蹦球来回弹射,凡是它所过之处,所有士兵都倒地不起。 加上白翎羽和聂文的护卫加持,他们保护着伊芙波娃,在她残余权限的帮助下一路拼杀,冲向最顶层的实验室。 血液流淌了一地,顺着台阶汩汩流淌,覆盖了纯白的空间。 而祈行夜等人,终于在血色铺就的红毯中,看到了旋转向上楼梯尽头的实验室大门。 红与白互相纠缠交织,如生命的螺旋。 纯白门扉静静矗立在终点,等待着祈行夜推开它,终结二十年来的死亡和谋算。 祈行夜大跨步踏上台阶,身先士卒,毫不犹豫的奔向终点,沾着血迹的手伸向纯白的大门—— “吱……嘎!”:,m..,. 章节目录 287.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沉重的纯白大门缓缓开启,明亮光线从门内倾洒而下,照亮螺旋楼梯蜿蜒的血河。 光线也点燃了众人的眼睛,因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激动颤栗。 祈行夜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跨过横亘的血河冲上顶峰,长腿迈进大门后的纯白地面。 他站稳脚步,缓缓抬眸。 而雕梁画栋的穹顶之下,也有人同样慢慢转身,从容望来。 刺眼白光逐渐温和,适应了光亮的眼睛视野清晰,看清了那人面容。 赫然是——晏洺席。 祈行夜瞳孔紧缩。 晏洺席长身鹤立,侧首看来时从容带笑。 “祈老板。” 他向祈行夜颔首示意:“终于能见面了。” 晏洺席转眸,带笑的苍蓝色眼眸越过祈行夜,看向随之而来的伊芙波娃。 “彼得罗夫女士。” 他遗憾摇了摇头:“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晏洺席摊开双臂,示意自己身后的宽阔空间,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可从他口中缓缓吐露的音节,却彻底打破了伊芙波娃最后的侥幸。 “衔尾蛇,后备系统。” 伊芙波娃倏地睁大了眼睛:“你知道?!” 晏洺席摇了摇头,遗憾问她:“你以为,你掌管科研所,它就是你的了吗?当你的权限被剥夺,那些士兵追杀你时,可有过一分犹豫?” 他用言语到现实的向伊芙波娃证明:不论她想要做什么,局势都始终在他的掌控下。不论他在哪个世界,不论他的对手以为自己怎样的掌握局势——事实上,从始至终,这都是他的棋局。 “说实话,我有些失望,彼得罗夫女士。” 晏洺席眸光微暗:“我本来还期待着,你能用更有趣的手段来对付我。” 伊芙波娃的心脏在下坠。 “要怎么有趣?” 她冷笑反问:“像你对你父亲那样,只因为他与你的理念不同,就干脆杀了他取而代之吗?你是觉得,只有我也同样杀了你,才算得上的有趣?” 晏洺席勾唇:“为什么不呢?” “最起码,那会真正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而不是犹豫不决,又事后后悔。” “就比如,现在。” 晏洺席垂眸,平静看向自己身侧。 伊芙波娃顺着晏洺席的视线看去,就见晏洺席所站立的身后,就是系统操作台,精密仪器屏幕不断跃动着数字与辉光。 但跳动的数字,却是在不断下降。 这是……后门系统被销毁,衔尾蛇项目全面启动,已经进入倒计时的标志。 “你!” 伊芙波娃瞬间咬紧了后槽牙:“你已经启动了衔尾蛇计划?你疯了!” 她眼眶发红,咬牙切齿:“你的计划,不会顺利实行的。晏洺席,你的衔尾蛇项目不会成功。” 晏洺席微笑:“大概吧,但这也与你无关了,彼得罗夫女士。无论成败,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伊芙波娃气得浑身发抖,她死死盯着操作台屏幕,目眦欲裂。 祈行夜微不可察的皱眉,压低声音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伊芙波娃无力苦笑:“我知道他会防着我,但我没有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狠……他和他父亲,是完全不同的人。” 屏幕上跳跃的红光倒映在伊芙波娃的眼中,刺痛她的心脏。 这是她带人亲手设计的系统,在意识到晏洺席会将她当做弃子处理掉之前,她也曾对衔尾蛇系统倾注所有心血,让它完美无瑕,没有任何人能击垮它的坚固和严密。 但过往的那些成就,现在却成了她最大的阻碍。 衔尾蛇项目三权分立,其中一部分在现实,等待承接能量。而另外两支在第二世界,一个在陆地,负责准备搜集能量。一个就是科研所,负责统领所有能量撞击界壁,完成两个世界的对冲。 而在最高实验室内密密麻麻的精密系统,就是为了管理这三个处于不同地点的系统,将三部分完全统一起来,时间误差降到千分之一毫秒。 阻止它唯一的机会……就在刚刚,已经被晏洺席亲手毁掉了。 “现在能阻止他的。” 伊芙波娃闭了闭眼,从未如此绝望:“大概只有神了。” 白翎羽听得牙缝直痒痒:“商长官,我能申请炸了晏洺席那家伙吗!” “他只有一个人,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说着,白翎羽立刻转身便如旋风般想要冲向晏洺席。 但就在她有所动作的瞬间,“哗啦!”一片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数个红点立刻精准落在她所有致命处,严密封锁了她所有前进后退的路。 危险本能让白翎羽僵在原地。 祈行夜等人立刻抬头顺着红点看去。 却见就在晏洺席身后,精锐士兵沉默从黑暗中现身,他们手中的重型枪械蓄势待发,全部指向他们的方向。 祈行夜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有谁再敢轻举妄动,下一刻,一定会被随之而来扫射的机枪打成筛子。 更糟糕的是,作为两个世界内对污染研究最顶级的科研所,灯塔内外遍布着防备污染物的反制系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科研所内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众人,已经逐步打开了所有反制系统,将级别拉到最强。与此同时,衔尾蛇项目也在晏洺席的最终命令下启动。 就随着系统生效,灯塔对祈行夜的限制也逐步清晰。 作为污染能量的完全聚合体,祈行夜在污染的海洋内如鱼得水,但在此刻的灯塔,他却能够清楚感受到力量在流失。 就连趴在他肩上的小煤球,也因为没有足够能量的支撑而蔫嗒嗒成一坨小煤饼,又逐渐浅淡,消失。 属于祈行夜的能量……在反被科研所吸收带走。 此消彼长。 科研所的援兵顺着旋转楼梯冲上来。 祈行夜立刻回神,当机立断反锁实验室大门,将所有士兵尽数挡在门外,随之一起被挡在门外的,还有喧嚣。 只剩下对峙几人的实验室内,一时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四周落地窗外只有幽深黑暗的海面,波涛汹涌的撞击着灯塔,远方黑暗天际下似乎有莹莹火光亮起。 晏洺席微笑着镇定,居高临下看向祈行夜:“该到认输的时候了,祈老板。”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强撑下去,不好看。” 他从容自高台上缓步走下来,皮鞋落地的每一声清脆声音,都像是击打在众人心脏上。 “不如给自己留一份体面,输也输得不算糟糕。” 晏洺席直视商南明:“商长官,你觉得呢?” 商南明眸光沉了下去:“这么肯定你已经赢了?太自信的人,一般都跌得很惨。” 晏洺席点点头:“你是说,当年祈行夜说要保护你,结果死在你眼前的事吗?” 商南明瞳孔一缩,心脏跳空了两拍。 “不用那样看着我。” 晏洺席微笑:“或许你应该问自己的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承认调查局一直以来都让我颇费心思,如果世界污染格局中没有调查局的存在,衔尾蛇项目最起码还能再提前五年完成。为了避开调查局的监管,我不得不丢掉了不少棋子,包括尼尔·汉克。” 他惋惜道:“商长官,你让我损失惨重。” “不过好在,这份损失,终于能在此刻收回利息。” 晏洺席笑着看他:“我能保证我算到了从头到尾的每一步,所有步骤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没有疏漏。这是我站在这里与你见面的底气,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商长官,毫无准备前来,可算不上是明智。” “那你呢?商长官。” 晏洺席平静反问:“你站在我面前的底气,是什么?” 说话间,螺旋桨轰隆声从落地窗外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天空中密密麻麻遍布着战斗机的身影,更有数架盘旋在灯塔外围,红色激光从战斗机上的士兵手中射向室内,稳稳落在众人身上。 祈行夜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晏洺席明明早已经知道伊芙波娃留了后手,却一直按兵不动。 ——晏洺席为的,就是这一刻。 与其让祈行夜一行人藏匿于科研所的阴影中,难以追踪,不知敌人在何处,不如将他们引到明处来。 可能就连伊芙波娃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她的实验室,既是整个灯塔的权力最中心,最能够辐射整个第二世界的地点,同时也是最容易被从外部攻破之处。 不论是伊芙波娃还是衔尾蛇,都只是诱饵。 祈行夜于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这一切,再看向晏洺席的视线都变得更危险沉重。 晏洺席挑了挑眉,讶然道:“看来我还是要承认,有些事情超乎了我的设想。” “祈老板,我本以为你要更晚一些才能发现这一切。”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 他摊开双臂,从容问道:“就算你知道,又能做什么呢?” 整个局势都在晏洺席的控制下,远在祈行夜等人到来之前,晏洺席的计划就已经缜密进行了二十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只等一声令下,就是翻天覆地的新世界。 祈行夜他们所能改变的事情……似乎,微乎其微。 就连最冲劲十足的白翎羽,内心都不由得升腾绝望,看向晏洺席时的眼神仇恨却更有畏惧。 ……怪物。 她与之为敌的,不是人类,而是彻头彻尾的怪物,智慧对人类最恐怖的诅咒。 伊芙波娃也踉跄难以站立,被聂文担忧扶住。 死一样的寂静弥漫整个顶层实验室,只剩屏幕上不断跃动的数值在闪烁红光,一声接一声的规律,却更加敲击心脏,忍不住的心慌。 晏洺席从容垂首,视线划过腕表。 “别担心,商长官,我并不是嗜杀的暴君,不会没来由的杀死任何一人。只要你们不妨碍到我,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毕竟在融合后的新世界,也要有人担任管理者的位置。在我看来,没有人比调查局和商长官你,更适合担任这一职位……” “你刚刚问,我的底气是什么。” 商南明忽然出声,打断了晏洺席的话语。 “现在,我可以准确的告诉你:即便我不需要二十年准备,我的二十年时光,也就站在我身边。我的底气,是祈行夜。” 商南明眉眼平静,掷地有声:“只要祈行夜在我身边,胜利就永远相随我身。” 晏洺席讶然挑眉:“商长官对祈老板的感情,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更深。但是商长官,感情不会平白为你赢下胜利。就算是祈行夜,现在又能做……” 他说着,视线转向祈行夜。 却在下一刻,瞳孔紧缩,声音在惊愕下戛然而止。 ——前一秒还站在那里的祈行夜,竟然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在嘲笑着晏洺席的自信。 而半空中,有厉风划过,黑雾掠影,入侵纯白空间。 不等晏洺席反应,他就只觉得眼角余光闪过一道黑影。 随之而来的,就是直逼心脏而来的肃杀危险。 晏洺席本能向后退去。 在他身周的精锐士兵们立刻毫不犹豫开火,红点在空气中乱晃,试图捕捉攻击者的身形,将对方在靠近晏洺席之前截杀在中途。 但,那攻击者又怎么可能被捕捉到? 对方身形如鬼魅,不过眨眼之间就能变换数次方位,辗转腾挪间迅疾如风,与子弹擦身而过,不曾沾染半□□的硝烟气。 即便晏洺席身边人用尽了最大努力,却依旧追赶补上攻击者完全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 转瞬间,黑影已经直扑向晏洺席。 手中长刀稳稳横在晏洺席脖颈间。 “别动。” 那人声线磁性沉稳,不笑时,肃杀锋利得如同化气为刃,可以轻易割开晏洺席的动脉。 晏洺席扬了扬下颔,已经明了自己身后人的身份。 ——祈行夜。 “果然。” 晏洺席滚了滚喉结,平静道:“十八年前,管理署在现实遗失的大笔能量,在你那里。” “它们没能杀死我,于是只剩下俯首称臣。” 祈行夜缓缓抬眸,眸光平静得可怕:“你也一样,晏洺席。要么你今日杀死我,要么,我就会彻底赢过你,击碎你每一分自信,将你碾压成齑粉。”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 那双丹凤眼里只剩一片沉沉死寂,黝深黑暗的冷光,令人见之心惊。 那些士兵还想要攻击,却有黑雾猛然从祈行夜所站立的阴影中溢散,化作咆哮的黑暗怪物猛冲向士兵们,高高扬起的触手一扫,就将士兵手中的武器纷纷扫落,枪管扭结反冲向他们自己。 士兵吃了一惊,对黑暗的恐惧入侵,畏惧已经深入人心。 就算他们再反应过来想要上前,但士气已经低迷,更加不再是黑雾的对手。 “你或许掌握了局势,但是现在掌握你的,是我。” “改变世界?” 祈行夜冷呵一声:“不如先思考下怎么才能救回你自己的命。” 黑雾在整片纯白的穹顶空间内溢散,占据了每一寸空气,又重新凝实成若有若无的狰狞巨兽。 众人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异变,不由屏息愣神。 他们忽然间意识到,一直以来就在他们身边嬉笑怒骂的鲜活身影,被所有人认为是最好相处、最和善的祈行夜…… 这才是,祈行夜的真正模样。 不是人类,并非脆弱血肉。 而是以污染之名聚集的掌控者,黑暗的主人,令所有生命颤栗的存在。 有污染物称呼他为神,有人背叛了自己的种群追随他,有人奉他为新世纪的亚当。 但在那些暗流涌动中无人可知的深处,真正拥有汹涌磅礴能量的那位至高的存在,却从来只称呼自己为人,以人类的面目示人,更以人类的身份生存。 如果此刻晏洺席没有激怒祈行夜,或许,他依旧会是那个笑嘻嘻扛着刀吊儿郎当的侦探,一边调戏着商南明,一边在战火纷飞中轻盈得像起舞展翅的蝶。 只可惜…… “在你想要利用污染之前,有没有问过它们的主人?” 祈行夜声音很冷:“你难道不知道,不可以随便拿走别人的东西吗?晏洺席。” “否则,它们的主人……” 说话间,祈行夜手下用力,刀刃向前一分。 “会来向你征讨傲慢的代价。” 刀刃割破晏洺席的皮肤,血滴从长长一道浅痕顺着脖颈滑落。 死亡比任何时刻都更逼近于他。 死神就站在他身后,如传说中的阿努比斯,以羽毛和心脏,诘问他生命的重量。 晏洺席的平静,最终被商南明打破。 “你说,一切已经在你的掌控中。但是晏洺席,这是一句谎言。”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平静抬眸向晏洺席看去:“你还没有完全掌控三方。最起码,此刻没有。否则你也不会任由伊芙波娃继续活下去,你亲自前来科研所——你现身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晏洺席勾起唇角,笑意微微加深:“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时间。” 商南明敏锐的看向晏洺席的腕表:“你在看时间。但这是你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在重要时刻犯的错误。”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时间的依赖并非紧张,而是客观需要。 ——晏洺席,需要时间,来确保三方权力汇合。 晏洺席是个多疑的人,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自己。 生命诞生时最应当依赖的两个存在,父亲被晏洺席杀死,而母亲……晏洺席对伊芙波娃的“感情”,更像是利用愧疚感对她的掌控。 所有在晏洺席身边的人,他在信任对方的同时,也做好了对方会背叛他的应急预案。 因此,为了确保衔尾蛇项目可以不受任何影响的顺利推进,晏洺席将庞大项目一分为三。 增加了安全性的同时,却也增加了聚合统一的难度。 确定了事实后,祈行夜可以轻易说出晏洺席的难处。 “明言的公式还没有推算结束,而本应该由你的人接手的管理署,却异变突生,此刻属于余荼。” 祈行夜冷呵:“你现在唯一掌握的,只有科研所。” 但是如果输入和输出端无法敲定,没有能量,科研所不过是一个空壳,毫无用处。 “所以你只能等,拖延住所有人的脚步,想要等两方归位时,顺理成章的开启衔尾蛇项目,圆上你前面的谎言。” 即便是说谎高手的祈行夜,也不由赞赏晏洺席空手套白狼的能力与镇定。 可惜,晏洺席遇到的是他。 是他们。 “晏先生,有没有发现,我身边少了一个人。” 祈行夜这样问道。 晏洺席不明所以,视线扫去又重新梭巡过整个实验室,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只以为这是祈行夜的扮猪吃老虎。 可忽然间,就在他再次扫视祈行夜的身边人时,却倏地微微睁大了眼眸。 “看出来了吗?” 祈行夜点点头:“明荔枝,消失了。” “我一向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在来的路上,我拜托伊芙波娃,让她帮忙将明荔枝送回了现实。” 被提到的伊芙波娃双臂抱胸,斜倚在聂文身前,像是牵制着野兽的美人,强烈对比下更为突出的,是她那双漂亮如湖水的蓝色眼眸,和慢慢勾起的红唇。 穠艳昳丽,惑人心神。 “你的一部分基因,来自于我。你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 伊芙波娃缓缓开口道:“我暂且掌握不了衔尾蛇,也对改变世界没有兴趣——我对他人的生死不在乎。与你的理想不同,我对现在的世界没有意见。” “但是除了是你的基因来源,你利用的工具,我还是一位科学家。” 伊芙波娃漠然道:“我把明荔枝,送到了他父亲身边。血缘是最好的传递通道。” “不用谢,晏先生。” 她微微颔首时,甚至带着对晏洺席浓烈的仇恨和快意。 为晏洺席在前一刻带给她的绝望。 伊芙波娃从未把自己定位在“母亲”的身份上。 从三十年前,她就是坚定不可摧毁的斗士,只要给她一点养分,她能扎根岩石,占据天空。 对晏洺席的失望,也是如此。 “果然是这样。” 晏洺席叹息摇头:“所以你选择的,一直都是我父亲。彼得罗夫女士,你并没有忘记过晏安,是吗?” 伊芙波娃冷笑:“对不起,要让你再失望一次了。你猜错了,我对晏安抱有的不是男女感情,而是感激。” “一个绝望中跌进谷底的事业者,对慷慨远见的投资人的感激。” 她从没有忘记,是谁让她的事业起死回生,让她拿到所有本应属于自己的荣耀,洗刷那些懦夫对她的污蔑歧视。 所以在决定将后门系统交给祈行夜的同时,伊芙波娃也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祈行夜。 尤其是晏洺席对明言的利用。 在祈行夜看来,那是三权分立中最薄弱的一环。 不仅是对调查局,同样也是对晏洺席。 枫映堂情况不明,调查局后方空虚,难以支撑对能量接收的拦截。 而对晏洺席,明言只是在他的掌控中,但公式推算还没有真正传来好消息,明言的演算还没有完成,一切就还没有结束。 于是祈行夜立刻打定主意,让伊芙波娃通过科研所内的大型传输装置,通过明言与明荔枝之间的血脉联系,将明荔枝送回到现实,帮助阻止明言。 没有人知道晏洺席将明言藏在了哪里。 但祈行夜不必知道。 ——他有明荔枝。 那个最擅长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空气一样不引人注目,最懂得如何从危机中保护自己的明荔枝,在这一刻,发挥出了任何人所不能代替的强力作用。 明荔枝脱离第二世界,带着远超过现实中任何人所持有的情报,肩负着沉重的任务,只身潜入进明言所在的实验室。 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老板,还是世界——明言的推演,都必须被阻止。 “做准备留后手的,不仅仅是你,晏先生。” “我承认你是够格的野心家,能与调查局暗中对峙十几年,影响世界污染格局,你是足够强大的敌人。所以,我给你作为敌人的尊重。” 祈行夜平静道:“杀你时,我不会手下留情。” “——连同当我不在时,你对枫映堂所做的一切伤害,一起千倍万倍的还给你。” “到死的那一刻,晏洺席,你要记住你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孽。” 晏洺席微微仰头,却在短暂的惊讶过后,重新镇定下来。 “不论是明言还是枫映堂,都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而已。想要用一颗弃子来威胁我,祈老板,你押错招数了。” 晏洺席低低笑出声,当他垂眸时,从眸间划过的暗色流光危险。 “我的性命,从来不在衔尾蛇计划中。不论我生死与否,都对衔尾蛇没有任何影响——它从被制定之初,就不是为了我的利益,而是为了全人类。” 晏洺席掀了掀眼睫,眼眸平静如月光下的无垠大海。 “以人类的贪婪养育人类,以人类的永恒成就世界的永恒。” “衔尾蛇最初,并非我制定的,而是我父亲、晏安制定的。但与我不同的是,在晏安手中的衔尾蛇,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他赚取财富的工具。” 晏安将晏洺席当做继承人培养,时刻带在身边,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晏洺席的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在计划成为人类公敌,而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为了利益。 ——晏安计划对全人类投毒。 “毒”的来源,就是污染。 这是作为最原始的衔尾蛇计划的第一步。 然后第二步,晏安会慷慨解囊,进行污染研究,免费为所有人提供救治。 这将使得晏安的声望地位上升至顶点,鲜花掌声,烈火烹油,无人可及他的风头。 当到达第三步时,以晏安积攒下来的信任和声望,他终于可以大刀阔斧的收割全世界的财富,让全人类依赖他的科技集团存活,所有领域都将有他的身影和一席之地。 ——因为被利用的污染,源头在晏安。 没有污染物能够反抗污染源。尤其是当源头掌控全球资源和财富,强大到无可比拟的时候。 晏安的计划在平稳推行,最原始的衔尾蛇计划一切顺利,散播向世界各地的“蒲公英种子”,已经准备就绪。 但晏洺席不喜欢这个计划。 与晏安不同,晏洺席比起利益,更看重世界。 所以,他杀了晏安。 就在实验室里,他看着父亲倒在自己脚边,逐渐扩散的血泊蔓延到他身前,触目所及之处,都是大片大片刺眼的鲜红。 以及父亲不可置信的眼神。 为什么? 晏安艰难的一字一顿,询问自己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你杀我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晏洺席当时那样回答他的父亲:‘任何生命或者金钱,都不过须臾一瞬。父亲,我们总会死的,或早或晚,金钱名声并没有意义,唯一永恒的,只有文明与世界。’ ‘你选择利益,于是,我选择世界。’ 第二世界在崩塌,连同整个星球一起坠落。 晏洺席看在眼里。他不想自己的世界,重蹈覆辙。 在第二世界的历史长河中,也有过“晏安”,借由全世界的生命进行敛财。 对方成功了,家族上千年持续成为世界首富,无人能出其右。但对方更是失败的——他的所作所为,是雪崩时积累的第一片雪花。 最终,压垮了整个世界。 当晏安野心勃勃向全世界进发时,晏洺席已经意识到,属于世界的车轮,终究还是从第二世界迈向了现实。 ‘所以父亲,你不能活下去。’ 晏洺席说;‘我也许是爱你的,但我不会容许你的计划成功。为了我的理想,你必须死。’ 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晏安,却没有愤怒。 他只是平静反问晏洺席:‘没有人能逃脱自己的循环,杀人者,人恒杀之。今日杀我的是你,明日,就也有人杀你。’ ‘洺席,你最终,将死于自己的死亡中。’ ‘即便如此,你也不会后悔吗?’ 晏洺席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绝不。’ ‘无关紧要……我的性命。如果为了我的理想,我想要改变的世界,我的死亡是必经的一环,那就拿去吧。’ ‘没有任何人,能妨碍我的计划——即便是我自己。’ 晏安长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比任何他见过的商人都年轻,却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干脆果决,狠厉干脆。 晏安慢慢咧开唇,笑意加深,直到畅快大笑。 没有失望或愤怒,更没有不满苛责。 唯一有的,只是赞赏。 ‘洺席,我一生做过数不清的项目,挣的钱数也数不过来,所有人都说,我是成功的商人。但是。’ 晏安伸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掌捧起晏洺席稚嫩的脸:‘他们不知道,我这一生啊,只有一次最成功的事业,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那就是你,洺席。’ ‘我很高兴——罗马皇帝,诞生在我。’ 晏安阖上眼眸时,是笑着的。 在死亡前,他撑住最后一口气,将晏氏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晏洺席,包括所有的核心密码与权限。 后来有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晏安暴毙,晏洺席却依旧稳妥拿到了属于晏氏的一切,而没有让继承断代。即便是伊芙波娃,也没有想到,竟然是晏安主动交出了一切。 而作为回报,晏洺席坐在晏安渐渐冰冷的尸身旁,陪他从深夜到黎明。 然后起身,毫不犹豫离开。 他一次都没有转过头,再看一眼父亲的尸体。 那是晏洺席作为“人”的最后一晚,父亲的血液,是他拥有过的最后温度。 再然后,从那天起,走出黎明的晏洺席,不再为【晏洺席】这个个体而活。 而是为了他的磅礴理想,和被他选择的世界,用尽全力。 “如果我在意过我的生死,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祈老板。” 晏洺席垂眸低笑:“衔尾蛇,可以没有头——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它的完成了,哪怕是我的死亡。” 他姿态从容的向祈行夜表示:“所以,如果你想杀我,那就动手吧。” 祈行夜没想到晏洺席竟然还有这样的准备,不由眉尾微挑。 不过很遗憾——“你大概也不了解我。” 祈行夜轻笑:“我一向是个叛逆孩子,别人让我选,我偏就不选。晏洺席,你让我在你的生死之间选一个结局,但是谁告诉你,只能又两个选项的?” 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如此。 但对祈行夜,还有第三种可能。 ——污染。 任何在污染能量笼罩下的生命,只要祈行夜想,都可以将其融化成为污染的一部分。 善恶生死不过一念间,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卑微蝼蚁。 祈行夜掌控着所有的污染能量。 而只要晏洺席成为污染物……自然也就在祈行夜的掌控下。 一瞬间,祈行夜的眉眼猛地凛冽如冰霜,他迅速动了起来。 遍布穹顶之下的黑雾,也在同一时间快速从四面八方向晏洺席涌来,嘶吼咆哮着要将他吞没。 晏洺席却从容微笑。 “哗啦——!” 直升机撞破落地花窗,在纷纷扬扬下落如雪的玻璃碎片中,冲进实验室,悍然挡在黑雾前方,牢牢将晏洺席保护在其中。 突进的精锐士兵训练有素的与黑雾缠斗,一时间,整个实验室混乱一片。 当商南明再抬眸看去时——祈行夜和晏洺席,已经失去了踪影。:,m..,. 章节目录 288. 只在晋江文学城 破晓天光 晏洺席设想过所有与祈行夜对峙的画面,但他却依旧在惯性思维下,忽略了一点——祈行夜,不是人类。 他是所有污染能量的聚合体,只要他想,一切污染尽在他的掌控下。 黑雾席卷视野,遮天蔽日,所有的喧嚣声都疾速从耳边退去,唯一剩下的,只有近在咫尺的攻击。 晏洺席尝试着从祈行夜的攻击范围中离开,但很快,他的体力就被迅速消耗,完全不是祈行夜的对手。 他或许可以谋算一切。 但是在战场上,祈行夜还未尝败绩,不会让晏洺席占到任何优势。 逐渐吃力的应对中,晏洺席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抓住,另一道身影迅速向他靠近。 黑暗中化身黑雾的祈行夜若实若虚,居高临下看来的眼神冰冷睥睨。 霎时间,晏洺席的心脏停跳一拍。 “晏洺席,你的计划不会成功。” 祈行夜缓缓垂首,冷冽眉眼仿佛堆积着无数年的冰霜,不带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 “你说,要以贪婪滋养永恒——但是人类,只有贪婪,没有永恒。” “没有人能干预人类的历史继承,他们有自己的意志和选择,不论幸福还是苦难,那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哪怕是第二世界坠毁的废土。” “你想打破的循环……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没有人,能成为人类的神。他们不需要神,他们只需要自己。” 晏洺席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向黑暗中无限深的深渊。 祈行夜牢牢抓住他的肩膀,不容拒绝的带着他一起,下潜到那片从未有人靠近过的深海。 那是人类所有潜意识的聚合体,属于被提炼成纯粹能量化为污染前,人们的个体。 他们一生的情感,经历,痛苦和遗憾,幸福和盼望……林林种种,所有情绪,全部聚集于此,浓烈如黑暗中的一把火焰,点亮一切。 伴随着海水暗流摇晃着升腾的点点光亮,缥缈如萤火虫的明暗光影,又或是污染粒子真正的模样。 它们从晏洺席身边擦肩而过,絮絮低语着不曾盼望着得到回应的话语,一声接一声,一字一句,全都是它们曾经作为人的生命泣血。 被拖向深渊的晏洺席,也恍惚觉得自己眼前好像划过无数破碎画面,像被击碎的花窗,闪烁着光亮纷纷扬扬落下的彩绘玻璃是盛大的人生落雪,在死亡后,终于能向陌生的来访者,展露属于自己的色彩。 那些画面旋转,闪现,抽离又融合,一股脑灌进晏洺席的脑海中,令他头痛欲裂,却又被祈行夜死死拽住,无法挣脱和回避。 “好好看着,他们的人生。” 祈行夜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不论幸福还是痛苦,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除了【自己】之外,全是他人,而他人,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 “晏洺席,你不是世界的神——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是晏洺席在彻底坠落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所有意识都连同着身躯一起,沉沉坠向海底,被光点淹没覆盖。 失去了踪影。 ………… “!” 晏洺席猛地起身抓向身边,却扑了个空。 他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心跳剧烈如擂鼓,还没有彻底从黑暗中脱离,仿佛是睡梦中的噩梦还在纠缠着他,不肯放过。 晏洺席缓缓倾身向前,抬手掩住眼眸,试图调整呼吸让自己快速平稳情绪。 “醒了吗?” 祈行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欢迎来我家做客。”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是熟悉的音色,却莫名平添了几分清澈的稚气。 晏洺席抬头看去,随即不由得挑了下眉。 “祈……老板?” 只有七岁的小小少年沉稳的点点头,明明是稚嫩可爱的包子脸,却有种硬装大人沉稳的滑稽可爱。 哪怕明知道此刻处境危险,晏洺席还是忍俊不禁。 “祈老板是故意用这副模样来见我?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失去警惕,让你抓到破绽?” 晏洺席遗憾摊手:“如果你这样想,那可就错了。” 祈行夜气得鼓了鼓脸颊:“谁会故意变成这样?!” 他才不愿意呢,他的形象啊!眼看着就在晏洺席心里碎了一地,拼都拼不回来。 “只不过我暂时还不准备杀了你,所以只能以这副模样出现,才会回到我想要的时间点。否则,你会被污染撕碎。”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平静道:“对于理想者,最大的惩罚,莫过于亲眼看着理想死去。” “晏洺席,作为未来科技集团的建立者,我认可你的能力,欣赏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但是,对于污染,作为人类的你了解的太少了。” 祈行夜缓缓抬起手,指向晏洺席身后的窗户:“我很清楚你是怎样的人,比起他人没有根据的劝说,更好的说辞,是让你亲眼看到一切的真相。” “——看清,在污染这条路上,你错得究竟怎样离谱。” 晏洺席转过身,顺着祈行夜所指向的方向看去。 火光窜向天空,映红了半个城市,惊扰了夜晚的安宁。 鸡鸣狗吠,不少人家推开门惊疑不定的探头张望,有人在向火光燃起来的方向跑去。 “只是一切故事的起点,也是我化身污染的那一晚。” 祈行夜缓步走到窗前,他站在晏洺席身边,冷冷看向火光燃起的那片天空。 “晏洺席,你所厌弃的情感,你所不了解的污染,刚好是我最深刻了解的事物。” “作为私人侦探,不了解人类的情感,就无法生存下去,而不比任何污染物都更强,就会被污染物撕碎,取而代之。” 祈行夜转眸,冷漠看向晏洺席:“刚好,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让我向你展示我所了解的世界——你所不了解的,世界另一半的真相。” 没有人能突破污染的防御,潜入生命的深海,妨碍他们的交谈。 即便是晏洺席的下属们,此刻也只能焦急等待。 “怎么还没给信号?那边不是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吗?” 运转中的庞大机械下,工程师急切询问:“原定的项目推进时间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怎么还没看见晏先生的动静?” 旁人也有些无奈:“缺参数!最重要的一组公式,始终没有并进系统里,统筹系统无法有序运行,界壁自然无法打开。” “那现在怎么办?” “等!” 负责的工程师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十年都已经等了,不怕再等十分钟,十天,十个月!” “衔尾蛇项目,一定会平稳着陆。” 到那时,晏先生描绘的未来蓝图,就会成为现实,一切前所未有的美好,都会生根发芽。 他们这些人所体会过的痛苦,后世不必再体验,而第二世界的悲惨未来,也不会降临。 千百年后,后世或许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但最起码,后世不会像他们所看到的第二世界污染体一般,哀鸣着痛骂前人的罪孽,战争导致的灾难和最终崩塌。 工程师们想到晏洺席曾经对他们所说过的话,不由得呼吸急促,眼睛明亮如被点燃的火炬。 病痛,死亡,贫穷,饥饿,辐射下异变的身体和彼此厮杀的痛苦…… 一切都会在未来科技集团提供的未来蓝图下,消失殆尽。 一千年前,发烧和哮喘会宣判病人的死刑。 一百年前,人们在与天花和鼠疫搏斗。抗生素被发现之前,一场感染就会要了人类性命。 但在科技发展的今天,曾经数不清的绝症,都可以被轻易化解。 飞跃的医疗技术延长了人们的生命,丰盛的粮食在逐步消灭饥饿。 纵观人类历史,似乎没有哪个百年,人类是全然幸福的。 但悲观者会选择绝望。理想主义者,却愿意以身相殉,终其一生寻找改变的方法。 哪怕只是改善一点,哪怕只是在自己的领域中尽可能做到一点突破,那也能多救一个人,多改变一点世界——向美好而非毁灭的未来,更近一步。 而多救的那个人,或许就是你,是你的父亲母亲,你深爱的爱人,你的孩子,你的朋友…… ——你点燃的烛火之光,终有一天,也将照耀你。 晏洺席如是说。 这是晏洺席对所有追随自己的人所说的话,也是未来科技集团,二十年来在做的事情。 ——尽所有努力,改变这个世界。 向善,向阳光。 祈行夜曾说,比起追逐利益者,坚定的理想者才是最恐怖的敌人。 陆晴舟现在看着周围,心里就一个想法:祈行夜说得太他么对了!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他掉进这样一群恐怖的疯子中间,该怎么办? 深海,终于露出真容的庞大海上机械平台上,准备迎接第二世界能量倾倒,做最后一次检查和运行的人们,眼中满是坚定的光亮。 那不是被逼迫的不情愿和懒怠。 而是发自内心的颂扬与追随,心甘情愿跟随在晏洺席身后,愿意为了晏洺席所描述的未来,做一颗螺丝钉。以自己的死亡,为未来铺就光明的坦途。 “卧槽!他们疯了!” 陆晴舟瞪圆了眼睛:“他们连死都不怕的!” “快走快走,一群眼里只有理想没有钱的人,我们不和他们玩。” 他推搡着曲至星想要赶紧跑路。 但曲至星铁塔般屹然不动。 他无奈握住陆晴舟肩膀。按住躁动猫猫.JPG “老板,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是他们放不放人走的问题。” 曲至星叹气:“之前不是劝过老板了,不要在晏先生手下那些人面前表现信仰忠诚——他们真的会信的。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在曲至星看来,没有比追随晏洺席的人更恐怖的存在了。 陆晴舟是为了钱,他也从不与自己人谈理想谈情怀,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的塞钱。可其他人,却并非如此。 ——为了晏洺席为他们描绘的未来,为了晏洺席的理想,他们是真的甘愿去死。 为了复活陆晴舟而不得不接触其他人的曲至星,从未见过如此狂热忠心的存在,与他们相处的每一分一秒,都是提心吊胆的煎熬。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陆晴舟恶狠狠剜了他一眼:“马后炮。再说,我要是不表现得忠诚一点,晏先生会复活我吗?” 他还指望着从晏洺席这里刮一圈情报,好带着情报跑路投奔新东家,跑去祈行夜那里呢。 这也是祈行夜之前为陆晴舟指的明路:弃暗投明,缴枪不杀。 曲至星:“…………” 他生怕气坏了陆晴舟刚复活还脆弱的血肉身躯,连忙伸手虚虚环着他,唯恐他一怒之下不小心磕碰到哪里。 海上平台到处都是坚硬冰冷的金属机械,俨然是将要苏醒的钢铁巨人。 平台上灯火通明,大功率探照灯将四面照得如同白昼,无数未来科技集团的工程师和人员在平台上四处行走,热闹得像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 陆晴舟对庆祝没有偏见。 但前提是——别妨碍他跑路啊! “老板,别想了,死心吧。” 曲至星冷酷的打碎了陆晴舟的美好幻想:“四面都是重兵把守,加之在深海,最近的陆地距离这里都有上千公里,没有远洋船根本别想回去。就算有,也会在刚起航的时候就被打成筛子喂鲨鱼。” 他担忧问:“老板,复活的时候不疼吗?” 陆晴舟:“……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不提还好,曲至星一说,陆晴舟顿时觉得自己之前被打碎的大脑,又针扎般抽搐疼了起来。 他恹恹抬手支着头,问自己最忠心的下属:“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曲至星遗憾的摇了摇头。 以他做雇佣兵和保镖的职业生涯来看,现在已经注定是个死局,没有改变的可能。 “不过。” 他犹豫着道:“等衔尾蛇开始运转,准备接收能量的时候,守卫们大概会分心,我们可以趁那个时候跳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想多了。” 冰冷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能量也是热量,整个世界转换过来的当量,即便是余波都足够将整片海域煮沸腾。” “你们想变成人肉汤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陆晴舟顿时被恶心得面目扭曲了一下。 但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呆滞一瞬:“曲,曲曲曲至星?!” 卧槽有人听见我们的密谋了,快鲨了他! 曲至星却在抬头看清那人时,重重愣住。 陆晴舟意识到不对,也赶紧转身看去。 然后,在海上平台的角落里,就多了两具石化的兵马俑。 或许在未来某天的考古挖掘中,考古学家会惊呼:这绝对是人类历史上第一起自体石化案例!简称,陆人。 明荔枝面无表情的抬手打招呼:“嗨。” 意识到自己看见了谁之后,陆晴舟毛都炸开了。 “!!明荔枝!” 陆晴舟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祈老板怎么会放你自己出来?” “不对,你是被夺舍了吧?怎么和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那个软萌荔枝呢? 跟在祈行夜身边软乎乎像个吉祥物的小荔枝呢??? 怎么变成这么个冷脸反派了? 妈妈啊,小荔枝你别这么严肃,我害怕…… 陆晴舟越看越心惊,他站在明荔枝面前,觉得丝丝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他一直都没有太关注明荔枝的存在,只当他是祈行夜的附属品,一个可爱的挂件。 毕竟祈行夜的光辉太过炽烈,足以掩盖所有跟在他身边的人。 可直到此刻,当明荔枝脸上没有了笑意,那张冷肃下来的俊美面容,竟然有三分与明镜台相似。 不仅是面容,更是磅礴镇定的气场。让人一眼望去就绝不会弄错——他是明家人。 陆晴舟甚至恍惚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软萌可爱小荔枝,而是明镜台或者明言。 “但是,你怎么能到这来?” 陆晴舟犹豫,警惕问:“你背叛了祈老板,打算转投晏先生了?” 不然怎么能登上海上平台?这里可是水泼不进的严密。 明荔枝挑眉,像听到了笑话般摆手:“怎么可能。” “我是为了杀明院长而来。” 明荔枝淡漠道:“这也是老板的期望。” 陆晴舟差点以为是自己复活后耳朵不好使了,还反复向曲至星对视了几眼确认。 “等等,我确认一下,你说的明院长……” 陆晴舟犹豫着问:“是你的亲生父亲,明言吗?” 明荔枝平静反问:“还有第二个明院长吗?” 陆晴舟:……有没有第二个明院长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要看见第二位晏先生了。 他的心情之复杂,不亚于看到家养的软萌猫猫突然变身哥斯拉。 眼前的荔枝不是小荔枝,而是父愁者。 本应该是陆晴舟的主场,明荔枝却表现得比陆晴舟这对主仆还要淡定太多。 他拉着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四下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追查者,才拉着他们躲进不远处机械平台的操作间,在冷酷无情的否决了陆晴舟“游回陆地”的提案后,终于能够安静下来,向他们说明自己目前的状况。 祈行夜委托伊芙波娃,让她将明荔枝通过血缘关系的定位,回到现实,找到明言。 但是,就在明荔枝从传送通道启程后,却出现了问题。 ——参数变更。 伊芙波娃运送明荔枝时,衔尾蛇还没有启动,第二世界的能量波动处于平稳的基准线。但就在路程中,第二世界的大陆却发生了变化,大概是晏洺席的人开始了动作,大量被存储的能量运送向界壁边缘,等待下一步指令。 这就导致了能量波动开始了异常的活跃,直接冲破了伊芙波娃设定的安全值,掀起的时空风暴几乎要撕碎了明荔枝。 但好在伊芙波娃是绝对强大的科学家。明荔枝的存活和成功穿行界壁,抵达现实,证明了她的可靠。 不过,这其中也存在问题。 ——因为参数改变,产生误差偏离,明荔枝没能按照计划,顺利抵达到明言的所在地。 而是能量耗尽,提前降落,掉进了大海中。 明荔枝用着从祈行夜身上学到的技能知识,抓住一只路过的海豚,驮着他靠近茫茫大海上唯一的“陆地”,绕开守卫戒备后爬上海上平台,撬锁躲进设备间,顺手牵羊拿走了工程师的备用制服,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台的工程师形象一致,又偷了某人的工牌,顺利走到了平台上。 然后就听见陆晴舟和曲至星凑在一起,在商量怎么把他们自己炖成一锅汤。 陆晴舟试图辩解抗议:“我又不是你们工学生!我只是个商人,不知道那些能量关系不也很正常吗。” 明荔枝淡淡道:“我老板也不是,但他什么都知道。” 陆晴舟:……别用那种怪物来和我做比较,我谢谢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曲至星犹豫:“老板,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被鄙视了?” 陆晴舟冷笑:“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他突然无比怀念以前跟在祈行夜身边的小荔枝了。 “祈老板是有什么魔法?狼犬在他面前变奶狗,怪物在他面前是小煤球,就连哥斯拉都能在他身边变成小荔枝。” 陆晴舟:“怎么一离开祈老板,你们一个比一个可怕??” 感觉一个都惹不起。 曲至星同情:自信点老板,把“感觉”去掉。 “与我们无关,是你自己太废物了。” 明荔枝掀了掀眼睫,平静问:“所以,作为避免你们被煮成人肉汤的报答,你打算怎么帮啊。” 陆晴舟:来了来了!这种与明镜台如出一辙的恐怖气场。 “这是你们明家的传统艺能吗?小时候有多软萌可爱,长大就有多不好惹?” 他诚恳问:“在你们家,成年不变成哥斯拉是犯法吗?” 他都快要怀疑,是不是明悬镜使用了基因魔法,明家的血脉一到成年就能解开基因锁开始超进化?? 死过两次又复活的陆晴舟表示,按照现在的科技水平,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倒不至于,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能力。” 明荔枝颔首:“陆先生,不要为自己的智商找借口了,我不鄙视残疾人的。” 陆晴舟:“…………” 他沉默半晌,才幽幽问曲至星:“他刚才是不是骂我了?绝对是吧?是吧!!!” 曲至星悄咪咪:“……老板,主要是我们打不过。” 别说明荔枝了,就他身后的明镜台和祈行夜,他们一个都惹不起。 陆晴舟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气的同时,难得羡慕起了别人家的富二代。 妈的!有靠山了不起吗? 哦……是很了不起。 没关系,他也有! 骄傲叉腰。 哦……已经被晏先生抛弃了啊。 陆晴舟顿时像被抽干了的人偶,软软瘫倒,支着额头病恹恹道:“谢谢你提醒我我是个愚蠢的废物,所以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你可以走了……” “我无法确认你是否会泄露见过我的事,我不会让老板交给我任务出现任何纰漏。如果你不能成为我的共同利益同盟,那我只能杀了你。” 明荔枝礼貌颔首:“不才,也是调查局的合格毕业生。” 别看小荔枝在祈行夜和余荼这种顶级战力面前,总是显得软萌好欺负,但放在普通人里,像陆晴舟这样的他能打十个。 陆晴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祈老板到底都教了你什么?” 卧槽,小荔枝都他哔哔的变异了啊! 明荔枝:“左哥教的。” 平常祈行夜不在家时,在侦探社养伤的那些人,日常最大的爱好就是捉弄小荔枝,顺便毫不吝啬的把一身本领教给他。 众人:看小荔枝文文弱弱的,又傻乎乎好欺负,一拳下去不得哭好久?不行!自家崽不能被别人欺负,我得教他。 于是小荔枝就收获了一众大佬慈爱心疼的目光。 像被一圈巨人盯住的小兔子。 然后在不间断的喂养下,兔兔成功成长,进化为——哥斯拉! 陆晴舟:“…………” 他料到了祈行夜的朋友们会很可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用途。 “你想去找明言。但你打算怎么做?” 陆晴舟迟疑:“据我所知,明言是晏先生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环,他不会把如此重要的明言就摆在外面,等你找到他。更何况,你连这里都无法离开。” 陆晴舟在听明荔枝说起第二世界发生的事情,并且得知了祈行夜的计划后,他确实惊叹于祈行夜的大胆和强悍。 但是对于明荔枝的后续任务执行,他并不看好。 晏洺席为了这一刻,准备了二十年,更是压上了未来科技集团所有力量。 单是这处海上平台,就足有上万人,全都是晏洺席的人。而且全部是信仰坚定的追随者。 别说想办法离开了,就是冲出万人突围,都是一件困难事。 “最起码不会选择游泳横渡大海。” 明荔枝礼貌道:“不用担心我会半路变成人肉汤。” 陆晴舟:……草! 确定了,嘴这么毒,一定是祈老板亲生的!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陆晴舟皱眉:“难道只是老友叙旧。” “怎么会?” 明荔枝微笑:“我没有这么笨的朋友。” 陆晴舟:“…………” 但不等他生气,就听明荔枝又道:“不过,蠢笨偶尔也有用处。” “比如,他们不会对笨人设防,你刚好可以帮我引开渡口的工程师。” “我刚刚假装是笨手笨脚的同事,从其他工程师那里得知,将有最后一艘补给船,会在半个小时后起航,撤离海上平台。然后,海上平台将全面封锁,衔尾蛇计划进入启动倒计时。而这里,将真正成为海上孤岛。” 陆晴舟缓缓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喃喃:“这你都知道?那些人都没告诉我过。” 他踹了一脚曲至星,确信:“你是蠢人,你去,这工作只能蠢人做。” “不用客气,陆先生,你做也是一样的。” 明荔枝微笑:“在那些工程师们眼里,你再有钱,都在智商上比不上他们。” 跟在祈行夜身边,明荔枝也没少和徐文卿他们这些研究员打交道,深知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 陆晴舟很想反驳,但想了想又决定闭嘴。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哪是小荔枝啊?分明是祈行夜2.0。他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明荔枝假扮成工程师一员的方法起了作用,他从海上平台走一圈,凭借着自己在祈行夜那里补课的扎实知识,在没有露馅的同时,也顺便反向从其他人那里获取了情报,得知了将要离开的补给船具体的载货名单。 他将目光锁定了其中一间集装箱。 除了货物外,刚好还剩一个位置,可以装人进去。 藏进货物中被运上补给船,可比在武装守卫们虎视眈眈下靠近,要轻松多了。 敲定了目标之后,明荔枝立刻指派陆晴舟去和守卫攀谈,引开视线,而他则趁机跳上集装箱。 等陆晴舟带着曲至星兴冲冲的找过来,也想躲进集装箱,跟着一起离开海上平台。 这也是他会帮明荔枝的最重要原因之一。这里到处都是连钱都不要的疯子!好可怕啊。 结果明荔枝一抬长腿,轻松将陆晴舟踹了下去。 陆晴舟懵逼:“???” 不是,不是都说好了吗? 明荔枝微笑:谁和你说好了?那是你自己单方面说的,我回答过吗? “没有位置了,陆老板。不过我看那边有游泳圈。” 明荔枝敷衍一握拳:“加油。” 陆晴舟:“…………” 他气得就要冲上去。 但巡逻的守卫已经走了过来:“有什么问题吗?” 狐疑的目光扫过陆晴舟,只要他有异样,立刻就会开枪扫射。 陆晴舟只能强颜欢笑:“没,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集装箱被送上返程的补给船,逐渐驶离海上平台的接驳点。 “姓明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陆晴舟咬牙切齿:“除了姓祈的,姓明的也是我人生黑名单了!曲至星,等回去就在门口挂个牌子:姓明的和狗不得进入。” 曲至星顿了下,还是笑起来:“好。” 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陆先生。” 一位工程师向陆晴舟走来,冷脸将一份文件交给他:“刚才有个同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陆晴舟:?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工程师部门还和我有交集呢? 他虽然也为晏先生做事,但和工程部门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条直线,怎么会有人给他文件? 但等他接过来大致翻阅,忽然就不这么想了。 “这是谁让你给我的?” 陆晴舟连忙追问。 而工程师描述的那张脸,赫然是明荔枝的。 陆晴舟一怔,缓缓转身,看向已经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补给船。 泪水模糊了视野。 “明荔枝。” 他哽咽:“吗的!你早就决定要利用我是吗?你是故意的!” 故意把他留在这,又故意把海上平台的构造图拿给他。 分明是在为祈行夜铺路。 把陆晴舟留在这里,相当于嵌入敌后的一颗钉子。一旦晏洺席的计划出现漏洞,陆晴舟随时可以发挥作用。 但至于陆晴舟自己的命……明荔枝祝他好运。 陆晴舟:好气好气哦!想挠死明荔枝,不,明哥斯拉!!(震声) 而躲在货仓里的明荔枝,一想到陆晴舟看懂他计划时会出现的表情,便立刻笑弯了眼眸。 “我从没见过晏先生这么关心什么……你说,那个白色集装箱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上层说,好像整个集团的所有历年数据和技术记录,之前都搬进了白色集装箱。这次补给船返航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让白色集装箱回到陆地,到远离第一波冲击的安全地带。” “诶?会是为了数据保全吗?” “晏先生的计划,岂是你我猜得到的?” 货仓外有工作人员交谈着渐行渐远。 明荔枝模糊听到了部分,不由得蹙眉沉思。 他想要去白色集装箱查看,但补给船已经开始靠岸。为了不被抓住,他只能率先离开一步。 明荔枝只来得及远远瞥了一眼那庞大的白色集装箱,便一跃跳进大海中,避开守卫然后上岸。 没有人知道明言在哪里。 但即便明荔枝对自己的血脉深恶痛绝,他也不得不承认:明家的冷漠理智,大概是刻在基因中流传。 当他沉下心换位思考,假装自己是明言,闭上眼,“他”需要的一切资源便跃入脑海中,栩栩如生。 每一条资源代表的线彼此交集,最终形成了唯一的交点。 ——晏洺席在远离京城的深山中,曾经置办过的一处秘密实验室。 而那里,也刚好是悬镜集团承建。 明荔枝不关心悬镜集团,但那不代表着他不知道。对危险人物明镜台的动向,他很清楚。包括悬镜集团的项目。 再睁开眼时,明荔枝已经眉眼坚定,拨通了云翳清的电话:“云哥,帮我。” 与此同时,雾气环绕的翠林山谷中,长长的黑色车队如蜿蜒的黑色绸缎,最终在山脚停下。 雇佣兵恭敬打开的车门后,皮鞋落地。 明镜台从容直起身躯,抬眸看向高耸入云的山峰。 “突进。” 他收回视线,平静下令的同时,迈开长腿向被遮掩在山壁的隐藏大门走去。 “开火许可——晏洺席的人,一个不留的杀掉。”:,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