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做麒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 ?  ?书名: 今天开始做麒麟 作者: 靖江往事 简介: 【预收《和竹马恋爱的正确方法》病娇攻×天然受】 简介: 【即将完结啦,新文在专栏,支持一下吧~】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成为天选君王,你会怎么做呢? 受视角简介: 一次偶然登山,白文光穿越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个世界存在神仙,世间万物都是从树上长出来的。 天下分为十三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有麒麟和王,麒麟是天意的象征,能够为国家选出君王。 他是世人口中的山客(从昆仑山中而来的异世之人),也是世上稀有的柳国白麒麟。 但让文光崩溃的是,他选出的王居然是那个喜欢玩弄他的混蛋。 “这个黑心鬼怎么可能是王啊!” “黑心鬼”向他露出绚丽的笑容,“看来天都让我们永不分开呢~” 阅读需知: 1、本文含大量私设 2、主线就是麒麟和王谈恋爱,麒麟受,茶茶攻,无反攻 3、不接受写作指导,如果觉得不合心意,我们好聚好散 4、想到再补 另,阿江还有一本完结文,《[聊斋]大唐奇缘录》,感兴趣的宝贝们也可以看看哦~ 第1章 穿越 一切发生之前,万事都如碧波静影。 那天正好是清明假期,文光参与的登山社组织了一场气氛轻松的登山野营活动。 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选择的登山地点也是环境幽美的青云山,大家本来还因为都是新生有些不熟,但是在爬到半山腰的时候也渐渐放开了。 “文光,你是哪里人?” 和文光同行的一个男同学看着人高马大的,但还只到半山腰就开始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眼见是走不动了。他看文光背着又大又重的露营设备爬了半天山路却面不红气不喘,忍不住羡慕地打听文光的底细。 文光挠了挠头,“我是云贵人。” 那个男同学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十万大山是你家,难怪你那么能走山路。” 文光想说这是刻板印象,但是他的话还没出口,那个男同学却突然脚下一滑,面露惊恐地朝着一旁的山下倒去。 “小心!”文光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拽他,只是一拉住他的手,文光便暗道不好,这人实在太重,他根本拉不住,反而被这股重量扯着一起往山脚下倒去。 一道爬山的同学们也注意到了两个人的情况。 “啊啊啊,有人跌下去了!” 同学们惊恐的面容和他们奔来相助的身影一起映入了文光的视线。 但是太迟了,只是这几秒,文光已经和这个男同学一道跌出了山道。 正当文光以为自己今天就要和这个男同学一起跌个半身不遂,或者干脆摔死的时候,空气中似乎传出了某种撕裂的声音。 “撕拉——”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同学们惊恐的声音和山林鸟语一起如同潮水般退去。 简直就像是一部默片一样。 一直被文光紧紧抓住手掌的男同学突然用力地将文光的手一把甩开,文光惊骇地转过头去,只在他因为恐惧而狰狞放大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橙红发暗,十分不详,正对着他的后背的漩涡。 看起来像是要把他吸进去的样子。 “呖——” 文光的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见背后的漩涡中传来某种猛禽的叫声。 但是他根本来不及细思,铺天盖地的黑暗就好像汹涌的海浪一样将他淹没。 恢复知觉后,文光的第一个感受就是痛。 浑身酸痛无比…….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拦腰掰成了两截……根本动弹不了…… 脑子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思维也不太灵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上剧烈的疼痛所占据,针扎一样让他根本无法忍耐。 身体动不了,嘴巴也张不开,眼睛也重的像是压了两座大山,他只能任由这痛处一遍遍在他的全身肆虐游走,他只能任由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折磨人的痛处终于退去了,他像是重新被放入水中的鱼一样,猛吸了一口气,然后立刻睁开了眼睛。 身下躺着的似乎是一片砂石地面,崎岖不平的地面硌地他整个背直发麻。他在恢复了身体的掌控能力之后,立刻试着撑坐起身体,出乎意料的,刚刚的疼痛好像是场幻觉,他现在不仅没有丝毫痛楚,而且还感觉身体很轻盈。 文光惊讶地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十分陌生。 不远处,一轮巨大的夕阳半沉在天际线上,金色的余晖放肆的倾洒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上,将辽阔的旷野晕染得色彩明艳,呈现出橘红和金黄交织之色,粗粝的砂石地面上只有数棵虬结的黑色大树,野蛮的气息裹挟着灰尘味的暖风铺面而来。 “.…..这里到底是哪里?” 茫然和惶惑仿佛一只巨手一下子便攫取了文光所有的思维,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失去了所有的思维。 他的脚无目的地向前走了一步,踢到什么障碍的感觉促使他低下头去查看。 原来是他背在身上的露营背包。 文光下意识就弯下腰准备把背包背起。 但在他俯下身的一瞬间,一声扬起的惊呼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快趴下!” 文光下意识就按照声音的指示趴下抱头,一股凌厉的腥臭气息在他趴下的那一瞬间,贴着他的头皮擦过。 就像是极锋利的刀锋正擦着他的头顶刮过一般。 顿时肌骨悚然的战栗就从他脚底蔓延到头顶。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恐怖的后怕:如果刚刚他没有听从那个声音趴下,那么他恐怕…… “呖——”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文光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他跌落山道时在漩涡中听到的。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了这样的叫声,但他却丝毫不敢擅自抬起头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头顶,两只巨大的妖魔在空中厮杀着。 其中一只正是方才袭击文光的蛊雕,而另一只则是一只玄鸟,这只玄鸟用两只钢刀一般的爪子牢牢地扎进蛊雕的身躯,让蛊雕吃痛鸣叫的同时不停挣扎,但是无论它怎么挣扎鸣嚎,玄鸟都将它困得严丝合缝,最终这只蛊雕在玄鸟的利爪下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只能任由玄鸟双翅一展,带着它的战利品,升腾而去。 在两只妖魔离去之后,一个男子朝着文光跑来。 “你没事吧?” 询问声让文光仰起头看向来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气的面庞,银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那人的表情在看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 了文光的面容后转变成了惊艳,等到看清了文光的装束,这惊艳又变成了惊愕,他试探着问:“你是从昆仑山里来的?” 文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那人立刻伸出手要拉他站起来,他轻声道了一声“谢”,借着那人的力气站起身来。 “——昆仑山?不是的,我是从青云山上掉下来的。”文光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把将背包甩到背上,他朝那个少年露出感谢的笑脸,“谢谢你救了我,我叫白文光。” 那少年仿佛被什么东西闪到眼睛一般,有些慌张地别过脸去,尚算白净的脸庞上浮上两朵可疑的红玉,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阿难。” 彼时的文光还不知道自己和从前的世界已经毫无干系,他从背包的口袋中找到还算完整的手机,庆幸地对阿难笑道:“幸好手机还没摔坏,这里是哪里啊,阿难?” 阿难不知道文光为什么在找到那叫“手机”的东西之后突然就安心下来了,他一边带着文光走向自己的暂住地,一边说:“这里是黄海。” “黄海?”文光停下了脚步,开始觉得不对了。 他试了很多次,手机根本没有信号不说,这个黄海里也根本不是他印象中的黄海。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阿难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黄海,就是黄海啊。” 但是文光的脸上已经全都是无措和惊恐了。 他这才注意到阿难的穿着和打扮。 蓝色粗布衣裳,头发在头顶绑成一个发髻,脚上穿着麻绳编织的鞋子,挎在腰间的匕首,丝毫找不到现代工业的气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文光,他现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不是他的世界。 空茫和恐惧一下子成了文光世界的全部色彩,橙红的沙粒与天空在他的眼中急速旋转起来。 “文光!” 阿难惊呼着伸出双手,似乎想托住什么。 但文光的思绪却已经抽离,一切的声音都逐渐远去,他昏倒了。 是夜,漫天寒星点点,空茫的旷野下,一个由枯枝败叶搭建的小小棚窝外。 阿难正在对一个冷峻的少年手舞足蹈地解释着什么。 “.…..他真的不是坏人,刚刚我们不是检查过了吗?他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带,只有一些绳子一块布,还有一口锅子什么的,看起来只是普通人。” “长着这样的脸也能叫普通人?”冷峻少年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你只是因为他长得好所以才怎样都要救他吧?” 阿难的小心思一下子被冷峻少年戳破了,他羞耻地捂住脸,喏喏道:“王亥,别说了。” 冷峻少年,也就是王亥抱着手臂冷声道:“虽然他不一定是个坏人,但是阿难你不要忘记了,这里可是黄海!如果是在外面,随便你救什么人,就算是个坏人我也无所谓,但是这里可是妖魔生活的黄海,带着一个朱氏我们都未必能安全回去,更不要说这个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用的小白脸!” 见阿难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王亥又柔和了语气,劝道:“等他醒了,我们给他留下一些食物和武器,再给他指向走出黄海的方向,这样如果他运气好,那么他也不一定会死在黄海里。” “可是……” 两人说话的声音被夜风吹成碎片,飘进了刚刚醒来的文光耳中。 他露出一个苦笑。 ——看来这个叫做“黄海”的地方真的很危险,虽然自己被人当成累赘丢下,但是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不要说阿难还救了自己一次,他们做这样的决定也无可厚非…… 但是,无论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被人丢下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他已经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棚窝的入口处响起。 文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顺着声音看去,月光下,一个轮廓分明,称得上俊朗的少年郎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文光猜测他就是阿难口中的“王亥”。 “是的,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文光忙从棚子里钻出来。 阿难从少年身后探出头,抱歉地对文光说:“实在抱歉,你睡着之后我们翻了你的东西。”说着便拿出文光的背包,“但是我们只是为了确认你不是坏人,没有想要拿走你的财物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检查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少。”见文光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年,他又介绍说:“这是王亥,之前救你也有他的一份,只是他那时没有露面而已。” 文光对王亥点了点头,接过背包却并不翻看,而是说:“我相信你们,我昏过去之后你们都没有把我丢掉,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王亥闻言挑了挑眉,阿难却笑着咧开了嘴巴,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第2章 夜逃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 ——与其被人留下,不如自己先行离开,这样的话,他就不是被抛弃的人了。 文光说着,便背上行囊就要离开。 “等一下!”文光感觉自己的背包系带被人拉住了。 他转过头去,疑惑地看向了拉住他的阿难。 今夜的月色是如此明亮,以至于阿难脸上的急切挽留是如此历历清晰。 “我们并没有要赶你走!” 文光的动作停住了。 一旁靠在棚子旁的王亥也朝他点点头,“这里差不多也不安全了,我们先换个地方再说。” 阿难拉着傻愣住的文光,跟着他们七弯八绕地走到了一个岩洞之中。 王亥先是从身上解下一串玛瑙腰链悬挂在洞口,随后便向一直悬挂在胸口的骨哨吹气。 奇异的是,这骨哨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难见文光惊奇地看着王亥的举动,笑着解释说:“王亥继承了他娘的能力,可以操控玄鸟。玄鸟最喜欢玛瑙了,这个哨子是用玄鸟的翼骨制成的,可以呼唤玄鸟。” 随着阿难的话音落下,一只拥有铁钩般巨大利爪的黑色巨鸟划破云层,从月亮中朝着他们所在的洞口俯冲而下。 阿难指着这只巨鸟说:“这就是王亥操控的玄鸟,之前帮你赶走蛊雕的也是它。” 黑色的玄鸟乖顺地蹭了蹭王亥的手心,然后一口便将洞口的玛瑙吞吃入腹。 这是文光第一次看见这样神异的巨兽,陌生而又恐怖的身影占据了整个洞口,一种孤寂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又一次确信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喂过了玄鸟之后,王亥便又吹了那只骨哨,玄鸟一展翅,便腾然而上,慢慢变成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 王亥走进洞穴,说:“这里暂时变成了玄鸟的领地,别的妖魔暂时不会来,我们今晚可以稍微放心休息了。” 阿难听见王亥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 么说之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舒了一个懒腰,开心道:“太好了,总算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看来今晚他们的安全得到了确认。 但是文光却仍旧对他们的话有些搞不明白。 这时阿难从腰间翻出了一个类似火镰的东西,王亥则在洞口捡了一些枯枝堆了一小堆。 月光只能照亮距离洞口不到三步的地方,再往里深入,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见他们要升起火堆的样子,文光忙从背包中翻出一只酒精炉,他拦住要用火镰点火的阿难,说:“让我来吧。” 露营使用的酒精炉堪称傻瓜模式,就是基本是只看过说明书的文光来操作,也很快就点燃了这个炉子。 小小的酒精炉飞快引燃了那堆枯柴,明亮的火焰瞬间就照亮了漆黑的洞穴。 这下子露出惊奇神色的人变成了阿难,就连王亥的眼神也动了动。 “这就是昆仑那边的火镰吗?”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一只雪平锅架在柴火上咕嘟咕嘟地煮着。 阿难看着文光一个接一个地从那个奇怪的“包裹”中翻出好几个小罐子,好奇地问道。 文光看了一眼酒精炉,笑道:“平时用的火镰不是这个,这个是到野地里露宿的时候用的。” 说着打开了三只鸡肉罐头,把它们倒进了煮着清水的雪平锅里,又从收纳袋里拆了一整袋龙须面,在水再次沸腾后全都下了进去。 很快,热腾腾的鸡肉面的香气就充满了整个洞穴。 文光找出三幅筷子,和两个不锈钢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包里只有这些工具了,我们今晚就凑合着吃一点吧。” 阿难看着鸡肉面,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手,“不,不,不能吃你这么珍贵的食物。” 这么多肉,这么白的面条。 柳国自从进入了天弃之年,这样的一碗面条甚至可以在荒僻的村落中买一个穷人的命。 文光却不管,直接帮他们盛满了两大杯,上面盖满了鸡肉,塞到了他们的手里。 “你们救了我的命,这点东西算什么?” “这……” “吃吧!” 王亥率先端起了面前的面条,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去。 阿难见此,也端起面条大快朵颐。 文光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直到锅里的面条全都吃完,连汤汁也被全部喝干。 阿难满足地摸着肚子,感慨道:“昆仑,真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人应该永远不会挨饿吧?” 对昆仑的艳羡之意溢于言表。 听着枯枝燃烧的噼啪声,文光问出了自己早就有的疑惑:“你们为什么一直说我是从昆仑来的?” “唉,你不是通过蚀才到达黄海的嘛?” “蚀?” “发生在你们那里的话,应该是像漩涡一样不详的风暴。”王亥淡淡地说道,“在海上发生的蚀会带来蓬莱之人,在黄海发生的蚀会带来昆仑之人。我娘曾经这么和我说过。” 阿难也作证般地连连点头,“海上来客叫做海客,山上来客叫做山客。文光你,是山客呢。” “这样啊,原来那个叫做蚀!” “蚀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路,发生蚀的话,各种东西会被带过来,同样的,这边的各种东西也会被带过去。”王亥继续说道。 文光的眼底燃起了一丝希望,“这么说,只要能通过蚀,我就能回家了?” 但是他的希望立刻就破灭了 。 阿难惊呼道:“那可不行,凡人主动进入蚀的话,会死的!” 王亥也严肃地点点头,“从来没有山客和海客能够返回他们的家乡,至少在我知道的消息中,从来没有。” 火焰渐渐变小,只有零星跳跃的火光在灰烬之中间或闪烁。 “……这样啊,”文光牵了牵嘴角,想要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但是泪水却比笑容更快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缓缓垂下了脑袋。 晶莹的泪珠像是一颗颗水晶,一滴又一滴地砸湿了地面。 阿难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文光,他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王亥却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朝他微微摇头,用口型说: “让他安静一下吧。” 见火堆要熄灭了,阿难和王亥便又出去捡了一些干柴,等到回来之后,文光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了——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格外红的话。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这个话题,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开始主动地给文光介绍起这个世界的情况。 王亥用树枝在地面上画出了十三个圆圈,指着中间的这个圆圈说:“我们现在在黄海。这里是西王母的领地,也是世界的中心,黄海的中心是五山,五山是神仙的住所。” “神仙?”文光惊讶地问道:“真的是神仙?不老不死,拥有法术的那种?” 阿难也惊讶了,“不是说昆仑是神仙的领地吗?难道你们那里没有神仙吗?” 文光苦笑:“当然没有。” “哎?” 王亥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黄海也是妖魔的领地,这里有无数地妖魔和妖兽,之前你遇到的蛊雕和我御使的玄鸟就是其中两种。经常在黄海中出没的只有黄朱,他们没有国家也没有户籍,熟知黄海中的生存法则。” 文光连连点头,“所以阿难和王亥是黄朱吗?” 王亥摇了摇头,“我们是柳国人,因为我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一点能力,所以我们可以到黄海中捕捉妖兽去卖。” 阿难补充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在其他国家也有,他们称呼我们为“朱氏”,就是以捕捉妖兽为生的人。”他也捡起一枝枯枝,在地上写下“朱氏”两个字。 “围绕黄海的是金刚山,金刚山非常高大,山顶能穿过云海,山裾的厚度也非同小可。所以黄海中的大部分妖魔都被困在了里面,不能去外面的国家。能通往黄海地通道只有四条:令艮门、令乾门、令坤门和令巽门。四门每年依次打开,按照令艮—冬至,令乾—春分,令坤—夏至,令巽—秋分,这样的顺序。这四扇门分别开在四个国家,就是雁、恭、才、巧。” 他在四个包围黄海的圆圈中写下了四国的名字。 文光听了,想了想问道:“柳在哪里?” 阿难指着正北方的圈圈,“柳在世界的正北。” “剩下的几个国家分别是正东的庆国,正西的范国,正南的奏国,以及四极国。戴、宋、涟、芳。一共有十二国。” “原来是这样。”文光总算弄清了关于这个世界最基本都情况,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能稍微落下了。 阿难用枯枝点了点写着“雁”字的圆圈,“我们是去年春分到达恭国的乾城的,”说着,他手中的枯枝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 移到写着“恭”字的圆圈,“几天后就是春分,到时候我们又要从恭的令乾坤门出去,然后就会返回柳国。” “我……我,能不能……”似乎觉得自己的请求有些无礼,接下去的话文光有些说不出口。 “当然可以,我们先到雁国把捕捉的妖兽卖掉,然后文光可以在雁国取得户籍。雁国是个富裕安定的大国……” 王亥突然打断了阿难的话。 “这些可以等到出去之后再说。现在我们必须先安全出去。地门打开的前几天,是黄海之中最危险的日子。无数的妖魔都会躁动起来,因为不仅我们想要出去,它们也想。”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一声粗粝的兽嚎划破了平静的夜色。 随即便是一声尖锐的鸟鸣紧随其后。 王亥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猛地站起身,命令道:“快点离开这里!这是玄鸟在提醒我,有什么大的东西朝着我们的方向来了!” 第3章 猎场 阿难迅速在地上捡起了匕首、水囊以及装着着火镰的小包袱,拉着背上行囊的文光拔脚就跑。 夜晚冰冷而干燥的空气不断冲进文光的口鼻,他们身边的景色随着他们迅速的移动快速地后退着。 文光克制着喉咙中因为极速奔跑而干涩充血的疼痛,努力一步不落地跟上阿难的步伐。 “不等王亥吗?” 阿难在夜色中艰难地辨认着记忆中安全的道路,速度飞快地带着文光越过一棵枯倒的大树。 “不用等他,玄鸟会帮助他找到我们的位置。我们留下也只能给他增添负担,我们只需要确保自己的安全就行了。” 他的视线像鹰隼一样锐利,只是粗粗一扫,就找到了下一个前进的目的地。 那是之前他们标记过的一处隐蔽的安全之地。 “往这里!”又翻过一个石山,阿难提醒他小心脚下,这里的地面上许多坑洞。 终于不知道在夜色中跑了多久,文光感觉自己口鼻中都充斥着血腥味,阿难奔突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文光已经有些喘不出气了,只觉自己的双脚好像是灌了铁一样沉重,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怎,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阿难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了不远处,声音发沉,“我们进入了别人布置的猎场。” “猎场?” 文光从阿难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不详 。 阿难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 他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白色石灰圈里放着的白玉,以及悬挂在石壁上的铃铛和绳索,语气艰涩地拉着文光慢慢后退。 “石灰、白玉、铃铛和绳索,都是用来捕猎穷奇的事物 。” “穷奇?”文光跟着阿难缓慢地退后,艰涩地开口:“也是妖魔吗?” 但这回他没有得到阿难的回应。 因为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 这是一种绝对算不上很响 ,但是却能震荡起空气,让人感觉不管多久也不会停止的声音 。 与其说是这咆哮其实更接近低吼 。 一个巨大的黑影,以一种缓慢却狂暴的姿态,伴随着突然卷起的风沙,仿佛沉水一般,降临到了被白色石灰圈起的那处。 虎形,浑身黑纹,背负双翅。 宛如一座飞来峰,压在了两人的心头。 简直就是神话中的生物。 不,这就是神话中的生物,这是妖魔! “不要盯着它看。” 阿难继续拉着他轻轻地后退,压低声音提醒道。 “现在它被诱饵吸引了注意力,不要让它发现你在看它。会吸引它的注意的。” 文光听话地垂下了视线 ,集中精神跟着阿难慢慢后退。 似乎是为了缓解紧张到惊恐的气氛 ,阿难像是开玩笑般说:“不过啊 ,我曾经听王亥说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面对面遭遇了妖魔的话,千万不能躲避视线 。” 见文光的温润的眼眸转向了自己 ,阿难扯了扯嘴角 ,似乎想要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 ,但是紧绷到了极致的精神状态让他的嘴角只是僵硬地牵了牵 —— “要直视它 。要用你的气势去压过它。只要它觉得你比它更有气势,更加恐怖,它就会被你吓退,甚至是驯服也未可知。不过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你当个笑话听了就是 。” 文光无力地张了张嘴,“阿难,你 ——” 他有了不好的猜测 。 果然 ,他们后退的路断绝了。 先是脚跟抵住了什么东西,随后是背,也被冰凉的石壁顶住了 。 身后是一处岩壁,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而那只被白玉吸引而来的穷奇,已经吃掉了地上的白玉,看样子胃口像是完全打开了,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动静。 它现在急需某些食物,来填充一下他饥饿的肠胃。 巨大黄色的狰狞兽瞳,冰冷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来。 那是一种无秩序的狂乱与嗜血,只是一眼,就让文光浑身都在战栗。 “吼——” 不同于刚才听到了低吟,这次席卷而来的,是带着浓重血腥臭气的暴风。 阿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了很多画面—— 叉腰怒骂他的母亲,憨厚却总能安抚母亲的父亲,精明又总是装傻的里长,还有书呆子弟弟和小不点妹妹。 还有永远都忘不了的,王亥的那张冷脸…… ——我的命运就到此为止了吗?我还是怕死啊,明明在进入黄海之前已经做好了会死在这里的准备…… 一阵猛烈的腥风扑来,穷奇的吼叫声越来越近。妖魔嘴里的湿热臭气简直扑面而来。 阿难的牙齿都在颤抖,无论在心中做了多少建设,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恐惧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甚至不知何时,就连穷奇的气息都停了下来。 阿难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 。 看见的场面却让他大吃一惊 。 文光站到了他的身前 ,正定定地和那只小山似的穷奇对视着 。 他似乎并不是不害怕 。 他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他的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 但是他的眼睛却毫无避讳地勇敢地对向了那双嗜血的兽瞳 。 一点退缩也没有! 文光全身都失去了感知,他就像是一张绷紧到了极致的弓,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探到他们面前的巨大狰狞兽首上。 ——要直视它。要用你的气势去压过它。只要它觉得你比它更有气势,更加恐怖,它就会被你吓退,甚至是驯服…… “……压过……驯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 文光的心中只剩下阿难之前对他说的那句看似玩笑的话。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丝毫不敢在这个时候分出一点注意去和阿难说话,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睁大,已经渐渐爬上了血丝。 和穷奇对视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妖魔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长着兽类外形的东西,里面涌动着黑暗又混乱,庞大且狂暴的力量。 汗水从他的额间淌下,渍湿了他的鬓角。 一种奇怪的力量却像是被迫唤醒了一样,随着对面力量涌来的同时加倍地回馈了回去。 似乎自己身上竟然也有一种能和穷奇对抗,乃至于完全压倒的力量。 静,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对面的妖魔已经释放出了退缩的信息。 这时只需要文光的一声呵斥,这只将他们逼到了绝处的妖魔就会灰溜溜地逃走。 但文光的心中却感觉不够。 ——只要一点,一点契机,似乎自己真的就能驯服这只妖魔! 但比他这点灵光反应地更快的,是一匹白练似的绳索。 恍如迅疾的游蛇一般,瞬间套牢了这只穷奇的头颅。 “吼!” 这种奇妙的境界被打断了。 文光眼前一花,因为精神集中而忽视的所有负面感觉重新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酸、软、疼痛,双腿甚至无法支撑身体站立,两只双手的手心也被自己掐的生疼…… 文光下意识退了一步,被阿难迅速撑了一把才勉强没有跌倒在地。 “——看来我看中的猎物,差一点就被别人抢先一步了呀。”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传来。 文光下意识抬起头去,只见不远处的山岩之上,一个人影正迎风立在上面。 茶色的长发好似海草,顺着夜风飘扬在空中。 而在说话的同时,那匹圈在穷奇脖子上的白练也在迅速向着人影所在的方向收缩而去,这只巨兽好像一块儿小石头一样,被这白练的主人扬起,然后狠狠掼在了地上。 地上被砸裂了一个大坑,灰尘和碎石像是飞溅的水滴一样四处迸射。 文光一惊,忙抬起胳膊挡住朝着他飞溅而来的石屑尘土。 “吼!”穷奇发出了吃痛的悲鸣。 可怕的妖魔在那个男人的手中,竟然像是一只小猫一样不堪一击。 “主公!” “您没事吧?” “祝贺主公捉到了穷奇,真是武运昌隆!” 这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许多配着武器的男人,争相恐后地向那个男子所在的方向奔去。 阿难愤怒的声音在文光耳边响起,“果然,这里就是他布置的猎场!” ! 文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时那七八个侍从一样的男人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文光和阿难。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闯进我们的猎场是何居心?” 在一众质疑和指责声中,那个男人仿佛一片羽毛般,从岩石上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他随手将束缚着穷奇的白练丢给了身边的一个随从,自己则背对着月光朝着文光走来。 虽然只能看清他茶色的长发,但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感却骤然降临到了文光心头。 ——好恐怖,身体根本无法动弹。明明刚刚面对穷奇时也感觉恐惧,可是和这个逐渐走向自己的男人比起来,那种恐惧感简直不如万分之一。 “刚刚是你压制住了穷奇吗?” 其他人的声音在这个男子开口的一瞬间全都静默了。 他一步步走到文光的跟前,姿态悠闲仿佛是个在花园中消遣的贵公子。 也让文光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长相—— 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第4章 山海有相逢 澄盈的月光把他的身上笼上了一层轻薄的银色纱衣,衬着那端丽浓艳的容貌,当真是艳如桃李,却又冷若冰霜。 他噙着笑意,若非眼下的环境,只怕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温和雅致的好人。 文光却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 那人微微扬眉,似乎察觉到了文光对他的惧意,但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甚至还因为这一丝惧意,反而让他看向文光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 他的目光像是炽热的火焰一样灼烧着文光脸上的肌肤,烫的他几乎要忍不住低下头去。 ——怎么回事,只是被他看一眼而已,怎么我就怕地连头也不敢抬。 文光诧异着自己奇怪的变化,努力用意志和理智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他命令着自己不许低头,就把他当做是那只穷奇好了,去吓退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有趣”的光彩,而他在看清了文光的装束之后,这个趣味顿时又变得更大了。 “你是海客?”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但随即便又自己否认了,“不,你出现在黄海,你不是海客!” 一种惊奇而玩味的意味出现在了他的笑容里,他看着文光忍不住退到阿难身后的动作,拉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那就只能是更加少见的山客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全都哗然了。 “山客?” “从昆仑山来的山客?” “听说已经一千年没有人见过山客了。” 阿难顿时炸毛了般把文光向自己身后藏去,质问道:“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 他依旧是那样慢悠悠的调子,虽然他的视线被阿难挡住了,但文光好像还是被那种直白又肆意的视线包围着。 这一瞬间,他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到达了无法抗拒的地步,就算是藏在阿难身后也没有用。 阿难也被这个男人对文光放肆的态度激怒了,他直接拉着文光就想离开这里。 但是刚刚那些和这个男人一起出现的人却挡住了他们离开的脚步。 “黄海之中不可随意争端,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条铁则吗?” 但是那些人就像是铁壁一样,完全没有理睬阿难的意思。 阿难知道,没有这个男人的话,他们看样子是离不开这里了,他把文光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这些人。 “我对山客没有恶意。”似乎为了让文光愿意相信他的话,他的神色柔和了一些,像是在对一只胆怯的小猫说话:“毕竟我是海客出身。” 阿难呆住了,完全想不到这个男人突然会说这个。 而文光则一下子攥紧了扯着背包带子的手,猛地看向了这个给他制造了奇怪的恐惧心理的人。 似乎是“海客”这个身份给了文光一些勇气,他主动走出了阿难的庇护,抬起头看向那双琥珀眼。 “所以,你想说什么?” 文光的理智似乎回来了点,他没有被“海客”这个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 迷惑。 ——就算同是异世来人又怎样,任何突然的示好都有原因。 男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他越过阿难,工种号图颜社团微微俯下身,那浓艳的容貌直接冲击了文光的眼球。 他附在文光的耳侧低语: “既然同是那个世界来的人,就想给你卖个好。” 玉兰花一样清艳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着文光笼罩开去,温热的吐息吹拂着文光侧颊的肌肤,让这块雪白的底色上飞快地染上了绯红。 他满意地看着文光惊恐地搓着脸倒退了几步,这才说道: “我们来的路上路过了一个岩洞,里边有个小子被一只朱厌伤到了,现在他正被只玄鸟守着。我猜,他也是你们的同伴吧?” 文光和阿难顿时被这人抛出的消息震了一震。 他们对视了一眼,文光严肃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男子则朝身边一个沉默的高大侍从看了一眼,“苍梧。” 这侍从当即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送到了文光的眼前。 阿难一把抢过匕首,匕首尾部有一个缺口,这是他小时候一时顽皮跌落磕掉的,所以他立刻就确认了这把匕首的主人,激动地说道:“没错,这是王亥的匕首。所以他现在受了伤,正躺在岩洞之中是吗?” 那男子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应该是吧。”他对阿难完全没有兴趣,即使在对他说话时也一直看着文光。 文光垂下了眼帘,他现在非常担心王亥的安慰,因此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个讨厌的人。 “那么现在这个“好”已经卖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向那人。 “自然。” 那人笑着示意那些人让开离开的通路。 在文光跟着阿难转身的瞬间,那戏谑的声音又在他们身后响起。 “在下琳千夜,是个商人,这两天在下和在下的商队都会在这里猎捕妖兽,若是山客君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叫白文光。”文光偏过头,认真地看向含笑的琳千夜。 “那么白君,”琳千夜笑道,“若是您有事需要帮助的话,这两天随时可以来从找我帮忙,届时在下会给您一个合理的价格的。” 文光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阿难沿着来路快速离开。 他们离开岩洞的时候,月亮才刚刚升起,等到他们返回之时,月已渐沉。 玄鸟伏在洞口,用身体挡住了这个岩洞的入口。 阿难一看见玄鸟,便飞快地朝着它奔跑过去。 “你辛苦了。”他疼惜地摸了摸玄鸟巨大的喙,听着玄鸟喉咙中发出的咕嘟声,回应道:“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玄鸟轻轻地扬起脖子鸣叫了一声,然后让开了通往洞穴内的入口。 文光跟在阿难身后走进洞穴。 里面只有阴燃的点点星火,给漆黑一片的洞穴提供着微不可觉的光亮。 阿难从腰间取出火镰就要擦亮,文光忙说:“我来吧。”说着便掏出手机点亮了手电筒。 一束不太明亮的光束从文光手中散发出来。 就着光线,两人看见了靠着石壁捂着腹部的王亥。 王亥的眼睛在光亮起的一瞬眯了眯,他僵硬地转向两人的方向—— 准确地说是看向阿难。 “你来了。” 文光把手机塞到了王亥手里,然后便忍着鼻尖萦绕不去的血腥气重新把火堆升起。 很快温暖的黄光便将洞穴照亮。 阿难已经抱着王亥哭的稀里哗啦。 “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他想要看看王亥腹部的伤口,但是王亥却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 “赶走蛊雕的时候被一只朱厌偷袭了。” 看着阿难哭成了花猫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王亥少见地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心疼地帮阿难抹掉脸上了泪痕,“抱歉,我可能要违背誓言了……” “不,不!” 阿难疯狂地摇着头,哽咽着说不出其他的话。 而文光则从背包中翻出了一罐云南白药的纱布,“快,用这个喷在伤口上可以止血。” ——他患有严重的晕血症,从小就不能见血。洞穴里的血气越来越浓烈,他已经快要晕厥了。 阿难接过伤药和纱布后,不顾王亥的阻止直接撕开了他的上衣下摆。 一道横亘腹部、血肉外翻的狰狞爪痕顿时显现在阿难的眼前。 他的眼睛一酸,又要忍不住掉眼泪,但他也知道眼泪不能落进伤口里,所以马上就偏过头用袖子把泪水擦干了。 “没事的。” 王亥虚弱地抬起手臂蹭了蹭阿难的头发。 他已经没用力气去安慰阿难了。 阿难忍着泪水点点头,用水囊中的清水替王亥把伤口冲洗了一遍,然后就摸索着把药喷在了发白的伤口处。 起初伤口真的止住了血。 阿难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但是很快收拢的伤口又被鲜血冲开,阿难的心瞬间落到了谷底。 ——朱厌的爪子有毒,被它伤到的人会鲜血流尽而死。 他想起了曾经从王亥口中听过的话。 “怎么办?” 他一次次用药止血,伤口一次次被收拢又冲开。 巨大的无助笼罩了这个开朗的少年,让他清瘦的脊背仿佛一瞬间被压弯了。 “没用的……” 略微止住了一下流血的速度,王亥稍微恢复了一丝力气。 “除非有穷奇的唾液……否则……” 王亥虚弱的声音,像是一把巨锤,把已经晕眩地几乎站不住的文光一下子砸地清醒了过来。 “有!” 他从嗓子里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地对着王亥说,“我可以找来穷奇的唾液!” 阿难也想到了什么,“文光你——” 话还没说完,文光就把背包丢下,冲出了洞穴。 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头顶的月亮已经淡地只剩一个轮廓。 从这里到那个猎场的路线清晰的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的动作敏捷地好似一只小鹿,轻盈地避开了所有昨晚经历过的障碍,以飞快的速度到达了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那人似乎早就知道文光会过来。 所以当文光气喘吁吁地冲进他们的营地时,负责警戒的侍从只是看了他一眼。 文光还记得他的名字,苍梧。 仅仅是离开了一段时间,这个营地就整个变了样子。 数个小帐篷拱卫着一顶大帐篷。 若非文光昨夜亲身经历了一次身死边缘,只怕还以为这地方是某个王公贵族圈起来的狩猎场所。 悠闲风雅地可怕。 第5章 家生 微蓝泛白的天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 光下,文光总算能把这处“猎场”看清楚。 这是一处环形的盆地,四面都被半丈高的绯红岩壁包围,不远处就是一片森林,有一群群的鸟群从林中飞进飞出。 昨晚那群人已经开始生活做饭,稻米煮熟的香气在整个营地中蔓延。 文光走进了那顶最大的帐篷。 迎面而来的一股一闻就知道很贵的香气。 有些昏暗的帐篷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是那样夺目。 他迟疑地将自己沾满了灰尘和泥渍的登山鞋踏上那花纹繁复精妙绝伦的地毯。 一抹橘色的柔光便点亮了帐篷内的空间。 “白君,”琳千夜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正在把桌上灯烛的烛芯剪短,他抬起头,橙黄的烛火在他的侧颊上映照出了惊心动魄的艳色,还是那样慢悠悠的调子,“看来您是有事相求。” “琳先生。”文光微微颔了颔首,声音拘谨又充满戒备,但却隐含一丝恳求。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您救救我的同伴。他被朱厌抓伤了,需要穷奇的唾液才能治好,刚好昨晚您抓住了一只穷奇,所以——” 他抿住了双唇。 琳千夜在听到文光称呼他为“先生”时,便弯了弯唇角,等到听完文光的话后,他唇角的弧度也越发明显,这是一种名为“奸诈”的笑意。 “先生……这真是久违的称呼。” 不等文光把话说完,他立刻就说:“当然可以。” 惊喜的光彩顿时把文光的脸都照亮了。 “——但,”琳千夜话锋一转,在繁复绚烂的地毯上盘膝坐下,像一个姿态悠然的君王,恣意又舒展地朝文光一抬手,“坐。” 文光缓缓摇了摇头,琳千夜也不勉强,他明丽的双眸在跳动烛火的映射下仿佛两朵炽热的火花,“我是个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我可以救您的同伴,但您可以拿出什么东西作为交换呢?” 文光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唯一值点钱的可能也就是他随身携带的一双银镯。 ——那是他被丢弃在福利院门口时身上唯有的一点证明身份的东西。 但是一对银镯子和一条性命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文光苦笑着说:“我一无所有,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您愿意去救人,无论之后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哎呀呀,这样说的话,您只有只身一人啦。”琳千夜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不过他突然喜笑颜开,“我倒是可以给您出个价——” 文光认真地看向琳千夜。 “你来做我的家生如何?” “家生?” “.…..家生就是寄身在某家中的下男下女,这些人都是浮民,没有户籍也不能结婚。虽然也会得到一些金钱和报酬,但他的一切荣辱生死却全都寄在主人身上。” 琳千夜的营地里,新搭建的一处小帐篷中,阿难照顾着已经止住了血,但还是很虚弱的王亥,奇怪地回答了文光什么是“家生”的问题。 “文光,你怎么会知道家生的?” “……没什么,”文光神情自若地掩盖了自己的苍白,“我就是随便问问。” ——原来家生就是奴隶,难怪他能那么爽快地同意了自己救人的请求。一命换一命,这样想,那个人做生意还挺公平的。 文光垂下眼帘,心中胡乱地想着。 “对了,他们说明天可以带着我们一起出黄海,”文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暂时把心中的五味杂陈压到了心底。 但阿难却没有被文光的话岔开注意,他严肃地走到文光跟前,直视着文光的眼睛,看着他说:“文光,你是不是答应了那个坏蛋什么不得了的条件?” 文光一怔,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和他做了一个很公平地交易,他出价,我同意,结果也是我们双方都满意的。” 阿难没有被文光的话唬住,他联想到刚刚文光向他询问“家生”的事情,脑中如电光火石般想通了关节,“你不会答应去做他的家生了吧?” 文光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从帐篷口传来。 一只骨节分明而又袖长的手握在了门口支撑帐篷的立柱上,随即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头茶色的长发。 来人半靠着立柱,端丽的五官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雪青色的衣袖浮动着昂贵的光泽。 “是呦~所以,请问我可爱的家生能不能回到他的主人身边呢?” “我不同意!”阿难张牙舞爪地拽着文光的胳膊不许他朝琳千夜过去。 “没用的。”琳千夜迈着悠闲的步伐,手中玩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折扇,以一种虽然缓慢,但是却无比坚决的姿态,一步步走向文光。 这也是阿难第一次在大白天看清了琳千夜的外貌。 说实话很美,但也很有威慑力。 阿难确实很容易被美貌迷晕头,就像是他在黄海捡到文光那样,但是眼前人的美貌却根本让他无法发晕,这是如同宝剑般锋利的美丽,你惊叹于他的美丽的同时也明白,这美丽背后也蕴含着死亡的威胁。 “阿难,你放心吧,琳…主人他不算是坏人。家生的身份只是暂时的,主人答应过我,只要我能付出赎金,我就可以重新自由。” 说着,文光朝阿难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坚定地朝琳千夜的方向小跑过去。 直到两人走出帐篷后,阿难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这个不称职的家生,居然让主人金贵的玉足踏入这种充满血腥气的帐篷。” “是,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了。” “哼,第一次就原谅你,再有下次,就惩罚你给我打一夜的扇子……”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阿难和从昏迷中醒来的王亥。 “等出去之后,我们帮文光攒赎金吧。” 王亥虚弱的声音从阿难身后传来。 “你醒了?”阿难忙走到王亥躺着的铺盖旁,跪下身,握住他的手。 王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好不好?” 阿难难过地点了点头,一股酸意直冲他的鼻梁,“我们一定要让文光自由。” 而在距离他们的帐篷稍远的地方,山林中吹来的新风将昨夜的暮气一扫而空。 带着春意的暖风将琳千夜绸缎一般的发丝轻轻扬起,暖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辉,这一刻他身上的锐利与侵略性全都退去了,露出了恍如梦幻一般的清淡温和。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真的和神仙一样卓尔不群。 不知怎么回事,文光的脑袋里闪现了这句白玉蟾的道诗。 “嗯?”琳千夜注意到了文光的失神,侧过身打趣道:“怎么,被主人的美貌迷住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 不惹烟尘的滤镜瞬间就被这个自恋的人自己打破了。 文光翻了一个白眼,没有任何感情地奉承道:“是,是,主人的风姿绝世无双。” 一只手直接在文光的脸颊上拧了一下。 “敷衍的太明显了。你在心里骂我吧?” 文光揉了揉被琳千夜捏过的地方,露出了一个不言自明的笑容。 琳千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怀念—— 但是一瞬间这怀念便沉了下去。 “文光,你多大了?” 琳千夜走回自己的帐篷,躺在了设置在帐中的软塌上。 文光跟在他身后,捡起了他随意扔在地上的外衫,抬头一看,那个人已经脱得只剩內衫,束发的玉冠也被丢到了地上。 他无语地回道:“十八了。” 那人没型地横躺在软塌上,半撑着脸,一脸趣味地盯着替他收拾乱摊子的文光。 “读大学了么?” 文光把衣服掸干净,挂在一旁的挂钩上,“刚读大一。” “哎~真遗憾呐,中国的大学不容易考上吧?” 因为没有外人,所以琳千夜直接就用了他们那个世界的说法。 文光收拾的动作停了,“确实很难,我生活的地方教学资源不是很好,本来以为考上大学之后可以走出去看看的。”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某种程度上说,现在也算是走出去了。这几天我可算是见了大世面了。” “哦?可以问一下你的学校和专业吗?” 文光道:“主人,你这是查户籍吗?” 琳千夜狡辩:“作为主人,我了解一下自己的仆人有问题吗?” 文光无语,这个理由确实无敌,“当然可以。小的上了A大,读的考古。” 他把玉冠放在了软塌旁的高几上,问琳千夜:“那么你呢,我的主人,您老人家又多大年纪?上没上过大学?” 琳千夜感慨道:“你还真是不吃亏啊。”他在软塌上躺平,保持了一个很安详的姿势,然后说:“我比你更早过来,大约有快四年了。至于年纪么,今年28岁。至于大学……因为家里有点小钱,我又不是长子,所以随随便便只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私立大学,学了几年法律。” “那总也有个名字吧?” “嗯……庆应。” 文光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庆应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明不见经传的私立”。 “哈?所以我也该说自己上了中关村文理吗?” 显然琳千夜听懂了文光的这个吐槽。 低沉的轻笑从软榻上传来。 “我想休息了,文光。演奏点乐曲听听。” “咱小老百姓不会演奏乐曲。”文光才不想惯着他。 “说谎,你的背包里有一个陶笛。” 第6章 相处 “您作为主人却纡尊降贵亲自检查小人的背包,真是难为您了。” 琳千夜不看也知道现在文光的表情必然是嘲讽至极。 他慢吞吞地笑道:“求你了。” 见文光没有反应,他的声音更加柔弱,“我昨天可是一整晚都没睡好,今早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又被人吵醒……” 这般喋喋不休的抱怨和幽怨终于让文光无可奈何地捂住了脸。 “行了,小人遵旨就是了。” 他从帐篷一角的背包中找到那个陶笛,又看见被拆了包装的巧克力,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人是小孩子吧,居然还偷吃他带的零食。 他直接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丢到躺着的那人身上。 “要吃就吃。你吃了一半还留给我算什么啊!” 文光觉得自己自从遇到这个人之后,每天都在无语和刷新底线中度过。 结果他完全没料到琳千夜的厚脸皮。 这人露出委屈的神色,真的像那么回事似的说:“我只是想给你留一半,毕竟这样的东西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虽然文光并不觉得他这话里有五分真的,但他确实戳中了文光的软肋。 那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文光的情绪忍不住落了下来,他不再说话,拿起了陶笛吹响了《故乡的原风景》。 悠远柔和的陶笛声回荡在帐篷里,慢慢地飘到了营地当中。 没有什么复杂的技巧,只是绵长舒缓又动情,以情动人,最为杀人。 营地中的每个人都下意识停止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即使这是一种他们没有听过的乐器,也是一首他们没有听过的曲调,但其中丰沛的感情却仍让他们动容。 直到这首悠长的小调消散在空气中。 文光感觉软塌上的人呼吸逐渐舒缓,便放轻了脚步,慢慢朝着门外退去。 “要逃走了吗?”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人,在文光转身就要走出帐篷的一刻突然问道。 “去给您准备午膳,主人。” 这人未免有一万个心眼子,只怕睡觉时都睁着眼睛。文光彻底没了情绪。 低沉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快点回来,不然我就要饿死了。” 你怎么死都不会饿死! 虽然文光心中这样恶狠狠地想着,但是嘴上还是很心软地说:“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说着便掀开了帐篷,走了出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琳千夜躺在软榻上,举着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呐呐自语道:“……小玩意还是握在手心里更安心。” ——握在手心里的话,想逃跑就杀了他。 文光可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上过了一遭。 他找到生火做饭的地方,然后转达了他尊贵的主人的指示,那个守在临时搭建的土灶边上的胖子便立刻操持出了一顿精致的午餐,又从身后的马车里取出来几只精致的瓷碟、瓷碗装盛好放入一只小巧的食盒中,才恭恭敬敬地交到了文光手上。 “服侍主公用完了之后,你可以到这里来吃饭,我在灶里给你也温了一份。” 那个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他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文光一向对别人的善意没办法,他是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人。 换句话说,他吃软不吃硬,所以他当即羞涩地回应了一个笑脸,轻声谢过了这人。 文光提着食盒回到帐篷中后,却没有在软塌上发现琳千夜的身影。 “你真狠心啊。” 一声轻叹却好似鬼魅般出现在文光脑后。 吓得他差点把手里拎着的食盒丢了出去。 “我!的!好!主!人!”文光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了衣襟半敞,头发披散的琳千夜,“你要是想要杀了我就趁早说,我自己跳进穷奇的嘴巴里,不劳您大驾!” 琳千夜却露出了更加委屈的神情,他从文光手里接过食盒,朝软塌边走去,“谁叫你去了那么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 你是不是要看我饿成人干才好,你这狠心的人~” 文光简直想捂住耳朵逃跑,谁要听这些乱七八糟污染精神的话。 琳千夜坐在榻上,把小食盒放在了腿上,然后从里面一样一样取出杯盘碗筷放在了那张高几上。 “啊,是我最讨厌吃的文鳐鱼。”他嫌恶地用筷子在那碟绯红色的鱼肉上戳了戳,就赶紧把它用筷子推开了。 “别玩弄食物啊。”文光看不下去了。 福利院的生活经历让他十分珍惜食物,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提倡不挑食。 “如果不喜欢的话,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这可是人家的一番努力。” 琳千夜以手支鄂,没有回答文光的问题,反而问道:“刚刚金阙对你的态度一定很好吧?” “金阙?”文光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那个胖子的名字。 见文光一脸“是啊”的表情,琳千夜叹息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什么事情都愿意替别人去做吗?之前救那个朱氏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对金阙也这样。” 他轻轻地说道:“那个人可没有那么好心,他早就知道今天会做我最讨厌的文鳐鱼,你去取午饭的时候他却一点提醒都没有,完全任由你傻乎乎地来承受我的怒火,这样说的话,你还觉得那个人态度好吗?” “你所感受到的每一丝友好和善意,也许背后都有着别人的小心思呢。” 琳千夜意有所指,这话表面上在说金阙,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光似乎被琳千夜的话吓住了。 琳千夜看着他怔怔立在那里,心中因为食物的不满顿时因为恶意的愉悦而消除了一些。 “……这与我无关。” 文光的话出人意料,“我是个笨蛋,所以听不懂别人话中有话,我只能根据我的直觉来判断谁是好,谁是坏。我的直觉告诉我,金阙不是坏人,所以我也不愿意用恶意来揣测他。” 没有挑起文光心中的黑暗,琳千夜的食欲和愉悦一同消退了。 他面无表情地直接把筷子丢在地上。 “退下。” 一种和那晚一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文光。 他几乎丧失了自己掌控身体的能力,只能僵硬地按照琳千夜的命令去做。 直到退出帐篷外,他才仿佛从岸上回到水中的鱼一样,重新获得了思考的能力。 他忍不住狠狠朝眼前的帐篷打了一拳。 “可恶。”自己应该狠狠怼那个混蛋一回的。 居然那么容易就乖乖听话了,自己是中了邪吗? 而在帐中的琳千夜也对文光生出了一种厌倦,他本以为这个人可以让他开心一阵的…… 既然如此,那么就更加随意地使用他好了。 这天之后,琳千夜就像是忘记了文光的存在一样。 一连三天,他们都在赶路。 商队里的人都有自己的骑兽,即使只是一只最普通的天马,而阿难和王亥还分到了一只驳兽。 唯有文光,琳千夜亲自发话不许任何人让他乘坐骑兽,不然就会立刻把文光丢去黄海的沼泽里。 天马是一种长着翅膀的类似犬类的妖兽,通体长着银灰色的皮毛,有着黑色的头颅,性格十分温顺,而驳兽则是一种类似马的妖兽,有着锐利的角和锋利的足。 这时候文光才知道之前阿难口中说的要捕捉的妖兽是什么样子。 “......妖魔几乎不能捕捉和驯服,但是妖兽却可以。像是之前带着你的那两个孩子,他们就是捕捉妖兽为生的朱氏。对了,你知道朱氏是什么吧?” 金阙骑在天马上,一边和走在马车身边的文光说话,一边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文光扶着马车的车辕轻轻跳过脚下的一处小坑,点点头,“阿难和我说过。” 金阙远眺了一眼,看到了跟在商队最后的阿难和王亥,感慨似的说:“我说文光你啊,还挺有眼光的。” 文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那两个孩子确实是少见的真善心人。他们愿意舍命救你,还去问主公要多少钱才能把你赎出来呢。” 文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没事吧?” 金阙被文光的反应逗乐了,“你咋不问主公说多少钱才能放你自由呢?” 文光语调平平地说:“多少都是他说了算,在他没有失去兴趣之前,无论多少,他都不让我自由的。” 所以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下金阙真的惊讶了,他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基本已经摸清楚了文光的性格,毋庸置疑,他是个是非分明的好孩子,但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把握到了主公的性格。 这是个十分敏锐的孩子。 所以他笑着回答了文光的问题,“放心,主公只是让他们滚开,说等出了黄海就把他们赶走。”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琳千夜的语气说—— “不许他们再靠近文光,不然把他们丢去喂穷奇。” 文光只是默默冷笑,“所以家生是连朋友都不可以吗?” “……别人的,我不管,但我的家生,不可以。” 琳千夜不知什么时候骑着一匹邹虞到了两人身边。 这是时隔三日,他第一次和文光主动说话。 文光微微蹙眉,嘴唇微动。 琳千夜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指着前方的树林说:“穿过这个森林就是边军驻扎的地方了,那之后就是地门。等到安阖日的钟鼓声一响,我们就能出黄海了。” 第7章 突变 文光感觉原本松散悠闲的商队顿时气氛一变。 金阙也收了笑容,坐在骑兽上的身体也正了起来。 文光不明白,不是说快要到出口的了吗?为什么气氛却变得紧张了起来,每个人都充满戒备,似乎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这时一只手从驺虞上伸了下来。 文光顺着这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往上看,是琳千夜沉默冷淡的脸。 “来。” 只有一个冷漠的命令,似乎多一个字都不想对文光说。 见文光没有动作,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似乎就要训诫什么。 但下一刻,文光却果断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琳千夜冰凉的手掌。 两只手相握,感受着与自己完全不相同的触感。 琳千夜一怔,随即一个用力,便把文光拉到了驺虞的背上,正好环抱在怀里。 感觉到背后温热而又强健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从背后传来,文光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别动,放松。” 琳千夜直接在文光的脸上掐了一把,独特的声线好似一把某种曲调低沉的乐器。 “……我以为你会稍微反抗一下。” 琳千夜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样的话,明明轻飘飘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 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文光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别扭。 因为被人紧紧抱在怀里,甚至感觉自己一转头就能贴上身后人的鼻尖,文光只能保持自己的眼睛目视前方,他望着不远处茂密浓绿的森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因为我和某人不一样。” 这句回话也算没头没脑。 但琳千夜却默契地听懂了。 哼笑声透过胸膛传到文光耳中,文光却感觉琳千夜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琳千夜微微侧过头看向文光莹白的侧颊,在他的耳垂上发现了小巧的红痣。 宛如一点点缀在白雪中的红梅一般,让人生出采撷的欲望。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去做了。 微凉的指腹在玲珑可爱的耳垂上捻了一下,惹得文光过电般打了个哆嗦。 “你这里有个小东西。” 文光本来还因为琳千夜冒犯的动作而感到不悦。 但煽动的眼睫还没有落下,就听到了琳千夜说了这句话。 他就以为是自己到耳朵上沾到了什么东西,然后琳千夜帮自己捻掉了。 心头的不快顿时转变为愧疚,然后他不情愿地对琳千夜说了一句“多谢”,但在他没看到的身后,琳千夜脸上的笑意却因为文光这傻乎乎的感谢而扩大到了愉悦的程度。 阵阵闷笑引起的胸膛起伏顿时让文光意识到不对。 两朵因为羞恼而浮上的红晕顿时将文光雪白的脸庞点染上了艳色。 “你……唔唔……” 混蛋两个字还没有出口,琳千夜便伸手捂住了文光的嘴巴,鼻尖喷出的湿热气息让琳千夜心头一痒,文光差点被他闷死,但又不敢乱动,只能用指甲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 就像是被一只没有坏心的小鸟啄了一口,琳千夜只觉手背上酥了一下,这酸麻虽只出现了一瞬,但后劲却牵连到了他整个手臂,若非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只怕整只手都要失掉力气。 他稍微松了松手掌。 “嘘,你听。” 琳千夜凑到文光的耳边,耳朵里听着前方森林中传来的细微动静,眼睛却直冲冲地盯着那点赤红,心中像是生了杂草般纷乱,“里边有人埋伏。” 文光的注意力立刻就被琳千夜的话转移了,他不再想要把捂着他口鼻的手掌拉下,而是认真地看向那片茂密的森林。 商队的众人也立刻调整了队形,他们把关着穷奇的笼车推到队伍最前列,几个带着武器的健壮男子分列两路,金阙也骑着天马赶着一堆行李走到前头,琳千夜带着文光反而落到了队伍中间,而最后则是苍梧和几个严肃的中年男子,至于阿难和王亥,还是不远不近地缀在队伍的最末。 他的队伍变得狭长却又稍稍分散,文光注意到了两边的骑士们全都抽出了武器,似乎在严阵以待什么东西的到来。 “呖——” 熟悉地叫嚣鸣声在他们的头顶响起,一道巨大的黑影在天际划过一道长线。 是蛊雕。 “全都不要抬头!快进森林!” 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闷着头骑着一头骑兽率先冲进了森林中。 商队的其余人也立刻有样学样,冲进了森林中。 “不是说里面有人埋伏吗?” 文光紧紧攥着身下的鞍马,闭着眼睛忍着林中浓密的枝叶在自己脸上飞速扫过的痛楚。 “左狼右虎,只能选择威胁比较小的那个了。”琳千夜驾着邹虞冲入丛林,视线搜寻着隐藏在林间的不怀好意的人。 警惕的同时,琳千夜也在教导着文光黄海的生存法则。 “……看到地面有影子划过时,不要抬头看天,要立刻躲进树下或藏进草丛里,因为能在黄海自由飞翔的只有妖魔,但妖魔的视力不是很好,你不动的话,它就不会注意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如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要走进森林!” “他说得对!”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响起,“因为林子里不仅可能有妖魔,还可能有敌人!” 当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一柄锋利的刀刃在文光的眼前被挡住。 挡住它的是另一把寒光凌冽的长剑。 而长剑的主人正是琳千夜 。 一切发生的太快,文光反应过来时,两只属于不同主人的刀锋已经在他的面前过了十几个来回。 琳千夜一只手护在文光身前,牵着缰绳,且战且退。 文光甚至能感觉到抵在自己胸口的胳膊里流淌着江河般丰沛的气血。 终于再又一个打退了身前的刀锋之后,刚才那个粗粝的声音又在林间响起—— “桀桀,真体贴啊,自己都要没命了,还要护着小美人。” 文光这才看清了刚才袭击他们的刀锋的主人。 一个强壮地像是巨人的男子 ,凶狠的脸上横亘着一道刀疤,直接把原本算得上英俊的容貌变得十分狰狞 。 “飞猿 ,你已经等候多时了吧 ?” 琳千夜却像是对眼前男子的出现早有预料一样 ,语气平淡地就像是看见了一只蚂蚁 。 被喊做飞猿地男子本以为自己的话会让琳千夜有所波动 ,谁知却毫无反应,顿时感觉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怒火就如浇了热油一般,更加高炽起来。 他脸上的刀疤越发狰狞,简直像一只择人欲噬的恶鬼。 但文光却没生出一点恐惧,就好像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什么拿着武器的恶人,只是个四处乱吠的疯狗,只要他想,就能把他一棒子打死—— 和遇见琳千夜那时完全不同。 琳千夜看文光思绪乱飞的模样,眼中滑过一丝笑意。 ——他的小玩意真的是让人惊喜。 飞猿没想到自己居然完全被这两个人无视了。 他怒极反笑,“琳千夜,你还真是傲慢啊,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闲心和小美人谈情说爱。” 文光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飞猿口中的“小美人”指的是自己。 他顿时满脑子问号。 所以这个傻叉不仅长得不像好人,脑子也不好吗? 这么相如其人吗? 而且“谈情说爱”……更加傻叉了。 琳千夜甩了甩手中的剑,这混球刀法不怎么样,全凭一身蛮力,倒是震得他手臂发麻,“你一定要说这么多废话吗?” 飞猿一口吐沫啐到了地上,冷笑道:“当然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然后跳到了一直树干上,“不然怎么拖延时间,等我的同伙把那只穷奇放出来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声怒啸声从他们的后方传来。 只见那只被他们关了一路的穷奇已经恢复了精神,正咆哮着向他们奔来。 浓烈的腥味从它张大的血盆大口中传来。 文光感受到了熟悉的晕眩,他身体一晃,要不是琳千夜搂了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 一把,他几乎要从邹虞的背上跌下去。 该死,这倒霉的晕血症又发作了。 但飞猿却不知道这个,还以为文光是感觉到了害怕。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阴狠地笑容,就飞快地从林间跃走了。 “嗯?你讨厌血腥吗?” 琳千夜却敏锐地察觉了文光晕眩的真实原因 。 “晕血症?” 两人骑着邹虞飞速地在林间移动 ,躲避着身后紧追不舍的穷奇 。 文光把刮到他脸上的叶子一把挥开 ,大为不解 , “为什么要逃走 ,之前你不是很厉害吗?不能再把这只妖魔抓住吗?” 身后是琳千夜带着笑意的话 ,“虽然很感谢你的称赞......但你忘记了吗?我上回可是布置了一处猎场啊 !”说着一勒缰绳 ,驾着邹虞跳过了一棵倒伏在林间的榉木 。 “就像人类喝多了酒水会醉倒一样妖魔也会醉玉石 ......单独面对妖魔的话 ,我可能和它是半半之数吧 。” 言下之意如果只是他一个人 ,他或许还能打败那只穷奇 ,但现在是带着文光 ,所以他直面穷奇只有死路一条 。 而在此时 ,邹虞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 琳千夜絮絮叨叨的烦人的话也突然静止了 。 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只妖魔 ,猿身赤首 ,利爪如刃 ,正朝他们龇着牙——是朱厌! “这可真是前有狼 ,后有虎啊 。”琳千夜感慨道 。 第8章 折伏 “怎么办?” 文光回头看了眼身后逐渐朝他们靠近的穷奇,抬头问道。 琳千夜突然扬了扬眉,琥珀眼中盈满笑意,问道:“你想对付哪个?” 他从挂在邹虞背上的剑囊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剑放在文光手中。 精钢制成,剑身上篆流水纹,狮子柄。 文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寒锋闪烁的短剑,掂了掂。 ——很压手,是把好剑。但在他手中发挥的用处可能不到十分之一。可惜了。 琳千夜带着文光从邹虞背上跳下来,一边笑着说:“我帮你选吧,帮我把穷奇引开。” 轻描淡写得就好像这个叫“穷奇”的东西是个小猫小狗,随手就可以打发似的。 “去吧。”琳千夜笑眯眯地挽了一个剑花,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朝着那只早已跃跃欲试的朱厌走去。 文光叹了一口气,只能握紧手里的短剑,坚定地看向那只正慢慢靠近的穷奇。 而在看见穷奇的那一瞬间,他似乎重又回到了那晚奇异的状态中。 他没有举起手中的短剑,只是主动地朝着穷奇的方向迎了上去。 而正和朱厌纠缠住的琳千夜也似有所觉地趁机回过头去。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随即一个极致张狂的笑容绽放在了这张浓艳的脸庞上。 极致的愉悦从他的心底燃起,如同燎原烈火般瞬间游走到了他身体的每个地方。 “……看来,我发现了一个无价之宝呢。”与心底澎湃到快要溢出的激动相比,他只是轻轻地感慨了一句。 手中的剑光闪过,朱厌的一只利爪被他狠狠斩了下来。 伴随着四溅的腥臭兽血,朱厌凄厉的哀嚎声响彻了整片树林。 不同于琳千夜这处的血腥暴力,文光这里的场面说得上平平淡淡。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通过气势压倒对方 ,解读出对方的名字 ,念出这个名字,然后折伏它…… 似乎有个女人慈爱柔和的声音在文光的耳边响起。 “……折伏……” 就像是那晚做的那样。 这只穷奇在文光朝它靠近的那一刻,动作就迟疑了起来。 它似乎想起了这个奇怪的人类。 也想起了那晚奇怪的压制感。 就好像面前的这个不是人,而是某种人形的能量集合体。 妖魔并不是没有理智的生物,权衡利弊之下,它竟然胆怯了,开始瑟缩着后退。 但茂密的树林与层叠的枝干,在限制了人类的活动空间的同时,也限制了妖魔的移动空间。 同样的不便。 虽然它极力避免与文光对视,但无形之中似乎存在一种力量,拽着它的头颅迫使它与文光对视。 而文光也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有气从他的鼻子吸入,又从他的口中吐出。 “……入则生 ,出则死……四方禹步……念出它的名字……” 慈柔的声音在文光耳边殷殷嘱咐,就好像是扶持着一个孩子般教导着他接下去怎么做。 “ ……神敕明敕,天清地清。神君清君,不污不浊。鬼魅降服,阴阳和合。急急如律令!” 文光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声音念出这些他不明所以的语句,毫无所觉地丢掉了手中握着的短剑,右手高举过头,左手向下,高声叫出了那只穷奇的名字—— “鬼魅当降服,阴阳当谓和…..搏丘!” 那只穷奇的名字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了他的脑中,他不假思索地就念出了“搏丘”这两个字。 眼前那只穷奇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文光这一刻感觉自己和它之间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无法斩断也坚固无比的联系。 他感觉只要自己想,那么他甚至可以命令这只穷奇做任何事,哪怕是让它以生命为代价。 文光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抓一握,还是记忆中的那样,掌心里只有熟悉的纹路,并没有多出些什么。 就是一双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不同的手,但从这一刻起,却有了掌控和御使一只妖魔的能力。 “.…..不可思议。” 文光看着温顺而驯服的穷奇,轻轻呢喃着。 这只妖魔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猫小狗。 但很快林中顺着风传来的嘶吼与血肉切割声,以及随风飘来的血腥味又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因为血气所导致的熟悉的晕眩顿时袭击了他。 文光甚至不得不让穷奇推着他走到一处高大的树木之下坐下休息片刻。 “去帮他。” 坐在覆盖着苔藓的树根上,从林间吹拂来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凉风让他感受好了一些。 名为“搏丘”的穷奇微微颔首,随后便化作阴影朝着琳千夜所在的方向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林间的风都变得热了起来。 一个慵懒而散漫的声音从文光的身后传来。 “……真是出乎意料呢,没想到你真的降服了穷奇。” 文光头也不回,靠在树干上,面无表情地说:“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没有如您所料地死在穷奇口中。” “哎呀,你这话也太过无情了。”来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衫,原本罩在外面的那层银灰色的纱衣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 知到哪里去了,他右手握着一柄长剑,寒光凌冽,一尘不染,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眼底的恣意和癫狂却没有消退。 “好浓的血腥味。” 文光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眉头皱紧。 琳千夜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人家明明都把沾了血的衣服脱掉了……”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又退开了一段距离,在对面的一棵大树下坐下了。 文光看了他一眼,慢慢让自己习惯这微薄的血腥气息,头虽然依旧昏沉,但思绪已经能顺畅运转,他想了想,开口问道:“那个飞猿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引来妖魔要把你杀掉?” 琳千夜一吹口哨,将方才放逐到林中的驺虞唤回,一边以手作枕,任由自己的重量压在身后的树木之上,“仇恨?” 琳千夜笑道:“不仅没有什么仇,我对他可有救命之恩呢。” “哈?”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展开呢。 文光又多了一点兴趣,连头晕目眩的感觉都像是被压制了下去,“能问吗?” 琳千夜即使躺在林间的树根上也仿佛优雅得像个贵公子。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曾经在战场上救了他的命,但他却以为那是我对他卑贱处境的施舍。” 文光笑了一下,“真是个卑劣的人。” “是啊,连别人的善意都不能好好接受,真是可悲呐~” “不过,我更感到惊奇的是,你居然会救他,难道他也付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代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想杀了你从而人死债消也算情有可原。” 琳千夜看着不远处和驺虞一起出现的商队众人,脸上笑得张扬,“真是可惜,那时候我才到这个世界,算是唯一一次发善心吧。” 他感觉身上的血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便朝文光走来,微微弯下腰,向他伸出手,“走吧,那些乌合之众已经被驱散,穿过森林,就到人类的堡垒了。” 文光抬起头看向含笑的琳千夜,那双琥珀眼中的癫狂恣意已经重新沉入了最底层,看样子他又戴上了安全的面具。 他迟疑了一瞬,把自己的手伸出去,那只比他要宽大的手掌立刻钳住了他的手,像是一把大锁一样,把他锁在了手心里。 一股不容抗拒的拉力沿着手臂的方向传来,文光顺着这股力道,从树根上站直了身体。 他也看见了和驺虞一同到来的商队众人。 胖胖的金阙,冷漠严肃的苍梧,甚至那几个严肃的中年男人…… 人群中,坐在驳兽背上的阿难和王亥,都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欣喜地向自己挥手。 “……太好了,大家都安然无恙。” 文光的脸上露出了安定的笑意,心中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一样,在下一刻,思绪坠入黑暗。 …… 再次睁开眼睛后,呈现在文光眼前的是一处石头房间。 正对着床榻的是一处石头墙壁,上面嵌着一扇小小的窗户,被不知是铁还是什么的金属栅栏保护着。 “醒了?” 琳千夜的声音传来,文光转动脑袋,这才发现了坐在床尾把玩着陶笛的琳千夜。 “原来你的晕血症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连气味都不能忍受啊。”琳千夜把陶笛收入自己的袖子中,站起身朝文光走来。 “医生说你一直都在忍耐,晕倒是因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了。” 文光愣愣地看着脸上出现了愧疚的男子,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你是被换掉了吧?” 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明明之前在树林中还让自己去抵挡穷奇,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的样子,现在居然又这样关切自己的身体状况。 琳千夜无奈地笑道:“我也不是那种不顾惜身边人死活的冷血之人吧?” “谁知道?” 文光毫不留情地说道。 得到的回应是那人的一声轻笑。 “好好休息吧。明天就是安阖日了,我们要回到人间了,”那人俯下身帮文光拉了拉被子,像个温和的好人一样笑道:“安阖日可是不得了的日子啊。” 第9章 安阖日 至于中春之月,阳在正东,阴在正西,谓之春分。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春分过后,天气转暖,东风渐起,按理会变得暖和才是,但跟着众人一起穿行在石造隧道中的文光却感觉越来越冷。 淡淡的阳光从隧道中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置的天窗透进来,却不能让文光感觉到一丝暖意。 文光身上的衣服在昨天已经换下来了,他现在穿着的一套轻薄的衣衫,在黄海之内时感觉还好,越是沿着隧道行走,越是感觉寒意津津。 一件斗篷头从头顶盖下。 轻薄的雪绒衣好似一片从天而降的雪,柔柔地飘落在文光的头顶,顿时驱散了他周遭的寒意也遮住了他的视线。 “.…..什么东西?” 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文光想要将头蓬掀开的动作。 “披着,外面的世界可比黄海里要冷得多。” 因为被头蓬遮住了大半视野,文光只能看清琳千夜的下巴和自己脚下的道路。 “是啊,白小哥。”金阙也笑着开口,“虽然已经春分,但你身上的衣服可不够暖和。令乾门在恭国的北方,现在还要穿棉衣呢。” “穿着吧,我不喜欢别人看你的目光。” 琳千夜的声音悠悠传来。 文光顶着斗篷抬起头,当即便撞进了琳千夜含笑的琥珀眼。 那盈盈眸色,好似秋日温水,这奇异的温柔让他怔了一怔,心里也泛起波澜,但面上却仍掩盖似的嘟囔道: “哈,真是莫名其妙……” 文光反驳的话还没说完,突兀的号角声突然在石堡之中响起,一声连着一声,从远及近,震得隧道里簌簌落下一层石皮。 琳千夜直接把文光拽到自己身边,双目微微眯起,仰头看着横亘着铁栅的天窗,语气沉凝:“有妖魔来了。” 石壁中传来震动和脚步声,那是士兵们正在步墙中调动奔跑的声音。 安阖日的这一天,是妖魔最躁动的一天,他们被众多汇集到堡垒的人类气血所吸引,既盼望着能从守卫森严的石堡中吞吃几个活人,又期望能够冲破严防死守的地门——令乾门,逃出黄海,到凡人集聚的世界中肆虐。 文光被这骚动一惊,下意识就要唤出“搏丘”,但一只手却突然抓住的文光欲有所动的手臂。 一具比自己体温要高的身体贴上了自己的后背,清雅的玉兰香丝丝缕缕得从身后之人身上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他低沉的声音—— 琳千夜微沉下头,附在文光的耳畔呢喃道:“别在这么多人面前把你那只小猫叫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 ,会役使妖魔的人,会被敬而远之的。” 一只手轻轻捏着文光的下巴,微微向某个方向用力,文光顺着琳千夜的动作转头,看见了跟在商队最后的阿难和王亥。 在隧道中穿行的人其实并不止琳千夜一行人,但是无论其他人有多么拥挤,阿难和王亥身边却没有人,似乎大家不约而同地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少年的影子里有一只妖魔。” 琳千夜慵懒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顿时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当即睁大眼睛抬起头看向琳千夜。 “那两个孩子的事情,经常来往于黄海的朱氏几乎都知道。所以——”琳千夜举起一只手指点在文光的唇瓣上,感受到那柔软湿润的触感,微微一笑,“让那只小猫乖一点。” 文光直接将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拍掉,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敢怒不敢言的小火苗,“知道了。” 头顶上一直不断地传来低沉的咆哮声,似乎是某种猛兽的嘶嚎,偶尔还能听到兵器刺穿肉身的声音,但隧道中却越发安静,只有行进人群的脚步,骑兽的踢踏声,拉运货物的车轮声,以及人们沉默的呼吸声。 终于到了隧道的尽头。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广场,环形的城墙紧贴着高不见顶的山壁,文光昂着头朝无限延伸向上的山壁看去,薄青的岩壁也无穷无尽,再往上只看见了一层云雾。 “这就是金刚山。” 金刚山是由直达天顶的群峰组成,把黄海和人世隔绝开来。 金刚山内是妖魔和五山,金刚山外才是凡人的国度。 地面的砖石上甚至还有一层薄霜,冰冷的空气中全是沉默。 这时文光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聚满了人,身后数个通道中还有源源不断走出的人,他们的形容全都写满了憔悴,但在看清眼前那扇巨大的门扉时却不约而同地闪过期待的明光。 连接黄海与人世的大门叫做地门,高大坚硬的石壁上就像是被人为削去了一块儿,地门就出现在了这突兀的凹陷中,它开在高大无比的金刚山石壁上。 地门有两层,一层由一块巨大的岩石穿凿而成,两扇十数丈高的朱红门扉紧紧关闭着。 第二层的高楼竖立着朱红的柱子,楼顶是碧绿的琉璃瓦,当中的石壁中央有一扇小门,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这扇门并没有门扉,上面类似门扉的东西,只是在石壁上的绘画,这“门”的上端悬挂着一副黑地金字的匾额,上书“令乾门”。 “真是一扇巨大的门啊……” 听到文光像是压倒般的感叹,琳千夜笑道:“即使领略过我们那个世界的伟观,看到这扇门还是不由为它倾倒啊。” 文光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他拢了拢盖在头顶的头蓬,“是啊,真是个奇妙的世界。” 广场中有无数的堡垒附着在石壁上,里面狭小的窗户中隐约闪烁着金属的寒芒,在人群的最外围也有不可计数的披坚执锐的士兵,他们是保护这个最后时刻的最□□的守卫,也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一队肃杀的脚步声从一处隐蔽的隧道中传来。 人群中隐约骚动了起来。 “来了。” 一声缥缈的鼓声从巨坚实无比的地门之外传来。 而文光却在鼓声响起的那一刻,注意到了那扇“小门”上的图案,因为年代过于久远,那图案已经有些失真,说不清是妖魔还是妖兽的神秘生物。身体是龙,上面还长着巨大的翅膀。 “那是什么?”文光问道, “那是守护着四座地门的神兽,名唤天伯。金刚山隔绝黄海与人间,寻常妖魔绝对不可能飞跃金刚山,所以妖魔想要离开黄海,只能想办法通过地门。上天让天伯来守卫地门,传说它会用雷霆击杀所有擅闯者,吞噬其魂魄。” 随着琳千夜的话音落下,高高的门楼上突然响起一阵低吼声。 这声音绝对称不上高,但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良久,这低吼声转为呜咽,在空气中泛起阵阵波纹。 文光感觉自己的额头隐隐发热,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看在别人眼中就像是他被这声音吓到了一样。 “别怕。这是天伯的声音。” “不是,我——” 他话音未落,一声轻微的门扉开启的轴页偏转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扇高逾四十丈,宽度在两百步以上的巨大门扉,像是一扇家中轻薄的木质柴门一样,被人轻巧地推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从众人的身后,黄海的深处吹来一阵暖风,而同时,门扉的对面,一股寒冷却充斥着鲜活的冷气也从门扉中传到了众人身上。 文光被这两股风卷起了斗篷的下摆,琳千夜茶色的长发在风中浮动着。 等到这两股风都平息下去,文光才看清了开启门扉的是谁。 只看外貌的话,那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老人。 “那就是天伯。”琳千夜见文光的眼睛盯着那个悬立在空中的人,解释道,“或者说是天伯转化后的姿态。” 文光看着缠在那位老人手足之上,黑铁一般的绳索点了点头。 ——那绝对不是凡人。 文光心有所感道。 地门是向黄海的内部推开的,随着天伯将门扉完全推开,他向着黄海的方向行了一礼,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广场。风卷着众人的欢鸣,在山谷中激起一阵阵空鸣。 “……什么?” 在欢呼声响起的一瞬间,文光的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低语。 “.…..恭请圣安,柳台甫。” “台甫?”文光回忆起那个声音对自己的称呼。 他的声音太小,琳千夜并没有听清,见他似乎自言自语了什么,他投来疑惑的视线。 文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却并没有告诉琳千夜,他摇了摇头,说:“外面就是恭了吗?” 广场上人声鼎沸,门外的士兵朝着门内奔跑,而黄海内的士兵也快速地向着来人汇聚而去。 两边的士兵很快响起相互慰劳的话语。他们从去年春分起便一直驻守在地门的两边,实在是分别太久了。 两边的士兵已经做好的换防的准备。 琳千夜立刻抓住文光的胳膊,带着他翻身坐上驺虞的背部。 “是。这里就是恭北方的乾城。” 然后一声令下,命令商队的人全都骑上骑兽。 “大风起兮,云飞扬——” 身后恭的士兵们唱起了熟悉的歌曲。 “驾——”琳千夜扬起了缰绳,商队全体,包括阿难和王亥也蓄势待发。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驺虞微微伏下身体。 “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 程!”金阙的声音骤然洪亮。 琳千夜突然在文光的脸上亲了一下。 文光猛然睁大眼睛——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骑兽全力奔跑了起来,扬起的风尘将文光头上的斗篷都吹了下来,一缕奇异的银色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辉。 “啊啊啊啊,你变态啊!” 文光崩溃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作为回应的,只有琳千夜放肆爽朗的大笑。 乾城道路两旁的杨柳已经抽出了柔绿的嫩条。 春天,到了呢。 第10章 香雪 乾城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小城。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是用一种白色的石头建造的,屋顶却漆成了天空一样的蓝色。 从令乾门出来之后,呈现在文光眼前的就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城。 金阙骑在天马背上,一边沿着乾的通路大街,一边指着道路两旁的建筑,向文光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 “乾虽然紧邻黄海,有妖魔威胁的危险,但它同样也紧邻一个海港,是恭重要的商业城市,我们不久就会离开乾前往临乾的海港,乘船去雁国……” 文光的耳朵里听着金阙的声音,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乾的道路两旁那些有些蓝色屋顶的白石建造的屋子吸引注意。 “这些房子真可爱,乾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文光情不自禁露出微笑说。 琳千夜却故意说:“乾的百姓们如果听到你这样说,恐怕会生气呢。” 文光听到身后人的声音,立刻就想起刚才他对自己做的冒犯之举,十分不客气说:“所以为什么呢?” “因为白色的石头房子是为了抵御妖魔的骚扰,而蓝色的屋顶则是因为妖魔最讨厌这样的颜色。” 琳千夜明白文光还在记恨自己刚刚的情不自禁举动,语气更加软了下来,“唉,人家只是觉得有人眼睛发亮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没有忍住啦。我们宽容大度的白君,不会记怪我这个莽撞的主人吧?” “什么鬼,你这个茶言茶语的混球……” 两人吵闹声消散在了春风当中。 金阙慢慢地牵着缰绳,落到了驺虞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余光瞥到了一脸严肃的苍梧,忍不住驾着天马慢慢靠近了他。 他露出狡猾的笑容故作神秘地对苍梧八卦:“很神奇吧?咱们那位主公居然也有脾气这么好的一天?” 苍梧的眼睛却根本不看他,而是毫无波动地说:“主公一直都很好。” 金阙没有从他嘴巴里得到想要的回应,顿时觉得无趣,直接“切”了一声,骑着天马离开了。 而在金阙离开之后,苍梧映着前方驺虞背上两人身影的眼睛,却刹那间温和了起来。 主公确实很好,但是之前身上却总有挥之不散的孤寂,可自从这个叫做文光的年轻人来到他的身边后,那层孤寂就像是太阳下的雾气,渐渐就要散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和琳千夜吵了一路,终于在转进一条小巷后,文光就迫不及待地就跳下了驺虞的背部。 “我这不是能自己下来吗?”文光得意地朝仍骑在驺虞上的琳千夜昂了昂头。 琳千夜无奈地收回了自己想要抱住文光的双手,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个女子的笑声和男子的戏谑声就从身后传来过来—— “咯咯咯……琳公子这副模样,可真是少见呢~” “哟~好友,看来是一物降一物啊!” 文光转过头去,只见小巷中一座雕栏玉砌的二层小楼上,一个风流男子正陪同着一位曼妙女郎倚在栏杆上,女郎正捂嘴娇笑,而男子正举着一只半倾的酒杯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打招呼。 文光顿时脑袋一空,然后立刻感觉一阵火烧感从脖子上直接蔓延到耳朵根。 ——完了,自己的蠢样被别人看到了。 琳千夜也在此时翻身跳下驺虞的背部,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斗篷,拍了拍重新盖到了文光头上。 宽大的斗篷从天而降,遮住了文光的视野,也掩盖了他的尴尬,他僵硬地任由琳千夜牵着他走进那座小楼,根本没有注意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而二楼的男子看清了琳千夜的动作,俊俏的眉眼顿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琳千夜一眼,他转过身朝身边为他斟酒的女郎调笑道:“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啊。” 走进酒楼的正门,琳千夜婉拒了要上来招呼他的女郎们,径直找到通向二楼的楼梯,带着还在呆愣中的文光慢慢走上了楼梯。 等他们走上二楼,只见方才那个男子和女郎已经坐在一桌制备好的丰盛宴席边,正笑吟吟地好整以暇地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您就这样清闲吗?”琳千夜拉着文光走到下首的客座上坐下,然后替文光揭开遮住头脸的斗篷。 “在外面的话就不必用“您”这样疏远的称呼了,难道我们还不算能称呼对方的字的朋友吗?” 那名男子这样笑着回应道。 琳千夜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放松地将自己的半具身体向文光的方向倾斜,茶色的柔顺发丝搔地文光脖颈发痒,总算是把文光已经飞散的魂魄拉了回来。 “我可不是你的靠枕啊!” 文光下意识就这样朝琳千夜小声怒斥道,却在说完的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失礼,于是只能尴尬地朝上方含笑的两人露出微笑。 “哈哈哈,我叫做风汉,我的这位好友作风总是很不羁呢~” 这个自称叫做“风汉”的男子以手支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朝着文光挑了挑眉,“但是我也能体会他的心情,毕竟有这样一位美人相伴,想要亲近的心意怎样也无法避免吧?” 文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指着自己说:“美人?我?” “哎呀呀~”一旁坐在风汉身侧的女郎惊讶地用娇嫩的手指捂住红唇,“小公子难道觉得自己的容貌算不上美人吗?”说着一迭声命侍女拿来一面圆镜。 然后文光就在那面珐琅葡萄纹的镜子中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哐当”一声,小巧的靶镜落到了铺着绒毯的地面上。 琳千夜弯腰捡起了那把镜子,看着镜中人脸上的茫然却仍旧难掩国色的面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把镜子塞到文光手中。 “胎果?”他虽然对文光说话,但眼睛却看向上首的风汉。 风汉也惊讶极了,缓缓点了点头。 文光从琳千夜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语。 他神奇地看着镜中那个白发银眼的陌生的自己,一种荒诞感弥漫在了他的心头。 “胎果是什么?” 他茫然地向着在座的人提出疑问。 琳千夜的眼中却燃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 了一种强烈的喜悦,“那可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呢~” 随即便听那个叫做风汉的人说:“这里的人并不需要通过女子孕育,而是从一种名叫里木的树上,由父母向天帝请求而降生的,但是偶尔会有卵果被蚀带到别的世界,进入那边女子的腹中出生,像这样的孩子,便是胎果。” “那么,我冒昧多问一句,您和琳兄都是蓬莱海客吗?” 文光下意识想回答,却被琳千夜笑着打断。 “一见面就寻根问底,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呢~” 风汉见琳千夜并不想透露过多关于文光的来历,只能耸了耸肩,一转话峰,问道:“那么姓名总能告知吧?” 文光点点头说,“我姓白……名字叫做……” “——名字叫做香雪。” 琳千夜看了一眼文光,笑着用筷子在空中写出“香雪”两个字。 文光脸色微动,在大家看不到的桌下,琳千夜在文光手心里写了三个字“勿多言”。 文光立刻便领悟了琳千夜的意思,虽然心中不满他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假名,但还是忍耐了下来,向风汉点点头。 “……香雪啊,白香雪。”风汉啧啧赞叹着,“真是人如其名呢。” 琳千夜并不想风汉的注意过多的集中在文光身上,他笑着朝伴坐的女子举杯,“若说人如其名,还应当是玉叶娘子——”此时这名唤玉叶的女子发髻上正好簪了两朵蝴蝶簪子,琳千夜便吟诵道:“蝴蝶,蝴蝶,飞上金枝玉叶。”一语双关,顿时逗得那女郎笑得花枝乱颤。 “妾身可不能算什么金枝玉叶,左不过就是个薄命之人罢了。”说着还用绯红的眼角颤巍巍地睇了一眼身侧摸着鼻子讪笑的男子。 不过也就这样一句埋怨,玉叶便笑着举起酒杯道:“良时难共,咱们何不共饮一杯呢?” 席间的氛围顿时又重新欢乐了起来。 玉叶见在座者全都举杯,自己则仰头干了杯中之物,站起身走到席下的空地,一展长袖,婀娜起舞,悠扬的乐声也从壁间传来。 趁着乐声的响起,文光则悄悄问琳千夜,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假名。 琳千夜笑着凑近文光耳畔,湿润的米酒香气混杂着他身上的玉兰香,窖糅出了一种醇厚而奢靡的气息。 这香气在文光身侧一触便散,琳千夜含笑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莫非你以为我们说的都是真名吗?” 文光恍然,水银般透彻的杏眼睨视了一眼琳千夜。 “那琳千夜也未必是琳千夜咯?” 琳千夜却笑而不答,只是从袖中抽出了条清透朦胧的丝帕盖在了文光头上,像是酒意上头般微醺道:“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糓笼香雪……真的很适合你呢。” 似云似雾的丝帕将文光的容貌半遮半掩,鬓发如云,肤光胜雪,眼眸好似月色般莹润。 文光一把将头顶的丝帕扯下,折成了一只布老鼠还给琳千夜,冷笑道:“喝醉了,就抱着布老鼠滚去睡,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琳千夜宝贝似的摸了摸那只丝帕老鼠,笑道:“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文光冷笑道:“不,这是用来提醒我你是个怎样的混蛋的!” “可真伤人心呐~” 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直到一支歌舞结束,文光才把那个黏在他身边的人推到了身后的软垫上。 风汉看着他们微妙的相处方式,只是扬了扬眉,问道:“千夜兄,这回去黄海,你可有遇见我曾经提到过的那人吗?” 说起正事,琳千夜脸上慵懒的笑意慢慢消退,倒露出些可靠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听闻他已经飞仙,只在凡人升山时才会出现,我这样去黄海中围猎的凡俗,恐怕很难遇见他吧。” 闻言,风汉为难地敲了敲桌面,“这样啊,那恐怕即使我前往黄海,也难以遇见他了。真是让人为难,答应了家中人的请求,看来又只能让他失望了呢。” 琳千夜笑了笑,似乎要说点什么,但楼下却突然传来喧闹声。 玉叶忙站起身,扬声向楼下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约过了一息,便有个梳着垂环髻的少女从楼梯上来,面露慌乱道:“玉叶姐姐,有几个官差到咱们家来,说他们在街上抓了一个偷骑兽的贼,这个贼说他有同伙在我们楼中。” 第11章 贼 玉叶修成柳叶状的姣好眉形不愉得拧起,她直接叉着腰对这个小丫头说道:“你难道没有告诉他们,我们桂叶楼可是郡守大人都常来的地方吗?” 小丫头苦恼地说:“我说了,但是那些官差根本就不听,非说让我们交出贼人的同伙,不然就要把我们楼当做窝藏嫌犯的窝点查封……” 这时风汉突然开口问道:“那么,前来的官差可有提到那伙贼人的姓名呢?这样没头没尾的指控,恕我们实在摸不着头脑啊。” 小丫头想了想,说:“回禀这位公子,官差说他们抓到的贼人有两个,一个叫做阿难,一个叫做王亥——” 话没说完,茶盏跌落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话音。 淋淋漓漓的茶水从文光的衣服下摆上滴落,将他身上月白色的衣衫染上了一大块蔚蓝的痕迹。 “……抱歉,我一时失手……”文光神思不守地向看向他的几人笑了笑,然后接过玉叶递给他的手绢,将衣摆上的茶水擦了擦。 看见玉叶殷勤的动作,琳千夜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一种难以忍受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 虽然茶水被擦干了,但水渍的痕迹实在太明显了,这件衣服已经完全不能再穿。 正当玉叶想要询问他是不是愿意和她去别室换一件衣裳时,琳千夜却在这个时候拉着他站起身向风汉和玉叶抱拳行礼。 “看来今日我们要失礼先走一步了。”琳千夜笑道。 文光忙醒过神也学着向他们行礼,满面羞愧道: “实在失礼,因为我一时不小心……” 风汉则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也站起身回礼道:“何必多礼,有缘千里来相会,再见的机会还有很多,今日既然琳兄与白兄有事,二位自便即可。” 琳千夜便朝玉叶笑着颔了颔首,将斗篷重新给文光披好,拉着文光告辞而去。 “哎?我还以为大人您会挽留一下呢?”玉叶见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笑着把自己已经湿透的手绢塞给了一旁的小丫头。 “留得下人,留不住心,有什么用呢?”风汉伸了伸懒腰,靠在软垫上,像一只舒展身体的花豹,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意有所指地说:“我这位好友啊,早就不满我们一直盯着那位美人看呢~能忍到现在,估计他的心中不满已经积累地像山一样大了吧?” “这样说,那位小美人回去恐怕要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 点苦头了。”玉叶捂着侧脸,妆容精致的脸上显示出忧虑地神色。 “唔……可能也未必……” “确实,毕竟是那样的美人,就连小女子看了都要忍不住动心呢~” “哈哈哈,再怎么说,那位“香雪”美人也是个男人,被玉叶你这样说,倒显得你的气度比男人还要大呢……” 下楼时,文光便能听见男子吵嚷的声音传来—— “——快把逃犯交出来,不然休要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官差大人,我们小店中真的没有什么贼寇啊。” “是啊,您看,楼中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寻常的贼人谁敢来我们这样的地方?” 又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嘿嘿,这谁知道,也许那贼人早就和你家勾结上了,你这里说不准是个贼窝呢……” 文光抬头看向琳千夜,“怎么办?” 琳千夜笑道:“官差抓捕贼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就见一个眼尖的小丫头含笑从拐角处走来,笑吟吟地领着他们从后门离开。 直到离开了桂叶楼之后,文光忧虑地问道:“阿难他们怎么会是贼呢?” 琳千夜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为什么不会呢?” 文光被琳千夜的话问住了。 后门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好了一辆马车,在车旁充当车夫的人是苍梧。 苍梧看见琳千夜和文光,便赶着马车走上前来。 琳千夜让文光先上车,随后自己也走进车内。 一声沉默的呼哨响起,马车移动起来。 琳千夜懒散地靠在车内的软枕上,又把束了一天的长发解开,像一只吃饱喝足,即将陷入假寐的美丽野兽。 车轮压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动,正当文光以为琳千夜不会解答他的疑问时,却听那人疑似呓语般的慵懒嗓音:“不过既然惊动了官府……大约是在进黄海之前,他们就得罪了某些朱氏的商会吧。” “朱氏……的商会?” 琳千夜欹斜着头,柔软的发丝散落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匹柔顺的绸缎,他笑道:“你以为朱氏都是些栖息在乡野,只会打猎的野蛮人吗?” 他摆弄着自己的卷发,又很快似乎是玩腻了一般支着下颚看向文光,“朱氏的商会呢,基本都是些精明又胆小,本身打猎技巧并不高明的朱氏组成的呢。他们常常会欺骗一些刚刚成为朱氏,对他们的底细并不了解的年轻人入会,然后给他们一些蝇头小利,用甜言蜜语驱使他们去黄海抓捕一些危险的妖兽,甚至是妖魔。然后商会会把这些猎物高价卖给不知情的客人,从而攫取巨额的利益。而去执行捕猎任务的朱氏们往往都只能得到不到十分之一的回报呢。” 文光从琳千夜的话中已经弄清了这个商会运转的逻辑,沉吟道:“恐怕阿难和王亥也曾经接到过这个商会的招徕,但——” “显然,他们拒绝了。这就得罪了人呀~”琳千夜又开始温吞吞地向文光开始撒娇,“……帮我梳梳头发吧,绑了一天,扯得我头皮发麻。” 文光手中被琳千夜塞了一把梳子,满心无奈,“你自己没长手吗?”虽然话这么说,但是文光还是无奈地坐到了琳千夜身边,用那把檀木梳给身边的大少爷梳毛。 柔顺卷曲的头发从指间滑落,文光迟疑问道: “——所以,你能想办法去把他们救出来吧?” 文光从琳千夜对朱氏商会了如指掌的情况推测,这个人大约是有办法把阿难他们救出来的。 但是这句话不知道又哪里触到了这位大爷的逆鳞,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直接把梳子从文光手里抢了回来,甚至不顾梳子上还缠着自己的头发,茶色的发丝因此扯断了不少。 文光都忍不住替他头疼,“……你又发什么疯?” 琳千夜却气的胸口起伏不断,直接将梳子掷在地上,精美的檀木梳顿时摔成了两半。 “我就知道,你是因为想让我帮忙才肯来服侍我!” 这种口气,简直是个作里作气的大小姐嘛。 文光顿时头大,张了张嘴,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他只能沉默地先将地上摔碎的梳子捡起来,捧在手心里,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能去找谁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那个世界,所以为了救自己的朋友他才会一口答应琳千夜提出的无礼条件,因为他本就是孑然一身…… 琳千夜本来扭过身子,准备等文光来哄他,谁知道却半天不见动静。 “哎呀,好疼啊。”他眼泪汪汪地捂着刚刚被扯断发丝的地方,嘟嘟囔囔抱怨道:“好吧,我会让人去过问这件事的。” 又把断成两截的梳子从文光手里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苦笑说:“好啦,这下我自作自受了,这把梳子是我最喜欢的梳子了。” 文光这时也从低沉的情绪中振作了起来,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让你乱发脾气……” 察觉到文光表情的僵硬,琳千夜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把断掉的梳子收进一个绣囊中,又从袖子中拿出那只丝老鼠,捧着它说,“以后我最喜欢的只有这个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绝对不会伤害你。” 文光心头的阴霾已经全部散去了,他微微一晒。 “别闹了,大少爷。”他想了想问道:“如果被官差抓住,阿难他们会被关在哪里?” “应该是乾县的狱中?”琳千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文光又问:“我能进去见他们一面吗?”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琳千夜歪歪脑袋,笑道:“不行哦,我不想你再见到他们呢。” 说着便拉着文光走下马车。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出舍馆,舍馆中的佣人一见马车停下,立刻就有人迎上来招呼。 “什么啊,你又说胡话了?” “哼哼。” “哼哼是什么意思?” “哼哼就是我不开心的意思。” “哈?” …… 两人一路斗嘴走进了舍馆中,看到了金阙熟悉的憨厚笑脸。 走进准备好的安静房间,围坐在一张茶桌旁,金阙给回来的两人斟上茶水,说:“这回在恭采购的茶叶成色还不错,主公您看看吧?” 蜷缩的茶叶在沸水的冲烫下迅速舒展了柔嫩的身姿,透明的清水顿时变成了碧绿的茶汤。 一股浓郁的茶香顺着湿热的白色雾气钻进文光的鼻子里。 他忍不住道:“好香啊。” 但琳千夜却皱了皱眉,不满道:“看来恭的吏治有些败坏呢,茶农们居然在上等的茶叶中掺杂次一等的货色。”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 金阙顿时一惊,忙将那两杯茶水端到自己面前细看,只见茶杯中确实有数片茶叶的姿态并不算太好,又轻轻抽动鼻翼,细嗅茶香,知觉浓郁的香气中隐约有一丝涩意。 他两片和善的弯眉一翻,脸上虽还带笑,但笑意却带上了一些狠厉的意味,“好呀,我原本以为那些乡间小吏只是想刮些油水,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在阎王头上动土!” 文光脸上发蒙,后知后觉道:“所以,你们是茶商?” 金阙脸上的厉色立刻散去,圆圆的脸上又是团团融融的笑,“对呀,咱们可是闻名十二国的大茶商。” 第12章 夜探 文光有些惊讶地看着琳千夜,“.…..这真看不出来呢。” “货真价实哦~” 琳千夜将已经冷却的茶汤泼去,重新为文光沏了一盏茶。 温热的水重又激发了一阵茶香,琳千夜感慨道:“香气比之第一道要差得多了。” 金阙脸上的笑容勉强了一些,圆脸皱成一团,摸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汗说:“果然还是不能被人吹捧啊,我还塞了不少钱给那些官吏,让他们把最好的尖货留给我们呢。” 提到官吏,文光立刻就问道:“阿难他们是不是被人官差抓走了?” 金阙“咦”了一声,“白小哥你怎么知道?” 文光焦急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金阙看了一眼琳千夜,见琳千夜低头喝茶,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琢磨的语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从地门出来之后,阿难和王亥本来打算跟着琳千夜的商队的,但他们才把驳兽还给商队的人,一伙人便吵嚷着从人群中冲出来,带着两个官差拉住了阿难他们。 “……那伙人说这两个小哥偷了他们的妖兽,硬是要他们把偷卖妖兽的钱还回来……”金阙说到这里,觑了一眼见文光的神色,见他并没有气急,这才继续道:“众目睽睽之下,那些人还拿出了官府签派的通缉令,看样子并不像是骗子。那两个小哥虽然也摸不清楚情况,但也不敢违反官府的律令,因此便被带走了。” “原来是这样。”文光若有所思,紧接着又问到:“那么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呢?” 金阙又看了一眼一旁笑眯眯的琳千夜,“……这,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不是告诉你了吗?”琳千夜不满地嘟了嘟嘴。 文光不满地冷笑,“是吗?” 金阙见情形不对,立刻有眼色地告退。 琳千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让他离开。 “我想去探望他们。”文光再次坚决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不许!” “是违反了律令吗?” “没有也不行!” “究竟为什么?”文光不满地锤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两盏茶杯中的茶水都撒了一些出来。 ——这家伙好像要把他和别人全都隔离开一样,就算是做仆人,也总该有自由吧? 他这样想,就把心里的话也说了出来。 谁知道琳千夜一双眼睛里立刻盈满泪水,捂着脸佯哭道:“狠心的人,没见过这样的家生……顶撞主人不说……还冤枉人……呜呜” “谁冤枉你啊……别打岔!”文光被琳千夜变脸的能力弄怕了,“你这是贼喊捉贼啊。” “哼!”还假哭地更近大声。 文光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僵硬着笑脸说:“我给你再折一只丝老鼠,你就让我去见见他们吧?” 假哭声果然小了下去。 琳千夜从指缝中偷看着文光不满却无可奈何的神情,窃笑道:“一只可不够哦~” 文光的底线一退再退:“那你想要多少?” “一天一只的话,先折一千只吧。” “……” “行!”文光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但琳千夜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得寸进尺。 他摸了摸下巴,眼睛里闪过一丝奸诈的光芒,“还有附加条件哦。” 文光想反正已经一件事是做,十件事也是做,现在干脆就破罐破摔,全都答应了他。 于是也痛快地说,“可以。” “哎?这么好说话呀……”琳千夜撩了撩自己的长发,“那……以后你要哄我睡觉。” “你是小孩子吗?还要人哄着才睡。” “嘻嘻!”回应他的只有琳千夜那张秾丽的笑颜。 “好。”文光面无表情地想,现在最重要的是阿难和王亥的安危,至于哄这个混蛋的事情,到时候再赖掉就行。 琳千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试探道:“你不会想赖账吧?” 文光正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但实则在心底又补了一句:有所为,有所不为。 琳千夜看样子是相信了,于是对他不情愿道:“既然这样,那我只能等会儿带你去见那两个讨人厌的臭小鬼了。” 但是直到吃过晚饭,琳千夜都没有行动。 文光终于在第三次被琳千夜指挥着去跑腿后,耐心告罄。 “等会儿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琳千夜正靠在长榻上看着一本内容不太健康的精装书集,听到文光饱含怒火的问题,只是闲闲地示意他安静,“正看到关键地方呢,别闹。” 文光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狠狠撂在了榻上,冷冷地威胁他,“我要收回诺言了。” 他就不该相信这个难以捉摸的混蛋。 琳千夜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要拉着他在长榻上坐下,被不豫的文光直接一把拍掉。 似乎明白如果再吊着文光的话,他就真的要生气了,琳千夜才小心地忖度着开口:“我不是逗你玩的。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会办到。” 这时,窗外响起了梆子的响声。 琳千夜笑道:“我是要等时间到了才能带你过去。现在,时间就差不多了。” 文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将信将疑,“是吗?” 琳千夜忙趁机拉住他的手,“是啊,是啊。我们现在就出发。”竟然真的带着文光从舍馆的后门出去,绕到了一条隐蔽的小巷中。 “不是官身又不是亲属的话,去牢狱中探望是不可能的,但既然答应了你,我们就只能用一些歪门邪道了。”琳千夜丝毫不掩饰自己用不正当手段的事情,听得文光差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小巷中已经有了一个男子正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在等待,他时不时左顾右盼,像是十分顾虑的模样。 见到林千夜的身影,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终于来了,现在是牢狱换班的时辰,中间大约有半刻的时间可以给你们说话,到时我会在外边守着,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就会带你们出来的。” 文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 看了琳千夜一眼,见他点点头,也跟着郑重地点头。 那男子见二人同意,于是立刻朝墙角的一个黑影招了招手,然后文光只觉眼前一黑,刚要心慌,便感觉一只温热的手牵着了他的手,熟悉的木兰香在他身边一荡—— “别慌,这是狱卒特有妖兽,棘兽。我们正在棘兽的影子里,被他带去狱中。” 文光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就在这清雅的木兰香中渐渐稳定了下来,直到他的眼前重新亮了起来。 两排火把照亮了幽深的台阶,台阶向下蔓延,黑洞洞的出口不知通往何处。 文光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回头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琳千夜。 他指着阶梯,问道:“牢狱就在下面?” 琳千夜轻轻笑了一声,抱着手臂说:“怕了?”见文光脸色有些发白,微微弯下腰凑到他脸侧煞有介事地说:“听说这样的牢狱中不知有多少冤魂徘徊不去,所以这里才这么阴森啊。” 文光本来还因为这诡异的环境感到恐惧,但被琳千夜这么一添油加醋,顿时这丝恐惧全都转化为了冷漠。 琳千夜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牢狱中出现过哪些恐怖诡异的事情,文光已经面无表情地朝前跨了一步,踏上了最上面的一级台阶。 “走吧。” 琳千夜失望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无趣地耸了耸肩,也紧追着朝前跨了一步。 文光本以为自己要在昏暗的阶梯中走很久,谁知道仅仅一步,眼前的景色就完全不同了。 称不上明亮,但绝对算不上昏暗的一个方室呈现在他眼前。方室中陈列着一张木桌,上边摆着一盏油灯,方桌四周放着几只条凳,一只条凳上还摆了一只枕头,似乎有人会在这条凳上稍微小憩一会儿。 方室四面的墙壁上除了燃烧的火把,还悬挂了一些不知是否会被使用的刑具,而在方室的正东方向,则有一个通道,文光猜测那里便是通往牢房的通道。 “刚刚是怎么回事?”在琳千夜的身影出现在方室中后,文光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是法术呀,看起来幽深曲折,让人有畏惧之心,实则只要向前走一步,就能到底真正的狱中。”琳千夜揣着手,笑眯眯地解释道。 文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重塑了。 但眼下容不得他震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文光看了一眼出口,便大着胆子向东面走去。 里面果然是牢房,两边的木头牢房中几乎没有一点亮光,里面像是睡着人也像是堆稻草,黑洞洞地看不清楚。 他沿着狭小的通路往前走,大约走到了牢房的中段,忽然听到一声轻声的呼唤,“文光。” 文光立刻循着声音找去,只见在他右手边的牢房中,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正蹲在木头栅栏的一角,伸出了一只手正朝着他招手。 “这里。” 文光忙靠了过去,也蹲下身子握住那只手,这才看清了这身影的面容,果然是阿难,他的头发凌乱,但脸上并没有什么伤痕。 阿难一脸庆幸地握住文光的手,说:“幸好你当时没有和我们在一块儿,不然现在只能陪我们蹲大牢啦。” 文光本来不是容易流泪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阿难的这句话后,他的眼睛突然就热了起来。 第13章 卖白鸭 “……究竟是怎么回事?”文光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泪意压了下去。 虽然从金阙的口中听了事情的经过,但他还是想从阿难这里知道最真实的情况。 阿难叹了口气,有些羞愧地说:“文光,我们确实偷了他们的妖兽,被抓并不冤枉。” 文光虽然难受,但他来之前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所以得到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 他只是有些难言地问道:“为什么?” 阿难倒是坦率地笑了笑,“因为穷吧。” “——柳国已经十八年没有王了,国家崩坏地不成样子,我和王亥因为是朱氏,所以就从柳国逃到了恭国。本来想着恭国富裕又没有妖魔,我们落籍后便能把家人也接过来,但是富裕的地方花销也大,我们路上打猎攒的钱只支撑到了恭国就用完了。没办法,我们只能靠打零工来到乾城,希望到黄海里冒冒险,狩猎到一些妖兽,但是因为我们之前拒绝了朱氏商会的招徕,所以在乾城根本找不到卖力的地方,为了凑齐进入黄海的补给,气愤之下,我们就干了这种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一直摩挲着自己的双手。 文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察觉出了他平静语气下的羞耻。 ——但是他还是坦诚了自己的不堪。文光想。 “.…..所以被抓了,我也愿意承担自己的错误。”阿难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告诉文光之后,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般轻松,所以接下去的话他也说的很顺畅,“文光谢谢你能来探望我。如果你觉得有一个小偷朋友太失望的话,你以后可以忘记我们的。” 阿难说到这里也有些怅惘,他虽然和文光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文光的性格,文光是个善良却有原则的人,他或许会失去这个可贵的友人吧…… 但是文光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郑重地问了几个问题:“你偷了人家的妖兽会因此导致别人承受巨大的不幸吗?你售卖妖兽的钱财只是为了自己的生机吗?你知道自己的错误了吗?” 阿难一愣,随即也郑重地回答说:“会让看守妖兽的人被臭骂一顿,但商会对这些有规定,他不会因此失去职位。我们偷窃妖兽是为了凑足去黄海的补给,也是为了报复朱氏商会。还有……我确实知道错了。”说到这里,阿难垂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么,我想我不需要忘记你们。” 阿难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一直抱着手臂靠在一旁墙面上的琳千夜却打断了他—— “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子呢?” 早在文光找到阿难的时候,他就敏锐地发现周围的牢房中并没有那个叫“王亥”的人,现在眼见文光和这个阿难越说越亲近,他就以此为话题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果然不出琳千夜所料,文光的注意立刻就被他的话吸引了过来。 他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文光这下也觉得疑惑了,他问道:“是呀,王亥怎么不和你在一块儿?” 阿难挠了挠头,有些忧愁地说:“因为官差们说王亥能驱使妖魔,危险更大,所以便把他带到更严密的牢房中去关押了。”说着便解释道:“官府的牢房有三层,最外层是并不严重的犯人,他们只是犯了一些小错,只需要被关押几天到几个月就会被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 出来。中间关着一些罪行较为严重,或者在金钱上有牵扯的人,又比如说我,因为妖兽的价值很高,所以算是盗窃昂贵财物。而最里层则是关押着犯下严重的罪行,或是本身危险很大的人。王亥就被官差们带去了那里。” 文光一脸受教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阿难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好了起来,“......但是我们算是同伙,所以从罪行上说我和王亥同罪,只要等判决下来,我们就又会在一起的。”他想了想道,“按照恭的律法,我们应该会被判处流放一百里,鞭三十,并且还要在服满刑罚的三年内偿还苦主的损失,也就是那匹妖兽的价值——一百两。” 他如释重负地说出了自己的刑罚,“……到时候王亥应该会和我一起上路,一起偿还债务。” “这样的话,到时候我来送你们。”文光说道。 阿难点点头,又请求文光能不能去更里层的牢房中看看王亥的情况。 文光回头看了看琳千夜,见他微微颔首,便道:“好,我们立刻就去。” 说着他就起身,和阿难告别,和琳千夜继续沿着这条狭窄的通道往里走。 越往里,通道越昏暗,给人心理的压迫感就越强烈。 文光却在从这压抑的氛围中感到了一种野兽的气息,明明墙上插着的火把正猛烈地燃烧着,但这些火焰上的光线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一离开火把便近乎消失一半。 “里边有“危”兽。”琳千夜走在文光身边,注意到了文光的视线。 “危兽?” 文光侧首微昂起头,水银色的眼眸在昏暗的通道中越发熠熠生辉,衬托着那莹润的肌肤,显得格外可怜可爱。 琳千夜忍不住心头微微酥软。 “是一种神兽,据说能镇压牢狱中的阴邪之气,危兽受麒麟御使,会在国家的所有牢狱中巡游,压制其中的邪气。危兽最爱食光,故而凡有危兽出没的牢房,光线都会格外晦暗。” “那……会不会——”文光担忧他们这样夜探的行为会被抓住。 琳千夜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文光的头发,“危兽只受麒麟驱使,没有麒麟发话,它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随着越走越深,一旁的牢房也从木质变成了铁质,牢房中犯人的呼吸声也越发轻微。 文光的脚步都忍不住放轻了。 但琳千夜却渐渐慢下了脚步,“这里不对劲。” 文光立刻也停住了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问他,“怎么了?” 琳千夜沉默地拉着文光转头就走,直到回到了关着阿难的中层才低声道:“那里的牢房被人施了法术,牢房里基本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有犯人。” “什么?!”文光也忍不住低声惊呼。 突然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口哨声,随着熟悉的黑暗来临,文光已经和琳千夜站在了那个熟悉的小巷中。 还是那个男人,他提着一盏幽暗的灯,站在一片黑影中,对有些拘谨地对二人道:“换班的时间结束了。”然后便看向琳千夜。 琳千夜知机,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叶子递给他,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便消失在了黑影之中。 回到舍馆的房中,琳千夜便把穿在外面的罩衫随手脱下,扔在了地上。 文光瞥了一眼地上的罩衫,无奈地俯下身把衣服捡起。 “大少爷,你随手乱丢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琳千夜舒服地躺在软塌上,又把束发的簪子也丢了下来。 “哎~可是这样舒服呀。” 文光真要被他厚颜打败了,只能任劳任怨地再次把簪子也捡起来放好。 但才放好簪子,软榻上就又丢下来一本书——正是方才他们出去前琳千夜没看完的那本。 文光于是又忍者怒气把书捡起来。 如此这般,经历了罩衫、簪子、书、乃至枕头这些东西后,文光的耐心终于走到了尽头。 而这位懒散地躺在软塌上的麻中心却还在懒洋洋地让文光来给他梳梳头。 “给我梳梳头发嘛~束着头发好累呀~” 文光气极反笑,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呀!” 琳千夜惊讶地看着文光笑吟吟地走近,拿起梳子,真的摆出一副要给他梳头发的架势。 “咦?” 然后便被文光“温柔”地狠狠梳了一把头发下来。 “呜呜……好疼。” 琳千夜抱着腿缩到了软塌一角,可怜兮兮控诉地看着文光。 文光则插着腰,脸上全是出了恶气的快意。 “少爷!不是要小人给您梳头嘛,躲那么远,小人怎么给你梳呀!” 琳千夜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人扯下来了,忙摆手说:“不了不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文光这才冷哼一声,啪的一声把梳子拍在了桌上,自己也坐在了桌边。 “.…..说正经的,刚刚你在里边的话是什么意思?” 琳千夜疼惜地看着自己被文光凶狠扯断的一缕发丝,半天才反应道:“……我们在最里层看到的犯人根本就是别人施的幻术,那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文光皱眉,“怎么会?阿难不是说王亥就被关在了里面吗?” “我也不知道,要么他们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要么就——”琳千夜却突然停住了话音。 文光奇怪地说:“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琳千夜却迟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卖白鸭”吗?” “卖白鸭?”文光一时不明白琳千夜的意思,但他脑海中却突然升起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琳千夜有些含糊地开口,“……我刚到乾县的时候,被人模糊地暗示过,说乾的官吏不好,他们似乎和上面的某些人勾结,做些贪赃枉法的勾当,而卖白鸭就是其中的一项。” 第14章 延王 一点灵光如电光火石般击穿了文光,他突然明白了“卖白鸭”是什么意思。 《清实录》中有过这样的记载,清朝时漳州与泉州一带,有富家子弟杀了人却不愿伏法,因此便用大笔钱财收买穷苦人家的子弟替死,这样的交易便被人称作“宰白鸭”。 琳千夜所说的“卖白鸭”大抵就是此地的“宰白鸭”了。 似乎某种寒意一下子袭击了文光,冻得他直打哆嗦,他近乎唇齿颤抖地说:“......能告诉我吗?” 文光的话说的不清楚,但是琳千夜却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我只是被模糊提醒过。” 但看着文光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琳千夜的心头竟然升起了一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疼。 ——想要伸出手,替他把有些长长的鬓发拢一拢,更想把犹如承受着巨大霜寒的白芙蓉搂入怀中,与他喁喁细语,宽解他的悲愁恐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0 可是正因心中有了这些冲动,琳千夜反而不能似早先那般肆意对他亲昵,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这种感觉真是既陌生又熟悉。琳千夜知道自己的状态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不想要克制自己的这种状态。 “......别伤心,那个王亥可能还没来得及卖掉。”心思百转的情况下,琳千夜脱口而出这句话。 只是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不是因为后悔说了这样安慰人的话,而是怕那小子已经被宰了,惹得文光白希望了一场。 但是文光的眼睛却因为他这冒失的安慰而亮起莹莹辉芒。 就犹如吹破云翳的皎月,浮动着动人的光辉。 琳千夜少见的正色道:“这条线从上到下不知道牵扯了多少恭国的权贵,我们本非恭国之人,想要擅自揭露恐怕难以成功……” 他很清楚文光的性格,这个人虽然生来不圆满,却不吝用善意去对待别人。他怕文光为了那个微如草芥的少年而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但文光此时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至少现在,我想救出王亥。” 文光的心脏不舒服的鼓胀抽搐着,他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奇怪的人,不能见血,不能见恶,总有种奇怪的正义感和善心,最初这些特质让他吃了很多苦头,但是他现在已经学会让自己从那种窒息的无力感中解脱。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有人可以帮你。”琳千夜顿了顿,然后摸了摸文光已经长到肩膀的银发,眼眸中流露出一种让文光讶异的温柔和可靠。 “你放心。” 不知怎么回事,文光竟然被这种温柔的情绪软化了,他情不自禁地松下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防备,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柔顺了下来。 “嗯。” 琳千夜感受到文光态度的变化,笑意在他琥珀色的眼中荡漾开去。 *** “.…..所以那个能帮我的人就是他?” 文光站在桂叶的二楼往下看,清早开门的桂叶楼中客人寥寥,只有几个仆从婢女正在收拾着昨晚欢宴过后的残局。 这些忙碌的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上回设宴招待他们的,自称“风汉”的男子。 看起来仅仅两天这个人的地位便从客人降到了帮工,文光心中满是忧虑,“他能不能行啊?” 琳千夜笑了笑还没说话,一旁未施脂粉、眼底尤有倦态却不掩姿色的玉叶娘子却已嗔道:“奴虽不知两位公子要寻着狠心人做什么,但大抵是没问题的。这人看着不靠谱,但肯定是个身份尊贵的大人物呢。” 琳千夜转过头笑着问玉叶,“不过,我总得先帮我这友人还了债才是。敢问娘子,他究竟欠了贵店多少钱?” 而在楼下扫地的风汉也敏锐地注意到了二楼的动静,他一眼就看到了文光和琳千夜,于是当即便丢下了手中的扫帚,兴奋地朝他们招着手。 琳千夜也笑着抬手回应着。得到了回应的风汉笑得更加爽朗了,自然清扫的动作也完全停了下来。 理所当然地,被玉叶娘子扒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狠狠地骂了一顿。 “不要偷懒!你这欠钱不还的混蛋!在这里住了半个月,每天吃老娘的,住老娘的,结果会账的时候说是钱花光了。没钱你还敢住这里?没让你睡马棚已经是老娘开恩了,还不快点给我打工还债!” 文光被玉叶瞬间变脸的举动惊得呆了一呆。 玉叶立即扶着侧脸娇羞地笑道:“让客人见笑了,呵呵呵……” 文光见识了这位美人娇媚表皮下的真实性情,哪里还敢笑她,忙讪讪摇摇头,不自觉地朝着琳千夜的身后退了半步。 玉叶看见到了文光的小动作,但是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琳千夜口中的“还债”两个字吸引了。因此她对文光的反应只是善意一笑,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摇了两下,手指轻快地拨着算盘珠子,三下五除二便报了个数,“.…..二一添作五,给您抹了零头,惠承共是一百零八两整。” 文光不知世情,不懂这个价格的贵贱,但琳千夜和风汉却是知道市价的。恭国虽比不上海对面的雁国有五百年的治世,但从现任供王上位到现在,也有一百年之久了,世道已经太平,国家也算得上富裕,一百两足以让三口之家快快活活地过上三整年。 风汉丢了扫把,刚好走到二楼便听到玉叶报了这样一个天价,他忍不住插话道:“.…..娘子宰客也太狠了吧?即使是雁国最好的酒楼,住上一整月也用不上五十两,何况我才住在这里半个月啊。” 玉叶直接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说那是在雁国。”她用金算盘指了指地面,算盘珠子劈啪作响,昂着头道:“这里可是恭国,还是在靠近地门的乾,这么危险又偏僻的地方,每一样花销都要用大价钱去外面运来,价格怎么能一样?” 风汉算是彻底语塞,只能苦笑着看向琳千夜。 文光忍不住被他狼狈的神色逗笑了。 琳千夜直接朝玉叶点点头,说:“确实,在乾做生意,代价是要大一点的。” 玉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表示琳千夜说的对。 但这话听到风汉耳中,他却感觉这话还有别的意思。 琳千夜爽快地替风汉销了账,玉叶的态度也恢复了他们第一回见时的温柔和婉。 风汉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起来。 琳千夜便道:“想来我这友人还没吃过朝食,不知可否劳烦娘子为我们置办一桌饭菜?” 玉叶自然无所不应,将他们领到一间安静又雅致的房间里,便笑着说去准备饭食了。 风汉见她姿态优美地带上了门扉,这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靠在了桌边的一张椅子上。 “……真实美人难缠。” 文光看他虽然抱怨却风度依旧,忍不住笑道:“看来钱债比情债还难还啊。” 风汉被打趣了也不生气,反而摸着头哈哈大笑,“是啊,看来以后宁欠情债也不能欠钱债啊。” 三人说了几句闲话,风汉便开门见山道:“.…..所以千夜兄,到底有何事需要帮助呢?” 文光没想到风汉竟然这么敏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琳千夜倒是毫不意外,毕竟眼前的男人可是雁国的王——延王尚隆啊。 “——延王陛下,”琳千夜突然站起身,肃身而立,举起袖子深深施了一礼,“恳请您告知供王陛下,恭国罹有大难了。” 风汉,或者说是尚隆被琳千夜叫破了身份之后神色也没有丝毫改变,他依旧挂着那副不羁的笑脸,哈哈笑了一声,让琳千夜不必多礼,“我们既不在雁国国内,你又不是我的臣子,此时此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1 只有风汉和琳千夜,一个欠债的穷鬼和一个帮友人还债的商人罢了。” 文光在琳千夜叫出“延王”两字之后就傻眼了,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也要跟着见礼才是,但琳千夜已经被尚隆免礼,他行礼也不是,不行礼更不是,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只能求救似的看向琳千夜。 尚隆本来就对美人十分宽容,更何况他对礼节也不是很在乎,因此看文光为难,直接说:“香雪你也不必多礼了,朋友的朋友,那也是朋友啊。” 文光感激地对尚隆笑了笑,“抱歉……” “……所以,恭国的吏治确实出了大问题啊。” 尚隆听琳千夜把阿难以及他的商队收购茶叶的事情说了之后,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他这副模样倒是颇有一国之君的威严了。 琳千夜摊了摊手,“我的猜测,但十之八九。” 尚隆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难怪供麒有些不对劲……” 文光捕捉到了一个他话里的一个关键词,“供麒?”他悄悄凑近琳千夜,小声问道:“他是什么人?” 琳千夜想了想,说:“供麒并不是人,他是麒麟。” 文光脑袋里立刻出现了一个像马又像鹿的动物,尚隆喝了一口茶,朝文光点点头,肯定道:“就是你想的那个。” 第15章 十八年之卵 这时几声“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玉叶在门外轻柔地问道:“饭食已经备好,现在就端上来吗?” 三人的谈话被打断,文光忙扬声道:“请进。”然后站起身帮玉叶推开门,又帮着上菜的侍女们将饭菜摆了一桌。 直到玉叶重又带着婢女们退下,文光重新将门关好,他们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尚隆先是痛快地喝掉了一杯酒,有些粗鲁的动作在他做来只有豪爽。 他感慨般说道:“果然还是要喝酒才痛快,从昨晚到现在,玉叶只肯给我清水和馒头。” 琳千夜笑了一下,调侃道:“看来玉叶娘子对你还算开恩,你欠了她那么多钱,她居然没让你吃树皮喝马尿。” 尚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看来我倒也不是真的一点魅力都没有啊。” 文光顿时明白他和琳千夜为什么能成为朋友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两人都有点不着调。 不过不着调也就是一会儿,尚隆吃了两口饭菜,便放下了筷子,对文光道:“麒麟是降生在蓬山上,能够为天下选出君王的神兽。他们陪伴在王的身边,既是臣子也是半身。若君王贤明,则麒麟无碍,若君王失道,则麒麟患病。可以说,麒麟的状态就反应了此国的国运和君王所施与的王道。” 他就是听说供麒似乎有患病的迹象,这才到了恭国想要探查一二的。 恭眼见就又要越过一山,二百年的治世指日可待,倒在这里就太过可惜了…… “……你的话我会转达给供王的,”尚隆想起了印象中那个有些刁蛮的小丫头,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她指着自己的脑门,让自己少管别国的事情的景象,他头痛地笑了笑,“不过,即使救下了那个犯人,他还是要继续服刑才是。” 尚隆特意加重了“犯人”两个字,就是想告诉文光,即使救了王亥,但这并不能抹去他犯罪的事实。 文光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的。” 尚隆笑笑,便重新摆出那副浪子的模样,玩笑道:“唉,要是六太能和香雪你一样乖巧就好了。” “六太?”又是个陌生的名字。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阵风起,一个十四五岁,金发金眸的俊秀少年按着窗台跳进了屋内,轻盈地如同一只小鹿。 他稳稳地落在地上,环抱着双臂,一脸生气地看着尚隆,工种号图颜社团“你居然丢下我自己跑掉了,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被困在玄瑛宫承受了多少痛苦吗?” 明明是朝气的少年模样,说话的姿态却老气横秋,让文光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说曹操,曹操到。”尚隆丝毫没有被少年脸上的怒火吓到,反而爽朗地举起酒杯,对他说:“要坐下来喝一杯吗?” “不用了!”似乎注意到了有陌生人在,六太原本到了嘴边的怒骂只能咽了下去,他朝向他施礼的琳千夜和文光点了点头,便重新转向尚隆,“我到外面去等你。”说罢便又灵巧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文光下意识去看,但只是一瞬,这少年的身影便消失了。 “……还是这么不知礼数啊。”尚隆无奈地耸了耸肩,“他的鼻子还真的灵啊,我都到了乾,他居然还能找到。” 他的话音刚落,一粒花生米便从窗外丢了进来,径直砸到了尚隆的头上,在这位尊贵的延王陛下头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记。 随着花生米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句话—— “我就在外面,你别想说我的坏话!” 文光忍不住笑出了声。 琳千夜看着文光的笑脸,眼中也流露出笑意。 尚隆叹了一口气,窗外有那么一位大爷等候,自己也坐不下去了,只能抓紧又喝了几杯酒,抱拳对琳千夜和文光道:“抱歉,这回要换我先走一步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用一种既无奈又纵容的神色说,“……他们连这位都派了出来,看来雁国的那些人对我出走的忍耐已经到尽头了。” 琳千夜也举袖回礼笑道:“无妨,况且是我二人有事请托陛下。” 尚隆笑道:“放心,那个叫王亥的小子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这是我作为延王的承诺。” 文光重重地点点头,也学着琳千夜的模样,站起身郑重地朝尚隆施了一礼,“拜托延王陛下了。” 窗外六太不耐烦的催促声也响了起来。 “还要多久——” 尚隆应了一声,走到窗边,单手撑在窗沿上,对琳千夜挤了挤眼睛,“那么,友人,欠你的钱只能等你到了雁国再还给你了。珍重!” 说着便一跃而出,窗外一道黑影飞过,文光抬头看去,只见尚隆骑在了一只驺虞的背上,在空中朝他们回身摆手。 不过数息,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云间。 “如果是延王的话,王亥应该会安全回来吧?”文光看着杳无踪迹的蓝天,口中喃喃道。 琳千夜长身玉立,站在蓝天之下,光彩如同巍峨玉山熠熠生辉。 “会的。” *** 云层之上 六太骑着一只名为“玉”的驺虞和尚隆并排飞驰在空中。 “那个银发的人有点奇怪。”六太突然开口说道。 “嗯?”尚隆把六太口中的“银发的人”和文光的形象联系了起来,“你是说香雪吗?可能是因为他是从昆仑来的胎果吧?” “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2 是这个意思。”六太否认道,“他给我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想了想,说,“如果让我形容的话,有点像麒麟。”那种孤高不恭,绝不屈服于主君之外的气质,很像,很像。 尚隆的眼睛微微睁大,“麒麟?可是这些年我并没有听说舍身木上有麒麟的胎果被蚀卷走啊。” 况且他们两次同桌吃饭,文光都吃下了荤腥,看起来也并没有勉强的样子。如果是麒麟的话,根本就不能接受吃肉吧。麒麟这种仁兽,厌恶血腥,厌恶杀生,让他们吃下动物的肉,不吝于让他们举起刀锋亲手杀生。 “……所以我说是像麒麟。”六太强调了“像”,但他很快又改口说:“不过我最好还是抽空去蓬芦宫看一下,毕竟——” 六太的话没说完,但尚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啊,你是说那颗?” 六太点了点头。 蓬芦宫中确实没有被蚀卷走的麒麟卵果,但舍身木上却正孕育着一只更为奇特的麒麟。 沉睡十八年之卵——刘麒。 联想到文光银发银眸的模样,尚隆露出了饱含趣味的神情,“……如果是这样的话,白色的麒麟,和泰麒一样稀少啊。” 六太沉默地点点头,不知道是忧虑还是感慨地说:“……希望他的命运不要和泰麒一样吧。” 第16章 夜刺 延王的承诺很有效,两天之后,文光再次去牢房中探望的时候,王亥就回来了。 但让文光不安的是,王亥并不知道自己曾经被人“卖白鸭”,居然以为自己一直被关在这里。 他抿了抿唇,努力无事般笑道:“……阿难现在还行,等你们出发的那天,我再来送你们。” 王亥腼腆地说了谢谢,文光心思有些杂乱,只是点点头,便和琳千夜一起离去了。 回到舍馆中,文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安宁。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件事并没有因此平息,甚至还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平静地度过了几日后,一个无月的黑夜里,床榻上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纱帐中,一个美貌的少年突然大汗淋漓地挣扎起来。 正是被琳千夜以哄睡为借口扣在自己房中的文光。 与他共枕的清俊青年警觉地清醒过来,轻轻将困在噩梦中的少年推醒,关切的目光凝在他沁着细密汗珠的白腻脸庞上。 自从那日探望王亥回来,文光就一直魂不守舍,每晚都睡不宁贴,梦中惊醒更是常事,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惊恐。 琳千夜明白像文光这样一直生活在简单环境中的人,突然直面了复杂又黑暗的事情会受到惊吓,但他没想到文光的反应会这么严重。 文光大叫一声坐起身,脑中还有挥之不去火光与血色,一层层的心悸如同浪涌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地涌上心头,让他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胸前的衣襟。 他直愣愣地盯着黑暗中的纱帐,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身旁的琳千夜,“抱歉……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水银般清透的眼眸中还荡着不安,似乎只是回忆就足以让他陷入一种惊恐之中。 “我看见了漫天的火光……好多好多的鲜血……尸体像是山一样堆在了路上,房屋全都被火烧成了废墟……” 那种与生俱来的善意又开始折磨他。 琳千夜轻轻抚着他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柔声安慰道:“没事,只是梦,梦里都是反的,再睡一会儿,等睡醒了—— ” 话音未落,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便穿透了轻薄的纱帐,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迅速地朝着床榻上二人而来。 琳千夜眼瞳一缩,立即将文光扑倒,一只利箭随即便擦着二人的头顶扎进了床榻的里侧。 文光下意识唤道:“搏丘!” 名为“搏丘”的黑影迅速从房间的角落窜出,扑向了那个一击不中后便逃走的暗杀者。 琳千夜从枕边抽出一把长剑,一剑劈开了已经被箭矢撕裂的纱帐。 文光已经不想去问这个人为什么睡觉也要放把剑在枕头下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窗外街道上传来了的潮水般的哭喊悲号与抢掠狂笑声…… 因为他的梦,成真了。 文光站在窗边,眼中映出了一片火红。漫天的火光从官府所在的地方烧起,把整个夜空都燎成了一片赤红。成片成片的火光中,百姓们悲惨的哭声连绵不绝。 “……看来是有人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了。” 琳千夜拉着文光踹开被人从外面锁死的房门,直接走到了走廊上。 漆黑的走廊上连一盏风灯都无,异样地寂静。 “……杀人灭口?是因为王亥的那件事吗?” 琳千夜剑锋如雪,寒芒闪过,一抬手便将一个向他们扑来的蒙面杀手一剑封喉。 他扬了扬眉,脸上满是嗜血的狂气,“是呀,掺和这种事就要做好被人灭口的准备!” 所以,你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才在枕头下都放了武器吗? 文光想问,却又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琳千夜又一剑劈出,了结了一个想要从暗中偷袭的杀手。 溅射的鲜血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开出了点点红梅,琳千夜随手抖掉了剑锋上沾染的血珠。 文光简直要被这扑面而来的滚烫血气熏晕了,他控制不住地腿脚发软,眼睛发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只能扶着门框勉强维持着站立。 看见自己的衣服上被溅到了鲜血,琳千夜还在不满地抱怨道: “啊,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了,这些老鼠可真是该死啊。”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在乎一件衣服?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早点逃出去吧! 文光要不是头晕目眩,真想狠狠地怒骂这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混蛋,但他见血就晕,现在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幸好这混蛋自己也很快闭了嘴,或者说是接连不断的杀手让他无暇再废话了。 三个面色惨白的男人拖着长刀飞速地朝琳千夜砍来,厚重的刀刃在地板上拖出深刻的划痕,可以想见若是被这样的长刀砍刀,可能直接就骨肉分离了,字面意义上的骨肉分离。 数道白光闪过,刀刃在黑暗的走廊中相互撞击。 那三个死人脸看见自己的奋力一击竟然被琳千夜用一柄剑挡下,也微微露出的惊讶的神色。 没想到这小白脸还有两把刷子,居然能与他们有一敌之力。 甚至不只是一敌之力,三人几次出招,琳千夜都与他们打得有来有往。 正当这三人感觉琳千夜快要力竭之时,琳千夜却注意到那只穷奇已经重新隐进了文光的影子里。 他心下一松,手中的剑锋也不再留有余力,直接一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3 反手抹了一个杀手的脖子,又捏碎了另一个杀手的喉咙。 剩下的那个杀手感觉到了不对,他心道不好,刚准备逃走,便被琳千夜从身后丢出长剑,一剑穿心,也倒毙在楼梯口。 鲜血从楼梯上汩汩流下…… 文光被着生猛的景象刺激地头晕的更厉害,扒着门框都感觉要站不住了。 而楼下也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刀剑碰撞声,金阙的声音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娘的,哪里来的老鼠蟑螂,非要在大晚上的扰人清梦,都给我去死!” 舍馆中灯火大亮,苍梧领着一群男人一路砍杀,现在舍馆大堂里原本放着饭桌的地方已经堆了好几具尸体,鲜红的血淌了一地,把白石铺成的地面都染成了红色…… 文光抓着门框的手忽然一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人命有时,真的如同草芥一般。譬如这些杀手之于他们,譬如,他们之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 不知过了多久,舍馆中的砍杀声也渐渐消失了,苍梧带着那群护卫护持着琳千夜和文光从已经变成了死地的舍馆中离开。 “……里面,没有其他人了吗?” 文光被琳千夜半扶半抱着坐进马车,他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马车隔绝了舍馆中冲天的血腥气息,文光这才能找回一点力气,虚弱地问道。 “没有了。” 琳千夜把车窗掀开一点缝隙,借着缓缓行进的马车,打量着外面混乱的街道,四处都是哭喊逃跑的人群,这座平静地小城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事情已经捅到了供王面前,注定不能善了了,对那些久居高位的大人物来说,与其束手就擒,还不如反戈一击,即使最终还是会死无葬身之地,但在去死的路上能拉几个垫背的,也不错。” 琳千夜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些所谓的“大人物”们的想法总是这样低劣。 “真是愚蠢又自作聪明啊。”他近乎轻叹地说着,脸上露出了一种陌生的笑容,像是在悲悯又像是在愚弄。 啊,好厌恶,哪怕换了几个世界,还是会有这些恶心的东西啊…… 已经掩埋在淤泥中的恶念又一次想要冲破心底的枷锁,在他尚算清澈的心湖中染上一丝阴影…… 文光从来没有从琳千夜口中听过这样的语气,就好像他非常了解那些人的想法似的。 透彻又讽刺,完全地不屑与鄙夷。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很多的话,他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扯了扯琳千夜的衣袖。 “......不喜欢……” 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像是被抛弃在了黑暗中一样。 文光的心口微微刺痛着。 衣袖上传来轻轻的扯动,一下子便将琳千夜从那种几乎溺毙的黑暗心绪中拉了回来。 他愣了一愣,随即垂下眼帘,再抬眸时,琥珀眼中又是熟悉的轻佻戏谑。 明明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但文光的心却出乎意料地安定了下来。 “唉,要是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琳千夜突然没头没脑地感叹起来。 文光好不容易对他生出一丝担忧,这下子也全都被他的不着调给冲淡了,只感觉那股昏厥感重又涌上心头。 “呵——” ——刚刚肯定是看错了吧,自己居然会为这种混蛋心痛,肯定是晕血症发作的太厉害了,让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琳千夜却突然伸出手,把他拉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温热的肩膀结实又可靠,似乎只是轻轻靠着,也能支撑起他因为晕眩而无力昏沉的身体。 文光微微睁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放松了身体,信任地把自己的重量倾泻到了身旁的人身上。 “算了……”文光轻轻嘟囔了一句,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身边人的一声轻笑。 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苍梧的声音—— “主公,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第17章 自称朱晶的少女 一个十三四岁,穿着华丽的少女带着一群老弱病残拦在了商队前进的路上。 马车停下的一瞬间,琳千夜的心头闪过无数血腥暴戾的念头。 怀中人的呼吸越发急促微弱,文光的状态更加的不好了。 ——他现在连自己坐着都支撑不住了,只能任由琳千夜把他抱在怀里。 虽然他极力忍耐,假装自己没事,但是无论他苍白的脸色、被冷汗浸湿的脊背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都暴露了他真实的情况。 琳千夜有种预感,如果继续留在乾城中,文光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差。 城中到处都是暴力和血腥,琳千夜已经发现文光现在的情况似乎不仅仅是患有晕血症那么简单。 ——不能靠近血腥,天生仁善,厌恶纷争……种种特征,简直就像是某种神兽一般。 ……麒麟。 琳千夜看着文光因为虚弱而皱着眉头的面容,眼神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因此当听到了苍梧的禀报,琳千夜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那些挡路的人全都杀死…… 但理智和怀中的人却像是一根风筝线一样,把他从嗜血暴虐的欲望中拉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在心头翻涌的黑暗情绪,不耐地命令道: “……那就换一条路走,务必尽快赶到城门口!” 当务之急是带着文光出城,至于这些蝼蚁……琳千夜掩住眼帘,不能因小失大! 但琳千夜的命令才刚说完,马车就像是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似的,猛地抖动了一下,随即一个清脆的少女声响起—— “你的马车有那么大的地方,你的商队也有足够的武力保卫,请你带一些可怜的百姓们一起走吧!” 文光也因为马车的突然抖动而从昏沉中惊醒了过来。 他乏力地抬起头看向琳千夜,用虚弱无力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琳千夜垂下头,柔声安抚道:“没事,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你放心休息。” 文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他是在太难受了,头就像是被人用凿子一下下地凿着,想要抬起手揉一揉,却感觉身体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无力,半边身体发热,半边身体又发冷,空气里全是他厌恶的血腥味,几乎逼得他想要呕吐。 琳千夜在文光闭上眼睛的下一刻,脸上的柔和就变成了厌恶,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黑暗情绪又一次占据上风。 他捂住了怀中人的耳朵,冷漠地道:“我不是乾城的人,也不是恭国人,要想帮助那些人,你自己去就好了。我没有义务,你也没有资格要求我!”说着便不再和她啰嗦,直接强令苍梧继续赶路。 苍梧闻言,想也不想就按照琳千夜的命令去做。 马车骨碌碌碾在石板上,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4 不留情地朝着少女所站的地方驶来。 少女瞠目结舌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有预料到竟然真的会有这样冷血无情的人。 眼看马车就要毫不留情地从她身上碾过,和她同行的已经伤痕累累的妇人忙一把将她拽到一旁。 朱色的车轮擦着少女的脸庞滚过,若非拉她的人动作及时,恐怕她真的要葬身车底。 少女只觉一阵胆寒。 ——他们真的不在活她的死活! 但从车轮下逃过一劫的庆幸过后,她的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更大的怒火。 看着聚在她身边,从灾乱开始就把她视为救世主的那些疲惫百姓们从崇拜变得怀疑乃至嘲讽的眼神。 一种名为羞耻的灼烧感从她的脖子升腾到她的头顶。 “……枉我听说你仁义的名声响彻十二国,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枉顾他人性命的无胆小人!” 琳千夜对少女的叫嚣充耳不闻,甚至嗤之以鼻。他愿意扮演好人的时候,可以是十二国都称颂的好人,不愿意施舍善意的时候,也根本不会在意物议。 他何等的心理素质,能在十五岁就将人命玩弄于鼓掌之中,又怎会在意一个少女的苍白指责! 但文光却突然惊醒,他用一种微弱的力道拽下琳千夜捂着他耳朵的双手,声音细若蚊咛:“……带上他们,求你!” 因为高热而水光莹莹的银色双眸用一种哀求的目光注视着琳千夜。 “……心好痛。” 琳千夜立刻明白,文光的“病”让他无法对弱小之人的死活视而不见。 既然如此,那么看来这次他不得不做个善人了。 一瞬间琳千夜便在脑中转过千百种想法,他收敛了眸中的森森恶意,温和又坚定地对文光道:“好,只要你的请求,我一定会做到。” 文光湿漉漉的眼中顿时闪过浓厚的歉意与愧疚。 他不是傻瓜,虽然没看到外面的情况,但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是负担累赘,虽然商队的武力毋庸置疑,但城中混乱危险的情形也不容小觑。 说不定那些之前那些杀手还在暗中寻找时机想要继续灭口…… 脑海中瞬间就想通了这个道理,对琳千夜的担忧这一刻竟然压倒了他的那种可以称之为天性的东西。 “……不,还是算了……”文光忍着心口的剧痛,刚要说出反悔的话,琳千夜却用一只手指抵住了他失去血色的双唇。 “嘘,放心,全都交给我。” 昏暗的车厢内,琳千夜琥珀色的眼眸闪动着莹润的光芒,像是两点明星,夺人眼球。 “可是……” “没关系的。”琳千夜的语气笃定又自信,一种强悍的气魄在他身上呈现,立刻就抚平了文光的忧虑。 “带上他们!”琳千夜扬声命令道,“让他们跟着我们的车队出城!” 马车外的那些人听到琳千夜的命令,就像是听见了救命纶音一般,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可能都要庆幸地欢呼起来。 只有他们知道,能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中得到强大武力的庇护,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但在一众喜悦的面孔中,却有一个人情绪有些失落。 “朱晶,你怎么了?” 刚刚及时把少女从车轮下拉开的妇人发现了少女的失落。 少女自称叫做“朱晶”,父亲是恭国首都——连樯的大商人,按道理说,她这样出身娇贵的小姐是不应该到乾这样偏僻的小地方来的。 但因为她是独生女,所以为了能够承担起家业,父亲便早早地给了她历练的任务。 比如这次,就是受到了父亲的要求,独自到乾城来,向朱氏的商会采购一批骑兽。 本来在半个月前,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朱氏们也已经带着她需要的骑兽出发去了连樯,她也应该在那之后就离开。 但是因为赶上了春分,连接黄海的令乾门一年唯一一次打开,她作为从遥远国都而来的人,感觉到十分稀罕,所以便又逗留了一段时间,结果就赶上了乾城大乱。 ……以上这些都是出自“朱晶”的口中,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朱晶努力地笑了笑,但是这个笑容却充满了苦闷。 她能感觉到,在得到了琳千夜的承诺后,与她同行的人们一下子就变得有信心了起来。 之前她将他们聚集起来的时候,人们虽然也表现得像是得救了一样的庆幸,但那里面还蕴藏着对她的质疑和担忧。 ——因为她是个小女孩,即使她手中也握着宝剑。 妇人拉着朱晶跟在商队的后面走着,像是看穿了朱晶的想法,她惊讶地说:“朱晶,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不是死在了大火中,就是死在了抢劫的坏人手里。是你拿着宝剑把我们从没有希望的地狱中拯救了出来,虽然我也很庆幸,能够得到那位大商人的保护,可是这份庇护也是你站出来替我们求来的啊。” 朱晶的眼睛突然感觉一阵酸涩,她没想到在琳千夜的对比下,还有人会觉得她也做了很重要的事情。 “抱歉……”朱晶嚅嗫了一句,声音很小,在周围嘈杂的环境下根本听不清楚。 ——我只是因为虚荣,所以才不知天高地厚地做出这些事情,可是你们却因为我这微不足道的行为而感谢我…… 朱晶的心里五味杂陈,所以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无论琳千夜说出了什么样的命令,朱晶都沉默地没有任何意见,就好像刚刚之前那个站出来,强行要求他带着一群人离开的人不是她一样。 在混乱的环境中,商队手中握着的武器,和他们身上强烈的煞气,很好地震慑了那些在阴暗中窥视着他们的眼睛。 即使再眼馋商队的财富和那些跟随着商队的百姓们手中的财产,那些趁乱打劫,欺软怕硬的歹人们也不敢轻易地来挑衅这样的一支队伍。 可是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明白他们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所以,当他们安全地到达了乾城的南城门时,几乎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们终于可以逃出这个地方了。 更让人开心的是,当他们到达南城门时,城门已经被州师攻破,从乾的上州——言州派来的将军们,已经准备进城清理叛乱了。 第18章 宝翠 商队的人到达城门时,州师已经在清理战场了。两排熊熊火炬沿着城墙燃烧着,城墙边堆着许多尸体,门口的泥土都被染成了深色,有一位将军骑在马上指挥着手下的兵士将破损的城门推开。 跟着商队出城的百姓们看到了这幅场景,各个都沉默不语,唯有几声微弱的抽泣一闪而过,又转瞬即无。 “他们……” 这么显眼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5 队伍过来,早有士兵注意到,但州师们发现他们的队伍虽然是些壮汉打头,可后边还跟了好些老弱之人,显然并非叛军,因此便没有立刻攻击,而是转向自己的长官询问。 这位身上还沾着血渍的将军眼中闪过怜悯之色,点了点头,说:“让他们派个人过来说明,若是无辜之人,只管放他们过去就是。” 车队在城门口停了下来,被长矛挡住去路的众人听到将军的话后,人群有了些骚动。 金阙和苍梧对视了一眼,金阙先是笑呵呵地站出来和挡住他们的士兵寒暄,苍梧则骑着天马退到了马车边,在车窗外向琳千夜轻声说明了情况。 琳千夜说了句“知道了”,便从车窗内递出一个黑色的旌券,上面用白色的颜料绘了一朵云纹,在昏暗的夜光中时不时闪烁着明辉,下面则是一个“茶”字。 苍梧恭敬地接过旌券后,琳千夜沉静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和他们说,我们是奉命拜访五山,如今职责已尽,马上便要离开乾城,并无冒犯的意思。” “是。” 苍梧领命后便御马前来,金阙正在和那个兵士拉家常,虽然才不过一会儿,却几乎把人家祖上三代都快摸清楚了。 金阙余光看到苍梧到来,马上话锋一转,状似无意道:“……不得不说,恭不愧是大国呢,连一州的州师都能配备这么精锐的装备,张兄弟,我要是没看错,你手上拿着的武器,是出自冬官门下的作坊吧?虽然比不上冬器,但也是上等的武器了。” 那张姓兵士没想到金阙的眼光这么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但是他随即含糊否认,“是吗?我们也不清楚,上面发什么,我们就用什么,哈哈哈哈……” 但正因为这个兵士的反应,金阙却更加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这次来到这里的,可能不止是州师那么简单。虽然,他们打的是言州的旗帜,也装成了州师的样子。 苍梧走到这个兵士身前,把琳千夜的旌券拿给他,说道:“请把这个递给你们大人看。” 那兵士疑惑地接过旌券,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凝重,他立刻道:“我马上去。” 因为他在那个旌券上看到了“柳国禁军上将军”几个字。 这不是普通人可以持有的旌券! 他立刻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了上峰,很快这个东西就到了刚刚那个指挥的将军手中。 他看着手里的那个被涂成了黑色的旌券,眉头皱了皱,问道:“你是说,要出城的那些人中有人递了这个给你?” “是的。”兵士没想到自己会见到地位这么高的长官,说话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但这位将军却像是没有察觉似的,继续问道:“除了给你这个,他还说了什么?” “这——” “算了,我亲自去问。”说着,将军不顾身边人的阻止,自己走出了军帐,看见了被长矛拦在城门内的苍梧和金阙。 他径直来到两人面前,问道:“你们是柳国的官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到恭国来?” 苍梧抱拳行了一礼,先是介绍自己,“在下柳国禁军中郎将——苍梧,”又侧身介绍金阙,“他是内小臣金阙,我们跟随中军左将军——茶朔洵将军来拜谒五山,如今职责已尽,马上便要离开乾城,并无冒犯之意。” 金阙也收了脸上憨厚的笑容,正色向这位将军行礼。 苍梧和金阙既然已经自报家门,这位将军便也道:“在下言州州师上将军景桓,奉主上之命前来剿灭乾城叛乱。” 金阙听见此人自称是言州的州师,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脸上挂上了笑容,抱拳恭维道:“哦?原来是景将军,久仰久仰。” 苍梧却还是那副冷脸,只是硬邦邦地问道:“敢问我们可否出城了?” 景桓点点头,“自然可以……” 还不等两人转身离去,他又补充道:“但和你们一起的人还要验证身份才行。” 苍梧和金阙相视了一眼,“这——” 但是景桓已经抱拳道:“抱歉,这也是职责所在。” 这时跟在商队后的百姓们中突然爆发了一阵吵闹。 “这个丫头嘴巴里没有真话,她连旅券都拿不出来,说不定就和城里的坏人是一伙的!” “把她交出去,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是啊,她要是真的是大家小姐,怎么会只身一人留在城中,身边连个护卫丫鬟都没有!” “我们和她可不是一起的!” 原来州师已经在查验这些普通人的身份了,大部分人都能拿出旌券或是旅券,少部分不能拿出身份证明的,也有相识的人帮助他们证明身份,唯独检查到这个叫做“朱晶”的少女时,她不仅目光闪躲,还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检查的兵士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他看着朱晶拿在手中的长剑,眼神越发危险,“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起的百姓们见事态发展不对,心中便把不能出城的焦虑和恐惧全都加在了朱晶身上,于是便出现了许多对她的质疑乃至斥责辱骂。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朱晶她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哪!” 一个妇人看不惯这些人变脸的丑陋模样,忍不住出言辩解道。 那些人却不屑道:“她只是个小女孩,有什么本事来救我们,以为自己是王吗?” “你们!” “……她虽然不是王,但救你们还是轻而易举的!” 景桓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这些人中间。 原本在指责朱晶的阵势中占了上风的人们立刻一惊,原本有些得意的气焰在看清了景桓的装饰之后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群如同被溅到的水花一般散开。 景桓走到“朱晶”跟前,神色半是无奈,半是欣慰地说:“宝翠小姐,找到您真是太好了。” 被他称作宝翠的少女,一脸羞愧地抬起头看向他,“抱歉,因为我的擅自离开,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你不是叫做朱晶吗?怎么这位将军叫你宝翠?”这时刚刚为宝翠解围的妇人忍不住问道。 宝翠看向这个妇人,像是一只被雨打湿了羽毛的小鸟般,垂下眼帘,对周围的人解释道:“朱晶是我姐姐的名字,我因为崇拜她,所以就冒用了她的名字……不好意思,骗了你们。” 顾不得惊讶的人群,宝翠说道:“景将军,乾城的官吏做了很多不法的事情,请您一定要将他们全都抓住,不然百姓们的遭遇就太可悲了。” 景桓郑重点头,“在下就是为此而来的。” 看着不远处的场景,金阙摸了摸下巴,用手肘捣了捣苍梧,“这丫头不会是她的妹妹吧?难怪会派出这样精锐的军队。” 苍梧冷冷地瞥了一眼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6 金阙,看得金阙讪讪地放下了手臂,“你关心地太多了。”说着便转身翻身上马,一打唿哨,转身命令车队,“继续启程。” 车轮沉默地压过浸润了鲜血的土地,乾城在车队的身后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一个青色的朦胧轮廓,遥远的天际也缓缓出现了一缕金边。 又一个白日到来了。 或许是远离了血腥混乱之地,马车中文光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但琳千夜,或者说是茶朔洵却并没有放下悬着的心,他摸了摸怀中人的额头,心中有一股森寒蔓延—— 文光发热了。 第19章 闯宫 恭国的首都连樯和偏远的乾城距离一千多里,如果驾着马车出行的话,可能需要月余。 但是文光的情况容不得他们慢慢赶路了。 ——必须尽早到连樯去。 茶朔洵在发现文光开始发热后,脑中立刻就闪出了这句话。 这一瞬间他什么思绪都空白了,什么独占欲、嫉妒全都化成了担忧和恐惧。 就好像那个被畏惧他的人称作“狡猾如狐,阴狠似狼”的人从来不是他一样。 “停车!” 茶朔洵很快做了决定。 他喊停了前进了车队,将文光用斗篷包好,抱着他跳下了马车。 “我要带文光去霜枫宫求医,你们先去港口。” 茶朔洵牵过驺虞的缰绳,将文光抱在胸前翻身骑上驺虞的背,对金阙命令道,“告知国中,五山吾等已去拜谒过,台甫仍在卵中,未有出生迹象,一切如旧。” 金阙疑惑地看了一眼被茶朔洵小心护在怀中的文光,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恭敬地应是。 苍梧则抱拳道:“主公放心!” 茶朔洵一点头,原本匍匐之态的驺虞喉中发出一阵低吼,双翅一振,便飞上了天空。 文光虽然虚弱,但并没有失去知觉,他能感觉到被斗篷隔绝的外界有阵阵强风从耳旁呼啸。 “.…..我们是飞起来了吗?” 他想要撩起遮住头脸的斗篷看看,却被茶朔洵一只手微微用力压住了。 “风太大了,等到了地方,你再看也不迟。” 文光推了两次都没有推开茶朔洵的手掌,便不再反抗了,他现在脑袋昏沉得很,思绪也有些不太灵光,语气也绵绵的,“到地方?什么地方啊?” 茶朔洵听着他绵软的声音,眼神也忍不住跟着放软,黑色条纹,好似老虎的骑兽在湛蓝的天光下奔驰,带起的风吹拂着他茶色的长发。 “去拜见恭国的君主——供王陛下。” 在文光看不见的前方,一座高耸如云,直插天际的山峰渐渐显露身姿。 供王居住的宫殿——霜枫宫,在云海之上的连樯山顶。 青黑色的剪影仿佛是是天与地之间的支柱,从地面巍峨挺立,山峰陡峭,隐约可见其中的楼阁殿台,而展目向上看,只能看见被云雾遮住的山顶。 “我们要到了。”茶朔洵看着眼前的巨山,语气虽是柔的,眼神却十分沉静。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冒然拜山是件极为不敬的事情,但情急之下,只能这样了。 他不能看着文光的情况恶化下去。 ——毕竟,能治疗麒麟的医生,除了五山中,就只能在各国王宫之中了。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这山的巨大。若是此刻低头向下看,就会发现他们到地面的距离是超乎想象的遥远,地面上的东西几乎如同蚂蚁一样——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凡人难以逾越的高度了。 但驺虞还在向上飞驰,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茶朔洵的眼前出现一块凸出的岩石。 这里已经是连樯山的半山腰,再往上一点儿,就是云海的底部了。 一座巨大的宫门出现在了茶朔洵的视线中。 这扇有着普通人数倍以上高度的大门前,有着非常广大的岩石棚。 这扇门就是连樯山上霜枫宫的顶层与云海上的燕朝唯一的门户——路门。 普通人想要前往霜枫宫拜见供王,就一定要从这扇门中进入。但只有王和宰辅或者得到王的许可的人才能被允许通过这扇门,其他任何人只要敢擅自冒犯禁宫的大门就会被以谋逆大罪论处! 看守这扇大门的阍人刚刚进行了换班。 严明搓了搓手心,看了看隐约还能见白霜痕迹的岩壁,心中想着山下已经慢慢有了绿意的枫林,吐出了一口白气,“.…..今年的天气暖和地还真是迟呢。” 和他同一班的樟木也赞同地点点头,“是呀,山下的枫林现在还是火红一片,以前这个时候,早就长出绿色的叶子了。” “真令人担忧啊。”严明突然想到了自己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眉心聚起了一片阴云,“……听说近来台甫有些不太好啊。” 樟木惊讶地看向严明,“你也听说了吗?” 严明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而且我还听说,台甫并不是一般的不好——” “你是说——” 樟木说了一半突然截住话音,看向同伴。 严明神色严峻地“嗯”了一声。 “啊,那可真是……” 失道! 一个恐怖的词汇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他们不约而同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会吧,可能只是受了风寒呢。” “是啊,是啊。” 严明掩饰似的移开眼睛,随意地向外面一扫,本来是只是随意之举,却没想到恰好看到一个黑影朝着宫门的方向就撞了过来。 他立刻举起手中的长矛,戒备地向那个黑影的方向喊话:“什么人擅闯宫禁,还不速速退下,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但严明的话音刚落,那黑影便落在了外面的岩石之上。 外形好似老虎,但体型却比老虎还要大一倍,泛着珍珠光晕的白色皮毛上有着黑色的条纹,蛋白石一样的眼珠闪闪发光。 那是一只驺虞! 茶朔洵才带着文光从驺虞的背上走下,便被大批披坚执锐的士兵围住。 杀气从凌冽的兵戈刀锋显现,气氛紧张万分。 禁门两旁的小门中还有络绎不绝的士兵从中鱼贯而出,直到把茶朔洵和文光两人围成了铜墙铁壁。 直到这个时候,严明才稍微放下心来观察冒然闯入的入侵者。 只是他随即便瞪大了眼睛。 “茶将军?怎么是你!” 茶朔洵牵着文光的手,半扶半抱着他慢慢走下岩石。 严明示意大家解除进攻姿态,自己则走出层层警戒的士兵向茶朔洵抱拳询问道:“茶将军,请问您冒然来访,有何贵干呢?” 严明虽然只是一个阍人,但他并非那些普通值守城门的兵士,而是隶属于禁军,也就是由宰辅直接统领的军队,所以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阍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7 但他的身上也有着校尉的军衔。 所以严明曾经有幸作为台甫的护卫跟随供麒到访过柳国,彼时柳国已经十几年没有王在位了,据说蓬山上也没有诞生麒麟,国家虽然设立了伪朝,但国势还是一日日下滑,据说连首都芝草附近都有了妖魔的踪迹,百姓的生活十分艰难。 可以说那次出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除了柳国衰败的国情外,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那日他站在柳国的王宫——芬华宫中,明明身边是身份更高的三公与冢宰,但所有人的目光却都会第一时间落到这个人身上。 不仅仅是因为他宛如美玉一般温润到艳丽的相貌,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身上那种理所当然的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 若非知道柳国根本没有王,只怕会第一时间将他认作刘王。 所以那天之后,他们一道前去的同侪都在私下说,将来柳国能够升山时,此人必是鹏雏。 但他们的长官,吴英将军听说了他们的议论后,却说:“此人若为王,柳国要么成为大国,要么就会沦落到比今日还要差的境地。” 当时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们将吴英将军的这句话深深的印在了脑海中,同时也对茶朔洵这个人留下了极深的忌惮。 这是个鹰视狼顾,心沉似海的人。 茶朔洵并不知道只是和他打了一个照面,这个小小的校尉就在脑子里转过了这么多东西。 他并不奇怪自己被人叫破身份,因为他根本没有想掩盖自己的身份。 他朝严明点了点头,便动作轻柔地将文光盖在头上的斗篷轻轻拿下来,琥珀眼好似两波澄净秋水,里面透出一种莫名的温柔和静谧。 他的声音也柔的如同揉碎了的清风。 “去一旁等我,一会儿就好了。” 文光这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但是因为晕乎乎的,脑袋反应也很慢,可是就算反应再慢,他也能看出情形不对。 “不……” ——我想和你一起。 文光近乎哀求地拽着茶朔洵的衣袖。 他的话被茶朔洵温柔却坚定的眼神打断,茶朔洵将一缕碎发勾到文光耳后,因为发热,文光小巧的耳垂宛如一颗白里透红的石榴籽。 “去吧。” 被轻柔却毫不犹豫地推开到一边,然后茶朔洵便一掀衣摆,朝着宫门的方向跪了下来。 “.…..冒然叩宫实在大不敬,外臣柳国上将军茶朔洵伏请供王陛下赎罪,”茶朔洵说着便伏下身子,将额头深深贴在冰冷的石板上,“.……但事急从权,还望供王陛下垂怜,救人一命吧。” 兵士们立刻议论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茶朔洵的举动。按道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直接把茶朔洵抓起来,或者赶走,然后再向上级禀报他的不敬行为,但是—— 严明却看了一眼虚弱地倚靠在石壁边的文光一眼,心中一咬牙,便道:“茶将军稍后,我去为您禀报。” “严明你——”樟木似乎觉得同僚的举动不妥,想要劝阻他。 但严明却已经一阵小跑,进了边门,去向门官禀报了。 禁门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门官自然早就注意到了。 所谓门官,就是掌握宫中各个大门开合的天官,职责包括管理出入门的工作,记录、检查通行者的身份,然后决定能否放行。 门官带着两司马到达的时候,茶朔洵还跪在那里。 柳国的茶朔洵,门官浩丰也知道这个人,但百闻不如一见,只是被茶朔洵轻飘飘看了一眼,浩丰的心中便起了层层战栗。 ——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一瞬间他便做出了决定,浩丰连忙上前朝茶朔洵行了一礼。 “茶将军,您的请求我们做不了决定!” 无论来者是什么身份,他作为看守帝宫门户的官吏都要尽忠职守。拜访,就要按照拜访的规矩来! 第20章 供麒 浩丰并不是要故意为难茶朔洵,他并非仗势欺人的人,但在其位,谋其政。 他理了理衣服,正色回应道: “茶将军您要是真的想要拜访霜枫宫,应当换上正式的官服,向宫门递送拜帖,按照应有的礼节来才行。” 说实话,浩丰在说出这番言辞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他很清楚上将军,尤其是掌管禁军的上将军是什么身份,如果按照正常的礼节来,那么自己和茶朔洵之间的地位就好比天堑——门官只是从六品而已,上将军却是从一品! 直到说完了话,浩丰才感觉有些后悔,他似乎不应该用这么强硬的口吻对待一位将军,可是当时他不知怎么回事,脑袋一热就做了这样的回应。 浩丰在心中苦笑,脸上却只能强撑着坚毅的表情。 严明听到浩丰的话之后,眼睛都要瞪出框了,他嘬着牙花子想:这小子平时看着软叽叽的,没想到遇到正事的时候居然还能这么硬气。他看到茶朔洵都要忍不住打个哆嗦呢……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发现原本站在一旁的文光额头上不断浸出冷汗,身体也开始颤抖,原本苍白的脸上却浮现不正常的酡红,连呼吸声也变得更急促了…… 这,这是要不好啊。 果然,下一刻,文光的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这个士兵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住,但茶朔洵的动作比他更快。 众人只感觉眼前略过一阵青色的风,便看见茶朔洵已经将昏倒的文光抱在了怀中。 他低着头看着怀中人,垂落的茶色长发挡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意从这个人身上传来。 虽然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和缓—— “……这样啊,那就不为难诸位了。” 严明的神色突然变得难看,他忙高声呼喊道:“快拦住他……” 离茶朔洵最近的两个司马立刻应声而动,但茶朔洵一个闪身便被他避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劈手便抢过了一个司马手中的长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边便已经被他放倒了一大片,向着宫门的方向撞了过去。 “快挡住!” 严明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刻便捡起了一支长枪向茶朔洵砸去,但那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即使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也极其灵活地躲过了严明的一击。 他甩手一鞭直接卷住了严明手中的长枪,一个用力,竟然将这枪从严明手中拽了出去。 在场的人无不对他的武力感到惊愕,连反应也慢了一拍,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距离禁门只有十步的距离。 士兵们忙要举起手中的长枪向他扎去,但比他们的动作更快的是他手中的鞭子,已经刷的一声抽在了禁门之上,震得朱红的大门嗡地响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8 一声。 石壁上簌簌落下些许石砾,声音悠悠,宛如黄钟大吕,震人心魄。 严明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叩门”! 士兵们被这声音一震,无不在心中惊慌—— 竟然制造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之后要承担何等严厉的责罚!为今之计,只能折功补过,但他们能抓住这个人吗? 没人敢打这个包票,一时间情势竟然僵持了下来。 正当严明他们准备重整旗鼓,再次向茶朔洵发起一击之时,原本紧闭的宫门突然开启了一条门缝。 士兵们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茶朔洵也丢掉了手中的鞭子。 他们都看向了那扇大门。 只见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身着内宰官服,头戴方巾的男子跟在大僕身后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朝这二人行礼。 “见过内宰,见过大僕!” 大僕是个眉目粗犷、挎着长刀的男子,他一马当先走到茶朔洵跟前,朝他举起拳头,“哟,好久不见!” 茶朔洵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好久不见,叹之。” 和大僕打了招呼后,他随即便转向了那个步履坚定,朝他慢慢走来的人,他微微弯腰,“云内宰,抱歉,因为抱着病人,所以恕我无法向您全礼。” “不必多礼了,”来人神色严肃,双目炯然,看样子就是十分一丝不苟的性格,他一板一眼地对茶朔洵道:“茶将军,台甫宣召,您可以进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扇巨大的宫门豁然洞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露台——足足有能布置一个战阵那么大。 可以想见,即使茶朔洵突破了最外层禁军们的守卫,当他进去这扇门内,迎接他的就是一个戒备森严、严阵以待的阵型。 严明忍不住看了一眼茶朔洵,心想这人作为禁军将领,不可能不知道硬闯的后果,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个被他小心护在怀中的人,一定对他而言非常重要吧…… 和严明有类似想法的人在这一刻有很多,就连那个被茶朔洵叫做“叹之”的男子也有此意。 他们走在露台上,露台的尽头是数百阶台阶,在台阶的尽头还有一扇紧闭的通天石门,通过那扇门,就能到达云海之上——那里就是王宫了。 “真不像是你会做出的事啊……”叹之看了好几眼被茶朔洵抱在怀里的人,因为面朝里所以无法看清面容,只能看见他长及肩膀的银发,有些无奈的说:“虽然事出紧急,但你难道不能先联系我们吗?” “等不了了。”茶朔洵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扰到自己怀中的人,他的步伐虽然很快,但是却很稳,每一步几乎都用了同样的力度,不会给怀中抱着的人增加一点震动感。 “他的病来的太迅速,况且——”茶朔洵的话音一顿,笃定地说:“供王现在不在宫中吧?” 叹之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但是茶朔洵却不再说话了,他的眼睛看向走在两人前方的内宰。 叹之察觉到他的意思,“内宰是信得过的人。” “恭的官吏中,出了大叛贼吧?”茶朔洵抱着文光,走到了台阶的跟前。 叹之的神色变得很难看,他叹了一口气,望着高高在上的石门,“是啊,大司寇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 霜枫宫的正宫是长秋殿,那里是王处理朝政的地方。茶朔洵虽然是外国的臣子,身份不低,但因为不是代表国家的正式拜访,供王本人也不在,所以他们就在通往正殿的道路上一拐,去了另一个方向——宰辅所在的承天阁。 承天阁一处花园旁,现在虽然只是初春,百花未放,但园中种满了青檀红枫,青红相间,也别有一番趣味。 但是现在谁都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致。 茶朔洵在内宰的带领下走进了一处华丽的殿阁中,殿阁的中间垂落着金色的纱帘,一个朦胧的身影在纱帘后坐下了。 内宰和大僕全都在人影出现时便跪下了。 “茶将军,请问您为何擅闯宫禁?” 从纱帘后传来的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却十分犹豫小心,明明自己才是被冒犯的一方,可是这个人说话的口吻却像是怕开罪茶朔洵一般。 ——一点也不像是麒麟。 所有见过供麒的人都会这么感觉,完全没有麒麟的傲气不说,明明长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架子,说得好听性格温和,说的严重点就是胆小懦弱。 虽然叹之和内宰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的台甫是这种性格,可是到了外人,尤其是外国的臣子面前,还是会觉得有些想要捂住脸的无奈。 ——若非是不敢冒犯,真想去把那个人晃一晃,这里是你的底盘,那个人刚刚冒犯了你,你就不能拿出点理直气壮的硬气吗? 但是那个人是麒麟,是他们的台甫,所以他们只能忍着牙痒痒,听着他被茶朔洵带到了沟里。 “……竟然让病人等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快点宣御医过来,为病人看诊!” 随着供麒一声令下,文光很快便被送到了隔壁的房间,一个白胡子御医带着徒弟挎着医箱很快就到了。 御医仔细地检查了文光的症状,又扶了扶他的脉搏,疑惑地说:“好奇怪,病人脉象紊乱,但生机却很绵长,按道理他病得这么严重,生机该是微弱才是啊……” 茶朔洵在一旁听着,却明白其中的缘由。 若是按照人的脉象来看,这种情况很奇怪,但是若是文光不是人呢? 这老御医想了想,说:“若用寻常方法,只怕不能治好他,容我先下针,将他的高热退去。”说着用余光朝茶朔洵看去,见他点头,这才命徒弟从医箱中取出金针。 宫中的御医医术确实高超,才动了几针,眼见文光的呼吸便平缓了许多,连脸上的潮红也退去了不少,茶朔洵顿时心中大定。 “看来这个人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啊。”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茶朔洵转过头,只见一个金色长发的男子站在门口,在灿烂的阳光下,他的头发闪烁着明亮的黄铜色。 御医扎完了最后一针,忙和徒弟一起站起身伏跪在地。 “见过台甫。” 第21章 供王 供麒慢慢走进房间,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让御医他们起身。 茶朔洵对他袖手一礼,也得到了一句“免礼”。 他的性格确实格外温和,因为担心文光的情况,竟然亲自前来看望。 只是一走近床榻,还没有看清躺上面的人都面孔,他便惊奇地“咦”了一声。 茶朔洵敏锐地察觉到了,状似无意地笑着说道:“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9 孩子是臣在黄海中捡来的家生,本以为他出身特殊,想要做个稀罕物养着,谁知道身体竟然这么差,见血就生病......” 供麒听见茶朔洵说文光“见血就生病”,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热是退下去了,可是这位小公子的病情,老臣却是不知从何处下手啊。”御医擦了擦额头因为施针而沁出的汗水,对着茶朔洵和供麒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这时供麒突然道:“不妨用云芝草。” “可是云芝草不是用来调理麒麟身体的仙草......” 老御医还没来得及说话,他那位年轻的弟子便忍不住插话道。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麒麟是不老不死也从不生病的生物,但事实上,只要王不失道,麒麟确实不老不死,可是有一种情况下,麒麟也会生病——那就是见血。 因为是天道仁慈的化身,所以绝对不能见血,如果呆在充满血腥的地方,他们就会患上严重的病。 “是。”老御医直接拉住了自己弟子的衣袖,一口答应了下来,“那么老臣这就配药,还请台甫与这位将军稍后。” 说罢便扯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弟子直接离开了房间。 在宫中供职,能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还是要会看人眼色和气氛呐。 老御医看着背着医箱,还一脸懵懂的弟子,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有的学呢。 老御医师徒走后,房中就只剩下供麒和茶朔洵还有昏睡过去的文光。 “这孩子,是雏麒麟啊。” 供麒坐到了文光的床边,温柔地替他掖了掖被子,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坚定,他看向茶朔洵,笃定地说道,“我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成为你的家生,但是他绝对是麒麟没有错。白色的麒麟,他是和泰麒一样稀少的祥瑞。茶将军,如果你真的想让这孩子好的话,你该把他送到蓬山去——” ”供台甫!” 供麒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茶朔洵笑着打断了。 “......臣虽然不知道您为何认为这孩子是麒麟,但臣很确定,他只是臣从黄海捡来的家生罢了,如果说他身上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恐怕就是他是个少见的山客,而且是个胎果罢了......” 他的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笑容,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那是一种名为威胁的幽暗光芒,就像是某种毒蛇,正潜藏在晦暗的角落中,露出了危险的毒牙。 供麒或许不聪明,性格也软弱,但他并不傻,在这样明晃晃的威胁下,他十分明智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眼神却在继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茶朔洵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危险。 一个傲慢的女声突然打断了这种对峙的氛围。 “在我的宫中,威胁我的台甫,茶朔洵,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供麒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脸上立刻就焕发出了一种惊喜的光芒。 “主上!” 他立刻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 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襦裙,乌黑的秀发有碧玉簪子在头上绾了一个单螺髻,像是从外面才回来,脸上还挂着疲惫。 尽管如此,她的视线在落到供麒脸上时,还是流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骄纵和不满。 两弯秀丽的眉峰皱起,朱晶及其不高兴地训斥道:“你是傻瓜吗?竟然被一个既不是恭国人,又不是主上的区区官吏吓唬住了。真是丢我的人!” 供麒顿时就像是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了一边,明明有着挺拔的身姿,但在面对朱晶的时候,脊背却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 茶朔洵含笑向朱晶躬身一礼,“见过供王陛下。” 姿态恭敬却不谄媚,身姿格外优雅。 就是朱晶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个人确实风姿出众。 朱晶走到茶朔洵跟前,抬起头,看着茶朔洵含笑的泰然自若的脸,不快地眯起眼睛,“卿免礼。卿擅闯之事,虽然情有可原,但依旧冒犯了恭国的威严,吾已经向贵国去了国书,痛陈了你的无礼之举!” “是臣失礼。”茶朔洵似乎已经对朱晶的反应有了心理准备,即便得到了堪称严厉的责难他也只是平静地微笑着。 “你这算透人心的模样可真让人讨厌。” 朱晶看了一眼昏睡着文光,就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朱晶停住了脚步,半回过身,说:“你的罪责等到病人好了之后,我再来跟你算!” 说完便拽着傻乎乎的供麒跨出门去。 茶朔洵看了一眼朱晶离去的方向,便坐到了文光的床边,用手将蹭到文光嘴边的发丝捋到他的耳后,又用手背探了探他颈窝的温度,感觉只是正常的温热,这才将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些下来。 “唔......” 似乎是被人打扰到了,文光闷吟了一声,蝶翼一般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打扰你了,抱歉。” 茶朔洵的声音虽有歉意,但脸上却露出了笑。 文光感觉自己的头很重,但和最难受的时候比起来,已经要好了很多,并不是不能忍受的程度,思绪也清醒了许多。 “......如果真觉得愧疚,就不要露出这么欠揍的笑脸了......咳咳......” 因为发热,喉咙干涩得要命,只是说一句话,也让人觉得像是用小刀在刮。 “喝点水吧,但不要多喝,等一会儿还要喝药的。” 茶朔洵轻轻地把文光用手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递给了他一杯水,“能自己喝吗?不能的话,主人可以喂你哦~” 作为回应,文光直接不客气地从他手中夺走了杯子。 茶朔洵托着腮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文光急不可耐地大口喝了好几口水,在文光意犹未尽时,便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杯子。 “还有一半——” 文光立刻伸出手要去抢,茶朔洵则一把将杯子举高,笑道:“不行哦,还要喝药。” 抢了好几回都没有从茶朔洵手中摸到杯子的边缘,反而被他溜了好几回,文光感觉自己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只能悻悻放下手,“算了。” 茶朔洵看着文光不得不放弃时嘟囔着的腮帮子,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 “果然很软。”和想的一样。 文光立刻把他的手打掉,“别乱摸!” “哎~看来恢复精神啦。” “再没有精神,面对变态也会条件反射吧。” “看来是真的恢复了。” 茶朔洵突然松了一口般,把自己的上半身全都搭在了文光的肩膀上,直接把没有防备的文光压得腰肢一弯,差点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0 倒在床榻上。 “......好重!”文光当即便要伸手去推开身上的人,但却被那人顺势抱进怀中,直接仰面躺倒在被褥中。 茶朔洵将自己埋在文光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我缓缓吧,这几天我可是糟了大罪了。” 文光原本挣扎的动作立刻一滞。 这个人虽然像是在胡搅蛮缠,但他听得出来他声音里深深的疲惫。文光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这个人是用了什么不得了的方式才让他得到医治。 他侧过头看向还像只大猫一样抱着自己乱蹭的人,柔顺的茶色长发被他蹭成了一团杂草,文光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他下意识就抬起手搭在了茶朔洵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这下顿住的人成了茶朔洵,在文光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瞳微微颤动,像是被一只蜻蜓在心湖中轻轻点了一下,漾出了一层层涟漪,余韵不绝。 他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种倦怠感,想要就在文光轻轻地安抚下,沉沉睡去..... 但这静谧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文光突然问道:“不过......尊敬的主人,请问您究竟叫什么名字?”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那个人有一丝僵硬。 但很快那个人就又厚脸皮地把自己往文光怀里塞,含含糊糊地说:“名字什么的,只是一个代号,无论我是琳千夜或者谁,我都只是你的主人而已......” 文光简直要被这个人的强词夺理气笑。 “哈?这也能一样吗?” “......如果是文光你的话,叫什么我都能答应哦~”茶朔洵直起身,笑眯眯地说着。 文光给了他一个白眼。 “好吧,不逗你玩了,”茶朔洵靠在床柱上,笑眼弯弯,“我本姓茶,双字朔洵。琳千夜,是我在外行走时常用的名号,倒也不算是假名。” 茶朔洵说着,就牵起文光的一只手,摊开他的手心,在上面认真地写下了“茶朔洵”三个字,又用手把文光的手合拢,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收好了,你的手中可掌握着我的性命呢。” 第22章 蜜饯 文光心中一动,但面上却像是生气似的说:“难道我会诅咒吗?知道了别人的姓名就能夺人性命。” 茶朔洵却难得认真的说道:“你的话对我而言比言灵还要厉害哪。” 文光看着这人的眼睛——他就那么静静看着自己,静水一般澄净的目光似乎有某种深意——他感觉有一股热气从脖子一直烧到了脸上。 “胡说八道。”文光嘟囔着别过头,但却掩盖不了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茶朔洵看得出来文光的不自在,弯了弯唇角,没有再说话。 正好有婢女前来送药,文光趁着喝药的时机把那股从心底窜起的燥热强行压了下去。 只是—— 他捧着药碗半挡住自己的脸,不知滋味的咽下一口药汁,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碧纱橱外,正和婢女说笑的茶朔洵。 ——这个人装模作样起来确实像个翩翩公子。举止文雅,言辞也温和,即便面对的只是一个普通侍女,也谦和有礼。也不知道这家伙说了什么,居然可以让一个才认识的女孩子笑的那么开心...... 文光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对这样的人的憧憬,也有一种奇怪的酸涩。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猜想:难道是因为我羡慕他会讨女孩子开心吗?可是好像有点不一样...... 文光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耳边就传来茶朔洵的的声音,吓得他差点把手中还没喝完的药洒到被子上。 “小心。” 茶朔洵的动作比文光更快,他一把接过手忙脚乱的文光手里晃荡的药碗,看着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药汁,他挑起眉,打趣道:“看来是主人小看你了,本以为你会嫌苦,还替你向芙蓉要了一叠蜜饯,”说着举起右手中的一只巴掌大的碧色瓷碟,上面盛着一些像是杏脯之类的东西。摇了摇头,可惜地说:“看来用不上咯。” 茶朔洵不说还好,一说,文光顿时感觉自己嘴里有一股苦涩无比的味道漫了上来。 偏偏茶朔洵还作势要把那碗中剩下的三分之一药汁喂给他,文光一闻到那个苦苦的气味,立刻就要推开他。 “不,不要。” “不吃药可不行啊。”茶朔洵嘴上说着良药苦口,眼睛里却全是捉弄的恶趣味,“就让主人亲自来喂你。”接着不由分说地便坐在了文光身后。 他仗着自己的身材比文光高大,直接把文光抱进了怀中,随手便把那碟蜜饯放在了床边的高几上,然后就把药碗递到了文光嘴边,让他不得不把剩下的药汁咽进喉咙里。 文光闻着那又苦又酸又涩的气味,眉头都皱起来了,但他其实不是特别娇气的性格,刚刚推开茶朔洵,也只是被气味苦到了,然后条件反射这么做。 所以真的被喂到嘴边,文光反而一闭眼,顺着茶朔洵的动作,把碗中的药汁一口干掉了。 茶朔洵本来只是想逗逗文光,没成想他竟然真的这么顺从听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笑意。 好在药汁也只剩下一点,文光捏着鼻子没一会儿就把碗里的药喝完了。 喝完之后,那种苦涩的余韵从喉咙里往天灵盖里冲,正当文光被这股怪味催得想要呕吐的时候,一粒甜甜的散发着杏子香气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甜吗?” 茶朔洵看文光被苦得皱成一团的脸上立刻舒展了不少,又往他嘴巴里塞了一粒,“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文光连忙摇头,把嘴巴里的杏脯嚼了嚼咽下去,感觉那股直冲脑门的苦味散去不少,“好了,再吃就太甜了。” “嗯~是吗?”茶朔洵一边问,一边捻了一个放进自己嘴巴里,“我感觉还行啊。” 文光顿时露出看怪人的眼神,“我的味觉现在不敏感,都觉得甜,你居然说刚好。” 茶朔洵不以为意地笑笑,“可能是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的东西了,长大以后就很喜欢吃糖。” 文光一怔,张了张嘴,“这样......” 他想说对不起的,但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默默懊恼起来。 “你居然都不可怜我吗?” 茶朔洵见文光竟然没有露出他预料的歉疚的表情,立刻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说实话,刚刚他说得吃苦的事情并不是说谎,很久很久以前,他确实习惯给自己时不时喂点毒药,那些东西可都苦的不行,但时过境迁,早就成了一些褪色的记忆了,现在拿出来说,更多的还是想要搏得文光的同情,想从他嘴巴里刚听到些软话罢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1 。 没想到这招居然没见效。 茶朔洵在心里暗暗盘算,难道文光不吃这套?不应该啊,他的心软的和面团似的......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没注意到一个人走到了房门外。 “......茶将军。” 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房中安静的气氛。 茶朔洵眼底划过一丝被打搅的不痛快,但在文光疑惑的目光中还是耐着性子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只见门边一个眼熟的少女正踌躇着看向他们。 是宝翠。 她鼓起勇气问道:“请问我能进来吗?” 茶朔洵站起身,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正好挡住了文光。他没有说可以还是不可以,而是看似礼貌实则拒人千里地问道:“您是?” 宝翠刚想介绍自己,一个男人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宝翠小姐是吾王之妹。” 来人穿着大僕的官服,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对茶朔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正是那位被茶朔洵叫做“叹之”的男人。 他先是对宝翠抱拳一礼,随后便对茶朔洵道:“吾王请茶将军与宝翠小姐前往长秋宫一会。” 文光当即便拽住了茶朔洵的腰带,坚决地说:“我也要去。”说着从茶朔洵身后探出半个身体,询问道:“请问我也能跟着去吗?” 文光忐忑地看着那个男人,有些期待他能说可以。 但可惜的是,叹之却摇了摇头,说:“抱歉,吾王只宣召了茶将军与宝翠小姐。”在文光失落的神色中,他还补充了一句,“况且台辅还特意嘱咐过,一定要让您好好休息。” 文光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语“台辅”,联系这人的话,这个“台辅”看来是很有地位的人,但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当初在地门前,天伯又问什么会称呼自己为“台辅”呢? 文光的眼中闪过深思,没注意到茶朔洵在听到“台辅”两个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 茶朔洵心知供王召见他可能不止是因为他擅闯宫门的事,很可能和恭国的内政有关,所以即使满心不愿离开文光,也只能应下。 “臣遵旨。” 他替文光压了压杯子,握了握他的手,温柔地说:“我去去就来,别怕。” 文光虽然很担心,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你放心吧。” 乖巧的样子,看得茶朔洵心头一颤,他在袖子里握了握手,才忍住了想要在文光脸上亲一亲的冲动,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看完全程后,目瞪口呆的宝翠,和似笑非笑的叹之,走了。 在前往长秋殿的路上,叹之看了他好几眼,终于没忍住说道:“有这么舍不得吗?我看你都快要长在人家身上了。” 茶朔洵瞥了一眼跟在一边的宝翠,似乎是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嗯,确实舍不得。” 叹之叹了一口气,“不舍得的话,就不要让人家担心。等一会儿见到陛下,恭敬些吧。” 茶朔洵惊讶地说:“我自认面见君王的礼节十分娴熟,难道刚刚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吗?” 这句话听着没问题,但茶朔洵说出来就总感觉不对劲。 叹之似乎也因为他的态度感到头痛,但马上就要穿过走廊到达觐见的地方了,因此他只能无奈地说了一句。 “至少,别用这样的语气和陛下说话啊。” 那可是一国君主! 茶朔洵对叹之的意思心知肚明,但他向来桀骜,这种傲慢平时都掩藏在温和的皮子下面,但只要稍微一留意,便会如同戳破口袋一样的针尖一样扎眼。 他是个不会屈居于人下的人。 三人穿过一条长长的黑色花岗岩铺成的走廊,走廊两旁的侍女仆从纷纷恭顺地对他们弯腰俯首,直到他们走到一扇巨大的雕花大门之前。 两个侍从分别从两边将这扇大门推开。 长秋宫华丽的宫室呈现在他们眼前,高高的陛阶上是坐在御座上的朱晶,她已经换下了外出的衣服,穿着华丽的衣衫,头发也高高梳起,上面插着两排玉梳,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看着他们,姿态华贵无比。 供王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模样,但她在位已经一百多年了,只要能顺利度过几年,那么她就会成为治世至少二百年的伟大君主。 三人按照礼节向御座上的供王行伏拜大礼。 “免礼吧。” 和骄傲的姿态截然相反,供王其实并不看重繁文缛节。 轻笑声从御座上传来,紧接着便是丝绢在地上划过的沙沙声。 “我说过吧,不要给我添麻烦。” 少女的声音逐渐接近,她无视了站在一旁的叹之和茶朔洵,径直走到了宝翠跟前,虽然是笑着的,但是所有人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 “你知道的吧,我是因为什么才把你接到宫中来。” 第23章 愿望 宝翠的眼睛瞬间就像是失去了光彩的宝玉,她黯淡地垂下了头,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是因为父亲大人临终前的恳求。” “那就好。”供王的声音像清脆的玉珠一样,“我也说过,如果你让我感觉厌烦,我也会把你赶出宫去吧?” 和供王相似的眼睛里已经积满了泪水,她只能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哽咽着点头。 “反正你连仙籍都没有,宫外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供王轻轻地笑了一声,“等从我这里出去,你就让侍女给你收拾行李吧。”说着她像是厌倦了似的,摆了摆手,“退下吧。” 宝翠再也忍不住泪水,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到了花岗石地面上。 “是,草民遵旨。” 她用衣袖把脸上的泪水胡乱抹了抹,就恭敬地再次向朱晶顿首,在侍女的陪伴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茶朔洵看着宝翠离去身影,笑了笑。 “什么样的人就该处在什么样的地方,妄想得到自己能力以外的东西,反而什么都得不到。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说是吗,茶将军?” 供王别有深意的声音在茶朔洵面前响起。 “您所言甚是,陛下。” 茶朔洵垂着眼,并不直视眼前面容稚嫩的少女。 “哼,我看你不知道。”供王的口气相当不客气,听得一旁的叹之心头一跳。 即使是看着再年幼的王,那也是王,王的威严,没有人可以冒犯! 不过供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她转身走回了御座,单手撑在御座之上,翘着脚坐着。 “……乾的事情,如果不是你打草惊蛇,让那个男人跑来告状走漏了风声,本来是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的。” 供王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在把乾城的官吏弄得狗急跳墙之后,又跑到我的宫中闹了一场,你还真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2 个祸害呢。” 茶朔洵对供王不客气的评价安之若素,“宫中的事情,臣感到抱歉,但贵国的国事,恐怕我不能冒然领受您的指责。” “真是岂有此理,你一介臣子居然敢随意反驳王的话。” “只是就事论事,陛下。” 两人一说一答,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但茶朔洵清楚,这些只是试探而已,供王在位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稚嫩,她可是曾经在暗中帮助过芳国惠侯杀死王和麒麟,掀起政变的人。 ——她只是想从自己的反应中探究自己有没有掺和到那场叛乱中去。 茶朔洵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他虽然自认不算好人,但在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吧,所以自己在别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在叹之为这僵持的气氛暗暗抹汗的时候,供王又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刘麒现在怎么样?” 茶朔洵也毫不犹豫地回道:“回禀陛下,台辅还在卵中,女怪守在树下,一切都好。” 供王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 “是吗?还是没有诞生的迹象吗?” “是啊,但值得庆幸的是,卵的状况不错,看样子是有在好好生长呢。” 御座上的少女听到了茶朔洵的回答后,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可太遗憾了。真希望柳国可以尽早迎来麒麟的降生,之后无灾无祸,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不必抱着舢板,或是翻越高山逃亡他国了。”她悲悯地垂下眼帘,似乎能看见百姓们为了求生而苦苦煎熬的场景。 柳国的流民给了它的邻国恭国和雁国很大的压力,所以不仅是柳国在祈求刘麒早日降生,恭国和雁国也在盼望着。 “没有王的国家,终究会走向崩溃。”供王淡淡地说道,“那么就祝愿刘麒早日听到他的百姓们的愿望吧。” *** 分割神仙与凡人的是一片云海。 文光在茶朔洵走后,便试着从床上起来,被听到动静的侍女制止无果后,只能无奈地扶着他走出房门。 文光住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的边缘是一层白玉雕琢而成的栏杆,栏杆外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冲刷着它。 文光慢慢朝着栏杆走去,在看清栏杆外的东西后,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颠覆了他的认知。 满视野的蓝色,仿佛一块澄明的镜子般,倒映着天边橙红的夕阳,将湛蓝的海水染上了半边绯色。 和煦的风带来潮湿的海潮气味,波纹叠着波纹,浪花追着浪花,海浪镶着波花织成的银边,一会被前面的波浪卷入浪谷,一会儿被后面的波浪推上浪尖。海浪拍打着玉石栏杆,撞成了一块块儿玉屑。 ——那是一片大海,天上之海。 “啊,这是海!”文光惊讶地直接叫出了声。 他忍不住快步走到栏杆的边缘,附身向下看去,深不见底的海水正在一波波向岸边靠近又远离,冲刷着玉石铺陈的地面。 “请您小心脚下!”侍女忙上前将文光带离栏杆边,“这里离云海太近了,不小心就会滑到海里的。” 文光转过头看向满脸担忧的侍女,“芙蓉,你说这是云海?” 名为芙蓉的侍女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呀,天上的海就是云海嘛。” “不可思议……原来是云海。”文光的脸上露出了惊叹的笑容。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求求老天,早日赐予我们麒麟吧。” 一个不知男女老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文光耳边。 文光唇角的笑容一滞。 “您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搀着文光的侍女神情紧张起来,忙劝道:“奴婢就说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请快点回到房中去吧。” 这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最后像是在他的耳边大声呼喊。 “......赐予我们麒麟吧!” “......赐予我们麒麟吧!” 一遍又一遍,一声比一声更响亮,最后竟然压过了身边侍女的声音和海浪声,仿佛直接灌进了文光的耳中一般。 文光失神地望向东北方向,抬起指尖,指着虚无的远方问道:“......那里……是哪里?” 究竟是谁在发出这么强烈的祈愿,又为什么会传到他的耳边? 侍女不明所以地顺着文光的指尖方向看去,只能看到泛紫的余晖。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文光摇了摇头,眼神似乎要穿过云海,看向更远的地方,“东北方向……是哪里?” “啊,恭国的东北吗?那是幽州啊。”芙蓉想了想回答道。 “比幽州更远的呢?” “更远?那就是边境的连流了。” “越过连流呢?” 侍女更加疑惑了,“越过连流,那就是分隔国境的高岫山了呀。” 文光却还是摇头,“不是,比高岫山还要远的地方......” 哀求,或者说悲鸣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哎呀,那可能就是柳国了吧。”侍女看着文光的脸色,小心地回答道:“奴婢对柳国不了解......” 文光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悲鸣声消失了...... 在侍女说出了“柳国”之时。 第24章 柳国 “我有点累了,”文光垂下了眼睛,慢慢地说道:“芙蓉,我们回去吧。” “嗯......嗯!” 芙蓉感觉到文光一下子就变得心事重重了起来,像是突然背上了什么重担。 但文光沉默的样子显然不想说话,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文光,慢慢回到了他休息的房间。 芙蓉看着坐在窗下的人,落寞的剪影,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了想,说:“贵人,如果您想知道柳国的事情,奴婢知道有个人可以告诉您,但是那孩子是个低阶的杂役,身份低微,这样……您还愿意见她吗?” 文光听到她的话,忙转过身看向她,脸上露出一种急迫又忐忑的表情,“请一定把她请来!” 芙蓉福了福身,很快便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到了文光面前。 这个女孩穿着杂役的衣服,神情局促,在行礼后便紧张地双手紧握,微微低着头。 文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让她坐下说话,“.…..请坐下吧,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这个女孩在听到文光的话后,却变得更加紧张了,甚至连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芙蓉见状,忙让文光坐下,然后自己安抚那女孩,“芳草,贵人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柳国的事情,你不要怕……”她握住女孩粗糙的双手,脸上全是善意的笑容,眼睛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3 亮、眼神柔和,里面透露出来的善意,立刻就让这个胆小的女孩子放松了下来。 “是……”她的声音细细的,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却能够说话了。 芙蓉转过头笑着看向文光,对上了文光也同样有些紧张的眼睛,同样的温和神情,也让文光少了点尴尬。 “芳草……是吗?”文光轻轻叫了这个女孩的名字,见她点了点头,才继续问道:“你是柳国人对吗?柳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在听到“柳国”两个字时,芳草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色,有怀念、有悲痛、甚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此时的文光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提到母国的名字,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直到很久以后,他踏上了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才真切地明白了这种复杂的感情。 ——那是对母国的爱与悲伤。 芳草缓缓地点了点头,她小心地抬起头看了眼那个美丽得像是在发光的少年,便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又沉下头去。 文光见她能回答自己的问题,悄悄松了口气,又轻声问道:“你能和我说说柳国,或者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吗?” “……柳国,”芳草的声音细如蚊呐,但是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文光耳中,“柳国很不好,经常有旱灾和水灾,地里的食物也越种越少,就连里木赐予的种子也慢慢变少了……” 芳草的话很简单,但是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让文光的脑中描绘出了一个穷苦、多灾多难、百姓生活贫苦的国家。 “……而且还有妖魔,”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芳草突然攥住胸口的衣襟,眼睛也红了,“父亲出去田里干活的时候被妖魔抓走了,母亲为了让我能活下去,带着我搬到了城里,可是城里也开始出现妖魔……” 芳草的眼睛里开始出现泪水,泪水大滴大滴地从她的眼眶里滑落,芙蓉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同情地给她擦泪水。 芳草还在继续说着,似乎是因为打开了话匣子,她下面的话说得就很流畅了,人也不再畏缩。 “城里天天都有人因为妖魔的袭击失去生命……母亲觉得城里也不再安全,有一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说,要带我去更安全的地方。”芳草接过芙蓉手中的手帕,自己擦干净眼睛,又抽了抽鼻子,说道:“然后她就带着我一路走到了柳国的边境沮城。和我们一起出发的人大约有二十个人,但是最后到沮城的,只有五个人。” 听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透露了不知多少艰难和苦涩。 看文光和芙蓉都用一种不忍的目光看着自己,芳草却没有继续诉苦,反而话音一转,扬起了还算明媚的笑脸:“比起那些在路上失去性命的人,我和娘能活着到沮城已经很好了。” 文光道:“然后你们就从沮城出发,乘船到了恭国吗?” 芳草点点头,十分感恩地说:“是的。沮城的郡守,恒光大人,是个既尊贵又善良的人,他看到城中有许多我们这样想要逃往他国的难民,就想办法为我们雇来了来往于恭国和雁国的船只。” 可是,说着,她的神色又变得难过,“但是因为柳国的海上有妖魔出没,所以上船的费用就十分昂贵,我和我娘因为长途跋涉,本来就没有存下多少钱,不要说负担一个两人的旅费,就是一个人的费用都凑不齐。无奈之下,娘只能卖掉自己,去做别人的家生,这样才凑齐了我到恭国的旅费……” 芙蓉不解地问道:“我记得雁国和恭国都会有船只义务来到柳国接走难民的,这样的船只需要少少的钱就可以,为什么芳草你的母亲要卖掉自己才能凑出船费,难道芳草你不知道吗?” 芳草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她惊愕地长大了嘴巴,“难道那些船不是恒光大人花了大价钱为我们雇来的吗?” 芙蓉笃定地说:“我很确定,恭国和雁国的船只并不需要太多的费用。” 但是随着她的话语,芳草的脸色越发的惨白,芙蓉笃定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她只能安慰道:“……不过,也许你们乘坐的船只确实是那位恒光大人雇来的呢?” 可是芳草闪烁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着另外两个人,这个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文光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那个叫做恒光的人玩的把戏。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了柳国百姓们的艰难生活之后,他的心口突然一阵闷痛,就像是有谁在他的心口连续不断地用一把钝刀子在剜肉,又像是有人用拳头不断地砸着他的胸口。 那是一种缓慢又持续的疼痛,无法缓解,越来越深刻! 文光面色一白,捂着心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啊!”芙蓉惊慌失措地捂住嘴巴,“奴婢去把御医叫来!”说着就要扬声叫人。 芳草更是吓得直接匍匐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文光忙拽住芙蓉地袖子,“不要去,我没事。” 吐出了一口血之后,文光反而觉得好了很多,就像是一直堵在胸口的一口郁气被吐了出来一样,连昏沉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真的,我感觉比刚才还要好些呢。”文光说话的中气也足了很多。 芙蓉将信将疑地仔细打量了文光的脸色,见他竟然真的气色好了不少,这才没有坚持要叫御医过来。 但是她还是担忧地说:“如果贵人有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哦,千万不要硬撑着,像刚刚那样,真的吓人呢。”说罢她便端来一杯水,让文光漱口。 芳草听见文光与芙蓉对话的声音,也慢慢从惊吓中回转了过来,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巧便对上了文光温柔的眼睛。 ——明亮又柔和,简直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皎洁。 芳草的脸一下子就红胀了起来。 “真是像明月一样美丽高贵的人呢。”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你快起来吧。” 文光忙要弯下腰去扶芳草,刚刚也被自己吐血吓了一跳,没注意芳草竟然又跪下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办法适应有人跪拜自己。 毕竟,在他心里,只有作古的人和神仙才需要被人跪拜,而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被人拜来拜去,要折寿的...... 芳草没想到天上的月亮竟然会来搀扶自己,一时间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贵,贵人......”我怎么配被您搀扶啊。 “呵呵呵......”芙蓉雪白泛粉的指尖在轻薄的衣袖间显露,她捂着娇艳的唇瓣,被这两个人的举动逗得花枝乱颤。 “贵人,您还是放过这个小丫头吧~”芙蓉把芳草拉起来,半回首笑着对文光说道:“她呀,被您吓坏啦。” 文光一蒙,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4 不好,才吓到了芳草,立刻讪讪的收回手。 “不,不好意思。” 芳草闻言,胀红的脸往胸前埋地更深了。 文光这下真的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有芙蓉看破了芳草的心思,侧过脸笑了两声,余光扫到地上那一滩血,脸上的笑容才少了些。 虽则文光说自己不要紧,但是吐了血哪里又不要紧呢? 芙蓉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稍后便悄悄让人喊来御医,还是要给文光再诊治诊治才行。 “芳草,你去把地上的血迹清理掉吧。”芙蓉一面指挥着芳草清理地面,一面又看了看天色,对文光说,“马上就是晚膳的时候了,贵人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 文光还来不及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外间传来。 “......他病着,就不要上荤腥了,捡些素淡点的菜色准备吧。” 茶朔洵的身影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第25章 仙 茶朔洵冷淡地看了一眼正在擦拭着地面的芳草,目光就被文光衣袖一角的殷红吸引了过去。 他悠闲的步伐一改,三两步走到文光身前,半蹲下身牵起文光的衣袖,神情严肃地查看着那一抹红色。 先是用手捻了捻,摊开指腹,上面被染上了一层绯红,又把染了颜色的手指举到鼻尖...... “喂,你这是干什么?” 文光被茶朔洵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又面红耳赤。 芙蓉则悄悄给芳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默默地退出房去,轻轻带上了房间的外门。 “是血,你受伤了吗?” 茶朔洵捧起文光的脸,上上下下地把文光从头发丝到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全都检查了一便。 文光被他看得眼神飘忽,不自在地就要扭过脸去。 “没有!” 但茶朔洵的眼神却越发狐疑和深沉,他的手下微微用力,不许文光挪开视线。 随后他便看见了文光比早先更加鲜艳的唇色…… 他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伸出手指在文光的下唇上抹了一下,一丝浅淡的粉色便涂上了他的指腹。 淡色的瞳孔骤然放大,茶朔洵直接一把把文光抱起。 文光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就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他拍打着茶朔洵的肩膀,“快放我下来,搞什么东西……” “别动了,只是抱你回去休息。”茶朔洵颠了颠怀中不停挣扎的人,几步走到床边,把他放在了床褥上。 “真的没事。”文光看这个人还要蹲下帮自己脱鞋子,忙扯住他的腰带,阻止他的动作。 “真的!”文光是真的感觉自己一点事都没有了。 可是茶朔洵的表情却还是不相信。 文光没办法,被他明晃晃的视线盯着,只能老实说,“.…..刚刚就吐了一口血。” 茶朔洵见自己的猜测成了真,立刻就站起身说,“我去找御医来!” 他的话音刚落,芙蓉就带着那个老御医回来了。 芙蓉解释道:“刚刚贵人那样,奴婢不放心,就把御医请来了。” 这下子文光真的没办法拒绝了,只能被迫躺在床榻上,让御医为自己诊脉。 “哎?”老御医刚刚看见文光的面色时便感觉奇怪,等按到了文光的脉搏时这惊奇感就更重了。 “小公子脉搏强健,气血充足,已然痊愈了。” “可是他刚刚才吐过血,没有关系吗?” 老御医捋着胡子说:“那许是吐出了淤血,反而使得气血通畅起来。” 这样一说,文光忙昂起头看向茶朔洵,“我就说没事了。”一脸你杞人忧天的表情。 既然没事,那就更好了,芙蓉带着老御医退下,茶朔洵便直接把文光推到床里,自己则一脸疲惫地挤着他躺在了文光的枕头上。 茶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陈在了锦缎的枕头上,不得不说有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他这个人,若是不看内在,就像是一尊华贵的玉器,光彩照人。 但这样的美色文光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他正呸呸了几声,把盖在自己脸上的头发弄到一边去。 “这么累?供王很有威仪吗?” 文光按照自己的想象,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个典型的帝王形象。 茶朔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单手枕在脑后,偏过脸看着坐在床里侧的文光。 “威仪吗?确实,毕竟这位,可是百年的君王啊。” “百年?”文光惊讶地问道。 茶朔洵“啊”了一声,才好像想起来般说道:“忘了和你说了。这里和那边不一样,这里是有“神仙”、“妖魔”这些说法的。普通人降生之后,可以通过读书成为官吏,一旦成为官吏,就会获得仙籍。” 文光若有所思,“就是成仙了吗?” “嗯,只要在仙籍上,就会不老不死,除了冬器,甚至普通的武器都没办法伤害他们。” 文光突然很肯定地说,“你一定有了仙籍!” 茶朔洵用手臂撑着脸侧卧着,挑眉看向文光,“哦,你很了解我嘛。” “你就是那种人。”文光轻轻扇了扇眼睫,淡淡地说道,“海客在这个世界,地位应该很低吧。” 你不会让别人随意攒住你的性命的。 被他称为“那种人”的茶朔洵先是嘟囔了一句,“究竟是哪种人?” 随后便眼波一转,一种明媚的笑意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正如你所说,如果只是海客的话,在这个世界可太艰难了。” 这个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让文光觉得他就像是狐狸。 “十二国中,只有雁国和庆国是对待海客最客气的,可以获得户籍,虽然不能授田,但也能堂堂正正地被当做国民,而不是像无根浮萍一样,只能游荡在这个世界……如果运气不好,被人打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你。” 文光的表情在茶朔洵的叙述中逐渐变得沉默,“所以,你开始是落在了哪个国家?” “柳。”茶朔洵只说了一个字,便拉着文光的手,要把他往自己身边拉,“陪我躺躺嘛。” 文光简直要被这个人打败了,为什么一个大男人会这么喜欢撒娇啊? 被茶朔洵扯了好几次,文光终于还是受不了他的骚扰,如他所愿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无视了身边那个一直用头发去戳自己侧脸的人,文光又问道:“普通人尚且需要成为官吏才能获得仙籍,海客的话……恐怕更不容易吧?” 但茶朔洵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哦,我运气不错,一去就获得了仙籍。所以并没有体会过海客的难处呢。” “哎?” 或许是觉得文光傻乎乎惊讶的样子好笑,茶朔洵忍不住伸出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5 在文光的脸上像是搓面团那样揉了揉。 “唔碰窝……”文光一把推开讨人厌的双手,眼泪汪汪地控诉,“我不是你的玩偶,再动手动脚我就把你踢下去!” 闻言,茶朔洵只好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又小心地查看着文光的脸色,“别生气嘛,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了,所以……” 文光的脸色更黑了。 被人称赞可爱,尤其是被他称赞,更让人生气了! 茶朔洵忙闭上了嘴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起自己刚刚到柳国的经历,试图转移文光的注意。 “……我是被台风卷到这里的,唔,四年前?大概是柳国天奉十二年?那一年因为干旱,柳国的靖州地区河流断流,所以盗贼闹得很凶……” 在茶朔洵和文光说起自己“成仙”的经历时,在长秋宫的后殿,属于王的私阁中,供王朱晶,也正在和供麒说话,或者说是在训斥。 “……麒麟这种生物,真是烂好心。”朱晶气呼呼地把桌上的糕点掀翻到地上。 精心制作的糕点,顿时和精美的碗碟一起,碎成了一堆垃圾。 供麒高大的身躯被朱晶怒气一吓,顿时缩了一缩,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主上息怒……可是如果把宝翠小姐赶出宫去的话,她也太可怜了……” 朱晶却在看到他憨厚又胆怯的模样时更加生气了,她果断地打断了供麒的话: “你还真是笨蛋,难道谁看起来比较惨你就要可怜谁吗?从前是孙昭,现在又是宝翠,你,究竟是为什么总是挑这些人同情?” 看着供麒哑然的样子,朱晶继续说道:“……这些人曾经享受着旁人都享受不到的幸福生活,仅仅是因为受到了一时的挫折,你就觉得他们像是受了什么大罪似的,那要那些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微尘中的百姓们如何是好呢?” “可是宝翠小姐只是想为您分忧……” 朱晶冷漠的视线看得供麒说不下去了,“难道我那么多官吏都是虚设的吗?连御史都不能轻易办到的事情,她一个小女孩就能办成吗?大司寇在位置上坐了十年,和他有牵扯的官员不知有多少,就算是我都不能轻易找到他的把柄,那孩子仅仅凭借一腔孤勇就想去他的老巢摸清楚他的底细?你也太高看她的资质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锤子 ,重重地砸到了供麒的心口上 。 但朱晶犹嫌不够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供麒的眼前,朝他招了招手。 供麒顺从地弯下腰,朱晶一把抓住了供麒的衣襟,和他四目相对,直视着他那双温善的眼睛说道:“ 抛开你从小养大她的情谊,你以一国台辅的身份告诉我,那孩子,她究竟有没有火中取栗的能力!” 笼罩在供麒周围的镜子顿时被砸了个粉碎,斑驳的碎片剥落下来后,裸露的才是真实。 “没.....有。” 正因为是亲手养大的孩子,所以供麒无法不清楚她的天资,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因为麒麟的天性让他们无法轻易说出谎言。 供麒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这家伙笨笨的样子可真让人生不出气来。 朱晶的表情变得温柔,声音也像泉水般清澈,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供麒的脸颊,“有句话叫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那孩子说是我的妹妹,实则从出生后便到了宫中生活,就像是我们的孩子一样......”她的目光渐渐悠远,“以前她做了什么,我和你总是愿意容忍她,可是这次的事情如果再不教导她,我怕将来她会和曾经的孙昭一样——” 成为一个洋娃娃一般的公主。 第26章 欺骗 供麒慢慢睁大了眼睛, “主上……” 这样的远景让他生出了一种恐惧。他还记得当年那位芳国公主在霜枫宫中?闹出的乱子。 “这也是我一直不给她仙籍的原因?。” 朱晶的脸上露出了与外表不相符却又很和谐的孤寂表情。 “王因?为承担了众人?之上的责任,所以才能享有众人?之上的享受,她本来只是一个平凡的孩子, 却因?为父母姐姐, 乍然拥有了这一切……如果?没有一直站在高?处的能力,那么登高?就会?跌重,在她没有真正?明白这个道理之前, 还是让她去原本该去的地方生活吧。” 供麒的表情已经完全是柔软, 甚至是怜惜了。 朱晶轻轻笑了一下, 心道:他还真是谁更可怜就可怜谁啊, 不?过, 总算是把他哄好?了。放下了一重心事,朱晶表情一凛。 “……那个少年,真的是麒麟吗?” 供麒闻言也正?色道:“千真万确。那种感觉,我绝对不?会?认错,那就是麒麟没有错。” 朱晶却疑惑道:“但是蓬山上并没有升起麒麟旗,就算是有新的卵果?降生了,也不?该完全没有反应啊。况且我询问过茶朔洵,他说刘麒还在卵中?, 就连女怪也在舍身?木下沉睡守护, 这样说的话,那少年应该不?是刘麒。” 供麒却摇了摇头,少见地反驳了自己的主君, “恐怕未必是主上想的那样。”他回想着当时看见文光的第一反应,那种心中?笃定的感觉, 认真地说:“那就是刘麒!” 朱晶相信了供麒的话,“那蓬山上的卵果?又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会?出现麒麟已经诞生, 可是舍身?木上还有他的卵果?存在的这种情况。 供麒也觉得很疑惑,但是因?为他天性老实,所以在做蓬山公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探究过多?关于麒麟的秘密,遇到这种情况就摸不?着头脑了。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清楚,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就只能去蓬山问元君了。” 但朱晶却说,“你去不?合适——” 在供麒投来不?解的目光时,她解释道:“恭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的动荡,会?有很多?官吏被换下来,换上去,你作为台辅,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离开国内。不?过,我倒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你可以写信去向他们求助。” 供麒好?奇地问道:“请问是谁?” 朱晶俏皮地笑道:“当然是热心的延王和他的延台辅啊。” 都不?远千里从雁国跑到恭国偏僻的乾城去了,还好?心地替好?友传话,告诉自己乾城的官员有问题,要是这件大?好?事不?告诉延王,岂不?是辜负了他十?二国最热心君王的称号。 看供麒愣住了,朱晶还好?心地说道:“延王和台辅都是喜欢出游的人?,想必去一趟蓬山,对他们而言并不?是难事,再说这样重大?的事情,托付给别人?也不?放心。” 说罢,她催促着供麒,“供麒,你快点去让使令去联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6 延台辅吧,柳国现在的状况已经是强弩之末,估计伪朝也要撑不?了多?久了,刘麒的事情要尽早落实才行!” 供麒听朱晶这么说,也不?敢再耽误,忙躬身?领命,唤来使令,让他把事情告诉延麒去了。 供麒的使令离开霜枫宫的那一刻,文光似有所觉地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茶朔洵举着筷子看向文光,“怎么了?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文光表情奇怪地点点头,看向窗外说,“那里,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飞过去了。” 可是茶朔洵却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飞过的痕迹,他心中?有所预感,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也许只是什么叶子飞过去,毕竟附近种了许多?枫树,最近不?是在换叶子吗?” 文光总感觉有点不?对,但是茶朔洵说得也挑不?出问题,他只能转过头,视线落在桌面上的菜肴上,不?免咋舌,“王宫的待遇,果?然是非同凡响。” 因?为茶朔洵之前交代过芙蓉,晚膳要清淡些,文光本以为只会?上些清粥小菜,谁知道送上来的却是一桌素膳。 茶朔洵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他相当习惯这种高?待遇,与之相比,文光就有些束手束脚了。 倒不?是说文光没见过世面,现代的物质是极度丰富的,他就算没吃过,也从各种媒体上见识过。 但文光心里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芳草,甚至那些和芳草一样,面目模糊却同样艰难生活着的柳国的百姓们。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着说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文光嘴里喃喃说道。 “你是想说我是“肉食者鄙”吗?”茶朔洵为文光舀了一碗百菌汤,放在他面前叹着气道。 文光这才回过神,他尝了一口汤,鲜美的味道在嘴巴里扩散,“不?是,柳国变成这样,不?仅仅是官吏的问题,况且,你又不?是牧民官。” “相当拎得清嘛。” 文光根本不?理睬这个人?,自顾自得喝完了碗里的汤,“归根到底,柳国的国势衰颓至此,是因?为御座上没有王。这个世界的王,就像是定海神针,只要坐在御座上,那么灾害和妖魔都会?慢慢消失,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再整顿官吏,就会?让国家一改颓势,蒸蒸日?上。但没有王,百姓们也没有生活的心气,就算官吏再贤明,国家也会?变得消沉……” “这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人?们是无法违背自己的认知生活的。”文光并不?会?因?为自己来自更发达的地方,就自顾自用自己的想法来思考这个世界的运行,“人?适其时,或者说,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总是这个道理。” 在文光说出这番话时,茶朔洵像是发现某种珍宝一样,双眼?发亮地看着文光。 文光一抬起头,就被茶朔洵闪闪发亮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这是什么鬼反应。”文光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是发现宝贝的眼?神呀,”茶朔洵又殷勤地给文光夹了几?筷子菜,“看来我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说着啧啧感叹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相当自豪的样子。 看得文光手直痒痒,不?过这样一说,文光又想起一件事,“你身?上有官职,还能做生意吗?” 茶朔洵笑了一声,“按照常理是不?能的,但是柳国情况特殊,土地里产出的粮食逐渐减少,国库也十?分空虚,以一国的身?份做生意难免有失国体,所以就命我私下组织商队,以充实国库,并为百姓采购粮食。” 文光立刻就明白了,茶朔洵这家伙,手上的是个“国企”。 难怪规格如此之高?,一个商队里全是六品以上的官吏。 “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柳国。”文光不?清楚,他在提到“柳国”的时候,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期盼的光芒,就像是急切地想要见到恋人?的少年。 茶朔洵的眼?神一暗,垂下眼?帘,“暂时不?会?回去。” “为什么?”文光焦急地问道,“那百姓们的粮食怎么办?” “物资的话,一直都会?源源不?断地运回柳,”茶朔洵的声音冷淡了下来,“接下来我们要去雁国,我们需要在那里购买布匹……这是过冬的重要物资,柳国的冬天可是十?分漫长的。” 他知道怎么说就会?让文光跟着他,不?去想柳国的事情。 果?然,文光接下来都是在询问什么时候启程去雁国。 茶朔洵弯了弯唇角,用干净的手帕帮文光擦干净手,琥珀色的眼?睛明丽又清澈,“放心,柳不?会?有事的。” 文光看着他坚定的目光,迟疑地点了点头。 “现在可以安心吃饭了吗?”茶朔洵忍耐着心里不?断翻涌上来的不?快,扬起温和的笑脸促狭地朝文光眨了眨眼?睛。 文光刚准备举起筷子,门口就传来了侍女的通报声—— “陛下赐珍珠翡翠一品,八珍绘彩一品……”随着侍女清脆的声音,源源不?绝的菜品被送上了文光的餐桌。 芙蓉恭敬地向茶朔洵和文光行礼,满脸笑容地说道:“陛下知道贵人?醒来了,十?分高?兴,听闻您正?在用膳,便令御厨房做了这些素斋,因?为不?清楚您的口味,便都上了,让您捡合胃口的吃,还请笑纳。” 文光看着铺陈了一桌子不?够,又摆了两?桌子的素斋,眼?睛都要瞪出眶了。 “这也太?过了。” 芙蓉笑道:“只是吾王一点心意罢了,请勿见笑 。”说罢,又拜了两?拜就带着侍女退下了。 茶朔洵却被朱晶彻底倒了胃口,他意兴阑珊地放了下筷子。 “为什么不?吃了?吃饱了?” 文光根本想不?到他是被朱晶的举动气到了,这样一脸关切的模样,看的茶朔洵更噎住了。 “没什么要紧的。”茶朔洵这样说着,但是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落寞和惆怅,“胃口不?好?罢了。” 文光将信将疑,“真的?” 茶朔洵的表情更忧郁了,简直就是在明晃晃说“当然是假的”。 文光看到他的神情,突然鬼使神差般眯起了眼?睛,“你,不?会?是嫉妒吧?” 第27章 王道 “嫉妒?”茶朔洵嘟了嘟脸, 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嫉妒。” 文光却已经确定了,他老神在在地拿起筷子, 继续吃饭, “你就是嫉妒。” 咽下了嘴里的饭粒,文光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在嫉妒什么,但是没?有必要, 那?毕竟是供王, 天下奉一人。有这样的奢华是正常的。” 茶朔洵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气?, 被文光轻飘飘的几句话一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7 子就戳破了。 但是他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有趣的东西一般, 好奇地看向文光。 “你不认为王能享受这样的生?活很奢侈吗?” 文光感觉自己已经吃的差不多, 就放下了筷子,拿起放在?一边的手巾擦了擦嘴。 “王的奢侈并不影响国家的兴盛。” 文光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茶朔洵,“就算是明君唐太宗,他的生?活也是豪奢无比,你,不会?真的把那?些所?谓的人君之范当真吧?” “确实,人君本就没?有标准。” 茶朔洵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真正的准绳在?他们的心里。无论是被人称作暴君、昏君还是明君, 这些人都只是在?贯彻他们心中的准绳而已。” 这下子轮到?文光对?茶朔洵另眼相看了。 “你也蛮有见解的嘛, 不过柳国现在?……应该没?有王吧?” “有啊。” 茶朔洵擦干净手之后,从桌上的茶盘里拿了一枚桃子,从又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手指轻灵地给桃子削皮。 这可真是出乎文光的预料。他奇怪地看了一眼茶朔洵的袖子,一边猜测着这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武器, 一边问道:“可是…….不是说柳国并没?有麒麟吗?” 饱满粉红的桃子轻易地就脱掉了外衣,在?茶朔洵手中变成花瓣一样的几瓣, 落在?了精美的瓷碟中,摆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文光在?心里暗骂茶朔洵骚包,但是看见摆到?自己身前的果盘时,还是没?忍住拿了一片放进嘴里。 玲珑小巧的桃子一放进嘴里,文光就被这清甜的味道迷倒了,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脸。 茶朔洵也忍不住跟着他翘起了嘴角。 “……国家没?有麒麟,或者麒麟没?能选出王的时候,就会?设立伪朝。”茶朔洵倒了一点茶水在?说上,蘸着水写下了“伪朝”两个字,“伪朝中有时会?设立王,这样的王,叫做假王。” 茶朔洵又写下了“假王”两个字,“这样的假王并不是不被承认的伪王,而是被朝廷和天下臣民承认的君王。” 也就是说假王在?权力上是能和被麒麟选择的王平等的。 文光看着这两个字,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假,并不是虚假的意?思,而是代理,暂代之意?,假王,也可称之为代理之王。 “现在?柳国王座上的就是一位假王。王的名讳是助月辉,他是上任刘王——谥号度王的亲弟弟。虽然度王是失道而亡,但他在?位期间?,乃至统治的最后时期,都没?有对?百姓做过堪称暴戾的事情,甚至他的失道也是百姓预料之外的事情。柳国在?他的手上变成了一个法律完善的国家,国策的运行也算得上是仅仅有条,所?以当度王失道的消息传到?各国的时候,其他国都惊讶了呢。” “......信任有德行,有能力的官吏,充分地放权,又能完善律法,并且也没?有听?说他在?私德方面有什么不好。百姓们因为怀念他,甚至愿意?选择他的弟弟作为假王……这样的王却最终失道了……” 能制定法律为度,持国有道为度。这个谥号充满了同?情。 茶朔洵玩味的勾了勾唇角,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所?谓的王,究竟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究竟该是怎样的呢? 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王呢? 文光不觉把茶朔洵的这个疑问听?进了心里。 “差不多也到?时候了。”看文光陷入了沉思的模样,茶朔洵则扬声叫了侍女进来收拾。 他站起身,朝文光伸出手,眉眼缱绻,“要和我?一起去散散步吗?” 文光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脸上热了一热。 他用拳头在?茶朔洵摊开的手掌里敲了一下,“OK。” 在?两人就着月色与明亮的烛火,沿着云海的沿岸散步时,朱晶也得到?了芙蓉的回话。 “......那?位贵人似乎很吃惊,茶将军则有些不太高兴。” 在?听?到?茶朔洵不高兴的时候,朱晶却哼笑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充满了愉悦,“那?就太好了,反正赏赐是给那?个少年的,至于姓茶的反应,根本无需在?意?。哼,他的帐,我?还没?和他算呢。” 灯火通明的内殿中,朱晶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身后是认真给她梳理头发的供麒,能在?睡前听?到?这样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朱晶忍不住晃着脚唱起歌来。 “主上……”供麒却欲言又止地唤住朱晶。 “嗯?”朱晶朝芙蓉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我?就是讨厌他,怎么了?”她转过身,看向供麒,翠蓝色的眼睛明亮又清澈,“......那?个人太傲慢了,他的眼里看不到?别人。他太聪明了,聪明所?以桀骜,并且我?看得出来,他似乎对?一切都缺乏敬意?。不仅仅是对?你和我?,而且是对?这世间?的一切,甚至我?敢说,他对?自己的命都不太在?意?......” 朱晶的脸上略过一丝阴影,“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一个臣子,那?还尚可约束,但若是......” 朱晶的话没?有说完,供麒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会?是新的刘王——”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朱晶还是无奈点了点头,眼中是浓重的隐忧,“如果那?真的是刘麒的话......” 除了王,麒麟怎么会?这样亲近一个人啊...... “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他的王道是什么样的。”朱晶只要想到?这样一种?设想成真,就感觉自己的眉心直跳。 供麒比较单纯,他看朱晶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就惊讶地说:“您认为茶将军成了刘王的话,会?变成雁国之前的枭王那?样的王吗?” “不——”,朱晶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她从妆凳上站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到?窗边,然后一把推开了关着的花窗。 清爽的夜风顿时卷起了她绸缎般丝滑的长发,在?辉煌的灯烛下,闪烁着点点星辉。 清新的茉莉气?息传来。 高高的窗台正好能看见文光和茶朔洵居住的处所?。 自然也能看见正并肩走在?岸边的两人。 看样子是在?散步了,可真是好兴致。 神的五觉比一般人甚至是仙都要更灵敏,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 银发银眸的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微微扬起脸,柔和的光辉将他的脸庞照耀地似乎会?发光一样昳丽,而茶朔洵得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种?称得上是柔情万种?的笑意?。 ——真是有趣的画面,那?个冷血地像是毒蛇一样的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8 竟然也会?露出这么温情的神色。 朱晶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雨霁云开。 “——或许,会?是比延王还了不起的大治之君也未可知。” 她看向了那?个还一脸懵懂,不知身边人是何心意?的少年郎,“……只是这实在?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柳国至少百年承平,赌输了么......”朱晶语气?一顿,“到?时候只怕区区枭王作为那?家伙的谥号都嫌不够,用灭世的灭王,才能够恰如其分吧。” 供麒这才明白了自家主君的意?思,感叹道:“这是一位可能会?置民于倒悬的悬索之君啊。” “是啊,”朱晶甚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那?深邃无穷的夜空中只有繁星闪烁,根本看不透无垠苍穹之上到?底有什么,“王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各种?人都能被选为王?” 向天询问王道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说明王对?自己的决心产生?了疑惑,如果没?有度过去,那?就是国家偏斜的前兆。 供麒忧虑地望着那?位身材矮小,面容稚嫩,但却敢为天下先的少女君王,欲言又止。 “.…..放心,”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家麒麟的不安,朱晶转过身,明净的眼眸中全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从我?选择升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清楚我?可能会?背负的责任。因为,我?可是王啊!” 这一刻,朱晶娇小的身躯中似乎变得无比伟岸起来。 这就是十三?岁升山之王——供王朱晶! “主上……” 供麒才升起的一丝不安顿时就风逐云去,杳然无踪。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主上,为朱晶的凌然姿态儿?折服,情不自禁地俯下身。 朱晶身上提着的气?魄从来没?有落下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况且,这些都建立在?那?孩子确实是刘麒的基础上。在?没?有得到?蓬山的消息前,一切都是虚妄的。” 脑中不由自主闪过了两人并肩而行时,茶朔洵看文光的眼神…… 这样的神情,可不是供麒所?说的因为感到?新奇有趣才想留在?身边…… “……供麒,我?想他们很快就要向我?们告别了,”朱晶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慢慢走向自己的寝室,在?撩开纱帘走进睡房之前,朱晶对?供麒叮嘱道:“想办法在?得到?蓬山的回信前拖住茶朔洵的动作,别让那?家伙带着人跑了。”她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总有些胆大妄为之人,会?想要把宝物私藏。” “是。” 第28章 月亮 夜晚的云海比白天更加神秘, 文光甚至能看到那平静的海面下仿佛萤火般的灯光。 “真是天上的海啊。”文光情不自禁感叹道。 “当然了,”茶朔洵看着前方被夜风吹起长发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去, 银色的发丝在他的指间穿过, 好似绸缎一般,“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这样的景色太过绝妙。” 他的话像是在称赞文光话里的景色, 但视线却注视着?文光的背影。 “文光, ”茶朔洵其实很少这?样正紧地叫文光的名字, 他想说, 你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但是, 等到?银发的少年真的半侧过脸,一脸询问地看向他时,茶朔洵发现自己被那双莹润清冷的眼睛看着?,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这?世间的一切都像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定住了。 “你想说什么?”文光狐疑地看着?那个唤了他一声的人。 “没什么。”在文光背后?,升起?了一轮偌大的玉盘,那玉盘上闪耀的光辉,和眼前的人相比,不知道哪一个更皎洁些? 茶朔洵的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就这?样想了, 他微微垂下眉眼, 双颊却是向上的,一双眸子,像是一池吹皱的了春水, 里面有一种温柔的情愫蔓生。 “就是突然想叫叫你。” 文光双睫一颤,像是蜻蜓在平静水面上一点, 泛起?圈圈涟漪。 他不自在地嘟囔了一句,“发癫呢。” 月盘倾斜, 即将沉入天上的云海,在海上洒下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是啊,真发癫了似的。”茶朔洵垂下首,蓦然无奈却又?痴眷地笑出声来。 ——要不怎么会想把月亮搂入怀里。 ——我真是胆大包天啊。 ——可是我本?来就是胆大包天的人。 茶朔洵突然笃定了决心,他眼中闪烁着?某种决绝的光芒,一步上前,张开手臂把文光抱入怀中。 随着?怀抱充满的感觉,还有一种恍然的慨叹—— 原来这?就是把搂月入怀的感觉啊。 文光被他撞得?脚下一晃,若非及时撑住了身后?的玉栏,只怕就要被那人带着?一道坠入云海当中了。 “喂,你不要命啦!”文光从?那种昏头?转向、铺天盖地的清雅气息中回转过神时,当即又?怕又?急,忙就要把这?个莽撞的混蛋推开,“掉进云海里怎么办?” “如果真能和你一起?坠入......”那人呓语般的嘟囔了一声,随即声音便?破碎在风中。 “你说什么?”文光没有听清。 “别推开我。” 茶朔洵的语气一反常态地脆弱。 文光伸出的手当即悬在了半空。 “......现在推开我的话,我可能会死掉哦。” 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的话,不知道为何却透露着?某种认真。 似乎只要文光现在推开了这?个人,他就会像失去了阳光和雨露的鲜花一样,逐渐枯萎死掉了。 感受到?了怀中人的顺从?和逐渐放松的身躯,茶朔洵更加收紧了怀抱。 怀中人的身躯并不十分?柔软,说明了他的主人并非柔弱的少年,更非娇柔的少女。 某个少女倔强的面容在茶朔洵的脑海中闪过,但是很快这?丝记忆便?被文光的更加鲜活的面容冲刷了下去。 这?一刻,茶朔洵才?真正从?那张已经褪色朽坏的旧网中挣脱了影响。 “你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 如果说刚刚文光还顾及这?这?个人突如其来的脆弱,那么随着?他拥抱的时间越长?,文光心中渐渐也放下了那丝担忧,转而变得?羞恼起?来。 “抱一下就行了啊,你别占便?宜没个够!” “好!”茶朔洵的喉咙深处溢出一丝浅笑,他答应地也很痛快。 只是,人虽然放开了—— 文光眯起?眼睛,举起?两人相握的双手,不客气地问:“这?算什么?!” 茶朔洵“唔”了一声,微侧过脸,不知是灯光还是月光在他的脸庞上照出了狡黠的笑意?,他牵着?文光慢慢朝回走,“算是补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9 ....” “补偿你个头?啊!”文光才?不惯他,直接一把挣脱了茶朔洵的手,小跑着?就往前走,边跑还要边回过身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自己慢吞吞在后?面遛吧,我要先回去睡了。” “还真不等我啊。” “谁要等你,你就不能自己睡吗?” “不行,说好了每晚都要哄我睡觉的!” “哪个大男人要人哄着?才?睡的?”眼见距离房门还有几步距离,文光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就要!” 茶朔洵几步就追上了文光,直接抓住文光的胳膊,理直气壮地说着?无礼的话。 可能是真的有点累了,文光实在不想再?和这?个人进行一些幼稚的对话。 他飘过去一个凉凉的眼风,理也不理那个人,转身就进了处所。 “哎~你不会要食言吧?” 茶朔洵直接无时了上来行礼的侍女,眼睛里只有那个被带着?往浴室走去的人。 “不会吧,不会吧~” 终于被茶朔洵的魔音灌耳烦得?不行的文光,咣当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并丢下一句硬邦邦的“不会”,这?才?止住了那个人的喋喋不休。 文光看着?被门扉隔绝的茶朔洵,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从?来没见过这?么缠人的人! 文光享受了一个没有骚扰的沐浴时光后?,在看清了卧房中已经裹着?里衣,散着?还有水汽的卷曲长?发的人,原本?因为洗了一个痛快的澡的好心情,一下子散了一半。 他咬着?牙,朝已经侧卧在自己床内侧,正期待着?向他看来的,别有风韵的出浴美人,苦大仇深地走过去。 “我现在就来哄您睡觉!” 说着?狠狠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好疼!”茶朔洵委屈得?控诉道,“哪有你这?样的家生啊,居然还殴打主人?” “哼,多给?您来几下,您就能睡着?了。”文光可不愿意?什么都顺着?茶朔洵呢,他自顾自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拉起?被子就准备睡觉了。 “呜呜呜…….” 茶朔洵一边捂着?脸大声假哭,一边偷偷从?指缝中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文光,可是无论他怎么闹出动静,文光都安静地紧闭双眼,根本?毫不理睬。 看来文光是打定主意?不会妥协了。 茶朔洵咬了咬腮,幽怨地说道:“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但他又?能拿铁石心肠的人怎么样呢? 自然是只能自己气呼呼地生了一夜闷气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茶朔洵花容失色地坐在镜子前,大呼小叫地让文光用鸡蛋给?他滚浮肿的眼睛,“......我的美貌!呜呜呜......” 文光只能尴尬地顶着?周围侍女小声的偷笑和弯弯的笑靥,硬着?头?皮坐在那人身边,用鸡蛋给?他敷脸。 ——不是他不想无视这?人,实在是他太能折腾了......任谁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一双饱含控诉地熊猫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那都要受不了啊。 文光这?下子算是彻底没脾气了,他手下用力,听着?那个人噘着?嘴叫疼,只好忍着?一腔怒火,放轻了力道。 “......知道丑,还敢一晚上不睡觉!”文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偏偏那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谁叫你说话不算话!”茶朔洵幽怨的眼波乱飞,“我说过,一定要你哄,我才?睡觉!” 言下之意?,如果文光不哄他,他就绝对不会睡觉。 这?幅玩笑样的坚持,却让文光联想起?了昨晚月光下的那个拥抱—— “......会死掉哦......” 那句不知真假的话回荡在他耳旁,文光无端心中一紧。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人有点疯啊。 ——什么人才?会拿自己的命来做赌注呢? 这?点影影绰绰的苗头?才?刚刚在文光心里冒头?,茶朔洵的一句话又?让他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我们要准备辞行,出发前往雁国?了。”看文光有些飘忽的眼神又?一次在自己面上凝实,茶朔洵从?心底生出一种喟叹般地满足。 ——对,只要看着?我,只要想着?我,不要想那些不相干的人...... 茶朔洵解释般的说道:“等过些时候,就是雁国?的棉价最实惠的时候,我们可以用更少的钱,买来更多能御寒的棉花......”他说话的时候,神色认真凝肃,看起?来真是忧国?忧民,正气十足。 可是文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做事论迹不论心,无论茶朔洵出于什么目的,他的所作确实能给?饱受苦难的柳国?百姓们捎去一丝慰藉和帮助...... ——那么就不必去在意?他背后?的想法。吃鸡蛋就行了,要去看母鸡干什么? 作为实用主义者的文光并不深究茶朔洵说这?话的目的。 “好,”文光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尽早去雁国?。”但他随即有些苦恼地问道:“不过,我们给?供王陛下添了这?么多麻烦,不能就这?么轻易离开吧?” 茶朔洵从?他手里结果已经变凉的鸡蛋,单手支颚,撑在妆台前,眼神变得?幽深,“......安心,供王陛下现在,且顾不上我们呢。” 文光疑惑地看过去,但这?回只得?到?了茶朔洵的一个笑眯眯的眼神。 ——这?是属于他的人,只属于他一个人! 第29章 各有所得 云海之上, 六太骑着名叫“玉”的邹虞朝着蓬山的方向飞驰。 他在玄瑛宫中收到供麒的使令传来的消息后,心中便?有了?“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那个人果然是麒麟! 心思越是简单的人,直觉就越是敏锐。 这个道理, 对人如此, 对麒麟也是一样。 所以供麒在看见?文?光的第一眼,便?能笃定的确定文?光的身份,而六太自身, 却会因?为种?种?表象而迷惑, 从而产生质疑。 但是文?光的存在实在太特殊了?, 所以六太才想去蓬山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他是刘麒, 为什么舍身木上还有刘麒的卵? ——如果他不是刘麒, 那么他又是属于哪一国的麒麟? “……白色……白色的麒麟”六太抿了?抿唇,脑海中闪过文?光银白的长发与水银般透彻明亮的眼眸,“又是一只稀少的麒麟呢。” 在六太的呢喃声中,金刚山青色的轮廓逐渐显露,那仿佛分?割着两个世?界的巨大山麓出现在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0 ?麒麟的眼前。 这是寻常人和骑兽都无法轻易翻越的高度。 六太摸了?摸邹虞的脖子,安抚的动作让这只“大老虎”慢慢降下了?飞行的速度。 “真是听话的大家伙。”少年桀骜的眉眼蓦地柔和了?下来,随后,他撑在邹虞背上的右手?一个用力, 他就一跃而起! 毫无遮挡的阳光下, 有什么金色的流光寻迅速朝着金刚山脉更高的地方而去—— 那是一只毛色深黄,背上闪烁着五彩光辉,鬃毛是金色的麒麟! 黄海的中心是五山, 其中蓬山是麒麟的出生地。 降生后,没有选择君王的麒麟被山中的女仙和飞仙们称作“蓬山公”, 意?味着蓬山的主?人。 但“蓬山公”只要选定了?君主?,那么他们的称谓就会变成“台辅”, 本来因?为被称为宰辅的,但是因?为不敢这样称呼麒麟,所以才变成了?这样。 所以当麒麟形态的六太出现在了?蓬芦宫中时,曾经照顾过他的女仙少春,当即惊喜呼唤道:“许久不见?,向?您恭请圣安,延台辅!” 六太站在石山上,从黄海吹来的风扬起他金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子一样的辉光。 “是少春啊。”六太轻盈地从山石上跃下,充满灵气的眼眸看向?了?少春,“元君现在在宫中吗?” 少春连忙点点头,“元君大人正?好在。请问您找元君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需要尽快确认,”六太慢慢走到少春身边,身型不算高大的麒麟仰起头,“不过在此前,我需要换一身衣服。” 少春立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这样熟悉的对话,让她想起了?六太曾经在蓬芦宫生活的日子,“请跟我来,您曾经的衣服全都好好地保存着呢。” 在六太到达蓬山时,茶朔洵也带着文?光准备去和供王、供麒辞行。 供王听到侍女的通传时,正?在长秋宫正?殿中和百官们处理政事。 因?为作为秋官之首的大司寇叛乱,所以恭国现在的官场是一片混乱,整个恭国就好像是个做了?一个肿瘤切除手?术的病人,虽然病灶被切除了?,但是元气也大伤。 可以说,朱晶现在正?因?为大量官员的调派,以及处理大司寇留下的烂摊子而焦头烂额。 “他还真是会挑时候。”朱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是平平,这般随口?说了?一句,她便?对站在御座旁的供麒说道:“你去见?那家伙吧,记得我的话。” 供麒立刻躬身应是,从高高的御座旁走下,跟着通传的侍女去了?旁边的别殿。 从头至尾朱晶的态度都很淡然,虽然底下面圣的臣子们因?为不明所以,难免心中猜测,但是主?君处理地平淡,他们也不过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便?重新回到了?方才讨论的政事上了?。 供麒来的时候,茶朔洵正?微微弯着腰和文?光说话,与他的自在不同,文?光感觉十分?拘谨,被茶朔洵骚扰了?,也只是轻轻推了?推那人不停往他身边凑的脑袋。 “台辅驾到!” 侍女的通传声传来,文?光立刻狠狠瞪了?身边黏糊的人一眼,压低声音问道:“要怎么做?” 茶朔洵笑了?笑,“跟着我做。”说着朝那个慢慢走近的身影恭敬地俯身行礼。 余光瞥见?人影越来越接近,文?光忙依葫芦画瓢地跟着俯身。 但他的腰还没有弯下,一双温暖的手?就拖住了?他的胳膊,温和的男声随即响起—— “不用多礼。” 文?光一愣,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充满善意?的温和眼眸。 这就是“供麒”吗? 看见?这个人的一瞬间,文?光就有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同时他的心中也立刻知晓了?这个人的身份。 供麒扶起了?文?光之后,又对茶朔洵同样说了?一句“免礼”,但是却并没有拦住茶朔洵行礼的动作。 供麒叫起之后也没有松开抓住文?光的手?,甚至在文?光诧异的眼神中,他直接拉着文?光一同走到了?一旁的小间里。 这里比之方才觐见?的地方更加隐蔽,作用也更私密,显然是设计出来给主?人招待更加亲近的人的。 文?光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供麒会对自己这么亲和。 ——难道麒麟就是这样善良地没有脾气的生物吗? 可是六太的那张臭脸飞快地在他脑海中掠过。 他立刻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供麒把?晕晕乎乎的文?光拉坐在一张圆桌旁,问道:“你之前住在昆仑吗?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人对你好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文?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苦恼地看了?看跟着他们一道过来的茶朔洵。 结果却只是得到了?那个人一个无奈地摊手?。 文?光只好说道:“那个地方很好……非常好,那里的人也都很好,或许有很坏的人,但大多数都是好人,所以我也一直过得很好。” 供麒闻言,像是放下了?什么忧虑一般,庆幸地说道:“那就太好了?!” 文?光见?他的表现,心中的迷惑更大了?。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因?此立刻站起身,朝供麒袖手?一礼,感谢道:“多亏了?台辅您的好心,小人这次才能捡回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不用见?怪!”供麒忙也慌忙站起身,摆着手?说:“只是互相帮助,毕竟——” 文?光疑惑地看向?供麒:毕竟? 供麒的话音一滞,转而便?道:“谁遇到了?这种?情况都会伸出援手?的。”他这么说。 文?光顿时确定了?,眼前的这只麒麟就是那种?典型的“仁兽”。 “话虽如此,但是您的恩情我却没办法忘记,”文?光有些讪讪地说,“可我确实寒微……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 供麒本来想说自己不用报答的,但是脑中突然回想起了?主?上的命令。 “……拖住茶朔洵的动作……” 既然这样的话……供麒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如果你非要报恩的话,”他看了?一眼茶朔洵,“那可否请您身边的这位将?军,为我铸造一把?剑呢?” “铸剑?” “是,因?为吾王的生辰快要到了?,我想要为她准备一份贺礼,可是我无法前往充满兵锋之气的工坊,所以只能拜托别人……”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请求很失礼,供麒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但是文?光为难的却不是这个。 明明要偿还救命之恩的人是他自己,可是这个恩情却需要麻烦茶朔洵…… ——这岂不是又送到那个混蛋手?里去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1 。 文?光这样想着,所以他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茶朔洵却很积极地应道:“臣很愿意?为供台辅铸剑。” 既能还了?供麒的恩情,还能让文?光欠自己的更多,真是一石双鸟的好事啊,他怎么会拒绝呢? 虽然是十分?拙劣的挽留借口?,但达到的效果可能却很好……那么被算计一下也不错。 在他开口?之后,文?光就立刻感觉不好,果然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张狐狸样的笑脸。 事已?至此,文?光虽然感觉像是被捏住了?后颈皮一样受制于人,但是他也只能跟着答应下来。 “这样的话,那就拜托了?!” 供麒也很高兴,因?为茶朔洵一旦答应了?铸剑的请求,定然就不能立刻请辞了?,他也能按照主?上的命令把?这个人连带文?光都留下。 ……直到得到蓬山那里的回应为止。 从供麒那里出来后,文?光有些懊恼地问道:“看来是暂时走不了?了?,可是要是错过了?实惠的棉花……” 茶朔洵却道:“放心吧,金阙他们已?经启程去了?雁国,商队的事情暂时都会由他主?持。” 文?光虽然还是惴惴,但听说有人主?持商队采买,他也稍微放下了?一些忧思。 “不过……铸剑……你可以吗?” 茶朔洵笑而不语,反而朝文?光伸出手?。 文?光不明所以地朝茶朔洵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然后就被他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紧紧握住。 文?光因?为那不同于自己肌肤的触感,感觉心脏一紧。 “安心,铸剑而已?。” 文?光本来有些惶惑的心脏,竟然真的因?为这个人的一句就安安稳稳地静了?下来。 “……那就行……但手?能不能松开?” 昳丽的青年带着漂亮的少年沿着小径慢慢走着。 “不行!”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呢。 文?光居然毫不意?外这个人的反应了?。 可是这一回他也奇怪地没有坚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算了?,看在他帮了?自己的大忙的份上……牵一牵手?而已?……” 文?光却没有想过,底线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次后退,那么距离全线溃败就不远了?。 显然这个道理,茶朔洵清楚得很。 他对文?光心理的把?握十分?准确,果然在帮他应下了?供麒的请求后,文?光会对他有补偿性地纵容。 他志得意?满地握着自己用一点点小技巧哄来的福利,心里想着:现在能牵牵手?,以后嘛…… 第30章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作为恭国国都的连樯山高耸无垠。山峰直插云间, 站在地面上的话,即使把脖子折断,也看不清它的顶峰。 整座山好似一把被插在笔筒里的毛笔, 山峰错落有致, 却同样高不见顶。 位于山脉最底层,连绵到地面的是一片广阔的斜坡和盆地,那里的城市和街道犹如台阶一般环绕着整座山的基底分布着。 这?也是普通百姓们居住的地方, 一个被称作连樯的城市——也就是普通人能到达的恭国的国都。 站在连樯城中往上看的话, 就?会看到那座山——连樯山。 供王的王宫和官吏们便居住在这?座山上。 所以?百姓们便把成为官吏, 或者说取得仙籍, 也叫做“飞山”。 这?座山按照被三座门分成了三段, “燕朝”仅有君王和高官居住,位于山顶。那里被云海隔绝,毫不夸张地说,燕朝和连樯就?是天和地的差别。 地上之人仰头看去,只能看到那一片蔚蓝的云天,而山顶之人俯首看下,也只能看见那片广阔无垠的云海。 位于云海之下的,则是一般官吏居住的“治朝”, 治朝位于群峰之中, 虽然比起燕朝也算是凡间,可是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仙”的居所了。 治朝之间的山体由黑色的大理石一一相连, 这?石头便是山顶霜枫宫用来?铺陈连廊的原材料,无数的府邸和官邸依山而建, 将?整座连樯山以?螺旋的形式包围着。 冬官的官邸也在其中,为天子铸造兵器是冬官的职责, 其中铸剑的官员叫做“将?作”。 褚白?就?是是一个新入职的将?作,他家在他飞山之前本来?就?有家传的打铁手艺,所以?当他一入职,便被分派给?他的师傅看中,常常把许多重?要的兵器交给?他铸造。 “不知道这?次要为哪位大人铸造什么?” 他得到师傅的传唤后,这?样想着,跟随侍从来?到了位于西南方的“大将?作”的府邸。 大将?作就?是所有将?做的上官,所以?他的府邸自然也比褚白?自己的要豪华宽广许多。 一进门便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两侧墙壁上钉着密密麻麻的武器,而广场的最中央,是一座演武台——因为场地宽大,所以?有许多武官常常会跑来?蹭场地。 但是今天褚白?到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吵吵闹闹的武官们,而是看见了自己的师傅——大将?作,以?及一位他不认识的上位武官(?),正陪在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和一位好像春柳般明媚的少年身边。 文?光在褚白?绕过影壁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他的相貌并不出?彩,不要说和茶朔洵相比了,就?是那个陪着他们到治朝的大僕叹之,他也远远不及。 但是他有一双有力宽厚的双手和安静的眼?睛,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是个能实?心任事的人。 在文?光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时,褚白?的脸就?烧起来?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老实?沉闷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飞山成为制造兵器的将?作。其他将?作都是人到中年,成家立业后心性稳定了,才因为出?色的能力飞山的。 和他们比较起来?,褚白?实?在是个异类,或者是个怪胎。 所以?,他其实?在将?作中并没有很好的人缘,可是因为他本就?是不擅交际的性子,这?样的情况反而阴差阳错地让他觉得更舒适。 褚白?的师傅和大将?作也注意?到了褚白?的到来?。 褚白?的师傅是个有着黑红脸庞的粗犷大汉,不等褚白?行礼,他就?大步朝自己的爱徒走来?,结实?有力的双臂展开大力地拍了褚白?的胳膊。 “你小子有福气,有贵人听说了你的名字,点名说需要你帮着做事。”师傅豪爽的大嗓门在褚白?耳边响起 ,声音喜气洋洋,“快来?和我见过大僕与两位贵人。” 褚白?这?才知道原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2 那个穿着武官服饰的男人就?是大僕。 大僕是王的近卫武官,是正三品的夏官,他这?样的高级官吏能够这?么和气地陪在别人身边。 那么那两位贵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你就?是将?作褚白??”那个青年男子脸上露出?了一种没有温度的好看笑容,“听说你因为铸造了一把剑便被供王从凡间拔擢?” “是。”褚白?恭敬地低着头回答道。 他的心中却捕捉到了那个青年话中别的信息——他称呼主上为供王,所以?他是别国之人? 大将?作看茶朔洵似乎对褚白?很有兴趣的样子,心中顿时大定,他堆着笑开口邀请,“外边太阳大,诸位大人还?请里面说话。” 一行人到了大将?作的官邸正厅,按照主次依次落座,文?光坐在茶朔洵身边,打量着这?座官邸。 棠木雕花的装饰、四扇合围的屏风,桌上精致的青瓷茶具,摆在茶盘中的小巧茶点,无不在说明着这?个房间主人的不错审美。 叹之看到这?间房间的样式后,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他举着茶杯说:工种号图颜社团“一晃多年过去,大将?作还?是一如往昔啊。” 大将?作闻言,哈哈大笑道:“大僕是在说下官多年没有长进,还?窝在这?个六品的官位上吗?” 大僕忙露出?惊讶的神色,“在下可不敢看不起大将?作,谁不知道您是节王时代就?飞山了,我一个后辈,当初还?是依赖您的提携才有机会在主上面前露面,不然哪里会有我的今日呢?” “……节王?”文?光轻轻地在茶朔洵身边问道:“那是哪一位王?” 茶朔洵看了一眼?缩在角落像是木头一样的褚白?,和在一旁热烈地寒暄起来?的大将?作和大僕,悄悄在他耳边解释,“那是现任供王之前的一任供王了,那位节王治世五十年,距离现在么……大概有一百八十年之远了。” 文?光当即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粗声大气的大将?作,感慨般说道:“没想到这?位大人居然做了一百多快两百年的官吏。” 看起来?也就?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而已。 茶朔洵笑道:“所以?叹之才带我们来?找他呀。因为靠得住嘛。” 而上首的大将?作和大僕经过了数回的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后,也终于说到了正题,“……褚白?那孩子有一双有灵性的手,如果是他的话,肯定没有问题!” 褚白?原本正盯着手中捧着的茶具,研究上面的花纹究竟是上胚时绘上去的还?是烧好之后在绘上去的,冷不丁就?听到了大将?作点了自己的名字,愣愣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褚白?……是吧?” 他听见大僕生?疏地叫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手示意?茶朔洵的方向,介绍道:“这?位是柳国的茶将?军——” 褚白?呆呆地向茶朔洵点了点头。 “茶将?军受台辅嘱托,为主上铸造一柄剑作为生?辰的贺礼,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作为茶将?军的助手,帮助茶将?军完成这?个任务。” 褚白?有些散漫的神思在听到“铸剑”两个字时,顿时眼?睛一亮,他惊喜地说:“当真??我真?的能铸剑了?” 大将?作看这?小子喜出?望外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可不是你铸剑,只是让你作茶将?军的助手而已。”随即他神色一正,说道:“但你确实?可以?出?师了,如果这?次任务完成,我就?让你正式开始为主上铸造宝剑!” 褚白?在高兴的同时,心里却也打起了鼓,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眼?,那位“茶将?军”,结果只看到他纤长洁白?的手指和端丽明艳的五官。 ——怎么样看都像是个小白?脸嘛,这?样的人真?能够铸剑?或者别说铸剑了,他能举得起剑吗? 褚白?直白?的表情根本不能隐藏他的心思,大僕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对茶朔洵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不过这?也不奇怪,别说他,就?是他叹之自己,不是也曾经以?貌取人,结果反而丢了大脸吗? “你小子可不要以?貌取人啊。”大僕似笑非笑地提醒了一句,又?说道:“我听说你是柳国出?身吧?那你肯定听说过朔州十虎了。” 柳国实?在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因为灾害频发,所以?盗匪也很猖獗。 据说前任度王在世的时候,柳国因为律法严明,曾经是闻名十二国的安稳国家,可是褚白?出?生?的时候,度王就?已经失道了。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在父亲口中安定的大国是什么样,但他却很熟悉那些凌虐百姓,随意?践踏法律的盗匪的名号。 朔州十虎,是他离开柳国前最为凶恶的盗匪团伙。传闻这?个团伙共有十个兄弟,他们为非作歹,肆意?烧杀掳掠,甚至还?攻破过一个小城,把里面的青年男女?全都当做猎物,残忍地杀害了。 官府多次派遣兵士前去捉拿这?伙歹人,但他们实?在狡猾,每每都能逃脱,不仅如此,在逃脱之后,他们还?因为受到了官府的捉拿感觉愤怒,所以?便会变本加厉地作恶,以?此作为报复。 他在和父亲离开柳国时,最后以?此听到这?伙人的名号,据传便是朝中发出?明令:只要能捉杀这?伙歹人,立刻便授予六品禁军校尉的官职。 由此可见朝廷对这?伙人的深恶痛绝。 因此听到大僕的口中说起这?个名号,褚白?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头。 但他很快便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因为他听到大僕指着茶朔洵笑道:“那伙人正是死在了这?位茶将?军手中,他也因此释褐,从而飞山。” 第31章 幻觉 “……这家伙一个?人下山去揭榜的时候, 可?真的把靖州当地的官吏瞎了一大跳呢。本?来朔州十虎流窜到了靖州,靖州又闹了灾荒,靖州的官吏们还以为这回定然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都头痛地不行。谁知道突然就有个海客闷声不响地办了这样一件大事?……哈哈哈, 我都能想象当时那些人定是眼珠子落了一地。” 别说那些人了,就是他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消息,还觉得像是市井传言呢。 再看那位姿态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的人, 任谁看了不说他是位矜贵的贵公子?谁能想到他孤身一人就能斩首十个?穷凶极恶的匪首? 茶朔洵被在场几个人用看稀罕的眼神看了好?一会儿, 轻轻笑了一声?, 放下了手中的茶具。 “过去的一件小事?而已。”茶朔洵对自己过去的经历一句话就带过了, 他带着笑意说, “我希望这把剑可?以尽早完成?,不知褚白将作意下如何?”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3 寻常铸剑至少?需要一旬,但是茶朔洵可?等不了那么久,“五日……如何?” “未免太过匆忙……”大将作刚皱着眉想要拒绝,褚白却?一口应下:“可?以!” 他双目坚定地看向茶朔洵,“将军,您说过这把剑是献给王的吧?” 茶朔洵笑着点点头,“是呢。” “那么我愿意辅助将军一试!” 从大将作的官邸离开后, 他们沿着贯穿治朝的纬路向西走去, 那里?的最深处,就是通往燕朝的路门。 大僕似乎还有事?情,他们就在前往路门的道路上分了手, 茶朔洵带着文光拾阶而上,文光突然道:“为什么时间那么匆忙, 那位将作还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呢?” 山风习习,将茶朔洵的衣袖抛起, 他立在石阶上,宛如一尊玉人,“大概是想借此向供王进言吧?” “进言?” “是啊,将作是九品的小官,虽然与王同在一座山上,但燕朝和治朝的距离就是天和地,他这样的小官,若没有特殊情况,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在王的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意吧。可?是再微小的官吏,他也有想要向王倾诉的话,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这样的机会,现在就摆在了他的眼前,那么我想,他没有不抓住的机会。” 拂来的山风吹乱了垂在文光肩头的长发,也吹乱了他的心思,他抬头看向那遥不可?及的山顶,声?音如同风中烛火般飘摇,“想要向王进言啊……” 这位出身柳国的将作,有什么话想要对供王说呢? “……或许是想要公平吧。”芳草小心翼翼地坐在花园的石墩上,挺直地脊背好?像一把绷紧的弦。 茶朔洵因为铸剑,每日都要下山去往治朝,文光本?想与他同去,却?被那人以“你又不会铸剑,不要来添乱了”这样的话拒绝了。 他被一个?人留在霜枫宫中,芙蓉看出他长极无聊,便让芳草来陪他聊天。 文光所住的殿阁后有一个?小花园,因为芳草会因为殿阁中华丽的装饰而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更不敢和文光同坐在一张圆桌旁,所以他们就到了花园中。 事?实证明,花园中清新的景致很好?地安抚了那个?杂役少?女的紧张情绪,即使文光让她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她也没有太过抗拒。 “因为我们是外?国人……又是一直仰赖恭国救济的柳国人,所以很难在这个?国家展开手脚。”和褚白比,芳草的地位更低,她甚至连仙籍都没有,只?是因为勤快便被招进了霜枫宫做杂役而已,“虽然能够过上平和的生活,我们就应该感谢供王陛下的恩惠了,但是只?要是人,都会希望被人公平对待吧……” 而不是总被用一种?怜悯、又排斥的眼神看待。 “是……吗?”文光心头突然生出一种?愧疚,“如果柳国也有自己的麒麟和王,那么你们其实不需要忍受这样的生活。” 芳草的笑容一顿,“但是麒麟是天赐予的……” 没有人比柳国的百姓更想要麒麟了,他们几乎是泣血般地祈求了十几年,但是天却?没有回应,所以他们才会绝望地从自己的国家逃走,如果有王的话…… “……柳国的麒麟,是叫做刘麒或者是刘麟吧。”文光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这一刻他心头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 要是柳国的麒麟能够降生就好?了,为什么十数年都沉睡在卵中呢,你的子民在强烈地呼唤着你啊…… 在他产生这个?愿望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破了囚笼般的黑暗,张开了一双幽蓝的双眸,穿破了千里?万里?的距离,朝他看了过来。 一种?晕眩的感觉向文光袭来。 “什么东西?” 文光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那个?注视的目光,他立刻站起身向目光投来的方向看去—— 只?看见了一株檀枫,在阳光下招展着它的枝叶,最外?层是青色叶子,越朝里?红色越多,再寻常不过的景色了。 “……那里?有什么不对吗?”芙蓉和芳草见文光这突然的动作,也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她们看到的和文光看见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并没有。”那奇怪的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文光摇了摇头,又坐了下来,“可?能是错觉吧,我感觉刚刚有人从那个?方向看我……” “您是觉得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窥视您吗?”芙蓉的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 “不,”文光连忙否认,“那个?目光没有恶意……” 或者说恰恰相反,那是一双母亲一样的眼睛,在发现他的一瞬间,目光中全?是欣喜和慈爱。 就像是注视着一个?寻觅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孩子一般的喜悦。 对文光来说,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他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从来没有被这样像是母亲一样的目光注视过。 既开心,又羞涩,简直让他浑身发痒。 而且这道目光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再没有感受到那道目光,文光便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但他并不知道,在他朝目光投来的方向看去的时候,蓬山的舍身木下,已经在树下盘踞了许久的女怪,突然睁开眼睛,惊喜万分地仰头看向了银白的舍身木枝干—— 那里?正结着一枚卵果,那是,刘麒的卵果。 “……刘麒……”女怪充满感情的眼睛几乎溢满了泪水。 看不到尽头的期盼今天终于迎来了回应。 与此同时,同在蓬芦宫的延麒六太也似有所感般看向了舍身木所在的方向—— 与他对坐的碧霞元君也同时站起身,秀丽的面容上满是惊讶:“是刘麒……” “嗯!”六太严肃地点点头,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刘麒的情绪……很强烈……” “这也……太惊人了……” 这枚十几年都没有反应的卵果,竟然在今天像是睡醒了一般,传递出了自己的情绪。 或者说,卵果本?身能传递出自己的情绪这件事?情,就足够惊人了。 门外?忽然传来女仙慌张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的女仙出现在了门口,恭敬地伏跪在门外?,声?音无比慌乱, “元君大人、延台辅,刘麒的女怪……刘麒的女怪她突然消失了!” 六太忙飞快地赶往舍身木所在的地方,舍身木的周遭已经围绕了许多被异动所吸引来的女仙们。 她们脸上全?都是害怕的情绪,看着刘麒的卵果下,空无一物的地方,不知如何是好?。 六太和碧霞元君的到来,就像是给了她们一个?主心骨,其中一个?女仙忙出列向二者汇报她们的所见—— “……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4 方才我们从舍身木的方向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情绪,以为是刘麒要降生了,就忙赶了过来,但是我们到的时候却?发现卵果没有变化,反而是女怪惊喜地看着卵果流泪,我想上前问问是怎么回事?的,可?是女怪她却?突然在我们的眼前变得透明,然后像泡沫一样慢慢消失了……”女仙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就像是被麒麟召走了一样……” 六太看了一眼仍生长在舍身木上的卵果,终于忍不住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情绪,皱起眉头怒斥道:“真是愚笨的麒麟,既然都能召走你的女怪,为什么还迟迟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想过因为你的磨磨蹭蹭,柳国,柳国有多少?百姓在受苦吗!” 女仙少?春担忧地看着六太向刘麒发泄这怒火,想要上前劝阻,却?被碧霞元君伸手拦了下来。 “让他去说吧,”她望着舍身木上又失去了动静的卵果,“或许让延麒痛斥一番,刘麒会被他骂醒也不一定……我们期待了十几年,也许是太过于温柔了。” 十八年的期待,实在太过于沉重,如果刘麒还不能降生,谁也不知道柳国将会沉沦到什么地步。 “……刘麒!” 一声?声?女人的呼唤将文光从梦中惊醒,他猛地攥紧衣襟坐起身。 他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位置,却?发现身边早已经空无一人。 对了,这几天茶朔洵都在为了给供王铸剑而早出晚归,昏沉的大脑也在想到了茶朔洵时变得重新清醒起来。 文光忍不住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几日,幻象和幻听越来越严重了。 从那天注意到了那奇怪的目光之后,他就时常出现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看见一个?女人的眼睛。 “刘麒……” 文光惶恐地抱紧自己的膝盖,感觉一种?铺天盖地地无助逐渐将自己包围,他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为什么要对着我叫“刘麒”,文光苦笑,那不是柳国的麒麟吗? 似乎某种?真相就在眼前,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明了。 第32章 双剑 供麒所托之剑, 在朔日那天完成了。 在充满淬火的金属气息的工坊中?,褚白惊艳地看着那双静静躺在绒布上的宝剑。 一柄稍长,身?披鳞彩,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清光凌冽, 几乎能刺伤人的眼睛,周身?寒气逼人。 另一柄则稍短,气质与和它双生的长剑截然相反, 即使花纹一样, 但整体却?仿佛是?由玉雕琢而成?, 锋芒也圆盈许多, 比起利器, 更像是一尊端和雍容的礼器。 大将作看?着小心翼翼地将剑捧进锦匣的褚白,摸着下巴对茶朔洵赞叹道:“将军真实别出心裁,居然会想到要铸造两柄剑。只是?一把过于锋锐,而另一把过于雍和……” ——两柄都不好掌控啊。 茶朔洵的目光在那把长剑的剑锋上一扫,冷淡地说?:“王之剑……自然要锋锐无比,气势所向披靡。所谓至尊者,即毅然领天下之人也。”他笑了?笑,“若是?连一把剑都不能掌握, 那么他又有什么决心能掌握天下呢?” 大将作露出兴味的表情, “那么另一柄……是?台甫之剑吗?” 茶朔洵示意褚白将稍短的那把剑递给自己,他接过宝剑后,轻轻在剑身?上一弹。 一声悠悠嗡鸣顿时在幽暗的工坊中?回旋。 大将作的眼睛立刻就亮得吓人, 他甚至想一把从茶朔洵手中?抢过那把剑…… “居然是?一柄藏锋剑……”他喃喃道。 茶朔洵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麒麟是?仁兽,最避讳兵锋锐气, 如果不将锋芒藏住,他们又怎么愿意去持剑呢?” 就像是?他一样……看?似玉泽温润的外表下,隐藏着能刺伤人的锋芒。 这可真是?狂言,居然会想要麒麟去持剑。这个人究竟明不明白,麒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啊? 大将作闻言,心中?感觉好笑的同?时也生出惋惜:他铸剑的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若非身?份太高,不然收他做个弟子,自己的铸造之术恐怕就有真传了?。 再看?还抱着剑匣子好似神魂出窍的褚白,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倒也不是?不好,就是?太过执迷于技巧,而忽视了?更重要的东西。 将藏锋之剑交还给大将作后,茶朔洵道:“供台甫的请求,我已经完成?了?,明日就请大将作将此物献与供台甫吧。” 但大将作却?摇了?摇头,并且让褚白把自己手中?的剑匣也拿过来。 他把藏锋剑和那柄天子剑并排放好,看?着这双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这双剑能面世,多亏了?茶将军。我和褚白虽也鼓风吹火,但这都是?外物罢了?,就像是?给已经雕琢好的玉石吹去了?浮屑,真正?有雕琢之功的人,是?将军您,而非我两个匠人……因?此献上宝剑的人,也不该是?我和褚白,当是?将军您啊。” 他做了?百十年的将作,从来都不会居功,献上宝物的殊荣他也不会抢夺,这是?他身?为供王陛下冬官的尊严! 褚白在师傅把献宝的功劳让出之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当他听完大将作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后,这不舍便转化为了?羞愧…… ——我竟然成?了?一个汲汲于名?利的小人? 一种后怕的情绪在褚白心头蔓延,让他忍不住浸出一身?冷汗。 茶朔洵把这年轻匠人的情绪变化全?都纳入眼底,见?他避之不及地就躲到师傅身?边,嘴角弯了?弯…… 连这样小小的官吏都能忍住不居功,看?来恭国的国运还会有很长时间?呢。 如此,茶朔洵也不再推拒,他微微一笑直接衣袖将那匣子一卷,朝大将作师徒点了?点头,“令师徒的功劳我也会如实向供台甫回禀的。那么,我就先告辞。” 大将作和褚白相视一眼,纷纷抱拳向茶朔洵感谢道:“多谢将军!” 茶朔洵拎着剑匣子,从工坊中?出来后,特意在山间?的纬路上停留了?一会,让山风带走了?他身?上的淬火锋锐之气,才抬脚走上了?路门。 *** 茶朔洵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那处小小的殿阁中?亮起了?灯火,茶朔洵在看?见?那一抹柔和光亮的瞬间?,眼神也骤然温柔了?下来。 踏进房间?,垂落的珠帘后,文光说?话的声音传来—— “……原来麒麟有这么多禁忌,不能见?血也不能杀生,甚至连荤腥也不能吃。” 文光的声线很独特,像是?清风,又像流水,很纯净,只要听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5 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他的声音轻轻的,但里面却?能听出隐约的窃喜,似乎是?在庆幸着什么。 芙蓉的声音随即响起,“是?呢,毕竟是?纯洁的神兽,总有许多东西需要注意,所以照顾台甫的侍女们都是?宫中?最厉害的女官……”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芙蓉突然娇俏地笑了?一声,“……不过这些日子,我也体验到了?那些大人们的感受呢。” “哎?” 芙蓉的笑声越发明媚了?,“可能您没?有注意到,在奴婢看?来,您和台甫在某些地方很像呢~” “是?……是?吗?” 文光的声音中?竟然有一丝恐惧。 茶朔洵听到这里,脸上原本噙着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他的眸色也逐渐转深,一丝愠怒在眼底一闪而过。 他握着剑匣的手不自觉攥紧,指骨间?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这情绪的变化只是?一瞬,他随即便又露出了?温和的笑意,一手挑起珠帘,抬脚走了?进去。 水晶珠碰撞的清脆响声惊动了?里面正?在说?话的两人。 文光循着声音看?去,果然就见?身?穿紫色衣衫的茶朔洵含笑立在朱红的漆柱旁,玻璃灯笼里明亮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明光,更照映地他轮廓深邃,肤色如雪。 这人本就是?个美人,在灯下看?,更是?明丽到了?十二分。 就算是?看?惯了?宫中?如云美人的芙蓉,在看?见?这番景象时都不觉脸热。 但一直被茶朔洵强迫着同?床共枕,共同?起卧的文光,却?早已经对茶朔洵的美色免疫了?,他的目光则是?被茶朔洵拎在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这就是?你为供王铸造的宝剑吗?”文光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好奇。 茶朔洵见?他感兴趣,便拎着匣子走近,“是?啊,明日就要献出去,我就带回来了?。” 芙蓉见?两人说?话,便向茶朔洵福了?福身?,带着屋中?侍奉的侍女们慢慢退了?出去。 剑匣被放在桌上,文光立刻就要伸手去打开,但却?被茶朔洵抓住了?手—— “别动,离远些,”茶朔洵微笑地看?着文光,眼神里全?是?郑重,“里面的东西有些锋利,不要弄伤了?你。” 文光一愣,随即便好笑道:“我是?小孩子吗?”他一字一句地强调着“小孩子”三?个字,感觉自己被轻视,有些不服气地直视着茶朔洵的眼睛说?道:“我肯定不会乱摸的,只是?看?看?而已!” 但茶朔洵却?依旧没?有松开手,反而坚持地说?:“站远些。” 文光顿时就觉得一股气冲了?上来,他不客气地瞪向茶朔洵—— 但却?撞进了?一双满是?忧色和认真的眼睛。 ——这个人是?真的怕伤害到自己。 这个认知让文光的这股怒气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原本不服的眉眼也忍不住软了?下来。 “好吧。”文光只能服软地说?道,抽回了?自己要打开剑匣的手。 茶朔洵这才重又温柔了?眉眼,在文光的眼前打开了?那个剑匣。 顿时一阵青芒在室内闪出,随之而来的便是?凌冽的寒意与逼人的锋锐。 “好惊人的剑!”文光眼中?全?是?对匣中?宝剑的喜爱,等寒芒退去,他才惊讶地“咦”了?一声,“怎么是?一对?” “因?为这是?一对主从剑。”茶朔洵从剑匣中?取出那把短剑递给文光,“这是?麒麟剑。” 文光听到“麒麟”两个字,脸上掠过一丝恐慌,他本来都要伸手去接了?,但是?又立刻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他眼神躲闪地点点头,眼睛却?并不看?那把剑,就像是?这柄剑会触动什么禁忌似的。 又是?提到麒麟的时候…… 茶朔洵的双目一沉,脸上虽还在笑,心头却?一沉。 他若无其事地将这柄剑收回匣子,状似随口说?道:“这柄麒麟剑有什么不对吗?” 果然,文光在听到“麒麟”两个字后,又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茶朔洵的心更沉了?…… 他知道了?吗? 又要……失去了?吗? 这短暂的好像梦境一般的愉快时光,又一次像是?那时一般,如镜花水月,从自己的指间?流走…… 自己终究不会获得上天的垂青吗? 茶朔洵垂下眼帘,掩去眼底闪过一缕阴戾,面上却?露出失落的神色,“……还是?我让你哪里不愉快了?呢?” 像是?呼吸般自然,茶朔洵选择了?以退为进。 “啊……那倒没?有。”文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为什么听到“麒麟”两个字就会像是?应激一样,就像害怕揭露某种真相…… “虽然你是?个混蛋,但……并不让人讨厌。”虽然说?出这话肯定会让那人得意,但是?文光还是?无法说?出违心的谎言。 “那就是?不讨厌我吧?”那人这样问着。 文光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眼中?全?是?满满的探寻和认真。 被这样堪称炽热的目光注视着,文光的脸有些烧起来,他不自在地垂下头,有些慌乱地闪动着眼睛,“不……不讨厌。” 那个人明艳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这样……那么,你要看?我舞剑吗?” 第33章 刘麒 花园中有一片珍珠花覆盖的山岩, 成片的白色小花在星空之下,散发着微弱的荧光,看?起来好似同一片雪白的流泉。 而在这白色流泉旁有一处白玉堆砌的平台, 据芙蓉说, 这是某一位供王在位时,为?他善舞的爱妃用从戴国采购的珍贵玉石所雕琢而成的。 但文光此刻却无暇关注那珍珠花瀑和宝贵玉台,因为?一道轻灵的剑锋就像是夜间皎白的游龙, 完完全全地吸引住了文光的注意。 茶朔洵的出剑很快, 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手腕一点一挑, 手中剑锋便在空中撕破了空气, 划过一道白芒。 锋芒毕露的长剑在他的手中如?臂使指,剑如?白蛇吐信,身姿却遽然如?风,带起了紫色的衣袂…… 像是一朵在夜空中傲然绽放的花朵。 鲜艳明媚,却又没有一丝娇柔。 何?等激昂的狂气! 舞剑的他像是脱去了平日?的那?副温和面具,露出了内里最真?实的他。 正如?他知?道的那?样,这是一个狂傲、冷冽又恣意的人。 分明是无月的朔夜里,但文光却好像看?到了一片银光, 将他的整个夜色都照亮了。 挑、刺、挽、劈……文光浑身的血液都因为?那?人凌厉的剑势沸腾起来, 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6 个人的每个动作都牵动着他的眼?睛,他的心?。 茶朔洵余光一扫,便看?见文光聚精会神的呆愣模样, 他嘴角微扬,手中剑锋收敛, 原本凌冽的锋锐立时变作撩人的清风,带起了一地掉落的珍珠花, 激起一阵香雪…… 文光看?的眼?睛眨也不眨,只觉今夜的一切在此刻都褪去了颜色,他的眼?中唯有此剑,此人。 “要试试吗?”茶朔洵笑眼?朝文光看?去。 说着,不等文光回答便已一把将他拉过身前。 珍珠花的香气在夜色中浮动,混杂着那?个人身上独有的木兰香,杂糅成了一种奇异又奢靡的气息。 茶朔洵把剑放在文光手中,握着他的手腕,炽热的温度从两人接触的皮肤传递而来,几?乎烫得文光握不住剑柄。 轻轻的笑声在文光耳畔响起,“……放松,没关系的,相信我。”随即便有一股力道带着文光转动身躯,剑锋划过空气的声音传来,一道白虹出现在沉沉夜色中。 “把你交给我……” ——那?个声音充满了安全感。 ……交给他…… ——无法反抗这个人。 文光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蛊惑,情不自禁地按照那?人的话去做。 手被他握在手里,身体靠在他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顺着他的引导,抬手出剑,劈刺,回锋…… “……不难吧?”茶朔洵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文光耳畔响起。 “嗯……嗯!”文光也情不自禁抿起唇角。 两人的目光在朔夜中交融,就像是沉郁的香花开放在了潺潺泉水中。 他的眼?睛……他的呼吸……他的声音…… 舞剑的动作早已经停下。 手中的长剑也早已落地。 文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呼吸也紊乱了,被茶朔洵相接触的肌肤像是着了火,烧的他手脚都发软,头脑也发昏。 熟悉的气息凑了过来,那?是木兰花的香气,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或许是这一瞬间的气氛太好,文光舍不得破坏。 所以当一切发生?的时候,文光没有推开那?个人—— 茶朔洵轻轻捧着怀中人的脸庞,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春水般的流波,柔情蜜意,似乎要将他注视的人溺毙。 一个清浅的吻印在了文光的唇瓣上。 仿佛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但却足以让文光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的眼?睛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兽般瞪大。 “不拒绝我吗?” 那?人的声音压抑地低沉,充满了克制的颤抖,眼?眸已经是深沉的蜜色。 ——明明很震惊,却不想?拒绝。 这是文光的第一反应。 文光攥着茶朔洵衣袖的动作越紧,看?得出来他的内心?经过了激烈的斗争。 ……这是比上回那?个玩笑似的亲吻还要冒犯的动作,但是他却……不想?推开这个人。 再没有比现在更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文光近乎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绮丽的声线逸出一声轻笑,“……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声音渐渐消失在两人相重合的濡湿中。 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太过来势汹汹,文光只能被迫仰起头…… 那?种强烈地被侵略感,让他几?乎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着支配他的人拽着他向更深处坠去…… 不知?过了多久,连眼?泪也不堪承受地流了下来。 那?人才餍足似的放开了被需索的人。 “真?可?怜。”戏谑的笑声中,那?人的指腹抹去他沁出的泪珠。 胸口?起伏着平缓了呼吸,文光睁开了眼?睛。 他没好气地打?掉了在自己眼?角暧昧摩挲的手,冷嗤一声,“怪谁!” 说着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 该死,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和他……呸呸呸。 看?着文光懊丧地走向住处的匆忙脚步,茶朔洵却没有立刻追上去,他捡起方才被随意丢在地上的剑,勾了勾唇,似是无奈地低语道:“……真?是个坏东西,用过就丢。” 看?似抱怨的话,里面透露出来的却全是甜蜜,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在他胸膛中扩散开来。 “……真?可?爱……” 这一刻,就连最讨厌的朔夜,也变得美妙起来,虚无的心?,开出了一朵稚嫩的蓓蕾,静静地在死寂的黑暗中摇曳着一点芬芳。 但随即,还不等这点甜蜜在他心?头继续酝酿开来,一股突如?其来的不安感就袭击了他。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突然。 回到房中的文光,还没有平复急促的呼吸,还在砰砰乱跳的心?脏就骤然停了一秒。 因为?那?个熟悉的幻听和幻象又一次发作了,而这一次,比以往哪一回的都更要清晰。 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那?那?个朝他跑来的幻象。 上身覆盖羽毛,下肢为?马身,面容却是个秀丽的女人模样。 ——女怪。 只是一眼?,文光就认出了这个“女人”是什?么。 那?双一直出现在他幻觉中的幽蓝色眼?睛,溢满泪水,饱含深情地唤他—— “……刘麒……我找到你了!” 虚空中似乎有枷锁碎裂的声音,那?些久远的,被遗忘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汹涌潮水,一瞬间把文光彻底淹没…… 耀眼?的白光刹那?间从霜枫宫的东北角爆发开来,几?乎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心?有所感般看?向了那?处。 “……没错了,那?家伙就是刘麒!” 六太的声音从长秋殿的偏殿外传来,“他的女怪已经被他召了过去,这个动静就是他闹出来的。” 六太跟在领路的侍女身后走进殿内,朱晶对向她和供麒行?礼的侍女点点头,“不必多礼了。”又站起身看?向六太,“我们现在就过去!” 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茶朔洵。 异象发生?的那?一刻,他就飞速地赶了回去。 水晶帘外,侍女芙蓉惊愕地捂着嘴巴,看?着里面的景象,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地上是碎裂的茶具,和泼了一地的茶水。 茶朔洵在看?清了水晶帘内的场景时,还充斥着欢喜的心?脏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紧,浑身都血液都冻住了。 仿佛手握流沙,极力挽留,但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它从自己的手中流下。 那?种麻木到无力的钝痛,几?乎侵袭了他的所有感官。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晕眩的可?笑愚弄感。 得到……立刻就要失去……吗? 多么不公啊,那?么多年的孤独和等待,终于在得到的一瞬间发现自己还是求而不得,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7 ?笑! 这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后悔:还不如?那?天和他一起坠入云海…… 至少这样,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是属于自己的。 得不到的话……不如?毁去! 在床榻上温柔地照顾着睡着的白色麒麟的女怪,敏锐地朝茶朔洵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幽蓝色的双眸中,褪去了面对文光时的慈爱和包容,转变为?一种冰冷的审视和敌意。 茶朔洵垂下眼?睫,遮掩住他眼?中那?几?欲噬人的恶念。 这时,芙蓉突然朝门口?的方向伏下身体,恭敬地将额头贴在地上说: “主上万安。” 茶朔洵转过身去,原来是朱晶带着供麒和延麒到了,他沉默地朝朱晶行?礼。 只得到了朱晶的一个冷淡的目光,和六太奇怪的打?量。 “居然……真?的是麒麟。” 朱晶看?着内室的床榻上,沉睡在女怪怀中的银白色麒麟,眼?中全是惊叹。 白色的麒麟,身体是纯净的雪白,毛发是像水银一样的色泽。 “……先让他休息吧。”六太也看?见了那?只独特的麒麟,他和朱晶他们一起,站在水晶帘外,没有进去的意思,“刚刚经历转变,他应该很累。” “嗯。”朱晶点头,又和照顾麒麟的女怪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离去了。 在路过茶朔洵的时候,朱晶忽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对他说:“你也出去吧,虽然还没有选出王,但是刘麒还是柳国的台甫。身为?臣下的你,不能再用那?种态度来对待他了。” 说完,也不看?茶朔洵的表情,便径自和供麒、六太连同侍女芙蓉一起,走出了这处殿阁。 离开文光的住所后,六太才问供麒:“……之前,我去找尚隆的时候,见到刘麒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和刘麒是什?么关系?” 供麒回想?着茶朔洵和文光相处的情形——总是形影不离,行?为?举止也很亲近——便迟疑地说:“……是很好的朋友?” 走在前面的朱晶听着供麒的回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还真?是笨蛋呢。” 她停下脚步,插着腰看?着被她说得不知?所措的供麒,“……不过也不能怪你,反正你简单的脑袋里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 而六太却从朱晶的话里察觉出了某种意味。 拜他那?位喜欢鱼龙白服,经常出没与烟花场所的主君所赐,六太可?能是麒麟中最通人情的了。 某种荒谬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他微微张开嘴巴,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第34章 柳国来人 但更恐怖的是?, 朱晶在看到六太的神情之?后?,居然收敛了面上的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难以置信……”六太长大了嘴巴, 不敢相信地倒退了两?步。 如果说人?类爱上麒麟的话或许不那么让人吃惊,但是?,麒麟……麒麟也会爱上人?吗? 即使是?同为麒麟的六太面对这个问题也是?无?解。 因为他会想?和人?交朋友, 渴望亲人?的疼爱, 会对百姓们产生同情和怜悯, 但是?他却没有过这样的感情。 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看得供麒一头雾水。 见他满脸迷惑, 朱晶只能叹了一声, 直白地说道:“他们是?爱人?。” “哎?!!!” 供麒因为惊讶而失去控制的声音,大的让六太和朱晶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小一点声!” 六太嫌弃地看了一眼供麒那张因为惊讶而扭曲的脸,“……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谁也不知道这样的麒麟会带来什么。” 麒麟,是?民意的象征,所以总是?慈悲的。 虽然肯定?会有私情,但是?像是?刘麒这样的……和王产生了私情的,还是?第一个呢。 真是?的, 无?论是?黑麒麟还是?白麒麟, 都是?爱给人?添麻烦的麒麟呢。 回想?起泰麒的那一堆事情和他现在的情况,六太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不过,无?论如何, 柳国能够迎来麒麟,这都是?一件好事。” 朱晶能读懂六太脸上的忧虑, 可是?……她的眼睛看向北方的天际—— 那里,正是?柳国所在的方位。 “……只需要他选出新的刘王, 一直在艰难忍耐的柳国百姓们,也能稍微喘出一口气了吧。” 比起正在经受着巨大苦难的柳国百姓们,刘麒的这点问题,就?算不上什么了。 恭和雁替柳国承受了漫长的责任,也终于要到?了结束的那一天了…… 文光这一昏睡,就?睡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中,他的意识像是?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那样舒适,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让他感觉到?了诧异的程度。 他不是?昏过去了? 为什么会像是?睡了一个好觉那样轻松呢? 但不等他想?清楚这些问题,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房中响了起来—— “……您醒了吗?” 床榻被垂落的纱帘覆盖,文光下意识地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隔着那道既薄又透的轻纱,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半分似人?,半分似鸟兽的女人?的脸庞。 这个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鸟一样的瞳孔中倒映着文光的脸庞。 文光本该对这样怪异的女子感到?恐惧的,但他被这个好像怪物一样的女人?注视着,却只感受到?好像母亲一样的温柔。 ——这是?他的女怪。 他的心这样告诉他。 ——她绝对不会伤害你?。 还陷在恍惚中的文光,下意识就?听从了自己的心意,看着女人?点了点头。 一双覆盖着羽毛,洁白纤细的手便将纱帘撩起,挂在了床柱两?旁的银钩上。明亮的日光穿透了糊了轻纱的雕花窗棂,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像是?枫叶的图案。 随后?,这个女人?便伏拜在地,恭敬地朝他叩首。 “……恭贺您降生到?此世,刘麒,祝您万寿无?疆!” 她的声音中是?全?然的喜悦和感动,仿佛他的降临对这个女人?而言,是?种恩赐似的。 尚且昏沉的思?绪在捕捉到?了“刘麒”两?个字后?乍然清醒。 从床榻上坐起的文光,赤着脚踩在床铺下方的踏脚上,脸上怅然地露出落寞的笑?容,眸中滋味莫名。 “……这样啊,原来……我真的是?刘麒啊。” ——那个久久不肯降生,致使百姓蒙难、受尽折磨的刘麒啊。 巨大的负罪感,在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8 一刻侵袭了文光的内心…… 女怪不知道文光心中的情绪,她向文光行礼后?,就?注意到?了麒麟□□在外的双脚。 因为冷,所以脚尖泛着无?血色的白。 她立刻伸出双手,想?要触碰文光的脚,为他暖一暖,却在碰到?文光脚上的肌肤时?,被他立刻避开。 “刘麒,你?会着凉的。”看文光躲过了她的手,女怪不赞同地看向文光。 “我……”只是?不习惯。 文光看着女怪关怀的眼神,还来不及说什么,茶朔洵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臣会服侍台辅的!” 来人?穿着一身柳色的衣衫,腰肢被一条赤色的腰带紧紧束着,修长的身材长身玉立,柔顺卷曲的长发用一条赤色的长绦系在脑后?,像是?一株不堪摧折的垂柳。 他的手中端着一只银盆,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好好修饰过了,但昳丽的容色却没有因为这精心修饰而更加夺目,反而有种挥之?不去的憔悴感。 两?双眼睛在对视的一瞬间,文光便愣住了。 那双好似琥珀一样,时?而明媚,时?而温柔,时?而狡黠,时?而深沉的眼睛,此时?就?像是?一块干涸的湖泊,只有皲裂的痕迹。 “你?……” 他想?说,你?怎么憔悴成了这样。 但“哐啷”一声,银盆触地的声音却打?断了文光接下来的话。 原本盛在盆内的温水顿时?泼洒了一地,将铺在地上的地毯弄湿了好大一块儿。 “无?礼的人?,不许擅自靠近刘麒!” 女怪白皙的双手化作利爪,还保持着挥开的动作,面对文光时?慈爱的表情也变成了狰狞的威胁。 她记得这个人?,在她好不容易找到?刘麒的那个晚上,这个男人?曾经对刘麒表露出了一丝强烈的恶意! 她张开双臂,呈保护状地将文光护在身后?,迫使茶朔洵想?要上前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已经做好了用生命保护刘麒的准备! 但茶朔洵却只是?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低垂着眉眼,很是?卑微地说: “臣只是?想?要侍奉台辅暖脚而已。” 那人?的手上还维持着“端”的动作,头颅微垂,脸上露出苦笑?,整个人?都像是?易碎的琉璃。 文光本就?才和他互通心意,此时?看这人?这般作态,即使心中知道他有做戏的嫌疑,但也实在没有办法忍心。 ——就?算是?苦肉计,可是?他是?拿准了自己会吃这套啊。 文光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没事的,”文光对回首看过来的女怪温和地笑?了笑?,“他不会伤害我的,让他过来吧。” “刘麒……”女怪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文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放他过来吧。” 听见文光对女怪的话,茶朔洵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而在这笑?意的更深处,则是?一种害怕被拒绝,被否认的小心翼翼。 他在恐惧,恐惧变成了麒麟之?后?,他的爱人?不再回应他…… 不过幸好…… 女怪无?法真正拒绝自己的麒麟,尽管还是?对茶朔洵充满了警惕,但她只能依照文光的心意,退到?一边,让开靠近文光的路。 挡在身前的女怪一让开身体,茶朔洵便迫不及待地朝文光大步走去。 他单膝跪在脚踏之?上,像是?捧着一捧清水般小心翼翼地将文光的脚捧起,放在了自己曲折的大腿上。 温热的手掌覆盖着自己的脚背,脚心踩着的地方是?那人?紧实的肌肉。 因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绡裤,所以甚至能感受到?那人?血管里奔腾的气血。 文光难耐地曲了曲脚背,感觉一股热流从脖子上升起…… 但茶朔洵却在触碰到?文光脚部肌肤的瞬间皱起了眉头。 “好凉……” 原本只是?调情的动作变得心无?旁骛起来。 他用双手不断摩挲着文光的双脚,又将它们贴在自己的心口,试图让他暖和起来。 “好些了吗?” 茶朔洵抬起头看向文光,结果却看见了一张好像桃子般粉扑扑的脸和湿漉漉的眼睛。 纯然的担忧瞬间变成了夹杂着欲念的深沉,茶朔洵的眸色暗了暗。 “看来……是?暖和起来了。” 他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女怪皱着眉,看着那无?礼之?徒捏着麒麟的脚不放,忍不住出言道:“既然已经替刘麒暖了脚,那你?就?可以退下了!” 茶朔洵闻言,微微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顺从地说道:“那么,请允许臣为台辅穿上鞋袜。” 对于这样的请求,即使是?女怪,也没有办法拒绝。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心思?诡谲、不坏好意的男人?,捏着麒麟的脚,慢吞吞地替他穿好鞋袜。 盈盈笑?眼对上上方的银眸,半跪在文光身前的男人?声线好似优雅的弦乐,他微仰着头,满眼爱意地注视着眼前的人?,“那么,臣这就?退下了,还请台辅保重贵体。” 说罢,便退开半步,从脚踏上站起身,恭敬地向文光袖手一礼。 文光还来不及挽留,这个人?就?毫不拖泥带水地退出门外去了。 这样干脆的做派,简直就?像他真的是?来侍奉柳国的台辅一样。 但文光清楚,这个人?可没有他现在表现得那么清白。 因为刚刚在替他穿鞋时?,这个人?端着一张正紧的脸,手上却偷偷地捏了他的脚好几次,文光废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有直接把他踹开。 直到?听到?了门扉关阖的声音。 文光才咬着牙,从齿缝里逼出了一句,“……这个变态!” 而走出门外的茶朔洵,却像是?看见了房间里文光的反应一般,一扫方才进门时?的憔悴,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太好了,那晚的回应不是?他的幻梦,他的爱人?没有抛弃他…… 但这笑?意随即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站在枫树下,朝他拱手的男人?。 那是?柳国的使者,内宰——乐羽! 第35章 暗涌 “……茶将军, 好久不见,您一向可?好?” 见茶朔洵注意到了自己,那个男人憨厚的脸孔上立刻露出了和善的笑脸, 一边问候着, 一边朝搓着手茶朔洵走来。 “柳国,总算也有麒麟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满口庆幸地?这样说着,脸上也露出“真的太好了”的庆幸笑容。 可?是茶朔洵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隐藏地?极深的不喜, 乃至厌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9 茶朔洵心底闪过一抹深思。 虽然因为分别属于夏官(掌管军事的武官)和天官(管理王宫内事的官员), 茶朔洵以往和作为内宰的乐羽没有太多的交际。 但是这个人?的恶名却一直在官吏之间传扬—— “操纵御座之人?”。 大家都厌衫婷这么?在背后称呼他。 因为现任假王, 就是由这个男人?一手扶上王座的, 并且现在柳国的朝政大多数也是决于他的手中?。 “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呢。”茶朔洵也向乐羽微微欠身, 面?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容,也学?着乐羽的话这样回应道?:“见过内宰。” 论起来,内宰是天官们的长?官,位列正一品,比位列从一品的茶朔洵地?位更高,所以见面?的时候,应该是茶朔洵先向乐羽行礼才是,但是乐羽却出乎意料地?向茶朔洵先打招呼了。 看见茶朔洵居然这样和气地?回应了自己, 乐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差异, 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啊呀呀,叫什么?内宰, 我一直都很仰慕茶将军您……只是在国中?时,没有机会和您碰面?, 现在在国外反而能?够结识,看来也算有缘分。以后我们就互相称呼对?方的字就行了。” 他像是突然就和茶朔洵变得亲近起来, 说道?:“在太学?的时候,我的老师给我取了一个“政德”的字,意为“为政以德”,虽说有自夸的嫌疑,我在太学?读书的时候,好歹也是优等?生呢……”接着又问:“茶将军呢?” 茶朔洵温言笑道?:“家父曾给在下取字千夜,长?夜未尽的意思。” 乐羽哈哈笑了一声,“茶将军是夜晚出生的吧。” 茶朔洵笑道?:“正如您所言……出生在朔日?之夜。”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是“朔洵”么?。”乐羽作恍然大悟状。 随即他的目光像是随意一扫般看向了茶朔洵身后不远处的那座殿阁,“那里?就是台甫……啊,现在还没有选出王,只能?叫蓬山公……的住处吧?” 茶朔洵心道?:来了。刚刚的闲聊都是为了问出这句话吧。 但他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挂着温柔敦厚、甚至温和到堪称柔弱的笑容,配着他此刻有些消瘦和憔悴的形容,当真是人?畜无?害到了极致。 他的视线也投向了那处殿阁,有些落寞地?说:“确实是那里?,只是……” “只是?”乐羽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似乎是怕茶朔洵不好说话,又往前倾了倾身体,作出倾听状。 茶朔洵神色黯然,“……侍奉公的女怪并不允许外人?随意接近那里?。” “哦,原来是这样。”乐羽的眼?中?闪过一抹暗光,他垂下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公还没有选出王,万一有心怀不轨地?人?伤害了公,那就不妙啊。” 茶朔洵闻言,也适时地?露出了一个“确实如此”的无?奈笑容。 乐羽深深地?看了一眼?茶朔洵,稍许,方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公……什么?时候才能?选出新王……我们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王……”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着背着手,慢慢朝着长?秋宫的方向去了。 茶朔洵笑眼?温然,侧过身,姿态恭敬地?袖手恭送。 直到那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拐角的道?路上,他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收敛了,转而露出了一种漠然的神色。 新王啊……真是碍眼?。 他又定定地?向文光的住所看了许久,直到听到了侍女们轻盈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道?路上传来,方才转身,向花园深处走去。 茶朔洵离开的那一刻,文光才默默地?将注视着窗户的目光收回。 一旁的女怪好奇地?问道?:“从刚才起文光的情绪就不高,您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吗?” 在文光的强调下,女怪也开始用“文光”来称呼他。 文光看了一眼?询问的女怪,慢慢点了点头,“嗯,一想到因为我的缘故,柳国的百姓们承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我就感觉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 喘不过气……心脏钝痛……既羞愧,又耻辱,复杂的情绪重?如千钧,把他不断地?向着痛苦的情绪海洋中?拉拽着,挣扎不得,只能?慢慢地?在痛苦的窒息中?向着更黑暗的深处坠落…… 银发的麒麟坐在褥子上,头无?力地?耷拉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连指节都发白了,银色的长?发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长?过肩下,此刻就好像一道?垂落的帘子,遮掩了他面?上的表情。 女怪的兽瞳中?全是对?文光的担忧,她伸出了收起利甲的双手,俯下身,握住了文光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双手。 有些冰冷的,异于人?类的触感把文光从那种溺水般的痛苦中?拉了回来。 他怔怔地?望向把他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的女怪,温热的绒羽弄得他痒痒的。 “刘麒,请不要自责……” 女怪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位温柔宽厚的母亲在看他钻了牛角尖的孩子。 “一切都是天意。” 他从女怪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如果?真的有天意,那么?天不让我早点过来?” 他捂着自己从觉醒那一刻便一直作痛的心脏,“这里?全都是百姓们的痛楚,无?时不刻不再提醒着我,全都是因为我的失职……” 自责怨怪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发酵,他的眼?眶也渐渐发热,有什么?东西慢慢地?让眼?睛模糊了起来。 “——你最好还是学?会不要背负太多东西为妙。” 少年有些慵懒的声音从被水晶帘隔断的外间传了过来。 同样慵懒的脚步声,伴随着越来越清晰传来的少年声,打断了文光的自责,把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双手背在脑后的少年站在了水晶帘外,跟随他同来的还有两个气质特殊的女孩。 她们一看见文光,便露出了激动无?比的表情,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感恩的泪水。 “感谢上天……” 两个女孩子先是这么?说道?。 随后,她们便伏下了身体,恭敬地?在地?上叩首,异口同声地?说道?: “青女/瑞香,叩请您今日?安康,蓬山公。” “蓬山……公?” “对?,”那个少年随手一挥,遮挡在他面?前的水晶帘就像是被谁撩起了一般,自动分开两边,悬挂到了门两旁的钩子上,“没有选出王的麒麟,一般会住在蓬山上的蓬芦宫中?,他们被认为是蓬山的主人?,所以会有蓬山公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0 的称呼。” 文光认出了他,他是那个上次来找延王的少年,他记得那时候,延王叫他—— “……六太。” 六太淡定地?看了文光一眼?,应了一声,抬手按在圆桌上,一把跃了上去。 他撑着下巴坐在桌子上,“我的名字叫六太,和你一样是个胎果?。不过别人?一般不会叫我的名字,她们通常会称呼我为延麒,或者延台甫。” 能?够被人?称为台甫的人?唯有麒麟! 文光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人?也是麒麟。 六太,或者说是延麒,坐在桌子上,晃着双脚说:“她们是蓬山上的女仙,专门照顾麒麟的人?。元君说,你不一定立刻就能?回到蓬山,但是身边没有靠谱的人?照顾是不行的,所以就派了她们前来照顾你。” “元君?” “就是碧霞元君。”六太解释道?。 说到“照顾你”的时候,文光看到那两个女孩子抬起头朝他露出了善意的笑脸。 文光忙让她们起身,“……以后也不要跪拜我了,我不喜欢这样。” 虽然他知道?入乡随俗,可?是异世十几年的记忆还是让他无?法坦然地?被他人?跪拜,即使无?法彻底地?让人?不再跪拜自己,但是至少,他不想变得坦然接受。 两个女孩相视一眼?,随即站起身,笑着向文光点头应道?:“谨遵您的命令,蓬山公。” 女仙们得到文光的接纳,也走进了那扇被水晶帘隔断的内间。 其中?那个叫做青女的女仙看着文光银色的长?发,惊艳至极。 “真的是白麒麟啊。” 文光疑惑地?看向六太,“白麒麟?” 六太打了一个哈欠,“对?呀,你的原身是银白的。普通的麒麟,颜色和你有点不同,白色、黑色还有红色,是麒麟中?很罕见的颜色。换言之,”他看向文光,慵懒散漫逐渐在他脸上散去,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算作为麒麟来说,你也很特殊。” 和戴国的那只黑麒麟一样特殊。 这时青女突然接话道?:“延台甫说得很对?。” 她眉眼?弯弯,自从见到文光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据说,白麒麟会给他的生国带来祥瑞呢。” 第36章 择主 “祥瑞……吗?” 青女理所当然地说:“这是自然了。能够得到这么特殊的麒麟, 他?们?会?感到?自豪的。” 但是文光却摇了摇头,“对百姓们?来说,我这一身白色的皮毛又能值几石头粮食呢?正陷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不需要用我是稀有的白麒麟这个噱头去夸耀。如果我能早点来到?柳国……柳国就会?有王, 天灾也会减少……” 他?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了一声,“就算我只是一只普通的麒麟……”文光冷静地看向青女,“百姓也会觉得我是祥瑞的。” 六太本来只是安静地听着, 冷眼?看着, 但是当文光说出这番话?之后, 他?的眼?神蓦然温柔了下来。 “说得好!”他?从桌上一跃而下, 朝文光昂了昂下巴, 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祥瑞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们?是麒麟,体现的体谅百姓的仁心!”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青女,“对麒麟来说,最终要的就是跟随主上贯彻他?的王道,给予他?仁慈的谏言,其他?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全是无用的……” “呐, 刘麒, ”六太见文光看了过来,主动朝他?走了过去,他?向文光伸出了拳头, 笑道:“我喜欢你。” 文光一怔,随即也轻笑一声, 伸出自己的拳头,和六太的拳头碰了一下。 “多谢你喜欢我。” 只是虽然在笑, 但他?眉宇间的阴云却依然没有散去。 “我刚刚说过了吧。”六太郑重地看着文光的眼?睛说道:“不要主动去背负太多东西。” 文光被他?看得愣了一下,又听他?说道:“麒麟……是一种可悲的生物,死去之后连尸体都不会?留下。我们?只是天选择王的工具,为了王的存在而存在。所以,选择了王之后,将国家?交给他?去背负吧。我们?和王,是互为半身的关系。” 看着文光有些迷惘的表情,六太勾了勾嘴角,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这些东西你早晚都会?想?明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 文光的脸色也随即凝重起来—— “——为柳,选出一位王!” 文光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选……王?” “嗯!”六太想?了想?说:“从哪里说呢?” 他?拿起一个摆在青瓷茶盘中的桃子,在手中掂抛着玩,看着桃子在空中划过的轨迹,问道:“你那边的世界也出现过由?王统治的时期吧?” 文光点了点头,“是的。” 六太接住了从空中跌落的桃子,看向文光,笑,“那你应该知道,那边的王是怎么选出来的。” 这个文光当然知道,能够登上王位的人?,除了开国君主,大部分都是因为血脉传承。 仅仅只是因为他?身为某人?的长子或是长孙,就能理所当然地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样的传承方式很容易就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继承人?未必会?是贤明的王。 掌握着巨大权力的王如果不贤,乃至昏庸甚至暴戾的话?,就会?给百姓们?带来巨大的灾难。 “很不公平对吧?”六太对他?笑了笑,“所以你们?那里应该没有王了。可是我们?这里不行。失去王,国家?就会?崩塌。”说道这里,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黯淡。 但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道:“因此上天规定,这里的王位绝对不会?出现血脉传承,甚至连同姓传承都不行。” 这样就避免了血脉传承的弊端。 但既然国家?不能失去王,王又不能按照血脉传承,那么肯定就有另一种方式选出王。 不能以贵,那就是以贤了。谁能选出“贤”呢? 文光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麒麟就被赋予了挑选君王的责任?” 麒麟能察觉到?君王身上的某种特质? “嗯,或者说是由?上天来选。上天在百姓们?中拣择,挑选出最有人?君潜质的人?,然后让麒麟去把?他?们?找出来,并且宣誓效忠,让王成为神仙,不老?不死,这样的话?,这些王在最初就都是有可能成为明君的人?。” 听到?这里,文光心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以“贤”择取,但他?同样也注意?到?了六太话?里最关键的词——“最初”和“有可能”。 也就是说,即使是这些被麒麟或者天选出的王,身上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1 “贤”也只是一种潜能,而并不是结果。 他?想?起了那晚曾经和茶朔洵的对话?—— “……这些人?都只是在贯彻他?们?心中的准绳。” 这家?伙……也许…… 在文光陷入回忆的时候,六太还?在继续说: “……你的生国应该已经升起了麒麟旗,柳国的人?应该都知道你可以选王了……一般来说,麒麟会?在蓬山等着想?要成王的人?穿越黄海,升山前来拜见,但是也有那种迟迟没有办法从升山者中找到?有王气的人?,自己出去寻找王的情况出现……” 文光看向了六太。 六太狠狠咬了一口?桃子,“恭国的供麒算是前一种情况,而庆国的景麒就是后一种。你呢,你打算去蓬山等着人?来升山,还?是准备自己去寻找王呢?” 看文光不说话?,六太却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我看,你是想?自己去找吧?” 文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在想?哪一种方法可以更快。柳国目前的状况容不得我浪费时间了。但是,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可以把?王找出来,你刚刚说,王会?有王气,王气是什么样的呢?” 六太听到?他?问这个问题,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笑了起来,“曾经也有一只麒麟问过和你一样的话?,但是由?于给他?解释的人?没说清楚,后面还?闹出笑话?。” 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就认真解释道:“王气这种东西,是看不见也摸不着,只有麒麟可以感受到?的。对于有些麒麟来说,王身上的王气就是杀气,会?让他?觉得害怕或是恐惧;而对于另一些麒麟来说,王气可能就是某种亲和力,让他?情不自禁地就对王产生依赖……当然,也有可能是某种其他?的感觉……这种感觉并没有固定的说法。” 文光听着六太的解释,眉头慢慢皱紧了。 “……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只要你遇到?了你的王,你就会?对他?产生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上天在启示你,让人?认他?为主。你可能会?畏惧他?,但是却会?因为待在他?的身边而感到?高兴,因为离开他?的身边而伤心……” 见文光的眉头皱地更紧了,六太干脆出了个馊主意?,“如果你见到?一个你会?感觉特殊的人?,你就试试能不能对他?伏跪行礼。麒麟是绝对不会?对不是自己主君的人?低头甚至的下跪的。” 说完,他?就把?手中吃剩下的桃核朝窗外?的水池中一丢。 “……这种方法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对了,麒麟选择了王,还?需要认王为主人?。这是有一套礼仪的,”他?用大拇指指了指一旁含笑听着的女仙们?,“这些,女仙们?会?交给你的。” 女仙们?见文光的目光投来,纷纷露出了明媚的笑脸。 说完了这番话?,六太就离开了,留下女仙们?和沉思当中的文光相处。 其中方才那个名叫青女的女仙有些歉疚地对文光道:“真是抱歉,刚刚我擅自说了自以为是的话?,让公生气了。” 青女的外?表看起来和文光差不多大,他?想?着在那个世界里的女同学们?,忙摆手道:“不是的,是我不会?说话?,我没有对你生气的意?思,我只是真的觉得自己当不起祥瑞这样的说法。” “公不必这么小心。” 另一个名叫瑞香的女仙,一脸责备地看着青女,“你就是太口?无遮拦了。公是我们?要侍奉的主人?,你无论?如何也不该对公这样想?当然地说话?。” 青女被她训斥地眉眼?都耷拉下来也不敢反驳,只能小心翼翼地低头认错。 文光看着,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是知道的,女孩子们?说话?的时候,男人?最好不要多嘴,因此只能愧疚地看了一眼?青女。 不过瑞香也只是这么训斥了一句,见青女知道错误,她也不再多话?。 从刚刚和延麒的一番对话?来看,刘麒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麒麟,她并不想?在他?的面前留下多嘴多舌的印象。 因为文光并不是年幼的小孩子,所以无论?是女怪还?是女仙,他?其实都不想?让他?们?近身侍奉。 当天晚上拒绝了想?要侍奉他?沐浴的女仙们?以后,文光度过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独寝的一夜。 他?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的锦绣帐子,心里纷乱杂陈。 他?的心里对某些事情似乎有了确定,但这些确定却让他?更加烦乱,辗转反侧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才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从女仙们?那里学会?了宣誓后,文光就向霜枫宫的侍从们?要来了和柳国以及其他?国家?有关的书籍。 他?想?要了解这个世界,了解他?的生国。 南窗下,文光手中介绍柳国的书籍又翻过了一页。 正当他?看得入神,“咔哒”一声,窗棂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文光抬起头,外?间盘踞在地上的女怪立刻警觉地询问道:“文光,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没事。”文光赶紧说道。 得到?了回应的女怪放下了怀疑,重新又趴下了身体,守在外?间。 但事实却并不像文光说的那样。 合拢的窗棂此时被推开一条缝隙,一只丝绢折成的老?鼠先被塞了进来,在文光的桌前咕噜噜滚了两下。 随后,那扇窗户被推得更开,一只白皙修长的男人?的手伸了进来,朝他?勾了勾手指。 第37章 他的王 文光的一颗心立刻提到?最高, 他立刻回头看了一眼水晶帘的位置,见看?不见女怪的身影,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而在这个时候, 窗棂已经被完全撑开?, 一个男人的脸正幽怨地看?着他。 正是茶朔洵。 文光看见他用嘴型无声地控诉着—— “这么不想看到我!” 文光顿时满脸无奈,他立刻用口型回道:“不是的!” 但是那个男人却满脸不信,眼睛里也很快溢满了泪水, 就像是文光做了什?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 文光立刻头大如斗, 只能向窗棂靠近, 想要和他解释清楚。 而那个委屈至极的男人却在看?见文光的动作后, 眼底闪过?一阵暗光, 一把伸出手去,抓住了文光的胳膊,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啊!” 文光被他突然?抓住,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女怪立刻冲进了内室,就连守在别间的两个女仙,也随后跑了进来。 “放肆,还不快放开?公!” 等到?她?们进入内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2 文光站在窗前, 胳膊被一个男人从?窗外抓住, 女怪面目狰狞,双手爆出利爪,一副要和男人拼命的样子。 文光听见动静, 回过?头,发现除了女怪, 还引来了女仙,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用还自由的那只胳膊捂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丢脸! 女仙见到?这样的景象都慌得不行,他们以为刘麒被人挟持了,立刻就要张口叫来宫中护卫。 文光瞥见她?们的举动,忙阻拦道:“不要再惊动旁人了,他不是坏人。” 又对戒备到?了极致,浑身翎羽都炸了起来的女怪强调了一遍:“他真的不是坏人。” 两个女仙面面相觑,在文光有些尴尬的眼神中知趣地退了出去,而女怪则收了利爪,可是依旧用警惕的眼神盯着茶朔洵不放。 “放开?我?。” 被茶朔洵闹了这么一出,文光也有些不快了,他看?着茶朔洵的眼睛微微下沉。 茶朔洵知道文光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即使心中不愿,也只能如了他的意,松开?抓住文光胳膊的手。 抽回自己的胳膊,文光对女怪道:“你?先去外面吧,我?有一些话想和他说?。” 女怪虽然?不情愿,但是文光的态度十分?坚决,因此只能无可奈何地到?外间去了。 女怪一离开?,茶朔洵立刻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 他的脚才踏上房间的地面,就委屈地就往文光身上贴,“昨天晚上你?不在,我?根本睡不着……” 文光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露出无奈的表情了,他推了推像是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实在推不动,只能任由他去了。 他叹息道:“……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文光一眼就看?穿了这人黏黏糊糊的举动下的心思,他侧过?头,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向把头抵在自己肩上的男人。 他慢悠悠地说?道:“是怕我?抛弃你?吗?” 茶朔洵环在文光肩膀上的手臂骤然?一紧,被他环在怀中的文光不觉微微被这力道勒地一皱眉。 但是这个人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地把自己的头埋进文光的颈侧。 直到?许久,方才闷闷地传来一句,“你?要抛弃我?吗?” 对此,文光的回应是—— “你?是笨蛋吗?” 他看?起来像是这么随便就变心的人吗? 文光因为这个人的不信任而感到?生气,但是看?到?他这么无助地祈求怜爱的样子又生气不下去了。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拍了拍这个正试图把自己全都粘在自己身上的人,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声音轻轻地,带着诱哄地说?道:“不是说?以后会好好保护它的吗?怎么今天这么随意地把它丢进来就不管了呢?” “因为……我?以为它有了更?好的人来保护它,就不再需要原来的主人了……” 啊……原来是在担心他会认新王为主的事情吗? 这个人好像默认自己不会是新王的人选了。 为什?么?他可不是那么没有野心的人…… 文光假装没有听懂茶朔洵话里的意思,惊讶地说?:“怎么会呢?它的样子和当时我?送给你?的几乎没有变化,这说?明它的主人足够爱惜它,保护它,现在又去哪里找一个更?好的人呢?” “真的?”茶朔洵的声音听起来好了不少。 文光轻轻握住放在自己颈边的手,慢慢拉着他转向自己,眼神坚定地望向那双染上了雨色的琥珀眼,“真的。” 笨蛋,真的是大笨蛋! 那么狡诈的人……居然?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 他抬起手摸了摸茶朔洵垂在肩上的长?发,冷哼着笑了一声,“差不多?了就行了,再装下去就露馅了。” 说?着,便放开?了手,往书桌前走去,翻开?了那本被他看?到?一半的地方志,重新翻了起来。 在文光低下头的瞬间,茶朔洵原本还带着受伤的脸上当即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可怜兮兮地朝文光跑去,“谁装啦……” 文光轻轻摇了摇头,自顾自低头翻过?一页,视线盯着书页上的文字不动,轻笑道:“谁装……谁心里清楚,反正,我?从?来不骗人。” 茶朔洵凑到?文光跟前,扫了一眼文光手里书的内容,便一把把书抽掉,逼得文光只能没好气地抬头瞪他。 被瞪了,他也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起来,把书放在背后,“你?想知道柳国的事情,直接问我?就是了,干嘛还要自己读这些东西。” 文光被他这么一说?,直接冷笑了一声,干脆抱着手臂靠在桌前,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盯着茶朔洵的眼睛,“直接问你??然?后被你?糊弄吗?” 这个家?伙实在太会说?谎了,编造一个谎言对他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 真不知道他长?大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会培养出他这样的黑心鬼啊…… 可恶,就是因为这混蛋这个样子,所以才让他一直烦恼…… 茶朔洵被文光这个眼神看?得心里一咯噔,但面上却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文光知道他肯定会装傻,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纠缠这个话题,但是既然?说?起了,那就干脆说?清楚。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刘麒的事情的?” 文光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茶朔洵这一瞬间连笑意都维持不下去,但是这张笑脸他毕竟已经戴久了,所以表情只是波动了一下,便重又摆出那张无辜的笑容。 这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委屈和小心翼翼,“当然?是那天了……” 文光直接打断他,“是在乾城?还是更?早,在黄海的时候?” 这下茶朔洵脸上的笑容真的消失了,他露出了最真实的模样,冷漠的,戏谑的,傲慢的…… 极度的危险。 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温润贵公子,那一层好似嵯峨玉山般的外表,只是他披在外层的伪装而已,他是潜行在黑夜中的冷血生物,浑身都浸着毒。 茶朔洵微微倾下身子,撩起文光的一缕银发绕在指尖,眼眉全是近乎疯癫的痴迷,“真好看?啊,文光。” 他对文光这样说?,“你?是我?在黄海捕获的最珍贵的猎物和珍宝。” 文光任由这个人像是毒蛇一样将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地从?指尖缠到?手腕。 他敛了神色,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翩跹颤动。 “……所以是在黄海的时候?” 文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茶朔洵的变脸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3 他没有任何影响一样,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那双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眸,思考了一下,“你?说?谎。” 茶朔洵本以为只要戳破了自己的那层私心,露出了里面肮脏的私欲,作为麒麟的文光,一定会对他产生厌恶。 ……因为麒麟就是这样的生物,他们厌恶纷争、厌恶算计、厌恶一切不协的东西…… 他心甘情愿地在文光面前脱下面具,就已经做好了被这个人厌弃的准备……如果真的被厌弃了…… 啊,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他期待着文光的反应,并像是一只埋伏在阴影中的野兽在伺机而动。 疯只是他的表象,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停止过?近乎冷酷的谋算…… 他在试探,用最极端,最乌黑的情绪试探,试探这只宛如白雪一般的小麒麟,能不能接受他如同不尽黑夜般的浓稠爱意…… 可是,文光的反应实在让他愉悦…… 文光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如果说?喜欢的话,只是因为最外层的伪装,这样的喜欢未免也太肤浅了。” 所以,别给我?玩什?么是试探的游戏了! 他把自己的头发从?那人的手上解开?,“别在这里给我?发疯,认真回答我?的问话。” 茶朔洵眉眼弯弯,声音撩人心骨,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与恶趣味,手指沿着文光的下颚滑动,“你?不是猜到?了嘛~”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茶朔洵在心底满足地喟叹。 真有趣啊,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自己一生都不会无趣吧。 所以,永远都不要想推开?我?。 他会缠着他,从?生,到?死。 文光被他暧昧的动作摸得直痒,他不耐地抬了抬下巴,要把那人做坏的手指落下去,他又问道:“……是因为我?的晕血症吗?” 连芙蓉都能看?出端倪来,这个人敏锐地吓人,绝对不会没有注意他的这个毛病。 “是啊。”茶朔洵因为文光不让抚摸的动作微微不快,但他也没有再继续了,“普通的晕血症不会这样吧。” “所以你?才会带着我?跑到?供王的王宫来啊。” 因为别的地方没办法治好麒麟……恭国的王宫又最近…… 文光已经理清了所有的逻辑。 这个人……这个极度利己,善恶模糊,心思细密的人突然?有了一个软肋。 这样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突然?笑了起来,好像旭日初升,晒化了所有积雪,也像是放下了什?么顾虑似的,喃喃自语道:“……有所虑者则无惧。” 真正让人害怕的人,是心中没有没有顾虑也没有畏惧的人。 而有了顾虑的人,就像是有了鞘的宝剑,从?不可掌控的杀器,变成了一把可以控制的利器。 但是……他能够掌控好这把利器吗? 文光看?向正笑吟吟看?向自己的男人。 他的爱人,他的王。 第38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长秋宫中玉磬声响了五下, 这代表有别国的使臣前来觐见。 天色将明,晨曦的光辉照亮了正殿两旁的巨大玻璃窗户,让这座由?大理?石建造而成的殿堂透亮无比。 恭国的朝臣们已经在堂下按照官职排列, 主上的御座还空着, 趁着这段空闲,不少消息灵敏的臣子们已经在小声交换着消息。 一个管理?米粮的官员抓住了内小臣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小臣……刚刚下官在殿外看见柳国的内宰乐羽大人, 无缘无故的……柳国的人来拜访我们做什么?” 声音中夹杂着疑惑以?及惴惴不安。 无怪这官吏敏感了, 柳国因为连年粮食欠收, 所以?以?前?常常需要恭国和?雁国向他们送去粮食, 但?是即使?是因为缺少粮食向两国求助, 他们也只是派遣五品左右的官吏前?来。 可是这回来的却是正一品的天官之首——内宰,这样郑重其事的派遣使?臣,难免让这官吏在心中揣测,是不是柳国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居然会劳动这样的重臣出使?…… 这样不寻常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为自己手中掌管着的粮食感到担忧。 莫非柳国就要灭亡了么? 但?是内小臣却笑道:“李大人,请勿担忧,柳国内宰前?来, 实是主上相邀。” “什么……” 还不等这名李姓官吏瞪大眼睛说些什么, 大殿外就传来了响亮的钟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殿内侧里门中女官们的通报声—— “主上驾到, 跪!” 顿时殿中所有?臣子全都伏跪了下去,乌压压一片。 在这寂静中, 裙摆拖过地面的沙沙声,以?及一轻一重的两种脚步声, 传进?了臣子们的耳中。 随后,朱晶清脆的女声响起,“诸卿免礼。” 君王叫起之后,群臣肃立,恭国的大朝议就正式开始了。 朱晶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身边站着供麒,把下面大臣们的面容尽收眼底。 看着各怀心思?的臣子们,她在心中不由?感叹:庆国的女王将伏礼废除,还真?是一个好主意。 以?往这些人伏跪在地上,看起来是恭敬了,但?她坐在上面,也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她总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分辩出他们话?中的意味。 而当他们站着时,坐在上面的人,就可以?通过观察他们的表情,来判断臣子们的所说的话?究竟真?假几何了。 目光从几位臣僚的脸上一扫,朱晶就看到礼官的面上隐约有?焦急之色,心知他的神色肯定和?柳国内宰的来访有?关。 果然,就见礼官抱笏出列,朝朱晶启奏说柳国内宰来访,此刻正在殿外侯见。 朱晶扫了一眼听到这个消息后神色各异的臣子们,嘴角微扬,泉水一样清澈的声音说道:“传进?来吧。” 稍许,穿着柳国内宰官服的乐羽,就低着头恭敬地跟在传令的小吏身后进?了大殿。 他先是向朱晶叩首问安,表达了柳国臣民对恭国一直以?来的慷慨解囊十分感谢,随后又恭维朱晶治国有?方,恭国国力蒸蒸日上。 乐羽嘴里的好话?就像是流水一样顺畅的淌出来,恭维的语言听得朱晶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柳国和?恭国是邻国,就像是住在同一个里中的邻居一样,邻居家?中有?了苦难,互相帮助也是应有?之义。” 对于朱晶的这番话?,乐羽当即笑道:“陛下真?是谦虚啊,可是您的慈心确实让我国的臣民受益匪浅,对待有?活命之恩的恩人,怎么能因为恩人不居功,就不感恩呢?” 朱晶眉眼一弯,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在殿堂中回荡。 “内宰说话?可比孤的臣子好听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4 了,若非您是柳国的股肱之臣,孤非要把你从柳国请来才是。” 眼见朱晶被乐羽的奉承话?捧得龙颜大悦,恭国不少大臣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纷纷在心中唾弃乐羽是个谄媚君上的小人。 只是他们再唾弃乐羽,也没办法制止朱晶被他恭维地爆发出连连笑声。 终于,在有?着劝谏之责的御史要忍不住出言时,乐羽才话?锋一转,表达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他伏跪在地上请罪道:“……请供王陛下恕罪,我国禁军将军擅闯贵国宫禁一事,我朝已经知晓,朝廷上下都感到震惊,臣在这里,特?别代表我朝,向您表示歉意。” 说罢,他再次深深地伏跪在地上朝朱晶顿首。 对此,朱晶只是一笑,“贵国的诚意,孤收到了。但?是,这不会就是贵国所有?的诚意吧?对于那个无礼之徒,贵国打算怎么处置呢?” 虽然朱晶说话?时,声音轻飘飘的并没有?任何重量,但?乐羽还是感觉像是突然在背上压了一座大山一样,沉重的压力,压得他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 他在心中暗想:这就是有?为之君的威严吗? 他有?些恍惚。 柳国君主的身影一个个在他心中转过,最终只能化为了一声无声叹息。 像供王这样的君主,真?是太不可求了…… 心思?转动间,他的嘴上则立刻回应道:“自然不止!吾朝已经下达了对茶将军的左迁诏书,将他从正一品左将军贬为从六品阍人!命他在返回柳国之后看守路门三?年!” 说着,他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册子举过头顶,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吾朝为陛下准备的赔罪礼物,还请您息怒,收下我们的一点愧疚吧。” 一旁的小吏忙将乐羽手中的册子捧给朱晶,朱晶大概翻了翻,便丢给了小吏。 “还算可以?。”朱晶对这些珍贵宝物的兴致缺缺,但?是柳国贫困,能拿出这些东西已经算有?诚心了,“那么,这次的冒犯之罪,孤就暂时原谅了。只是,可一不可再,希望使?臣回国后将孤的意思?转达。这次的事情就这样吧。” 这就是揭过不提了。 乐羽在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好大一口气?。 柳国贫弱,在很多地方都要依赖恭国和?雁国这两个大国,他们绝对承受不了得罪这两个大国的任何风险。 朱晶这时朝一旁的小吏看了一眼,小吏当即会意,朝乐羽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便引着他退出殿内了。 宫廷之中的消息,除非是君主严令不许私传,否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很快地传播出去。 譬如?这次,乐羽才在长秋宫的正殿内宣布了对茶朔洵左迁的调令,没过几刻钟,茶朔洵本人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看起来完全都不惊讶啊。” 小花园中,竖起了一座锦屏帷帐,帷帐内铺满了织席和?锦褥,四周还点起了有?着清淡香气?的镀金瑞兽香炉,香风袅袅,又熏又暖。 ——这是女仙们为想到花园中坐坐的文?光布置的“简陋场所”。 成为了麒麟之后,真?是有?种被过度呵护的负担呢。 这是文?光在看到这座帷帐时的第一看法。 但?是他却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因为女仙们似乎只要他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就会失落得天崩地裂一样。 可是对于过了十几年简朴生活的文?光来说,坐在这样太过于奢华的帷帐中,真?的很让人有?压力啊…… “……侍奉你本来就是女仙们的本分,你只要坦然承受就好。” 和?文?光的坐立不安不同,茶朔洵对女仙们的殷勤侍奉却十分理?所当然。 就好像此刻,他正散着头发,懒洋洋地躺在文?光的腿上,无视了锦帐外,对他敢怒不敢言的女仙们和?站在更远处的,捂着嘴偷笑的恭国侍女们。 他茶色的长发迤逦在文?光的腿上,比地上铺陈的锦褥还要更加的光彩熠熠,尽管是慵懒的模样,但?他就是有?本事让人觉得他的任何举动都是正常的。 文?光真?要不知道说他是厚脸皮好,还是说他举重若轻见过世面好。 不过……算了,可能大少爷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吧。 文?光推了推赖在自己腿上的人,冷眼看他,“……睡着了吗?回答我的问题。” “……有?什么好说的。”那人嘟囔了一声,从侧躺的姿势变成了平躺,睁开眼睛抬眸看着俯视他的文?光。 浓丽的容貌此刻完整地显露在了文?光的视线里,尖刀一般的艳色一下子就冲击了文?光的眼球,让他忍不住别过眼去。 茶朔洵看到文?光脸上的那一抹绯色,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亮光,他勾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的容貌更加明艳了,果然见文?光脸上的红色更深了些。 茶朔洵的心中立刻升起一股得色。 他就知道,没人可以?对他的美貌视若无睹…… 似乎是被文?光的反应取悦了,他原本不想说什么的,现在也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文?光的话?了。 “得到这种结果,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无论我在柳国是什么身份,我冲撞的可是供王的威严,说得小了,这是以?下犯上,逾矩了,说得大了,这就是冒犯国威,说不准会引起两国的纷争呢。” “你知道还——” 茶朔洵笑眯眯地拨了拨文?光垂下的银发,又继续说:“……最严重的情况下,我可能会被直接剥夺仙籍,然后被送到供王面前?斩首吧……” 见文?光的表情都变得惊骇了,茶朔洵撑着身子坐起来,捏了捏文?光的脸颊,在他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红痕。 “……不过,现在不是没事嘛,只是贬官的话?,很快就会官复原职了。不要担心了。” 文?光默然,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带我来的时候,考虑过几分可能,我会被恭国的人发现身份?” 茶朔洵勾了勾唇角,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想法,现在想来也觉得很有?趣,“……一分也没有?。” 也就是说这个人只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对他的影响力也比自己预料的更大呢? 文?光有?些悲哀的想,他在这个时候,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感动,而是冷静地衡量自己对茶朔洵的影响力…… 麒麟啊,还真?是悲哀呢。 “茶朔洵,”文?光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你恐怕不能官复原职了。” 突然被文?光直呼其名,茶朔洵也愣了一下,随即他调笑道:“怎么,你要任命我为专门照顾你的内使?吗?唔……如?果能和?你朝夕相对的话?,也不是不行?……” 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5 ?他玩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文?光的话?打断了,“不是内使?,是比那个更贴近我的位置。” 茶朔洵第一次在文?光面前?露出失态的神色,他琥珀色的眼眸愕然地微睁—— “再为我作一次剑舞吧,”文?光笑得云淡风轻,“不过这一回我要定下主题了……就以?“为政”为题吧。” 让我看看你的为政之道吧,新任的……刘王陛下。 第39章 受命 原来, 这个人就是王啊…… 那支舞蹈结束的时候,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襟。 青女是柳国人,她很?幸运, 出生在柳国还有王的时代。 那个时候, 柳国以律法?严明,社会安定而闻名其?余十一国,不要说?和泰王泰麒全都失踪的戴国相比, 就是和国力?雄厚, 已?经?大治五百年的雁国比也不遑多让。 所以青女年幼的时候日子尚且算得上安稳, 她的父母也在她之后陆续向里木求来了好几个孩子。 但是她同样也很?不幸, 因为她才刚满十五岁, 还来不及授田,度王就失道了。 因为王失道,所以偏僻的地区渐渐出现了妖魔,田地也开始欠收,青女的父母实在是没有办法?从田地里获得足够的食物去养活三个儿?女了。 为了全家人都能够活下去,作为长女的青女,只能在父亲沉默的叹息,母亲悲伤的泪水以及更年幼的弟弟妹妹的不舍哭声中, 去了城里的富裕人家做家下。 那段时光的记忆已?经?太过久远, 现在回想起来,青女只能记得严肃的主?人和因为吃不饱而产生的一阵阵腹痛。 直到那一天,那位大人把她从尘土般的微贱境况中解救出来…… 青女情不自?禁地拽住了掩藏在衣襟之下的吊坠。 从那一天起她就发过誓, 她会为这位大人奉献一切…… 青女望着出现在花园中那只白色麒麟,默默地想着。 白色的麒麟, 银色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一般七彩的光辉,美丽得像是皎洁的月亮一样, 他?的脚下好像踩着朦胧的雾霰,正一步步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完整地看到你这幅形态。” 茶朔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只白色神兽的全貌,手中握着一只从树上随意?折下的树枝。 ——这就是他?刚刚作剑舞时所使用的“宝剑”。 之所以随手这就,而不是寻一柄真?正的宝剑,一来是不想让剑锋之气伤到文?光,二来嘛—— “柳现在就是这样破破烂烂的国家……和其?余国家比起来,就好像是树枝和宝剑的差距啊……” 这个舞剑的男人笑着说?道。 “……因为还不能习惯以人形的姿态跪在别人脚下,抱歉了。” 随手抛开了手中的“宝剑”,茶朔洵轻叹了一声,近乎赞叹地摸了摸文?光额头的那个,美丽得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角,“不,该说?抱歉的是我才是……放心吧,从此之后,你无须再向任何人屈膝了……” 真?是理所应当地说?着狂妄的话呢。 但是除了文?光以外,却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这是一句狂言了。 因为他?们都亲眼见证了,那只白麒麟向着那个男人俯下首去…… 麒麟是孤高不恭的生物,不会听命于王以外的人,不会对王以外对人下跪。 那种玉山将倾,山海颠倒的撼动感。 晶莹剔透的角抵在了茶朔洵的脚背上,雪白的鬃毛像是从天上流淌下来的星河,文?光的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心脏鼓胀得就像快要裂开。 在他?真?正将头低到最低处时,他?终于明白,自?己?见到茶朔洵的第一眼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从到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危险,还有对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的畏惧啊…… 真?可悲,文?光又一次明白了六太的那句话。 ……麒麟,真?是可悲的生物…… ——他?们只是承载天意?的工具。 即使不在黄海,自?己?总有一天还是会遇见这个男人吧。因为天在指引他?,让他?向着“王”的方向接近。 他?能感觉到那个人朝自?己?看来的视线。 那视线似乎并没有太过高兴,反而充满着迟疑和挣扎。 ——他?也在和自?己?一样吗? “王”和“台甫”的名号之下,隐藏着太多的沉重和负担了。 后悔……不想就这么把自?己?交出去……自?私的本性在和仁慈的天性在剧烈抗争着。 可是……身体突然变得好重……就好像什么山一样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背上。 文?光沉沉地跪了下去。 那一刻,他?的耳边再一次听到了来自?遥远柳国的呼唤。 ——想要王,麒麟啊,替我们带来王吧…… 这一瞬间,文?光突然明白了,他?的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见过麒麟的泪水。 那是一种极致晶莹的水滴,一颗颗,像是天上坠下的星辰。 ——麒麟,背负着国家啊。 茶朔洵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触动。 那不是有趣或者无趣可以形容的世界了。 轻佻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偏斜之树也能成?为领航一国的桅杆吗?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身,可是一国之君,绝非可以任意?摆弄的位置。 万千性命尽数系于一人…… 就像是有一根绳索突然将一只不系之舟套住了。 但,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了。 “……尊奉天命,迎驾主?上,从此以往,不悖诏命,不离御前,誓约忠诚!” 誓言只有短短几句,但是落在两人的耳朵里却好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慨叹般的叹息声从头顶传来。 ——如果这就是代价的话。 茶朔洵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承诺,“我宽恕……” 先是瑞香,随后是青女,在之后是园中的其?他?侍女们以及隐藏着的侍卫们,所以在花园中人全都在誓约完成?的那一刻伏跪了下来。 文?光的女怪也在此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个人就是刘麒的王啊。 那么之前的一切都有了说?法?。 为什么像是麒麟那么孤傲的生物会愿意?和一个男人这么亲昵,为什么刘麒会一再容忍这个人逾越的举动…… 因为是麒麟和自?己?的王的关系啊。 女怪的心中对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但是女仙们却并不像女怪想的这么理所当然。 ——即便是麒麟和他?选中的王的关系,刘麒和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6 朔洵之间也太过于亲密了。 伏跪在地上的青女面孔上闪过一抹深思。 ——这个情况,需要报告给大人! 在她这么下定决心的时候,花园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内宰乐羽跟着朱晶一起到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了宣誓的最后一幕。 乐羽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当即便伏下了身体,向着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大礼参拜。 而朱晶却完全没有一点意?外,“…….果然如此,我还以为你们会磨磨蹭蹭很?久才完成?这一步呢。” 茶朔洵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文?光的身上,一阵光芒闪过,文?光便从“兽”的状态恢复成?了人形。 他?抓着茶朔洵的外衣,赤着脚踩在地面上,向朱晶微微欠身,在得到这位女王的点头致意?后,他?便走进了帷帐当中,两个女仙当即便把绑在柱子上的帘子解了下来,绣着芙蓉花的锦帐垂下…… 茶朔洵收回了注视着文?光的视线,看向了朱晶,行礼如仪,“供王陛下。” 朱晶哼笑了一声,“态度居然变得恭敬了起来,我还以为成?为了刘王之后,你会更加倨傲呢。” “还未前往蓬山接受天敕,在下还算不上是刘王。”茶朔洵这样温和地回答道。 朱晶扫了一眼还伏跪在地上的乐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无论?你怎么说?……你都是天选择的刘王了。” 她甩了甩衣袖,像是甩开了什么包袱一般轻松,声音清脆如同银铃,“贵国的内宰就交给你应对吧,想来你们曾经?是同僚,如今又是君臣,肯定会处理好吧……”说?着就带着随行的侍女和仆从们转身离去了。 供王走时的脚步堪称轻快,由此可见她是多么迫不及待地不想管这对柳国新?任的君臣了。 这么难缠的家伙还是让他?的主?上自?己?去烦恼吧,哼哼。 朱晶在踏出花园的那一刻觉得天空都比以往蓝了不少?,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柳国迎来了新?的王,那崩溃的国家,也会慢慢变得更好吧。 真?是,太好了。 但是,这“太好了”本身却觉得有些头痛了。 “内宰,您还是快起来吧。” 茶朔洵弯下腰去扶乐羽,乐羽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自?己?连忙站起身,“主?上荣恩,臣不敢当。”又说?:“本来微臣只是想要面见台甫,叩请圣安而已?,没想到竟然有幸见证了主?上天授……真?是……真?是……” 差朔洵心中轻啧了一声,面上却仍端着那副温良的笑容道:“只是侥幸承应天命,在下也是诚惶诚恐…….” “主?上天命所归,岂能如此自?谦?”乐羽对脸上立刻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您作为一国之君都要谦恭至此,那么臣等一介寒微又如何自?处呢?” 恰在此时,文?光换好了衣服从帷帐中走出来。 乐羽忙向文?光行礼,“臣乐羽,见过台甫!” 文?光看了一眼茶朔洵,茶朔洵会意?,介绍道:“这位是柳国内宰,乐羽大人。” 乐羽忙惶恐道:“主?上与台甫当前,怎么敢称大人?” “……飘风之王,”茶朔洵唇角弯了弯,像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第一次拣择的麒麟就选中的王,好像是这样被称呼的吧。” 他?突然的一句话倒让乐羽不知道怎么接。 “……据说?是种美称,是赞颂王“其?行如风,扶摇直上”……”茶朔洵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反而隐隐有种忧虑的意?味,果然,就听他?话锋一转,说?:“但是讽刺的是,被称作“飘风”的王运气却都不太好呢。” 这话里的意?味简直不详。 乐羽听完茶朔洵的话,整个人都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陛下,臣惶恐……” “唉,”茶朔洵摇了摇头,还在苦恼地感慨,“所以我才心怀忧虑,不敢坦然领受天恩。毕竟在下只是一介武夫,只识干戈之事,台甫又是胎果,不知国事……”,他?看向文?光—— 文?光十分应景的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茶朔洵一脸“你看吧”的无奈样子,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乐羽心中的不详之感简直到达顶峰,到了肌骨悚然的地步。 果然,就听茶朔洵慢悠悠地说?道:“怎么看,我们这一对君臣都……” 第40章 坑 “……像是要注定早早完蛋的一对嘛。” “主上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 乐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下?了?。 他虽然早就听说过茶朔洵不循俗流的做派, 但他?也没想过这个人成为新君之后,居然立刻说“自己会和台辅一起完蛋”! 茶朔洵露出招牌的温然笑容,文?质彬彬的模样浑然不似武人, 就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般弱不胜衣。 这和他?话中的“一介武人”可真是没有半点相干。 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所?以, 以后柳国的国政还?是要仰赖像内宰这样的能臣啊。” 这可真是大喘气的一句话。 乐羽好悬没被茶朔洵这句话憋死,不过好歹他?也有了?刚才的话作缓冲,再加上这样是正常的君臣奏对辞令了?, 所?以他?在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之余, 也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 “承蒙主上看中, 微臣实在愧不敢担, ”乐羽先是按照惯例谦虚一番, 随即便迅速顺杆往上爬,“不过,既然主上看得起?微臣,那么微臣便斗胆谏言——” 说着?便抬眼去看茶朔洵的神色。 茶朔洵立即正色作垂询状,“内宰请说。” 乐羽先是一叹,随即诚恳地说道:“柳国荒颓至今,国力衰微已经到了?极致,”他?苦笑了?一声, “这些臣不说, 想来主上也心知肚明……国库空虚、赋税欠缴、各州的州候各自为政,这些都?是还?不是最?严峻的事情……”乐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主上履极后, 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不是别的,而是无人可用啊。” 这话确实是中肯的发言。 就连文?光这个真的小白都?能听?得出来, 茶朔洵自然更听?得出来。 只是,话虽是好话, 意图却未必是出自好心。 茶朔洵可没有忘记当初乐羽在花园里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那个一见面,就已经打听?到了?自己和文?光关系匪浅,又对自己的性格了?如?指掌,并试图在自己和“新君”之间挑拨的内宰,可不是个会因为所?谓的“天授”,就真的把自己当做君主纳头就拜的人啊。 茶朔洵在心中微笑:金玉良言说完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7 ?,下?面的话才是重点呢。 就和茶朔洵预料的一样,乐羽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就听?他?继续用那种忠心诚恳地语气说道:“……这事本?来困难,一来人才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培养,二来,如?今柳国百废待兴,正是急缺人才的时候,只是,臣到霜枫宫之后,却发现这里有许多能臣干吏是柳国出身……” 他?的脸上随即露出鼓动的情绪,“到底是自己的母国……如?今柳国有了?王和台甫,妖魔和天灾也会慢慢变少,如?果此时这些官吏们能够得到母国的邀请……” 乐羽的话说到这里,文?光目光一闪,只能感慨这个人真是老?谋深算啊。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建言可都?是阳谋啊,放在任何情况下?看,都?是忠言。 但是若是真的按照他?的话去做了?,那就肯定要踩坑啊。 一国之君去另一国的王宫中挖墙脚…… 再想想朱晶的脾气……啊……恐怕以后柳国和恭国就断绝交往了?呢。 ——新任刘王陛下?笑眯眯地想。 真不错,内宰可真不愧是能臣、忠臣! 只不过“能”体现在给?主上挖坑上,“忠”嘛,对象也不是自己。 可是他?的建议确实又提到了?茶朔洵的心坎上。 他?手上确实没什么人可以用。 柳国国内一潭浑水,简直就是龙潭虎穴的程度。 茶朔洵之所?以放着?好好的禁军将军不做,跑到国外行商,也是因为不耐烦和能力一般但却眼小心窄,没有容人之能的夏官长共事了?。 况且,他?做官的初心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权位或是利国利民?的公心——他?只是个偶然流落到此世的海客而已,这个世界的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想要做官的初心,只是为了?仙籍罢了?。 后来之所?以从一介校尉走上从一品禁军将军的位置,也是因为觉得有趣。 可是当成为了?禁军将军后,柳国无法挽回的颓势,以及昏庸无能却妒贤嫉能的上官,很快就消弭了?他?向上的兴致。 若非取消了?仙籍之后会很不方便,茶朔洵早就挂印离去了?。 虽然早就知道接手的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但是…… 这可不是一个烂可以形容的局面了?。 茶朔洵浓丽的容貌淡淡焕发出玉般的润泽,眉眼温柔地垂敛,轻轻笑了?笑。 文?光顿时被这清浅的笑声惊地浑身发麻。 以他?对茶朔洵的了?解,这个人不可能没有发现乐羽话里明晃晃的陷阱,这个家伙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在算计别人,这下?子被别人明刀明枪的算计了?,要是他?不反坑回去……要么是那个人当场被他?捅死了?,要么……他?是自愿的。 想到这里,文?光的脸微微红了?红。 ——至于其他?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显然,茶朔洵这家伙……他?要开始坑人了?。 文?光突然在心里短暂地同情了?乐羽一下?。 “……确实是个好主意啊。”茶朔洵真心实意地赞同了?乐羽的建议。 听?见茶朔洵这么说,乐羽当即向茶朔洵恭敬地举起?袖子行了?一礼,“主上真是英明……” 但他?恭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茶朔洵接下?来的话给?呛住了?。 “……只是孤之前行事太过放诞,不小心把供王陛下?得罪死了?。” 不顾乐羽被话憋得发紫的脸色。 茶朔洵近乎虚弱地向乐羽摊手笑笑,“要是我现在又来掘供王的人才,恐怕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能向柳国求援啦。” 他?就像是没有看见乐羽逐渐冒火的眼睛,无奈地说:“虽然最?艰难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但是谁知道接下?来的冬天会怎么样,说不准孤和台甫在那之前就失道了?,那样的话,柳国总还?是要靠恭国的嘛。” 说到最?后,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内宰,我们都?不能自绝后路,你说是吧?” 乐羽原本?慢慢露出怒火的脸上立刻就像是泼了?一盆凉水似的,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 原本?被茶朔洵一番胡说八道弄得有些烦躁的心绪也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在威胁自己。 乐羽立刻明白了?茶朔洵的意思。 真不愧是…… 他?的眼中闪过欣赏的光亮,心中感慨:难怪成浩那老?东西会来替他?说好话,这样的人,啧啧,怎么偏偏是新王呢? 话点到这一步,其实也差不多了?。 茶朔洵也进入了?正题,“不过内宰所?说的确实是真知灼见,若要复兴柳国,便绝不能缺了?这些人……为今之计,就只好请内宰与?我一道……由内宰出面群邀众贤,而我,则去向供王负荆请罪了?。” 此言一出,连挖坑的乐羽都?要替茶朔洵暗自叫好了?。 好计谋,几句话不仅颠倒了?主次,还?把得罪人的事情交给?了?自己,他?那时若被供王迁怒,也有了?求贤若渴的名声,立刻便有了?明君的人望! 看来这次交锋,自己是略逊一筹了?,乐羽在心中一叹,试探之意也随即退去。 两?方交锋,一方退,那么一方自然不战而胜。 乐羽做出领命的模样,向茶朔洵和文?光拜了?两?拜,道:“主上能为国至此,臣心中感动至极,敢不领命!”说罢,他?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名录,奉给?茶朔洵,“这是臣这几日收集的能臣干吏的名单,还?请主上过目。” 茶朔洵闻言,挑了?挑眉,拿过名单翻开看了?看,赫然发现里面不仅记录了?这些臣子的名字,就连履历,出生地,家族也都?记录了?。 这个老?狐狸…… 茶朔洵一边翻,一边在心底把乐羽的威胁程度提到了?最?高。 文?光也在心中惊叹乐羽做事之周全,说要在供王宫中搜罗人才,他?就真的弄出了?这个名册出来。 “我知道了?。”茶朔洵一目十行地把名录中出现的姓名全都?记下?了?,然后随手就把这本?名录递给?了?文?光,文?光也十分自然地接过手,翻看起?来。 一递一接,若无十分默契,做不到这么自然而然。 乐羽看着?他?们无意识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探寻的亮光。 王与?台甫……有意思。 他?的余光扫过花园中的侍从们,看见了?一个穿着?青色襦裙的身影,心想:自己很久之前下?的那手闲棋,真是一手没想到妙手呢。 *** 从花园中离开后,茶朔洵的身份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连接近文?光都?困难,更不要说是走在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8 ?的身边,甚至他?的前面了?。 “……做王的感觉看起?来还?不错嘛。” 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一路上所?有遇见的人全都?要向他?们俯首,文?光看了?看身边一直带着?微笑的人,忍不住问道:“万人之上的感觉很让人开心吗?” “恰恰相反,”茶朔洵难得真情实意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文?光缎子似的银发,“这种感觉……就像是站在万丈深渊的旁边呢。” 只要轻轻往前走一步,就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原来是这样……” 文?光沉默了?一会儿,“真是抱歉……” ——将你置于这种境地。 听?着?身边人的低落的声音,茶朔洵突然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拉住了?文?光的手。 “……但是,道歉也不必,”他?轻轻地笑着?,明媚的眼睛里带着?点促狭和勾引,“只要想到从今以后,只有我才能站在你的身旁……” 他?牵着?文?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引导着?那只手的主人感受着?胸膛之中的剧烈心跳—— “我就开心得快要死掉了?。” 第41章 阴谋 是夜, 月轮如钩。 新晋的柳国君主正强行赖在他的台辅房中?,请求他的台辅能够收留他可怜的君主一晚。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文光眼睛还盯在那本名录上,并?不看那个?, 在他的床榻上打滚的人?一眼, “供王不是已经为你准备了上好的房间吗?” 手中?的书页翻过一页,文光沿着文字下滑的手指顿了一顿,像是昙花一样的短暂笑意在文光脸上绽放了一瞬, “咦......是他啊。” “......是谁?” 茶色卷曲的长发从书册的侧方垂落, 茶朔洵含笑的声音从距离文光很近的背后传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那股熟悉的木兰香, 明明是种清雅的香气, 却以一种霸道的方式侵占着文光周围的环境。 神思都在这浓郁的香气中?涣散了一瞬, 但文光很快便从中?挣脱而出,他垂下眼帘,推开了那张不断往他的脸边贴近的脸。 “......那个?露歪啊。” 因?为被文光推挤而变形的脸无法准确地说出那个?名字,而变成了这个?奇怪的发音。 文光都忍不住被逗笑了,“说得什?么啊......” “就是那个?将作的名字哦~” 茶朔洵挤着文光坐在了桌边,伸出手把那本讨厌人?的夺走了文光注意力的名录推开,撅着嘴不满道:“......不是说麒麟不会拒绝他的主上吗?为什?么我只是向你提出同寝的要求……你都不肯……” “无礼的要求我当?然不会答应。”文光无视了茶朔洵向他投来的哀怨目光,眼睛依旧放在名册上, 无情地说道, “主上也要学会克制自己的任性才行。” 茶朔洵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丧气地说道:“什?么嘛......身为主上,连要求台辅同寝的权力都没有, 原来我这个?主上,只是萝卜印章啊。” 说到“萝卜印章”, 文光脑袋里?立刻呈现出了茶朔洵的头变成了萝卜的画面,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萝卜印章,你还真会说啊......” 茶朔洵见文光的注意力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忙又对他眨眨眼睛,琥珀色的眼眸中?全是祈求怜爱的意味,看得文光脸上一烧,忙若无其事地转过眼去。 茶朔洵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越发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和文光贴得越紧,把头靠在文光肩上,在他耳畔吹气,语气十分?幽怨,“......理?理?我嘛,你都看那东西看了半天了,和我才说了不到十句话......” 话中?不乏酸气,竟然像是在和一本书吃醋。 文光算是服了他了,又好气又好笑,“我是为了谁啊,我的主上!” 他冷眼横茶朔洵,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将招徕人?才的事全都托付给内宰,完全不闻不问,也不去了解这些人?的底细,那么最终招徕的人?究竟是我们的人?,还是内宰的人??” 他不信茶朔洵想?不通这个?道理?。 茶朔洵当?然明白,但是—— 他突然倾过头在文光的耳垂上咬了一下,看着那上面的一粒小痣变得和他想?象中?得一样红艳,心中?满足无比。 耳垂上突然被一股湿热气息靠近,随即便微微痛了一下,文光当?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张脸瞬间便红透了,他一把把茶朔洵推开,自己兔子似的跳了起来,又羞又恼:“主上莫非是属狗的吗,竟然咬人??!” 一双眼眸好似被水银洗过似的,亮晶晶又湿漉漉的。 被文光推开了,茶朔洵也不生?气,反而像是杵着手臂,撑着头看向文光,笑眯眯道:“......那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嘛~”见文光脑袋双眉倒竖,似乎要生?气了,他又连忙恍然大悟般道歉:“弄痛你了?真是抱歉。” 明明不是痛,文光咬着下唇恨恨地想?。 这个?混蛋就是咬准了自己绝对不好意思像他那样说出不要脸的话! 说不清是恼怒还是羞愤的情绪在心头激荡。 文光只能捂着耳垂气愤地瞪了他一眼,“主上也庄重些吧,您都不会觉得害羞吗?”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在外间的垂下的珠帘。 虽然有着帘子的遮挡,谁知道刚刚茶朔洵不要脸的行为有没有被人?看去! 外面除了有侍女们,还有女仙啊! 茶朔洵当?然注意到了文光的眼神,他勾了勾唇角,低沉的笑意从他的喉间逸出,“......原来如此?,台辅......是害羞了。” 文光顿时被人?捉住了痛脚似的跳起来,“谁害羞!” “我知道了。” 茶朔洵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文光身前,捧着文光绯色还未褪去的脸庞,目光像是垂落的星光,和他额头相抵,“可是怎么办,即使会让你害羞,我也没有办法不想?和你亲近......” 文光在他柔情的目光中?眼眸微颤,张了张嘴,心中?原本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别拒绝我啊。”茶朔洵的眼神染上了一丝脆弱,“比起成为所谓的主上什?么的,我只是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所以,你要一直一直给我回应,不然的话......” 他的声音消失在了两?人?重叠的身影中?。 文光只能紧紧攥住了茶朔洵的衣袖。 隔着珠帘侍女们只能听见一些轻微的响动,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9 香奇怪地看了一眼神色怪异的青女,压低声线悄悄问她:“里?面没有声音了,刘王陛下和台辅是要休息了吗?我们要不要先退下?” 瑞香很小就立誓要侍奉西王母,所以对于人?间的事情并?不很懂,她听不出来里?面的动静是怎么样的。 但是青女却不同,她复杂的经历让她明白了很多事情,包括里?面细微的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对茶朔洵和文光关系的猜测成为了现实,青女脸上闪过一丝恐慌,她目光闪烁地看向瑞香,有些神思不属地胡乱点了点头。 “嗯,嗯!” 说着便对外间垂手侍立的侍女们招了招手,和瑞香一道,带着她们悄悄退了下去。 退出门外后,瑞香便准备去别间中?,等待文光呼唤的时候再出现,她想?拉着青女一道,但青女却突然焦急地说:“我刚刚好像有个?玉佩丢在花园里?了,那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要去找找!” 她决定今天就把她的猜测告诉那位大人?! 说着,也不等瑞香反应,立即便提着裙子朝花园跑去。 瑞香本想?说可以等到明日告诉宫中?的女官,让她们帮助找找的,但看着青女十分?焦急地样子,她喊了两?声没喊住,便只能看着她消失在了去往花园的小路上。 “......到底是什?么人?送的东西,这么宝贵呢?”瑞香皱着眉,不解道。 而青女急色匆匆地到了花园之后,只是装模作样地在草丛中?看了看,见周遭无人?,便悄悄穿过了花园,从一条小路上,往另一个?地方去了。 她的目的地在更加远的地方。 那里?远离供王的后宫,是更靠近正?殿长秋宫的地方,一般都是外臣,或是别国使臣前来的住处。 而乐羽正?住在其中?一处较为偏僻的殿阁中?。 青女七绕八绕,避开了宫中?众多的视线,到了这处殿阁的后门,她轻轻敲了敲门,立刻就有一个?低着头的仆从替她打开了门,她当?即闪身进了门中?。 一进门,青女就看见中?庭当?中?,一个?男子拿着一枝树枝模样的东西,正?在仔细查看着。 她顾不得细看,立刻便朝那个?男子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激动地说:“乐羽大人?......青女终于又见到您了!” “快快起来吧。”乐羽听到青女的声音,忙笑着转过身来,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扶起,“你现在已经是飞仙了,不必再向我行如此?大礼。” 青女见乐羽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她忙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当?年您收留了我,我又怎么能够成为飞仙呢?” 对此?,乐羽只是笑笑,“我当?年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真正?飞仙的结果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不必如此?感激我。”他说着又问道:“这么晚了,青女你还来寻我,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我......我确实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青女犹豫地开口,而她的目光则看向乐羽手中?的那支树枝。 乐羽一挑眉,拿起树枝放到青女眼前,解释般地说道:“听闻主上和台辅誓约之前,主上曾用此?物作了一支剑舞,以此?显示他的为政之道,可惜我和供王去的晚,没能看到......所以,我只能将主上所用之“剑”取来,想?要参悟主上当?时的为政之心了。” 说着,他看向青女,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青女,你当?时也在场吧?不知道你觉得我们的这位主上是个?什?么样的王呢?” 青女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垂下眼帘,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我看不明白......但是,”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在回荡着那种触动的感觉,只要一想?起来,就让她眼睛发热,几乎想?要落下泪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主上他,从高?高?的天上,看见了我们这些低微的小草一般......” 天上的日月,也会垂怜微贱的小草吗? “这样啊......”,乐羽的眼神温柔地落在了手上的树枝上,轻柔地抚摸着折断的树枝上奇迹般新生?的嫩叶,“难怪就连本来枯萎的树枝上都长出了新的叶子......多么温柔的王道啊。” 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位这样的明君,但是...... “看来我们柳国,又要迎来一段大治了呢。”乐羽这样感慨着看向青女,又问道:“那主上和台辅的关系怎么样呢?很和睦吗?” 他像是随意地说道:“我听说主上自从遇见台辅之后,便一直对台辅爱重有加,日夜不离不说,甚至这回还因?为台辅病重,做下了擅自闯入霜枫宫的惊人?之举呢。”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这样的话,眼睛却一丝不差地注意着青女的表情,就像是要从青女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果然,当?听到他说起了茶朔洵和文光两?人?的关系之后,青女的表情竟然变得有些惊恐。 第42章 诡计 “这……这正是我来找大人的原因。”青女攥紧了自己的双手, 看向乐羽的眼睛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虽然,她相信乐羽大人,也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柳国好, 但是作为?侍奉刘麒的女仙, 擅自透露自己侍奉的主人以及主上的事情,还是让她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谴责和痛苦。 她知道?,那是违背信义和背叛的痛苦。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刚登上王位的新王和他的台甫一起, 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 柳国好不?容易才有了希望, 她不?能让这希望立刻就破灭!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你做的没有错, 你没有错! 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她按了按几乎要从胸口跳出去?的心脏,抬起头,看着乐羽充满包容和鼓励的眼神,终于开?了口—— “乐羽大人,您知道?庆国的予王吗?” 乐羽已经?明白了青女的意思,但是他还是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顺着青女的话说道?:“自然知道?,这位女王仅仅只在位了六年?, 便自己登上蓬山退位了, 是一位在位极短的王……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青女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哭了出来, “乐羽大人,予王之所以会退位, 是因为?她爱上了景台甫,然后王道?倾斜, 导致景台甫患上了失道?之病,她如果不?退位的话,景台甫就会死去?……她为?了她爱的人,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乐羽听着青女的话,脸上慢慢露出凝重的表情。 青女还在继续哭泣着诉说:“现,现在,主上对台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0 也产生了和予王对景台甫的那种?感?情……我,我害怕早晚有一天,主上也会因此……” 她心中十分害怕那样的未来,甚至连说出“失道?”这两个字都不?敢。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青女的头上,微微用力的下压,让青女一直因为?恐惧而?悬在半空的心慢慢地有了下落的地方?。 “不?要哭了。”乐羽沉稳的声音让青女逐渐镇定了下来,“这样的事情……”乐羽苦笑道?:“天纲中并没有规定王和麒麟不?能产生这种?感?情,这不?是觌面之罪那样不?可挽回的大罪。” 话虽如此,但是青女却能听出乐羽话中的忧虑之意。 因为?有予王的前例,所以即使说没有关系,但是谁也不?知道?爱上了麒麟的王会不?会步上她的后尘。 ——当初的予王为?了想要独占景麒,居然下令将全国的女子全都赶出国去?,景麒也因此患上失道?之病。 因为?爱本?身就伴随着很多负面情绪的产生。 而?王的每个言行都能对国家产生巨大的影响,沉溺于感?情之中的王,究竟会是好还是坏呢? 谁也不?清楚,也许新王会因为?爱所以更愿意倾听台甫的建议从而?更体会民心,但也可能他只想独占台甫从而?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这是一个未知又不?可确定的事情,就像是在柳国的民众头上悬了一把利刃,一旦这段感?情出现了什么变故,这把利刃就会直直坠落,对柳国来说,就是塌天之祸。 青女恐惧的,正是这不?确定的本?身。 柳国不?能承受巨大的变故了。 一时间,乐羽和青女全都沉默了下来。 很久之后,乐羽才说道?:“你先回去?吧……毕竟你的工作是侍奉台甫,如果离开?的时间太久的话,会惹来别人的怀疑的。” 青女闻言擦干了眼泪,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回去?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她还是充满忧虑地望着乐羽说道?:“虽然,我到台甫和主上身边的时间还很短,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无论?是主上还是台甫,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要是主上没有对台甫产生这样的感?情,也许我现在可能会欢天喜地地感?恩天上吧。” 说完,青女就从后门出去?了。 留下乐羽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脸上忧虑的神色慢慢退去?了。 其实他根本?不?觉得茶朔洵会和庆国的予王一样,因为?爱上麒麟而?失道?。 那个男人,和柔弱的予王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看上了什么就会用各种?方?法去?掠夺,而?不?是只能无望地祈求着回应。 与其担心王会因为?求而?不?得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失道?,倒不?如担心麒麟那样脆弱的生物因为?没办法反抗而?痛苦吧。 不?过,青女的这个可笑的担忧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启发—— 一直让王和台甫这么亲密无间可不?行。 那样的话,朝廷很快就会被这对君臣捏在手里?,到时候他现在的权势可就保不?住了。 他要想点什么办法,让这对君臣的关系变得远点,再远点……最好能让他们产生什么嫌隙就好了。 乐羽捏着手里?的树枝把玩着,心里?慢慢有了计策。 ——那就利用一下那位没有用处了的月辉大人和这个忧国忧民的女仙好了。 摩挲着手中树枝粗糙的表皮,乐羽愉快地决定了下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乐羽看着头顶的月轮,唏嘘不?已:“谁让你们挡在了我的前面呢……” 为?了他以后也能长长久久地站在这个位置上,就只能对你们做点不?好的事情了。 乐羽背着手欣赏着天上孤寒的弦月,心情很好地想着。 于此同?时,文光和茶朔洵也在看月亮。 因为?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茶朔洵同?寝的要求,所以为?了安抚这个家伙,文光只能退一步,同?意他在睡前散步的要求。 “……这里?的月亮倒是和那里?一样。” 茶朔洵和文光手拉着手,走在云海边的露台上,文光抬头看着那清冷的月色,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是吗?”茶朔洵牵着文光的手,感?觉海上吹来的风都是甜的,“不?过我觉得这里?的月亮更好看些。” “是吗?”,文光闻言,又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月轮,“确实,也许是因为?没有污染的原因?” “哈哈……”茶朔洵看着文光一本?正经?傻傻回答的样子,忍不?住用手背掩住嘴巴笑了一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笑意,“嗯也许……不?过,也可能是和你在一起的原因?” 文光这才反应过来,茶朔洵的意思大约和“今晚月色真美?”差不?多,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人怎么随口就能说不?要脸的话! “这样嘛……嗯……这样啊。” 文光只能尴尬地假装抬头看月亮,避开?那人戏谑的眼神。 真有趣。 茶朔洵想,这个人有的时候直白地令人心惊,有的时候又脸皮薄地要命。 到底哪种?才是他的真实性格呢? 强烈的探寻欲望让他的眼神炽热地像是要把文光烧起来。 文光感?觉被他注视着的侧脸热的就要滴血。 他只能强行转移话题,他想起瑞香之前对他说过的话,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接受天敕?” 和麒麟订立了誓约之后,还需要前往蓬山上的云梯宫拜见天帝和西?王母,这个被称作天敕。 只有接受了天敕之后,王才算真的登上了御座,王宫中的白雉才会叫出“登基”的一声,王都和各州的首府也才会悬挂上王旗,百姓们才能知道?王登基的消息。 “——那自然要越快越好!” 茶朔洵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女声便从不?远处传来。 文光循声看去?,只见一队侍从簇拥着朱晶和供麒走过来。 朱晶穿着一身湛蓝色的襦裙,头上只用两根钗把头发绾了起来,十分家常的打?扮。 “刘王还要赖在我家到什么时候?”朱晶乜眼看向茶朔洵,目光在略过文光的时候向他点了点头。 和朱晶的目光相接触后,文光忙把自己的手从茶朔洵的手里?抽出来,对朱晶行了一礼。 朱晶看见文光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在看到茶朔洵的时候,便遽然消散了,她别有深意地说道?:“……主人在外面逗留久了,外面的野狗就容易钻篱笆,时间长了,恐怕这家里?就会鸠占鹊巢,到时候主人回了家,只怕还要被人当做贼偷赶出去?呐。” “多谢您的提醒,”茶朔洵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1 角弯起一个矜持的弧度,“不?过要是有野狗胆敢钻我的篱笆……”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是那双含笑的眼眸中却略过一个渗人的寒意。 朱晶冷笑一声,“看来刘王已经?想好应对的章程了。” 茶朔洵温顺地垂下眼帘,向朱晶拱了拱手,“不?过是托陛下洪福,要不?是您能够割爱,我就是想要打?狗,也没有帮手啊。” 朱晶哼了一声,“……毕竟和某些比起来,你还算规矩,知道?什么人可以伸手,什么人不?能去?碰。看在你知道?分寸的情况下,让你带走几个微末小官也没有不?行……” 茶朔洵这个人看着目中无人,实则却很会把握尺度,所以当他向朱晶提出要走一些出身柳国的官吏时,朱晶稍微衡量了一下,便答应了他。 毕竟比起私下蝇营狗苟地暗中联系,她还是更喜欢茶朔洵这样不?知廉耻地直接要人。 这样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朱晶便懒得再搭理茶朔洵了,比起那个从里?到外都没有一点白的家伙,她还是对这只白麒麟更感?兴趣。 她用一种?让文光受宠若惊的和善态度说着邀请:“刘台辅,”朱晶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清脆的小鸟,“如果有幸的话,还请您回国之后也能常常拜访恭国。供麒很喜欢您。”说完,她便向文光笑了笑,就带着那一群侍从慢慢沿着来路离开?了。 文光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一行人,慢慢消化了刚刚朱晶和茶朔洵的一番对话中的信息。 他狐疑地看向身边的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什么时候和供王要的人?” 第43章 约定 茶朔洵笑着?向文光伸出手?, 文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他的手?中。 茶朔洵当即便握紧的文光的手。 “你身边有个叫芙蓉的侍女吧?”茶朔洵笑着问道。 文光立刻就明白了,“你是通过她来传话的啊。” 茶朔洵唇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 温柔地将文光被海风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供王安排来传话的人。”他附到文光的耳旁低语道:“毕竟,恭国现在也不是什么完全安全的地方啊……” 在茶朔洵的轻语声?中, 文光不禁回忆起来乾城发生的那一切, 他的眼?神暗了暗。 是啊, 看似繁荣安定?的恭国也是暗流涌动, 风波不止。 作为秋官的大司寇叛乱, 掀起的风浪肯定?不止他看到的那么大……只?是恭国强大的国力让他得以维持现在平静的表象而已。 很自然地,文光就从恭国的局势联想到了柳国—— 柳国的国力比之恭国,又要弱上不知多少,那么同样陷入风波中,或者说一直都在混乱中的柳国,又是什么样的呢? 虽然通过别人的描述,他心中想象了许多的画面,可是, 用耳朵听说, 和自己亲眼?见证,终究还?是不同的。 心口在急切地鼓动着?,文光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等不及要去那个名为“柳”的归属之地了。 “……接受了天敕之后, 我?们就会返回柳国了吧?”文光有些急切地问道。 茶朔洵看着?那双闪触动了忧色的银眸,心中又怜又爱, 他忍不住倾下身在他的眼?眸上轻轻印下了一吻,柔声?道:“是这样没错。” 文光水银色的眼?眸立刻变得湿漉漉的, 他拽着?茶朔洵的衣袖,胸中有无?数的话想要喷薄而出,却不知要说什么。 关于天敕,他一无?所知,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从瑞香的口中听说的。所以他尽管心中着?急,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茶朔洵感受到了文光的焦灼。 “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 温柔的夜色中,唯有这个人的声?音可以稍稍抚平文光的忧虑。 文光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任由这个人牵着?自己的手?,轻轻的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我?相信你。” 作为麒麟,我?会相信我?的主上。 作为恋人,我?会相信我?的心上人。 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你。 两个人的眼?眸中都映出了对方的坚定?的面容。 “只?要你相信我?……” 茶朔洵看着?文光,眸中似有星河倾倒,“那我?就会义无?反顾……” ——去背负那沉重的天下。 文光目光微动,他下意识握紧了那人牵着?他的手?。 愧疚从心底蔓生而出。 文光任由这愧疚的蔓藤将自己一点?点?束紧。 这个人本该肆意地享受自己的人生,但是却因?为他从而不得不去承接那注定?了艰难的天命。 对不起……但是…… 即使会重新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选择这条路吧…… 因?为麒麟就是这样的生物,他没有办法枉顾那些会哭、会笑、会生老病死?、有着?各自的人生却都只?能承受着?来自天的喜怒哀乐的人们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文光情绪的变化?,茶朔洵眼?中闪过一丝轻叹。 真是心软啊……这让他怎么舍得? 他带着?文光走向云海的边缘,指着?云海之下星星点?点?的光亮说道:“那里,是连樯的万家灯火。” 文光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在看清了那仿佛星海般随着?云海波动的万千灯火后,他的眼?中闪烁着?全然的惊叹。 “但是……”茶朔洵的话锋陡然一转,“这样的景色芝草却没有。” 芝草是柳国的国都,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一国中最富裕繁华的地方。但同样都是国都,芝草却完全没有燕山停办法和连樯比较。 文光一怔,接着?就听茶朔洵柔和的声?线问道:“喜欢这样的景色吗?” 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 不仅因?为那银河一般闪烁的星光,还?因?为那星光背后的寓意—— 唯有升平之世才能见到这番景象啊。 茶朔洵望着?文光神色的变化?,眉眼?温柔,比云海之中的星河还?要让文光心动。 轻轻的笑声?传到文光的耳中—— “喜欢啊……那么,我?们就来做个小小的约定?吧。” 文光微仰起头,注视着?那双被星海辉映的眼?眸,“什么约定??” 那个人抬起手?,怜惜地在他的唇瓣上一点?。 “等到芝草的云海上也能看到这番景色的时候……”,茶朔洵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如何?” “一个愿望?” “是,一个愿望。” 茶朔洵像是狐狸一样甜蜜地笑道。 文光心中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2 的警铃在看到茶朔洵的这幅表情时便铃声?大作,但是—— 如果真的能够看到看到升平盛世的话,一点?小亏也不是不能吃。 文光垂下眼?帘,很快有了计较。 “好。”他听到自己这么说,“无?论到时候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满足你。” “那么……期待着?约定?兑现的那一天。”茶朔洵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神色,挑着?眉峰对文光眨了眨眼?。 文光也昂起头,毫不示弱地对视了回去,灿烂的笑容在茶朔洵的眼?眸中绽放,像是含苞欲绽的花。 “期待着?约定?兑现的那一天。” 在两人定?下约定?的同时,柳国,芬华宫中,也有一个人收到了从恭国而来的约定?。 “……只?要主上确保臣在主上身边的地位不变,那么臣也会确保主上的权位毫不动摇。” 薄如蝉翼的帛书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空旷的寝殿中,层层的纱帘掩映下,一个形容颓废,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甩手?便把一个喝空了的酒瓶子丢到了地上。 酒瓶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撞到了其他散落在地上的空酒瓶才停了下来。 “哼,把我?当傻瓜糊弄的家伙!” 这个男人把手?里的帛书攥成一团,因?为沉溺酒精,他的精神亢奋无?比,双眼?中全是血丝。 这个男人正是柳国的假王——助月辉。 自从得到刘麒降生的消息之后,他就沉浸在惶惶不安的情绪中。 他已经记不起成为王之前,他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了,因?为,在乐羽带着?朝廷的诏书来到他地身边之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成为假王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如同生活在梦中,锦衣玉食、心想事成,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这些外?物固然能让他愉悦,但最让他愉悦的,还?是那种被万人叩拜的感觉。 曾经他需要仰望的贵人们,全都恭敬地伏跪在了他的脚下,就好像他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王一样。 可是,随着?刘麒诞生的消息传来,他的梦就变得摇摇欲坠。 因?为他知道,就算全柳国的百姓都能成为王,自己也绝对不可能被选为新王。天不会让御座在血脉相连的人中传承。 而现在,从恭国来的信把那摇摇欲坠的梦也彻底击碎了。 麒麟选出了新王。 那个男人—— 茶朔洵。 虽然这个消息目前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是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 到时候,朝中的臣子们全都会因?为迎来真正的王而感到欣喜。 唯有他,只?会像一个被人抛弃的玩偶一样,穿着?王一样的衣服,戴着?王一样的宝冠,却不会再有人用看待王的目光去仰望他。 可能那时,就连身份低微的宫女侍从们都会向他投去嘲笑、讥讽的视线—— 嘲笑他只?是个暂时顶替的假货,讥讽只?是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只?要想到这样的景象,助月辉本就狰狞的面孔就变得更加恐怖,他猛地暴起把那张攥成一团的帛书撕成了碎片。 “为什么!为什么!” 在他无?能的嘶吼声?中,撕成碎片的帛布飘散在了地上。 看着?被他撕碎后,散落在地上的碎帛片,助月辉好像被猛兽啃食了一个大洞的胸口中,才稍微升起了一点?快意。 发泄了心中无?处宣泄的怒火之后,助月辉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静了下来。 “好啊……”,他呆呆地看着?远方虚无?的黑暗,喃喃自语道:“凭什么只?让我?一个人沦落到这种境地……如果要毁灭的话,就一起毁灭吧……” 如果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或许他还?不会怨憎,但是既然让他得到了,又为什么要突然从他手?上夺走! 助月辉突然扭曲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来人!” 一个沉默的影子应声?出现在了纱帘之外?。 “帮我?回一封信给我?们那位在恭国劳苦功高?的内宰大人,”助月辉面上全是阴森的寒意,“……就说他信上说的话,我?都答应他了。”他眯了眯眼?睛,眼?睛里没有一丝醉意,全是恶意,“另外?……他想要的东西也全都给他送去。” 他倒要看看,乐羽要拿那个东西搅出什么风浪来。 纱帘外?的人领了命令后,便如同他的到来一样沉默着?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一只?信鹰便从云海之上的芬华宫中放飞,朝着?恭国的方向翱翔而去。 第44章 投诚 来自芬华宫的信鹰, 在出发后的第三天到达了它的目的地。 当?乐羽从信鹰的脚上解下带来的回信时,还有一群人也从雁国紧赶慢赶赶到了霜枫宫中。 金阙和商队的其他人,不顾满身风尘, 在长秋宫外遥遥叩拜了供王和供麒之后, 便被宫中的侍从们带到了茶朔洵和文光的面前。 “恭喜您了。” 金阙一进门,就向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行了一个伏拜大礼,“祝您万寿无疆, 刘王陛下, 以及台辅大人!” 金阙隆重?的对待让正?举起手, 准备和金阙打?个招呼的文光顿时变得无措起来。 “快, 快请起吧。” 文光在经历了最初的怔愣之后, 立刻向伏跪着的商队众人说道,“不必多礼了。” 茶朔洵把文光的手忙脚乱全都纳入了眼中,他碎金般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在文光发话之后,他也紧跟着说道:“免礼吧。” 而商队的众人在等到了两人的发话之后,才恭恭敬敬地从地上站起身,按照官位的高低依次在下首束手肃立。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完美地接受了茶朔洵成为柳国新君的事实, 并?且已经像是对待主?上一样对待他了。 “从雁国采购的物资已经运回柳国了吗?” “是的, 托主?上的洪福,棉花和其他御寒的东西已经全数拜托了熟识的船队,尽数运回国内了。”金阙从队列中走出, 严格按照君臣奏对的礼仪一丝不苟地回答道。 “那?就好。” 茶朔洵点了点头,并?不过多盘问其中细则, 这些事情?金阙是已经做老了的,不用他多废话, 而是问道:“万升,你履职天官已经多久了?” ——万升是金阙的字。 听到茶朔洵对他的称呼,金阙先是一愣,随即心内涌起一股狂喜。 被主?上用字称呼而不是直呼其名,说明他现?在已经被茶朔洵当?成了可以亲近的臣属,而不是之前那?样,虽然名义上是上下级,但是实际上茶朔洵只是公事公办地履行着职务罢了。 金阙激动地下巴上的肉都在抖动,“臣……臣是新康十一年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3 太学首位入仕的。臣释褐之后,先是在下州——坪州任户曹,负责民户祭祀农桑事之事,三年之后便让坪洲因农桑大治,之后因功右迁至上州——朔州令尹,辅佐州侯总揽朔州内政,五年之后便使朔州从上等五州中的末流,成为第一,再之后便从州府升迁至国朝,入职天官署,累任宫卿、掌舍、大行人乃至如?今,忝居内小臣之位。” 金阙这家伙十分?鸡贼,茶朔洵只是询问他任职天官的资历,这人却趁机把他自从入仕以来的经历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还借机炫耀了自己太学首席毕业的经历。 听得苍梧等人都在心中暗骂他会顺杆爬。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为金阙有眼光而感?到赞赏。 茶朔洵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金阙这是在向他投诚,只是,他这也正?合他意,他确实需要自己的班底。 除了向供王要来的那?些人,还有什?么人比金阙这些已经和自己共事了两年的人更合适的呢?夏官们还好说,他清楚自己在武官中的威望和名声,而其他官吏们,因为所属的职司不同,所以还需要费些周折。 这种情?况下,拿金阙作为他向其他职司的官吏们伸出的橄榄枝就非常有必要了。 “……新康十一年吗,彼时还是度王在位的时候吧?” 茶朔洵看向金阙的眼神更加亲善了,金阙被茶朔洵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激动地打?颤。 “是这样没错,主?上!” 虽然在开始被派驻到茶朔洵手下的时候,他不说满心郁闷吧,好歹也有些不服气,论资历,他在这只别有目的的商队中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但是当?他和茶朔洵相处的时间长了以后,心中的不满早不知道去哪了。 茶朔洵的心计、智谋乃至行事手段全都让他不敢再有二声。 所以当?那?群夏官叫茶朔洵主?公时,金阙也跟着痛快的喊主?公,其实在那?时,他便在心中悄悄将茶朔洵认为是值得跟随之人了。 但是那?时茶朔洵虽然没有反对,但他也清楚,他只是根本不在乎这些而已,其实并?没有认同自己。 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商队中唯一的天官,也许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现?在,自己认可的明主?承认了自己! 这如?何让他不心潮澎湃! 金阙过度的反应就连文光都感?觉侧目了,他不由看了茶朔洵一眼。 这家伙……没想到还颇有人望嘛。 茶朔洵并?不知道文光的心思,如?果知道的话,他肯定又要不满地和文光撒娇,趁机讨些好处了,而现?在,他还在继续向金阙问道:“我?记得……内宰是度王登基之初便被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吧?” 金阙听到茶朔洵提到了乐羽,心头顿时一凛,他知道接下来他的回答会关系到他在茶朔洵心中的忠诚度。 因为作为内小臣,其实他最上层的上官就是身为内宰的乐羽。 柳国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在度王在位的后期,作为天官长的太宰以及身为太宰次官的小宰就被事实上的废除了。 也因此?,柳国的官制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情?形,那?就是在别国只有正?三品的内宰一跃而成为了实际上的太宰,品级也从正?三品被拔擢到了正?一品,成为仅次于三公的真正?掌控朝政的官吏。 所以金阙没有立刻回答茶朔洵的问题,而是问道:“主?上知道……内小臣,是天官中最尴尬的位置吗?” 内宰的品级被拔擢之后,作为仅次于内宰的内小臣却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所以原本还能算得上平级的两个职位,一下子就分?出了高位和低位。 如?果金阙是内宰地位改变之后坐上内小臣之位的话,他还能对内宰超然的地位平等视之,但事实上,内宰地位的改变,是在金阙坐上了内小臣之位之后。 所以在金阙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茶朔洵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向自己表示,他绝对不是乐羽的人。 非但如?此?,他甚至还算得上和乐羽十分?不对付。 茶朔洵因此?轻笑了一声,“哦,看来万升是觉得现?在天官的官制颇为混乱呢……” 这样的话其实是有很强的趋向性的,如?果是面?对其他人,金阙恐怕立刻就要否认,因为太过有趋向的话很容易成为其他想要攻击他的敌人的话柄。 但是他现?在其实是在努力地对自己选中的主?君表示忠诚,所以金阙直接痛快地承认了。 “正?如?主?上所言,臣认为现?在应当?恢复太宰以及小宰之位,不该让内宰既掌握内宫事务,又掌握外朝事务。如?此?扩大内宰的全力,致使内外混杂,难免有权臣乱谋之忧。” “权臣乱谋啊……”茶朔洵玩味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是觉得“权臣”两个字有意思还是“乱谋”两个字有意思。 但是,他也只是轻飘飘地这么感?慨了一句,便没有下文了。 金阙心知,点到这里其实已经差不多,他算是初步获得了茶朔洵的认可,于是便回答了他最开始的那?个关于乐羽的问题。 “……乐羽大人大约是在度王登位之初,便以太学首席的身份入仕的。只不过,和臣不同,那?位大人并?没有在地方的州郡履职的经历,他初任便是天官身份,虽然是地位最低的宫卿,但是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之近臣。之后,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从低位的宫卿走到了内宰之位上,当?时正?是度王大治时期,所以他也被认为是未来的太宰。” 据说当?时的太宰和小宰都十分?器重?他,也经常在外面?透露出要提拔他的意思,按照常理的话,他接下来的路会十分?顺利。 “但是……”金阙突然话锋一转,“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即使太宰和小宰位置上的人都换了好几波,乐羽大人还是一直在内宰的位置上没有变化?……” 说到这里,他悄悄看了一眼茶朔洵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打?断的意思,才接着说道:“所以后来也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会被一直留在这个职位上动弹不得……直到,度王突然不再让人任太宰和小宰,而是将内宰的地位骤然拔擢到了现?在的模样。大家这才明白,当?初他一直不挪位,恐怕是度王的意思……” 也就是说,乐羽能走到今天,能成长为现?在这个一手遮天的权臣,其实全是度王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 这个真相可真是出乎大部?分?其他商队成员的意料了。 尤其是那?些同样在度王时期就飞山的人,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但是茶朔洵却像是早已料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4 似的,神情?平淡,从容笑了笑,“……所以他才会把那?位推上假王的位置啊。” 喂大了胃口的野兽还愿意重?新被人束缚住贪欲吗? 答案简直是明摆着的。 所以,当?需要一个王的时候,乐羽几乎是不假思索便选择了和兄长性格相似的助月辉。 度王他并?不了解,但是假王的话,茶朔洵即使在朝的时间不长,却已经摸清楚了那?个男人的性格—— 那?是一个平庸的男人。 啧。 第45章 钓鱼 距离假王登位至今, 已经过去了近十年的时间。 这十年的时间中,助月辉这个假王其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其实已经和当初选择假王的目的南辕北辙了。 假王虽并非天?选,但依旧要承担着王的责任, 并且比起天?选之?王, 假王的负担和压力要更加繁重。 ——因为没?有天?道庇佑,所以他需要以凡人之?力来带领着倾斜的国家穿越最黑暗的时刻。 所以在历史上,但凡能被推举为假王的人, 无一不是后来在史书上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 比如?说曾经芳国的假王——惠侯月溪。 他不仅使得困顿中的芳国勉力支撑到了峰麒降临的那一刻, 更是在退位之?后还被现任峰王继续重用, 封为齐山公, 拜为国之?柱石。 齐山公, 意为功绩与凌云山相齐。 凌云山是对所有王都所在之?山的统称,将一个人的功绩和凌云山相比,就是在称赞他立下?了与王不相上下?的功劳。 这是何等?的殊荣! 柳国的朝臣们在提出?设立假王的时候,虽然没?有期望选出?一个与月溪一样了不起的人,但是也是对假王寄予了厚望的。 当时列为假王人选的其实有三人。 一个是早已掌权多时的乐羽,一个是时任夏官长,现在已经改任太?保的成浩,最后一个才是度王的弟弟助月辉。 这三人中, 乐羽是最早表示自?己没?有人君的资质, 不必考虑他的人。 乐羽退出?之?后,假王的人选就只剩下?两个人。 这两人中,助月辉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但是随着乐羽暗中为他造势,又让他处处模仿其兄的做派, 使得许多朝臣都怀念起了度王在位时的光景,心理上渐渐就偏向了这个原先根本名?不见经传的男人。 可以说他的上位完全是建立在乐羽摆弄人心的能力和朝臣们对度王的同情上的。 在他上位之?初, 朝臣们还幻想着,他或许会和他的兄长一样,未登基时泯然众人,登基之?后才会逐渐褪平凡,乃至一飞冲天?。 可是他的作为很?快便击碎了大家的幻想。 助月辉确实和其兄性格非常相像,但是他像的是未登基前的度王。 所以朝政最终完全决于乐羽之?手,乐羽的权势在假王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膨胀到了无可比拟的程度。 这也是乐羽会获得那个名?号的缘故。 ——操纵御座之?人。 “……目前看来,恐怕我们这位内宰大人,并不满足仅仅只是操纵两位御座呢。” 茶朔洵托着侧颊,对金阙低眸浅笑道,“哎呀,真可怕……恐怕我最终也会沦为他手中傀儡呢~” 金阙看着茶朔洵温然浅笑的表情,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嗜人的妖魔般,不住地用衣袖擦了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主上……自?然不是他能比的。” 金阙结结巴巴地僵笑道。 “唔……未必哦……” 茶朔洵像是十分苦恼的模样,看得商队的一众人等?呼吸都轻了。 在茶朔洵手下?这么久,他们早就清楚这个人有时候会说一些和心意完全相反的话。 这个时候,无论是顺着他还是逆着他,都不是好的选择。 因为这个人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回应。 如?果擅自?回应了,也许反而会招致他的厌恶,那么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免不得就要被他设计,倒点小霉。 见原本还能听到窃窃私语声的房内骤然间鸦雀无声,文光立刻就明白,这个家伙的恶趣味又起来了。 他原本舒展的眉头?下?意识就慢慢皱了起来。 肆意放纵自?己的心情去?玩弄臣属的情绪。 真是恶劣! 如?果说,别人会因为担心被茶朔洵厌恶,所以只能任由他玩弄的话,文光却?没?有这种担心。 相反,他心头?反而产生了一种“一定要治治他这个毛病”的想法。 他才不惯他的坏脾气?呢! “……既然主上这么没?有自?信,那不如?现在就去?向内宰认输好了。” 寂静的房间内,文光的声音仿佛石破天?惊。 见茶朔洵朝他看来,他的表情愈加冷淡,话语也更加尖锐,“或者……您还是害怕?那不如?寻个时间,趁早去?蓬山退位吧。反正成为傀儡后,肯定早晚要失道,那时臣受您拖累,性命肯定也是保不住的。与其到时候一起完蛋,再次拖累百姓,那不如?您早点退位,那么臣还有机会再去?找一位主君……唔唔……” 文光接下?去?的话全都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奇怪声音。 因为茶朔洵突然倾过身去?吻住了他。 这恍如?天?外的一招,不仅镇住了文光,就连金阙等?人,也全都镇住了。 金阙感觉自?己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瞪得这么大过,眼角都因为突然地张开而传来撕裂的疼痛感。 连他这个自?诩见过世面?的人都目瞪口呆,不要说苍梧之?类心思更加简单的武官了。 在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之?后,文光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眉头?一皱,怒火顿时直冲颅顶,当即便地对着茶朔洵的唇瓣狠狠咬了下?去?。 “呜呜呜……” 在剧烈的疼痛中,茶朔洵忙捂着自?己沁血的下?唇,满眼泪水地退开到一边。 “主,主上!” 金阙等?人见茶朔洵惊跳起来,全都手忙脚乱地想要上前。 但是他们才一移动脚步,便被茶朔洵冷漠的眼神止住了。 金阙的心思更是转得快,他立刻就领会了茶朔洵的意思,忙拉着其他还一脸关切担忧的同侪们默默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等?到房中的其他人全都退下?之?后,茶朔洵才放下?了捂着嘴唇的手,只见那片形状优美的下?唇不仅肿的老高,上面?还印着两排深深的齿痕,可见咬的人是多么地用力。 文光在看见茶朔洵下?唇的惨状时,担忧在心头?一闪而过,但这抹担忧还来不及发酵,便被怒火取代了。 他的眼睛在愤怒中,简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5 像是两捧银色的焰火,熊熊燃烧着,像是要把眼前不着调的主上给烧成灰烬。 文光冷笑一声,“我以为主上多少会顾一点体?面?!” 当着臣属的面?就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仅对他没?有半点尊重,更加是毫不顾忌臣属们的心思。 肆意玩弄,视如?无人……这个人究竟把臣属当做什么! 君之?视人如?土芥,臣则视君如?寇仇。玩弄人心者,终会为人心所弃。 而茶朔洵对着文光冷漠的斥责,则是满眼的委屈和控诉,他小心地碰了碰自?己肿胀的下?唇,立刻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泪就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也是因为真的恐惧和委屈。 “明明是你先说要抛弃我的……” 简直就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那样无理取闹。 文光的怒火一下?子就像是被浇了一桶油似的,更加凶猛高炽起来。 他心头?的火越大,脸上的表情就越冷,衬着他的银发和银眸,当真宛如?冰雪般冷酷。 他说出?的话也像是冰雪一般冷酷。 “看来主上并没?有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那么在主上想明白之?前,臣觉得您还是不要见到臣好了。”说罢也不顾茶朔洵极度慌张的神色,转身就要离开。 琥珀色的眼瞳在雪青色的衣摆擦过他的身边时骤然紧缩。 茶朔洵下?意识便要伸出?手拽住那毫不留情离去?的身影。 但伸出?的手却?被文光用力甩开。 “不要拉着我。” 文光的声线没?有一丝温度,直到走出?门外,他都没?有再回过去?看茶朔洵一眼。 紧闭的门扉从里面?推开。 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忙围了上来。 “台辅……” 看见众人担忧又小心的目光,文光苦笑地对着他们摇了摇头?,“主上正在反省,诸位先回去?休息吧。” “这——”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间里面?突然传来了瓷器碎裂,桌椅倒塌的巨大声响。 这下?子不用文光继续说什么,他们也明白现在绝对不是进去?的好时机了。 文光冰凝般的冷漠表情这一刻仿佛像是被敲碎了一般,倏然便显露出?了里面?的脆弱和悲哀。 他像是努力要装作没?有事情的样子,但是心中痛苦的情绪却?让他根本无法做到。 他几乎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话了,颤抖的嘴唇刚一张开,眼泪就无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这下?金阙他们担忧的对象从里面?不知情况的主上变成了眼前的少年。 “请您保重贵体?。” 金阙平时伶俐的口齿现在全无用处,他憋了半天?,最终只能说出?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来。 而苍梧更是只能连连点头?,天?知道他现在几乎憋得脸都要紫了。 好在文光的情绪很?快就控制住了,他抬起袖子自?己把眼泪擦干,竭力维持了身为台辅的尊严,就像是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情一样,对着金阙他们道:“那么,卿等?无事,便先退下?吧。” 金阙等?人闻言,就算心里有再多的话想说,也只能说着“臣告退”,慢慢离去?了。 而文光在金阙等?人离去?之?后许久,仍旧站在房门之?外。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注视着远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已经伤心地狠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假山中,一抹绿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而在这抹影子窜出?之?后,文光那副伤心的神情也随即一收,他的眼神看着影子离去?的方?向,变得严肃起来。 第46章 华胥之香 “哦?”乐羽听着青女的描述, 脸上?全是惊讶之色,“你说主上和台辅发生了争执?” 青女忙不迭点头道:“是的,这是我亲眼所见, 亲耳所闻!” 文光流泪的场景还印在她的眼前, “而且——” “……而且?” 乐羽的目光在这一刻完全褪去了平日里伪装的温和,尖锐、凶狠得就像是某种恶兽,迫不及待得渴望从青女这里获得他的猎物。 青女被这种目光逼得一缩, 一种抓不住的慌乱感在她的心头蔓延, 让她控制不住地在乐羽的注视下说出了他想要的内容。 “主……主上?像是发了很大的火, 台甫他, 他还哭了。” “……这样啊。那样好的两位原来也会发生争执, 真是没想到?。明明看着一对璧人似的……” 乐羽遗憾似的轻轻地感叹着,眼中的笑意却逐渐扩大,他看了一眼像是被吓到?了的青女,别有深意地感慨道:“不过,再相?爱的人也会闹别扭……只要,不影响朝政就行了。” 青女原本因?为?乐羽那种目光而摇摆的心瞬间便被击穿了。 是啊…… 如果只是寻常恋人的争吵,那就没什么大不了。 最?多不过是两人最?后?不和乃至交恶,乃至老死不相?往来罢了。 但是, 如果这一对恋人是王和台甫呢? 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们, 即使只是向下界随意抛下一滴水,落在百姓们的头上?,也会像是山一样的沉重。 恐慌, 再一次如同无可逃离的海啸,瞬间将青女席卷、淹没。 “不要……不要……” 青女拼命地摇晃着脑袋, 像是要拒绝什么绝对不愿意接受的未来。 乐羽蛊惑的声音慢慢在她的耳边响起—— “……真遗憾呐,要是没有这段感情就好了。温柔又英明的主上?, 善良又聪慧的台甫……没有这段感情做干扰的话?,他们本该是一对明主与贤臣的……” 空气?中,似乎有某种独特的香气?逐渐蔓延开来。 在乐羽特意压低甚至于接近呢喃的声音中,青女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开来。 “明主……贤臣……” 青女不由自主地跟着乐羽的声音重复着,涣散的目光中好像看到?了什么让她喜悦的景象,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空气?中,那种奇异的香气?愈发浓郁,紧闭的房间中似乎就像是升起了雾气?一样,让乐羽的面容都?变得朦胧了。 他的脸上?显露出一种诡谲的笑意,他继续在青女的耳旁蛊惑着—— “……真是美妙的景象啊,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垂髫白首自得其乐……简直就如同黄帝治下的华胥之国一般……” 青女的笑容愈加扩大,整个人都?沉浸在虚幻的幸福当中。 “……所以,为?了实现这个美好的未来,青女,你愿意去向台辅进?言吗?” 乐羽的声音陡然打破了青女的幻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6 。 那种从虚幻中清醒过来的失落,让青女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苦闷和痛楚。 ——要是现实和幻想中的一样就好了。 她情不自禁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所以,当她听清了乐羽的问题后?,她的内心激烈地鼓动了起来。 “不主动去倾诉的话?,台辅是听不到?你的内心的。” 乐羽的声音铿锵有力,他的眼睛里全是坚定和欣赏,他激动地抓住青女的双手,像是要把?某种重要的东西托付到?了她的手中一样。 “青女,去把?你的担忧告诉台辅吧,台辅那么慈悲,他一定会倾听你的忧虑的!” “真的吗?”青女的内心充满了不确定。 “当然!” 乐羽斩钉截铁的话?语彻底斩断了青女心中最?后?的犹豫。 她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 ——她决定要去向文光进?言了。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青女对乐羽屈身行了一礼。 乐羽站在房间里,对毅然决然的青女点点头。 “去吧,到?台辅身边去吧。” 青女握着拳头,重重点头,带着决绝的信念转身离去。 望着女仙离去的身影,乐羽突然笑了一声,他从桌上?提起一只茶壶,将一只放在高几上?静静燃烧的香炉浇熄。 茶水流入香炉中,青白的烟气?逐渐消失。 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推开了,山间清新的空气?将房间内那股淡淡的异香冲散。 乐羽摸了摸那只已经褪色的香炉,眼神看向虚空,心中近乎冷酷地祝愿着。 ——去接近台辅吧,青女,带着你身上?的华胥之香。 “……让我看看,灭亡了度王的华胥之香,会在新君和台辅之间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吧……” *** 文光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侍奉他的人全都?站在门外恭敬地等候着。 “青女……不在吗?” 文光的目光从一众躬身行礼的人群中扫过,立刻就发现这些面孔中少了青女的存在。 人群中,女仙的地位最?高,所以瑞香站的位置也在最?前列。 听到?文光的问话?后?,她立刻恭敬地回道:“青女去为?您准备晚膳了。” 文光双目一敛,轻轻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麻烦了。” ——既要通风报信,还不忘本职工作,当真是难为?她了。 瑞香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某种奇怪的意味,她迷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文光,忐忑地说道:“……当不起您的一句麻烦,侍奉台辅,是我们的本分?。” 但是文光却没有和以前一样,谦虚地说点什么了。 他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便径直走进?了居所中。 瑞香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只能猜测他也许是累了。 所以跟着文光一起走进?居所后?,她便轻生问道:“台辅,是不是要在晚膳之前小憩一会儿?” 文光脸上?的疲惫之色现在已经很清楚了,眼角甚至还晕着一抹奇异的红。 就像是哭过了一样…… 文光的目光轻飘飘掠过瑞香的面容,轻轻地“嗯”了一声。 “今晚就稍微晚些传膳吧。” 然后?他又顿了顿,道:“主上?的那份也不需要准备了,今晚……主上?不会过来了。” 这下子瑞香真的感觉到?不对劲了,她的目光不安地闪动着,“……台辅,是和主上?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文光眼睫轻颤,眼帘垂下,掩住了眸中的思索,面上?却显露出一种欲诉还休的忧愁,“…… 主上?太过任性了……” 瑞香心头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在抱怨……麒麟在抱怨他的主上?…… “台辅……” 瑞香顿时手足无措,她担忧地想要上?前安慰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文光保持了哀愁的表情,暗中却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着瑞香的神色。 ——自己说了这么明显的不满的话?,她的忧色倒不像是假的,所以,她和青女是不是一起的呢? 文光观察着瑞香的神情,心中衡量着。 瑞香并不清楚这些只是文光的试探,她真心地为?文光担忧,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 文光把?瑞香的表现纳入眼中,算是暂时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他像是承受不住般地叹息了一声,对瑞香虚弱地笑了笑,“你们先退下吧,我想要单独休息一会儿。” “请您千万不要忧怀……” 尽管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但瑞香作为?女仙的自觉,还是让她无法违背自己所侍奉的麒麟的要求。 最?终她只能说着这样平淡的安慰之言,心头涌动着剧烈的不安和慌乱,带着侍女们退了出去。 门扉轻轻合拢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文光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的忧愁褪去,只剩下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 与此?同时,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人撩开了珠帘从里间走了出来。 “……很累吗?” 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只手从文光的身后?伸出,捏着他的下巴,动作轻柔地带着他的脸庞转向了手的主人。 映入文光眼眸的是一张充满关怀和担心的面孔。 茶朔洵的脸上?是明晃晃的忧色。 文光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一个白眼,挥开了那人的手,抬脚走进?了里间。 “你说呢?”文光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你当谁都?可以和你一样,做戏和呼吸一样简单吗?” 听见文光不客气?的回应,茶朔洵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勾了勾,他也转身撩起了珠帘走进?了内室。 只见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外衣和腰带,玄色的大衫也被随意搭在了一只高几上?。 茶朔洵眼中笑意愈浓,弯下腰捡起了文光穿在大衫里头的一件银灰色轻纱夹衣,挑在指尖戏谑地看向了那个正懒散地躺在软榻上?的少年—— “真该让外面的那些侍女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任性的人。竟然让主上?亲自来侍奉你……” 调笑的声音只让文光懒洋洋地横眼看了茶朔洵一眼。 他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是你让我配合你做戏的,既然要闹出点动静来,那么不弄得像真的一样肯定不会让那些人相?信……我思来想去,想来也只有指责你任性妄为?最?合理?了……” 茶朔洵慢悠悠地走到?文光跟前,将那件纱衣撂在了软榻上?,自己则慢慢俯下身去,一只手按在了文光的颈侧,另一只手在文光的眼角一抹,似笑非笑道:“任性妄为??原来我在你的心中是这样的形象啊……” 顿时,一股危险的感觉顺着文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7 被那人触碰的地方蔓延到?了脑后?,文光立刻心道不好。 ——该死,被这家伙发现自己是借题发挥了! 第47章 两情 文光眼神一颤, 心中警铃大作,当即便要从茶朔洵的环抱中逃走。 只是他才刚抬起身体?,就被茶朔洵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度压回了榻上。 完了, 完了…… 被这家伙抓住了马脚, 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事?实证明,文光对茶朔洵的了解十分深刻。 那个人立刻就要讨回便?宜来—— “真是会伤人的心……明明知道我最听不了什么话,还偏偏往我的软肋上戳……咬人也很痛, 不是说麒麟是仁兽吗?怎么我的麒麟是这么牙尖嘴利……” 茶朔洵一面用一种闲闲的语气这样笑?着?说道, 一面用手摩挲着?文光还泛着?红痕的眼角—— “坏心眼的人……要补偿我……” 他散漫地扬了扬眉, 声音低沉, 拖着?调子, 手指慢慢从文光的眉眼滑落,暧昧的沿着?他的下?颚轮廓,到颈侧,逐渐深入到了衣领交叠的部?分…… 眼见这个人动作越发放肆,文光忙一把?按住了已经放在自己衣襟系带上的手。 他的声音都抖了,“你有完没完!”说着?就要把?那只牵着?系带的手从上面拨出去。 茶朔洵把?文光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轻轻一笑?,反手就把?文光的手捏在了手心里, 文光一时不慎, 竟然反而自己扯开了衣带。 一时间?无论是茶朔洵还是文光自己都愣住了。 “这真是……” 说不清是惊还是喜的情绪在茶朔洵的眼中扩大。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发展呢~ 他其实没有真的想?要现在就对文光做些什么,但是—— “……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吗?” 一片雪白得刺目的肌肤毫无遮挡地呈现在了茶朔洵的视线中。 仿佛一捧不见天日?的莹雪陡然被天光照亮。 那是圣洁的纯净,也是该死的诱人…… 茶朔洵原本只是逗弄的神情变了, 那双一直闪烁着?笑?意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更深、更厚重的东西?翻涌了上来。 ——看得文光心惊。 这下?子像是真的不好了…… 文光的嘴唇颤了颤,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是姣好的唇瓣才微微张开,便?被茶朔洵伸出一只手指止住了。 “嘘!”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低哑, 好像在强忍着?什么,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的笑?意完全消失了,眼睛的颜色也从琥珀色转变为更深沉的蜜糖色, “……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真是可怕的诱惑力,只是一片肌肤就能让他失控到这个程度。他什么时候居然这样没有定力了。 茶朔洵在心中苦笑?着?质问自己,但是他却控住不住让视线往那片雪白的肌肤往下?…… ——真糟糕啊,简直像是一点粉扑扑的云朵,轻柔地像是能一口被人吞下?去。 从文光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茶朔洵喉结滑动的动作。 作为同性,他非常清楚这个人现在正陷入到了什么情绪中,所以当茶朔洵让他不要动也不要说话,他几乎是立刻就滞住了。 文光的呼吸都在这一刻放轻了,他对撑在自己上方的人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扑闪的睫毛仿佛翩跹的蝶翼,水光明艳的银眸全是顺从。 ——他在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乱动。 但是文光却不知道,他这幅乖巧柔顺的模样反而让茶朔洵心头的那股邪火重新烧了起来。 皎洁的、纯净的、湿漉漉地像是毫不设防的小鹿…… 可怜可爱,却又能激发起人的摧毁欲…… 茶朔洵几乎是叹息着?伸手盖住了文光的眼睛,像是压抑着?什么的声音苦笑?着?说道:“男孩子,真是不好呢,一点坏心思都瞒不过?你……” 文光的眼睛被茶朔洵挡住之后,他的视线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但是,莫名的,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却没有让他产生半点不安。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什么也看不见,这个人也不会枉顾自己的意愿做出任何让他不快的事?情。 这点笃信让他没有任何反抗地被人捂着?眼睛躺在软榻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光只觉那人的呼吸渐渐不再厚重,而是恢复了从前的舒缓和从容。 在只有呼吸声交缠的内室中,文光的声音突然轻轻地响起了。 “……有点冷。” 一声还带着?醇意的笑?声随之响起,“抱歉。” 然后文光就感觉那片阴差阳错被扯开的衣襟重新被人掩了回去,随后盖在他眼眸之上的那只手也撤开了。 重新映入文光眼帘的,是那双恢复了清明的琥珀眼,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茶朔洵撑着?身子半覆在文光的身上,他茶色披散的长发迤逦在软榻上,将文光和这长发的主人拢在了一个小小的密室里。 这一方密室,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他们二人相?互注视的目光。 “不害怕吗?” 不怕我对你做出一点过?分的事?情? 茶朔洵俯下?身子,在文光的颈窝亲了一下?,笑?着?问道。 文光轻轻摇了摇头,拖曳在软枕上的银发好似一条清溪,蜿蜒而下?,在绣簟上扫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害怕。” 他眼中原本的慌乱已经全都消失了,所留下?的,只有全然的信任。 即使做了这样亲密的举动,可是他就是相?信茶朔洵不会做更过?分的事?情了。 这个亲吻,只是一种玩笑?性的逗弄罢了。 “那真是遗憾。”茶朔洵拖长了调子,慢吞吞地这样说着?,从文光的身上撑着?身子离开,“要是你说害怕的话,我就能再亲亲你了。” “真是恶劣的趣味。” 文光毫不客气地批评道。 茶朔洵弯了弯眉眼,不置可否,朝躺在软榻上的文光伸出手。 文光拉住他的手,微微借力,坐起身来,哼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你任性……” 话题似乎又转回了最开始的那个方向。 茶朔洵又一个用力,直接拉着?半坐在软榻上的文光站了起来。 他从软榻上捡起那件轻纱夹衣,抖了抖,示意文光张开双臂。 “抬手。” 文光清隽的眉头皱了皱,但还是按照茶朔洵的话做了。 茶朔洵替文光穿上了夹衣,又从高几上拿来了大衫,想?要为文光穿上,但这回却被文光推开了。 他倦倦道:“太?重了,不想?穿。” 茶朔洵只好将大衫当做披风,披在了文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8 身上,“天色暗了,寒气上来了,刚刚不是还说冷吗?” 文光哑然,心道那是因为没穿衣服啊。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文光却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过?多地提及刚刚发生的事?。 茶朔洵似乎也有同感,所以他们都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不约而同地,他们都有意淡化刚刚的那个小暧昧。 茶朔洵或许有别的打算,而文光则是还没有准备好和茶朔洵真正地亲密无间?。 屋内的光线暗了许多,隔着?窗棂,隐约可见外面的石灯笼中点起来烛火。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眼见就是掌灯时节,茶朔洵的居所中肯定会有人前来问候,这个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他在自己的房中,恐怕乐羽那边立刻就会得到消息。 文光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大衫,走到桌前,取下?玻璃灯罩,将桌上的烛台点燃。 明亮又柔和的光线顿时将暗下?来的室内重新照亮,也在文光的脸庞上映上了黄澄澄的柔光,衬地他的轮廓格外柔和。 那对水银似的眼眸朝茶朔洵看来时,茶朔洵的心头就好似浸了温泉般酥软,不舍得情绪逐渐在他的心头蔓延。 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文光的腰肢,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说道:“……就不能不回去吗?我偷偷地躲在你的房里……” “不行!”文光果断地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还无情地把?茶朔洵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也扯了下?来。 “九十?九步都走了,如果最后一步被人戳穿,那还有什么用?” 文光推着?茶朔洵往后窗处去,“快回去,那个青女肯定已经回来了,如果被她发现了你在这里,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任凭文光怎么推搡,茶朔洵的脚就是牢牢地钉在地上,他可怜兮兮地回头望着?文光,“那我等晚点再过?来?” “不许过?来!” 文光瞪着?眼睛看向茶朔洵。 “可是……我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不行!” “呜呜呜。” 看着?硬赖着?不走的茶朔洵,文光心知这个人肯定是在拿乔。 明明自己也知道轻重,但是偏偏要在紧要关头演这一场。 他几乎是放弃了似的轻叹一声,然后伸出手,捧起那张明艳的脸庞,扬起一个安抚的笑?脸,哄道:“主上,你乖乖的,听话回去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样的甜话像是不要钱一样说了许多。 茶朔洵听着?这些平时根本听不到的话,心里满足极了。 但是他的脸上只是露出了一丝动容的神色,像是被说动了一点。 他扬了扬眉,眼睛看着?文光,好像在说:不够。 文光暗恨这家伙得寸进?尺,可是他又实在没有这个人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于是,他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人已经看不出伤痕的唇瓣,怜爱地印了上去。 第48章 局 “好, 好了?吧?” 文光气喘吁吁地推开了还要继续往他身上贴的茶朔洵,眼中浸满了?水雾,水光潋滟的模样, 像是随时要落下泪来。 茶朔洵被他用这样的眼神一看, 呼吸顿时?短了?一瞬,他忍耐着?在心?头翻涌的躁动,将那股想要留下来的情绪驱散。 “真是?……痛苦。”茶朔洵的指腹在文光泛着?水泽的唇瓣上一扫, 苦笑着?说道, “不能见到?你, 真是?酷刑。” 文光的心?头也是?一颤, 望着茶朔洵的眼中亦是?不舍流连。 他又何尝想要和茶朔洵分离呢? 没?有什么?人比麒麟更想要和他的主人在一起了?。 但是?, 为了?大局,这场戏他们只?能演下去。 文光眨了?眨眼,将那种强烈地?想要拉住茶朔洵的心?情压了?下去,“快走吧……” 说着?,他便强令自己不去看茶朔洵勾缠不舍的目光,转过身去。 茶朔洵看着?毫不留情的心?上人,心?中对乐羽的痛恨顿时?从九分升到?了?十二分。 他能看出?文光对自己的不舍,可是?现在确实?不是?纠缠的好时?机。 于是?, 他只?能在怨念之中, 轻轻在文光的头顶留下一吻,随后便果断离开了?这里。 房中的烛火摇动了?一瞬,这间?屋子中便只?剩下文光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响起了?瑞香的声音—— “台辅,是?否要传膳。” 文光闻声, 目光一动,他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强行?将自己的情绪从那种浓重的不舍中抽离,打?起精神。 ——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不能沉溺于这样虚弱无用的情绪。 他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随后轻轻呼出?一口气,调整着?情绪道:“传吧。” 门外的女声随即应道:“是?。” 然后房间?的门扉便被推开,房间?的烛火全都被点亮,瑞香和青女领着?侍女们在外间?摆好了?晚膳。 文光从内室走出?,在女仙们的恭敬垂首中走到?桌边坐下。 青女取出?一双白色的筷子,用绸布包着?递给文光。 “台辅,请用膳。” 在青女靠近的瞬间?,文光感觉有一股奇妙的香气从这个女孩身上传来—— 悠长、馥郁,仿佛是?桃花的香气…… 文光皱了?皱眉,神思恍惚了?一瞬,但是?他却没?有在意,他这时?只?是?以为这香气是?女仙爱美,所以才熏染上去的。 他从青女的手中接过了?筷子,低低道了?一声谢:“麻烦你了?。” “是?小女分内之事。”青女的声音也低低的。 但是?,这样回?答之后,她看向文光的眼神却是?欲言又止。 文光察觉到?了?青女的心?情,于是?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你是?有话想要和我说吗?” 而在心?中,文光却在想:作为乐羽的眼线,你会有什么?话对我说呢? 青女的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经过了?一番心?里斗争,终于,她在文光温和的眼神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决定。 她退了?几步,走到?房间?的空地?中,行?了?一个伏跪大礼。 “台辅,小女是?柳国乐平出?身,所以今日想要以柳国子民,而非女仙的身份向您进言。” 文光眸光一闪,面上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但心?中却对青女的出?身并不感到?奇怪。 他在发现青女和乐羽有来往之后,便已经猜测他们两人肯定有什么?前缘。 不过,他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9 ?想到?的是?,青女居然会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世,她就不怕自己戳穿她和乐羽暗中的往来吗? 很快,青女就解开了?文光的疑惑。 “……台辅,请您不要让主上犯下予王之错,及早和主上结束不该有的感情吧。” 文光本以为青女会替乐羽说好话,以此让自己信任乐羽,结果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语,文光在感到?诧异的同时?也突然明白过来。 青女恐怕不是?乐羽安排的眼线,而是?他在发现了?青女的某些心?思后,利用了?她。 而青女接下来的叙述也让文光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台辅知道吗?小女在蓬山中知道您降世的消息后,高兴好久都睡不着?觉。我想这真是?太好了?,柳国终于有救了?,麒麟很快便会替我们选出?一位王,荒废的国土终于要重新焕发生?机了?……所以,我来到?台辅身边时?,是?满心?荣幸和开心?的。” 文光听得出?来,青女的这番话绝对是?出?自真心?,她是?真的为自己的将生?而感到?开心?的。 但随后,她的话音便陡然一转,原本的喜悦,变作了?浓厚的忧虑。 “但是?,小女很快便发现了?您和主上之间?的感情。”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安,“台辅,您在昆仑长大,所以可能并不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自然也无从知道庆国予王失道的原因。” 她抬起头,在文光疑惑的神情中,解释道:“予王是?庆国的前任女王,她在位只?有短短六年,便自行?登上蓬山退位了?。”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悲哀的神情,问道:“您知道,予王为什么?会主动前往蓬山退位吗?” 予王在位的时?间?十分短暂,所以即使是?史书上也没?有很多关于这位庆国前女王的记载。 但是?文光心?中却从青女的话中,隐约有了?猜测。 他的心?头顿时?有了?荒谬的预感,不会是?…… 他露出?了?怔忪的神情。 青女见文光的神情有了?变化,肯定了?他的猜测。 “……因为爱上了?自己麒麟,得不到?回?应的女王下达了?荒谬的旨意,她命令官吏,把?全国的女人全都赶了?出?去……所以,在这之后,景台辅就患上了?失道之病…… ” 那么?关于予王的结局就很明了?了?。 要么?,她任由麒麟死去,之后也随之而亡;要么?,她前往蓬山退还王位,那么?麒麟还能继续活下去。 文光垂下眼帘,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 他明白青女的忧虑了?,也明白了?乐羽是?怎么?利用她的。 这个女仙太过希望他和茶朔洵能够拯救柳国了?,所以因爱生?忧,因忧生?怖,这种情绪被乐羽捕捉后,那个操控人心?的好手,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用的一枚棋子呢? ——这样就好了?。 弄清楚乐羽操控青女的依仗后,他也不用再担心?青女会做出?什么?纯粹的坏事了?。 文光听完了?青女全部的倾诉,最后,在她忐忑地?眼神中,对她说道:“青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的忧虑我收到?了?。” 青女脸上露出?希望的光芒,她觉得文光这是?接受了?她的进言。 但是?她不清楚的是?,文光心?里想的却是?:他该让女怪前往蓬山,去向元君请求换一个女仙了?。 他对影子中的女怪挥了?挥手,女怪立刻就明白了?文光的心?意,遁入了?暗影之中,朝着?蓬山而去。 在青女向文光进言的同时?,乐羽也站在庭院中,向着?文光的方向,遥遥相望。 他的视线似乎能穿透那遥远的距离,看到?正在文光房中发生?的景象,一抹诡异的笑意慢慢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华胥之香,今夜会让那位与众不同的台辅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麒麟,应该无法?看着?自己的国家在自己的眼前倾颓吧? 这种香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他会让人在梦中看见自己的国度成为最理想的模样,只?不过,是?按照完全错误的道路。 也就是?说,华胥之香,只?会让人看到?错误的未来。 从前度王本是?用这种香警示自己的,最后却走上了?失道之路。如果不是?他从度王的所作所为中发现了?端倪,他还不知道那个人居然用了?这种东西。 乐羽在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无能之人只?能依靠外物坚定自己的决心?。 所以乐羽在发现度王的问题之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自取灭亡。 乐羽嗤了?一声,将度王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涂去,冰冷地?计算着?接下去的打?算。 对他而言,青女的作用到?这一刻已经结束了?。 从最初开始,他就只?是?把?青女当做了?一个用以传递香气的物品而已,如果青女注意过自己的话,她可能会惊恐地?发现自己最开始并没?有那么?忧虑,她的忧虑完全是?从和乐羽接触之后,才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 但是?,可惜,这个女仙没?有机会了?。 她在向麒麟倾诉自己的忧虑时?,那只?聪敏的麒麟就不会再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了?。 当然,那只?麒麟也会知道是?自己在一直鼓动青女传递着?他们的消息,但是?无所谓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那两位的感情刚刚出?现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条缝隙不断扩大,最后扩大到?成为一条无法?弥合的裂痕。 到?时?候,动摇的心?,自然会在两个人之间?划下巨大的伤痕。 他现在只?是?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不得不说,乐羽对人心?的揣摩已经到?了?极致的程度。 但是?他唯一错算的,就是?他看见的,未必就是?真相。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文光和茶朔洵的这场争吵是?个局,但是?—— 麒麟又怎么?会说谎呢? 这样根深蒂固的认知让他没?有办法?去怀疑文光。 所以,当他陷入这个思想桎梏时?,胜败便已经注定了?。 第49章 君与臣 金阙返回自己的住处之后, 越想越觉得心头不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眼前一直都无法忘记文光落泪的景象。 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之后,金阙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穿好了衣服, 推开房门,走到了庭院中。 而当他走到庭院中时,发现除了他自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0 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在这里。 三双眼睛相互看了一眼, 全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看来大?家都觉得不安呐。” 苍梧没有说话, 但是?与他一道?的一名武官却赞同?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 本来以为有了麒麟,又选出了主上,从此就会顺顺利利的……” 这名武官名叫成佳,是?苍梧的副官,也是?禁军的人。 换句话说,他也是?茶朔洵的嫡系。 所以他十?分地?了解茶朔洵的性格,也对茶朔洵会和文光发生矛盾这件事丝毫没有怀疑。 “主上的性格确实是?喜怒无常……” 就算他对茶朔洵敬佩无比,但他也不由得对下午茶朔洵的所作所为有所怨言, “台辅那么柔弱, 主上还?那样对他,真是?难为台辅了。” 想来想去,成佳的心中都觉得气闷无比, 他之前?虽然感觉主公不易亲近,但是?也算公私分明, 但是?今天的事情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苍梧闻言,两道?粗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低声呵斥道?:“成佳,怎能如此对主上不敬?” 成佳被训斥了,整个人顿时垂头丧气起来,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态度不对,所以便痛快道?歉了,“将军,抱歉。” 苍梧看了一眼抱着手臂,像是?看戏的金阙,对成佳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该对主上不恭敬,产生疑问或是?心有不满,都不该在背后非议主上,如果你真的觉得主上做得不对,你就该去进言,而不是?在这里发牢骚。” 这番话既是?说给成佳听?的,也同?样是?在点金阙。 ——你既然向主上表示了投诚的意思,那么现在主上和台辅出现了问题,你却只是?在这里唉声叹气,这就是?你的忠心吗? 以金阙的聪明程度,他已经听?出了苍梧的言外之意,脸上原本看好戏的笑容也消了下去。 “我打算去向主上进言,请他快点和台辅和好。”苍梧根本不在意金阙的表情变化?,他自顾自握着腰间的佩刀,看向茶朔洵住所的方?向,目光坚毅,“主上有了错误,我们?作为臣下应当劝谏才行。” 金阙在听?到苍梧的话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个筋肉脑袋,还?真是?一根筋啊,不过,也是?因为一根筋,所以才会成为主上最?早认可的人吧。” 说得没错,既然已经向主上表达了自己的忠诚,那么就该全心全意为主上考虑才是?,而不是?衡量利弊。 与其?在这里长吁短叹,说些根本不会传到主上耳朵里的废话,那还?不如就直接地?去向主上进言。 他怎么忘记了,越是?聪明的人,越是?看中真诚,如果现在什么都不表示的话,也许确实不会得罪主上,但是?也彻底丧失了被他信赖的机会。 “真是?当局者迷。” 金阙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苍梧和成佳喊道?:“喂,我也要去,你们?可别想自己一个人在主上面前?露脸。” 苍梧听?到金阙的声音,只是?慢了脚步,但是?成佳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但是?最?终三个人还?是?一起来到了茶朔洵的住处前?。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但是?茶朔洵的住所里还?点着灯,一个侍女正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外,看见三人来了,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而是?笑着迎了上来。 “刘王陛下正在里面等着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快点进去吧。” 这下子三个人纷纷都在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怎么回事? 主上为什么会在里面等着他们?? 但是?侍女却没有为他们?解释疑惑,而是?和为他们?推开了门扉,便退到了一边。 金阙的脑筋转的最?快,他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直接拽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同?伴,毫不犹豫地?就走进了那扇门中。 三人走进门内之后,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侍奉的侍女,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只有茶朔洵一人正负手背着他们?站在当中,似乎正在欣赏墙壁上的雕刻。 “来了啊。” 听?到了茶朔洵的声音,三个人忙跪下行礼,“见过主上。” 茶朔洵转过身,见到他们?三人跪在下首,笑着向他们?抬了抬手道?:“免礼。” 三人闻言,忙站起身。 金阙抬起眼睛,双目炯炯地?看向茶朔洵,直接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主上是?在特意等我们?前?来吗?” 还?不等茶朔洵回答,他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主上和台辅……是?真的吵架了吗?” 这个问题让苍梧和成佳顿时一惊。 在问出这两个疑问的时候,金阙的心一直咚咚直跳。 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可是?擅自揣测主上的意图,并且这样直接问了出来,也实在违背了他谨慎小心的性格。 但是?茶朔洵面对金阙可以称得上冒犯两个的问题,只是?弯了弯唇角,竟然直白地?回答了,“真是?敏锐啊,不愧是?太学首席出身。” 说着他看向剩下两个像是?傻了的武官,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我和台辅的演技还?不错,或者说,台辅的演技很不错吧?” 苍梧被茶朔洵这样取笑了,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但是?他笨口拙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连贯的句子来。 茶朔洵又对成佳点了点头,说道?:“不要站在这里了,我们?进去说话吧。” “是?,是?!” 三个人,用或是?惊喜,或是?呆滞,或是?迷惑的声音一起应道?。 几个人走进了别室,茶朔洵在主位上坐下,其?余三人也按照职位高低坐下了。 金阙坐在茶朔洵的右下方?,看着上首正在喝茶的男人感叹道?:“真是?难以想象,台辅居然会说谎……” 茶朔洵放下杯子,笑了笑,“你们?的台辅不仅会说谎,咬人也很痛呢。” 此言一出,三个人纷纷想起下午的时候,文光那惊人的表现,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别室中的气氛顿时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茶朔洵在这时用歉疚的语气说道?:“下午的事情,欺骗了大?家,抱歉。” 金阙等人忙道?:“请主上不要说这样的话……” 茶朔洵倒是?坦然,“虽然是?无奈之举,但是?下午的事情,还?是?给你们?增添了很多烦恼吧。” 他对三人眨眨眼睛,打趣地?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如果我和你们?的位置换了一下,那我肯定会在背后痛快地?斥骂这个不靠谱的王的。” 茶朔洵的话顿时就让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1 佳臊红了脸。 他就是?那个在背后埋怨了主上的人啊。 苍梧闻言,突然流下了眼泪,他懊丧地?垂下了脑袋,“都是?臣下无能,如果我们?更?有能力的话,主上也不用和台辅一起演这出戏了。” 主辱臣死,这向来是?被武官们?奉为圭臬的道?理。 茶朔洵对此很是?清醒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能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国家不是?靠某个人就能治理的。为了扳倒乐羽这座大?山,即使是?身为主上和台辅,也要竭尽全力才是?。” 他本来就不是?在乎手段的人,更?何况这是?事关生死的争权夺利? 金阙在茶朔洵说话的时候,悄悄地?塞了一块手帕给苍梧,让他赶紧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茶朔洵的目光从这两人的动作上略过,他轻轻一笑,从桌前?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明亮的月光照进了狭小的内室,窗外,一汩清泉环抱着一座堆叠的假山 ,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辉,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双皎洁的眼眸,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但是?这抹笑意随即便被冷酷取代—— “……乐羽一直都想让我和台辅之间产生间隙。但是?他相当谨慎,并不轻易动手,我和台辅讨论了之后,决定选个机会顺水推舟,主动给他一个间隙。” 茶朔洵伸出手,一捧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到了他的手中,“……正好你们?要来的消息传来,我想这正是?一个好机会,有你们?在身边的话,即使我和台辅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也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所以,我就和台辅商量好,一起演了这出戏……” 这样一说,三个人便全都明白了前?因后果。 金阙当即问道?:“那么臣等有什么地?方?可帮助主上与台辅的呢?” 茶朔洵转过身,端丽的面容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辉丽。 “做好返回柳国的准备,”茶朔洵对着三人吩咐道?,“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国了。” 金阙一愣,“主上不先?前?往蓬山进行天敕吗?”直接从恭国接受天敕,然后再回国的话不是?更?加稳妥吗? 茶朔洵摇了摇头,“先?回国,天敕的话,没有从别国出发的道?理。” 金阙立刻就被说服了。 确实,从国内出发接受天敕,会更?加名正言顺。况且,国中的百姓们?却早就盼望着王的诞生,如果从国内前?往蓬山的话,也更?会振奋人心吧。 见三人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茶朔洵继续道?:“除此之外,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只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就行了。那个人可是?相当谨慎和难缠啊…… ” 茶朔洵有种预感,自己现在虽然占了先?手,但是?只要稍有不慎,让乐羽察觉到不对劲,那么现在还?算得上有利的形式就会骤然逆转。 “到底,你会有什么招数呢……” 茶朔洵喃喃道?。 第50章 乱梦 又一次喘息着从梦中惊醒, 文光浑身都?已被?冷汗浸湿。 他下意识地向身边摸去,但是手?下绸缎冰冷的触感却让他骤然一怔。 “忘记了……” ——那个人不在。 文光怅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失落感甚至压下了心头的恐慌。 “台辅, 您无恙吧?” 黑暗的阴影中, 女怪担忧的声音传来?。 文光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没?事……只?是一直睡不宁帖,总是做梦。” 文光垂下眼?帘, 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心口。 手?掌下, 是怦怦乱跳的心脏。 “做梦?” 女怪从阴影中走了过来?, 撩开了纱帐, 坐在床边, 给他擦了额头脸上的汗水,扶着他重?新躺下。 她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抚摸着文光的头发,似乎想要以此来?安抚文光的心绪。 但是这样的举动一点效果也没?有?。 文光抱着被?子,仰躺在床上,他的脑海中还是在被?梦中的景象纠缠着。 ——那样不详,又悲伤的梦。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在黑暗中沿着他的眼?角滑进了鬓发中。 女怪抚摸着文光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台辅……您哭了吗?” 文光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会?感?觉到眼?睛发热又发胀。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立刻就摸到了满手?温热的液体。 “我哭了啊……” 文光苦笑了一声, 轻轻推开了女怪的手?, 从床上走了下来?。 “台辅,已经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女怪叫住了赤着脚不知要去哪里的文光。 文光顿了顿脚步, 回过头,听不出情绪地说:“睡不着, 出去散散步……” 女怪从麒麟认主后,就从养母的角色变成了使令, 所以她是没?有?办法对文光的任何决定说不的。 所以即使她不愿文光这么晚了还出去,她也只?能说:“夜色凉,至少请您穿上鞋子。” 对此,文光只?是在黑暗中对她的方?向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胸口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他的整个灵魂都?在焦灼痛苦。 好悲伤,整颗心都?像是被?揉碎了…… “……台辅!” 女怪见文光就这样要走出门去,忙站起身就要跟着。 “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于是,文光就穿着睡袍,赤着脚走到了外面。 露台外时不时有?海浪声传来?,文光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便朝着云海的方?向走去。 他梦中看?到的是过去的真实的还是未来?的幻觉?文光到现在都?弄不清楚。 如果是幻觉,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可怕又悲伤的幻觉? 难道是自己的心底一直都?对茶朔洵这个人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有?这样悲观的想象吗? 可是,如果真的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的话…… 文光走到了被?玉石栏杆挡住的云海边缘,他看?着月光下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海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冰冷的栏杆。 扶在栏杆上的手?微微颤抖着,显示了他的心情。 ——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是什么感?觉呢? 现在的文光无比想要去问茶朔洵这个问题。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向着栏杆之?外慢慢倾下身躯…… “台辅!” 悄悄跟在文光身后的女怪看?着文光不对劲的动作,忙要向着他冲过来?。 但是,她的动作还是迟了一步。 文光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直直地向着栏杆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2 外,云海之?中坠了下去! “台辅!” 女怪惊呼着就要跟着文光一起朝云海坠去。 “别跟来?。” 文光的声音像是风声一般响起,制止了女怪的动作。 一阵奇异的风从云海之?中吹来?,女怪被?吹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那件被?文光穿在身上的睡袍被?风吹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只?美丽地没?有?办法用语言描述的白色异兽漂浮在了云海之?上。 女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云海泛着一缕缕银灰,月亮巨大无比,那只?白色的麒麟银色的脊背上散发着比月光还要明亮的柔光,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其他颜色,头顶的角像是琉璃一样晶莹剔透。 这是女怪第二次看?到文光主动露出兽形。 文光向站在栏杆内的女怪看?了一眼?,随后便像一阵风一般,向着某个方?向奔跑而去。 无端地,女怪就明白了文光的心意。 她悬着的心渐渐落了地。 ——能让麒麟这样迫不及待的,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了吧。 麒麟是全天下跑得最快的生物。 所以当文光纵身疾驰的时候,他一瞬间就来?到了目的地。 他站在了水池中的假山上,看?着那扇紧闭的窗口,已经漆黑的房间,觉得胸口的那种针扎似的痛苦和火烧般的焦灼,奇迹般的平息了下去。 而在文光到来?的同时,躺在床榻上浅眠的人也似有?所感?般睁开了眼?睛。 “……这种感?觉。” 茶朔洵从床榻上走了下来?,径直走到了正对着水池的那扇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户。 然后,他的眼?睛瞬间睁大,随后脸上便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他朝水池上的神兽伸出手?,满眼?笑意,“进来?吗?” 随即便有?一阵风吹进了茶朔洵的房间,茶朔洵顺手?关上了窗户,转头看?去。 只?见只?有?月色笼罩的房间内,一只?白色的麒麟站在了他的房中。 “……这么舍不得我的话,下午的时候又为什么把我赶走呢?” 茶朔洵眼?中闪着一丝逗弄,笑着向文光走去。 只?是,他没?有?得到意料中文光羞恼的回答,而是被?那只?白色的麒麟依恋的投入怀中。 “你,以前是不是死过?” 文光的问题,一下子就把茶朔洵因为佳人入怀而升起的那点旖旎全都?驱散了。 他怜惜地摸了摸紧紧贴在他肩膀上的那人的脸庞,这才感?觉到他的身上很?凉。 茶朔洵当即抱着文光回了床榻上,用被?子将他裹住。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的身上为什么会?这么冷?” 文光裹着被?子靠在茶朔洵的怀里,不在意地说:“做了一个噩梦,所以去了云海里一趟。” 茶朔洵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果然摸到了一片冰冷。 “什么梦?” ——这么冷,他是去云海里游泳了吗? “一个,梦见你独自死去的梦。” 文光的声音十分低落,“我梦见,你坐在一棵树下,周围只?有?你一个人,然后你的嘴里就不断地流出鲜血……” 这个人,是在孤独中迎来?死亡的。也许有?人曾经来?过,但是最终让他一个人迎来?了死亡。 在文光描述自己的梦境的时候,他没?有?发现,茶朔洵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的深思。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前世死去时的场景! “这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吗?还是,只?是我的幻想?” 文光仰起头看?向茶朔洵。 即使是黑暗中,那双银色的双眸也像是明月般熠熠生辉。 所以,茶朔洵能很?清楚地看?到文光眼?中的认真和小心。 “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茶朔洵没?有?办法说出谎言。 “这样啊。”文光轻轻地垂下眼?帘,“也就是说这是你的第二世?” “是这样没?错。” “死亡……是种什么感?觉呢?” “大概就像是慢慢沉入了水底吧,冰冷又黑暗。” 黑暗的房间中,茶朔洵抱着被?被?子紧紧裹住的文光,靠在床榻上,声音低低的。 文光想:果然和他在云海中感?受到的差不多?。 “……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文光的声音也低低的。 一声轻笑响起,靠在那人胸膛前的文光感?受到了那人胸口传来?的振动。 “没?什么,反正那一世的我觉得死去也无所谓。” ——无趣的世界,无趣的人。现在想想,幸亏那时候痛快地死去了,不然他也不会?有?机会?来?到此世。 见文光沉默了下来?,茶朔洵又道:“放心吧,现在我可不想死去。死掉的话,你就要去寻找新的主上了吧?” 虽然是演戏,但是文光那天的话茶朔洵还是一直记在心里。 王死去了,麒麟还可以寻找新的天命。如果是大度的王的话,大概会?在麒麟出现失道的症状时就登上蓬山退还王位吧,这就是禅让。 “即使是失道,我也不会?禅让的。”茶朔洵这样说道。 但是文光却摇了摇头,“不,你会?的。” “哦?”茶朔洵听着文光果断的回答,笑着扬起了眉头,“为什么呢?” 文光回头看?了一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了那人脸上的笑容,“因为……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说完,文光便在茶朔洵的枕头上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像是就要在这里睡觉了。 虽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但是他太累了。 文光没?有?看?见的是,在他说出了“温柔”的评价后,那个人因为心头的震颤而撼动的表情。 “哎~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温柔”呢。”茶朔洵默默地低语声在房中喃喃响起。 文光在被?子里躺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身边有?人睡下。 终于,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还坐在床边,像是被?定住了的男人,叹息道:“虽然这么说很?恶心,但是,你一旦爱上某个人的话,恐怕就是那种把爱人放在自己性命之?上的那种人吧。” “还真是一副了解我的口气啊。”茶朔洵带着笑意的语气响起,随后便躺在了文光身边。 感?觉到身边那熟悉的气息,文光轻轻地“嗯”了一声,困意顿时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 第51章 知晓 次日, 茶朔洵和文光和好的消息就传到了乐羽的?耳朵里?。 对此,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3 下,便让传话的?仆从下去了。 他本来也没有想茶朔洵和文光的关系这么容易就被破坏。 放长线, 才能钓大鱼。 他只是想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一粒不信任的?种子而已?。 不过, 现在看来他的?谋算似乎出了点?差错。 果然,不该对麒麟动手?。 那种生?物,即使明知道自己的?主人走上了死路, 也只会愚昧地跟着一起在错误的?路上走下去吧 麒麟……无论是之前的?刘麟还是现在的?刘麒, 全都是是愚蠢至极。 乐羽看着自己面前棋盘上胜负已?分的?黑白二色, 将手?中的?把玩的?棋子投入盒子中, 长长一叹, “真让人失望,这条路走不通啊…… 这样喃喃感叹着,乐羽一把推开了面上的?棋盘,任由上面的?棋子洒落了一地。 上等墨玉与白玉雕琢而成的?棋子在地上砸出了裂痕,但是乐羽却对这些原本他十分爱惜的?棋子的?损伤视若无睹。 随意地施以了一个无所谓的?余光,乐羽径直踩着那些棋子走到了门边。 他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露出了一个和善又温和的?笑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在恭逗留了这么久, 差不多也该向主上进言, 请御驾早日前往蓬山进行天敕了呢。” 随后?,也该让窃居御座的?那位,把他占据已?久的?位置让出来了…… 但是, 那个人,虽然无能又胆小, 但还是会不甘心的?吧。 到时?候,那个人, 和被他放任的?虫豸们又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之举呢? 乐羽脸上的?笑容露出一抹恶意。 真让人期待…… *** 文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他怔愣着看着头顶青色绣云纹的?帐子,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此处又是何处。 直到茶朔带着浓厚笑意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睡得好吗?” 文光随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的?胸膛和那人松松垮垮穿在身上的?雪青色睡袍,顺着肌理分明的?白皙胸膛向上看得话,就看到了 神采奕奕的?样子简直要闪瞎他的?眼睛。 “你还真是……真是服了你了。” 一大早也不知道开什么屏。 文光嘟囔了一句,便移开了视线。 无论在一起多久,他都没办法适应这家?伙每次早上醒来就像个开屏孔雀似的?花枝招展的?样子。 不过多亏了这家?伙给他的?视觉冲击,昨晚的?记忆他现在全都想起来。 脱离了昨晚那悲伤地近乎痛苦的?情绪,文顿时?懊恼地捂住脑袋闷哼了一声。 “完了……这下子算是前功尽弃。”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茶朔洵却清楚地听明白了。 他也不安慰文光,反而直白道:“确实,这场“不合”在你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之后?,就结束了。” 只要他叫来侍女?,很快文光在自己这里?睡下的?消息就会传到乐羽耳中。 “那怎么办?” 文光经过了最初的?懊丧之后?很快便调整了心情,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我现在偷偷溜走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了。”茶朔洵强忍着笑意,走下床去,他走到屏风后?面,脱下睡袍,穿上了外衣,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外面的?侍卫已?经开始轮班,可能侍女?已?经站在门外等候,想要避过这么多人的?眼线,太难为你了。” 文光闻言,不禁长长哀叹一声,直接把被子拉盖过头顶,希望以此来欺骗自己一切都是做梦…… “自欺欺人也没有用哦。” 茶朔洵的?含笑声音隔着被子传入文光耳中,随后?盖在文光脸上的?被子便被他拉了下来。 “所以因为我昨晚中了邪一样的?行为,我们之前做的?算是前功尽弃了?”文光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男人,自暴自弃地说道。 茶朔洵卷着自己的?长发,笑着挑了挑眉:“嗯,真是没有想到呢,某个人下午因为害怕我破坏计划不肯让我留下,结果半夜自己却痛痛快快地做了我想要做的?事情……” “啊啊啊啊!” 文光大喊着打断茶朔洵的?打趣,直接从被子里?扑了过去,想要捂住那个人的?嘴巴,“别说了!我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他在心里?崩溃地大叫:难道昨晚是真的?中邪了吗?感觉自己当时?要是不能见到这个家?伙,心脏都快裂开了。 茶朔洵笑着将扑向自己的?人顺势搂入怀中,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没关系的?,反正麒麟想要和自己的?主上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他沉稳的?声音很好地安抚了文光慌乱的?心情,“所以就算别人知道你昨晚跑过来也没有什么,不会让乐羽察觉到的?。” 茶朔洵果然知道文光的?脉门—— 他是害怕因为自己的?举动,让乐羽发现他们在做局,从而对他们更?加警惕。 见文光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情,茶朔洵笑了笑,“放心吧。在这里?,麒麟就像是白雪公主一样的?生?物,纯洁又善良,没有人会觉得麒麟会撒谎的?。” 文光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这样的?评价。” “但是大部分的?麒麟确实如此。”茶朔洵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事实。 文光的?心头沉沉的?,但是他又不清楚自己能说什么,因为他清楚茶朔洵说的?是事实。 茶朔洵也察觉到了文光的?不舒服,所以他聪明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话说回来,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是偶然。你在昨天或是昨天之前,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的?地方?” 文光的?神情一肃,“你是说……是乐羽?” “嗯。”茶朔洵放开了文光,站起身离开了床榻转去了屏风后?面。 文光裹着被子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心头陡然升起了一丝被他放开的?失落。 但是,茶朔洵随即便捧着一叠衣服鞋袜走了回来,他把盛着衣服鞋袜的?托盘放在床上,又放下了遮挡着床榻的?帘帐,声音相当的?不正经。 “先换好衣服吧,不然稍后?前来侍奉的?侍女?们看到柳国的?台辅不着寸缕地睡在他的?主上床榻上…… ” 他的?话没说完,一只从帘帐中扔出来的?鞋子就打断了这个人不着调的?笑语。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穿好了衣服的?文光掀开了帘帐,穿着袜子的?双脚踩在床踏上,双眉倒竖一脸怒气地瞪着茶朔洵。 对此,茶朔洵只是随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4 地笑了笑,便捡起了被文光扔在地上的?鞋子,走到文光跟前,蹲下身子,轻轻地抬起他的?脚为他穿上了鞋子。 “——那家?伙好不容易等到了我们失和的?时?机,无论如何都不会不做点?什么。而且,按照你的?性格,你也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一个下午还以大局为理由强行驱赶了自己的?恋人的?人,怎么会突然在半夜就因为一个噩梦就突然不管不顾起来。 肯定有什么东西让他突然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 是毒药,还是法术? 想到这里?,茶朔洵顿时?心头一紧,他的?眉头担忧地皱紧,抬头看向文光,紧张地问道:“你的?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文光感觉那个人握着自己脚踝的?力度突然收紧,他立刻明白了茶朔洵的?担忧,自己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发现昨天那种奇怪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现在倒没有什么不好,”文光两?只脚都被套上了鞋子,把手?放进了茶朔洵朝他伸出的?手?掌中,声音突然顿了顿,“但是现在想起来,昨晚似乎是在青女?身上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 他原本只是以为那是女?孩子身上的?熏香而已?,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却记起了瑞香曾经说过:女?仙一般是不会在身上熏染香气的?,尤其是在侍奉麒麟的?时?候,因为这样很可能会让对气息敏感的?麒麟感觉到不安。 茶朔洵的?脚步一顿,语气变得严肃至极,“香气?什么样的?香气?”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在发现他有可能对文光用了毒药的?这一刻,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恨不得立刻就提起剑将那个人斩首! 竟然……胆敢动文光! 文光被茶朔洵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戾气惊地心头一跳,他忙紧紧握住了茶朔洵的?手?,像是在拽住某种爆发了凶性的?猛兽,他尽量以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描述道:“很独特,闻起来像是桃花的?香气。” “桃花……” 茶朔洵牵着文光的?手?,通过那交握的?微颤和力道,感受到了文光的?不安,他心底的?暴戾也因此慢慢缩了回去。 他垂下眼帘,想起了曾经听过某些老?头子的?胡言乱语—— 度王曾经为了坚定改革的?信念,使用过某种从才国弄来的?异香。 ——华胥之香。 “怎么了?” 文光看茶朔洵突然露出了深思的?神色,抬起头问道。 茶朔洵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文光,并且道:“……这种香气有很神奇的?效果,据说和才国的?宝重华胥之花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具体的?用处我们并不清楚,就是这种香的?存在也只是一个传闻……”说道这里?,他对文光道:“一会儿?就请御医来为你诊断一下吧,我怕这种香气会对你什么别的?不好。” 文光看茶朔洵注视着他的?眸中全是忧虑,顺从地点?了点?头。 洗漱后?,茶朔洵便让芙蓉去请了御医,还是那位替文光治病的?老?御医,他在仔细检查了文光的?情况后?,抚着胡须说道: “……刘台辅只是有些思虑过度,只需要注意修养就好了。” “那就好。”茶朔洵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见文光没有大碍,老?御医便带着徒弟向茶朔洵和文光告辞了。 在御医一行人走出殿门的?同时?,乐羽也到了茶朔洵的?门外,看着被侍女?领出来的?老?御医,乐羽的?眼中闪过一丝神思,他状似无意地向门口的?侍女?打听:“主上是感到了什么不豫吗?” 第52章 启程 那名侍女显然受到了很好的训练, 对于?乐羽的试探只是微微一笑,“奴婢只管门扉开闭,对刘王陛下的事情不清楚呢。” 乐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也不生气, 或许说他早就清楚自己得不到什么答案。 他在心中一哂:蓬山的女仙居然还不如一介侍女懂得忠诚…… 但这嘲弄的念头只是在心头一闪,他便将那个已?经被他视为弃子的少女的身影抛诸脑后了。 走进这点殿阁的一瞬间,乐羽就挂上了一副忠心国事的沉重面?孔, 他垂着脑袋, 在侍女的带领下穿过正堂, 来到了一处别室。 别室的圆桌上正摆着琳琅满目的早点, 文光和茶朔洵正两人?紧密地?坐在一起, 看样子是在用早膳。 看到乐羽被带了进来,茶朔洵余光都没?动一下,他手下给文光夹菜的动作?不停。 将一个小巧的酥饼放进了文光面?前的茶碟子中,他放轻声?音在文光耳畔诱哄道:“这里面?裹了枫糖,是恭国的特产,据说?有独特的风味,你尝尝看。” 文光倒是看了眼跟着侍女前来的人?,只是很快便皱着眉头转了过去, 他把面?前的茶碟推开, “太甜了。” 两人?喁喁私语的样子,亲密无间,看来日?前闹得那场确实已?经消弭无痕了。 乐羽在心中再次感叹自己失策, 但是从始至终都十分遵守为臣的礼仪,在没?有得到君主允许的时候绝对不敢抬眼去看君主的方向。 姿态确实当真无可挑剔。 茶朔洵不说?话, 乐羽却不能也不说?话,他只好上前半步跪下行礼道:“臣请圣躬安。” 茶朔洵听着乐羽清楚的问安声?, 依旧没?有给一个余光给他,只是朝他抬了抬手,说?道:“安,免吧。” 与?乐羽的恭敬相比,茶朔洵的态度要?随意,甚至轻慢地?多。 但是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因为乐羽是臣,而茶朔洵是君。 乐羽心中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那丝不逊与?愤怒只是在他的心里冒了一个头便被他死死地?按了回去。 “多谢主上。” 茶朔洵见文光真的不想吃了,这才放下了为他布菜的筷子。 他一面?让侍女将桌上的膳食撤下,一面?对乐羽道:“内宰实在劳苦,不仅要?费心费力为我国收拢可用之才,还要?一早来向孤请安。” 乐羽立刻就察觉到了茶朔洵话中的不对,他的心头一凛,当即便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应对道:“不敢当主上一句劳苦,俗话说?若无清江水,哪有打鱼人?。臣与?主上的关系便如江水与?渔人?,先有主上替臣等在供王面?前说?情,臣才能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臣不敢居功。” 乐羽这几句话说?得格外小心,简直要?把自己的功劳全都摘出去。 茶朔洵听了,不过一哂,他根本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能够胆大到在君主和台辅之间挑拨离间的人?……会是个谦虚的人?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5 茶朔洵眼中闪过一抹极深刻的厌恶,面?上却仍笑语温然道:“公?道自在人?心,内宰的所作?所为,孤都看在了眼中,卿不必如此拘礼。” 但是茶朔洵的态度越好,乐羽心头的警惕就越强,可是碍于?君臣之分,他也不能一直驳茶朔洵的面?子,因此面?上只好作?讷讷状。 任谁看这都是个老实厚道的样子。 但是只有受到过他的暗算的文光心里最?清楚,这个老狐狸心里弯弯道道多着呢,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 ——这件事只是个开始而已?,文光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清楚这个道理了。 而乐羽却在和茶朔洵打了几个太极之后说?道:“主上,现在是否考虑前往蓬山接受天敕……” 茶朔洵闻言,定定地?看了乐羽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天敕的话先不急,等我们先回到国内再说?。” 乐羽一怔,随即急道:“国内形式不稳,主上为何?不等天敕之后再返回?” 茶朔洵对乐羽的谏言全不接受,直接定了下来,“不用说?了,孤和台辅已?经决定好了。” 见乐羽一副仍有话说?的样子,茶朔洵又道:“内宰,你是随孤一道,跟随商队乘骑兽回国,还是准备怎么回去呢?” 乐羽一愣,思索了片刻后才道:“臣随主上一道。” “那就这么决定了。”茶朔洵拉着文光的手站起身,看着乐羽的眼神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内宰也快点处理好下面?的事情吧,等到孤向供王辞行后,我们立刻就返回柳国。” 说?罢,也不管乐羽的回应,直接牵着文光的手走进了内室。 隔绝别室和内室的门扉在身后关闭。 文光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已?经闭上的大门,抬起头问道:“带上他一起走的话,不会有事吧?” 茶朔洵视线微垂,落在文光洁白的脸颊上,他伸出手,在文光耳垂上的那点红痣点揉了揉,“是肯定会出事。但是明知如此,君主也不能因此便生出畏惧。” 他目光中多了很多让文光觉得很沉重的东西,“君王绝对不能恐惧臣下,不然臣下的气势就会压过君王。” 文光看着茶朔洵少见的肃穆表情,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就像是我折服使令一样是吗?” 茶朔洵牵着文光走进内室,挑着眉,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没?错。” 他们最?终确定的离开恭国的日?期在三日?之后。 按照预定的流程,向供王和供麒提出辞别之后,供王与?恭国的臣僚们送他们一行人?到长秋宫外的广场上。 茶朔洵将一件玄色的斗篷披在了文光身上,对站在台阶之上的供王朱晶以?及供麒郑重行了一礼,“这些时日?以?来,多谢供王陛下的厚情款待。” “没?什么大不了的。”朱晶笑道。 她穿着大袖连裳,长长的裙摆拖曳在了台阶上,阶下站着是恭国的重臣,脸上是一国之君的稳重,“柳和恭身为邻国,守望相助本就是应该的。” 说?着,她从一旁侍女奉上的托盘中拿起酒杯,向茶朔洵致意,“那么,祝君一路顺风,也祝柳国国运绵长。” 随着她的举杯,恭国的臣僚们也全都向着茶朔洵的方向举起酒杯。 茶朔洵也拿起了身边侍女奉上的酒杯回敬,“承您吉言。” 柳国一方也立刻随茶朔洵动作?的向供王及恭国臣僚举杯。 两方人?同时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文光本来是硬着头皮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掉的,但是杯中的液体一入口,他就惊讶地?看向了朱晶的方向。 朱晶俏皮地?对他眨眨眼睛。 这时候送别仪式也差不多结束了。 茶朔洵带着文光骑上了他们来时骑着的那只邹虞的背部。 恭国的空行师会护送他们到达恭、柳二国的边境,之后,恭国的军队就不会再前进了。 文光最?后对着朱晶的方向摆了摆手,便在茶朔洵的呼哨声?中,随着邹虞的一声?低吼,踏上了前往柳国的归程。 离开的霜枫山的所在,越往恭、柳二国的边境靠近,文光心中的鼓胀感就越发强烈。 那是一种外出的游子在返回家乡时所感到的强烈的呼唤。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文光看着云海之下翠绿的田地?和山林,转过头问茶朔洵。 “到达柳国的境内还需要?五日?,到达芝草的话,再加上三日?吧。” 茶朔洵握着缰绳,视线温柔地?注视着文光,耐心地?解释道。 柳国位于?恭国的东北侧,文光已?经能感觉到,越是靠近柳国的方向,空气就越发的干燥的冰冷,明明在恭国时,已?经能感觉到浓厚的春天的气息,但是随着靠近柳国,这一抹春意也在飞快地?消退。 属于?恭国的这一段旅途,当真如同朱晶的祝愿般一帆风顺,他们途中在靠近边境的一座小镇上修整了一天后,又经过了数日?的飞行,终于?和茶朔洵所说?的一般,看到了柳、恭两国的边境——高?岫山。 ——那是不逊色于?金刚山的高?耸山脉,将恭国和柳国两国的边界完整地?隔绝了起来。 恭国的空行师也在此处和他们分开了。 没?有王的允许,别国的军队是不能随意进入另外一国的。 “……那么臣下就告辞了。” 执行此次护送任务的是禁军的左将军,也是他们在乾城看到的那位自称言州州师的景桓。 茶朔洵向他点头,随后两方的人?马便在靠近高?岫边关的地?方分头两去了。 “我就说?这家伙不可能只是区区州师将军。”金阙看着远去的空行师,对一旁的苍梧玩笑道。 苍梧收回了看向空行师的视线,并不接金阙的话茬,而是肃着一张脸对其他护卫道:“提高?警惕,接下去的路会艰难起来。” 闻言,金阙顿时感觉无趣,他只能瞪了已?经去检查行装的苍梧一眼,抱怨了一句,“真是筋肉脑袋。” 这样说?着,但是他随后也露出了严肃地?神色。 他抬头看向那座隔绝着柳国和恭国的山脉,那座山脉在地?面?投下了青色的投影,宛如什么蛰伏着恐怖的巨兽一般。 金阙的心头也逐渐升起一股不安,他意味难言地?说?道:“俨然是暴风雨前呢……” 第53章 遇袭 茶朔洵被文光认为主上的?消息, 和他已经出发返回国内的消息一道,在这?一天同时传回了芬华宫中。 沉寂许久的芬华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腾。 从一般官员们居住的治朝,到云海之上的?燕朝, 欢呼声几乎要冲破天际。 “太好?了, 太好?了。”这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6 的声音从每个人的嘴巴里?说出?来, 就连穿行在各处的?仆从的?脚步声都变得?轻快起来。 因为期待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 所以当真的?等到这?一天的?时候, 积攒的?情绪像是要把?人烧起来一样爆发了。 可是, 在这?一片的?喜悦和激动当中, 深宫中的?某个人却陷入了极致的?惶恐与不安, 助月辉捂着脸踉跄着后退到了层层帷帐之后,他近乎绝望地尖叫着让宫中的?侍从把?门窗和所有的?帷帐全都关起和放下。 似乎这?样做了,他就可以在这?间被重重封闭和掩盖的?房间里?,逃避麒麟已经选出?新?王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乐羽这?么?没用!” 虽然他也没相信过乐羽给的?那个所谓的?承诺,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居然连拖延都没有做到! 他头?上的?发冠已经在他慌乱的?动作中跌落,此时鬓发散乱, 身?上昂贵的?衣服也凌乱了, 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像是个穿着昂贵衣裳的?赝品了。 助月辉发疯似的?在殿内乱砸乱丢,瓷器和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宫殿内侍奉的?侍女?们纷纷交换了一个厌烦的?眼神。 正?当她们准备就这?样悄悄退出?去的?时候,里?面的?动静突然停止了。 助月辉心头?的?不安、惶恐、愤怒、胆怯膨胀到了极致, 他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 他很清楚,自己在假王的?位置上做过什么?, 也很清楚当真王登位后,一旦要进行清算, 那么?他不说仙籍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所以现在最后的?,也是唯一能救自己的?办法就只有一条了。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这?份平静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去把?黄平叫来。” 而帘幕之外的?侍女?们在听到了“黄平”的?名字后,不约而同地全都瑟缩了一下,惧意在她们的?眼中蔓生,让她们根本不敢反抗助月辉的?命令。 殿中的?侍女?应声而去,一个影子般的?人不多时便走了进来。 他正?是之前向乐羽传信的?男人。 侍女?们在将人带到之后便全都退了出?去。 关阖的?门扉隔绝了殿中最后一丝光亮。 与此同时,助月辉癫狂的?声音也从帘幕之后传来—— “派出?妖魔,杀了他们!” 那个名叫黄平的?人,既没有问“他们”是谁,也没有因为知道“他们”是谁而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他宛如泥塑般面无表情地向着帘幕的?方向叩首,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是!” 随即这?个人影便像是真的?影子一般消失在了黑暗中。 *** 茶朔洵一行很顺利地从恭柳之间那扇唯一的?关卡进入了柳国。 进入柳国之后,文光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在他的?胸膛中酝酿,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热意,几乎让他哭了出?来。 他们一行骑着骑兽又飞行了许久,但入目所及的?地方全是一片荒芜,除了最初的?守卫两国边境的?地方也再没有人烟。 “……这?就是柳国吗?” 文光的?双目中涌动着深重的?悲伤,他亲眼所见的?景象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残破。 即使隔着云海透明?的?海波,他也能看到地面上一丝绿色也没有。 ——这?并不是因为柳国比恭国气候更严峻的?原因,而是因为土地被抛弃了,失去了肥力的?缘故。 一路上他们也不是没有路过曾经被设置为“里?”的?村落,但是这?些里?中间没有任何人迹,甚至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崩塌和烧毁的?痕迹。 ——这?个国家原来是这?个样子。 “是啊,很贫苦吧?” 茶朔洵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好?像察觉到了文光的?心情,用一种像是调侃的?声音说道:“我们的?手?气还真是差啊,一上手?就是这?样的?牌。” 文光知道茶朔洵是想要让他轻松一些,他揉了揉有些潮气的?眼睛,没好?气地用胳膊捣了身?后的?人一下,气笑,“真是靠不住的?王啊……怎么?,因为牌差,所以就想弃局了吗?” 茶朔洵听出?来他的?声音好?了一些,轻笑一声,“不,反倒是让我觉得?更有意思了一点呢……” “哼,最好?是这?样。”文光已经从那种低沉的?情绪中回转了过来,也有了和茶朔洵斗嘴的?心情,“不然的?话——” 他的?话音未落,脸上才显露的?笑容便骤然消失,目光也随即看向了远方。 被两人共乘的?邹虞突然浑身?肌肉紧绷,头?也高高抬起,它直直地盯着前方,嘴巴里?还发出?阵阵威慑的?低鸣。 于此同时,天边突兀地出?现了群群飞鸟,叽喳乱叫着宛如一片乌云般以狂风席卷之势朝他们冲来。 茶朔洵目光一凛,立刻拔出?佩剑,横在自己与文光的?身?前。 “有敌人!戒备!” 苍梧在茶朔洵拔出?佩剑的?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他当即朝身?后的?队伍大吼着抽出?了自己携带的?武器。 一时间,骑兽上的?众人全都拿出?了戒备之势,各式各样的?刀锋横亘在了他们自己的?前方。 在众人反应的?一瞬间,鸟群便铺天盖地地朝他们袭来。 茶朔洵将文光用斗篷紧紧包裹住,手?起刀落,将不要命地朝他们攻击地鸟群砍落。 血肉割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血腥的?味道很快便蔓延开来。 文光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拼命地用双手?紧紧抓住缰绳,要紧牙关,对自己默念:“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点血腥味,停住,白文光,你挺住!” 尽管文光想要努力地装作没有问题的?样子,但是茶朔洵还是很快地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在心头?暗道不好?,突然醒悟过来—— 这?些鸟群根本不是为了袭击他们! 它们是针对文光而来的?! 鸟群不要命地向他们攻击,他们定然会抽出?武器砍杀,但一旦杀死这?些鸟群,那么?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浓重的?血气。 这?是针对麒麟的?弱点而专门安排的?袭击。 茶朔洵又一刀砍落了一只朝他的?眼睛抓来的?鹰隼,鸟类腥臭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他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扭过头?对身?边和鸟群奋战的?众人喊道:“别中计了,快降落到地面上去,这?是冲着台辅来的?!” 说着便一拽缰绳,率先带着文光朝地面俯冲而去。 众人见势,也忙追随而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7 。 而群鸟仍不见消散,也紧紧追着他们朝地面而来。 俯冲的?风几乎撞得?文光握不紧手?中缰绳,身?下的?邹虞也从喉咙中发出?阵阵低嚎,看得?出?来骤然从高空下降,无论是对乘坐骑兽的?人还是对骑兽本身?都是一种煎熬和折磨。 “再坚持一下。”茶朔洵手?持长刃一刀劈开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只鸟雀,眉头?皱紧,对着文光轻声说道。 “我,知道!”文光咬着牙,紧紧趴伏在邹虞的?背上,忍耐着那如同刀割一般的?空气从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划过。 ——他身?上的?披风早就不知道被吹到什么?地方去了。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邹虞猛地发出?一声嘶吼,身?体朝前一扑,那种冰冷的?锐气的?空气才陡然消失,他们落到了地面之上。 其他人也在不久后全都降落到了地面上。 经过了鸟群的?纠缠,他们几乎身?上全都挂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所幸这?些鸟群只是一般的?鸟类,这?些伤都只是皮外伤而已。 苍梧和金阙忙从骑兽身?上跳下,向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跑来。 “主上,接下来该怎么?办?” 茶朔洵抬头?看了一眼渐渐偏落的?太阳,和同行的?仍带惶惑之色的?其余人,当机立断道:“暂时放弃从上空赶往芝草的?打算,我们从地面上走。” 苍梧立即领命,随后便转身?将茶朔洵的?决定传达给了充当护卫的?其他武官们。 而此时,乐羽也一脸狼狈地向着茶朔洵跑来,他用手?帕按着自己脸上被鸟抓破的?地方,对茶朔洵拱手?道:“主上,您和台辅还无恙吧?” 茶朔洵摇了摇头?,一手?持刀,一手?紧紧拉着文光,“内宰和其他人呢?” 他们的?队伍主体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原本商队的?人,大约二十来人,包括茶朔洵和文光,里?面有半数以上的?都是武官;另一部分?则是乐羽和他的?仆从,大约有十人左右,似乎也有一些功夫防身?,而最后一部分?则是他们从恭国带回来的?官吏们,大约有三十人左右,其中几乎没有武官。 乐羽苦笑,“臣尚可,其余人中除了一位受到了一些惊吓,从骑兽上下来时崴到了脚,别的?都只是一些皮外伤。” 茶朔洵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围在一处的?相互处理伤口的?人群,向乐羽问道:“内宰可知我们现在到了哪里??附近是什么?地界了?” 乐羽先道了一声“恕臣失礼”,随后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蹲下身?画出?了一个简易的?地图,“主上请看,我们刚刚路过了最靠近恭国的?连州,现在正?好?在朔州境内……” 第54章 共死之约 “朔州啊……” 茶朔洵听?到这个名字, 突然笑了?一声?,“我记得现在的朔州侯是孟恒光吧?没记错的话,他五年之前还是沮城的太守, 现在?居然一跃而成为了?州侯, 升迁得还真是飞快呢。” 乐羽愣了?一愣,没想到茶朔洵对现任朔州侯的事迹这么了?解。 明明朔州侯上位是这两年的事情,而他这两年基本都不在?国内, 身在?国外却对国内的事情洞若观火, 他们这位主上啊…… 乐羽心中嗤笑了?一声?, 心底的弦却崩得更紧了。 “正如主上所言, 现在?的朔州确实是这位“善人郡守”担任州侯。” 无论乐羽心中怎么想, 但是对于茶朔洵的话他都是以最恭敬的态度回应道?。 ““善人郡守”吗……” 茶朔洵听?见这个名号后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他将剑一把插在?地上,拉着文?光一起蹲下?身,看着地上随手挥就?的“朔州地图”,指着某一处说道?:“这里应该是进入朔州的咽喉位置——墨池吧。” 乐羽看着茶朔洵手指的地方,笑着点头?,“主上慧眼。我们现在?应该就?在?墨池附近。” 茶朔洵摸了?摸下?巴,笑说:“倒不是我慧眼,而是我对朔州格外熟悉的缘故。”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 “真是怀念啊……” 乐羽看了?眼茶朔洵含笑的表情, 又看了?眼茫然的文?光,堆着笑道?:“主上从蓬莱通过蚀最初落到的地方就?是朔州吧?” 文?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刷”地转头?看向茶朔洵, 似乎在?说:快告诉我。 茶朔洵忍不住被文?光的这番表现逗乐了?,他拉着文?光站起身, 随后又向乐羽伸出手,但是乐羽只是惶恐地摆摆手, 示意自己不敢,便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自己站起身来?了?。 三人朝着众人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听?茶朔洵说道?:“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语言不通,幸好文?字还认识,所以就?只能伪装成为哑巴……” 茶朔洵讲述自己在?朔州的经历时用的是一种相当轻松的语气,但是听?到了?文?光的耳中,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抓紧了?那个人的手。 ——不会说也听?不懂,虽然能看懂文?字,但是其中的艰难也可想而知。 “……所以,在?看到了?贴在?布告中的敕旨时,我就?想不如去试试,反正也不会更?差了?。如果真的成了?,那么就?会被授予官职,总好过我这样一直漫无目的地流浪,再说了?,这里的冬天一看就?很冷,那个时候如果我还没有?身份,我又该怎么过冬呢?” 茶朔洵笑着说起自己当时的想法,就?像是在?谈论今天是吃青菜还是吃萝卜一样简单。 但是这下?子连乐羽都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主上不愧是天选之人。您的魄力远非常人可比。” 他虽然一早就?知道?茶朔洵的发迹过程,但是这和亲耳从本人口中听?到还是不一样的。 乐羽再一次在?心中惋惜地想:这个人为什么会是新王呢?如果他不是新王的话,即使是政敌举荐之人,他也会重?用此人的…… 他们走到了?人群之间,原本坐在?原地休息的人们全都站起身向茶朔洵三人行礼。 文?光也在?行礼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就?是那个将作——褚白,他也跟随茶朔洵回国了?,他的一只手用衣服裹了?起来?,看来?是在?刚刚的袭击中受伤了?。 茶朔洵忙让他们起身,歉疚道?:“抱歉,接下?来?我们可能不能继续赶路了?,今晚可能需要委屈大?家在?野外露宿。” 众人纷纷还礼道?不敢当,苍梧和金阙等人还好,跟随乐羽的那一批仆从也没看出什么异色,但是从恭国而来?的官吏们则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8 ,就?算现在?茶朔洵宣布要继续赶路,恐怕他们也不能继续了?。 所以在?听?到茶朔洵的话之后,这些人尤为松了?一口气。 茶朔洵把这些人的放松看在?了?眼中,就?让金阙和乐羽商量着今晚过夜的事情,自己则带着文?光走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感觉怎么样?”茶朔洵松开了?一直和文?光牵着的手,甚至还站得离他远了?一些。 被松开手的瞬间,文?光只觉心头?一片空落落的,他茫然地看向茶朔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松开自己,还站得离自己那么远。 “什么?” 茶朔洵担忧地看着文?光的脸色,目光丝毫不敢错过他的表情,“刚刚那么浓的血腥味,你肯定?很不舒服吧。” 文?光一怔,随后就?像是被戳破了?面具一般,苦笑着看向茶朔洵,“果然,还是没有?办法骗过你……” 他情不自禁地双手紧握着,似乎要给自己提供一点力气,“头?很晕,身上也,很重?。” 见茶朔洵的神情变得很沉,他忙又补充道?:“但是并没有?发热,和一般的晕血症发作时差不多……我还可以忍耐。” 茶朔洵凝着脸沉默了?许久,才带着文?光走到不远的小土坡上。 这里距离地面大?约半米高,是上风口,虽然风会带来?寒意,但是同样却会吹走他身上的血的气味。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么长,文?光才像是喘过气一样,脸色好看了?不少。 “接下?来?我们还会遇到比刚才还要严峻的阻碍……” 两人在?站土坡上,茶朔洵看着乐羽和金阙他们指挥着一群人搭建帐篷,收集柴火,来?来?去去的人影映在?了?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折射出莫名的意味,“也许——” 茶朔洵只说出了?两个字,文?光便打断了?他,“你是想让我先离开吗?” 天色渐晚,远处的落日只剩下?半个垂落在?地平线上。 刺目的光芒已经完全褪去,此刻的夕阳就?像是半个鲜艳的咸蛋黄,将周围的云彩由近及远渲染成了?赤红、橙黄、胭紫。 文?光看着夕阳的方向闭了?闭眼,想要把某种几欲喷薄而出的情感压抑下?去,“我不能走。” 他转向茶朔洵,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睛,“我要是先离开了?,你只会更?加危险。你也明白吧?王死去了?,只要麒麟还在?,那么就?还能选出新王,但是要是麒麟和王一起死去了?,那么下?一只麒麟什么时候会降生就?说不定?了?。所以,只要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幕后之人的手段就?总要留几分。” “我知道?。” 茶朔洵的眼睛在?余晖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紫色,显示出一种直白的深情,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情意,煽动的睫毛仿佛羽毛般搔动着文?光的心。 轻轻的笑声?从他的弯起的嘴角逸出,“但是你真的要拒绝吗?不走的话,万一那个人真的丧心病狂到了?连麒麟都会一起除掉的地步,也许我们真的会一同死掉也难说。” “那就?一起死掉好了?。” 文?光突然从身后抱住了?茶朔洵。 脸庞贴在?那人的背上,文?光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干涸掉的腥臭鸟血,尽管这股气味一直刺激地他想要流泪,他也没有?松开抱着的这个人分毫。 “……反正麒麟总归到最后都会和王一起死掉的。” 文?光在?茶朔洵的背上蹭了?蹭,任由那银灰的绢纱在?自己的脸上摩挲,语气充满了?留恋和罕见的任性?,“就?当是这一天提早到来?就?好了?。” 他是麒麟不错,他总是会被柳国的子民们牵动心神,从而生出许多慈悲和怜悯的心思。 但是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他可以为了?柳国的百姓牺牲自己,但是这并不意味他在?这样的关头?会愿意舍弃自己的爱人独自求生。 即使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抛弃茶朔洵,茶朔洵又真的不幸死在?了?前往芝草的路上,他还可以为柳国选出一位王,可是他作为人的心却让他根本无法这样做。 人的心是无法完全用理智来?衡量的。 “这样啊。”茶朔洵无声?地笑了?,双目中那一抹冷静全都化作了?柔情。 他轻轻抓住了?文?光怀绕在?他腰间的双手,四手交叠,两个人的体温在?这一刻相互交融,垂落的眉眼仿佛月光般温柔,“那么我们就?同生共死吧。” 这静谧的时刻一直持续到太阳完全地沉入了?地平线下?,清冷的月辉慢慢爬上了?天际。 不远处,营地中已经燃起了?篝火,茶朔洵拉着文?光的手慢慢从土坡上走了?下?去。 “你猜今晚我们被袭击的概率有?多大??” 茶朔洵牵着文?光的手走向营地,在?走到距营地还有?十步的距离时,他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文?光看了?一眼周围寂静荒芜的环境和那潜藏在?黑夜中的幽影,平淡地说道?:“我想,大?概是百分百吧。” 话音刚落,一道?雪白冰冷的剑光便陡然照亮了?夜色,茶朔洵带着狂气的笑语在?空气中响起:“真是遗憾,答对了?呢。” 随着话音落下?,一声?凄厉的嚎叫声?顿时划破了?还算安静的夜色。 营地中的人们立即拿起了?放在?身旁的武器,目眦欲裂地向两人的方向冲来?。 “主上,臣来?祝您一臂之力!” 苍梧大?喊着射出一支利箭,歘的一声?,箭矢便穿透了?那只被茶朔洵砍断了?一只手臂的妖魔。 文?光只觉铺天盖地的腥臭气息要将他包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跟着茶朔洵一道?向着营地的方向跑去。 第55章 墨池令 “搏丘, 去把那个人找出来!” 在返回到被篝火照亮的营地之后?,文?光抑制住那种强烈的晕眩感,立刻命令他?的使令去寻找那个驱使妖魔的人。 这只妖魔并?不是偶然地想要袭击他?们, 他?从它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隐蔽的牵引感。 它的背后一定有人在驱使! “台辅, 您无恙吧?” 营地中的人们当即将文?光团团围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关怀的神情。 文?光强作无事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又连忙对众人说道:“大家小心, 我能感觉到危险正在向我们靠近!” 他?的话?音刚落, 一个站在最外层的人就指着天空高声叫喊道:“是夜鬼!” 只见许多长的像鸡那么大的鸟类正成群结队地从天上?向着他?们俯冲而?来, 乌压压地简直像是一阵黑色的风暴。 这些鸟的喙和爪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9 都闪着银灰色的寒光, 一看?就知道非常的锋利。 “小心!” 又一个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他?们的喙和爪子都有毒, 千万不要被它们抓到!” 说话?间,这些怪鸟就冲进了他?们的营地,人群顿时惊慌地四散开来。 茶朔洵和苍梧几人护着文?光砍死了十来只怪鸟后?,对四处躲避的人群说道:“大家赶紧聚到篝火边去,这东西怕火,用火把去烧它们!” 原本乱做一团,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人群,立刻就全都向着篝火处跑去。 事实果然如茶朔洵所言, 那些怪鸟在距离篝火十步远的地方便不敢靠近了, 只是上?下扑腾着吱呀乱叫,扬起了夹杂着砂石灰尘的风,似乎是想要扑灭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众人忙将茶朔洵和文?光层层包围起来, 然后?一起围绕着篝火,用身体?阻挡着那些怪鸟扇起的大风。 这时, 茶朔洵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让开!” 众人下意识按照声音的要求让开了一条通道, 只见数十支燃烧着的箭矢像是闪电般朝着盘旋在空中的怪鸟射去。天空中立刻就多了几团燃烧的火球,伴随着刺耳的尖嚎声在夜空中炸开。 原本还试探着向他?们扑来的怪鸟在遭受了此番回击后?顿时尖叫着一哄而?散。 但是众人却依旧紧紧团团围着篝火不敢散开,直到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一个汉子方才“哎呦”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他?这一出声,众人才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纷纷坐到了地上?。 文?光也终于力竭,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东西果然是夜鬼,那种妖魔不喜欢光亮,太阳出来之后?,它们应该不会再来了。” 苍梧手下的一个人上?前去检查了被烧死的怪鸟尸体?,确定了那就是名为夜鬼的妖魔。 这种妖魔喜欢在夜间出行,畏惧光亮和高温,所以当白天到来之后?,被它们袭击的危险就暂时消失了。 众人听到他?的话?,悬了一夜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一些。 但是大家同时也心知肚明,这只是短暂的安全。 “还是要尽快赶到朔州去。最好?在朔州城修整过后?,再由朔州的州师护送我们走官道前往芝草。” 说话?的人是乐羽。 “附近全是荒原,没有山也没有树,一旦被袭击,那么连个遮挡躲避的地方也没有。这样是不行的。” 他?接过了金阙递过来的饼,轻声道了一句谢,眼睛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包扎伤口的人群,满脸忧愁,“已经有很多人受了伤,虽然大家的性命都保全了,但是……” 他?的话?没说完了,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如果继续在这种没有任何依仗的荒原上?行进,那么就像是暴露在敌人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而?已。 “但是前往朔州的话?,主?上?和台辅的身份怎么办?” 见众人看?过来,成佳迟疑地说道:“朔州的官吏还不知敌我,贸然将主?上?和台辅暴露在他?们面前的话?,万一有什么不测……” 这时一个官吏小心地插话?道:“拜托主?上?和台辅伪装一下身份怎么样?我们可?以假装成过路的商人?” “不可?!” 乐羽和金阙异口同声道。 随即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便立刻别?过头去。 金阙虚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目光凌厉地看?向了那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无论?朔州的官吏是敌是友,但是他?们在大义上?全都是主?上?的臣僚,那么只要君臣的名分在,他?们都不能在表面上?对主?上?和台辅有任何的不利。” 乐羽赞同地点了点头,“正如小臣所言。只要君臣大义存在一日,那么他?们明面上?就绝对不会对主?上?有什么危害。” 听到他?这样说,文?光的眼神深了深。 他?似乎也从这番话?中窥探到了乐羽的内心—— 所以,这就是你无论?对我和那个人有多么大的恶意,却从来不直接动手的原因?吗? 文?光此刻的心思并?没有人知晓。 他?们的讨论?最终得到了结果。 “到朔州去!”茶朔洵拉着文?光的手果断地宣布道:“我们通过墨池进入朔州,然后?正大光明地表明身份让朔州侯护送我们前往芝草。” 收到了主?上?的命令,所有人都十分迅速地收拾好?了行礼,然后?骑上?了骑兽,按照乐羽和金阙指引的方向,朝着最近的墨池前行。 一行人提心吊胆地又了半天的赶路,终于让他?们在傍晚之前赶到了这座名叫墨池的小城的城门外。 墨池作为朔州的咽喉,虽然是一座很小的城池,但是守卫却相当森严。 站在城墙上?的守卫们,早在茶朔洵一行人距离城外还有一百步时就注意到了他?们。 ——这么多骑着骑兽的人向城门的方向冲来,掀起的尘土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手握长枪的士兵在他?们还没有靠近的时候便命令关闭城门,“有可?疑的人过来了,快关闭城门!” 眼见城门就在自己的眼前被人关上?了,一行人只能勒停了还在奔跑的骑兽们。 茶朔洵看?了一眼乐羽,说道:“内宰,麻烦你了。” 乐羽连声说着“不敢当”,随后?便对他?身边的一个仆从招了招手,说道:“去告诉元和,主?上?和台辅亲临墨池,让他?速速打开城门迎接御驾!” 那个仆从当即翻身下马,小跑到城门之前,把一个东西从城门旁的一个小窗中递给了里面的人,里面的人看?到了他?递过来的东西大吃一惊,立刻探出头来说:“小人马上?就去告诉城主?。”说着便高声让城门守卫们打开城门。 紧闭的城门被推开,随后?便远远地听见有马车的车轮轱辘压着石板的声音传来—— 一驾马车急匆匆地向城门的方向驶来,然后?又猛然地在城门内停下。 “臣,墨池令元和,见过内宰大人!” 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满头大汗地从马车里奔了出来,三?两步就跑到了乐羽的骑兽前点头哈腰地说道。 乐羽见此人竟然略过茶朔洵和文?光,向他?先行行礼之时,心中顿时暗叫不好?,果然他?用余光一斜,便见周遭的其余人脸上?全都露出了不愉的神色。 但是茶朔洵本人倒是还好?,见乐羽向他?看?来,他?还笑着朝他?抬了抬手,意思是让他?自己应对就好?。 但是茶朔洵的态度越宽容,越不在意,乐羽心头就越谨慎,他?顿时大怒着朝还在努力奉承自己的墨池令训斥道:“无礼之徒!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0 道没见到主?上?与台辅当前吗!” 墨池令被乐羽一顿呵斥,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这才转过头看?向了一直骑在邹虞背上?的男人。 结果这人却还是没有像乐羽希望的那样立刻就向茶朔洵行礼,而?是惊讶地大叫道:“茶将军,居然是您!” “好?久不见,元令。”茶朔洵笑着对墨池令打招呼道。 墨池令先是开心地准备应和,但随后?便反应过来,乐羽所说的主?上?,应该就是茶朔洵。 这后?知后?觉之人这才赶忙惶恐地伏跪在地上?,向着茶朔洵的方向叩首道:“臣万死,竟然没能向主?上?问安!” 茶朔洵含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飘落,“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不用这么多礼了,元令,请起吧。” “这……”墨池令闻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觑了一眼茶朔洵的脸色,见他?果然面无怒色,也不是假意,这才抹了抹汗,不安地从地上?爬起来,“那么臣就失礼了。” 说着他?又连忙侧过身,弓着身子向茶朔洵一行人讪笑,“请主?上?入城。” 文?光看?着墨池令的这一番做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悄悄拉了拉茶朔洵的衣袖,问道:“这个人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他?是怎么当上?一城之令的?” 茶朔洵拍了拍邹虞的脖子,示意它跟着众人一道进城去,又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对着金阙和苍梧赔笑的墨池令,笑道:“他?么,他?的官位是买来的。” “买的!”文?光惊讶地看?向茶朔洵。 茶朔洵将城内还算繁荣的市景纳入眼中,心中对墨池的现状有了估量,一面回答文?光的问题:“是啊。” 文?光听到“买官”两个字,脑中立刻闪现出“卖官鬻爵、吏治败坏等一系列关键词,因?此心头立刻坠坠地发沉。 茶朔洵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文?光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因?此失笑道:“你知道从度王后?期,柳国就债台高筑、国内财政空虚了吗?” 第56章 取士之弊 这时, 他们也穿过了城中最繁华的一段路途。 摩肩接踵的行人?、三三两两的骡马、街道两边不停地向行客们兜售货物的摊贩、讨价还价的百姓,还有从不远处的广场传来的杂耍的锣鼓声和?人?们的叫好声,虽然喧闹无比却又是那么的鲜活。 文光虽然努力想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听茶朔洵说话, 但是眼睛却仍是情不自禁地被这热闹的市井吸引了过去。 茶朔洵见?状, 微微一笑,便适时地止住了说话的声音。 直到他们一行从中间的大道穿过,走到了一处行人?更少、但是道路却更加宽敞的街道上, 他才继续道:“为了弥补国库的空虚, 朝廷便大肆向民间封赏爵位, 然后又规定不同的爵位可以享有不同的待遇, 如果有余钱的百姓, 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和?待遇,那么就可以向朝廷购买爵位。” “爵位?”文光一愣,“不是官职吗?” 茶朔洵摇了摇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度王那时还没有失道,柳虽然财政上捉襟见?肘,但是吏治上倒还没有败坏到这个地?步。” 他笑了笑, “所以最初, 只是允许人?向国家购买爵位而已……” 文光听着茶朔洵的解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便被茶朔洵打断了。 “我们是到了呢。” 文光闻言,抬眼看去, 只见?面前一座高大门楼,上下两层, 左右各有三层阁楼。楼顶上覆盖着碧绿的瓦片,在余晖之下闪烁着明艳的光辉。 虽然看不见?里面的建筑,但是只看这一座门楼,便可以猜测其?中必然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真是气派啊。”文光忍不住感叹道。 茶朔洵一挑眉,笑道:“你连霜枫宫都见?识过了,怎么还会这么感慨呢?” “这不一样。”文光又看了一眼那壮观的门楼,对茶朔洵说道:“霜枫宫那是神仙宫阙、帝王气象,这是是人?间富贵。”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墨池令讨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能?够被台辅这样称赞,真是让寒门陋室都变得光彩了起来呢。” 文光循声看去,只见?墨池令正?弓着身子站在不远处,一脸谄媚地?朝他咧了咧嘴。 “快请进门休息休息吧。”这个男人?弯着腰,热情地?让门口的护卫将大门打开,向他们邀请道。 “那么就叨扰了。”文光听着茶朔洵含笑的声音这样说道。 随后他们便从这两扇洞开的朱漆大门中,进入到了墨池令的家中。 一场热闹的晚宴过后,茶朔洵和?文光在墨池令的亲自带领下来到了替他们安排的居所中。 看得出来文光已经有了疲色,所以墨池令在短暂地?奉承之后,便十分知?趣地?退下了。 茶朔洵和?文光他们居住的院子位于府邸的东部,地?势很高,站在二楼的话,可以将整个宅邸收入眼中。 这里本来是招待贵客的处所,此刻用?来招待茶朔洵和?文光,也算是恰当。 没有了外人?干扰之后,文光终于能?够和?茶朔洵继续他们最初的话题。 文光问道:“卖爵位和?卖官职有什么不同吗?” “怎么说呢?” 茶朔洵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所谓卖官鬻爵,其?实?是两件事情。不过,光说的话可能?有些复杂呢。” 他像是难为般地?扶了扶额头,然后看了一眼房中的陈设,在看见?放在房间右侧的书?案时才松了眉头,拉着文光就走到了书?案之前。 书?案之上陈列着精美的笔墨纸砚,茶朔洵在插地?如同笔山一般的笔筒中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将就地?选中了一只毛笔,“帮我研墨吧。” 文光一脸无语,“你还真是会使唤人?。” 虽然嘴上这样抱怨着,但他还是听话地?卷起袖子,滴了几滴水到砚台上,开始替茶朔洵研起墨来。 “这样行了吧。”文光放下墨锭,没好气地?对茶朔洵道。 “辛苦台辅了。”茶朔洵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用?毛笔在墨池中沾满了墨汁,夸张地?赞叹道:“浓淡合宜,台辅研的墨真是一流啊。” 文光被他调侃的语气说得脸上热辣辣的,忍不住嗔道:“说正?紧的!” 茶朔洵的目光掠过文光脸上的绯红,眼底笑意愈浓,他的心中想要?逗弄文光的兴趣也越发?浓烈,但是他同样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只能?将心头那股热火强行按了下去,嘴角含笑地?埋头在纸上写了起来。 “向天下普赐爵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1 是度王提出制度。” 茶朔洵说着,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爵”字,“所有满了十五岁,出身清白的柳国子民,都会在成人?的这一年?收到国家分给他的公田和?爵位。且公田与爵位是联系在一起的,根据爵位的高低,所授予的田产也有多寡。爵位一共有二十级,从低到高分别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 、大夫……” 茶朔洵的声音未断,文光的声音便加了进来。 “——官大夫、公大夫 、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 、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以及彻侯,凡二十级。” 一直念完这二十级爵位的名称,文光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他激动地?对茶朔洵道:“这是秦汉时期的二十爵!提出这个政策的人?是谁?他一定是我的老乡!等到我们回到芝草的时候,我要?去见?他!”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茶朔洵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见?文光疑惑地?看来,他加重了语气说道:“我说过了,这是度王提出的制度。” 文光顿时如浇了一桶凉水般从他乡遇故人?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 他喃喃地?说道:“度王……” 就是那位已经失道的前刘王啊…… “所以,我是见?不到他了啊。”文光失落极了,整个人?都像是淋了雨似的,蔫答答的。 茶朔洵的心头却闪过一丝隐秘的喜悦,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想很卑劣,可是刚刚文光对那个人?一瞬间爆发?的强烈情绪,真的让他很嫉妒。 他垂下眼帘,庆幸地?想:幸好他已经死了,否则…… 在经历了过山车一般骤喜骤悲的情绪变化之后,文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还是茶朔洵不忍他继续沉浸在那种失落的情绪中,主动笑着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看来关于爵位我已经不用?再说了。只一条,爵以恕罪,就可以让柳国的富人?们,对爵位趋之若鹜了。” 文光认真地?点点头,“确实?,听说柳国是个法律严明的国家,那么能?够用?来赎罪的爵位,在这里会变得多受欢迎,我已经可以想见?了。” 茶朔洵一笑,提起笔,写着“爵”一字的纸上点了一点,“国家的初衷,是想要?百姓们可以用?自己多余的钱物来换取一些规则外的待遇。最初确实?也取得了一定的收获,国库很快就充盈了起来。但是事情发?展到后面,就变得不可控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公乘以上的爵位有了被推选成为官吏的资格。” 文光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样的话,出仕的公平不就被破坏了吗?” 这段时间,文光基本已经弄清楚了关于十二国的常识,其?中就包括了学校以及官吏的选拔。 一般来说,十二国中大部分的官吏,都来自学校。 学校有四级,第一级是“小学”,是最低的官学,毕业生叫做“小学生”。 学习优秀的小学生则会被举荐到比里更上一层的乡里读“下庠”也就是乡学。 基本上乡学毕业,就能?获得做官的资格,但是这样出仕,通常只能?做一些微末的小吏,比如搜寻珍贵植物的猎木师之类的。 比乡学更高一级的,则是位于州城首府的“上庠”,从上庠毕业的学生,如果选择出仕的话,官职也会更高,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通过晋升,成为国府的官员。 但是这样晋升而来的官吏上限也有限,他们通常不能?做到六官中的第一等,也就是六官长。 想要?成为除了夏官长之外的其?他五官之长,其?实?有一条默认的原则,就是一定要?在太学学习过。 而凌驾一众“上庠”之上的,一个国家只设置一座的学校,就是太学。 那里聚集了一国中的所有英才和?最优秀的老师,能?够从太学毕业的话,就会获得直接履职国府的机会。 读书?,然后出仕,这是十二国中任意一国都通行的道理?。 这是对“公平出仕”的根本保证,也是国家选用?人?才的根基所在。 “确实?如此,并且这个事情的发?展还有更坏的影响。” 茶朔洵的微微眯起眼,接着在“公乘”两字的旁边又写了一行字。 文光读了出来,“六千石。” “对,只要?向国家纳贡六千石或者更多的粮食,以及等价的财物,就能?获得公乘以上的爵位。” 茶朔洵又在“六千石”旁写了几个官职的名称,分别是“太宰”、“御史”、“阍人?”。 “六千石相?当于天官长——太宰一个月的俸禄,御史这类的“二百石”之官三个月的俸禄,以及“阍人?”这类低级夏官十个月的俸禄。” 他看向文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一般官吏尚且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财物来,平民百姓之家就更不要?说了。所以,这样破坏公正?的捷径究竟是什么人?才能?获得利益呢?” 第57章 矿山 文?光默然, 过?了许久才滞涩地开口:“只有豪族和巨贾之家吧。” 茶朔洵摸了摸文?光的头,像个欣慰的老师一样夸奖道:“真聪明。而且这些人很快便不只是满足于通过爵位而获得官职的方式了。” 他的神情变得冷酷又讥诮,“他们想要更快, 也更直接地攫取权力。这时候, 度王为了缓解国家财政的压力,以及让百姓们能够更好地生?活,从而才向天下赐爵的初心已经完全被消弭了。爵位成了富人和势家们用来逃避罪责以及挤占普通人上升空间的东西。” 这个结果完全在文光的意料之中。 “最后鬻爵也直接变成了卖官对吧?” “是的。最糜烂的时候, 甚至连偏远一点的乡长这样的职位都可以卖掉。” “就比如说墨池?”文?光很快就联想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茶朔洵点了点头, “就比如说墨池。” 十二?国的行政规划从低到高依次为里—乡—郡—州—国, 里是最低的村落, 里的负责的人叫做里长, 一般由?村民自行推举而来,国家对于里的管控也比较松散,一个里的形成,可能是因为官府的设立,也可能是由?百姓们自发聚集。 衡量一个里是否最终形成,只要看他们能否从乡长那里获取一枝里木的树枝。 但是乡却完全是由?国家设立的,与之相对的,乡长一职也完全是由?国家委派任命的。 通常州侯或者更有权力一点的郡守就能任命乡长, 但是无论乡长是由?谁任命的, 担任乡长的人都至少是“上庠”毕业。也就是说,他们本来就拥有做官的资格。 但是通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2 买卖而获得乡长职位的人则未必满足这个条件。 就文?光所知,本身能从乡学毕业的人就很少了, 更不要说从“上庠”毕业,那几乎就是千中无一的水准了。 不过?, 能够从“上庠”毕业的人,本来也不需要走这样的歪门邪道?获取官职。 茶朔洵看了一眼文?光, 几乎立刻就猜中了他的心声?,“墨池令本身是乡学毕业,按照他的能力他应该只能做一介小吏。但是他本身出身自上郡的豪门元氏,家里从祖父辈就以会经商闻名?。所以当出现了这样一个口子的时候,元氏几乎是倾全家之力为他谋得了这样一个职位。” 文?光立刻举一反三,问道?:“墨池是有什么特别闻名?的物产或者矿物吗?” 茶朔洵眼中闪着赞赏的光芒,笑道?:“你猜呢?” 文?光想也不想地用手?指了指放在书案上的砚台和墨锭,“这些?” 茶朔洵哈哈大笑着说道?:“太显而易见了是吗?” 文?光莞尔,“这座城叫做墨池,说明这里肯定有与之相关的物产。你暗示得也太明显了。” 两?人调笑了两?句,相视一笑。 随后文?光又问道?:“你刚刚说“最糜烂的时候”,这就说明现在这种情况似乎好了不少?” 茶朔洵将桌上的毛笔放进笔洗中用清水仔细地冲刷着,看着浓郁的墨色逐渐从毛笔上晕染进水中,将这一水盂清水全都染成了墨色。 他才用一种像是赞叹又像是惋惜的语气说道?:“是啊。度王提出的政策在他驾崩之后就全部被乐羽推翻了。所以现在无论是授爵还是买官,全都停止了。” 文?光的眼睛灰了灰,有些怅然地说道?:“所以,度王是亡在了改革?” “谁知道?呢?” 茶朔洵将洗干净的毛笔在桌上的纸上擦干,随后便把那张被他写满了字的纸丢进了一旁的废纸缸中,毛笔则重新插回了笔筒中。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想知道?的话,就只能去问天帝了。” 问天帝?谁见过?天帝呢? 这个话题说到这里,不过?是怅然。 同时文?光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你好像挺欣赏乐羽的?” 茶朔洵牵着文?光的手?走到窗边,窗户并未关闭,从这里正?好能看见满园点起的灯火以及天上那一轮明月。 他没有回答文?光的话,反而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火是好还是坏呢?” 文?光想了想,说:“有益时是好,无益时就是坏。” 茶朔洵靠在窗框边,背对着月光,笑道?:“乐羽此人,能够在朝政崩溃时力挽狂澜,能力肯定是不用说的,他就像是一把火,照亮了柳国最黑暗的时刻。但是现在这把火已经越烧越烈,逐渐有了燎原之势……所以,我的意?愿并不重要。” 言外之意?,他就算欣赏乐羽的能力也不会留下这个人了。 “况且,”茶朔洵脸上的笑意?沉了沉,他看向文?光,浅色的瞳孔背对着月光,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他还对你动了手?。仇怨已经结下了。”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 与此同时,在同一抹月光之下,只距离茶朔洵他们不远的一处院落中,还有两?人也在说话。 乐羽坐在上首,墨池令元和则战战兢兢地站在地上。 乐羽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问道?:“知道?矿山存在的人,你都处理好了吗?” “当,当然!”元和的脸色惨白地像是见了鬼,几乎立刻便脱口而出。 “哼。”乐羽见他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落了下去,冷森森道?:“脸色这么难看,我是会吃人吗?” 元和顿时讪讪,忙要露出一个好看些的笑脸,但是适得其反,反而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乐羽没眼看得轻啧了一声?,嫌弃地别过?眼去。 他忍不住在心中讥讽:草包就是草包,本来就是买来的官位,要不是他还派的上用场,早就把他和之前那些塞钱进来的蠹虫一起,全都清除出去了。 “总之,主?上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把矿山的事情瞒好,千万不要让这个消息传到了不该传的耳朵里,不然——” 乐羽拖长了调子,用一种悲悯地语气说道?:“私开矿山,还死了数百人……这样的罪,足够你死一百回了。” 元和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地跪倒在地朝乐羽连连磕头,“内宰,求您一定要救救下臣啊。矿山虽然是小人发现的,可是开采出来的矿产并不是小人一人独占的啊。” 闻言,乐羽的脸色顿时一阴,“你这是威胁我?” “不敢,不敢……” 见他连声?否认,乐羽冷笑道?:“如果?你是想以此威胁我,那么我告诉你没有用!我既不知道?你私开矿山的事情,也从来没收过?你送来的一分钱。就算主?上知道?了,也是牵连不到我身上的。” 乐羽为人相当谨慎,对于墨池令私自开采矿山的事情,他确实从来没有粘过?手?,也从来没有收过?一份所谓的分红。 他之所以愿意?出面来保这个废物,实在是因为他牵连了太多乐羽手?下的人了。 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如果?这个家伙被人查出来了,那么他手?下的人很可能也会被顺藤摸瓜,全都完蛋。 墨池令顿时傻眼,他每年向芬华山上送去大笔银钱,就连假王都收过?他的钱,本以为几乎是打通了所有关节,谁知道?乐羽竟然硬是出淤泥而不染。 “您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你的钱?” 乐羽冷笑,抬手?便将桌上的茶盏砸到地上砸了个粉碎,“因为早知道?会出事!” 墨池附近有矿煤矿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芬华山上管理矿产的官吏都知道?。 但是这个煤矿从发现以来就没有被允许开采过?。 是朝廷傻吗?当然不是! 是因为开采的难度太大了! 曾经有官吏做过?核算,想要安全地在这个矿山中采矿,付出的代价可能抵得上朔州一年的赋税了。 这当然是得不偿失的结果?,所以墨池附近的这座矿山才被朝廷抛弃了。 他们不可能和民间一些没有良知的黑心商人一样,完全不考虑采矿的百姓的安全就开矿。 所以当手?下的人送上了墨池令私开矿山送来的“分红”,乐羽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危险。 但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那位坐在王座上的假王已经乐呵呵地收下了下面送上的好处,而他身边的人看见助月辉收了好处,便以为那个蠢货是得到了乐羽的授意?,因此也全都收下了好处。 上了船,就沾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3 脏水,再也没办法清白了。 这是乐羽人生?第二?次感?觉到了被蠢货愚弄的愤怒,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抛弃这帮蠢货。 他需要人帮他办事,他很清楚,一个人是无法管理国家的。 所以当他出发前往恭国之前,得知了墨池令果?然出了大事——那座矿山中发生?了矿难,死了数百矿工之后,他也只能捏着鼻子把这件事情捂了下来。 朝中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官吏全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处置了。 只要墨池令再把下面知道?消息的人处理掉,那么这件事就被他们死死地掩盖住了。 而且,他在出发前往恭国之前,还特意?让人告诉墨池令,立刻把这处矿山封闭,绝对不能再私自开采了。 但是,谁知道?这个利令智昏的蠢货,居然在今天晚上又偷偷找到他,不仅说矿山还在开采,并且还问他新君登基之后要怎么办时,乐羽顿时像是被人从后脑上狠狠砸了一下。 第58章 乱之一 事已至此?, 乐羽只能强压着怒火,一边叫墨池令清扫所有知道矿山之事的仆从,一边在心中做好断尾求生的打算。 他冷酷地想:若是事情最终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么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虽然会因此?失掉一大批用熟了的人手, 可是人嘛,培养培养总还会有的,总不能为了这?些?人把?自己搭进去。 “内、内宰……” 墨池令见乐羽陷入了沉思, 心头一阵不安, 忍不住忐忑地出?声喊道。 乐羽抬起眼, 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只要你管好了那些?嘴巴, 不走露风声,主上和?台辅又只会在墨池停留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墨池令听乐羽这?么说,总算是得了一个准话,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听乐羽问道:“让你给朔州侯传信,你传了没有?” 墨池令忙应道:“传了,传了,已经命令城中士兵骑玄吾去了。但是——” 他说着小心地止住了话音。 “但是什么?” 乐羽一甩袖子?, 不耐地冷笑, “你好歹也做了这?许多年的乡长,怎么还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哈哈,哈哈。” 墨池令赔笑道:“是下臣不好, 下臣以后不会了。”见乐羽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很浓了,他才连忙说道:“但是就?怕朔州侯不见下臣的人, 也不看下臣送去的书信。” “如果是平时,恐怕他确实不会理睬你。”乐羽冷声道,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肯定得知了主上和?台辅回国的消息。这?个时候,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不会放过的。” 事实也正如乐羽所说,几乎是第二天一早,朔州便来人了。 彼时天才刚亮,墨池令便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地站在茶朔洵的处所之?外,准备向新君和?台辅问安了。 他到的时候,这?处处所的院门之?外只有他一人。 见此?,墨池令不由在心中暗自叫好! ——没错,我果然是最早来等着向主上问安的人,等下主上知道了我的殷勤,一定会接纳我的忠诚的! 虽然说他的心中仍怀着害怕秘密被发现的忐忑和?不安,但是这?也不妨碍他想要向新君示好甚至是献媚。 那么争取成为最早向主上问安的臣子?,也不过是应有之?义。 墨池令看着紧闭的院门,带着激动的心情,在心中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样既亲热又恭敬地向茶朔洵表达自己对?他的崇敬。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最信任的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对?墨池令禀报道:“大?,大?人,外面,外面……” 话没说一句,这?人便喘地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惊吓过度,赶忙跑进来的。 墨池令顿时被这?个人的反应吓得半死,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怎么?矿山的事情走漏了! 幸好,家仆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消息。 “大?人,”这?家仆终于喘平了气,说道:“城门外来了好多州师!” “什么?!” 墨池令这?下子?也忍不住惊呼起来,“你确定是州师,而不是什么山上下来的土匪?” 恰巧此?时乐羽和?金阙分别带着一路人从相反的两?个方向来到了这?所院门前。 他们都把?墨池令的惊呼听到了耳朵里。 乐羽心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这?墨池令果然废物。 而金阙却眯着眼睛,砸吧着墨池令话中的意味:怎么听这?个意思,像是墨池经常被土匪光顾似的? 但是他们的脸上都没有露出?半点,而是像没听见墨池令这?话一般,笑着互相打起招呼。 “您早安。” “您早安。” 跟着他们一道的人们也纷纷互相打招呼,随后他们按照官职高低,在院门外站定。 墨池令听到仆从的禀报后,就?心慌地要命,此?时见其余请安的人来了,他忙快步跑到乐羽身边,焦急地说道:“内宰……”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乐羽一抬手打断。 乐羽看了一眼目不斜视,正身肃立在他斜后方的金阙等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应该是朔州侯收到了你的传信,所以才会派州师前来。” “可是如果是要迎接主上的话,派使者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派州师?” 墨池令心中满是疑惑地问道。 “因为现在并?不太平。” 金阙笑眯眯的声音插了进来。 见墨池令和?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金阙索性放开了声音,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主上和?台辅回国的消息传开后,朝中和?地方上,有不少人都心思浮动呢。那些?不怀好意,不愿意放弃自己手中权势的人,可都在窥视着主上和?台辅的安全?呢。” 墨池令顿时心头一紧,感觉金阙这?话像是格外意有所指,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向了乐羽。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乐羽也一脸正色,像是十分赞同金阙的这?番话的样子?。 “正如小臣所言,这?些?不轨之?人必须要严加防范才是!” 金阙嘿嘿笑了一声,眼神别有深意,“您说得对?。” 说话间,院门被从里推开了。 外面等候的人顿时像是潮水一样涌了进去。 墨池令一个不备,便被人从前面挤到了最后。 他顿时忘记了心头的担忧,被气得跳脚,随后也赶忙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虽然人们全?都进入了茶朔洵居住的院子?当中,但是他们却不是全?都有资格在房间里向茶朔洵请安的。 之?前在野外的时候不算,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4 时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安全?上,礼仪什么的,全?都简化了。 但是现在既然没有了安全?的忧虑,那么君臣之?礼也要重新讲究起来。 这?座院子?的中间是一片小湖,小湖的对?岸是茶朔洵居住的二楼小楼,其余的建筑围绕着湖泊,将那座二层小楼簇拥在中央,看了起来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这?些?围绕着湖泊的建筑全?都是由檐廊连接着,从门中进来的人们,按照位次依次站在廊中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一个侍女从主楼中走出?,对?站在队伍前列的金阙、苍梧、乐羽以及好不容易在一众官吏的怒视中挤到前列的墨池令说:“主上请几位大?人进去。” 随后又在这?几人走向主楼的时候对?后面的人说道:“其余的大?人们可以回去了,主上说请收拾好各自的行囊,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说罢,对?众人行了一礼,便走回了主楼。 主楼的一楼是会客的花厅,他们进门时,却没有看见茶朔洵和?文光的身影。 “这?里。” 茶朔洵的声音从一旁的偏厅传来。 他们循声看去,只见偏厅的隔门敞开着,茶朔洵和?文光正一站一坐,在书案后面对?着他们微笑招手。 “主上万安。” 他们向着偏厅的方向伏跪了下来,向茶朔洵问安。 “免礼。” 含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调侃,“没有外人的话,不需要行这?种?虚礼。” 几人站起身来,向着偏厅走去。 “礼不可废,接受臣下的行礼也是主上的职责所在啊。” 乐羽这?样说道。 “这?样啊……” 茶朔洵无?奈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示意他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几人又对?站在茶朔洵身后的文光拱手问好,“台辅您请先坐。” 于是文光只好先在椅子?上坐下,随后几人才依次坐在了文光下首。 “元令,朔州的州师是不是在城外?” 茶朔洵看向墨池令问道。 墨池令立刻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恭敬地说道:“是,今早下臣来向您请安时,听到家下是这?样禀报的。” 金阙听到此?人还念叨着“今早”,便忍不住在心头笑出?声来:真?是个谄媚小人,这?关头了,还不忘记强调自己来得早。 茶朔洵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墨池令的小心思般沉吟道:“唔,朔州师啊,从前的朔州师左将军似乎叫做平度,我和?此?人打过交道,倒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 乐羽适时说道:“现在的朔州师左将军依旧是此?人。” 茶朔洵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这?回来的是谁。”说着又问道:“那些?州师现在还在城外吗?” 墨池令道:“是,因为来得实在突然,又是这?样全?副武装的人马,所以没有主上的准许,臣下不敢放他们进来。”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茶朔洵,询问道:“那么,主上是要召见前来的州师将领吗?” “这?是自然。” 茶朔洵并?没有开口,说话的人是苍梧,“解下佩剑,脱去铠甲,前来向主上说明来意,这?本来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而茶朔洵本人对?苍梧的这?番话并?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本身就?代表了一种?赞同。 墨池令也没有愚钝到连这?个都不懂的地步,因此?他立刻拱手道:“臣下这?就?去向城外的州师传达主上的敕令。” 说罢,他便退出?了这?处居所,急匆匆赶去向州师传递御令了。 见墨池令果然走了,金阙才摇头道:“这?个墨池令真?是个小人做派,也不知道当初是谁选了他来做了这?个乡长的?” 乐羽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茶朔洵见状,了然地笑了笑。 他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踱到文光的椅子?后面,将手搭在文光的椅背上,说道:“不管他的做派怎么样,至少墨池在他的手上看起来还不错。市井繁华,百姓们的生活看起来也富足,从街道上路过的时候,也很少看到乞讨的人。” 见几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茶朔洵继续道:“墨池以前虽然因为能产出?上好的砚台和?墨锭而全?国有名,但是也非常的贫困。我还记得几年前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城池破败,市井里没有什么人不说,就?是原本生活在城里的人,也全?都面黄肌瘦。” 所以朔州也是当时盗贼土匪最多的地方。 “似乎是叫作“朔州十虎”?” 茶朔洵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杀死过的那伙贼寇,摇着头感慨道:“那些?人真?是穷凶极恶之?徒啊。” 而文光看着茶朔洵,心中却想:那么穷凶极恶的一伙人还不是栽在了你手上,这?岂不是说你比他们还要凶恶? 第59章 乱之二 带领朔州州师前来的竟然真的是那位茶朔洵认识的左将?军——平度。 平度是个有着墨蓝色头发、小麦色皮肤和魁梧身材的青年人?。 当他穿着一身衬在盔甲里面的夹衣, 迈着强健的步伐大步走进众人?所在的花厅时?,在座诸人?全都不由眼?前一亮—— 他着实是一个完美符合大家想象中“英武的青年将?军”形象的人?。 文光甚至忍不住说:“真像个将?军!” 茶朔洵不由失笑:“昭将?军本来就是将?军!” 文光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似乎不太恰当,有些尴尬地?看向来人?。 平度, 全名昭平度, 他倒是对文光的话丝毫不介意,反而爽朗地?笑道:“能被台辅称赞“像个将?军”,看来下臣确实?有几分卖相!” 他十分敏锐地?认出了文光的身份, 并?且还机智地?替他解围了。 真是个反应很快的人?, 文光想。 说罢, 平度动作干脆地?向茶朔洵的方向伏跪下拜, “臣, 朔州州师,左将?军,昭平度,见?过主上,主上万寿!” 茶朔洵站起身,亲自抓着平度的胳膊将?他扶起,“免礼吧,昭将?军。我们?可是生死之交, 不用这样多礼。” 平度闻言, 俊朗的眉峰扬起,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既然主上这样说, 那么下臣就不客气了。” 他看向茶朔洵,目光充满了喜悦, “茶将?军,没想到长亭一别, 两?年过去,我们?再次相见?,你?竟然成为了主上!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心感?到高兴啊!” “多谢你?替我感?到高兴。不过,这可是一件苦差事啊。”茶朔洵露出苦笑。 说着,他又替平度介绍在座的几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5 乐羽、金阙、苍梧,这三人?,不是平度曾经在茶朔洵身边见?过,便是早就在朝中认识,因此,平度只是和他们?互相抱拳致意就算打了招呼。 在座的,其实?只有一个人?,需要?茶朔洵替他介绍而已。 “这位就是宰辅。” 茶朔洵手掌朝上,指着文光的方向介绍道。 文光因为刚刚的话,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见?平度的眼?睛看过来,朝他露出了一个略微腼腆的笑容。 平度其实?早就知道了文光的身份,甚至在进门时?就为文光解了一次围。 但是正式被告知了身份之后,他才对着文光,像是面对茶朔洵一样,正式地?伏跪行礼,“拜见?台辅,祝您万寿无疆。” 国中所有人?中,只有君王一人?可以用“宰辅”这样完全不需要?避讳的说法来称呼麒麟,其余人?全都要?用“台辅”这样的称呼。 文光看了茶朔洵一眼?,在得到了那人?微微的点头后,他才对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说道:“免礼。” 虽然还是不习惯被人?跪拜,但是他也清楚,在正式的场合中,这是必要?的礼仪。 “多谢台辅。” 男人?中气十足地?这样说着,然后被茶朔洵赐座。 “昭将?军,”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着的乐羽突然开口道:“你?是奉朔州侯的命令前来迎接主上的吗?” 众人?的目光全都在此刻集中到了平度身上。 按照之前的推测,平度这时?应该会说“是的”,随后请茶朔洵和文光前往朔州的州都——合宜。 但是,平度的回答却是:“并?不是。” 他在乐羽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对着在座诸人?灿烂一笑,朝茶朔洵拱手道:“臣下是奉太保之命,护送主上直接返回芝草的!” “那朔州侯呢?” 乐羽的眉头紧皱,他向平度质问道:“州师为什么不经过州侯就擅自行动?” 确实?,州师属于州侯统领,虽然理论上来说全国的军队都可以被朝廷调动,但是基本上,朝廷都会事先知会州侯,然后让州侯发出指令在进行调动州师。 也就是说,常规的操作是,朝廷命令州侯,州侯下令给州师这样才对。 但是按照平度的意思,他是直接就接受了朝廷三师之一——太保的命令行动的。 “臣下虽然隶属于朔州州师,但是朔州也是柳的一州,我听命于朝廷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 平度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乐羽,难道他乐羽敢说朔州不受朝廷的管束了吗? 乐羽当然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所以他只能憋着气坐了回去。 “况且……” 平度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金阙立刻看了一眼?坐在位子上,脸色阴沉的乐羽,心头一动,了然。 ——恐怕这个人?是在顾忌乐羽的存在。 事实?上,这样想的人?不止他一个,苍梧也在平度中断话音之后连连看向乐羽。 乐羽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委屈地?对茶朔洵道:“微臣似乎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茶朔洵轻轻一笑,并?不去管他们?之间的官司,而是对平度道:“房间里都是可信的人?,昭将?军但说无妨。” “是!” 平度领命,随后道:“朔州侯与州师已经不合很久了。” “为什么?” 文光心头一跳,忍不住出声道:“朔州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就算他再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他也清楚州师对于州侯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一位州师的将?军竟然这样直接地?说“州侯和州师已经不合很久了”,这说明他们?之间的矛盾简直到了不可弥合的地?步! 平度对文光的突然出声也感?觉到惊奇,他能感?觉到这位台辅并?不是什么吉祥物,他真的很聪明,也真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是俸禄出了问题。” 既然已经主动暴露了州师与州侯之间的不合,他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文光不解,“是发不出俸禄吗?” 因为发不出俸禄,所以州师对州侯产生怨言? “恰恰相反。” 平度摇了摇头,“我们?每个月的俸禄都是足额发放的。” 文光迷惑地?看着他,“可是,既然能拿到全部的俸禄,州师和州侯之间又怎么会不合呢?” “问题正在于此。” 众人?的目光朝茶朔洵聚集而来。 只听他说道:“朔州很贫穷。据我所知,朔州每年都要?向朝廷请求粮食和布料的补助吧?”他看向乐羽和金阙。 “是。” 两?个人?同时?出声回答道。 随后发现?对方和自己竟然异口同声,不由又同时?瞪了对方一眼?。 乐羽抢在金阙之前开口说道:“朔州的财政一直都很差,就算是当年度王大治的时?候,朔州也只能勉强缴得起该向朝廷缴的税收而已。” 金阙点头,表示赞同乐羽的话,“所以朝中对朔州的要?求甚至就是:它只要?能向国家少要?一点救济就谢天谢地?了。” “这样的朔州几乎从来没有足额发放过州师的俸禄。” 平度最后补充道:“可以说,朔州的州师基本上都只能拿到应该拿的俸禄的一半多点而已。” 文光现?在基本已经明白过来了。 太平盛世的时?候,朔州的州师尚且都不一定能拿到全部的俸禄,现?在的年景比之盛世更?是要?差上许多。 可是偏偏这样的情况下,州师们?却拿到了足额的俸禄。 “……我们?朔州的州师虽然很穷,但是穷不代?表没有骨气。来历不明的钱,我们?是不会要?的。” 平度说话的时?候眉骨显著地?突出,眼?神像是凶猛的野兽。 明明是很凶的面相,但是文光却觉得这个人?有点傻气。 “我们?向州侯提出了很多次质疑,想要?知道发给我们?的俸禄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无论我们?质问多少次,州侯的回复都是:这是州侯给你?们?的恩惠。” 这下子就连苍梧也皱起了眉头。 作为武人?的他很讨厌这样的说法。 简直就像是把?州师当成了自己的私兵一样。 州师并?不是隶属于州侯个人?的,州师属于的是“州侯”这个职位。 但是朔州侯的这个回答,却把?州师强行归属于他个人?。 “朔州侯……” 茶朔洵微微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趣味的笑意,“看起来是个很有远望的人?啊。” 与其说是远望,不如说是野心,赤裸裸的野心。 “所以,我们?州师后来都只愿意领取一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6 的俸禄。” 平度垂下了眼?帘,“如果上面强行命令我们?领取俸禄的话,我们?就会把?多的钱送到附近最贫苦的里去。” 这样桀骜不驯的做法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 州师和州侯之间不合,甚至可以说裂隙很深。 “……现?在我们?基本上已经不再听州侯的调派了。” 文光不知为何,心脏突然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一个州侯在清楚自己手下的州师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听之任之吗? 这位朔州侯并?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而且,之前朔州的州师虽然已经不听调令了,但是至少还没有像这次这样直接越过州侯而听从朝廷的命令…… 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透过胸膛传出来,文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有预感?—— 有什么大的乱子要?发生了! 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真的很准。 墨池令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脸色白的像是见?了鬼,指着门外说道: “主,主上,城门外,又,又来了一路州师!” 第60章 乱之三 乐羽当即站了起来, 疾言厉色地指着墨池令道:“胡说?,昭将?军分明在主上跟前,哪里又来什?么州师!” “千真万确!”墨池令被乐羽可怕的神色吓得差点都要跌倒, 但是他还是强撑着对茶朔洵道:“主上, 主上明见,臣下可不会说这样一看就会被拆穿的谎言啊。” 确实,正如墨池令所言, 如果这是个?谎话的话, 那也太容易被拆穿了。 那么, 既然不是谎话, 也就是城外确实又来了一批“州师”。 “前来的是不是中军或者左军的人?” 金阙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看向了平度,“或许他们?也得到了太保的命令……” 而平度直接了断地否认了这种可能,“不会。右军现在驻扎在长亭,而中军需要守卫州都——一般不会出动,并且虽然太保的命令是同时?传达给了三军,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我?和右军的张灿将?军,以及中军的繁丽将?军商量过, 只有我?带领的左军可以前来。” “那么前来的“州师”又是什?么人?” 苍梧浓厚的眉头紧紧皱起, 双拳紧握,身体微微转向门口的方向,像是拉满了的弓弦一样紧绷。 ——就好像随时?准备着与人搏斗一样。 这时?, 茶朔洵突然笑了一声,大家的眼睛都看向了他。 他端丽的面容上, 露出了淡定的笑容,“想知道的话, 其实也很简单。让他们?也派人前来就是了。” “主上!” “主上不可!” “主上千万三思!” 乐羽等人全都脸色大变,一下?子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茶朔洵劝谏起来。 “那样不知底细的人,怎么能贸然被?带到您的跟前,万一他心怀歹念……” 茶朔洵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这是命令!”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身上流转着一种名为君威的威严气息,让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情?不自禁地遵循了他的命令。 君王一言九鼎,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墨池令这次很快就去而复返,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带回应该一起同来的人。 “果然是假的吗?” 苍梧看墨池令独自一人返回,这样说?道。 但是墨池令的表情?却很奇怪,他怪异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平度,然后别扭地对茶朔洵禀报说?:“主上,下?臣按照主上的要求去见了那些“州师”,但是……但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停地抬起眼睛偷看茶朔洵的表情?,似乎在忖度该怎么说?才好。 而文光则敏锐地看见了墨池令的手中捏着什?么东西—— “你的手里有什?么?” 文光的声音打断了这个?人的支支吾吾,也让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的墨池令的右手。 ——那里果然像是捏着什?么东西一样。 墨池令抹了把汗,对文光一拱手,“台辅容禀,这正是臣下?想要说?的。” 说?着,他在众人的眼前摊开了右手,只见里面有一个?黑色的令牌模样的东西。 平度当即就站了起来,“这是虎符!” 茶朔洵的眼睛眯了眯,他对墨池令招了招手,“拿来我?看。” 墨池令忙把这个?东西呈到了茶朔洵手中。 这是一个?用黑色的玉石雕琢成的物件,外表呈虎形,上面用金线和朱砂勾勒着神异的花纹,而且像是被?人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这是右边的一半。 茶朔洵看完之后,把这个?东西递给了文光,文光看完又继续传给下?一个?人。 就这样轮流传了一遍之后,最后到达了平度的手中。 他表情?复杂地把这个?虎形玉石在手中左右翻看,苦涩地开口,“没错了,这是虎符。而且——” 而且? 文光疑惑地看向这个?男人,只见他从自己的怀中也取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手中展示在大家眼前。 竟然是两?枚一模一样的虎形玉石,唯一的区别就是,一枚看起来上了年头,而另一枚崭新。 “……这是左军的虎符。” 平度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既像是愤怒又像是失落,“我?们?被?抛弃了。” 原来如此,文光之前的疑惑全都得到了解释。 ——这就是朔州侯对与他不合的州师的处理结果。 他干脆地抛弃掉了这些人,重新设立了新的州师。 只是看样子,来的是新的左军,那么中军和右军呢? 也都被?抛弃了吗? 而方才被?打断了话音的墨池令也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他们?不仅把这个?东西交给了我?,说?这样就可以证明之前来到的不过是些土匪……” ——平度因为墨池令说?到的那个?词语,双拳紧攥,上面青筋爆出,但是他依旧忍耐着没有打断墨池令的话。 “而且,”墨池令喉咙吞咽了几次,终于鼓足了勇气看向一旁的乐羽,声音哆嗦,“那些人还说?:朔州侯,并没有接到从芝草传来的迎接主上的敕令——“那些人不过是自称王的匪类罢了”——他这么说?。并且他还让我?快点?把城门打开,将?……”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将?“冒充主上的匪类们?”全都交出去,不然的话,他就会在午时?之后开始攻城!” “绝对不可以按照他的话去做!” 苍梧立刻嘶吼道:“主上就是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墨池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7 被?吓了一跳,他的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文光的位置,赶紧说?道:“当然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主上的身份!”说?着,他渐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只是转述那个?人的话而已!” 似乎为了证明那些话并不是他的意思,墨池令还不断地对乐羽使着眼色。 但是乐羽现在可没有心情?去管墨池令的小动作?,他的大脑在飞速地盘算着:这个?朔州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茶朔洵就是真正的王。 明知王就在墨池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以讨伐匪类的名义派来州师…… 朔州侯是想要反叛吗? 无论朔州侯是怎么想的,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外面就徘徊着一路军队,并且放出了“如果不交出主上,就会攻城”的言论。” 金阙冷静地做出了总结,随后看向了茶朔洵,“主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茶朔洵抬起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现在距离午时?大概还有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时?间?并不算太紧迫,虽然也不算充裕就是了。 他又问起墨池令可知道带领这个?新左军前来的人是谁,“他有没有说?自己的名号?” “哦哦,他说?自己叫做谅作?。” 谁知平度一听这个?名字,便怒不可遏地说?道:“他竟然用了这个?人来做手下?!” 然后他便自觉失态地向茶朔洵连声告罪。 茶朔洵向他摆摆手,“无妨。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平度道:“臣下?和主上是在长亭结下?的友谊,主上可还记得。” “啊,那个?地方自从度王末年便常常被?土匪强盗占据。我?们?之所以能在那里相识,也是因为共同剿匪的缘故。” “……长亭地处山区,没有什?么耕地,也没有矿产,所以也几乎没有人烟,但是那里却有很多山谷和山洞可以藏匿,所以长亭附近常常被?土匪盗贼当做窝点?。两?年前,主上率领王师和属下?率领的州师一起协力,才将?那里的土匪清剿干净,但是只过了短短两?年,那里便又聚集起了大批的土匪。” 金阙的目光闪烁,惊呼起来,“莫非那个?谅作?……” 平度双眉紧缩,眉心皱紧了一个?大疙瘩,肯定了金阙的猜测。 “是,那个?谅作?便是聚集在长亭山中的一个?土匪的头领。据说?他的手下?有近千土匪,全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和他手下?的人平时?在长亭附近的惠城打家劫舍、为祸乡里,是个?臭名远扬的人物。所以,我?才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如此失态……抱歉。” “真是让人惊骇。” 乐羽感慨着说?道:“朔州侯竟然采用这样低劣的人成立州师,他还真是……” 真是什?么呢? 所有人心中都对朔州侯的做法感到厌恶。 但是却改变不了那个?真正的匪徒摇身一变变成将?军,甚至还大摇大摆地来到墨池之外,对王叫嚣着“匪类”这样的荒谬的现实。 平度似乎是振作?起了精神,他对着茶朔洵抱拳道:“主上,来墨池的时?候,臣下?从兵栈中带了一旅前来,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全都是肯战敢死之士。臣请率领这一旅兵马护送主上突出墨池。只要出了墨池,臣便立刻命人前往兵栈传令,令一军出动,全数护送主上和台辅,前往芝草!” 平度在说?话的时?候,金阙便悄悄压低声音对文光讲解军制,“……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也就是说?一州所有的兵力总共是七万五千人。”【注】 文光听着,不住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茶朔洵听平度这样说?,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向墨池令确认道:“那个?谅作?带了多少人?” 平度带来的一旅全都进?了外城,现在就驻扎在外城和内城之间?。 茶朔洵并不怀疑这一旅的战斗力,但是就算这些人全都是英勇肯战之辈,面对数量远远多余他们?的敌人,也可能会失利。 而且,一旦出现了战斗,那么墨池的安宁肯定是要毁于一旦了…… 墨池令连忙说?道:“恐怕至少有两?旅的人马。” 苍梧又问:“骑兽呢?他们?有没有骑兽?” “骑兽倒没有看到,但是他们?带来了云车。” 云车是用来攻城的工具,带了云车来,说?明那个?谅作?说?要攻城并不是吓唬他们?。 墨池令急的额头直冒汗,但是他又不敢出声催促,所以只能不停地用眼睛去看茶朔洵,“主上……” 而茶朔洵此时?也做好了决定—— 他朝文光伸出手,文光一愣,随后二人视线交融,他当即便明白了茶朔洵的意思。 文光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坚毅起来,他把自己的手放在茶朔洵的手中,任由他牵着自己站在众人面前,对众人说?道: “把我?和台辅交出去吧。” 第61章 荒谬 在听到茶朔洵这样说之后, 墨池令近乎呆傻了。 “主,主上……” 而其余人则不约而同地这一刻伏跪在了茶朔洵和文光的身前。 他们这次甚至都没有说出任何劝谏的话,只是沉默地跪在了王的脚下。 ——但是这样的行为却远比用语言来劝谏而坚决地多。 “我知道?诸卿的忠心。但是请听?我说。” 茶朔洵紧紧握着?文光的手, 站在众人身前, 身姿挺立,仿佛一株松柏般傲然?。 “虽然?那个叫谅作?的家伙把我和台辅叫做匪类……” 他轻轻笑了笑,似乎是毫不在意这样被称呼, “但是他肯定很清楚我们?的身份。所以, 至少?在把我们?压到某处或者某人的面前之前, 那家伙并不会真的对我们?有什么不利。” “相反, ”文光的声音出?现在茶朔洵之后, 轻飘飘的就像是风,“如?果真的像平度将军说的那样,由他保护着?我们?从墨池突围出?去的话,那么势必就会在城中发生战斗,那个时候,墨池的百姓们?就会遭受池鱼之殃,我和主上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况出?现。” 平度闻言,立刻就皱紧了眉头, 他忍不住出?声道?:“臣下知道?, 台辅身为麒麟见不得血腥和暴力,可?是有时候,血腥和暴力是避免不了的, 请台辅以主上的安危为重!” “昭将军,请您注意自己的语气!” 金阙当即出?声制止了平度对文光不逊的言辞。 但是作?为被冒犯的本尊, 文光的声音却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8 度的平静,“昭将军, 你有十全的把握可?以带着?主上突围吗?” 这句话一下子?就扎到了平度的死穴,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只要和城外的军队起?了冲突,那么流血牺牲什么的暂且不说,我只问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你能确保一定会达成你预期的结果吗?” 看着?平度还在紧紧拧着?的眉心,文光又继续道?:“——在那个人的兵力至少?是你的两倍的情况下。” 平度身上的那股气势彻底消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臣,臣没有办法保证。” “那么,最佳的方案就是主上说的那样。把我们?交出?去,这样不仅墨池不会受到兵锋的骚扰,我们?的安危也可?以暂时地保全。” “可?是这样的话,主上和台辅不就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金阙说出?了大家最担心的地方。 他们?之所以要反对茶朔洵的话,正是因为害怕他和文光会落到敌人手中。 那样的话,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这回?就拜托大家做一回?真的“土匪”了。” 茶朔洵对着?愣住的众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 墨池的外城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城主的授意,建造得格外坚固又高大。 城墙之外,谅作?正唾沫横飞地对着?操作?云车的士兵指点江山,“……把这个东西架好?之后,所有人就一股脑往上冲!”他的手在云车的车身上拍的“啪啪”作?响,一脸傲慢地说:“只要有这东西,那么再高大的城墙都像是纸一样脆弱。” 当着?他的面,士兵们?全都对谅作?的“高言”报以点头和赞同,但是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但凡老练点的士兵全都翻起?了白眼?。 ——真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草包,也不知道?上面的大人怎么会让他来做将军? 幸好?他们?还不知道?谅作?是土匪出?身,不然?军队可?能就完全丧失了对主帅的信任了。 而这个家伙的好?运还远不止于?此。 因为城门打开了。 谅作?完全愣住了,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门就这样开了?都不反抗的吗? 事实上,不只是谅作?搞不清眼?前的情况,所有的士兵全都和他一样弄不明白。 而反应最快的是谅作?手下的两个旅帅。 “将军,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其中一个名叫飞鸿的旅帅,掩饰住自己眼?底对谅作?的不屑和鄙夷,上前说道?。 “啊,出?来了。” 虽然?被提醒了,但是谅作?还是只能没有主见似的跟着?念着?。 “所以您应该准备去迎接了。” 飞鸿见谅作?还是没有动静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主上和台辅要出?来了。” “主上”两个字顿时就如?同划过夜空的闪电般劈醒了谅作?混沌的脑袋。 他的思绪一下子?就从怔愣中清醒了过来,并且脑子?转的飞快。 “什么主上,他们?只是冒充主上的匪类罢了!” 谅作?的嘴里这样叫嚣着?,但是眼?神却飘忽着?不敢向洞开的城门方向看,相当得色内厉荏。 飞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极快的厌烦,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只是唯唯地应是。 或许是飞鸿顺服的态度让谅作?感到满意,谅作?原本有些心虚的神色也变得安然?起?来。 ——对呀,凭什么说里面的是王和麒麟,明明恒光大人说那里的不过是个冒充王和台辅的骗子?而已。他要相信恒光大人,恒光大人那么聪明,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但是再多的心理建设,在谅作?看到从城门里走出?的那两个人时,便全都失去了作?用。 丈高的城门中,只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已是近午时了,阳光彻底穿破了厚重的云层,洒落在了青灰色的砖墙上面,也落在了从中步出?的端丽青年的茶色长发,与银发少?年白雪似的肌肤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奇异的光彩环绕在这两人身上,尽管漂亮得不话,但却让人觉得心头陡然?一颤,就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来。 宛如?在仰望凌云山一样! 先是跪下了一人,随后又稀稀落落地跪下了数人,乃至于?最后,除了谅作?以外的所有兵士全都伏跪了下来。 谅作?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两个人,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只觉得自己被一种?恐怖的气势笼罩了,四肢变成了木头,长在了地里,血液全都凝固了。 他就这样呆滞地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茶朔洵牵着?文光,不紧不慢地,从城门下的阴影之中走到了天?光之下。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雪青色衣袍,头上束着?玉冠,脸上噙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像是个风雅至极的贵公子?,闲庭信步,却又巍然?如?山。 而文光则一身玄色,这沉重而又肃穆的颜色向所有人昭示着?,眼?前这个少?年,是天?意的化身。 两个人慢慢地路过了木偶一般凝滞的谅作?,他们?谁都没有给这个人一个余光,就这么无视了他。 “……按照你们?的要求,我和台辅出?来了。” 茶朔洵的脚步,在越过了谅作?之后,停在了伏跪在地的飞鸿和另一名旅帅面前。 华丽的嗓音,仿佛是某种?玉器嗡鸣,又像是从九天?上垂下的纶音,让听?到的人全都一阵恍惚。 ——这就是王的声音吗? 还不等?众人在心中找到答案,随即,另一个与茶朔洵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那么诸位是否也该撤兵,离开这处无辜的小城呢?” ——这个声音是多么的悲悯啊,这就是麒麟的声音吗? 这一刻,这样的印象深深地印在了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中。 众人心中的波动难以言喻,酸涩有之,喜悦有之,悲苦有之…… 所有人的眼?眶都忍不住热了起?来。 他们?就这么得到了麒麟和王吗? 在经过了这漫长的等?待之后? 这个问题不需要再有人替他们?回?答了,因为答案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心中。 可?是知晓这个答案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欢喜,反而在这一刻,一种?巨大的悲哀降临在了他们?的脑袋上。 因为他们?居然?要以“匪类”的名义将王和台辅一起?抓起?…… 飞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茶朔洵和文光带上了那辆准备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9 ?的马车的。 他看着?那辆被咒文层层覆盖着?的马车,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穿了又放在火上炙烤成了灰烬。 但是越痛苦,飞鸿的表情就越平静,平静到了连谅作?都感觉到奇异的程度。 那个土匪骑在高高的马上,看着?被层层士兵包围着?的马车,感觉既羞耻又恐惧。 ——他居然?就那么被无视了!明明他才是这只军队的主将,可?是那两个人居然?只和区区那两个旅帅说话! 谅作?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披上的一层名为“将军”的皮,被人狠狠地扒了下来,露出?了那里面,最龌龊,也是最真实的那个土匪。 出?于?这种?隐秘的情绪,他不停地用眼?睛去瞟周遭的人,希望从他们?的表情中能看出?什么对他不敬的蛛丝马迹来。 这样一看,他就注意到了飞鸿平静的面容。 “咦?” 谅作?驾着?马走到飞鸿的身旁,眼?中闪烁着?精光,“飞鸿小弟果然?不愧是被州侯器重的人,居然?完全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 试探的话语从身边的男人口中传来,飞鸿藏起?眼?底最深的那抹厌恶,平静地说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属下只是完成主公的指示而已。” 谅作?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大,他感觉这句话一下子?就安抚了他的心虚和恐惧。 他大声的称赞道?:“没错,你这样才是忠心之士,军人只需要服从就是了!” 飞鸿听?到这个人的话,在心中悲哀地冷笑:所以,就算明知道?州侯说的是谎话,犯下了谋逆的大罪,也要坚定地执行是吗? 谅作?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说着?朔州侯对他们?的恩义。 而飞鸿的心中却觉得荒谬无比。 第62章 土匪 “这里面的感觉真让人讨厌。” 文光一进入车厢, 便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制感,让他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看来朔州侯是有备而来了。” 茶朔洵看着车壁内侧覆盖地密密麻麻的咒文,了然地轻笑?一声, 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塞到?了文光手中, 问?道:“现在呢?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咦,真的消失了……” 文光一脸诧异发现,那种压制感突然就消失了。 他看向手中被茶朔洵塞过来的东西?, 更加惊讶了, “这不是我的手镯吗?” 银质的小巧手镯, 上面篆刻着精美的花纹, 正是文光从小就带在身上的那副手镯。 “这是宝重。”茶朔洵从文光手中拿起那对手镯, 准备套上文光的手腕。 “套不进……哎?套上了。” 原本?只?有婴儿手腕那么粗的手镯,在套上文光的手指塞进去的瞬间,竟然立刻扩大了许多,顺畅地套上了文光的手腕。 银晃晃的精美镯子套在了文光白雪般晶莹的手腕上,这般赏心悦目的美妙景象,看得茶朔洵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他捏了捏手中没有一丝瑕疵的优美手腕,看着文光解释道:“金阙他们来见我们的时候,把我们在乾丢下的东西?也带来了, 我发现你的背包夹层里有这对东西?, 就带上了。” 文光从这人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怀念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抬起头时却?眯起了眼睛, 对茶朔洵不满地抱怨,“不要乱翻我的东西?。不过……你说这是“宝重”, “宝重”是什么?” “一国之重宝的意思。你的这对宝重应该有着祛避咒术、保护主人的作用。”茶朔洵笑?眯眯地看着文光,“为?了安全起见, 台辅就饶恕小人擅自翻动您的行礼的事情吧~” 低沉的嗓音像是最高贵的乐器,文光只?觉心头一阵酥麻,一股热潮涌上了脸,他不自在地别过脸,不敢看那双含笑?的眼,“这,这次就算了。但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会生?气的!” “是,是!感谢台辅的大人大量。” “哼。”文光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渐渐下去了,才悄悄地用手将车窗推开一丝缝隙,朝外看去。 太阳已经西?斜,西?边的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文光的视角看去,很容易就发现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的周围被众多的士兵包围着,警戒相当森严。并?且除了士兵之外,不远处还有一个像是将领模样的人正骑着马跟在了马车的附近。 那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从背后?看他,警觉地就要转过头来。 文光在他看过来之前合上了窗户,他看向茶朔洵,“防范地相当严密啊。” “理所当然的事情。” 茶朔洵悠然地靠在车壁上,“朔州侯都用了这么珍贵的马车来招待我们,随行的气派自然也是要跟上的。” 文光翘起嘴角,“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贴金啊。他分明就是把我们当做囚犯押送。” 茶朔洵一摊手,有些无赖地说道:“事已至此,只?能这么想了。” “不过,这个朔州侯确实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茶朔洵撑着下巴看向文光,昏暗的车厢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熠熠生?辉,“他不就是很典型的乱臣贼子吗?” “概括的还真是准确啊。”文光一时语塞,但是很快便从茶朔洵的打岔中收回了思路,“我只?是好奇,朔州这么穷,他哪里来得钱又重新养了一支州师呢?” 朔州侯把原来的州师抛弃掉,肯定不是一天就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既要麻痹原本?的州师们,一切如常地给州师供给,又要私下养一只?新的军队,这里头所需要的财力和物力,当真是巨大得难以想象。 茶朔洵的眼睛在幽暗的光亮中,折射着野兽般的锋芒,他轻轻一笑?,似乎别有意味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而且不仅是朔州,就连墨池,也都异常地富裕。如果只?是靠售卖砚台和墨锭,是远远达不到?这种水平的……我总感觉这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文光也有此同?感。 充满野心的朔州侯、谄媚奢靡的墨池令,与贫困的过去截然相反的富裕…… 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层迷雾,深深地笼罩在了朔州这块地域的上空。 不过—— 茶朔洵曲起手指在小桌上敲了敲,将文光发散的的注意又重新聚集了回来。 他的笑?容充满了笃定,“我们总会知道的。” 文光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有预感,他们已经慢慢的接近朔州的真相了。 接下来的谈话中,文光又说起那天被他派出去的使令的消息。 “……搏丘追到?了西?北方?向的一座山脉里,就找不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0 ?痕迹了。但是它回报说,这座山中有许多坑道和山洞,里面有很多人聚集在其中,很可疑。” “西?北方?的山脉?”茶朔洵沉吟了片刻,“是长亭山。长亭山确实有很多山洞,那里是绝佳的藏身之地。背后?的人很聪明啊,躲在那里的话,就算有人能沿着痕迹追寻,也难以很快就找到?他。” “那怎么办?” “以静制动吧。只?要他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么在杀死我们之前,他是不会收手的。” 文光疲惫的叹了口?气,“总觉得好累啊,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大任”吧。” 茶朔洵对这一切都早有预料了,他摸了摸因为?疲惫而伏倒在桌上的文光的头发,“反正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要失去耐心,我们慢慢来吧。” “也只?能如此了……” 文光叹息的话还未说完,变故就突然发生?了。 先是马车陡然震动了一下,车身急停,随后?便听到?外面马匹嘶吼,有军士大声呼喊着,“这里有埋伏,是敌袭,是土匪!” 文光的疲惫和懒散顿时一扫而光,他和茶朔洵迅速地在车厢里站起身,“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厮杀碰撞的刀戈相击声。 似乎有一路人马趁着夜色袭击了前进的州师。 飞鸿一直都知道朔州的土匪闹得很凶,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些土匪已经猖獗到?了胆敢打劫州师的地步了。 不仅是他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包括谅作在内的所有人都对现在发生?的这里的一切感到?惊讶。 彼时州师正从一处山谷中穿过,整个队伍被拉成了瘦长形,谅作正大摇大摆着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炫耀着他身为?主帅的荣耀。 忽然轰隆一声,山坡山接连滚下数个大石头,躲避不及的军士们,纷纷被大石头砸的血肉横飞,行进的队列也瞬间被冲散了。 随后?还不等剩下的队伍反应过来,山坡山便吼叫着冲下来数百蒙着脸的大汉,他们一落到?平底上提刀便砍,一边砍还一边叫嚣着他们是附近的土匪,让州师们把他们最珍贵的东西?留下来。 ——真是岂有此理! 打退了一个用长刀劈向他的蒙面人,飞鸿皱着眉对那个骑在马上的藏头露尾之徒怒喝道:“何方?宵小,竟然敢袭击朔州州师左军!” 那个骑着马退开的蒙面人在听到?飞鸿自称是朔州朔州左军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哈哈大笑?,“你这个毛头小子也敢自称州师?那就让我来称称你的斤两吧。” 说着,这个男人便又飞身向前朝着飞鸿提刀砍来。 长刀在空中发出钝重的声音,随后?被飞鸿手中的长枪再次挡住。 这般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回,无论飞鸿使出什么招数,全都被这个男人轻易地化解了。 飞鸿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你在耍我?” 那个男人挑了挑眉,将长刀抗在肩膀上,“只?是不想让你去碍事而已。” 飞鸿瞬间顿悟,他猛地回头看向了马车所在的位置,果然见周遭的士兵已经全都被那伙土匪砍倒,他们正准备牵着马车离开。 说是抢劫宝物的土匪,却?只?是抢了一辆马车。 说明他们肯定知道马车里坐了什么人!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当然是土匪啦。” 说着,男人回身一刀砍倒了一个准备在背后?偷袭他的士兵,嘲讽地说道:“真是没用,这样也配叫做州师?” 但是飞鸿却?从没有再被这个男人的言行激怒,他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明光,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的真实身份。 “你们是原朔州左军!” 可是他的怒吼没有再得到?男人的回应,因为?男人已经看见自己的同?伴带着马车逃进了附近的山林中。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所以不必恋战。 “希望下回还有机会能和你会面,旅帅大人!” 男人留下了这句话,一拉缰绳,也飞速地逃进了山林之中。 这伙人来的时候像风一样,走?得时候也像风一样。 谅作捂着被砍伤的肩膀,恶狠狠地将地上的一块石头踢开,嗜血的眼神看着一地溃败的残军败将,仿佛一只?被人打折了腿的豺狼。 “他们肯定不是土匪,他们就是冲着那两个人来的!能爬起来的人全都进山给我追!” 飞鸿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怒火,他飞起一刀砍掉了谅作的脑袋。 热血飞溅,谅作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飞鸿直接盘腿坐了下来,对身后?的士兵们说道:“我不干了,我不愿意再犯下大罪,如果你们觉得回去会难以交差,就把我杀死吧。” 回应他的,是武器落地的声音。 “我们也不干了!” 第63章 麒麟 从?他们墨池附近到朔州的州都合宜, 没有骑兽的话,大概需要一日或者一夜的时?间。 但是文光他们?骑着骑兽,从?云海之上飞行的话, 在中午之前便到达了合宜所在的地?方。 文光还是和茶朔洵共同乘坐在邹虞的背上, 而平度则坐在一只驺吾的背上。苍梧和金阙也分别骑着一只妖兽,紧密的将茶朔洵和文光护持在中间。 云海之上,大约有五百多人朝着合宜的方向进发。 “好大。” 呈现在文光视线下方的, 是一座被日光镀上了金色的巨大都城。 “这就是合宜?” “是啊——这就是朔州的州都。” 下方的城市不愧是一州之都, 虽然不能和恭国的连樯相比, 但是在文光看惯了柳国荒芜的地?面之后, 突然看见这样?一座排布规整、屋舍俨然的城池还是会感?觉到惊叹。 在墨池还没有那么?浓郁的绿色, 在合宜已经变得常见。 “看起来这里?还挺富裕的……” 听着文光的喃喃自语,茶朔洵含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确实,不然又怎么?能养得起两支州师呢?” 闻言,平度爽朗的笑声从?他们?身旁传来,“朔州侯确实格外有钱,据说他上位之后,就把原来的州侯府邸全都重新翻建了,那可是相当?得一大笔钱啊。” 文光问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朔州侯从?哪里?来的钱?” 平度耸了耸肩, “不清楚, 但是他的钱来得很邪乎。” 他神秘兮兮地?对文光道:“据说他会点石成?金的法术,可以把最普通的石头变成?金子,所以才会有无穷无尽的财富。” 文光睁圆了眼睛, “真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1 如果是在那个?世界,他肯定觉得平度是在逗他, 但是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法术的,所以他也不确定平度说的是不是真的。 平度相当?诚恳地?点了点头, 信誓旦旦的模样?让文光心里?直打鼓。 “不要捉弄台辅。” 茶朔洵失笑地?看着平度用他那张实诚的面孔逗文光,戳穿了平度的谎言,“就算是这个?世界,我?也没有听说过点石成?金的法术。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不劳而获的财富,即使?是仙人也只能向上天请求赐予他们?矿泉而已。” 所谓矿泉,就是能够产出金银和珍贵玉石矿物的泉水。 一般只要有一眼矿泉,那么?就会有源源不绝的珍贵之物产出。只要泉眼不枯竭,那么?财富也会像泉水一样?流淌不绝。 “所以,比起什么?点石成?金的法术,我?更愿意相信,朔州侯以及墨池令,他们?的富裕可能来自于?某座被他们?私自开采的矿山。” 矿山就是生有矿泉的山。朔州多山,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对于?茶朔洵的这个?猜测,平度也很赞同,“事实上,我?们?早就怀疑恒光那个?家伙是不是发现了某个?矿泉了。他非常的奢靡,仅仅凭借他之前在沮城做太守时?收的那点港口税,估计让他在翻建州侯府邸的时?候就用完了。” 他对若有所思的文光笑出了一口白牙,“要养一支军队,可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大花费啊。”说着,他鼓了鼓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毕竟,我?们?全都是大肚汉,吃得相当?的多。” 文光顿时?喷笑出声,方才因?为他的玩笑而生出的怒火也一下子消失了。 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中,他们?很快便看到朔州侯的居城。 朔州侯的居城位于?一座名为合宜的凌云山的山顶。 望着近在咫尺的巨大山体,所有人的面部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 平度严肃地?看着苍梧等人,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虽然我?们?从?云海上方突袭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州侯的官邸中有超过我?们?两倍的驻军在。而且其中还有大约一百五十人的空行师。” 空行师并不是普通骑着骑兽作?战的士兵,他们?是专业训练过,会在空中结阵对战的军中英才。 如果遇上了空行师的话,就算这五百人全都搭上,估计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茶朔洵闻言,却并不害怕,他笑了笑,对已经开始紧张的众人说道:“放心吧,如果突围快的话,我?们?会直接进入官邸,不会有和空行师交战的机会的。而且……” 茶朔洵和文光对视了一眼,双方的心意已决不需要用语言来交流了。 “大义,在我?们?这一方。” 平度闻言,顿时?精神大振。 没错,只要主上和台辅出现在了驻军们?的面前,那么?那些驻军就会明白谁才是大义所在。 一旦向主上挥刀相向,便意味着谋逆大罪! 是要继续替犯下大罪的州侯卖命,还是向天命所归的主上臣服,这几乎是不用思考就能明白的选择。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用战斗! 官邸外的广场近在眼底了,平度立即举起佩刀,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为了大义!” 五百人的呼应生顿时?响彻云霄。 “为了大义!” 事实说明,茶朔洵的预料非常准确。 他们?从?云海上突然降落时?,不要说空行师,就是驻军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从?天而降的士兵们?拿着寒光闪闪的武器朝着官邸的大门冲过去的时?候,原本打着盹的门卫顿时?被这数百人吓得魂飞魄散。 他甚至来不及升起阻隔进入大门的吊桥,就被率先冲入门房的士兵用长刀架在了脖子上。 “把内门的吊桥放下来!” 从?广场进去大门之后,里?面还有一道吊桥,只有通过了这道吊桥,他们?才能真正进入官邸当?中。 士兵们?当?即摇起墙上的巨大把手,随着轰隆隆的齿轮作?响,内门的吊桥被放了下来。 连接官邸的道路已经打通,但是官邸中的驻军也反应了过来。 源源不绝的脚步声正在从?官邸里?传来。 “我?们?快冲进去!” 平度一马当?先,提着大刀便冲了进去。 士兵们?顿时?如潮水般涌进了内门。 厮杀的声音很快便在官邸中传了出来。 因?为抢占了先机,所以平度一方飞快地?便向官邸内突进了。 他们?很快便杀到了州侯的住所之外。 但是驻军的人数毕竟要比他们?多得多,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就能冲进州侯的住所,但是越来越多的驻军还是让这点距离变得难以靠近。 正当?他们?在州侯的住所之外杀得难舍难分之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的头顶传来。 “停下!” 那个?声音极度的空灵,虽然不大,但却像是响在了他们?的心底,让他们?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融化。 地?面上厮杀的人们?全都呆滞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空中的那个?神异的身影。 “哐当?”一声,不知道是谁手中的武器掉落在了地?上。 这个?声音就像是一个?开始,随后无数武器掉落的声音响起。 洁白无瑕的身躯好似新雪,泛着水银般光泽的鬃毛在风中飘扬,头上是如同琉璃般闪耀的独角。 那双银色的双眸注视着下方的所有人。 毋庸置疑。 ——那是麒麟! 窃窃私语声如同浪涌一般在驻军当?中传播开去。 驻军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天上的异兽。 为什么?,为什么?麒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这时?,有人发现,麒麟的背上原来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可以坐在麒麟的背上? 答案让每个?人都手脚发颤。 ——王,唯有王!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谁允许你?们?直视台辅与孤的!” 茶朔洵冷酷的声音从?天空中响起。 地?上的人们?顿时?如梦初醒般全都伏跪了下来。 随后这声音又冷冷地?宣布道:“朔州侯恒光,心怀不轨,妄图谋逆,即刻起为大逆罪人。” 冰冷的目光从?天空中垂落,扫过伏跪在地?的驻军们?,就像是冷冽的刀锋从?他们?的脊背上刮过,让所有人都生出了强烈的畏惧感?。 “平度!” 茶朔洵看向伏跪在一旁的平度。 “臣在!” “立刻带人搜捕大逆罪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2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朔州侯绝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谨遵御令!” 有了茶朔洵的宣判,朔州侯的罪便是板上钉钉了。 驻军也彻底不再反抗,他们?全都加入了平度的队伍中,开始在官邸里?搜寻这朔州侯恒光的身影。 “……逃走了吗?” 因?为官邸中主要的宅院中都有厮杀的痕迹,所以茶朔洵和文光最后住在了一处偏僻的院落中。 漫步在庭院中的小径上,茶朔洵看着前来回报的平度,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 “意料之中的事情。” 文光因?为忍受了一天的血腥气,所以现在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他紧接着问道:“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吗?” 平度摇了摇头,满脸愧疚,“属下无能,没有找到朔州……大逆罪人的去向。” 这处院落的一角是一座假山,在平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里?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呼。 因?为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战斗,所以文光此时?警觉性非常高,听到声音之后,他立刻便唤出了使?令。 “搏丘!” 巨大的妖魔应声扑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便见那只巨大的妖魔咬着一个?被吓昏过去的女孩子从?假山上跳了下来。 第64章 墨玲 墨玲是一个浮民, 也是朔州侯的家下。 所谓浮民,就是失去了户籍也没有土地的人,他们犹如一片浮尘般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所以浮民通常只能靠给人打零工或者是投身?于某个人家给人做家下为生。但因为柳的贫困, 打零工的机会也渐渐变得少了, 慢慢的墨玲还从其他的浮民口中?听到了另一条出路——做土匪。 墨玲当然不愿意去做土匪,土匪们也不会接纳像墨玲这样年幼又瘦弱的孩子。 于是墨玲便只能去给人做家下。 她虽然才十三岁,但是已经辗转过非常多的主人了, 朔州侯就是她最后的主人。 茶朔洵带着人攻进来的时候, 墨玲正在?擦大殿的地板。 他的同伴们因为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厮杀打斗声, 全都?抛下了手中?的抹布, 慌乱地从大殿逃了出去, 躲藏了起来。 在?混乱的世道中?求生的经验告诉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躲藏起来,不然就会成为乱刀之下的亡魂。 而墨玲因为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傻地呆愣在?原地。 “墨玲,快躲起来!” 还是一个老婆婆见墨玲没有反应才拉着她从一条小路,躲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院子中?。 这里?几乎没有人来,他们本以为可以躲藏得更久一点的。 但是没想到, 墨玲最后, 还是被人发现?了。 继墨玲被搏丘从假山中?叼出来之后,一个老婆子也从假山中?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扑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向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磕头求饶, “求求贵人们饶恕我们一条贱命。” 文光在?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立刻便命令搏丘把那个小女孩放下。 “你不要害怕, 我们不是坏人。”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文光不仅让平度把昏过去的墨玲抱到了一件别室当中?, 还让他找来了尚未从朔州侯官邸中?逃离的医官为她诊治。 不得不说?,文光的这番做法相当有效地减轻了老婆婆的恐惧。 ——她本来以为自己和墨玲不是会被那只巨大的野兽咬死,就是会被庭院中?挎着长刀的男人砍头。 从恐惧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之后,老婆婆立刻感恩戴德地向文光表示感谢,“多谢这位……”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文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美丽得超乎她想象的少年。 “这是台辅。” 茶朔洵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话?中?的内容,顿时把这老婆子惊呆了。 就算她再没有见识,也知道能被称作“台辅”的人是谁…… 每一国都?有一个台辅,台辅的本性?是麒麟。麒麟接受天意,为百姓选出王,选出王后,麒麟便要辅佐王向百姓广施恩泽。 如果?一个国家没有麒麟也没有王,那么它就会陷入可怕的倾颓之中?,柳国在?过去,就是这样的情?况。 一种难言的情?绪顿时冲破了她因为漫长的悲苦岁月而铸成的心防。 她伏跪在?了文光的面前?,大滴大滴的浊泪从早已不再清澈的眼眶中?涌出,近乎声嘶力竭的哭泣从她喑哑的喉咙中?爆发。 “您终于……”话?说?到这里?,她便已泣不成声。 而文光则悲悯地看着伏跪于自己脚下的人,“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两?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老婆子沾满灰尘的因为常年劳作而扭曲变形的手。 “使不得!” 老婆子忙慌张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文光摇了摇头,看着那张因为惶恐而颤抖的苍老面庞,“没什么的。” 泪水又一次从眼眶中?涌出。 老婆子本以为到了她这个年纪,她再也不会哭泣了,但是这个认知在?今天却一再地被打破了。 …… 从洒满阳光的柔软床榻上醒来的时候,墨玲有种犹如梦中?的恍惚之感。 “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一个从前?只能遥遥仰望的美丽女官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温柔地询问道。 “嗯!” 作为下仆的经验让她条件反射般地立刻就要坐起身?,却不知是扯到了哪里?又让她因为疼痛重又摔回了床榻上。 女光慌忙对她伸出手,“不用?那么着急的,感觉不舒服的话?,我马上去把医官叫来。” 墨玲的反应比她还慌乱,“不用?了,只是有点痛,我忍一忍就好了。” 但是女官却因为墨玲的一句“痛”就立刻丢下一句“我去叫医官”,便消失在?了墨玲的视线中?。 而这个时候,墨玲才有空暇打量着自己躺着的这个房间。 太?过豪华了…… 这并不是说?墨玲没有见过比这间房间更豪华的屋子——她也曾经有幸去过州侯的寝室打扫,那里?的豪华程度比这里?不知道要多多少——而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躺在?这样的房间里?。 丝绸做的被褥,轻纱做的帘帐,高几上还摆放着青瓷花瓶,里?面还插了一支梅花,房间里?的家具全都?是一种她叫不上名字的木头做成了,上面还用?用?彩色的螺钿拼出了各种各样精美的图案…… 在?她恍惚地环视整个房间时,刚刚出去的女官带着医官回来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像是梦一样—— 只为府邸中?高贵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3 的大人们诊治的医官认真地询问着墨玲的身?体状况,在?听到她说?疼痛之后,替她用?银针进行了针灸,疼痛立刻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治疗完毕后,这位医官便被女官送了出去,紧接着一道道丰盛的饭食便被呈了进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用?过饭食,又沐浴更衣之后,墨玲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忐忑,问出了这个疑问。 “因为是台辅的命令。” 女官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台辅?” 她知道台辅是麒麟,是这个国家仅次于王的尊贵之人。 这样尊贵的人为什么会让人如此对待她? 而且台辅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朔州侯的府邸中?呢? 多个问题在?墨玲的脑中?撞来撞去,把她的脑袋撞成了一团浆糊。 “是的。”女官微笑着看着墨玲,“如果?可以的话?,台辅想要见到您。” 墨玲的大脑这下子彻底没有办法思考了。 难以置信……在?被台辅赐予了如此高规格的待遇之后,那样尊贵的人居然还要见她。 “请您跟我来。” 女官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让墨玲跟着她走。 对此,墨玲只能顺从地起身?,跟着女官身?后。 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她刚刚休息的地方,居然和台辅居住的地方只隔了一个庭院! “墨玲,你好了!” 欢喜地扑过来的老婆婆,一下子就把墨玲从不安的惶惑中?解救了出来。 “纯婆婆!” 少女和老妇人欣喜地拥抱在?一起,像是在?庆贺对方的劫后余生。 “看来这个孩子没事,真是太?好了呢。” 门扉开启的声音和这道轻柔的嗓音一同传进了在?场几人的耳朵中?。 女官最先反应过来,立即便深深地跪拜在?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叩首道:“失礼了,臣把那个女孩子带过来了。” 纯婆婆也立刻拉着墨玲跟着叩首。 伏跪在?地上的墨玲看不见声音主人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害怕,尽管她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台辅…… 随后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就是那个女孩吗?” 与台辅温柔的声线不同,这个声音十分冷淡,“抬起头来我看看。” 在?茶朔洵这样冷漠地命令的时候,文光很清楚地看到跪在?庭院中?的女孩子轻轻颤抖了一下。 “你吓到她了。” 文光不满地瞪了茶朔洵一眼,在?那人无?赖地笑容中?,他只好赶快让少女和老妇人还有那个女官全都?免礼。 墨玲这才抬起头向文光和茶朔洵的方向看去。 银发银眸的少年含笑对上了少女怯生生的眼睛,瞬间便让少女心如擂鼓,双颊浮上了晕红。 但是随后一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眸也立刻就让少女心头的一点遐思消失地无?影无?踪。 少年的身?边还有一个容貌相当出众的青年,正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要直视台辅!” “是!” 尽管她还不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但是墨玲几乎是下意识就按照这个声音的要求去做了。 不过纯婆婆很快便解开了这个疑惑,她在?男人出声的瞬间,便拉着墨玲向那人请罪,“主上,请饶恕这孩子的失态……” 墨玲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和台辅站在?一起的男人就是王。 真可怕…… “进来说?话?吧,墨玲,我和主上有一些话?想要问一问你。” 文光理所当然地叫出了墨玲的名字,随后便和茶朔洵一起走进了房间。 纯婆婆轻轻推了推墨玲,无?声地对她说?道:快进去。 墨玲无?法,只能胆战心惊地脱下鞋子,走进了那间房间。 茶朔洵一走回屋子里?便懒散地靠在?了软榻上,他斜着眼睛看着文光温柔地让墨玲坐在?椅子上,又替她端来了一杯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文光不用?看也知道这家伙是老毛病犯了,因此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对着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的墨玲问道:“墨玲,你是不是知道朔州侯逃去了哪里??” 第65章 朔州真相 墨玲的双手难耐地拧了?拧, 她小心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文光,“台辅为什么?这么?问?” 她的反应着实让一旁伺候的女官感到不悦。 女官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都是:上位者问话,下位者只需要回答, 他们是不能反过来对上位者追问的, 这会让上位者感觉到冒犯。 但是对于墨玲的反问,文光却并不生气?,他好脾气?地笑笑, 居然认真地回答了?墨玲的问题, “你是因为听到了平度的话才反应那么?大吧?” 如果不是墨玲突然发出了?声音, 他们也不会立刻就发现有?人躲藏在假山里面。 谁能想到那座假山里面居然有?一个不小的空间?呢? 墨玲对文光的回答沉默了?。 茶朔洵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小丫头, 看向文光的目光中略过一丝笑意。 “你是不想说吗?” 文光敏锐地察觉到了?墨玲这沉默之下的抗拒。 “你想要保护他, ”文光眉头皱了?皱,“为什么??” “因为,恒光大人是个好人。” 许久,墨玲才抬起头,看着文光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他对我们有?恩,我不想背叛我们的恩人。” “‘我们’?‘我们’是?” “是朔州的浮民。”墨玲的回答得很平淡,但是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怨怼。 “朔州这里, 有?着为数众多的浮民。可以说, 朔州的人口中,有?三分之一都是浮民。”说着,墨玲又马上改口, “不,浮民已经不能算是朔州的人口了?……我的意思是, 朔州的土地上有?着巨量的没有?身份的人。” “怎么?会……”文光惊呼。 浮民因为没有?户籍也没有?土地,所以是不需要向国家缴纳赋税的, 换言之,一个地方如果浮民越多,国家所能得到的赋税也就越少。 因此,通常为了?保证一个地区的财政收支正常,各级地方官都要尽可能少得减少浮民的存在。 所以文光才会在听说朔州这么?多浮民的时候如此惊讶。 就连茶朔洵都收起了?散漫的神?色,眉心拧起看向了?墨玲。 墨玲看着他们的表情,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说道:“……没有?谁会愿意成?为浮民。看起来是失去了?缴纳赋税的压力,但是实际上却是彻底失去了?为“人”的资格。” 权利和义?务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4 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抛弃了?义?务何异于?抛弃了?权利? 没有?户籍,就不能有?婚姻,自?然也不会有?子女,不能从?土地获得食物,同样也不能在里家生活。 那么?一个浮民为了?生存,便?只能一直出卖自?己的劳力,且因为他们不被国家庇护,所以就连出卖劳力后获得的报酬也是最低的,甚至有?时候遇到了?不良的主家,他们连那一点微薄都酬劳都可能被克扣…… 所以浮民是没有?办法?独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这也是为什么?浮民的出路大多数都是给人做家下的原因。 成?为某家的家下的话,就会获得主家的庇护,虽然这样连性命都彻底出卖了?,但至少可以获得一处容身之所…… 浮民,是可悲的存在,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了?浮民。”墨玲闭了?闭眼睛,回想起了?那段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记忆。 “我们家本来是长亭附近的居民,日?子说不上很好,也不算很坏,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地里就种?不出粮食了?,父亲因为缴不起赋税,只能抛弃土地和户籍,带着我和母亲离开了?那里,我们变成?了?像是浮沉一样活着的浮民。不过,其实最开始变成?浮民时,我们还没有?沦落到最艰苦的境地。” 墨玲苦涩地笑了?笑,对文光说道:“朔州这里呀,从?很久以前就因为靠近长亭山,没有?什么?耕地,朔州人想要生活得好一点,就只能去别的地方谋生计,所以朔州的商人和商队是很出名的。 父亲和母亲没有?了?土地之后,就开始在这些商队或者商人的家中做零工,开始的时候还不错,虽然很累但是还能得到工作,但是慢慢地母亲生了?病,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可以出去工作,那点微薄的收入不仅要负担食宿还要负担母亲的药钱。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苦了?,然后终于?有?一天,父亲为了?弄钱,去了?一个很远的人家做工,结果在回来的路上被妖魔袭击了?,最后我和母亲只能从?和他同行的人那里拿回他对一只衣袖……” 墨玲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从?她的眼眶中大滴大滴地砸落,一旁的女官看得实在不忍,上前去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用?手帕轻轻擦干了?眼泪。 墨玲感激地对女官道了?一声谢,自?己接过手帕将?眼泪擦干了?,“……父亲不在了?之后,家里唯一能赚钱的就只有?我了?。母亲因为父亲去世,病情变得更加严重,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昏迷了?。 然后,在某一天,我从?做工的馆舍回来的时候,发现她握着父亲的那只衣袖,也永远离开我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只能用?自?己的自?由去给父母换了?一个还算体面的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墨玲的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 但是在文光看来,她的神?情与?其是平静,倒不如说是麻木…… “这就是朔州。” 墨玲抬起眼眸,用?一种?直白到冒犯的眼神?看向已经坐直了?身子的茶朔洵和文光,“我的经历只是许许多多浮民中最不足道一个而已。朔州就是这么?一个逐渐走向末日?的地方而已…… 所以,给了?浮民们一条生路的恒光大人,毫无疑问地就是我们的恩人。” “生路?” 茶朔洵问道:“什么?生路?” 他和文光相互对视了?一眼,双方的心中都有?了?同样的猜测:这个女孩口中的“生路”可能和朔州侯的异常富裕有?关! 墨玲奇怪地看了?一眼茶朔洵,似乎有?些不满地说:“主上不清楚吗,朔州有?矿山呀?朔州已经开了?很多年的矿了?,每年都向国府缴纳大量的税金呢。” 原来如此,茶朔洵终于?明白了?朔州侯的秘密。 他轻轻笑了?笑,眉目如画。 ——原来朔州侯真的是藏下了?一个矿山呀。 “那个矿山是不是在墨池附近?”文光也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啊。” 墨玲理所当然地答道:“恒光大人为了?我们浮民的生计,特别允许从?浮民中招收矿工呢。” 然后她有?些抱怨地说道:“也因此,恒光大人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不得不增加了?向上面送去的税金,这才说服了?国府同意了?让浮民也参加了?这项工作……” 茶朔洵的笑声突然打断了?墨玲的叙述。 他眉眼生动地舒展着,眼中闪烁着嘲弄的冷芒,“虽然很失礼,但是我不得不戳穿你的美梦了?。” 文光哀怜地看向墨玲,望着那个因为茶朔洵的这句话而不知所措的女孩,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朔州啊,从?来没有?向国府说过它有?矿山呢。” 墨玲的瞳孔剧烈的紧缩,她的心脏突然开始猛烈地蹦跳。 “也就是说,你们口中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能让浮民也能去开矿的恩人,其实啊,只是用?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在骗你们去帮他卖命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允许浮民获得这份工作,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如果让普通的百姓参与?进来的话,这个消息根本没办法?瞒住吧? 而浮民则不同,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如果溺水的人一般,紧紧攀住那家伙从?岸上丢下的这根绳索,口风肯定会严密得要命……就算消息会在浮民中流传出去也没有?关系,有?更多的人来为他工作会更好。” 茶朔洵轻笑着说出了?这个冷酷的真相,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就如同敲在了?墨玲剧烈颤动的心房上。 “那家伙还真是人才啊……” 茶朔洵话中的意味绝对不是夸赞的意思。 而墨玲已经完全?僵木了?。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茶朔洵似乎猜到了?墨玲内心的不愿承认,他目光深深地看了?墨玲一眼,“这个事和墨池令也脱不了?关系,他还没有?逃走。我会派人把他抓过来好好地询问,到时候,真相是什么?,自?然会水落石出的。” “即使那样……即使那样……” 墨玲从?得知真相的混乱中醒悟过来后,依旧倔强地哭着说道:“他也给了?生活在地狱中的我们一条活路啊!” 对此,茶朔洵并不否认,“是,无论原因是什么?,朔州的浮民确实因为他,所以没有?立刻坠入深渊。 但是,恒光的罪并不会因为他无意中的一点好而就此抵消。如果,他真的想要解决朔州浮民们的困顿处境,他该做的不是什么?让你们去替他开采私矿,而是让你们重新获得土地和户籍才是!” 茶朔洵的话彻底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5 击碎了?墨玲的最后一丝幻想。 这个从?幼年时便?一直与?苦难相伴的浮民少女,在这一刻脑海中不断地闪过父亲、母亲,还有?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苦命人的面孔。 ——上天,为什么?啊,他们只是想好好的活着而已! 她心头的悲苦犹如破闸的洪水般彻底冲破了?心防,让她再也无法?忍耐地捂住脸放声大哭了?出来。 “父亲、母亲……” 第66章 是国之过 悲痛的?哭声?在安静的?屋子内回荡, 但却没有人去制止墨玲这堪称是放肆的?举动。 “……为什么,大家都只是想要好好生活,变成浮民是我们的错吗?被那?个人欺骗是我们的错吗?到底是谁的?错, 让我们?变成这样啊!” 墨玲哭嚎着喊出了在心头积攒了许久的?质问, 年轻又稚嫩的?声?音让在场的?人无不触动。 在好似在苦汁中浸泡的?日子里,无数人的苦难酝酿成了她这个疑问,但是没有人可以回答, 她也没办法从生活中得到答案。 大家的?脸上?都是忍耐到悲伤的?神情, 本?来就是苦涩地艰难生活了, 如果再去探寻这苦难的?源头, 只会让他们?更?加绝望而已…… 但是—— “不是你的?错。” 茶朔洵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文光看向那?双眼睛,里面有些东西深深似海,又沉沉如山…… ——啊,这个人就是自己选择的?君主啊。 文光读懂了他的?心?意。 一抹会心?的?微笑在他的?唇角弯起,他垂下了眼眸。 “天象有错,这是天灾,原朔州侯有错,这是人祸, 但是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不是最?大的?错误……” 茶朔洵轻轻叹息着, “……犯下了最?大的?错误的?,是国?家啊。对?天灾没有反应,置苦难的?百姓于不顾, 让他们?无助地沦落为浮民……” 他看了一眼双目红肿,眼下犹有泪痕的?墨玲, 隐去了那?样冷酷又高高在上?的?目光,神色宁静又悲悯。 “没有在第一时间甄别出恒光那?种败类, 让本?就艰难生存着的?百姓们?沦为他砧板上?的?鱼肉……” 墨玲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笑容,像是承受着一切,背负着一切,那?么沉重,却又那?么让人安心?。 “是国?家犯下了无作为的?罪啊。” 茶朔洵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他的?目光对?现在的?墨玲来说也太过复杂。 但是墨玲从幼年时便一直不得安宁的?内心?,却在这一刻无端地稳稳落了一下来…… “不作为有时候就是最?大的?错误。这是“怠惰之罪”!” 文光终于露出了微笑。 “你只是个孩子,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了,辛苦你了,墨玲。” 文光摸了摸墨玲枯黄的?头发。 沉沉的?,稳稳的?力度落在了她的?头上?,就像是一阵风,终于吹散了这个虽然年幼,但却已经历经沧桑的?少女心?头的?浓云。 眼泪再一次从眼眶中留下,但是这一回,墨玲却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因为无助和?绝望而哭泣了。 女官给墨玲擦了擦眼泪,她慢慢地收住了泪水。 “我是偶然听到朔……大逆罪人的?话的?。” 文光听到墨玲称呼的?不自然,知道她还没有习惯对?恒光称呼的?改变,因此微笑道:“按照你习惯的?称呼就好了。” 墨玲怯怯地点头,然后?攥着手帕,看着文光和?茶朔洵说道:“我因为嘴巴很紧,所以被州侯的?家宰选中,成为了替州侯打扫房间的?下人。前几天的?早上?,我和?往常一样,到州侯的?房间打扫。 本?来我应该在午前就离开州侯的?住所的?——因为州侯有午睡的?习惯——但是那?天我实在太累了,所以一时不注意便睡了过去,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快要午间了。 我本?想着赶紧离开这里,但是不曾想州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家宰在我担任这项工作的?时候就告诫过我,绝对?不要在州侯休息的?时间出现在他对?面前,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太过卑贱,会玷污州侯大人呼吸的?空气……” 文光听得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到底谁才是卑贱之人?人的?德行和?所处地位的?高低可没有多少关系。” 茶朔洵笑着看了文光一眼,对?墨玲道:“你继续说。” 墨玲点点头,“所以当我发现州侯快要进来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出去了。幸好因为我一直打扫这处房间,所以对?里面的?布局相当了解。我立刻就找到了一个柜子躲了进去,然后?州侯也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墨玲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似乎又回忆起了那?时紧张的?心?情。 “我以为州侯是进来午休的?,但是没想到当时除了州侯以外,还有一个男人也跟着进来了。”她皱起眉头想了想,“州侯好像是叫他安琥!” 当墨玲说出安琥的?姓名时,一直在一旁安静侍奉的?女官居然惊地突然叫了出来,“不可能!” 而茶朔洵则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这个安琥,莫非是从前战死在长亭山的?前朔州师帅?” 文光这下子明白女官为何会突然惊呼出声?了。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又活了过来,还和?朔州侯有了来往呢? 为了让文光更?好地了解这个安琥,茶朔洵还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人。 “这个安琥本?姓路氏,出身朔州临近的?连州,从祖父辈起,家中便是大富豪。按照他的?家庭状况,他本?来不应该投身军旅的?,但是这家伙为了进军队,不惜和?家族断绝了关系,所以在军士之间也算有点名气。后?来他因为才能出众,所以被拔擢去读了军校,等到毕业之后?,便被分到了朔州。几年前,我奉命清缴长亭山的?土匪,这家伙当时就在朔州师中,作战相当勇猛,不失为一员猛将。但是,在最?后?和?土匪决战的?时候,他却不幸被人偷袭坠入了山崖,后?来朔州报上?的?战损名单上?也有此人,我们?便以为这个人已经死去了。” 一旁的?女官连连点头,见?文光的?目光看了过来,才小声?地说道:“安琥大人很喜欢和?我们?女官说笑,所以他在女官间的?人缘一直都很好。那?时候我们?听说他去世了,都伤心?了很久呢。” 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在听到安琥的?名字时会如此失态。 “原来如此,”文光道:“且不管这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6 人为什么会没有死,他和?恒光说了什么呢?” 墨玲回忆着那?两个人的?对?话,说:“那?个男人对?州侯说:谅作未必能回来,州侯还是要做两手打算。而州侯的?回答则是:他已经考虑过了,如果谅作能回来,那?么最?好,朔州从此没有后?顾之忧,大家还能像以前一样,但是谅作如果不能回来,他就只能从此避居长亭山了,还好这些年他一直在那?里布局,总算还能在那?里直到老死。” 果然,茶朔洵在心?中暗道:恒光果然是躲进长亭山了。而且他还从这两个人的?对?话中听出了点别的?东西。 “看来长亭山中的?土匪不仅仅是土匪那?么简单。”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长亭山中的?土匪一直没办法清剿干净,反而还有约缴越多的?趋势。” 墨玲这时犹豫地说道:“其实浮民间这些年一直流传着做了土匪就会吃饱穿暖,甚至吃香喝辣的?流言……” 文光目光深深,“又是浮民,恒光这家伙不会是故意制造了大量的?浮民,就为了满足他对?矿山挖掘的?需要和?补充私兵的?需求吧。” 茶朔洵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那?家伙会做的?事情,但究竟是不是,只能等抓到他之后?,我们?再来问他了。不过,长亭山啊……恐怕暂时是不能把他揪出来了。” 文光也点了点头,“确实,这个长亭山已经被他经营了这么久,恐怕里面早就被他建设地铁壁铜墙一般,搞不清楚里面的?状况的?话,只怕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见?文光有些惆怅的?模样,茶朔洵握了握他的?手,“暂且先放过他。我会让朔州师把长亭山团团围住,封锁住所有可能出入的?地方。”他眯了眯眼,“既然他喜欢躲着,就让他躲好了,长亭山虽然大,但是也不是真的?万全之地,等到我们?返回芝草之后?,只需要派来王师,抓他就如同瓮中捉鳖。” 文光听他这样说,也慢慢醒转过来,“是,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先返回芝草才是。” 只有先正名了,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处理朔州的?这一摊子事情。 他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不急,他和?茶朔洵还有很长的?时间。 这时,文光转向墨玲问道:“墨玲,你还记得你出身的?里家是哪里吗?我可以重新授予你田地和?户籍。” 但是墨玲却摇了摇头,“那?个地方已经不在了。因为土地太过于贫瘠,那?里的?百姓早就慢慢全都离开了那?里。其实在父亲死后?,我有想过重新带着母亲回到那?个里家,毕竟即使再贫困的?地方,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点庇护。但是等我悄悄回到那?里的?时候,那?个地方已经完全被抛弃了。” “这样的?话。”文光思考了一下,“按照柳的?法律,你出身的?里已经消失了,那?么只要有其他的?里愿意接纳你,那?么你就能重新获得户籍。” 墨玲的?心?快速跳动了起来,她有点明白文光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墨玲,我听说麒麟会被直接授予首都所在的?州作为封地,成为那?里的?州侯。等到我成为宁州州侯之后?,我可以替你在宁州安排一个里落籍,那?时候你不仅不再是浮民了,而且还可以去读小学,你愿意吗?” 第67章 前往芝草 “当?然……” 墨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这样回答道, 但是她又很快停住了话音,支支吾吾地说:“我能承蒙台辅的恩泽,重新获得?新生, 自然是感觉非常荣幸的, 但是朔州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无礼,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得?此?殊遇,我会感觉到不安……” 墨玲的声音越说越小, 最后她甚至惭愧地埋下了头, 双手无措地扭着。 多年的颠沛流离让她明白自己的要求是多么的困难, 但是只让她自己?一个人获救, 却坐视其他人继续在苦难中沉沦, 她也是在做不到…… 墨玲在心中苦笑:原来这就是善良的痛楚吗?真是奢侈啊。 文光却只是笑了笑,“墨玲,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需要因为自己?的善心而感觉愧疚。” 文光的话就像是温柔的雨露,一下子便滋润了墨玲枯涸的心田。 “放心吧,虽然我和主上不能保证让每一个浮民都重新获得?户籍,但是,我们能保证, 在将来的日子里, 会慢慢改变大家生活的状况的。” 文光说着,向?这个渐渐不再不安的少女?眨了眨眼睛,“但是在此?之前, 你会是第一个享受到新政策的人,这也算是我和主上对你告知我们恒光的下落的回报吧。” 文光脸上的笑容既明媚又狡黠, 让墨玲情不自禁地被?这笑容中的东西感染,也露出了笑脸。 少女?没有任何阴霾的笑容映在了文光的眼中, 让墨玲看起来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可爱。 文光几乎忍不住要伸出手摸摸眼前人的头,但是刚刚有所意动,便听到一声凉凉的轻哼声从?身?边传来。 文光脸上的笑容立刻一僵,若非还估计房中还有其他?人在,只怕一个白眼立刻就要丢向?某人。 一旁侍奉的女?官会心一笑,作为成年女?性的敏锐,让她十分知趣地带着傻乎乎的少女?行了一礼便从?房中退去。 下面可不是她们应该出现?的场合呢…… 门扉关闭的声音轻轻响起,随即便听到衣服的窸窣声传来。 文光身?体没有任何转动,斜着眼用余光看向?右后方背过身?躺着的男人。 “你的气量也太小了吧,连孩子的醋也要吃吗?” “哼,她可不是孩童,十三岁已?经是少女?了……” 因为茶朔洵是背对着文光躺着的,所以文光根本看不见这个人说话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即使看不见神色,只从?这透露着浓浓酸味的话语中,文光也能猜到这人说话时?的表情…… “你也才十八岁而已?,只是和她相差五岁,你们才是同龄人,也许你会嫌弃我年纪太大也说不定……” 越说这人的声音越委屈,说到这里酸气已?经让文光觉得?眼睛都火辣辣的。 若说文光原本还觉得?生气,但是现?在已?经只余好笑了。 他?睇了一眼背影无端透露着一丝悲凉的男人,笑着从?桌边走了过去。 “你还真?的是一本正经地说些傻话呢。” 无奈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一个轻柔的好似微风的吻也同时?落在了茶朔洵的侧颊上。 一触即离,却立刻让那人止住了酸言酸语。 银色的长?发从?茶朔洵的面前垂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7 他?几乎立刻转过脸来,一张比芙蓉花还要美丽的笑颜顿时?出现?在茶朔洵的眼眸中。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似乎是读懂了这个人眼中那隐藏在深处的忡怔,文光含笑的声音里是不容质疑的郑重,“无论是作为刘麒,还是作为白文光,我都不会。” 茶朔洵的眸光颤了颤。 他?原本只是半真?半假的呷醋的罢了,但是文光的这番话却真?的让他?隐藏在那不知真?假的醋意下的不安豁然消去了。 “那就好。” 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两人默然无言,心意却不需要赘述。 …… 因为元朔州侯的罪责被?茶朔洵定下了,被?掩藏在表面之下的朔州的事情总算是被?掀开了一个口子。 墨池令自然也很快被?提来受审,在金阙等人的审问之下,一大批从?朔州地方到国府之上的大大小小官吏的名单没费多少力?气便送到了茶朔洵的手中。 茶朔洵坐在朔州侯府上正厅中的主座上,文光侍立在他?的身?边,除了原本朔州的官吏,跟随茶朔洵一道前来的人也全都恭敬地肃立在堂下。 满满一厅的人都噤若寒蝉地看着茶朔洵一页一页翻看着手中的名册。 “呵,这就是我们柳的忠臣啊。” 茶朔洵的声音中没有一点怒气,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手中的名册被?他?随意丢弃在了脚下,仿佛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是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茶朔洵的眼睛。 所有人,但凡是视线触及到了那人的眼神,便立刻心弦紧绷地垂下头。 因为那视线太冷了,仿佛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只要稍稍触及,就会被?其中的寒意与锋芒刺伤,一直冷到了灵魂的最深处。 “主上息怒!” 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 “息怒?” 茶朔洵从?主座上站起身?来,声音还是那样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当?他?一步步走到众人跟前时?,所有人的心脏全都高高地被?提了起来。 “孤没有生气,”茶朔洵轻笑了一声,“毕竟这些都是从?前的事了。”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乐羽的身?上。 乐羽只觉被?他?注视到的地方仿佛烈火灼烧一般。 “内宰会妥善处置这些人的吧?” 毫不意外地,茶朔洵将问题丢给了乐羽。 乐羽早在到达朔州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矿山的事情,墨池令的事情,甚至是朔州侯的事情,他?知道肯定最终都会瞒不住。 虽然在别人眼中,这些人算得?上是他?手中的筹码,但是只要他?自己?知道,到了这种情状,如墨池令、朔州侯之类的人只是他?的累赘罢了。 ——没了也好,便趁机整理?一下身?边的人手。想要和上面这位继续抗衡的话,这些废物可没有什么用处。 这样的心思在乐羽的心头一转,他?就压下了心中的一丝不豫,膝行至茶朔洵脚边,恭敬地叩首道:“主上放心,此?名单上的人,凡是被?查证了罪责的,全部?都会按照法律判刑!臣以项上头颅担保,定会还朔州,不,所有被?牵连的无辜百姓的公道!” 茶朔洵负着手,淡淡看了脚边忠心耿耿担保着的臣子,挑了挑眉,“哦?内宰舍得?吗?孤见那名册中有许多人都是内宰信用之人啊。” 乐羽心头一跳,未料到茶朔洵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他?当?即便要诉诸自己?的忠心,但是茶朔洵的声音却止住了他?的话—— “……不过,无妨了,孤还是相信内宰的,卿一定会尽忠职守的,对吧?” 宛如强压一般的话语顿时?让乐羽的心头闪过一丝被?压制的阴霾。 “是!” 作为臣子的乐羽只能这样回答。 “那就好。” 茶朔洵的目光从?上而下,落在了跪伏在地的人背上。 那种戏谑的,嘲弄的,冷漠的,轻视的目光,看着乐羽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让乐羽几乎要抓破自己?的手心才能克制住他?内心的屈辱。 沉稳的脚步毫不犹豫地从?乐羽垂伏在地的头颅便走过。 “朔州的事情交给你了,不要让孤失望。” 这是茶朔洵那天对乐羽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68章 路袭 这天之后?, 乐羽便以雷厉风行之势处理了一批朔州的官吏,并将那?些从恭国跟随他们而来的人安插进了空置的官位上,朔州原本混乱的官场顿时荡然一清。 茶朔洵从金阙的口中听说了乐羽大刀阔斧的动作之后?, 放下了手中把玩的折扇。 他?看着小心觑着自己脸色、隐约露出埋怨之色的金阙, 微微一笑,“万升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交给乐羽处置吗?” 文光此时正坐在茶朔洵身旁,闻言不?由轻轻一笑, 他?拿起了那人放在桌上的折扇捻开, 垂目看向了只有?黑白两色的扇面—— 墨色绘成?的山水, 笼罩在一片凄迷雨雾之中, 赫然便是一派晦暗不?明的意象。 ——这扇面之上的景色正是长?亭山, 而作画的墨则产自墨池……真是一件有?趣的物件啊。 “……恕臣愚钝,这些罪臣全都和那?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您让那?个人?处置他?们,无异于让他?纵虎归山!” 金阙掷地?有?声地?说完这番话,顿了顿,见听着的两人?——文光只是敛目垂首看着手中扇子,而茶朔洵则含笑托腮杵着下颚看着自己—— 便放大了胆子,定了心神, 接着说道:“便是那?人?真的大义灭亲, 秉公职守地?料理了他?自己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讥嘲,“可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却?又按照他?的意愿安排上了人?手,这岂不?是又让那?人?占尽先手, 我们好不?容易掘除了那?人?一点根基,转眼便成?了无用功……” 金阙说着, 脸上的郁闷不?解渐渐更蒙上了一层阴云。 其实不?止是他?一个人?有?这样的疑惑和郁闷,苍梧、成?佳乃至不?少跟随他?们从恭国而来的官吏都有?这样的感觉。 无论是在恭国之时还是旅途这一路, 便是再愚钝的人?都能察觉到茶朔洵和乐羽是分属两派的微妙关系,所以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茶朔洵明明和乐羽这样不?合了,竟然还会将这么重要且关键的,事关官吏任免的事情交给?自己的敌人?去做。 “啪嗒”一声响起,文光手中的折扇被他?一把合上了。 声音顿时吸引了在场二人?的注意。 文光抬起了眼眸,银色的眸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8 子清澈地?倒映着金阙的面容,他?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他?和茶朔洵默契十足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小?臣的疑惑就让我来解释吧。” 文光这样说道。 茶朔洵则提起桌上的茶壶替三人?都斟了一盏茶。 “内宰是个能臣。” 这是文光说出的第一句话,一下子就让金阙蒙了。 随后?文光又说了一句,“小?臣,内宰是主上的臣子。君臣之分已定,只要内宰没有?谋逆之心,那?么主上为什么不?能用他??”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文光和茶朔洵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乐羽并不?想要登上御座也不?想杀死他?们二人?。 虽然不?明白乐羽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们已经摸清了乐羽的底线—— 他?只是想要继续掌控权柄而已。 “……所以,在没有?把饿狼逼入死角之前,只要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点喘息的空间,我们和内宰都不?会真的成?为敌对的两面。” 这也是目前为止,乐羽一直都是利用别人?,或是暗中对他?们动手的原因。 他?们双方都守着那?道撕破脸的底线,谁也没有?真的跨过?去。 “无论是主上也好,还是小?臣你也好,我们对官职和官位的了解,全都没有?掌握了国家近百年的内宰来得深。朔州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处理,放置不?管是肯定不?行的,目前来说,除了内宰,我们身边其实也没有?太多人?选来处理这件事……” 话说到这里,金阙其实已经服气了。 他?已经明白了茶朔洵的想法,一来他?们和乐羽并没有?真正撕破脸,那?么他?们就没必要绕过?乐羽;二来,乐羽的忠心不?说,他?的能力和地?位确实是毋庸置疑,当前的事情,只要他?能处理好。 金阙羞愧地?说:“是臣等无能,不?能为主上分忧。” 他?们和乐羽比起来实在是势单力薄,所以才会让茶朔洵即使想要找别人?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茶朔洵将一盏茶推到金阙的面前,笑道:“万升,虽然眼下是我们看着势弱,从而让乐羽能够任意地?摆布柳的官场,但是势弱有?时候未必不?是好事。” 他?眉头轻挑,笑了笑,“你以为我们的内宰真的想要这个权力吗?” 金阙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茶朔洵见他?面色渐渐沉静了下来,继续道:“若是让我们来处置那?些蠹虫,那?么遭恨的人?就是我们,他?乐羽自然就是无辜之人?,甚至说不?准还会被那?那?些人?当做救命稻草,感恩戴德也说不?准。但是我偏偏让他?亲自举起屠刀对准自己从前的左膀右臂……呵,到时候,那?些人?自然该去恨他?们该恨的人?。” 金阙听着茶朔洵慢悠悠的话,只觉浑身的汗毛的战栗起来了。 他?几乎立刻就能想象那?些被乐羽处置的人?会有?多么惊骇乃至愤怒。 “况且,就算这次主持朔州官场换血的人?是乐羽,但是他?换上的人?也多数是和他?还没有?牵扯或是牵扯不?多的人?,这些人?以后?会不?会投入他?的门下,我们尚且不?知?,但是眼下,他?们肯定不?会那?么蠢……只要这些人?目前是清白的,那?么对乐羽来说就算是元气大伤了。” 金阙心口的郁闷这下子全都散去了,他?捧起茶盏对茶朔洵和文光高高举杯,“主上、台辅深算,是臣等愚钝了。” 金阙一方解决了心中的疑惑之后?,他?们也在不?久之后?再次踏上了前往芝草的行程。 而此时踏上旅途的队伍中,虽然少了不?少从恭国跟随他?们而来的官吏,但是却?多了一只朔州的州师。 有?了州师的护送,他?们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在国道上前行,无论是妖兽、妖魔的袭击,还是盗贼,全都像是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长?亭山附近。 柳国的地?势是北高南低,东高西低。 朔州地?处柳国东北方,气候并不?算好,从柳国最北部的冰山发源的河流——融水,在到达朔州之后?会被长?亭山挡住,从而分成?两脉,沿着不?同的方向奔流而下。 所以朔州其实并不?缺水,但是因为地?势崎岖不?平,多山地?,所以能够被开垦的农田并不?多,特产除了木材之外,还有?笔墨纸砚等物品,是个商业氛围很浓的州。 但是因为柳国崩颓多年,原本的商业行为已经大大减少,所以原本为了方便商人?们贩运货物的道路也变得荒废了。 看着一路上荒芜的景象,其实有?谁能够想象,这个地?方其实就在柳国的国都——芝草所在的宁州的旁边呢? 文光坐在邹虞的背上,仰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巍峨高山。 那?深青色的山影深深印在了他?的眼中,他?的耳中间或听到山中传来的猛兽和禽鸟的声音,让他?的心头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丝不?安。 “越过?长?亭山,我们就会到达宁州了吧?” 文光微微仰起头颅,偏着脸问道。 “没错,只要跨过?这座山脉,我们就会进入宁州的地?域。王师也会在宁州等着我们。” 茶朔洵一手将文光护在臂弯中,一手牵着缰绳,控制着邹虞的步伐,尽量让周围的人?能跟上他?们。 文光的眼睛忍不?住地?看着周围森森的林木和青草,他?总觉得这样的环境中藏着什么,惴惴不?安的心情让他?向茶朔洵问道:“前往宁州只有?这一条路吗?” 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安全,太容易被人?埋伏了。 “唔,路不?止这一条,但是其他?的道路还要经过?别的州治。” 朔州和三个州相连,只有?从长?亭山下走,才不?用途经别的州。 文光听着,皱了皱眉头,“那?就算了,只是经过?朔州就有?这么多的事情,从别的州走的话,也许还会遇到别的麻烦事……” “确实。” 茶朔洵点点头,然后?他?突然一扯缰绳,勒住了邹虞前进的步伐,周遭护卫的人?马也立刻注意到了茶朔洵的动作,一众武官立刻向茶朔洵的位置奔来,将二人?护在了中间。 文光心头一颤,顿时看向了茶朔洵,“是——” 茶朔洵伸出食指,抵在了文光的唇上,一抹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出现在了茶朔洵的唇边。 “嘘,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天上,眼睛亮得可怕,“看来有?人?要做最后?的挣扎呢。” 说完这句话,他?当即拉着文光下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9 邹虞的背,随后?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将文光护在身后?,“来了!” 只听“呖”地?一声,一只巨大的妖魔从天际朝着他?们的方向俯冲而下! 朔州州师顿时全员抽出武器,冰冷的刀锋指着妖魔冲下的方向。 平度和苍梧顿时眉头紧皱,大声命令着身边的兵士,“结阵!敌人?来了!” 话音刚落,名为玄鸟的巨大妖魔便已经到达了他?们的头顶,闪着寒光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们的头顶抓来! 第69章 脱困 “吼!” 随着一声巨大?咆哮声响起, 穷奇的身影从文光的影子中扑了出来,一下?子便咬住了那只玄鸟的喉咙,撕开了玄鸟坚韧无比的喉颈皮肤, 腥臭的妖魔之血顿时迸溅了一丈高, 茶朔洵当即回身抱住文?光,迸溅而出的鲜血顿时溅了他一背,而围绕在他们?周遭的人则全都被这腥味浓厚的血液溅了满身。 “呸, 呸!” 金阙用衣袖抹了一把脸, 一脸作呕地看着不远处被穷奇撕碎了的妖魔, 厌恶地说:“这东西真臭,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 周围一众人等全都心有同感地皱眉望着地上的妖魔尸体。 这世?间只有喜好食人的妖魔才有这样恶臭的血液。 而文?光也在此时推开了茶朔洵的怀抱, 他虽然脸色发白,但是还是强忍着不舒服,对不远处的穷奇命令道:“搏丘,速速追寻妖魔背后之人,那人一击不中?,定然不会逃远,快去!” 穷奇一甩尾巴,朝着文?光的方向点了点头, 背上双翼一展, 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以此同时,在穷奇消失的瞬间,一丝异动立即吸引了经?验丰富的州师们?的耳目。 “还有埋伏!” 平度当即支出手中?长枪, 与苍梧、成?佳等人一道,将茶朔洵和文?光二人按照圆形紧紧护在中?央。 “是人吗?” 听到平度的声音, 成?佳这样问道。 平度一边指挥着大?约一两的士兵向一处草丛包抄过去,一边皱着眉头回答道:“不清楚, 说不定也是妖魔。” “那边也有!” 在平度说话?的时候,成?佳也注意到了另一边的草丛之中?有黑色的身影时隐时现,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迅速奔来! 随着成?佳的声音响起,阻挡在那黑色的影子之前的士兵们?,猛然举起手中?的长枪朝着那黑色的影子扎去。 一只褐色的,像是兔子模样的动物从草丛之中?蹦了出来。 成?佳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道:“原来是兔子。” 而被平度派去的士兵也在这时大?声的回报道:“是只兔子!” 但是苍梧却紧紧皱着眉头,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看着这只灰褐色的、像是兔子模样的动物忽然地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叫声,随即像是死去般仰面倒地。 苍梧顿时脸色一变,忙大?声朝着身边的人喊道:“不好,这是飞鼠!它的声音会召唤天犬,千万不要让它再?叫出声!” 说着他立刻提起手中?的长刀,向着那只倒毙在地上的飞鼠急速奔去,在那只飞鼠即将叫出第?二声之前,手起刀落地砍断了它的脑袋。 但是他的反应已经?太迟了,在苍梧砍死这只飞鼠的同时,以他们?为中?心的草丛之中?,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飞鼠高亢的叫声。 即便士兵们?立刻从草丛中?搜寻到了飞鼠的身影,将其中?不少都砍杀了,但是剩下?逃窜的飞鼠还是传出了源源不绝的叫声。 伴随着飞鼠的声音在丛林山谷之中?回荡,只见数十只红色的身影从周围的树干上跳了下?来,慢慢地从不同的方向向着他们?包围而来。 红色的躯干、青色的翅膀、黄色的尾巴、形状像是狼。 “是天犬无疑。” 被另一群士兵护在中?间的乐羽看着那慢慢靠近的妖魔,叫出了它们?的名?字。 乐羽的话?音刚落,这些天犬便双脚蹬地,猛地向着众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天犬腥臭的口水在地上流了一滩,看来它们?是把茶朔洵一行当做了一顿美餐了。 电光火石之间,平度提着长枪一跃而起,一枪便扎穿了其中?一只天犬的脑袋,黄黄白白的液体从枪头淋漓泼洒,平度一甩枪身,便把那只妖魔的尸体远远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众多的士兵结成?了军阵,用盾牌掩护着茶朔洵等人,用长枪不断地朝着天犬的方向戳刺。 虽然他们?人数众多,朔州的州师也训练有素,但是天犬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源源不绝,所以士兵渐渐有了伤亡。 “这样不行!” 文?光看着即便受伤甚至死亡都不退却的士兵们?,心中?充满了痛苦。 ——凡人和妖魔比起来,实力实在悬殊,即使是装备再?优良的士兵,也不过是凡人之躯,不能这样下?去! 一种奇妙的情感在他的胸口膨胀而出,他甚至感受不到了血腥的气味和对死亡的厌恶。 强烈的心跳声在他的胸腔中?蹦跳,他慢慢地推开了茶朔洵严密的保护。 ——我可以! 坚定的信念在产生的同时,身体也随之动作了起来。 茶朔洵一刀劈开了一只突破了士兵们?的包围向他们?扑来的天犬,还没有来得及问文?光的感受,便感觉到身后之人轻微却又不容拒绝的动作。 “怎么?了?” 茶朔洵的脸上犹有血痕,但是琥珀色的双眸在看向文?光的瞬间,便全然收起了其中?的冷厉和嗜血。 “让我来!” 文?光的脸上是有些茫然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身体像是有自己的主张般结出了法印,在茶朔洵惊跳的目光中?,文?光朝前踏出了一步。 “吼!” 又有一只天犬从不远处的树冠中?跃下?,它的身体在地上拉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向着文?光的方向奔跃而起。 众人目眦欲裂地忙要回身保护文?光,但是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清冷的银眸对上了那双猩红的兽眼。 那一跃而起的天犬几乎是瞬间便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它竟然立即朝着原本的族群撕咬而去,一口便咬碎了一只要袭击平度的同类! 随后神奇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只要被文?光注视到的天犬全都立刻反叛了立场,开始和那些袭击人类的同类撕杀起来。 “一只,两只……” 文?光就那么?站在原地,身姿仿佛一枝清癯的翠竹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喃喃低语着。 而在场的其余人,看着他的眼神俨然如同望着凌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0 山。 茶朔洵的眸光颤动着,里面闪烁着强烈的欣赏和爱慕,像是一团火焰,让他的灵魂都为之燃烧。 “这就是我的台辅啊。” 赞叹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欲念,让茶朔洵只能垂下?眼帘遮掩住其中?的欲望。 而随着数十只天犬的“帮助”,原本袭击人类的天犬不是被咬死就是夹着尾巴逃走了,茶朔洵一行人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 大?约有二十多只天犬,在其中?一只最威猛的天犬的带领下?,排成?了队列垂着脑袋慢慢地走到了距离文?光五步远的地方,前爪伏地,脑袋驯服地贴在地面,像是恭敬地等待着文?光的吩咐。 “去把那个驱使你们?来的人带到我的面前来。” 文?光对领头的那只天犬命令道。 随后这些天犬便和来时一样,飞快地从草丛树间消失无踪。 到了这个时候,文?光才像是重?新?获得了掌控自己身体的知觉,眼前突然一黑,骤然失力地朝后跌去。 “好好休息吧。” 茶朔洵当即丢掉了手中?染血的长剑,一把拖住了即将陷入昏迷的文?光。 文?光微微转动脑袋,看向了那双满含忧色的双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露出一个不让他担心的笑容,但是他实在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了,只是稍稍提起了嘴角,便骤然坠入了黑暗之中?。 等到文?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虽然简朴但还算得上干净的床上了。 “这里是……” “这里是长亭山附近的一个里家。” 茶朔洵捧着一碗散发着熟悉气味的热汤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将汤碗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然后托着文?光的背让他靠坐了起来。 文?光的目光从那碗热汤上一扫而过,几乎是立刻便皱起了脸庞。 “又是那个药。” 茶朔洵捧着碗用勺子搅了搅,又用手背靠在碗壁上试了试温度,这才将碗递到文?光的嘴边。 “良药苦口,不吃药的话?,万一又发热怎么?办呢?” “我感觉我现在没那么?容易受刺激了,其实不吃药也没关系。” 但是文?光虽然这样嘟囔着,却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几乎是闭着眼睛让茶朔洵把这碗药喂到了他的喉咙里。 煎熬般地喝完了一碗药,文?光立刻便推开了茶朔洵的手,“好了,快拿走,闻着都要吐了。” 茶朔洵看着他极端抗拒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便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杏脯,塞到了苦的脸皱成?了一团的文?光嘴巴里。 甜滋滋的杏脯甫一进口,文?光的脸立刻便舒展了开来。 茶朔洵因此也眉目舒展地笑道:“还要吗?” 文?光用舌头顶了顶嘴巴里的杏脯,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用了,吃多了甜的发腻。”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茶朔洵的面庞上,立刻便注意到了他右侧脸颊上的一丝明显的血痕。 “这个严重?吗?” 文?光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茶朔洵面上的这道伤口,有些忧心的询问道。 而茶朔洵听到文?光的询问,心头其实是极为受用的,但是他面上却促狭的扬眉,故作忧愁地说道:“说不定会留疤痕,台辅会嫌弃在下?容色有损吗?” 第70章 请罪 文光闻言, 先?是一怔,随后他像模像样地?将茶朔洵的面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沉吟道:“主上风姿本是绝艳, 只是在脸侧添了这一线红丝嘛……” 茶朔洵原本不过是和文光逗趣, 但此刻见文光情态,却不由真的悬起了一颗心。 他的双睫颤了颤,下意识微微侧过脸, 避开了文光看向他侧颊血痕的目光。 文光把茶朔洵的举动看进眼中, 嘴角翘了翘, 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到让我想起一句诗。” 他的声音断在了此处。 茶朔洵的眼帘抬起, 一双眸子好似星海般波光莹然地?望向了他。 文光伸出了手,莹白?的指腹在茶朔洵脸上的那一丝殷红血痕上轻轻拂过,仿若春风拂过了柳枝般柔情,慢慢悠悠地?含笑?道:“……输与海棠三四分,再偷匀,一半儿胭脂一半儿粉。” 便是茶朔洵的汉学?功底再一般,他也?能听出这诗句的含义。 更何况,他对这些的造诣还算得上不错。 琥珀色的眸子中犹疑尽去, 转而化作无限的融融情愫。 茶朔洵先?是猫儿似的在文光的手上蹭了蹭, 随即便牵起了这只送到了自己眼前的手,珍而重之地?笼在了双手之间松松盖住,轻轻的笑?声从他的喉间逸出, “看来是侥幸没有污了卿的眼睛。” 被茶朔洵抓住了手后,文光的脸上晕了一点红云, 他感觉自己的脸孔有些发热,因此略略垂下眼睛, 转移话题道:“我感觉到搏丘它们回?来了,那个人抓到了吗?” 谈到这个,茶朔洵的目光冷了冷,他执起文光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便重新把这只手塞回?了被子里。 “带回?来了。” 平静的声音中隐隐蕴含着一丝愠怒,听得文光忍不住挑起眼眸看向茶朔洵的面庞。 茶朔洵见文光目光投来,向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冷的,“那个人是假王的手下,名叫黄平,是个黄朱。” “黄朱?” 文光回?想起上一次听到“黄朱”的时候还是在黄海和王亥和阿难他们。 “假王怎么会和黄朱有来往?我记得黄朱除了接了保护前往黄海的人的单子外,并不爱和十二国的人来往……” “确实如此,黄朱素来不逊,原本他们是因为不得已的缘故在生活在黄海之中,算是浮民的一种,但是自从他们得到犬狼真君的庇佑后,黄朱之民便和十二国泾渭分明起来。” 茶朔洵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因为他们的立场不明,所以十二国几乎有个一共识,那就是,黄朱是不可信任的。这个人应该是假王手中的一张底牌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受假王驱使……” 茶朔洵在文光疑惑的目光中轻轻笑?了笑?,“内里的原由那个人并不愿意说。他只承认了自己是受到假王的命令,不论采用何种方法?,都要截杀我们。” 说着他看向文光,“想知道其?中的内情吗?如果想知道的话,动用一点手段也?不是不行。” 毕竟在柳国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对于逼供什?么的,也?是稍稍有一点心得的。 文光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这个人的言外之意。 他摇了摇头,“这个关头了,别节外生枝。那个人毕竟是黄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1 ,对他动手的话,恐怕会在黄朱之间有不好的影响。反正现?在已经能确定他是受到了假王的指示,回?到芝草之后,只要捏着这个人,对假王的处置就不需要烦心了。” 意图弑杀王和麒麟,这样的罪责必死无疑。 茶朔洵见文光这样说,便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那就这样吧。” 而这个黄朱,在他处理了假王之后也?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毕竟竟然敢对他们动手,那么自然是只有一个结局了。 茶朔洵又和文光说了接下来的打算,便将已经犯了困意的文光重新扶着躺下。 他摸了摸文光微微有些热的脸颊,声音轻柔,“好好休息,我会守在你身边的。” 文光的眼睑已经很沉重了,听到了茶朔洵的这句话后,便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文光睡着之后,茶朔洵在他的床边静静坐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金阙的声音,“主上,内宰有话请示。” 茶朔洵动作轻柔地?将文光的杯子扯了扯,温柔的脸上闪过一丝冷色,心中暗嘲:啧,又被他甩掉一个累赘。 “我知道了,让他去里祠等?候,我即刻就来。” 金阙闻声,隔着门恭敬应是。 又恋恋不舍地?俯下神在文光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茶朔洵眼神不动地?沉声唤道:“搏丘。” 熟悉的狰狞兽影在房中显现?。 “主上!” “好好守着你的主人,凡有不该来的人出现?,即刻处死!” “是!” 伴随着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穷奇的身影像是水墨一般融化在了空气里。 …… 里祠是里木生长的地?方,一个村落能否被称之为里,能否设置里祠就是一个关键的标准。 这个里是一个名叫“罗河”的小里。 长亭山附近因为地?势崎岖、耕地?稀少,本就里家稀少,后来又因为土匪肆虐,这些本就少见的里家就变得更加少见了。 罗河因为处在一处难得的山谷中,所以还侥幸保存了下来。 生活在“罗河”中的人们,在朔州的州师敲开了里家的大门之后,便全?都在里长的安排下待在了家中,不许任意在里家中四处走动,以免冲撞了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们。 所以此时里家的阡陌道路上,只有朔州的州师和与他们一道的官吏在。 尽管窥探的目光时不时会从各家的窗户和门缝中透出来,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敢从家中出来。 茶朔洵无视了从大大小小的门缝窗棂中透露而出的目光,径直走向了那个悬挂着“罗河祠”房屋。 这处名叫“罗河祠”的屋子,在一众低矮的木质房屋中,显得格外突出。 因为它是白?色的,屋顶也?和村落里用茅草铺成?的屋顶不同,用的是青色的瓦片,在白?色的墙面上,还用彩色的颜料画着算得上精细的绘画。 如果是文光在的话,他一定会对这座建筑感兴趣。 而茶朔洵也?会愉快地?为他介绍“祠”的规制。 但是此时只有茶朔洵一人而已,所以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这座堪称简陋的“祠”,便从打开的祠门中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是一个狭窄的庭院,穿过庭院,便看见了里面的一个很大的建筑。 这座建筑的窗户上全?是雕花窗格,比之外面的墙壁要精美得多。 窗户的周围摆放着像是祭坛的东西,上面堆放着一些从周围山林中采摘来的野花和野果,还有一些灯火、糕点之类的贡品。 “祠”是供奉神明的地?方,一般来说,这样的里祠中供奉的神明都是天帝。 茶朔洵的目光从这些寄托着村民的心愿的贡品上一扫而过。 ——天帝啊…… 如果是在遇到文光之前,他对这位神明的存在是毫不在意的态度。无论是真的有天帝也?好,还是没有天帝也?罢,对他而言,这个名号都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罢了。 但是,当天命将文光送到了他的跟前,又和他结下了性命相连的羁绊之后,茶朔洵想起这个名号却觉得滋味难言。 视线从贡品之上滑到窗户之内,只见一棵大树,生长在了建筑物的中央。 房间中的地?面上全?都铺着白?色的砂砾,而这棵树也?是纯白?的。 它大约有一丈高,树枝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大约有二十公尺的样子,树枝最高的地?方大约有两公尺左右,最低的地?方甚至能接触到地?面。 树干好似白?银铸成?,没有花也?没有叶子,有些地?方系了几根缎带,上面有的长了几颗黄色的果实,有的果实很小,只有杏子那么大,有一颗则很大。 而在茶朔洵注视着窗户内的那棵树的时候,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也?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见过主上。” 茶朔洵闻言,嘴角微扬,背着双手转过了身去,看向来人。 “内宰。” “罪臣来迟,请主上恕罪。” 乐羽双膝跪地?,向茶朔洵深深行礼。 轻笑?声从乐羽的头顶传来,“不必这样,内宰,请起吧。” 但是乐羽却没有站起身,反而对茶朔洵叩了一个头,道:“臣不敢,臣是来请罪的。臣因失察,竟然使助月辉那等?小人窃据高位,危害苍生,此乃一过!主上正位之后,此人竟然不思己过,还妄生恶念,勾结黄朱,暗派妖魔,想要谋害主上和台辅性命,此乃二过!此二过当真罪不容诛,思及缘由,全?是由罪臣识人不明,推举他登上假王之位而起。因此还请主上问罪罪臣,以消苍生之苦,以弥主上和台辅遭厄之难!” 当真是掷地?有声的一番请罪之词,但是明着是请罪,暗中却把里边的罪责全?都推到了假王的身上。 说来说去,他乐羽只是个识人不明的无辜之人罢了。 茶朔洵的目光在乐羽垂伏的头顶上盘旋而过,眸中闪过一丝冷嘲。 第71章 民心 即使心中恶意横生, 但茶朔洵面上却只是幽幽一叹,似乎极无奈的样子。 他弯下身去,亲自托着乐羽的双臂, 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卿有何错呢?怪只怪假王太会做戏, 蒙蔽了内宰的耳目,让卿以?为他是个可托之人罢了。” 茶朔洵假惺惺地感叹着说道,只看脸上的表情当真是真挚无比。 但是乐羽却不可能就这样理所当然地顺着茶朔洵的话说自己没有任何错误。 他是要把?自己按在“识人不明”的责任上, 却不是完全推诿罪责, 不然就不是受牵连的受害者而是得寸进尺、意图逼迫主上的狂徒了。 ——虽然他和茶朔洵双方都?清楚, 他乐羽就是这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2 一个人。 这般唱念做打俱全地三次请罪、三次被?茶朔洵搀起, 乐羽才算是彻底将自己身上的问题推了个一干二净, 把?罪魁祸首的帽子在假王头?上订死了。 “……那么恕臣多嘴问一句,罪人助月辉应该如何处置?” 乐羽微微弯着腰,小心地向面前?的人询问道。 茶朔洵挑了挑眉,“内宰是太学的高才,“谋逆”是什么罪,难道还要来问我吗?” 听?到“谋逆”两个字从茶朔洵的口?中吐出,乐羽的脸上像是失去希望般黯淡了下去。 茶朔洵见他如此作态,心中漠然, 面上却似惊讶道:“莫非内宰还要替他求情吗?” 乐羽立即惊慌地摆手道:“臣自然不敢为谋逆之人求情, 只是想起从前?度王在时曾经说过“死刑不可滥用”的话……”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茶朔洵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打断了。 “……是臣冒犯!” 乐羽在看见茶朔洵露出这个笑容的瞬间便当即抱拳请罪。 茶朔洵却已经不再看他,而是转过身望着被?窗棂和墙壁隔着的里木。 “内宰, 因为有里木的存在,所以?我们总是被?随时随地提醒着:天帝会看着所有人。” 茶朔洵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到了乐羽的耳朵里, 惊地他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不要把?人当成是傻子。” 虽然是笑语,但这笑意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甚至还隐含着一丝愠怒。 “是!” 乐羽也从事?事?顺利的心境中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不该觉得茶朔洵一直都?顺着他的心意办事?就是真的顺从了。 这个人若非是想要做个“明主”,只怕早就把?自己折磨致死了。 他还愿意和自己这样守着底线互相拉扯,无非是被?“明主”的枷锁禁锢了。 乐羽心头?一凛,当即不敢踩线,告罪着就要退下。 茶朔洵背着乐羽的脸上已经全是寒霜了,听?见这人总算知趣地不再碍他的眼,他直接痛快地摆了摆手。 “卿自便吧。” 乐羽这才干脆地退了出去。 而在乐羽走后,茶朔洵笑着将抬起手直接把?面前?的一扇窗格给捏成了粉末。 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木屑簌簌而下,茶朔洵突然看着里木莫名笑了一声。 “你还真是厉害呢,给了我一个根本没办法拒绝的软肋。” 虽然目光是望着里木,但他却像是穿过了这棵银色的树木,看向了那虚无的一个身影。 说到“软肋”两个字,茶朔洵的眼前?也同时闪过了文光沉静的睡颜,目光立刻柔和了下来。 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变化,茶朔洵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捂着脸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作畅快的大笑,“算了,虽然很?憋屈,但是真的很?有意思。” 其实就连茶朔洵自己都?感觉到惊讶,他竟然能这样忍耐着和乐羽这样仿佛下棋一样布局着互相对抗。 其实如果他不管不顾地话,他大可以?直接杀了乐羽,反正作为王,他完全有主宰臣民生死的权力。 但是,这样的做法并不是明主所为,阴谋乃阴诡小道,偶尔用之还可,但是想要贯彻王道的话,却是不行。 茶朔洵想着文光那纤细白皙的颈子,忍不住啧了一声,“宝贝的脑袋还是长在脖子上比较好。” 虽然想要正大光明地掰倒乐羽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功夫,但是阳谋才是堂皇之道。 他从文光那里接下着巍峨巨山一般的责任的时候,就只能走上这唯一的一条王道之路了。 虽然乏味又憋屈,但是只要想到这是得到文光的代价,他便也能够甘之如饴了。 茶朔洵微微扬了扬嘴角,轻声唤道:“苍梧,王师那里有回信吗?” 茶朔洵的话音刚落,苍梧的身影便毫无动静地出现在了他背后的不远处。 苍梧抱拳道:“已经接到王师的青鸟传书,大约三日便可见到王师前?来接驾的人。” 茶朔洵把?手上的木屑全都?拍掉,转过身来,“那就好,等到王师来后,就把?那个黄平交给他们。那个人实在危险,又是个棘手的黄朱,就让太保去处置吧。” 茶朔洵想起那个让人牙酸的老头?子,心头?丝毫没有把?包袱丢给他人的愧疚。 “太保也休息了很?久了,不亮亮剑的话,恐怕芝草的人还真觉得他是个垂垂老朽呢。” 苍梧脑中闪过太保好似熊一般健壮的身躯和洪钟般响亮的嗓门,心中觉得:无论?如何,也没有人会把?太保的形象和“老朽”两字联系在一起吧? 但是他有一个好处,就是脸部?表情稀少,所以?即使心中有这样的腹诽,面上也只是僵着脸,沉沉应道:“是!” 但是茶朔洵却好像能从这张没有表情的忠厚脸庞下读懂他的心思,因此似笑非笑地瞥了苍梧一眼,看得苍梧后劲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才对他道:“让你手下的人把?那个人看好,虽然我们用阵法封住了他奇异的能力,又派了台辅的使令看守,但是谁也不清楚他还有没有什么后手。绝对不要在这最后的关头?出现什么差错,不然……” 茶朔洵的话戛然而止,只是对苍梧露出了一个纯良的笑容。 苍梧却仿佛能从这温善的表情下嗅到血腥气,忙正色抱拳应了。 …… 在这个小里休息的两天,村民和茶朔洵一行人一直都?是泾渭分明的模样。 直到他们要离开的那天。 原本紧闭着的各家各户,全都?打开了大门,聚在了里祠的外面。 村子的里长和长老用一张精美得不像是村民该有之物的托盘托着一叠糕点?走到了被?士兵层层保护着的文光和茶朔洵面前?。 ——当然是没有靠近就被?士兵们的长矛阻挡了去路。 但是一个极其柔和的声音却让士兵们收起对准着百姓的长矛。 “不必这样,我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放他们过来吧。” 原本像是木雕泥塑般僵硬着的村民们顿时骚动了起来。 一声极大的抽气声从人群中传来,大家都?在这个声音出声的时候屏住了呼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一个小孩子还不太懂事?,他懵懵懂懂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这个温柔的大哥哥就是台辅吗?” 他的母亲几乎是立刻就惊恐地捂住了孩子的嘴巴,然后佝偻着身躯向文光的方向点?头?。 文光想:若非是他事?先对里长说过不需要行大礼,只怕这些人会立刻跪下。 他只能更加放柔了声音,“没关系的。”然后对那个小孩子和他的母亲和善的笑了笑,“你说对了,我就是台辅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3 。” 文光这出人意料的温和态度,一下子就让紧张害怕人群仿佛冰雪消融般有了触动。 有抽泣声和极力压制的呼喊声从人群中传来。 ——太好了,他们盼望了这么久的台辅是一个这么温柔的人。 这一刻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些村民心头?所想。 就连茶朔洵都?不由为这情感触动,脸上原本只是客气和礼貌的笑容有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大家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这时里长和长老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举起他们手中端着的糕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听?闻主上和台辅就要返回芝草,所以?特意做了一些点?心,想要供奉给主上和台辅……” 文光自从来到这个里之后,虽然没有四处走动,但是还是能感觉到这个里的贫困。 他看着村民们身上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和黄黄瘦瘦的脸色,再看着被?村民捧在手中的点?心—— 虽然能看出是很?粗糙的油炸点?心,但是只要想着这是连生存都?困难的百姓们口?中好不容易挤出的最好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心头?发?颤,眼眶发?热。 “太破费了。” 里长听?到文光没有嫌弃,立刻高兴地说道:“不破费不破费,台辅能够降临,已经是上天给予我们最好的回馈了。” 他浑浊的眼睛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抬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盼望了这么久,柳国终于有救了。” 说着他跪着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叩首道:“台辅,恳求您和主上收下草民等的供奉,向苦难中的万民降下甘露吧。” 文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晶莹,他和茶朔洵相互看了一眼,随后他和茶朔洵从士兵的守护中走到了里长的跟前?。 他们的视线在所有人的脸上掠过,坚定的眼神让所有和他们目光相接的人全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你们的心意,我们收到了,请放心吧!”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低低的啜泣声却从人群中越来越大声地传了出来。 第72章 最后一劫 收下了包含着村民们殷殷期待的糕饼之后, 茶朔洵他们一行人便?准备离开这处小里了。 里家的人们推开了为了防御野兽和土匪而铸造的大门,茶朔洵带着文光骑上了邹虞的背部?,随行的众人也纷纷骑上了马匹或是骑兽。 士兵们握住手中的兵器, 将他们护卫在层层守护之中。 当茶朔洵他们的队伍踏出里家的大门时, 门内,数不清的村民?们的身影全都伏跪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小里外的道路上。 或许因为好好修整了一日, 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 那个山谷中的小里也很快地消失在了丛林草木的掩映之中。 文光收回了复杂的视线, 把向后回望的头?转了回来。 “我们能担得起?他们的期待吗?” 文光的声音的声音轻轻的, 里面的意味却?格外沉甸甸。 而茶朔洵的回应却?是一声轻笑。 “当然, 此道虽艰,但我们直到目前不都走得很好吗?” 文光眸光一定,他被茶朔洵语气之中的笃定和坚信所感染,心头?的忧虑也微微松散了一些。 他的眼帘垂下,随后又抬起?。 再看向前路之时,文光的目中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和质疑。 他仰起?头?,对茶朔洵释然一笑,“是啊, 至少开头?还?不错。” 虽然还?是不知道自己和这个人能不能担负起?身后无数百姓的期待, 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去承担了。 将来如何,只有将来才知道。 如今唯有坚定地走下去了。 …… 芝草所在的州——宁州,处于长亭山脉的另一侧, 因为暂时不想?和隐藏在长亭山中的那些人交恶,所以他们其实?一直是沿着长亭山的边缘在行进的。 在长亭山附近前行的这段时间, 除了黄平奉假王之命驱使妖魔对他们进行了一次袭击之外,其实?他们一路上都算得上风平浪静。 但是他们每个人其实?心中都清楚, 长亭山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威胁,随时都有可能对他们来一次袭击。 平度骑在天马之上,身上的甲胄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身体。 眼前他们即将离开长亭山的范围,他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松懈,反倒更加警惕。 又穿过一个山谷,耳边几乎能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从不远处传来,平度揣测着他们已经快要到达了长亭山最边缘的融水边。 吩咐了手下的一个旅帅带着一两的士兵前去探路,他正在心中计算着到达宁州边界的时间,以及州师可能和他们相遇的时间,他的身边传来了金阙的声音。 “这些日子让将军受累了。” 平度微微一拽手中缰绳,让天马稍微慢下脚步等了一等骑着骑兽赶上来的金阙,“哪里算得上累!能护卫主上和台辅是卑职的荣幸才是。” 平度哈哈大笑着对金阙一抱拳。 金阙也嘿嘿一笑,拽着骑兽向平度的方向靠了靠,“将军就是痛快。不过您确实?是辛苦了。” “不不,只是分内只是罢了。” “哈哈,将军不必推脱了,”金阙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所以主上让我来问?将军,可有意愿前往王师率领一军吗?” 平度虽然早就感觉到,护送茶朔洵前往芝草之后,他肯定会被提拔,但是他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提拔,一时间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当然好哇!” 不过惊讶归惊讶,这种好事他也不会因为所谓的谦虚而推开的。 就算他脑袋再简单,也能看出?来目前茶朔洵身边可用?的人十分紧缺,不然也不会从恭国?带着一批官吏回来了。 这时投入他的门下,说不准便?能成为心腹。 这样一想?,平度的心顿时火热起?来,他的视线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茶朔洵的背影。 金阙见?他知机,顿时满意一笑,又和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驾着骑兽走远了。 而此时前方探路的士兵也回来了,果然和平度预料的一样,前面就是融水了。 只要度过融水的这一段,他们就会到达宁州。 所以,如果长亭山中的那些人想?要对他们不利的话,在融水边对他们动?手就是最好的机会。 平度心中这样揣测,也这样把这些话告诉了茶朔洵。 “卿与我所想?的一致。” 茶朔洵听着平度的推测,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测。 他们这些有过军旅生涯的人很容易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的危险。 所以除了平度,苍梧、成佳等人也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4 :“主上千万小心,谋逆之人可能会在融水边有所动?作。” 文光不懂这些事,但是他听着这些人的商量,也紧张了起?来。 “我也会把使令全都派出?来的。” 茶朔洵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是最后一关了,大家,渡过了融水之后,我们就算是度过了这次的劫难呢。” 听茶朔洵用?“劫难”称呼他们这一路的经历,众人不由都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于是接下来茶朔洵等人商量着调整了队伍的排布,又让那二?十多头?天犬作为护卫行在所有人的最外围,他们终于在日头?偏西?的时候,走到了融水的岸边。 而变故也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队伍还?没有完全走出?山谷,巨大的石头?便?轰隆隆地从两边的山崖上滚落。 但是或许是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州师们除了最开始惊慌了一下,并没有太过混乱。 而茶朔洵则当机立断,命令那数十头?天犬向着石头?滚落的位置追溯而去。 随着天犬爬上了崖壁,钻进了草丛,人类惊恐的哀嚎声顿时在山谷间回荡。 文光听着牙酸的撕咬声和哀嚎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而在巨石袭击未果后,嗖嗖地箭矢破空声也如密雨般响了起?来。 平度当即高呼道:“举盾!护卫主上冲出?这处狭谷!” 和融水相接的这个山谷是个葫芦状的地形,也就是中间宽而前后狭窄的样子,故而只要将前后出?口守死,困在其中的人便?如瓮中之鳖,只能任人鱼肉。 但是想?要到达融水边,除了从这处山谷走,便?只能从山上穿行,从山上穿,山中还?不知有多少谋逆之人的人,他们这么多人便?是明晃晃的靶子,因此多方考量之后,尽管知道走这处山谷有被瓮中捉鳖的危险,他们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并且他们还?有最后的防备——实?在危急的情况下,邹虞带着茶朔洵和文光可以飞行。 因此尽管两边的林中箭矢如雨,朔州的州师们依旧能严格执行平度的命令,举起?早已转呗好的盾牌,将茶朔洵和大部?分人都遮的严严实?实?。 而方才攀上崖壁的天犬们也在咬死了那些推巨石的人后,开始搜寻起?隐藏在林中射箭的人。 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响起?,渐渐地箭矢的攻势也变得弱了下来。 但是茶朔洵等人却?全然不敢因此松懈半点心神。 他们趁着攻势减缓,全力地向着山谷狭窄的出?口奔去! 文光在这个过程中心一直咚咚直跳,他心头?的不安仿佛鱼跃,将心湖叫搅得一塌糊涂。 ——快点!再快点! 他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两边高高的山林之中酝酿着! 事实?证明,文光的预感相当准确。 “隆隆”的声音从两边的林中传来,惊得大批飞鸟从林间腾空而起?。 有士兵目眦欲裂地看着两边的树林间推出?了一排排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巨大箭矢。 “是弩机!是攻城弩!” 平度的心脏在这一刻差点从口中跳了出?来。 他的牙关紧咬,“该死,恒光那家伙当真大逆不道!” 与此同?时,山间传来一阵阵古怪的哨声,伴随着这奇怪的声音传来,原本追逐着林后的人的天犬们,像是丧家犬一般从林中驱赶了下去。 而文光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好难受,眼前的景象都像是重影了,一阵阵的恶心泛上心头?。 茶朔洵自然也注意到了文光的异状,他一皱眉,顿时作了决定。 “搏丘!” 他大吼了一声,一只巨大的穷奇从影子中扑来出?来。 “吼!” 穷奇的身型宛如一座小山,但是却?轻盈地可怕,一下子便?跃上了一处崖壁。 弩机的操作也需要人,而这处山壁之上、操作弩机的人在看见?这样一只巨大的妖魔跃到眼前之时,顿时被吓得忍不住跌倒在地。 “啊!是妖魔!” 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顾不得给手中的弩机上弦,纷纷就要往山林深处逃去。 弩机发动?本就需要时间,又有了搏丘这样一捣乱,茶朔洵当即一扯手中缰绳,对着身边大声疾呼:“速速冲出?去!” 朔州师们也过了在见?到弩机出?场时的慌乱,纷纷在长官们的带领下迅速地朝着唯一的出?口冲去。 而搏丘毕竟只有一只,那阵古怪的哨声在搏丘冲出?之时中断了一刻后,此时又传了出?来,并且声音变得更加刺耳! 搏丘的抵抗力虽然比天犬,们要好得多,但是对上这加强版的古怪声音,也有些不耐。 它难耐地甩了甩头?,对着虚空烦躁地大吼了一声。 但是隐藏在背后的吹哨人却?已经发现了它的虚弱,因此哨声越发响亮刺耳。 而被搏丘惊吓的人们也在这时恢复了理智,手中给弩机上弦的动?作愈加快。 “咔哒”一声,弩已经上好了弦。 第73章 终汇合 弩机绷紧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响彻了茶朔洵的?耳畔, 他的?脸色在这一刻寒地怕人。 ——攻城弩这种东西几乎是出手必死,看来恒光那伙人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置他们于死地了! 眼见左右之人有誓死护卫他与文光的?意图,乃至慢下了脚步渐渐朝他们身边聚来, 茶朔洵当机立断大喊道:“勿要聚来!速往出口去, 吾与台辅自有保全之法!” 说着便一拽缰绳,带着文光便骑着邹虞纵身一跃,当即便登云而起! 弩机的?杀伤力虽然十足, 但是缺点就是不能随意调整方?向。 所?以茶朔洵才在上好?弦的?最?后一刻才骑着邹虞飞起。 只有这样, 他们才不会在飞起时被弩箭对准。 但是队伍中却?不是每个人都有骑兽的?, 大部分的?骑兽都分给了原商队的?人, 士兵都只能步行, 就算是其中的?平度手下的?将官们,也只是骑马而已。 这就意味着,大部分人必须直面这必死的?局面! 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只听雷鸣般地破空声响起,悬壁两边的?弩箭便似电光般急速射出! “举盾!” 平度一甩鞭子,骑着的?天马便骤然凌空,他当然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什么盾牌都没?有办法拦住攻城弩的?攻击, 但是他依旧只能这样命令。 愤怒、痛苦、憎恨……无?数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发酵,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地犹豫,依旧与苍梧等人一起,率领着所?有的?人冲向那一线生机。 这一刻几乎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5 ?有士兵都有了死志, 但是他们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停歇,执行命令的?同时, 他们每一个人都把自己当做是同袍的?肉盾! 前方?就是出口! 只要多一个同袍能活下来,将来自会为他们报仇! 巨大锋利的?弩箭, 好?似扎穿一块豆腐般容易得突破了将士们的?防守。 沉默的?士兵们沉默地倒下,但是只要队伍中出现了空缺,这些脚下不停的?士兵们就会自发地填充进去。 鲜红的?血液将这狭窄的?山谷出口处的?泥土全都染红了。 文光被茶朔洵带着,在空中眼睁睁看着那些不久之前还鲜活的?生命,全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不要看了。” 已经变成血红色的?眼前景色倏地便被一只手掌捂住了。 是茶朔洵捂住了文光的?眼睛。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手掌中滑落。 “……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文光的?声音发颤,不仅因为那冲天的?血气,更因为他心中无?处宣泄的?情感。 愧疚和?痛苦在他的?心头鼓胀地要炸裂开了,但是文光也无?比地清楚,现在并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不然这些人的?牺牲便成了无?用! “嗯!” 茶朔洵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但是文光却?能够感受到这个人语气中的?承诺。 邹虞不断向上高飞,文光感觉鼻尖的?血腥气也渐渐减少,终于,直到一点血气都嗅到后,茶朔洵放开了捂着他双眼的?手。 文光的?脸上已是泪痕满面。 他看着映射着日光,泛起粼粼波光的?云海,明明已经安全了,但他的?心却?好?像还留在那残酷的?山谷之中。 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浓烈的?情绪,文光用衣袖把脸上的?泪抹干净。 “接下去怎么办?” 他仰起头看向茶朔洵。 茶朔洵道:“自然是去将那些罪人斩杀了。” 文光一怔,随后猛然回神,顺着茶朔洵的?视线看去,只见?在他们的?前方?,一支严整规然的?军队正对他们垂首。 云海之上,无?数玄色的?猛虎旗帜猎猎作响。 ——那是王师的?旗帜。 文光的?眼睛又热了起来。 …… 王师在收到苍梧的?青鸟传书之后,便日夜兼程地加快了前来迎接的?速度。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还是来得迟了一步。 所?以当他们带着王师的?空行师将那些埋伏在山谷两边的?贼人一网打尽之后,那个带领王师的?将军便脱下了盔甲,跪在了茶朔洵脚下。 “臣来迟,请主上降罪!” 这位在战斗中英勇无?比的?将军,此?时就像是打了一个大败仗一样,垂头丧气地跪在那里。 他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小山,脊背弓着,双膝深深地陷在了河滩边的?沙粒之中。 “起来吧。” 茶朔洵没?有说什么“你无?罪”之类的?话,只是让他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造成这样惨痛局面的?并不是王师,但是那个人还是像一颗大石头一样沉默地跪着。 文光站在水边,看着王师们将散落在山谷中的?阵亡的?朔州州师的?尸体搬出来,又看着他们为那些受伤的?州师们包扎伤口,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坐在了一边,闭目养神的?乐羽身上。 “将军。” 文光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着的?局面,也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其实文光很少会在众人面前言语,很多时候,他都像是一个吉祥物,站在茶朔洵的?身边,成为他御座的?一部分。 而这也是大部分麒麟的?常态,他们虽然名为台辅,但更多的?只是王的?一个证物。 所?以当文光开口的?时候,这名从芝草前来的?王师将军是有些惊讶的?。 他没?想到,在茶朔洵没?有多话的?情况下,台辅会出言。 但是台辅就是台辅,天规定麒麟是王之下的?第一人,所?以当文光对他说话时,他立刻便应道:“台辅!” “您请起吧。” 文光的?神情和?语言都很冷漠,“现在主上没?有心情和?您客套了。” 他冷酷的?话让这名粗壮大汗一下子胀红了脸庞。 “臣并非……” 他想说他真的?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实意地请罪,但是不知为何,这样的?话他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那双清透的?银眸定定地看着他,似乎能照进他心底最?深处的?那点阴暗心思。 他的?请罪是真的?,但是也有着邀功的?念头。 他无?力地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像是被火烧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 文光见?他站了起来,便向他点了点头,向茶朔洵的?方?向走去。 而不远处的?乐羽看着那个大个子被茶朔洵和?文光抛下之后,无?措又难堪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暗光。 ——这个人,似乎是叫做丰和?。 因为王师和?州师都忙着清理战场,所?以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太多人放在心上。 和?王师汇合之后,他们一行人很快便渡过了融水,到达了宁州的?境内。 芝草在宁州的?正中,他们从融水进入宁州只需要向东前进就可以到达芝草。 此?时距离他们从恭国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天气已经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已经是春末了。” 文光从地上拽了一把野草,感受着野草柔韧的?根茎叶,又看着不远处开着无?数野花的?草地。 一阵风吹过,无?数的?花朵随着风摇曳着自己的?身躯,散发着阵阵香气的?同时也吸引来了大量的?蝴蝶和?蜜蜂。 这里是一个名叫碧野的?草场,到这里,他们距离芝草便只有一日的?路程了。 文光和?茶朔洵站在了一处突出的?岩石之上,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风吹起文光银色的?长?发,他看着在不远处扎营的?士兵们,对茶朔洵道:“终于要开始了。” “是啊。” 茶朔洵侧过头,看着文光的?眼神温柔好?似春水,随后弯下腰折下一朵红色的?小花放在了文光的?手里。 “真是漫长?的?开始啊。” 感慨着的?语气,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不能后悔了。虽然这里的?花每年?都会开放,但是每一朵花都只有一次开放的?机会。” 茶朔洵翘了翘唇角,“正如每个被选中的?王。国家会永久地在毁灭和?新生中轮回,但是王只有一次机会。” 文光看着茶朔洵,突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6 笑了。 明媚的?容颜比他手中捧着的?那朵红色小花还要美?丽。 “正因如此?,我们才应该珍惜这唯有一次的?机会啊,主上。” 说着,他低下头在手中捧着的?那朵小花的?花瓣上轻轻蹭了蹭。 “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我们要让每一朵小花都能安然盛开。” ——柳国的?每一个百姓,都好?像是这片草场上盛开的?花朵。 茶朔洵看着他轻柔地呵护着一朵花,目光也更加柔了。 “是呢。” 茶朔洵背着手,微微仰起头,看着澄净不见?一丝云彩的?天光,眯了眯眼。 “这样美?好?的?景色,总要天也做美?才行。” 他和?文光之间?,有些话已经无?需再言明了,一切皆在不言中。 在碧野修整了一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芝草的?城外。 眼前耸立着凌云山。 仿佛支撑苍天的?天柱一般,这就是柳的?国度所?在——芝草山。 一眼望不到顶的?山巅被浓重的?云海覆盖,那山顶之上便是芬华宫。 虽然从山下无?法用眼睛看见?,但是,那一定很美?。 各国的?王宫都是天帝降下的?恩德,那是帝居,也是神的?居所?。 青色的?断崖上覆盖着浓绿的?青苔,零星的?几株苍松从石缝间?探出枝干。 芝草的?街道和?其他国家差不多,基本就是顺着山脚的?山势起伏而盘旋而下,向着四方?延伸。 对于队伍中的?其他人而言,这只是时隔数年?后再次回到这里,但是对文光而言,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 芝草。 第74章 三公 如果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座全然陌生?的城市, 但是对?文?光而言,这就是他从今往后的“家”了。 在文?光有些?怔怔的望着这座城市的时候,茶朔洵却感?觉有些?复杂。 各国的都城虽然各有特色, 但是规制都是一样的。 外城开十二?道门, 按照十二?天干排布,朝南的是午门,共有一大四小五道门。 他走?的时候, 作为臣子, 只能从旁边的四门出?入, 但是回来的时候, 却已经要?从中间那扇几乎没?有人可以通过的正门通过了。 ——中间的正门只有宰辅和王可以走?。 茶朔洵敛下眼帘, 唇角几不?可查的提了提。 这?种殊荣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所谓,但是“只有”两个字却让他开心。 这?世上,唯有文?光可以与他共享…… 而守城的城门旦早已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 随后一队等候已久的人便从四门中鱼贯而出?,伴随着城中突然响起的庄重乐声,这?队身穿朝服的人严整肃穆地走?到了茶朔洵等人的跟前。 跟随茶朔洵的人们,朔州师早已在王师的带领下前往了兵栈之中。 也就是说,现在陪着茶朔洵和文?光站在芝草之外的,只有原本商队的人以及乐羽的人还有少少一部分?从恭国来的官吏。 这?些?人中, 除了乐羽依旧一步未动, 还站在他原本的位置,其余人纷纷后退,然后举袖敛目向来人躬身持礼。 因为打头三?个人, 正是如今朝中三?公:太师、太保、太傅。 而紧随三?公之后的便是地官长、夏官长、春馆长、秋官长以及冬官长,而跟在他们之后的便是各部目前得?用的官吏, 其中的人,有茶朔洵认识的, 也有他不?熟悉的。 对?此,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带着文?光上前几步,迎上了三?公。 三?公虽说只是虚职,但是大多为朝廷中德高望重之人。 尤其是其中的太保,他从夏官长升任此职后在武官中依旧有着很高的影响,并且此次他能和文?光安全回到芝草,也少不?了他在其中的帮助。 三?公在距离茶朔洵二?人五步远的时候便跪了下来。 “臣,成浩/和韵/利源拜见主上、台辅!” 三?公下拜的同时,他们之后的各部长官也带领着他们跟随的官吏如礼下拜。 “不?必多礼。” 茶朔洵当即一个跨步上前,先是托起了三?公,随后又让之后的官吏们免礼。 他笑吟吟地对?成浩道:“太保,此番若无您保驾护航,孤还不?知何时才能和台辅一道返回芝草,您的恩情孤还未致谢,怎么能先烦请您对?孤与台辅拜服呢?” 太保成浩看起来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听到茶朔洵这?话?,双目之中精光一闪,反手便抓住了茶朔洵托着他的手腕,“嘿嘿,老朽岂能与主上妄称恩情?臣所作所为不?过是为臣的本分?而已。” 正当文?光以为这?位太保当真是谦虚推让的时候,便听他话?锋一转,道:“但既然主上非要?施恩嘛,臣便也只能忝受了!” 成浩的这?个大喘气顿时让文?光懵了。 他没?想到这?位太保是这?样的画风。 而后便见站在太保左侧的一位妆容艳丽的女子举袖轻笑道:“成老贼,你还真是不?要?脸。这?么大个人竟然好意思当着群臣的面?向主上邀功起来。” 这?话?听起来倒是持重,但是一旁的文?光在经历了太保的独特画风之后,便也不?敢听话?听半截了,他暗想:这?前半截话?听起来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后半截话?是什么了。 果?然,便听这?艳容女子不?满道:“主上,您有所不?知,派遣王师的实则是臣啊。” 文?光听她这?么说,心中顿时有了一种诡异的尘埃落地感?。 还真的如此…… 说着这?二?人不?约而同地对?对?方怒目而视,二?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似有火花闪烁。 茶朔洵见状,却似很习惯似的,并不?以为意,只是轻笑,“太师的功劳,孤自然也不?会忽视。” 文?光此时方知这?女子乃是太师。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在场唯一没?有说话?的一公,即太傅,心道:这?位不?知又是什么画风? 而在文?光偷偷打量的目光落在这?位太傅身上的瞬间,这?位太傅便敏锐地向文?光看来。 那锐利的眼光好似鹰隼,看得?文?光心里一惊,忙收回了自己打量的视线。 太傅的容貌十分?年轻,且很秀气,文?光心想,倒似个文?弱书生?的样子,但是眼神太可怕了,好严肃啊。 无端地,文?光觉得?这?个人可能会是个严格的老师。 而当文?光这?样想的时候,便听到这?位开了口。 “台辅,君子之行,勿要?鬼祟。” 虽然只是平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7 淡淡的一句话?,但是被点?名的文?光却似炸毛似的条件反射道:“是!” 文?光这?话?一出?口,原本还在用眼睛互相厮杀的太保和太师立刻停止了厮杀,全都看向了文?光。 三?道不?同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有像是看小辈的慈爱、有像看宝物的珍奇、还有像是看不?合格学生?的严肃审视。 来源嘛,也很清楚,就是太保、太师以及那位太傅。 茶朔洵见文?光像是应激的小动物一样,不?自在地像是要?挖个洞逃走?,心中觉得?他可爱极了,便道:“不?知道芬华宫是不?是还是从前的模样?” 有了茶朔洵打岔,三?公便也不?好再这?样明晃晃地打量文?光,纷纷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成浩道:“是不?是的,主上一观便知。” 太师和韵则笑道:“主上从前的官邸臣也打扫好了,不?知主上是要?住官邸还是……” 她的话?未说完,太傅利源便打断她,“自然是主上寝宫!” 他眉头紧拧,双目之间露出?深深刻痕,可见这?样的神情对?他而言是常态。 这?个人果?然是个严肃的人…… 文?光看他的面?容在心中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至于台辅……” 突然被太傅点?名的文?光不?由立刻挺直了脊背。 利源见文?光动作,眉头皱纹不?由稍稍放松了一丝,他在心中点?头:能够听话?也算是一个优点?,看来以后算是个可以教导的。 “自然也随主上住在该住的寝殿中。” 被利源驳斥了,和韵却没?有似方才与成浩般不?对?付,甚至连一丝不?愿都没?有,她只是对?茶朔洵无奈地一摊手,“主上,既然太傅发话?了,那么只能请您前往宫中了。” 成浩也哈哈大笑道:“主上,请起驾吧。” 文?光初来乍到,根本不?了解芝草的人和事,他只能看向茶朔洵。 而茶朔洵对?文?光道:“一起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吧?虽然只是老旧地不?成气的地方啦。” 老旧地不?成气……不?应该去芬华宫吗? 在这?个世界中,文?光只见过供王的霜枫宫,回想起霜枫宫的华丽宏伟,他心想:难道柳已经困难到这?个地步了吗? 还不?等他在脑中想象出?一片破屋烂瓦的建筑时,成浩响亮的笑声已经响起。 “主上还是那么促狭,”他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文?光眨了眨眼,“台辅千万不?要?被主上给蒙骗了呀。” 文?光顿时双颊一烧,知道自己是被茶朔洵逗了,胸中虽有怒火但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并不?好对?茶朔洵发作,于是只能憋得?双颊通红。 茶朔洵这?才趁意大笑,道:“我们从禁门走?吧。” 第75章 芬华宫 所谓禁门, 就是一道只允许王与台辅出入的门,这道门并不是正?门,也?开在?凌云山的背后。 这是一道所有官吏都知道, 但是却几乎没有人被允许通过的大门。 听见茶朔洵这样说, 太师和韵颇觉有趣的扬了扬眉,笑道:“那臣等今日是托了主上的洪恩了。” ——若是君王有旨意,禁门也?不是不能让朝臣出入。且能够得到从禁门禁门出?入的恩典, 便说明此人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故而就算和韵贵为太师, 也?有此言。 连三公都觉恩遇, 就更不要说其余与主官一道前来迎接的官吏了。 一时间, 甚至有臣子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但是这议论声在?太傅的一声轻咳之后,便寂然消失了。 文光见状,不知为何,心头对?太傅严肃所生出?的畏惧竟然一下子少了许多。 看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太傅可畏啊…… 对?文光而言,乘邹虞飞上云海的经?历,并不止一回了。 除了第?一次他因为病的昏昏迷迷,只感觉像是被强风吹拂,其余几次经?历, 其实都说不上好。 但是这一回, 因为既不逃命,也?没有人追杀,所以他方能好好地感受了一回在?云上飞驰的感觉。 忍不住伸出?手向看似近在?咫尺的“海”捞去, 冰凉湿润的感觉让他觉得手上甚至有些刺痛。 他忍不住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低声喃喃道:“还是那样的感觉……” 茶朔洵纵容地看着?文光在?云海中拘了一把“海水”, 随后又自言自语说什么?“还是那样”的话,心头一动, 心知他是想起了那晚在?霜枫宫的经?历 “无论是哪里的云海,都是一样的。” 文光仰起头,不觉撞入茶朔洵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里。 两个人的默契已经?到了无需言明的地步。 文光忽然笑道:“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忘记吧?” 茶朔洵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某虽不才,倒也?没有到了老年忘事的地步。” 文光便轻笑道:“那么?,就请主上早日为我实现?那美丽景色吧,不然,只怕臣要先年老忘事了。” 文光话语中的促狭让茶朔洵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想了想,煞有介事道:“唔,那倒是得快些,否则,就赶不上了。” 文光知他是在?开自己玩笑,因此只是轻轻用胳膊给了他一拐,凉凉道:“那主上是不必忧心了,反正?臣总比主上要年轻些的。” 这半嗔半笑的佯怒之语让茶朔洵再也?忍耐不住,畅意地笑了起来。 而两人说话的时候,天?空中那一轮日轮也?终于坠入了云海之下,那炽热的余晖将一半的云海海面染成了泛紫橘红的颜色,壮丽至极。 他们已经?在?云海之上飞行了半个时辰了。 终于,在?海面上的橘色完全被染成了深紫蔚蓝,海中也?浮荡起点?点?星光时,他们终于能够看清芝草山的山壁。 虽然之前有过等连樯山的经?历,但是在?看见了眼前的这座插天?耸立的高巨山之时,文光还是忍不住止住了呼吸。 “……真是无论看多少遍都会让人觉得震撼啊。” “所以只有仙人才会生活在?这里啊。” 茶朔洵深意的声音在?文光身后响起,文光的思绪不由延伸了起来。 “这就是一国的威严吗?” 将王宫和朝廷建筑在?这样的山峰上,会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只能仰望吧? 茶朔洵却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前方的一处巨大平台,已经?里面深深的洞口道:“到了,那里就是禁门。” 文光一时只能将心头泛起的感受暂且压下,随后顺着?茶朔洵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视线之中,一处岩壁上陡然伸出?了一块巨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8 这巨石平坦无比,就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削平了,大小约为一个广场大小。 文光和茶朔洵骑着?邹虞率先降落在?了那块平台之上。 被茶朔洵搀着?从邹虞的背上下来,文光这才看清楚,平台的深处,是两扇紧闭的白色巨门。 茶朔洵拉着?文光慢慢朝巨门走去,文光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去。 ——他们之后尚且还有不少人还没有落下。 “不等他们了吗?” 茶朔洵笑道:“不必了。” 说着?便见那两扇门在?他们到达之前从内侧打开了。 文光这才从开启的门扉中看到了巨门的厚度——足有一丈那么?厚。 而开门的人,或者?说是人偶,是两个丈许高的穿着?金甲的大家伙。 茶朔洵向那两个人偶抱拳行了一礼,“后面还有人来,有劳两位放他们进来了。” 而这时金阙、乐羽他们也?终于踏上了平台的地面。 “走吧。” 茶朔洵看了那些人一眼,便转过头对?文光道:“芬华宫比之霜枫宫又别有风味呢。” 文光原本来落在?后面那些人身上的注意便被茶朔洵的话吸引了过去。 “怎么?说?” 他们先是穿过了一个华丽的檐廊,又走过了不知多少道台阶的施了法?术的楼梯,终于在?穿过一扇白玉镂刻着?精美图画的大门后,总算看到了芬华宫。 “你知道“芬华宫”会什么?会得到这个名?字吗?” 浓郁的草木清新?之气?在?他们穿过了那扇大门之后,扑鼻而来。 文光被这香气?一扑,只觉原本有的那丝疲惫顿时消失。 他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似乎地势有些高,因此他能够很好地将芬华宫的大部分建筑都收入眼底。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殿阁楼宇之间早已燃起了灯火,文光望着?点?缀在?云海之间的宫殿,略一思索道:“是因为芬华宫像是一朵朵盛开花朵吗?” 那些宫殿分布在?从云海中露出?的山峰之上,这些山峰雪白,从高处看去,排布得宛如一片片盛开的莲花花瓣。 而这些白色的岩壁之上,又坐落着?无数宫阙楼阁,它们或是以飞廊相连,或是斗拱相对?,间或有瀑布从这些山峰中垂挂而下,当真是一派神仙玉宇的模样。 文光拿眼前之景色与霜枫宫比较,心道:这里比之霜枫宫的浓丽,更多了几分飘逸。 茶朔洵眉眼温柔,笑了笑,还不待回答,便听到金阙的声音响起。 “台辅真是聪明呢。” 这位体型略微丰腴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折扇,此时正?在?给自己扇风,似乎刚刚狠狠地消耗了不少体力。 文光认为自己猜对?了,脸上不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但是也?没有全对?。” 茶朔洵很坏心地开口,打断了文光开心的笑容。 “哎?” ——那是为什么?吗? 文光感觉自己的好奇心被茶朔洵激发起来了。 但是茶朔洵却没有立刻为他解答,因为三公他们随后也?到达了这处平台。 “容我卖个关子吧。” 茶朔洵悄悄地附在?在?文光的耳畔低语,见他的耳朵慢慢被自己的气?息感染而泛上绯色,方才满意地退开了。 而太师和韵也?走了过来,她好似没有看到刚刚茶朔洵和文光之间的亲昵之举,笑吟吟道:“看来台辅很喜欢芬华宫了。” 文光不想被太师突然点?名?,只能腼腆笑了笑,却并没有说话。 他只是知道了三公的官职和名?字,还不清楚他们的性?格,以及…… 他的视线微不可查地从侍立在?一旁的乐羽身上掠过。 ——这些人和乐羽是什么?关系。 言多必失,不如少言。 反正?麒麟不通人情也?很正?常。 果然,见文光只是笑,和韵也?并不以为意,她只是想要和这个小麒麟说笑罢了。 ——听闻是稀少的白麒麟,要是能看看就好了。 和韵恋恋不舍的目光从文光好似倾泻的月光般莹亮的长发上掠过。 “主上能够喜欢就太好了。” 一个穿着?冬官官服的男人从太师的身后走了出?来。 他对?茶朔洵和文光行了一礼,“臣冬官长列玉,见过主上、台辅。” 被茶朔洵叫起之后,冬官长列玉在?太师不满的目光中,神色如常道:“但是时间太过匆忙,主上居住的正?殿还在?整理当中,今夜只能请主上和台辅暂时在?静法?轩中休息一晚了。” 茶朔洵听到“静法?轩”的名?字,不由眉头微挑。 ——静法?轩是麒麟的住所。因为十几年没有麒麟,已经?封闭很久了。 但是正?因为封闭,所以在?这十几年中,这里是宫中唯一一处没有假王踪迹的地方。 助月辉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获得天?命,最忌讳麒麟,是绝对?不愿意踏足这里的。 茶朔洵心头微笑,看来这芬华宫中也?颇有意思啊。 而文光则没有想到这些,他一来不知道静法?轩是什么?地方,二来也?不明白助月辉的阴暗心思。 但是他还是能从这位冬官长的话中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应该传回来不晚了,这么?长的时间,正?殿都没有整理好,到底是为什么?原因呢? 这个问题在?茶朔洵和他一起到了静法?轩之后,有了答案。 静法?轩说是“轩”,但是确实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位于正?殿宏辉殿不远,需要穿过曲曲折折的水上廊桥才能到达。 进了正?殿,茶朔洵挥退了要上前侍奉的天?官和女官们,懒洋洋地斜倚在?一张宽大的座椅中,看着?文光乖乖巧巧地坐在?一张圆凳上。 “当然是因为屋子的上一任主人——假王,给我们留下了一些见面礼啊。” 文光的眼睛慢慢睁大。 第76章 诉衷情 “你也能听出冬官长话中的别意吧?” 茶朔洵像只大猫似的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歪了?歪头,茶色的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倾泻到了?他的肩头。 “不过?你对助月辉不了?解,所以不能猜到他的举动也不奇怪。” 茶朔洵在提到“助月辉”三个字的时?候不屑地撇了?撇嘴, 随后很不客气地评价道:“那家伙就是个心胸狭窄又嫉贤妒能的家伙。” 文光虽然之前听茶朔洵说?起过?假王, 也知道假王上位的始末,但是他毕竟没有真?正接触过?那个人,也因此听到茶朔洵这?样说?, 不由感觉到一丝微妙。 “假王是不是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9 经针对过?你?” 文光忍不住问道。 茶朔洵冷哼了?一声, “朝中凡是有才能的人, 谁没有被假王穿过?小鞋?” 助月辉在被乐羽从凡尘中挖出来之前, 只是一个才能平庸的乡间小吏罢了?。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 茶朔洵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他确实格外?讨厌我。” “为什么?” 文光清楚茶朔洵这?家伙性格确实很坏,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性格也很有魅力。 而?且,从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看来,茶朔洵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凡是他认为有利可图的人,他和那个人相处的时?候, 绝对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并且, 即便那人对他失去了?价值,他也不会变得?太过?冷漠。 总而?言之,这?个人在不发疯的时?候, 相当会讨人喜欢。 文光不认为,几年前茶朔洵作为了?初来乍到的新人会拎不清。 只看他这?一路上都能和乐羽言笑晏晏的样子, 就知道这?家伙可是能屈能伸得?很…… 茶朔洵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文光的想?法。 ——他的心思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真?可爱。 “……助月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我的。” 茶朔洵撑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文光。 “我在第一回见到他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个事实了?。他嫉妒我。” “虽然听起来很难以?置信, 但是确实就是这?样。当时?已经身?为万人之上的假王,竟然会嫉妒一个才被允许登上治朝的小小武官。” 茶朔洵似乎是很无奈地嘟了?嘟嘴,朝文光撒娇道:“那时?候可真?是让我吃了?一番苦头呢。” 文光挑眉,不仅没有出言安慰,反而?像是看好戏一样,兴致勃勃地询问道:“哦?竟然还?有能让你吃苦头的人?” 对茶朔洵之前的经历竟是相当好奇。 茶朔洵哼哼了?几声,像是有些不满文光居然不安慰他,但是他还?是说?道:“毕竟,当时?他是“王”,而?我只是个海客出身?的六品武官。上位者要为难下位者是很简单的。” “比如说?,”茶朔洵想?了?想?,说?道:“你知道我怎么在短短几年之间就从六品升到了?从二品吗?” 从六品到从二品,中间不仅是七个品级的距离,更是从治朝升到燕朝的距离。 若非天纵之才,普通低阶的官吏甚至可能在返还?仙籍之时?都做不到这?样的跃升。 ——成为官吏之后会获得?仙籍,辞职的时?候就要返还?仙籍,重新成为凡人。 对于茶朔洵先他几年来到此方?世界的经历,其实文光已经多多少少从他个人和别人口中,或是直接听说?,或是旁敲侧击得?到了?。 文光的目光沉了?沉,他有些疼惜地看了?茶朔洵一眼,“……虽然不能完整了?解内情,但是应该是经历了?常人难以?度过?的磨难吧。” ——对普通人而?言确实是这?样没错。 因为助月辉不知为何从第一眼就讨厌茶朔洵,所以?因为诛杀朔州十虎成功飞山成为了?一个六品校尉之后,茶朔洵就尽被派遣艰苦的差事。 但是茶朔洵这?个人本来便是资质超群的人,又有两世虽然截然不同,但是都堪称良好的出身?和受教导的经历,且他本人也是个游走在光暗之间,根本不畏惧生死的乐子人。 所以?,助月辉小心眼的授意其实是正中他的下怀了?。 ——给我找了?不少乐子。 茶朔洵本人心底是这?样看待他被人为难的日子的。 此种变态的心理,普通人自然是不能体会,所以?文光才会心疼茶朔洵的“艰难”。 而?茶朔洵这?家伙也相当能顺杆爬,他在察觉到了?文光的心意的时?候,立刻就打好了?腹稿,明?白该怎么说?才能更加博同情。 他没有一上来就诉苦,反而?故意作洒脱地笑道:“其实没什么,只是让我作为前锋去和盘踞在国都附近的匪徒死战罢了?。那时?候,国内的匪患已经严峻到了?阻断各州道路的程度,若是不能及时?清剿,只怕各州原本对国都的不逊之心就会更加猖獗。” “彼时?国内九州,能按时?缴纳赋税的州数竟然不足半。” 茶朔洵摇了?摇头,似乎是极失望的样子,“若是那是派出的王师不能显露起威能,只怕剩余八州从此再不会对芝草有什么敬畏了?。” 文光听懂了?。 “中央执政无力,不能约束地方?,武力威胁便是最后底牌了?。” “真?聪明?!” 茶朔洵还?是眉眼开朗地称赞文光。 但是文光已经能从彼时?这?危如累卵的局势之下,感知到助月辉加在茶朔洵头上的压力是多大了?。 他的眉心不安地蹙了?蹙,银眸好似月波荡漾,被他目光注视着的人,只觉心的酥软了?。 ——没有人会不因明?月的垂怜而?不心醉。 但是茶朔洵却并没有因此便减消示弱博取心上人同情的意图。 尽管他的心也会因为那人眉头的轻轻一皱而?感到心口一疼。 他很清楚自己就是这?样贪婪又自私的人。 茶朔洵温柔面?孔之下的,是对文光的无尽渴望和需索。 他的心底就像是有一个无底的黑洞,不断地吞噬着茶朔洵的灵魂,让他永远在不得?满足地焦灼之中煎熬。 这?个黑洞只有文光的爱意可以?填补。 所以?,更加怜爱我吧,比现在更加、更加地爱我…… 茶朔洵看着文光似忧似怜,充溢着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爱意的神情。 这?一刻膨胀的贪欲让他差点都维持不住还?算正常的表象。 茶朔洵只能垂下眼帘,借以?遮掩住他眸中无法克制的欲念。 但是他却不知,自己这?番垂眸的样子,反而?让文光误以?为他是回忆起了?那挫折的过?往而?有所感怀。 文光其实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 他在现世是孤儿出身?,所以?从小到大都不是善于交际的人,长大了?之后,踏上了?求学?之路,更因为寒素无从与人交际。 他的经历让他没办法成为一个开朗外?向的人。 但这?并不意味他不需要和人交往。 所以?在升入大学?之后,他才会加入登山社?,希望着能够稍微拓展一下交际圈。 但没想?到,第一次登山时?,他就到了?此方?世界。 文光有时?候也会想?,究竟是因为他是白麒麟,才会遭遇这?样的命运,还?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命运,才会变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0 白麒麟。 但是这?样复杂的经历也养成了?文光遇事从不退却的性格。 他在很多时?候,都喜欢作为主动方?。 所以?在感觉茶朔洵“可怜”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地便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俯下身?,将低垂了?头颅,作忧郁状的茶朔洵抱进怀中。 或许是因为麒麟毕竟不同于人类。 文光的体温其实并不高。 他的身?上也总缭绕着一种好似烟云般悠悠然的气息。 几乎是被文光搂入怀中的瞬间,茶朔洵便贪婪地将自己深深地按在了?文光的怀中。 他的耳朵紧紧地贴在文光的心口。 听着那连绵不断的心跳声。 文光柔和的声线也顺着胸膛的搏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虽然感觉说?这?些太晚也太轻飘飘了?,但是我还?是觉得?要对你说?——” 文光眉目温柔地低垂,轻轻地抚摸着怀中人的长发,“从今往后,有我陪着你了?。” “无论是苦也好,甘也罢,我们一起面?对吧。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我还?是会竭尽我的所能,陪在你的身?边……” 他抿了?抿嘴,似乎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保护你。” 文光的性格决定了?他是很谨慎的人,所以?他也不会轻言许诺。 他很清楚,现在说?什么保护茶朔洵,是很可笑的。 他与茶朔洵之间,谁都清楚是谁更强大一些。 所以?,他以?前虽然心中也有此念,却并不愿意说?出来。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有点好笑,但是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文光抚摸着茶朔洵柔顺卷曲的长发,就像是在给一只大猫顺毛。 他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心意,“我又不是女孩子,我们之间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关系——” 他的脸有些红,他还?是有些羞涩,“那么就要相互保护,相互扶持。况且就算我是女孩子,我也不觉得?男女之间是绝对的谁保护谁……我把你当做和我灵魂平等的人来交往,所以?,我也愿意用我即使微薄的能力来呵护你。” 在文光这?样倾诉着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给茶朔洵带了?什么。 第77章 大辟 文光其实不是敏于言辞之人?, 他只是直率罢了。 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怀中之人后,他便只是默默地抱着他。 两人?这就样相拥不知过了多久,文光甚至有了一种天荒地老的错觉。 ——不过, 如果能这样天荒地老, 倒也不错。 文光感受着怀中人?搂在他腰间的双手?慢慢环紧,心?中也因这静好的时刻而感到熨帖。 这时,茶朔洵有些干涩的嗓音从他的怀中传来。 闷闷地。 ——他还是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了文光的心?口。 眷恋无比, 仿佛文光的怀中便是他灵魂的栖息之地。 这般姿态, 让文光看着他的目光更加柔软。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 就让我?永远不要醒吧。” 文光眉眼温柔, 手?指从茶朔洵柔顺的长发中穿过, 松松捋着,“说什么傻话。” “遇到你之后,我?就变成傻瓜了。” 茶朔洵的声音绵绵的,“傻瓜当然只会?说傻话。” 虽然他说自?己是傻瓜,但是文光怎么会?不明白?这个人?只是在撒娇呢。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个人?还真是爱撒娇呢,真是拿他没办法。 不过—— “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虽然不讨厌这个人?对自?己撒娇,但是也要适可而止才行。 不然,这个家伙可太会?得寸进尺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包围着静法轩的湖面上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湖灯, 水光在湖灯的照映之下,投影在了四?面的窗棂上,闪烁着摇曳的光痕。 时间已经不早了, 而他们明天还要正式接见朝臣,一定要养足精神才行。 想到这里, 文光心?底原本的那丝眷恋和不舍便被他强行斩断了。 文光将茶朔洵竭力?要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拿了下来,无视了那人?楚楚可怜地哀求的目光, 冷酷地将他推开?。 “主上,让下臣和女官服侍你沐浴更衣吧。” 文光不仅冷漠地宣布茶朔洵的撒娇时间结束,并且更加无情地宣布,“为了主上能够好好休息,今晚就请主上于东侧殿安寝了。” 此方世界以东为尊,所以文光安排作?为主上的茶朔洵去东侧殿休息是非常合规矩的。 但是,茶朔洵却并不想合这个规矩。 因为文光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今晚你一个人?睡。 不仅不让撒娇,甚至连同寝的福利的都没有了。 茶朔洵怎么愿意,他好不容易从文光那里多骗了一点爱意出来,还没有好好感受,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这让他怎能满足? 但是,文光这时候已经唤女官进来了。 望着捧着一堆东西?进来的女官们,茶朔洵只能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太知道文光了。 无论他们俩私下怎么相处,在有外?人?的时候,他是绝对不愿意和自?己表现出太过于亲昵的举动的。 唉,他的文光就是那么害羞。 茶朔洵只能安慰自?己,刚刚好歹尝了点甜头,来日方长,也不在这一时了。 虽则如此,他在前往浴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长吁短叹,只让前来侍奉的女官们都忍不住低下头掩饰自?己嘴角的笑容,直到文光的脸色慢慢变黑,他才抬脚走了。 文光看他离开?了,才总算松了口气,也在剩下的女官们的侍奉下前往了另一间浴殿。 洗去了一身尘埃之后,文光换上了女官捧上来的丝绸睡袍,头发也被女官们擦干。 这时候他才终于能够躺在西?侧殿的寝室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他很?清楚,明天才是真的挑战,不养金蓄锐的话,可应对不了。 假王、乐羽,乃至三公以及一众朝臣,他们或是熟悉,或是陌生,却全都是他和茶朔洵要去面对的。 …… 文光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这一觉睡的相当好。 他是在鸟儿的清脆鸣叫声中醒来的。 而侍奉他的女官们则早就静法轩侧殿的夹室中等候了。 在文光的寝室中传来动静的时候,领头的女官便轻轻扣响了他的房门。 文光坐在床边,双腿垂在床下,踩在床踏上。 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清醒。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1 “进来。”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女官们立刻忙碌起来。 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还有人?侍奉文光去屏风之后洗漱并替他换上奢华的朝服。 等到文光洗漱完毕,从屏风之后转出来时,清醒的空气已经在寝室中流转了。 “主上呢?” 文光推开?了要替他配上玉佩的女官,“我?自?己来。”说着便将一组玉佩扎进自?己腰间。 “主上正在正殿之中。” 那个奉上玉佩的女官恭敬地回答道。 文光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寝室。 侧殿和正殿之间隔着一座庭院,这座精美的庭院中洒满了清凉的日光,穿过庭院的一路上,他们的头上是澄澈的天空,庭院中则吹过了从翠绿的湖面吹来的凉风。 文光用难得的悠然兴致欣赏着这初春的景色走向正殿。 “真是个美妙的早晨。” 正殿高高的主座上,茶朔洵笑眯眯地看着身穿玄色朝服的文光向他走来。 “银色和黑色很?配。” 文光在看清了茶朔洵的装扮时也不由?眼前一亮。 因为要接见朝臣,所以他虽然没有穿朝服,但是也像模像样地按照君王的身份穿戴了。 “主上穿黑色也很?庄重。” “啊,能得到台辅这样的称赞,也不枉费孤一大早就起来了。”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文光沿着台阶走到了茶朔洵的身旁,站定,随后殿外?便响起了下官的宣见声。 正殿的十六扇大门在这一刻全数被打开?,整列好的官吏们按照品级静静地从外?朝走进正殿。 其实按照礼仪,君臣朝会?当有“三鸣”之礼,即三次鸣锣。 但是茶朔洵因为并不是在君王之正殿——宏辉殿接见他们,也尚未接受天敕,属于还没有正式登位之君,所以礼仪上便要简洁许多。 但是就算如此,还是免不了叩拜之礼。 太宰的官职早就被取消了,作?为替代,是内宰乐羽号令群臣行毕三叩三拜之礼。 礼毕,大司寇伏延出列禀奏道:工种.号图.颜社团“假王悖逆,不仅在位之时施害百姓、奢靡无度,还怨妒主上,竟敢派遣杀手?妄图截杀天命之君,臣以为,假王助月辉大逆不道,当处大辟,以服天下!” 所谓“大辟”,就是死?刑。 助月辉的罪证几乎是无可反驳的。 但是听到大司寇向茶朔洵申请对助月辉施以死?刑,朝臣们还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文光看下面的朝臣们——尤其是以秋官为首的朝臣议论不止的样子,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他也读过柳的律法书,“谋逆之罪处以大辟”,这是写在书中的法律。 他不明白?,这个几乎没有任何争议的奏请,为什么会?在朝臣中引起这么大的议论。 但是,茶朔洵却很?清楚。 因为柳国已经在事实意义上很?多年没有死?刑了。 度王给柳国留下的最大遗产,也是他能维持柳国一百多年治世的基础,柳国人?于十二国中最自?豪的,就是他让人?替柳制定了规范法律,并且这套法律行之有效地实施了下去。 没错,柳闻名十二国,不是靠它的某个物产,或是它的气候什么的,而是它是十二国中律法最完善的国家。 群臣议论了好一会?,终于,小司寇看了一眼抱着板笏老神在在的大司寇,站出列道:“假王之罪,虽无可辩驳,但臣请主上慎重,勿要轻用大辟!” 听到了小司寇的话,不少臣子都不由?赞同地点头。 “大辟不可擅启用。” “只要削除了他的仙籍,并判处他最高刑期的囚禁就好了。” “是啊,被削了仙籍之后,他就会?老死?,让他的余生去赎罪不是更好?” 但是也有不同的声音出来反驳。 “那可是谋逆!除了大辟还能有什么刑法可以判决谋逆大罪!” “若连谋逆之罪都不能判处大辟,那还不如废除大辟,何故还将大辟之刑放在律法之中?” 两派人?越说火气越大,到了后来争论不下,竟然开?始撸起袖子,企图以物理的形式决出谁高谁低。 但是茶朔洵从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未置一词。 直到乐羽出言呵斥,两方人?马被其他朝臣拉开?,大司寇和小司寇全都伏跪在地向茶朔洵请罪。 “主上,”大司寇义正词严,“既然国法规定当用大辟,此贼又罪证确凿,那么请主上按律下旨!” 小司寇却道:“主上,从前度王曾言“大辟勿用”,柳国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实行过大辟之刑了。盖因死?刑并不能预防犯罪,反倒祸害人?命,主上乃天命之主,当怜悯天下众生。罪人?助月辉虽有罪,但他亦是一条性命,还请主上三思?,勿要轻害性命!” “小司寇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杀人?是吗?” 茶朔洵缓缓开?口,声音柔和,像是在认真询问的样子。 小司寇一愣,没想到茶朔洵会?反问他,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杀人?便是犯罪,主上不要轻用杀念。” 茶朔洵闻言,深深一叹,点了点头。 正当小司寇以为他这是要答应的样子,心?头欢喜之时,却听茶朔洵笑道:“可是孤却是满手?血腥,早已杀人?如麻了。” 第78章 论前因 满堂寂静, 许久,唯有太保哈哈大笑。 “云芝大人,主上武人出身?, 杀贼出仕, 虽然不会滥杀,但该杀的人,却?很敢杀!” 小司寇顿时一噎, 他方才只顾向茶朔洵奏禀他的政见, 这?时才想起, 他们?的这?位主上, 在被麒麟选中之前, 是个武官。 军中司法自然与民间不同。 民间早已不用死刑,但军中却?常杀戮。 ——柳国贼寇颇多,军中将士是常要清剿的。 “残暴之君。”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了这?句话。 但是莫名地?,朝堂上的人却?都听到了心里。 于是朝堂之上,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小司寇看样子很怀念度王啊。” 茶朔洵在这?安静的环境中,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听闻庆国的臣民因为怀念已故达王的治世,曾有“怀达”这?样的说法。” 他轻轻笑了笑,抬眸看向跪在台阶之下的小司寇, 看似平淡地?说:“那么, 孤看今日柳国也当有“怀度”的说法了。” 这?话轻飘飘的,却?让小司寇的心陡然一颤,当即便伏下叩首道:“臣不敢!” 茶朔洵看似只是在说小司寇怀念度王, 实?则在说他是对自己?不满。 ——何等诛心之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2 此言一处,只怕那些并未有对茶朔洵有意见, 只是单纯支持小司寇政见的臣子们?也根本不敢再出言了。 谁也不想第一天就被?主上盖了一个怀念前任君主的戳。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君当前却?在怀念故人, 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表达他对新君不满吗? 乐羽作为站在阶下的第一人,这?些念头?几乎是瞬间便在他心头?闪过,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大司寇。 看来秋官长是决定向茶朔洵投诚了…… 而高座之上,茶朔洵将众人的表情揽入眼中,心中亦是有了计较。 他缓缓开口?,“就决定采用大辟,时间交由秋官署决议。” 这?便是御令了。 即便还有不少官吏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他们?同样没有办法去否决茶朔洵的命令。 御令一出,不遵从者等同谋逆! “主上圣明!” 以乐羽为首的官员们?纷纷伏跪叩首。 于是,对假王助月辉的判决就这?样决定了。 …… 朝议过程中,文光一直忍耐着心中的疑惑和困扰,终于等到朝臣全都退去,他和茶朔洵离开正殿,穿过花园的时候,他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花园中许多枝干乌黑,但却?开着雪白花朵,好似香云的花树。 一阵清风拂来,雪白的花瓣便扑簌簌如落雨便在园中落下。 “我记得柳国的法律中不是明确规定,谋逆之罪只能?判处死刑吗?为什么今日朝中还会有这?样的争执?难道是因为我看得律法已经重新修改过了吗?” “并没有哦。” 茶朔洵伸出手,将一枚黏在了文光发间的花瓣取下,他笑道:“你之前看到的柳国的法律就是最新的版本。” “那为什么——” “因为法律是法律,执行是执行。你还记得刚刚在朝上时,小司寇曾经说过,度王曾经说过“勿用大辟”吧?” 听到“度王”的名号,文光心中总会对这?位疑似为他老乡的前任刘王有种莫名的感?觉。 “是的。” 茶朔洵点点头?,“那就是了。一百多年前,度王虽然在法律中规定了很多处以死刑的法条,但是他之后又颁旨停止了死刑。” 看着文光的眼睛惊讶地?睁大,茶朔洵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柳国的死刑其实?只存在于法律本身?之中。” “凡是论?罪当死的犯人,最多便是□□或是囚禁,这?在柳国已经是被?大家默认的规则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话,国法的威严在哪里!” 茶朔洵一摊手,“度王大治的时候,其实?这?个规定还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那时候还算得上国泰民安,百姓们?很少会触犯死刑。但是度王当政后期嘛……” 茶朔洵呵呵笑了一声,“你没见过柳国的土匪,所以不太清楚。其实?柳国的匪徒大多都是黥面之人。” 文光皱了皱眉,“黥面?啊,是在脸上刺字……” “对,就是那个。在犯人的脸上用一种独特的墨汁——沮墨刺上符号,一般是四个字的符号简化,分别代表了在何处受到审判,何年犯罪,服刑的地?方,还有犯人的名字。根据所犯罪行的不同,在脸上刺青的位置也不一样。一般第一次会刺在右侧太阳穴,第二次会刺在左侧太阳穴,第三次会在右眼下,第四次会在左眼下。超过四次的话,就不再处以黥面之刑,而是直接关入监狱,从此处以□□了。并且,沮墨是会褪色的,最初是黑色的,慢慢地?变成变成蓝色,随后变成青色,再由青变紫,然后由紫变粉红,最后便消失无?踪。” “最多十年,只要犯人不再犯罪,那么他脸上的刺青就会消失不见。” “但是你说匪徒们?却?全是黥面之人……也就是说他们?必然是要不断作恶才会让脸上的刺青留下来。” “是啊。”茶朔洵折了一支香花在鼻尖嗅了嗅,随后将花枝簪在了文光鬓角。 他欣赏着美人与香花交相辉映的美景,笑道:“全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所以我们?我们?在剿匪的时候,只要看一眼那些人的脸,就会直接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不然将这?些人交给各州或是国朝的话,他们?说不定还会保住一条小命,然后在监牢中养得肥肥的哩。” “这?算什么?” 文光只是听茶朔洵这?么说就感?觉要气?炸了,“度王这?么弄,不是等于说“就算犯了大罪也不要紧”吗?” “哈哈哈哈,说得没错,所以柳国才有这?么多匪徒嘛!柳国的法治简直烂透了,法条完全成了废纸,犯罪率也是很可怕的。” “那个小司寇真让人讨厌!” 文光恨恨地?说道:“他肯定是个保守的老顽固!” 茶朔洵又笑了起来,“台辅说得对,他确实?是个老顽固。” 而且,还是个讨厌他的老顽固。 “不过,看起来,大司寇和他不太一样。” 文光有些迟疑,“他算是我们?能?够信任的人吗?” 茶朔洵挑了挑眉,心中为文光的谨慎感?慨。 “还不清楚。虽然他这?次像是和我们?站在一起,但是也不过是因为我们?观点恰巧一致罢了。到底我们?能?不能?信任这?位大司寇,且慢慢看吧。” 文光将茶朔洵别在自己?鬓角的那支花枝拿了下来,白了他一眼,“男人戴花像什么样子!” 茶朔洵看着他哼唧的样子,眉眼弯了弯,似乎正要说些什么,这?时,一个下臣却?匆匆穿过花园禀报道:“主上,大司空有事觐见。” 大司空,即冬官长。冬官是管理?技术研发,咒术,以及建造相关的事务的官吏。 ——宫室的营建、修整自然也是冬官的职责。 所以,之前茶朔洵回到芬华宫后,大司空才会因为宏辉殿尚未准备妥当而请求他住在静法轩。 “……大司空?” 文光和茶朔洵相互对视了一眼,茶朔洵摸了摸下巴,玩味笑道:“看来,宏辉殿的事情也有了一个结论?了。” 这?也是文光心中的猜测,于是茶朔洵也不调戏文光了,他看着双眼发光,迫不及待的文光,心头?微笑。 “请他到东侧殿。” “是。” 那个下臣领了命令便又匆匆离去了。 文光看着下官消失在回廊中的身?影,望着茶朔洵,“我们?也过去吧?” 茶朔洵从文光手中接过了那枝被?他捏在手里的花枝,替他别在了衣襟的扣子上,神态悠然,“不急,人又不会跑掉。” 别好之后,他还煞有介事地?退开欣赏了一番,赞道:“果然太嫦之花与你很相配。” 文光只觉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3 头?无?语。 ——这?家伙还能?不能?正经点呀! 但是他这?次却?没有再把花枝拿下了,而是冷笑道:“主上若是喜欢,自己?何不也戴上一枝?我看主上容色惊人,也极衬这?花呢。” 但是他还是小看了茶朔洵的厚脸皮,这?个人闻言,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还害羞地?抚着自己?的脸庞,羞涩问道:“当真?” 文光当即一噎,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而茶朔洵却?真的又折了一枝花枝,腻着文光道:“既然台辅觉得小人与这?花有几分相配,那就请台辅为小人簪上吧?”、 文光被?他一扑,当真是一分无?语化作十分无?奈。 心中为此人的没脸没皮感?觉到敬佩了。 “嗯~” “唉……” 经不住这?家伙缠磨,只想着敷衍他快点结束磨蹭,文光在茶朔洵期待的目光中接过了那枝花。 雪白芬芳的花枝捏在了他的手中,竟然不知是花更白还是手更白。 茶朔洵看着文光执花的那只手,文光感?觉自己?的那只手都要烧起来了。 一层薄薄的绯色渐渐在那莹白的手背上浮现,文光感?觉自己?的脸也有些热,于是看也不看地?便将那花随意插在了茶朔洵的头?上。 不妨文光的手才离开茶朔洵发间,一个赞叹的声音便在园中响起。 “主上当真玉郎也!” 第79章 蓬山来人 文光被这声音一惊,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朴素官服、文官打扮的男子正隔着下臣们的阻拦向他们举袖行礼。 修眉俊目、颀秀非常,施施然颇有林下之风, 这番举止容貌, 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即便文光才见过他几面,依旧立刻认出来人。 “……大司空。” 茶朔洵笑着?看向来人, 朝阻拦着来人的下臣们一挥衣袖, 原本拦在来人之间的下臣们顿时退去, 给来人让出了条道路。 那人向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走来, 恭敬道?:“请主上恕罪, 臣性子焦急,不能安心在东侧殿等待,从女官口中得到主上的所在后,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说罢,又向文光的袖手一礼,歉然道?:“台辅恕罪,扰了台辅的兴致了。” 文光心想:你哪里是?扰了我的兴致,分明?是?帮我从某人的纠缠中解救出来了。 这样?想着?, 他面上便?对大司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大司空的事要紧。” 大司空见状忙又向文光行了一礼,随后便?对茶朔洵道?:“主上,宏辉殿已?经修整完毕了。” 茶朔洵挑眉, “哦?这么快吗?” 大司空闻言,脸上似乎有惭色, “是?臣下无能,其实, 能这样?快修整好,实则是?托了台辅的福。” 文光惊讶,“我?” “是?。” 大司空解释道?:“自从臣等将那罪人捉拿后,宏辉殿内便?常有怪事发生?。先是?夜间有宫人回禀,说是?经常能在深夜听?到鸽子的叫声,声音诡异,十分怕人,随后便?开始有人神思不属,常常恍惚,开始臣等以为这些人是?因为被鸽子的叫声吵到,所以夜间不能安寝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发展到后面,这些经常恍惚的人渐渐显露出失魂症的症状来。” “唉,这个时候,我们才发觉了情况不对,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疫症在宫中传播了。为此,我等特意将宏辉殿一带全都封锁了,让其中的女官与下臣们全都分散到别殿中,让医官为其整治。但是?医官前来看过之后却说,并没有病,也不像是?瘟疫。” “莫非是?咒术?” 文光听?茶朔洵这样?猜测,眼?睛一闪,当即目光灼灼地看向大司空。 大司空摇头,“若是?咒术,我们身为冬官怎么会察觉不到?” 文光张了张嘴,“那是?什么?现在弄清楚了吗?” 大司空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多?亏了臣属下一个木人(制作香料的匠人)提醒,说宏辉殿内有奇怪的香气盘旋不去。我们这才注意到,宏辉殿的四方柱脚处,全都拜访了一个小巧的香炉,那香气便?是?从这几个香炉中传来的。” “我们查验了这种香,发现它对人没有什么伤害,但是?对某种妖魔来说,却是?极强的吸引。这种妖魔声音如同鸽子的叫声,长?相却像是?枭鸟——” 茶朔洵“啧”了一声,了然道?:“原来是?次蟾。” 大司空听?茶朔洵说出了“次蟾”的名字,先是?一怔,随后便?道?:“主上真是?博学,宏辉殿中的怪病就是?次蟾在作祟。之前窃据正?殿的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次蟾的习性,知道?它性嗜此种异香,便?用香炉在殿内燃烧此香,招来了大量的次蟾,寄居在了宏辉殿中。次蟾这种妖魔,最爱吞噬人的魂魄,所以殿中的下官和女官们才会有那种奇怪的症状。” 文光皱眉听?完了大司空的解释,又问道?:“这样?……那么那些被次蟾伤害了的人现在还好吗?” 大司空忙道?:“因为发现得及时,所以次蟾还没完全将他们的魂魄吞噬掉,虽然伤了元气,但是?会慢慢好的。” 文光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接着?他又对大司空请求道?:“请让人好好照顾他们,他们也是?受了我们的拖累。” 想也知道?,这些女官和下臣不过是?无妄之灾,这些次蟾很明?显是?冲着?自己和茶朔洵来的。 “怎么会!” 茶朔洵看着?大司空惊呼反驳,乜了他一眼?,笑道?:“这些次蟾本来是?助月辉留给我们的礼物,所以台辅这么说也没错。” 大司空闻言,面上更?加羞愧,“说到底还是?臣无能,竟然让罪人引来了妖魔作祟。” 茶朔洵笑了笑,“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大司空道?:“妖魔厌恶麒麟的气息,在台辅来到宫中的当晚,便?消失了。” “这样?啊,”茶朔洵看了文光一眼?,笑道?:“还真是?托了台辅的福气。” “正?是?如此!” 大司空又向文光行了一礼,“真是?感谢不尽!” 文光摆了摆手,“和我没什么关系,这是?麒麟天生?的。” 但是?大司空却还是?深深地看了文光一眼?,满含感激。 虽然不是?文光的主动?行为,但是?要是?没有文光的话,谁知道?宏辉殿里作祟的次蟾会闹到什么时候? 要是?拖得太久,肯定会被内宰问责,到时候他和冬官署全都脱不了干系…… 他可不想和那个人有太多?的交集。 在场三个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4 ,只有文光还傻乎乎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没太多?干系,剩下来两个人无论是?大司空还是?茶朔洵,都心中门清。 文光这是?卖了冬官们一个大人情啊。 茶朔洵和大司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既然如此,宏辉殿现在是?能住了吗?”文光问道?。 大司空忙抱拳,他期待地看向茶朔洵和文光,说:“自然,主上和台辅愿意移驾一观吗?” 做了事,肯定要表表功,他们冬官署虽说之前因为次蟾的事情出了点问题,但是?除此之外,他们的能力也是?很强的。 为了能够在新?君面前露脸,他们冬官署可是?将宏辉殿好好修葺了一番呢。 茶朔洵对大司空的心思一清二楚,但是?说实话,他对住到宏辉殿去没什么兴趣,所以也对这个地方不感兴趣。 他私心里根本不想离文光太远,昨晚分局两殿已?经让他很不满了。 但是?这样?的心思却不必和外人说,因此茶朔洵只是?“哦”了一声,打着?哈哈说:“唔,等到我和台辅完成了天敕之后再说吧。” 大司空顿时感到有些失落,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勉强茶朔洵。 “既然如此……”至少前往宏辉殿看一看他们的努力工作的成果吧? 大司空刚想这么说。 “主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大司空未尽的话。 大司空一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 三人循声看去,只见乐羽在下臣的带领下出现在了花园的一侧,向着?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遥遥一礼。 文光敏锐地感觉到大司空变得烦躁了起来。 ——是?和乐羽不太合吗? 文光在心中暗暗思索着?。 看乐羽向茶朔洵走来,大司空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了起来,他强压着?不快低声道?:“主上,臣官署中还有别的事要办,臣请告退。” 茶朔洵自然也注意到了大司空的异状,他心中暗哂:看来传言不假,冬官们是?真的和那个人不合啊。 “好,你退下吧。” 大司空在得到允许的下一刻,几乎是?立即便?离开了花园。 而乐羽此时也走到了茶朔洵身边,他看着?因为步伐迈得太快而衣摆飞扬的大司空,对茶朔洵轻叹了一声,“大司空还是?那么讨厌臣啊。” 话中似乎是?在调侃,又似乎有别的意思。 茶朔洵笑了笑,却不接乐羽的话茬,“也许只是?冬官署有急事罢了。” 至于是?不是?,谁在乎呢? 他转向乐羽,“内宰有什么事吗?” 乐羽闻言,肃了肃神色,向茶朔洵禀告道?:“蓬山来人了,请主上尽快前往蓬山,完成天敕!” 茶朔洵怔了怔,随后笑道?:“看来是?真的不能再推脱了。” 他看了一眼?也有些发怔的文光,喃喃一语,“不过也是?时候了。” “蓬山的人现在在哪里?” “正?在东侧殿中等候。” “好,”茶朔洵点点头,牵起了文光的手,“请内宰与我们同行,我们一起去见一见蓬山的人吧。” 被这个人握住了之后,文光原本有些颤抖的手指,这一刻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因为不知如何面对的心也慢慢不再慌乱。 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就什么都不会怕了吧? …… 蓬山的使者十分出人意料。 其中一个是?熟人,就是?之前被派遣到文光身边的女仙瑞香,她看起来比起之前要消瘦了一些,但是?面容倒是?坚毅了不少,少了不少稚气。 另一个则让文光感觉很奇怪,金色的头发,高挑的身型,俊朗又深邃的五官。 ——看起来像是?个有些冷漠的青年,但是?那种非人感…… 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文光甚至忽视了身边的其他人,在看清他面容的下一刻便?开口问道?:“请问您是?哪一位?” 文光看着?这个青年,目光幽幽。 这样?出格的举动?让茶朔洵的眼?神都深了一深。 听?起来很失礼的话,青年却能明?白文光真正?想问什么。 他对文光颔首道?:“初次见面,我是?景麒。” 第80章 了前尘 这个男人自称叫做“景麒”。 严格意义上说, “景麒”并不能算这个人的名字,而应该是?这个男人,或者说这个神奇的生物的种类名称。 他是这块大陆上正东方的大国——庆国的麒麟, 国氏为景, 所以,为庆国诞生的麒麟,也?以国氏为称呼。 雄则为麒, 雌为麟。 合在一起, 便是?“景麒”。 非常简单的命名方式, 正如同文光也?会被不知道他姓名的人称作“刘麒”一样。 “景台辅。” 文光在经过了最?初的奇妙的情绪之后, 便率先向那个男人袖手?一礼。 无?论?如何, 作为柳国的台辅,他在面对?蓬山派来的使者的时候,还是?需要以礼相待的。 茶朔洵也?向景麒抱拳,“景台辅。” 而乐羽则深深叩拜了一礼。 ——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面见麒麟的时候都?应该行叩拜大礼。 景麒先是?向文光点?了点?头,随后便向茶朔洵弯腰回?礼,最?后才让乐羽免礼。 见礼之后,茶朔洵让众人就坐。 女官们给在座的人上了一盏香茶之后, 便退下了。 茶朔洵招待道:“柳国苦寒, 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这些茶叶还是?从庆国运来的,景台辅尝尝合不合口味。” 景麒虽然看着冷漠, 但却出乎意料地很懂礼节。 他拿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便对?茶朔洵道:“是?上好的云雾茶, 劳刘王陛下招待了。” 茶朔洵客气笑?道:“看来景台辅也?是?懂茶之人,这茶能遇到台辅也?算值得了。” 这般寒暄了几?句, 景麒才切入了正题。 “蓬山之上听闻刘麒选定了君主后十分欣慰。所以我?这次是?受到玉叶大人的拜托,向刘王,以及刘台辅献上祝贺。” 景麒的目光从茶朔洵的身上转移到了文光身上。 “并且,玉叶大人也?托我?向二位转达:天敕的时间已经卜定,就在下个月初五,所以还请二位尽早前往蓬山。” 茶朔洵听了景麒的这番话,先是?感谢道:“多谢元君的祝贺,我?与刘麒不胜荣幸。” 听到茶朔洵称呼自己为“刘麒”,文光的耳朵动了一下。 ——这真是?相当少见的称呼。 虽然这样称呼没有错,但是?一直以来,茶朔洵都?叫自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5 的名字,因此冷不丁被他这样叫,文光的心中突然有种?怪诞的陌生感。 ——简直就像是?在叫别人一样。 虽然有些不习惯,甚至奇怪,但是?在人前的时候,文光几?乎从来不会和茶朔洵有任何不合的地方。 他一直都?表现得相当顺从自己的主君。 和所有人心目中的麒麟的形象完全一致。 而这时茶朔洵已经对?景麒道:“……一直没能前往蓬山,是?我?的疏忽。既然已经定下了天敕的时间,那么我?与刘麒一定会尽快前往蓬山的。” “这样就好。” 景麒还是?那样冷冰冰地像是?带着面具一样的表情,但是?文光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软化了。 文光在心中沉吟,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块有点?要融化的冰。 正当他这样思绪飞扬的时候,景麒的话头却转向了他。 “……刘台辅,你还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哎?” 他愣了一下,随即才回?过神,景麒在对?他说话。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文光忙道歉道:“抱歉,刚刚有些出神……” 他定了定,见众人的视线这时全都?聚到了自己的身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紧张地攥紧了。 “目前还不错,大家都?是?和善的人,我?也?没有遇到什么坏事……” 在他这样回?答的时候,另一只比他的手?更大一些,也?更温热一些的手?盖在了他攥紧的拳头上。 文光心头一颤,下意识便看向了手?的主人—— 茶朔洵含笑?地注视着自己,双目星海一样包容与温柔。 文光紧紧攥住的手?蓦地便松了松,心头的紧张也?渐渐消失,他更有勇气地对?上了景麒的眼眸,“而且,我?遇到了主上。我?知道了天命是?怎样的,因为能和主上相遇,所以我?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存在的锚点?。” 这是?文光的真心话。 或许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有趣,他遭遇的人和事也?让他感慨万千,但是?如果没有遇到茶朔洵的话,他永远也?无?法?真正地融入这个世界。 文光不知道自己在提到茶朔洵的时候,他的那双银色的眼眸是?怎样的熠熠生辉。 这样浓烈的情感,让景麒都?忍不住露出的动容的神情。 “看来你已经适应地很好了。” 文光没想到自己会在景麒的脸上看到这种?类似“欣慰”或者是?“庆幸”的笑?容。 “太?好了。” “谢,谢谢。” 文光有些慌乱地道谢。 茶朔洵看他眼神都?发飘了,便主动接过话题,“景台辅远道而来,想来也?累了,今日就请先在鄙处安歇吧。” 景麒闻言,站起身对?茶朔洵道了一谢,“叨扰了。” 茶朔洵对?着殿中的女官招了招手?,“为景台辅安排一间房间。”接着他又对?乐羽道:“还要麻烦内宰了。” 乐羽早已站起身,此时立刻回?应道:“是?臣的分内事,不敢当主上一句劳烦。” 说着,他便主动接过了招待景麒的责任,引着景麒出去了。 而与景麒一道前来的女仙瑞香,却没有跟着一道离去。 “瑞香,好久不见。” 文光开心地和瑞香打招呼。 与和景麒相处的拘谨不同,文光在面对?瑞香——尤其是?只有瑞香一个人的时候——是?很放松且愉快的。 在霜枫宫的那段时间,瑞香教了他很多关于这个世界和麒麟的事情,也?帮助了最?开始变成麒麟之后不太?适应的他很多。 所以在文光看来,瑞香其实也?算是?他的一个朋友了。 而瑞香却在被这样招呼之后,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确实好久不见了。” 随后,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鼓起了勇气从凳子上走到殿中的空地上,在文光惊讶的眼神中,缓缓地跪了下去。 “瑞香向您请罪。” 瑞香深深的伏跪在地。 文光忙要去将?她扶起来,却被茶朔洵拉住了胳膊。 正当文光不解地看向茶朔洵时,就听茶朔洵看着瑞香道:“看来青女的事情蓬山已经有决定了。” 瑞香的额头贴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她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男人的声音,心中只有浓重的苦涩。 “是?,”她的声音越发地沉了下去,“青女已经被赶出了五山,玉叶大人命令她在黄海中救治凡人,直到她救下一万人的性命才能获得宽恕。” 因为玉叶是?飞仙,所以除了西王母,谁也?没有资格罢黜她的仙籍,但是?西王母是?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女仙就大动干戈的,因此碧霞元君才会命令她在黄海中救治凡人用以赎罪。 把黄海中所有黄朱都?算上也?不满一万人,就算加上了从四门进出黄海的十二国其他凡人,救治一万人的性命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碧霞元君这个判处几?乎就是?判了青女无?期限的苦役了。 但是?茶朔洵对?这个结果当然还是?不满的,在他看来,青女在生了对?文光动手?的心思时便该是?个死人了。 “既然元君已经有了处罚。” 茶朔洵笑?了笑?,“那么就祝那位女仙好运吧。” 语气中的森森寒意让伏跪在地的瑞香不禁脊背生汗。 她的心中有种?预感,青女很可能不能活下去了。 但是?无?论?是?她还是?茶朔洵都?没有在青女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下去。 “你也?退下吧。” 茶朔洵意兴阑珊地说道:“寒门陋室,还请女仙不要客气。” 已经是?非常客套的社交辞令了。 瑞香又对?茶朔洵和文光磕了一个头,便在女官的带领下离开了。 看着瑞香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外,文光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茶朔洵。 “你是?要杀了青女吗?” 茶朔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她不该死吗?” “我?觉得她罪不至死,让她按照碧霞元君的判决好好赎罪就是?了。” “但是?我?觉得她该死。” 茶朔洵脸上的笑?意变得阴冷,他看着文光皱起的眉头,不满地哼道:“她都?那么坏了,你还烂好心。” 文光看他偏执的样子,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不是?烂好心……” 但是?茶朔洵却已经做好了决定,根本不想听文光的劝阻了,“好了,不要提她了好吗?” 说着便站起身,“我?们还要准备去蓬山。” 文光不满他敷衍,刚要拉住他的袖子,却被茶朔洵反手?拽进怀里,“那就听天由命好了,如果是?天要收走她的命,那么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6 们也?没有办法?。你知道的,黄海有多危险……” 不让他直接杀人,他就不杀吧。他只要让人给那个丫头不断制造麻烦就行了,在黄海中生存,只要有半点?行差踏错,就会死去。 到时候,就只能怪那个丫头命不好,是?天要收走她的命了。 这样想着,茶朔洵慢慢露出了微笑?。 看茶朔洵的表情,文光就知道茶朔洵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他只能暂时止住,“好吧。” 茶朔洵这才高兴起来,抱着文光,在他的脸上狠狠亲了两口。 “真开心啊,我?的文光从来不会让我?不快。” 第81章 入蓬山 出发的日期定在了三日后。 那?天的天气很?好, 天空是明丽的湛蓝色,青翠的碧瓦折射着琉璃一般闪耀的光芒。 “主上一路顺风!” 芬华宫中的臣僚们一大早便在云波台举行了送行的仪式。 仪式由内宰主理,内小?臣金阙从旁协助。 这次只有?文光和?茶朔洵两人和?景麒他?们一起。 本来金阙他?们是想要和?茶朔洵他?们一起去?的, 但是茶朔洵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应该让他?们留在芝草。 他?们的根基本就不稳,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便最好不要随意离开职位。 他?需要金阙他?们帮他?看着芝草。 茶朔洵的这个理由实在是无法挑剔。 况且,前?往蓬山的路有?景麒作?为领路人, 他?们会从云海之上直接飞过去?。 ——除了麒麟的使令, 一般的妖魔是基本无法到达云海之上的。 所以, 前?去?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文光怀着复杂的心情和?茶朔洵骑在了邹虞的背上。 他?们都穿上了玄色的衣袍。 骑兽在云海上飞驰, 卷起的风扬起了他?和?茶朔洵的长发, 银色和?茶色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在了一起。 云海的波涛翻涌,海风把微咸的气息送入文光的鼻尖。 他?忍不住捂住了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处,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紧张吗?” 茶朔洵含笑的声音随着胸口的振动传到了文光的耳中。 “……当然啦。” 文光很?痛快地承认了。 他?现在回忆起这段时间?里经历的这些事情,都还?觉得恍如梦中。 他?轻轻叹息道:“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了他?放在心口的手上,随着手背上传来的一股柔和?的力量,文光忍不住仰起头看向?了手的主人。 “不是庄周也不是蝴蝶。是真实的你和?我。” 茶朔洵微微俯首,琥珀色的双眸中全是真实的笑意与缱绻。 文光与他?双目相接, 几乎要被那?双眼中的浓重恋慕之意给吸入眸中。 他?痴痴地望着茶朔洵, 直到茶朔洵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况且,就算是梦,也是我更怕醒来。” 茶朔洵幽怨地捏着嗓子说道:“杜丽娘游园怕惊梦, 柳梦梅勿要负吾生。” 文光噗嗤一笑,“竟然将自己比作?杜丽娘……君也不知羞吗?” 茶朔洵见文光笑了, 眼中笑意愈盛,拖着调子说道:“羞什么??难道小?生不如丽娘貌美?吗?” “不。” 只是此时此刻说起游园惊梦太过不祥。 因为在梦中见到心上人, 但醒来却?求而不得,杜丽娘最终是害了相思而死。 文光原本脸上的笑意下意识收敛了,他?半偏过身去?捂住茶朔洵的唇,认真地说道:“游园太哀怨,我不想你像丽娘那?样害相思病而死。” 茶朔洵的目光顿时化成了春水。 他?在文光的手中里轻轻一吻。 “那?我就化作?艳鬼从地狱里爬出来。” 风将云海中的海浪吹起,声音伴随着潮水传来。 茶朔洵的诺言仿佛是谶言般碎在了风中,冥冥中似乎有?所响应。 “嗯。” …… 他?们是在蓬山的一处海湾边降落的。 这里是一处高台,白玉铺成的基座呈扇形蔓延开去?,台面之上雕刻着玄奇的纹路,高台凌空于云海之上,连绵的海浪不断拍打着高台的侧面。 金钗云鬓、华服靓装的碧霞元君带领着众多的女仙于高台之下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那?是一位说不出多么?高贵的女神。 从和?碧霞元君对上眼神的那?一刻起,文光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他?完全任由茶朔洵带着他?走向?了高台之下。 “真是纯洁无瑕的麒麟。” 碧霞元君手执琉璃折扇,美?丽的脸上是全然的善意与温和?。 “初次见面,妾是这里的负责人玉叶。” 说着,元君向?茶朔洵和?文光福了福身。 茶朔洵当即回礼道:“元君有?礼,接下来要麻烦元君了。” “是吾的分内事罢了。” 元君只是和?气地这样说道。 随后一众女仙向?茶朔洵和?文光俯首。 文光能感觉到这些女仙们从刚刚起便一直在偷偷看他?,各种情绪的目光不断地在他?银色的眼眸和?银色的长发上流连。 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茶朔洵,茶朔洵朝他?点点头,随后便让女仙们免礼。 “那?么?,在天敕之前?,请刘王和?刘台辅按照规定,一起入住丹桂宫。” 元君一边在前?方为他?们引路,一边对茶朔洵和?文光介绍着沿途的风景。 其实,沿途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蓬山之中全是覆盖着青苔的嶙峋岩壁,即便偶尔路过了一两处殿阁或是流泉,但因为走马观花,文光也没有?看到什么?绝妙的景色。 或者说,他?们其实一直是在一处硕大的岩石迷宫中溜圈。 终于,在不知走过了多少处山道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丹桂宫。 元君在把他?们带到丹桂宫之后便离开了,与她一道离开的还?有?景麒,而瑞香则留了下来。 从现在起到天敕之前?,她都将留在丹桂宫与其他?女仙一道照顾茶朔洵和?文光的起居。 或许是因为茶朔洵并不是太过严肃的那?一类君王,文光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样子,碧霞元君离开之后,女仙们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纷纷开始和?文光搭话。 “台辅出生在那?边的世界,肯定有?名?字吧?”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女仙,她看着文光的眼睛都闪闪发亮。 瑞香当即呵斥道:“素女不得无礼!” 女仙素女被瑞香呵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7 脸上讪讪地,眼神也黯淡许多。 而茶朔洵则轻笑一声,文光更是连忙摆手让她不要这么?严肃。 随后,他?半蹲下身,和?那?个小?女仙双目相对,和?善地笑道:“我的确有?名?字。” 小?女仙因为被训斥而失落的脸上顿时重新恢复的光彩。 “我姓白,名?字叫做文光。” “白文光?” “没错,字的话,叫做香雪。” 在文光和?素女说话的时候,茶朔洵冷不丁在一旁插话道。 文光听到“香雪”两个字就忍不住对茶朔洵怒目相对。 但是茶朔洵却?全然不觉的样子,悠悠然笑道:“白色的带着香气的冰雪。你们不觉得很?合适吗?” 文光本想反驳这哪里合适了,但是不想这个字却?得到了在场所有?女仙的一致认同。 “很?合适啊。台辅就像是带着香气的白雪。” “是啊,一听就觉得美?丽呢。” 文光即便不满,但是也不敌人多势众,他?只能嘟着嘴,不甘不愿地接受了茶朔洵替他?取的这个字。 似乎是看出了文光的憋气,女仙们便也讲了些关于蓬山的事情想要讨文光的欢心。 而文光也渐渐被她们话中的事情吸引了注意。 “……舍身木?” 文光其实早就从瑞香的口中听说过这棵神奇的能够诞生麒麟的神木了,但是之前?只是听说,而现在他?正巧就在蓬山之中,所以他?可?以亲眼去?看看这个神木。 女仙们相视而笑,“台辅想要看看吗?” “当然了。” 文光几乎是立刻便回答道。 “那?么?就请刘王陛下和?台辅跟着我们走吧。” 瑞香向?茶朔洵和?文光鞠了一躬,主动替他?们带路。 走在蜿蜒在岩石丛林之间?的小?径上,文光好奇地看着到处林立的奇岩和?怪石,悄悄扯了扯茶朔洵的袖子,在侧过身来倾听的人耳畔轻语道:“我刚刚就想说了,这里好像一个大迷宫啊。” 茶朔洵听着文光的描述,忍不住弯了弯眉眼,笑道:“这里可?不是一个大迷宫?如果没有?女仙们带路的话,几乎不能在这座山中找到正确的道路呢。” “哎?这是为什么??” 文光不解道。 “这是为了保护舍身木和?麒麟。” 刚刚那?个名?叫素女的小?女仙听到了文光的问题,声音清脆地说道。 “没错。” 见文光的目光看来,茶朔洵笑着说了一段往事。 “其实蓬山最初也并不是这样的,它和?其他?凌云山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前?前?代戴王的时候,那?位君王因为不想让他?的麒麟失道后死去?,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 茶朔洵顿了顿,在文光充满好奇的目光中继续说道:“他?带着士兵一路冲进了蓬山的深处,放火烧了舍身木。” 文光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这,这也太……” “刘王陛下说的是真的。” 在前?方带路的瑞香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对茶朔洵的说法表示了肯定,并且补充道:“因此戴国的国氏其实经过了更迭,此前?是代的,而现在则变成了泰。” 文光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一下就受到了冲击。 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便感觉到了一种被天命束缚的感觉,但是因为周遭的人和?事一直都表现得顺从天意的样子,所以他?便以为这个世界的人其实缺少了反抗天命的勇气和?精神。 但是今天听说的这个事情却?完全推翻了他?的这种错觉。 原来真的有?人试图挑战天命的啊。 看着文光陷入了沉思的样子,女仙们自然是不清楚他?内心的想法的,只是以为他?被吓到了,所以接下去?便不再多说了,但是茶朔洵却?能隐晦地察觉到他?真正的想法。 只是因为身边有?女仙的存在,所以他?便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他?们还?在迷宫的内部穿梭着。 只是慢慢地,他?们从地势低的地方走向?了地势高的地方,经过的岔路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就像是从一个扇形的尾部慢慢走到了扇形的圆心处。 与之相对的,他?们能够行走的道路也变得越来越狭窄。 他?们身边的巨石越来越少,陡峭的巉岩也变得不多。 最后,他?们脚下的路几乎消失,只能走在尖锐的石林之上时,一道古朴的小?门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瑞香道:“穿过这扇门,就能看见舍身木了。” 说着她推开了石门,带着众人走了进去?。 门之后,一棵硕大的银白色树木矗立在了高高的孤崖之上,它银白色的枝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第82章 天敕(上) 舍身木。 “真?不愧是……” 名为素女的小女仙双目惊叹地感慨着。 他们所踩的地面上全都是盘踞的树根, 那棵银色的巨木虽然不高但却?十分之大,那硕大的林盖仿佛是一朵银色的巨伞。 这棵树生长在了爬满了青色苔藓的岩石之上,树枝向蓝天?恣意伸展。 文光在看见这棵树的时候心头便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 呆呆地望着那光秃秃的枝干。 “……什么都没有。” 文光喃喃自语地说道。 “因为现在十二国的麒麟全都在位了。” 是茶朔洵回答的声音。 文光轻轻“嗯”了一声, 随后?便抬起脚,踩着枝枝蔓蔓的树根朝坡上走去?。 茶朔洵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到了那棵树下。 文光将?手贴在了树干上,感受着手下奇异的触感。 不太像是树木, 与之肌肤相接的地方甚至能感受韵律地搏动。 “这就是“我”的诞生之处。” 虽然很早就知?道此间之人皆是树木降生,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证。 一路上虽然也曾路过里祠, 但是却?阴差阳错从未进去?过。 眼前这棵舍身木竟然是他第?一次亲见的神木。 “过去?的十八年间, 我便一直长在这棵树上吗?” 茶朔洵也摸了摸舍身木银色的树干, “是。” 瑞香轻轻叹了一声,说道:“当?初,台辅是舍身木上唯一一果,那时候大家都是很期盼的。” 度王失道,刘麒死去?,舍身木上重新结出果实,起初,大家全都对这个即将?降生的麒麟充满期待,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期待的时间会长达十八年。 文光只是仰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树枝, 没有说话,而他的女怪却?从阴影中现身,慈爱地看着他。 “台辅之前在这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8 女怪指着一处空悬的枝干说道。 孕育刘麒的那颗果实在女怪被召唤的时候便消失了, 既不是降生也没有掉落,就像是一滴墨水融水水中那般消融在了空气?中。 文光怔怔地看了一眼, 便垂下了眼帘。 “我们走吧。” 他扯了扯茶朔洵的衣摆,转身朝坡下走去?。 “嗯。” 茶朔洵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和他一道走下坡去?。 沿着原路返回,等回到丹桂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余晖斜斜照在了山壁之上,映出一片绯红。 文光和茶朔洵在女仙的服侍下用过晚膳,两?个人走在丹桂宫中消食。 “不高兴吗?” 从舍身木那里回来之后?,茶朔洵就察觉到了文光情绪的变化,不,应该是从看到舍身木的那一刻起,文光的情绪就开始有了变化。 “并不是……嗯,不算是不高兴。” 文光本来想?要?否认的,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茶朔洵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心情。 他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隔阂与隐瞒。 “并不是不高兴。” 原本走在前面?的文光转过头,又重复了一遍。 “准确来说应该是愧疚和负罪感。为什么我会十八年都不降生呢?” 那种像是要?深深陷入淤泥中的黑暗情绪又一次从心底涌了出来。 “很奇怪不是吗?” 文光终于问出了心中埋藏最深的这个问题,他的眼中有晶莹的光彩闪过。 “其他麒麟也是十月降生。” 但是在和舍身木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却?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没有人可以?操纵麒麟的降生,除了麒麟自身。 茶朔洵眉头渐渐皱起,看着文光的脸心中慢慢地涌上担忧。 这个问题文光知?道了答案。 “是我自己不想?降生啊……” 无端地,文光的耳畔又响起了初初见面?见面?时碧霞元君的那句话—— “真?是纯洁无瑕的麒麟啊。” 这句称赞的话语如今是多么的讽刺。 白色的麒麟,是绝对的孤高者,因为厌恶世间的尘埃,所以?宁愿在卵果中不愿降生。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 所以?罪孽在我。 文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茶朔洵没有任何宽慰的话语,他只是将?文光抱入怀中,声音沉沉似海。 “那么,我们便一起承担起这罪孽吧。” 文光靠在茶朔洵的胸膛之上,眼泪渐渐湿透了他的衣襟。 罪孽从他的傲慢而生出,他已?经无法挽回。 …… 吉日终于到来。 瑞香换上了黑色的礼服侍奉茶朔洵和文光沐浴更衣。 黑色是十二国最庄重的颜色,不仅是天?子衮服,便是仙人们也以?服黑为尊荣。 黑沉沉的颜色仿佛压在文光心头的罪责。 他知?道,自己即将?踏上一场没有尽头的赎罪之路了。 但是,当?穿着衮服的茶朔洵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便像是有了出口。 ——这条无尽之路将?会有他相伴。 “台辅,时间到了。” 瑞香伏跪在地,向他叩首。 文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出发吧。” 文光在女仙的带领下到达了位于蓬山断崖山麓的云梯宫。 云梯宫的深处有一道朱漆大门,如果平时推开的话,门内只能看见覆盖着青苔的岩壁,但是今日,这扇门中却?出现了往上的台阶。 王和他的麒麟将?通过这段台阶前往天?敕之处。 这便是云梯宫的入口。 碧霞元君早早地在门外等待着。 她手执一把纨扇,含笑着看向来人。 “敬祝刘王以?及台辅万寿无疆。” 女仙们则在门外伏地跪拜,她们只能停留至此。 文光和茶朔洵向碧霞元君抱拳回礼,随后?便走进了那扇大门。 眼前的阶梯仿佛是水晶铸成,阳光从透明的阶梯下方透出,四周是绝对的明亮,而阶梯的最上方蹲踞着一只乌鸦般的白色鸟儿。 “上前来。” 那只白色的鸟毫无情感波动地向阶下的人说道。 这冰冷的仿佛是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让文光心头一缩。 而茶朔洵也忍不住挺直了背脊。 他伸出手握住了文光的手,轻轻道:“走吧。” “嗯。” 但是才踏上了第?一级,他们便浑身一僵。 ——好像有一股电流从他们的身体之中贯穿而过。 随后?,他们的脑海之中便有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知?是男是女,不知?是老是幼,亦或是皆是,亦或是皆不是。 ——话说从前,开辟天?地之初,有四洲九夷。 第83章 天敕(下) 百姓不知事理, 天?子虽知事理,却嗤之不敬,蔑天?地之礼, 疏仁道, 轻纲纪为?甚。 君其无道,以至烽烟四起,战祸万里, 江山秀水, 皆为?灰烬, 人马尽失, 血流漂橹。 天帝为此忧思, 欲解道正?理,然百姓耽溺淫声,恣意享乐。 天?帝悲叹,故平九州,夷四夷,还盘古之旧,乃后循事理开天,遵纲纪辟地。1 文光被一股力量牵引着, 不由自主?地循着台阶一级一级拾阶而上。 那声音还在继续。 ——天?帝拓十三?国, 中央为?黄海,五山之地,王母安之。 余十二国各配一王, 为?人君也,各赐一枝, 为?各国之基业,此天?木也。 枝上盘一蛇, 蛇离树枝,撑天?而起。 枝上另有三?果,一果落为?王位,一果落为?国土,一果落为?黎庶。 枝为?玉笔,由此开天?辟地。2 这空濛的声音将?天?帝开辟此方世界的前因与后果全都灌注入了文光的脑中。 至此,文光才明白了这次世界的运转逻辑。 但,那声音犹未终结,它还在驱使着文光步步往上。 更?多的信息也不断地涌入文光的脑海之中—— 天?纲为?何,地纪为?何,天?子的责任和义务,宰辅的责任和义务…… 连绵不绝地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每走一步,就不断又信息传入文光的脑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因为?太多的信息灌注而变得胀痛,但是身体却没办法停止上前的脚步。 他与茶朔洵牵着手,就那样一步步往上走,直到那声音消失。 与云梯宫中的白光不同,洒落在他们身上的变成了太阳之光。 门扉缓缓闭合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文光终于深深地喘出?了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9 口气。 “结束了。” 茶朔洵也收回了投注在身后紧闭的朱漆大门上的幽深目光。 “结束了。” 那股奇异的力量在声音消失的瞬间便从他们的身上抽走,此刻,他们也终于恢复了听觉。 涛涛的海浪声不断拍入耳中,文光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沧海。 云梯宫的尽头居然是在云海之上。 而这片云海上,唯有一片小岛似的陆地,陆地之上,则坐落着供奉天?帝与王母的庙宇。 提步走上石阶,恢弘壮丽的庙宇全景慢慢在他们二人眼前显露。 而文光也看清了周遭的景色—— 除了此间的庙宇外?,不远处还有几处岛屿般的山峰隐约在云海之中,而附近的海域之上尽是莲花。 茶朔洵捏了捏从方才起便和文光相握的手,唤回了他被周遭的景色吸引过去的注意,半垂着首朝他柔和笑道:“真是没想到呢,这就是天?敕。” 文光思绪一凝,随即也叹道:“是啊,没想到这就是天?敕。” 不同于他之前想象的,某种仪式或是过程,从走进云梯宫的那一刻起,他和茶朔洵便只是机械地接受着“天?”需要他们知道的事情而已。 走上天?梯,了解天?帝所为?和天?意,知道天?纲,这便是接受天?敕。 天?敕的过程,说出?来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的简单。 但是这个简单的仪式却完全没有让文光变得轻松起来。 正?因为?简单,反而让文光觉得无所适从。 “啊,全都是些大道理,完全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呢。” 懒洋洋的嗓音在文光耳畔响起。 茶朔洵和文光心?有灵犀,就算完全没有交流,也自然地说出?了他的感想。 文光也不由苦笑,“所谓的天?纲,全都是些“仁善、仁爱”之类理所当然的事情,究竟怎么做才不会走上错误的道路,真是一头雾水……好痛!” 还不等他从苦恼中回神,脸上便传来一阵痛感。 文光立刻拍掉了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揉着被某人揪红的脸颊,瞪着茶朔洵,“你有什么毛病!” 茶朔洵的脸皮是何等之厚,即便是自己做了坏事,也仍然是那番云淡风轻的模样,“啊呀,只是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和你开个个小小的玩笑。” 他笑嘻嘻地这样说道。 文光本想和他理论,但是现下还有事情要办,因此只能愤愤冷哼一声。 他也知道茶朔洵不过是不想让他沉溺于方才的那种忧虑之中,但是这个人总是没个正?行,便是安慰人也让人生气! 看文光直接不理自己,自行走进庙中,茶朔洵目中方才闪过一抹笑意。 “台辅也太小气啦。” 他忙笑着追上去。 而文光只道,“分?明是主?上太过无状!” 声音还是气呼呼的,但是脚下却慢了一步,等着那人一道跨进了正?殿的门槛。 茶朔洵哈哈大笑着一把拽住文光的手,被他甩了两下没甩掉,便就只能任由他牵着,进去敬香了。 与此同时—— 十二国中的正?北方,柳国的首都芝草,芬华宫中的二声宫此时也传出?了声音。 二声宫是芬华宫中的一座小小宫殿,位于王宫深处,平时只有二声宫的宫主?和照顾宫主?生活的十名小官住在这里。 封闭的宫殿深处突然传来的响亮的声音,一下子便让这座小小的宫阙成为?了芬华宫中喧闹的起点! “白雉鸣报!一声鸣报!” 发出?声音的正?是此方宫殿之主?——一只白雉! 侍奉的小官们顿时喜极而泣,大声欢庆着冲出?了宫外?。 白雉一生只会鸣报两次,一次是君王登基,一次便是君王驾崩。 这只白雉刚刚便叫出?了它今生的第一次鸣报,这便说明,刘王在方才即登上了御座,成为?了天?授之君! 小官们的报喜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王宫,所到之处全都响起了欢笑声。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知道了,他们的柳国,在十八年的空缺值周,再一次迎来了君王。 虽然茶朔洵早就被文光认为?主?上,但这和经过了天?敕,真正?被天?认定为?王还是不一样的! 唯有经过了天?授之后,柳国的御座上才是真正?迎来了主?人。 这不仅是程序上的完善,并且从今日起,王道也会在柳国日渐昌盛,无论是天?灾还是妖魔,都会一日日渐渐减少?,柳即将?迎来真正?的好日子。 欢呼声从内宫深处一直传到了外?朝之中,从云海之上的燕朝,一直传到了云海之下的治朝,乃至于皋门之外?,到达了芬华山下的街道之上。 非但如此,除了柳国本国,其余十二中也同时收到了刘王登位的消息。 “梧桐宫,开扉!” 位于西北方的国家——恭国,也在此时听到了传报声。 供王正?在和太宰商量官员调派之事,听到声音后不由猛地抬起头来。 女官忙打开了一旁的玻璃窗户。 一只巨大的鸟立刻从窗户中飞进来,落在了房中的一处纯金鸟栖木上。 供王朱晶看着那只鸟,双目如同耀眼的星子。 因为?那不是什么寻常鸟类,而是栖息在梧桐宫中的宫主?——凤! 梧桐宫与二声宫一样,也是深宫中的一座小宫殿,二声宫的宫主?是白雉,梧桐宫的宫主?则是凤凰。 雄性为?凤,雌性为?凰。雄性的风只有在他国发生大事的时候才会发出?啼鸣! 落在纯金栖木上的凤向着朱晶的方向张开嘴巴,大声叫道: “白雉鸣报!柳国一声!刘王即位!” 距离茶朔洵和文光离开恭国已经过去将?近数月,在这期间内,柳国也好,其余诸国也好,没有人知道茶朔洵他们的消息。 朱晶虽然笃定这家伙一定会平安登位,但是也仍旧替他们悬了悬心?。 但是,至此此刻,她终于放下心?来。 白雉鸣报! 这是天?认可了茶朔洵成为?刘王! 他们定是已经完成了天?授。 朱晶忍不住翘起了唇角,露出?了骄矜的笑意。 “那家伙虽然是个讨厌鬼,但是干得也不错嘛。” 而恭国的朝臣们也为?自家主?上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真心?笑容而悄悄松了口气。 ——柳国的消息来的真的太及时了! 因为?恭国内乱的事情,他们的这位主?上近来颇有些十足的阴阳怪气,说话就好像是刀子一样,扎地人心?口疼,笑容也看得人发怯。 他们就像是站在刀剑上行走,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训斥乃至贬官发配。 一时间,在场的恭国诸臣们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0 由地对刘王印象大好,竟把前些时间,他从恭国带走不少?臣子的怨怒都消除了不少?。 不过,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而蓬山之中,某处石桌旁,碧霞元君在带着瑞香等一众女仙望着头顶。 湛蓝天?际之上,一条瑞云从云梯宫所在之处向着北方延伸而去。 “是瑞云呢。” 元君笑着对对面的景麒说道。 景麒看着头顶的云痕,冷冰冰的面孔似乎闪过了一丝怀念,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柳国终于可以安定了。” “看样子不止是安定啊。” 元君摇着扇子笑道,“十二国的君主?全都在位,恐怕是个大盛世要来了呢。” 景麒听着元君如此说,脑海中不由想起了那张生气勃勃的面孔,先?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后又严肃道:“吾主?还差得远呢。” 碧霞元君当即哈哈大笑,拿扇子点了点景麒,“景台辅,不要对主?上太严格啦!那样的君主?,已然算是明君了。” 景麒淡然地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矜持道:“不过是有点样子罢了,还要再接再厉才是。” 一时间,碧霞元君的笑声更?加爽朗,而她身边的女仙们也纷纷掩唇而笑。 唯有瑞香,那笑意中隐约藏着一丝忧虑。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那条瑞云,心?中不由想起了茶朔洵宣布青女命运时的那抹笑容。 “明君……” 那样一位大人,会为?柳国带来盛世吗? 她的心?头惴惴不安,但是却只能无助地祈祷着。 但愿一切顺遂。 第84章 归程 所谓瑞云, 其实是神兽玄武在云海中航行之时留下的航迹。 在陆地上的百姓们,只要看见瑞云产生,自然便会知道国家有君王登基。 当瑞云的痕迹出?现在了柳国的天空之中, 国土之上的黎庶们便纷纷喜极而泣。 但凡有一点余力的地方全都张灯结彩, 里祠之中更是悬挂上了玄色的王旗。 连偏僻之地尚且庆贺主上登位,更不要说作为都城的芝草,此?时还未进入盛夏, 虽然已经有了暑气, 但是百姓们还是忍不住全都涌上了街头, 看着那纯白的云痕渐渐靠近, 不断地抹着眼泪。 欢乐的喧闹声几?乎吞噬了整个街道?。 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这?欢乐的氛围才刚刚开?始, 看到了瑞云之后,百姓们知道?了新王登基,随后还会有登基大典,届时芝草的百姓们还能一睹圣颜哪! 而此?时的新王与他的台辅尚且不知百姓们的欢腾,他们正坐在一座小岛之上。 说是小岛,其实也不恰当,准确来说,应该是神兽玄武的背上。 在天帝庙敬香宣誓之后, 神兽玄武便从云海之中现身。 原本?文?光还在想他们怎么才能从天帝庙中离开?, 因为这?座庙宇所在的地方?并无下山之路。 但是云海中突然出?现的玄武正好解决了他的这?个担忧。 当他们从庙宇中走出?的时候,玄武便已将脖子放在了岸边,像是一座小小的码头。 文?光小声对玄武说着“不好意思”, 便和茶朔洵一道?登上了这?只神兽的背部。 这?座巨大的龟壳之上有着无数的凸起,摸起来就像是岩石一般, 因此?置身于此?,便如?同身处蓬山之中。 玄武的背上有一座小小的宫殿, 殿内并没有人烟,只是替搭乘它的人准备好了一晚上的食宿物品。 文?光坐在殿中的亭子里,看着周遭的景色慢慢移动,抱着茶杯对茶朔洵问道?:“我?们就直接回到芝草了吗?” “对。” 茶朔洵捻了一块芙蓉糕递在了文?光的唇边,看着他张开?嘴小小咬了一口后,笑眯眯地说道?:“准确来说,我?们会直接到达芬华宫。现在国内应该已经悬挂起了王旗,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主上了。” 说着,他向文?光抛了一个含情?脉脉的眼波。 文?光顿时一噎,被?喉咙里的糕点呛地干咳起来。 一杯水当即便递了过来。 文?光忙用水将卡在喉咙里的糕点冲下去。 茶朔洵不由怨念道?:“哼,这?下子就算你想甩也不能把?我?甩开?了。”说着他又喜滋滋地道?:“现在十二国中,已经全都知道?了你是我?的人,这?个刘王的位置,总算是还有些好处的。” 文?光闻言,差点又要被?呛到,他狠狠顺了顺气息,瞪了茶朔洵一眼,“主上难道?就没有点更远大的志向吗?登基之后,可是要向天下颁布初敕的!” 一般来说,从一个君王的初敕,便可以看见他执政的决心。 不过也有的王干脆就不颁布初敕,或者直接颁布了“万民生活健康”这?种?敕旨。 茶朔洵轻挑地朝文?光递了个眼波,悠闲地杵着胳膊靠在石桌边笑道?:“远大的志向?” 文?光皱眉,“你好好想想。” 茶朔洵笑了笑,有些为难地说道?:“这?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呢。” 文?光道?,“我?听说,东庆国景王的初敕是:希望庆国的每一个百姓都成为王。废除伏礼的风气也是由这?位女王掀起的。” “真是一位有志气的王啊。” 便是茶朔洵这?样的坏蛋也忍不住称赞道?。 “是啊。和某人完全不一样。” 文?光简直没好气地愤愤说道?,“真是羡慕不来。” 茶朔洵这?时倒是完全没有吃这?位景王的醋。 他只是说:“唔,看来我?和这?位陛下不是一路人哪。” 文?光闻言,冷笑一声,撇过头去。 而茶朔洵此?时则玩弄着手中的茶盏,轻轻一笑,“说起来,度王的初敕也并不逊色呢。” 文?光听到“度王”的名号,不由耳朵动了动。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希望能让万民生活在法度之中。” 文?光慢慢转过了头,看向了茶朔洵。 “真是宏大的愿望啊。” 文?光也忍不住叹息,“所以柳国才会有这?么完备的法律吗?” 茶朔洵从桌边站起身,负手立在亭子边,眺望着远处的云海。 “是啊。但是,行百里者半九十,他的才能不足以支撑起他的志向,终究是功亏一篑。” 文?光不由心有戚戚。 “这?样说,其实初敕或许未必要立太大的志向。不然,太过渺茫的话,不是丧志,便是丧人。” 茶朔洵转过身,“所以刚刚我?想了一道?初敕,绝对可以达成。” 文?光好奇地抬起头。 “除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1 ?以外,不许任何人称呼台辅的姓名。怎么样?” 他的话音,九分假里有一分真。 文?光睁圆的眼眸中顿时燃起两捧怒火。 正因为他捕捉到了那一丝的认真。 他气极反笑,“我?看不如?改成:除王以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台辅,如?何!” 这?家伙的独占欲真的是要命! 茶朔洵顿时惊喜地一拍手,“这?就更好了。” 文?光恨不得?扑过去咬这?个喜滋滋的人一口。 他心头的怒火烧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脸上的表情?反而毫无波动了,看向茶朔洵的一双银眸仿佛澄净的水银一般。 “主上,现在返回蓬山退位还来得?及。如?此?荒诞的敕旨,您一颁布,柳国便可以宣布亡国了。” “啧,真是遗憾啊。” 文?光看这?人无耻地撅了撅嘴,满脸不满,终于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壶,朝他丢了过去。 虽则泼了那无道?昏君一身茶水,但是初敕的问题却依旧没有解决。 “船到桥头自然直。” 茶朔洵穿着一身玄色绣山河纹的袍子腻在文?光的身边。 文?光轻飘飘睇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像昨天一样把?这?个人推开?。 休息了一晚之后,文?光总算是能够和茶朔洵心平气和重新坐在一起了。 “曾经还有国家经过了三年才颁布初敕呢。” 茶朔洵倒是好涵养,他捏了捏文?光的下巴,笑眯眯道?:“我?现在心里有了一点想法,不过还没有想清楚,等到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好吗?” 文?光脸上原本?隐隐的气愤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忧虑。 他一直都清楚,这?人玩世不恭的表面?之下是何等的面?目。 这?个人的诺言,从来不是郑重其事,反而在言笑之中,半真半假,往往真心,反倒假托玩笑。 他心头一颤,涌上了一股泪意。 这?个人其实并不是理想的君主,但是他却愿意将自己塞进那副不合身的名为“君王”的躯壳之中…… 他望着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茶朔洵,最终只是轻轻地说道?:“会让你不快吗?” 他想说,这?个初敕会让你觉得?违背本?性从而不快吗? 但是,话到嘴边,却没办法多说一个字。 因为只要多说一个字,他就会垂下泪来。 茶朔洵轻笑了一声,“有些。” ——相?当让我?觉得?难受啊。 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仁爱博爱的人哎。 双目相?对,无需更多言语,二人心意,皆在目光流转之间。 文?光垂下了眼帘,稍许,方?才轻轻一笑。 “那么,等到主上想好了的那天,定要让臣大吃一惊哪。” ——不要让我?太过心痛。 茶朔洵失笑,“只要台辅不生气就好啦。” 于是之后,直到玄武靠近了芬华宫的渡口,他们也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 …… 在茶朔洵和文?光搭乘着玄武返回芝草时,芬华宫中也在为迎接刘王御驾准备着。 所以,当他们看见芬华宫的轮廓时,同样也看见了王宫之内扬起的无数旗帜,和全部臣僚。 这?是他们之前所没有的排场。 因为此?时茶朔洵已经正名,他是真正的刘王了。 玄武慢慢靠近了入海口,群臣全都跪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文?光已经渐渐习惯了跪礼了。 并不是他习惯了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而是他已经明白了,并非所有的垂首都是因为发自内心。无论是跪还是叩,如?果心中没有敬意的话,不过只是礼仪而已。 而那乌压压一片,只是行礼而已。 在靠近那座白玉高台之时,玄武再次将脖子伸了出?去作为桥梁。 茶朔洵这?一次没有拉着文?光的手,他率先?从玄武的背上走上了那座高台,随后,在高台上向文?光伸出?了手。 “到我?身边来。” 茶朔洵的眼神迫切又浓烈。 文?光的眼神注视着在彼方?迎接自己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何种?模样,复杂到了难言的程度。 他慢慢地走向了茶朔洵。 从那个世界,走向这?个世界。 从白文?光,变为刘麒。 高台之上,文?光在茶朔洵面?前俯首。 玄色的衣摆铺在了白色的玉石之上,纯白,纯黑,映在茶朔洵的眼中,世间再无此?等景象。 “惟愿吾王,万寿无疆。” 轻灵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回响。 随后群臣呼应,万寿的声音响彻云霄。 吾王,万寿,无疆。 第85章 有客来 芝草是一座宛如翡翠和白玉铸造而成的城市。 翠色的湖泊泛着清波, 倒映着白石建造的屋舍街道,清白?交映之?间,之?后?便是岫玉般的凌云山。 因为是依托凌云山的山基而成的城池, 所以越是靠近凌云山底部的皋门处, 城市的地势便越发高起来。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在引导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向上,在走上一处高坡时,来客中的一位青年男子?以手挡光回首眺望, 映入眼?帘的便是青山如黛、碧湖如洗、纯白的街市鳞次栉比的景色。 赞叹的情绪一闪而过, 这位来客忍不住称赞道?:“芝草还是和我印象中一样美丽。” 那作导引者的是个有些驼背的老人, 这老人听见他带领的客人如此?称赞芝草, 也不觉有些欢喜, 毕竟谁会不喜欢自己国家的都城被?人称赞呢? 虽然他心中骄傲,但是这老人嘴上还是有些狡黠地谦虚道?:“芝草虽然美丽,但是还是比不了?客人所来国家的都城——关弓富裕。” 听到老人提到“关弓”,旅客中正在赏景的另一位少年人则有些惊讶地看向老人。 “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关弓来?” 此?言一出,少年的同伴当即便哈哈大笑。 “六太,老人家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你这下算是自报家门了?!” 少年, 也就是太顿时有些懊恼地嘟了?嘟嘴。 确实, 这老人的话不过是猜测,但六太的反问?却恰恰证实了?老人的猜测,这不是自报家门是什么? 老人家也觉这少年着实率真可?爱, 便捻着胡须含笑看着少年被?打趣地害臊的模样。 “恭国真好啊,有一位贤明的君王, 能够给百姓们带来富庶安宁的生活。” 他感慨地说着,看向了?那位青年男子?。 这青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先是爽朗大笑,随后?便接话道?:“多谢您的称赞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2 六太不由?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 老人虽觉这人的感谢之?语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也只以为?这个男人是为?了?自己称赞自己国家的国君才会因此?感谢。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老人指着沿途经过的那些由?白?石建造、乌木作顶的建筑介绍着芝草城中的各种机构。 这两?位客人也认真地听着,三人有说有笑,虽然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但是他们却一直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沿着上坡的街道?一直走一直走,终于,他们到了?芝草的中心。 这里?因为?某些大事,正张灯结彩,无数的彩灯和彩旗被?悬挂在了?屋檐和树梢上。 老人看着不远处被?士兵把守,悬挂着彩灯却紧闭门扉的地方说道?:“再往前就是皋门了?。那是仙人出入的地方,我们凡人就不能进?去了?。”他转向两?位客人问?道?:“等会儿两?位客人要住在哪里?呢?现在已经过了?午后?了?。” 看着两?位客人有些惊讶的样子?,老人便道?:“如果二位没有住的地方,那么我倒是可?以给二位推荐一家。” 他说着便指向了?东方,“那边有一家官营的大馆舍,虽然价格有些贵,但是吃住都很妥帖……”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男人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家,这两?位是我们的贵客,多谢您的好心操劳啦。” 老人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有些微胖的男子?正从?皋门的方向走来——皋门已经打开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立刻要弯下腰跪下。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官服,虽然他看不住这个人是什么官职,但是毋庸置疑,这是一位从?山上下来的官吏!他是仙! 老人哆嗦着下跪的动作被?青年一把制止了?。 他英武的眉眼?郑重地肃起,“老人家不必如此?。” 那位仙人也忙道?:“当不起,当不起。” 但是老人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只是迷迷瞪瞪地看着来人,嘟囔着“仙人”什么的。 见状,来人,也就是金阙有些懊恼地一拍脑袋,对青年恭敬地行了?一礼,“是我不好,要知道?换一身衣服了?。” 青年对金阙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吾友近来如何?” 金阙道?:“托您的福,还算不错哩。” 在两?人寒暄的时候,六太则从?身上掏出了?一串钱要交给了?老人,感谢他进?城以来的导引。 老人忙摆手,苦笑道?:“贵人,可?不敢收您的钱呐。” 六太浅金色的眉头蹙起,“这是您该得的报酬。” 而这时青年已经和金阙寒暄完了?,他也袖着手站在一旁笑道?,“是啊,多亏了?您,不然我们怎么能这样了?解芝草呢。” 就连金阙也连连笑着点头。 如此?,老人只好提着心收下了?六太递来的钱。 “多谢贵人了?。” 老人感恩不迭地道?谢后?走进?了?一条小巷中。 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街巷之?中,金阙方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再次郑重地向青年行了?一礼,“恭候您大驾,延王陛下。”随后?转向了?六太,“祝您安康,延台辅。” 六太有些冷淡地对金阙点了?点头。 被?称作延王的男子?则笑着拍了?拍金阙的肩膀,“这么客气?我这回可?是来还钱的,快带我去见一见我的债主吧,小臣。” 金阙自然躬身应是,引着延王尚隆和六太走进?了?皋门。 …… 巨大的庆典就在三日后?,届时皋门会打开,所有在芝草的人都可?以进?入皋门之?内,进?入这处平时只有仙才能进?出的禁地。 柳国的新王会在皋门内的大广场中的正殿内举行登基仪式,在众目之?下宣告,柳国有了?新王。 “……这个典礼还真是奢华,虽然天敕之?后?刘王就正名了?,但是还是要让百姓们眼?见为?实啊。” 六太看着一路上都被?装饰地华丽又喜庆的国府,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和他走在一道?的尚隆还是听见了?,他笑着回道?:“虽然有些奢华,但是能安抚动荡的民心,这也是为?人君的应有之?义啊。” 六太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尚隆的说法,“或许是吧。但是,我记得你当初的典礼要简单很多……” 尚隆隐约从?六太的话音中听出了?一点对自己的称赞之?意,不由?挑眉,“国家的情况也不同哪。柳国虽然多年无王,但是前任度王却没有祸害国家,和雁国的枭王可?不一样。” 尚隆回想起当年雁国生灵涂炭的情况也不由?感叹,“当年的雁国可?是穷地连土地都没了?,要不是拆了?王宫去卖,连王都要饿肚子?了?,这种情况下,要是举办了?盛大的典礼,别说稳定民心了?,恐怕百姓们立刻就要哀嚎雁国不幸,连逢两?位昏君了?。” 言下之?意,别看柳国现在颓败如此?,它的底子?可?比当年的雁国要厚实多了?。而且柳国的国情和当年的雁国又不同,所以不同情况也要不同对待。 六太听尚隆这一番话,眉间的皱纹才慢慢舒展开来。 而走在前方引路的金阙听着二人的对话则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这位延王,真不愧为?治世五百年的明君。 穿过了?云海上的路门,他们到达了?燕朝。 但是金阙却没有将他们走通向外朝的纬路,而是一直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 跟在金阙的身后?,尚隆对这种“宫中的捷径”充满了?兴趣。 这种捷径,一般是只有下级官员才走的,往往能够很快地从?外朝前往内宫,反过来说,也可?以很方便地从?内宫出宫去,是一种很隐秘又有趣味的王宫小秘密。 跟在金阙身后?七拐八绕,然后?穿过了?三四道?门,又经过一两?条桥,终于他们到了?一道?小门前。 金阙推开了?门,三人走进?门中,门内却别有洞天。 三人眼?前的一座白?玉雕琢的高台,这是芬华宫西北侧的一座小宫殿,名叫奉月台。 虽然是小宫殿,但是却华丽异常。 这座奉月台是柳国的某一代王为?了?迎娶王后?而建造的,这位王后?据传有月亮般的美貌,所以这里?才会叫做“奉月”。 这座高台的台基是用产自戴国的白?玉堆砌而成的,台基上矗立的高高的立柱,也全都是采集自柳国北方森林中一种独特的银色的香木。 立柱上的雕花,全都是那位王请来的范国的巧手工匠雕刻而成,宫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3 的瓦片也全都烧成了?银白?泛彩光的瓦片,就好像是一片片美丽的贝壳。 “真是奢华啊。” 六太被?眼?前的宫殿震住了?,虽然雁国已经有五百年大治了?,但是尚隆并不喜奢华,且他的审美和眼?前的华美的宫殿并不是一种,他是更加粗犷的审美,因此?,六太才会出现这种没见过世面似的讶然。 金阙听见六太的感叹,笑道?:“到了?晚上,奉月台的景色才叫好呢。” 尚隆笑道?,“看来今晚吾友要在这里?招待我和台辅了?。” 这时,有两?个人从?高台上走出,一个茶发白?衣,一个银发黑袍。 茶法白?衣的人看见了?尚隆的身影,笑道?:“延王陛下玉趾亲临,真叫人不胜欢欣!” 第86章 叙旧 奉月台的内部也如它的外部一般, 里面的墙壁犹如玉璧般洁白莹润,泛着柔和的光泽,就像是?月宫一样。 因为是?仿造月宫, 所以里面的帐幔、屏风、和各色陈设也全都是用金线丝绣、白玉、砗磲、珍珠、水晶制成。 整座宫殿虽然没有太艳丽的色彩却完全不寡淡, 反而奢华异常。 “柳国的富裕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尚隆打量着里面的布局陈设,忍不住咋舌称叹道。 茶朔洵笑了起来,“五百年大治的雁国之王也会嫉妒我柳国这贫困之地?吗?” 尚隆一只眼睁, 一只眼闭, 半真半假地?说?道:“当然了。柳国虽然因为停摆多年导致国势衰微, 但是?底子?可比当年的雁国要厚实得多, 只要你重新替这重器紧一紧齿轮, 更换掉坏的零件,很快便能使?柳国重新傲然于十二国中了。” 茶朔洵轻笑了一声,“话虽如此,还是?要大动一番干戈的,道阻且艰哪。” 尚隆已经舒舒服服地?在一张华丽的座椅中坐下了,六太则在宫殿中四处游看?。 “对?你而言这不是?难事?。” 尚隆用金银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茶朔洵举杯。 “这可未必啊。” “也是?。毕竟柳国曾经也是?上百年治世的大国,家底厚的同时顽疾也很多。” 听到尚隆低声这么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光忍不住看?着他。 尚隆对?文光眨了眨眼, “无论如何,前任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国家,想要重整山河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新君手上暂时还找不到足够可用的官吏的时候。” 文光因此问道, “延王陛下刚登基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困难吗?” “可不是??” 尚隆苦笑,“刚登基的时候, 雁国简直是?个巨大的烂摊子?,麒麟又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只靠我一个人?支撑,直到找到了不少能用的臣子?,才?能稍微喘一口气。” “哼。” 尚隆说?完这话之后,站在不远处的六太则抱着手臂不忿地?哼了一声。 尚隆看?向他,无奈,“我说?得是?实话,那时候国家混乱,不严厉地?治理是?不行的,但是?麒麟却太过仁慈……” “我知道。” 六太嘟着嘴,“所以那时候我很好?地?闭着眼睛,把权力全都交给?了你啊。” 尚隆哈哈大笑,有些宠溺地?对?六太道:“我们台辅是?很识大体的。” 文光见二人?相处,虽然在斗嘴,但一言一行说?不出的默契,不由一笑,“延王和延台辅配合得很好?,所以雁国才?会有今天这样太平盛世的景象。” 六太在尚隆旁边的座椅坐下了,他看?着文光,眉眼间?有些复杂。 ——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一对?成为了情侣的王和麒麟。 但是?他还是?说?道:“你和刘王也会配合得很好?的。” 文光敏感地?察觉到了六太对?他的态度有些古怪,但是?他并没有感受到负面的情绪,因此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感谢道:“那就多谢您的祝愿了。” 无论六太为什么会有些这样奇怪的视线,他话中的祝愿文光还是?要感谢的。 茶朔洵也笑着对?六太道:“愿如君之所愿。” 六太矜持地?对?茶朔洵点了点头。 作为麒麟的敏锐感觉让他不太喜欢这个人?,这个人?和尚隆给?他的感觉很不同。 如果说?尚隆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虽然有血腥气,但是?锋芒也很明显,这个人?就像是?水,他看?不透这个人?的情绪,太过深沉了,无论是?善意也好?,恶意也好?,全都隐藏在了平静美?好?的表面之下。 但是?—— 六太偷偷瞄了一眼正安静地?坐在茶朔洵身旁的文光,心道:刘麒的气场倒是?和这家伙很融洽,都很不动声色…… 他在胡思乱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到文光在他转开视线之后也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先是?若有所思,随后便移开了视线。 “恒光那家伙现在抓到了吗?” 尚隆也不绕弯子?,直接问出了他最关系的事?情。 雁国和柳国是?邻国,两国不仅在陆地?上接壤,海域也相连,柳国有任何变化,对?雁国都会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他对?柳国的事?情是?很关注的,茶朔洵从恭国回到柳国之后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茶朔洵轻叹一声,“狡兔三窟,他在长亭山已经经营了多年,简直比兔子?还能藏,更何况山里还有很多被他诓骗去做矿工的百姓,他拿百姓们当做人?质,我们也无法?轻易派遣大军前往。所以,一时半会之间?想要把他抓住?”他摇了摇头,“难。” “拿百姓当做人?质啊。” 尚隆摸了摸下巴,“长亭山中到底有多少人??” “至少有五千人?。” 尚隆皱起眉,“这么多。” 茶朔洵眉目间?尽是?无奈,“过去那些年,朔州沦为浮民的百姓,几乎全都在靠这座山中的矿场求活。” 尚隆有些凝重地?说?道:“也就是?说?这些人?几乎全是?浮民?朔州居然有这么多浮民?柳国的吏治这么败坏了吗?” 茶朔洵点头,“从度王末期开始便废弛了。” 至此,尚隆也只能长叹,“看?来这个长亭山,乃至朔州还真是?个大问题呢。” 茶朔洵端丽的面容上闪过一缕忧郁,这让他原本便俊秀的模样添了一分惹人?怜爱的气质,“是?啊。” 但是?无论是?尚隆还是?六太却都没有因为他这份示弱而对?他心生小看?。 尚隆是?清楚茶朔洵的本质有多黑,而六太虽然不清楚茶朔洵的本质,但是?麒麟的直觉简直准得吓人?,他看?到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4 朔洵这番作态,本能地?感觉一阵违和的恶寒。 文光看?六太神色扭曲地?搓着胳膊,像是?起了鸡皮疙瘩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文光的笑声,茶朔洵顿时委屈地?看?着他。 文光这才?忍住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尚隆和六太颔首,“我失态了,抱歉。” 尚隆瞥了一眼茶朔洵,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是?吧,吾友?” 茶朔洵这下也只能收起那副忧郁贵公子?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厚脸皮是?每个王都会必要技能,所以对?茶朔洵的装傻充愣,尚隆也笑而不语。 只有六太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气愤,“你们这些家伙,脸上有无数的面具,随时都能变出最想要的一面。” 他这下也明白刚才?茶朔洵是?故意要装可怜了。 真是?恶劣。 文光看?六太气呼呼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他瞪了一眼茶朔洵,对?六太说?:“抱歉,主上有些任性。” 六太对?文光并没有意见,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尚隆和茶朔洵,“和你无关。我知道的,王就是?这样的,能成为王的家伙,全都是?些黑心眼的坏蛋!” 尚隆无辜地?说?:“喂,和我无关吧?” 但是?六太却对?他做了个鬼脸,“管你呢!” 文光又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 月光透过了由水晶打磨而成的晶莹剔透的窗户柔和地?洒落了进来,奉月台中所有的陈设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银霜,洁白的地?面上好?似有水波荡漾。 尚隆欣赏着殿中的变化,赞叹地?说?:“真是?绝景啊。” 茶朔洵道,“正因此地?有此盛景,我才?在这里招待贵客啊。” 尚隆笑,“贵客可算不上,我还欠着刘王一笔钱呢。”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全都想起来这笔钱的因由。 六太顿时羞愧地?捂住了脸。 他觉得太丢人?了。 哪里会有像尚隆这样,因为欠了酒楼的钱,所以只能被扣在酒楼打工还债的主上啊! 而文光则不由回忆起了当初和茶朔洵在乾城经历的种种,心中感慨着世事?变迁。 茶朔洵笑道,“所以风汉你今天要还钱吗?” 风汉是?尚隆在外游历时的化名,茶朔洵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尚隆除了有调侃的意思,也是?在拉近自己?和尚隆的关系。 这种语言的微妙之处,尚隆心知肚明。 但是?他也很配合。 “哈哈哈,自然。我特意从雁国带了还款——一船粮食的种子?,不知道够不够?”他看?向茶朔洵。 茶朔洵当即举起手中的酒杯,“这可真是?太及时了,现在还能赶得上夏收之后的补种。” 文光这下也感到触动了,他对?尚隆谢道:“延王的仁心,我代柳国的百姓谢过了!” 尚隆摆手,“我也是?为了雁国。柳国过得好?了,雁国的负担也会减轻,唇亡齿寒,邻里相依。”他郑重地?看?向茶朔洵和文光,“我希望柳国能早日重振国势,我代表雁国的百姓在此,拜托了!” 他缓缓欠身致意道。 茶朔洵也欠身回礼,“延王的拜托,我收到了。” 尚隆直起身笑道,“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柳国在你的手上必然会长久昌盛,若是?有一日雁国开始败落,我也希望吾友你能看?在我曾经对?你的一点小恩上,对?雁国伸出援手。” “唔,风汉你已经能预料到那一日了吗?” 尚隆捏着酒杯把玩,洒脱无比,“世上哪有永远的明君呢?” 第87章 聚会 千年万岁, 不?过虚妄。 文光和茶朔洵从奉月台离开?之后,心中只有此念。 看?文光神不?守舍的样?子?,茶朔洵问道:“怎么了?” 两个人没有要下?臣跟随, 而是单独两人牵着手漫步于月下?的小径上。 “……我只是觉得有些迷惘。” 文光晃了晃和茶朔洵交握着?的手, 看?向了茶朔洵向自己?垂来的眼眸,“虽然我迫切地想要为柳国做点什?么来弥补我的罪过,但是柳国的事情却是千头万绪, 让我无从?下?手……” 他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仿佛被涂上了一层银粉, 垂下?的时候好似合上了的蝶翼, 颤颤巍巍地惹人怜爱。 文光的声音有些失落, “延王说的不?错, 麒麟,在王登位的早期,好像没有什?么作用呢。” 他空有一腔仁爱之心,迫切地想要替柳国的百姓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脱轨的国府却无法承载这些民意,在整顿朝堂的这一段漫长?的时间里,他什?么都不?做才是对这个国家最好的决定。 “文光。” 文光抬起头看?向茶朔洵。 茶朔洵的手轻柔地从?他的额发处沿着?耳廓捋过,也像是把他心头那的那点焦躁拂去了。 “不?要急。” 他弯起的眉眼比月色更动人, 仿佛荡漾着?的柔波。 “天给了我们那么漫长?的寿命是为了什?么呢?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尝试, 你是第一回做宰辅,我也是第一回做王啊。” 茶朔洵笑?了起来,舒展地像是一阵煦风,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会面对很多?棘手的, 没有办法的,也很不?擅长?的事情。” 文光半仰着?头, 他的眸光微颤,银色的眼眸和月色将相呼应,映出了看?向他的人。 “所以,只能慢慢来。” 茶朔洵牵起文光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我知道你会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不?作为,会有更多?的人陷入不?幸……” 文光眼眶一热,垂下?目来,“嗯。” ——他将民意背负起来的时候,便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这种焦灼。 茶朔洵的手在文光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也伴随着?那微微下?压的力道传递到了文光心里。 “真是个傻瓜,王就是麒麟的剑锋啊。为你披荆斩棘是我的责任,所以,就短暂地将这些责任全都交给我吧。” ——直到我为你开?辟出一个能够任意施为的清平世界。 文光和茶朔洵交握的手慢慢握紧。 “嗯。” …… 到了那一日,晴朗的天空之下?,沿着?山基蜿蜒的街道上一片热闹喧哗。 欢庆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芝草,一直传到了芬华山上去。 虽然在芝草之外的地方依旧没有恢复人烟,就在旁边的长?亭山中还盘踞着?数千人的匪徒,但是这个国家已经从?内里重新焕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5 发了生机。 依旧生活在贫困中的百姓们,只要看?到了那飘扬在街头巷尾的旗帜和彩灯,便感觉到了近乎垂泪的喜悦。 黑色的旗帜上描绘着?明黄色的树枝。 ——这是天帝赐予的,开?天辟地时的树枝。 黄色的树枝上缠绕着?支撑天地的蛇。 ——这是王旗。 只有王才能悬挂的旗帜。 街头巷尾,无论破旧还是崭新,全都挂上了这面旗帜。 这旗帜的海洋,一路从?坡道蔓延而上,好像引导着?人们,这里有着?巨大的喜事。 家家户户都在满口摆放着?鲜花,尽可能地装饰着?他们生活的地方,一直通往国府入口的皋门朱墙碧甍。 ——新王登基了。 皋门推开?的时候,街上的人群全都涌入了皋门之中,国府用来举行重大庆典的大殿广场前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身穿黑色盔甲的禁军和官吏们整齐地站在他们该在的位置上,在高扬的王旗中,一个身着?黑色袍服的人影出现在了正殿之外,广场上顿时欢声雷动。 那是王! 玄色为正色,茶朔洵穿着?黑色大衮出现在大殿之外时,甚至有民众因此泣不?成声。 文光作为群臣之首的宰辅站在了他的身侧。 从?这一刻起,这个国家就沉沉地压在他们的肩膀上了。 “……柳国的前途会变得怎样?呢?” 身为一国之君的尚隆是所有观礼之人中身份最尊者,所有他的位置也最佳。 他清楚地看?着?他的那位友人从?阶下?走到了御座之上,从?凡人蜕变为了众生眼中的神,轻声嘀咕了一声。 “虽然那家伙不?是好人,但是,也许并不?差。” 和尚隆坐在一起的六太听着?身边之人的嘀咕,轻轻地回应道。 “哈哈,那就最好啦。” 如此就最好啦。 这时仪式也结束了,茶朔洵和文光退到了内室之中。 “这身衣服真衬你啊,挚友。”看?着?走进内室的两个人,尚隆笑?道。 大衮是王所有礼服中最隆重的一套,绣有十二纹章和山河日月。茶朔洵的头上还带着?冕旒,长?长?的冕旒遮挡了他端丽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刚结束了登基大典的新王在自家麒麟的帮助下?解下?了头上沉沉的冕旒,看?着?调侃他的友人,耸了耸肩笑?道,“也很重就是了。” 尚隆理所当然地说:“一国之君的责任自然重了。” 这时,房间外一个下?臣前来通报,“主?上,恭国、庆国、戴国的使臣来了。” 茶朔洵笑?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客人,请他们去宴客厅吧。” 随后他对尚隆笑?道,“我和庆国还有戴国不?太熟悉,听说风汉你和这两个国家颇多?来往,今日就要请你一道招待了。” 尚隆豪爽地笑?道:“没问题!” 一行人到达宴客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六个人在了。 其中代表恭国前来的是朱晶的妹妹,那位曾经和茶朔洵还有文光有过交集的宝翠小姐,她有些忐忑地坐在桌旁,对向她奉茶的女官表示感谢。 而庆国前来的则是景麒以及一位赤色头发的少女,两人正在和一个黑发少年说话。这黑发少年便是戴国的使者,而戴国的使者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位独臂女子?,两人一站一坐,在坐着?的少年和少女说话的时候,这女子?便握着?腰间的佩刀侍立在他的身后,看?起来是他的护卫样?的人。 六太一跨进门槛便把里面的人全都看?清了,他当即高兴地向那位少年打招呼,“泰麒,你好多?了!”随后他又开?心地和赤发少女,还有景麒打招呼,“阳子?,景麒好久不?见。” 原来黑发少年乃是戴国的宰辅——泰麒,而赤发少女则是庆国的女王,景王阳子?。 在他和这些朋友热情打完招呼之后,尚隆才和茶朔洵以及文光一起走进了房间。 “居然把主?人丢在后面,有些失礼了,六太。” 尚隆调侃地说道。 泰麒和阳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尚隆笑?了笑?,他们也看?见了走进来的茶朔洵和文光。 身穿大衮的男人,只能是今天登基的刘王,而陪在他身边的银发少年…… ——听闻柳国的麒麟是白?麒。 麒麟的鬃毛在他们化为人形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头发。 白?麒自然毛发也是银白?的。 那么这个少年就只能是柳国的麒麟,刘麒了。 阳子?和茶朔洵点了点头,“祝贺您登上王位,刘王陛下?。” 茶朔洵笑?着?回礼道:“感谢您的祝愿,景王陛下?。” 随后泰麒还有宝翠也表达了祝愿,茶朔洵也一一回礼。 看?他们这样?一板一眼地互相行礼祝贺之后,六太终于忍不?住说:“真的要这么客套吗?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的呀!” 尚隆也在一旁打岔,“嘛,第一次见面,所以礼数要做足,但是太拘礼的话就没有办法熟悉起来了。” 茶朔洵便和文光对视了一眼,笑?道:“既然风汉这样?说,那么我看?接下?来也不?用摆上宫宴了,不?如大家就到奉月台一起喝一杯吧。” 阳子?客气的面孔上稍稍松懈了一点,她看?了景麒一眼,景麒对她点了点头,阳子?立刻如释重负,对茶朔洵和文光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泰麒也没有异议。 到了奉月台之后,人群自然地分为了三群,六太、景麒、泰麒拉着?文光一起,宝翠被女官们围绕着?,而茶朔洵则和尚隆还有阳子?坐在一起。 “多?谢您之前的带领之恩。” 文光对景麒之前带领他们前往蓬山天敕的事情表示了感谢。 “之前在蓬山的时候,没有向您表达感谢,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失礼。” 景麒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受到了碧霞元君的拜托,所以不?需要向我致谢。” 文光哑然,不?由失笑?。 他和六太以外的麒麟都不?熟甚至不?认识,为了避免尴尬所以才找了一个话题和景麒搭话,没想到景麒居然这么公事公办,一时间便有些无话可说。 六太听着?这两个人说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景麒,你还是老样?子?,完全不?会说话啊。” 而一旁一直沉默的泰麒听六太这样?毫不?留情得评价景麒,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起来像个背负了沉重的负担的忧郁少年,这样?一笑?起来倒是有些单纯稚气。 文光打量着?泰麒,看?着?他和景麒还有六太颜色完全不?同的头发和眼眸,心想:他的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6 发是黑色的,所以他是黑麒麟吗? 第88章 谶言 文光的打量实在不能说隐晦, 因此泰麒只好看向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银灰色的眼眸仿佛澄净的月下海波,不躲不避地直视着?文光。 目光静谧, 却锐利。 “啊, 只是觉得泰台甫很特别。” 文光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问道:“您是黑麒麟吗?” 泰麒一愣,没想到文光会对这个?感到好奇。 泰麒降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虽然还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 但是就算按照凡人?的年?纪来算, 他也到了而立之年?。 所以, 除了他幼年?的时候, 会有人?对他独特?的颜色表示惊奇,这十来年?,大家?早就不会因为泰麒的颜色不同而感觉到惊讶了。 因为,泰麒的气势,远比他本人?更加惊人?。 他与泰王一起重振戴国的经历让他变得像是一把?锋芒内敛的宝剑。 尽管被收在了华美的剑鞘之中,但是毫无疑问,当这把?剑出鞘的时候,也拥有无可匹敌的锋锐之气。 “是的, 我是黑麒。” 泰麒的声音非常温柔, 他看着?率真的小麒麟,眼中闪过一抹怀念。 曾几何?时,他也和眼前的小麒麟一样, 带着?涉世未深的纯然。 “因为感觉您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才冒犯地向您询问, 实在抱歉。” 文光感觉泰麒的气场非常地独特?,和六太的少年?气, 景麒的冷若冰霜完全不同,萦绕在他周遭的感觉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一种经历过万千事情之后才历练出来的沉静。 麒麟之间的相?处是非常默契,虽然他们并非寻常意?义上的血脉亲人?,但是这世间,也最多只有十二只麒麟存世。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甚至比血亲更加地亲近。 泰麒自然不会因为文光的小小失礼而生气。 甚至就连六太和景麒也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六太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他桃子,拿袖子擦了擦便咬了一口,“你不需要对泰麒那么客气。” 他看着?文光说道:“虽然我们总是以人?的姿态出现,但是我们是麒麟。” 六太意?味深长的说,“麒麟,并不是人?。” “我明白你在人?类之中长大,已?经习惯了用人?类的思维生活,但是,我们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但是……” 泰麒的声音斩断了文光的话音,“他说得对。” 文光惊讶地看着?泰麒,泰麒的眼中似乎有着?一闪而过的怅然,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 “你只要活得足够久,你就会明白我们到底是什么。所以,你现在不理解六太的话也没有关?系。” 泰麒突然笑了笑,“反正,我们会活得很长,非常地漫长。” “而且,你看起来也很幸运。” 景麒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凌凌如同淬了冰霜,但是文光却能感觉到他话中的亲近。 “你第一次选择王就很准确。” 这是景麒对茶朔洵的评价。 “他很适合柳。” 六太看了一眼正在和尚隆说话的茶朔洵,接过景麒的话音继续道:“……不是所有的麒麟在第一次选择王的时候都会选出合适的人?的。或许被选择的人?确实拥有为王的资质,但是这份资质却未必在登上王位的时候就能和恰好地使?用。也许他需要磨砺,也许他需要蜕变,但是那都需要时间,而王,最充足的是时间,最缺乏的也是时间。合适的人?出现在不合适的时机,便是不合适。一个?不合适的王,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麒麟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六太欲言又止地看向景麒,文光便知道他话中遇到了“灾难”的麒麟是谁。 景麒苦笑,“所以,你很幸运,第一次就能遇见一个?合适的人?。” “但是,这份幸运却不一定会持久。” 泰麒的目光变得幽深了起来,他看着?文光,声音有些?发颤,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用平静地语气说话,“算是我给你的忠告吧。不要太过于顺从王的决定。” 他看着?文光的眼睛,视线却像是穿过了他,看向了过去的某段岁月,飘游却沉重。 “不然的话……”泰麒抿了抿唇,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如水波轻皱般易碎的笑容,明明像是在笑,但给文光的感觉却像是在哭。 “也许会失去你的王也不一定。” 这句话便如一句不幸的谶言,沉甸甸地压在了文光的心?头?。 “……麒麟有时候真的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生物。” 尚隆对阳子和茶朔洵这样说道。 茶朔洵看着?不远处在一起说话的麒麟们,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说是的呢。” 尚隆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喂喂,虽然我说了一点麒麟的坏话,但你也不必这样敷衍我吧?” 阳子不由轻笑出声。 茶朔洵是何?等?之心?理素质,被尚隆打趣了,但他却没有半点尴尬,而是依旧笑意?盈盈地偏过头?来对尚隆说道:“并不是敷衍,而是我也觉得风汉你说的对。” 他和阳子点了点头?,“麒麟啊,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先是尚隆笑了起来,对茶朔洵举起了酒杯,“友人?,当真是一语中的啊!” 阳子也轻轻笑了起来,但是随后这笑容便变成了无力的笑。 或许是因为多喝了两杯佳酿,她难得有些?抱怨地说道:“你们能够这样轻易地说自家?的麒麟,或许是因为你们是他们第一次选择的人?吧?” 她的目光从面无表情的景麒处掠过,看着?自家?的麒麟,十年?如一日的面具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酒意?让她暂时地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忍不住对自己的“同侪”吐露了一丝隐藏了数十年?的怨气。 “虽然他认为我和予王比起来,算是个?远远超过的明君,但是——” 阳子端起桌上的酒杯又喝了一口,入口十分醇厚甘甜的酒液渐渐在嘴巴里变为了酸苦,“他无时无刻不拿我与予王对比这件事本身,就让我觉得有些?……抱歉,我——” 阳子似乎感觉自己这样十分的没有风度,难堪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主动地止住了话音。 “阳子——” 尚隆知道阳子与景麒之间的症结,但是他也没办法说出什么“予王已?经死了,不要在乎”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废话。 “景王看起来很看重景台辅的看法。” 茶朔洵和阳子没有深交,他虽然知道一点庆国的事情,但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7 在这个?世界,别的国家?的事情就和发生在别的世界里的事情一样,有着?近乎绝对的无关?。 所以他反而能透过这些?事情本身,察觉到阳子隐藏在最深处的那点遗憾。 也许这么说很残酷,但是或许这才是真实也未可知。 与其?说,这位景王是因为经常会被自家?的麒麟拿来与前任比较,而感到不快,倒不如说,这位女王格外在乎身边人?对她的看法。 虽然她看起来很谦和,但是茶朔洵却能感受到她掩藏在灵魂最深处的那一丝傲慢。 ——她不配与我相?比! 这才是这位女王感觉到不快的根源。 茶朔洵颇觉趣味的勾了勾唇角。 “谁能不在乎自己最亲近的人?的看法呢?” 阳子却没能体会到茶朔洵话中最深层的意?思。 茶朔洵笑了笑,“是啊,谁能不在乎呢?” 但是尚隆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茶朔洵,他总感觉茶朔洵的话并非那么简单,但是既然他们双方都没有再?表达别的意?思,他也不便再?节外生枝。 “友人?,登基之后,只要在位,柳国的天灾就会慢慢减少,妖魔的踪迹也会逐渐消失,那么,你之后打算怎么做呢?” 尚隆问起了茶朔洵接下来的打算。 茶朔洵有些?轻松地笑道:“之后啊,先招待各国前来庆贺的使?者吧,唔,十二国现在全都有君主在位,说不准全都要派人?来庆贺,这样算来,大约在秋天之前我都要分身乏术了。” 尚隆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是我们占用了刘王陛下宝贵的时间哪。” 阳子也没有了刚才的郁闷之色,重新扬起了笑脸。 谁都听得出来,茶朔洵这句话是一句玩笑,有了这个?玩笑打岔,气氛也恢复了最初的轻松。 “接下来的话,先组织国内进行夏收和补种吧。” 茶朔洵收敛了面上的轻挑之色,“柳国的土地有许多已?经荒废了,这些?年?来基本上都是靠着?外国的粮食才能维持本国百姓的生活,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总要让柳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养活自己的百姓才行。” 阳子连连点头?,“土地确实很重要,大家?都要在土地上生活,只有先让百姓们吃饱了,才能以图其?他啊。” “种地呀。” 尚隆哎呦了一声,想起这些?年?的亲耕礼,自己手忙脚乱的样子,“那真是个?苦差事。” 这些?年?,因为王的责任,所以他每年?春天都要亲自在郊外的祭田中耕种几日,以示王为民之先的表率作用,这便是亲耕礼。 但是他是海贼出身,种地本不是他所擅长,因此每次耕地对他而言都算是个?不小的难事。 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力气,而是他总无法掌握诀窍,所以开垦一亩田地所需要的力量比寻常人?要消耗地更多,每每都会弄得腰酸背痛。 所以,他对种地是十分敬畏的。 阳子作为景王,自然也要进行亲耕礼,但是或许是因为她作为女子,所以更加细致,心?思也更细腻,所以早就掌握了耕田种地的技巧,因此亲耕里对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但是茶朔洵却并不是要亲自耕种,他只是需要指导和监督地官们好好地发挥作用罢了。 “所以,风汉你带来的这一船种子,真的是及时雨啊。” 尚隆哈哈大笑,“送礼自然要投其?所好嘛。” 这一晚,奉月台中萦绕着?欢乐的气氛,但是欢乐终究是有期限的。 大典之后,最先告辞的是泰麒一行,他们在第三日便辞行了。 泰麒离开之前对茶朔洵道:“戴国与柳国是隔海相?望的国家?,从前或是因为戴国内乱,或是因为柳国失王,导致我们两国一直无法好好交往。但是其?实,无论是戴国,还是柳国,我们都很需要对方的物产,所以,戴和柳两国交好,是对两国百姓都有益的事情。这也是我以及未能前来的我王前来的目的。” “刘王陛下。”泰麒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两国便多多来往吧。” 戴国盛产玉石、各种矿物以及各种丹药,而柳国则盛产各种木材、草药以及符咒。 两国的物产并没有重合的地方,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互为补充,比如说戴国炼制的丹药需要从柳国进口药草,而柳国绘制的符咒则需要进口戴国特?殊的矿物。 因此,两国互相?交好是双赢的事情。 对于泰麒所代表的的戴国的主动示好,茶朔洵自然是欢迎的。 柳国的乱局无论会耗费多长的时间,最终都会有解决的那一天,但是百姓们却不能等?到柳国完全太平的那天才继续生活,因此,能从外国进行互利互惠的活动的话,也会让百姓们对新朝重新建立起信心?。 “泰台辅对百姓的仁心?,孤王感受到了,请台辅放心?,从今往后,戴、柳两国之间,尽管自由往来便是,我们会为来往于戴、柳两国之间的船只尽可能的提供便利的。” “那就多谢刘王陛下了。” 泰麒向茶朔洵郑重地致谢。 茶朔洵笑道:“为百姓谋福祉是孤的职责,泰台辅不必多谢。台辅——”他转过头?对文光道,“代孤送一送泰台辅吧。” 此时因为还有别国的使?者尚未离开,所以送泰麒的任务茶朔洵便交给了文光。 于是,离别的那天,文光在云波台送别泰麒和他的护卫。 清淡的云波冲刷着?这处渡口边缘的台阶,一阵接一阵的浪涌声,伴随着?雪白的浪花连绵不绝。 泰麒瘦削的身型站在海风之中,玄色的衣摆随风飘扬,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抹随时可能会随着?海风飘走的水墨般的影子。 他转过身对一直送他到这里的文光道:“千里搭凉棚,终无不散的筵席。刘麒,你就送到这里吧,我和李斋将?军便在这里出发了。” 虽然相?处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天,但是文光却感觉自己和泰麒之间建立了某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默契。 “泰台辅——” 文光忍不住喊住了就要转身离去的泰麒,“您在蓬莱长大,应该有名字吧,我是说,和普通人?一样的名字。” 看着?泰麒朝自己看来的温和的目光,文光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泰麒看着?文光青涩又稚嫩的样子,犹如一个?宽和的长辈在看着?自己还年?幼的小辈。 ——当年?的景麒他们看待我,也像是今天我看待刘麒吧。难怪他们会叫我“小家?伙”。 泰麒有些?微笑地想着?。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文光的手脚因为紧张而蜷缩了起来。 ——啊,是我太唐突了吗? 文光有些?自责的想道。 正当文光因为尴尬而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8 加愧疚,忍不住要对泰麒道歉的时候,泰麒的声音在海风中轻柔的响了起来。 “我确实有名字。” 泰麒的声音丝毫没有责怪,反而带着?柔和的笑意?,“抱歉,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竟然失礼地忘记应该要和人?先互通姓名的。” “不……” 泰麒上前一步,握住了文光的双手,双目和他毫不躲闪地对视着?,将?文光的面容完整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我在蓬莱的缘分已?经了结了,所以蓬莱的名字,已?经没有必要提及了。” 提及蓬莱的时候,泰麒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晦暗,似乎这个?地方牵扯着?某些?他不愿意?去回想的过去。 但是这一丝晦暗却没有在他的眉宇间停留太久,几乎是立刻,他便驱散了那一抹因为回忆而带来的脆弱。 “但是,主上给了我一个?新的名字。” 提及主上的时候,泰麒的眼睛像是星星一样亮了起来,“蒿里。” “魂魄聚集之处。” 文光轻声喃喃道。 “没错,传闻泰山之下,有一处名叫蒿里的魂魄归依之处,主上认为黑麒麟是祥瑞,便将?这处向死而生的地名赐予我作名字,希望能赠与我福气。” 这和家?中的长辈用贱命来压一压心?爱的小辈的福祉是一个?道理。 文光因而笑道:“泰王很珍惜蒿里你呢。” 泰麒也笑了,和之前的仿佛长辈一样宽和的笑容不同,他这时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宠爱的孩子。 “太好了。” 文光从心?底里为泰麒能被泰王爱护而感到高兴。 “那么,刘麒你呢?” 泰麒难得地俏皮,“你在昆仑长大,肯定也有自己的名字吧?” “我叫文光,白文光。” ——我是刘麒,但是更是白文光。 从前往后,历史上会有无数的刘麒,但是叫做“文光”的就只有我而已?。 泰麒重重地点头?,“我记住了,文光!” 他几乎是立刻就领会了文光的心?情,“从此以后,我就称呼你文光了。文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戴国来拜访我啊。戴,是个?不逊色于柳的美丽的国家?。” “我会的。” 泰麒最后紧紧地握了握文光的手,在文光的注视下,骑着?骑兽离去了。 泰麒离开后不久,宝翠一行也告辞了,随后景王阳子和景麒也紧接着?告辞而去,半个?月后,延王主从也离开了。 于是,因为各国来使?而热闹了一个?月有余的芬华宫终于回归了它应有的平静。 但这并不意?味着?茶朔洵和文光从此便高枕无忧,可以在云海之上的宫廷中悠然生活了。 恰恰相?反,登基之后,积压了多年?的政务如同决堤的江河一样朝着?文光二人?涌来,一连三个?月,他们几乎都在匆忙的朝会,和日夜无休的商议中渡过。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冬月,等?到文光察觉季节变的的时候,就连云海之上都开始有了一丝凉意?。 静法轩中,文光坐在处理政务的东侧殿楠木大案之后,在批阅了十数则从宁州递上来的奏折之后,久违地支起了脖子扭了扭,一转头?,窗外,冬日带着?寒意?的园林之景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已?经冬天了啊……” 窗外从春末一直开过了整个?夏天的太嫦花树早已?零落,变成了深色的树叶也镀了一层寒霜。 文光静静地吐了一口气,看着?玻璃窗外的冬日园林,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几个?月来,他在上午的时候前往宏辉殿,作为台辅,和茶朔洵一起在外殿举行朝会,接见朝臣,处理各州递上的政务,下午的时候则回到静法轩,作为宁州侯,和宁州的官吏们一起处理宁州的政务,几乎没有一刻是松懈,一回过神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我真是忙地昏了头?。” 文光看着?窗外的景色,再?低头?看了看即使?已?经用很快的速度处理,但还是堆满了案头?的奏折,忍不住心?生沮丧,苦笑着?丢下了毛笔。 “……现在醒悟也不迟呢。” 茶朔洵的声音在门口突然响起。 文光一惊,忙抬起头?,只见茶朔洵穿着?一身常服正斜倚在殿阁的门框上,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主上到来的话,为什么没有人?通传?” 静法轩是文光的地方,所以进出都需要通传,而文光已?经习惯了有人?到访的时候会有通报,因此茶朔洵的声音突然响起的时候着?实让他惊了一惊。 “这话好见外,”茶朔洵不满地嘟着?嘴,“真让人?伤心?啊,原来我和冤家?你已?经到了要通传的地步吗?” “不是这样——” 文光忙从案后走出,要上前解释,但是却被走上前来的茶朔洵用手抵住了唇瓣。 “嘘,不要解释。” 他微微弯下腰,把?文光抵着?书案的边缘压在了案前,琥珀色的眼眸中全是心?疼,抱怨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傻!” 他的视线随意?地从堆在案上的奏折山上掠过,随手捡了一本奏折翻了翻,待看清了里面的内容之后,便撇了撇嘴丢到了地上。 “哎——” 文光看茶朔洵拿的是一本他还没有看过的奏折,忙就要弯下腰把?这本奏折捡起来。 但是他才弯下腰,便被茶朔洵拦腰抱住了。 “傻瓜,这些?全都是送上来充数的废话,里面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你在看之前没有让宁州的官吏帮你筛选过吗?” 文光顿时傻眼,“还要筛选吗?” 茶朔洵又连翻了好几本堆着?的奏折,发现都是些?类似的“太平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他的台辅弄鬼,看来柳国的官吏们是真的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呢。 “是啊,像这些?奏折只是下面的官吏送上来说好话的,不看也可以。” 茶朔洵转向文光的时候,眼中的那抹冷冽肃杀全都退去了,他温柔地向文光解释,“王和台辅只有两个?,但是柳国的官吏却成百上千,一般来说,只要是六品以上的官吏都有资格给国府送上奏折,要是不加筛选,什么样的奏折都能送到王的案前,那么就算我不眠不休恐怕也无法将?它们全都批阅啊。” “原来是这样……” 文光沮丧极了,他一直提着?的那股精气神顿时散了,肩膀也垮了下来。 他并不傻,茶朔洵这样一解释,他立刻就明白,自己这几个?月看似勤政的举动落在那些?老于世事的官吏眼中,恐怕就像一只被人?用胡萝卜吊着?,蒙着?眼拉磨的驴子一样蠢吧。 “我真是个?傻瓜!” 文光心?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9 ?的怒火一下子冲了上来,他看着?堆得和小山一样的奏折,忍不住一把?将?它们全都推到了地上。 第89章 风乍起(上) 奏折劈了啪啦地掉了?一地, 文?光气得浑身发抖。 就算再好的脾气,在这样被愚弄之?后,也实在没有办法不动气。 “是我?的错, ”茶朔洵将文光搂入怀中, 低低的声音响起,“他们轻视我?这个王,才会这样小觑你, 甚至愚弄你。” 虽然王的地位是由天帝确认的, 王的权威无可置疑, 但是并不是登上了御座便会理所应当地赢得所有伏跪于御座之下的官吏们的忠诚的。 人心并不可控。 “也是我?自己没有戒心, 才会被欺骗。” 文?光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散乱在地上的那?些“政务”,脸上的神情?是和茶朔洵极为相似的冷酷。 “我?是个没有根基也没有常识的麒麟,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轻视我?,随意糊弄我?。” 他仰起头看向茶朔洵,苦笑,“我?是不是完全没有威严?” 文?光身上,有着很浓重的那?个世界的痕迹,他眼中没有高?低贵贱, 对任何人都以礼相待。 这些特质让他看起来极为可亲可爱, 但是同时?也会让人失去对他的敬畏。 茶朔洵揉了?揉文?光的头发,“那?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像是浸了?冰水,“因为主上亲善就肆意欺凌, 这样的人——” 他微微笑了?起来,但是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宁州的官吏们已经在他心里被判了?死刑。 不可用。 文?光与茶朔洵心有灵犀, 他叹息道,“就算不想用他们, 但是可以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他们也才能?肆无忌惮地这样对待麒麟,因为有恃无恐。 没有底蕴的麒麟,常年被流放国外?的王,所有人都清楚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大量能?够替代他们的人手。 王和宰辅虽然名义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但是却没有根基,是芬华山上的新人,而官吏们虽然处于下位,但是却扎根在芬华山上,是权力的真正拥有者。 “所以就放松一些吧。”茶朔洵拉着文?光往殿外?走去,“这个时?候,我?们越是努力想要做些什么,就越是容易被那?些在暗中觊觎权力的人利用。” “乱则生错吗?” “有时?候无能?一些也不错。” 殿外?的花园中虽然是冬日的景色,但是芬华宫里的每一处都是经过了?不知多少年的精雕细琢,因此也颇有可赏之?处。 但是茶朔洵和文?光却没有选择这些别有趣致的地方。 在静法轩的西侧有一处小小的瀑布,因为到了?冬日,水量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倾泻而下的漱玉依旧带来了?大量的寒意。 冬日的萧索在这处小花园中显露无疑,小小的渡桥横跨在瀑布汇聚而成?的水塘之?上,连水潭中的池鱼都因为寒意躲到了?水深处。 自然,人迹更是罕至。 瀑布冲刷的声音也很好地掩盖了?两?人之?间?的私语声,至少,金阙在下官们的指引下寻到这里的时?候,他只能?看见茶朔洵和文?光头挨着头,手牵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但是却完全听不清两?人的说话内容。 虽然感觉这番景象很美好,但是金阙却不得不打破这静谧美好的一幕。 “主上,台甫,朔州出事了?。” 金阙站在不远处向二人行礼。 在听到“朔州”两?个字的时?候,文?光的心便重重地坠了?下去。 …… ——不义之?师,终为贼寇。 所以那?支队伍会溃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秋天湛蓝的天空之?下,飞鸿骑在马上,仰头看着不远处苍茫青翠的群山,举起袖子?擦了?擦汗,灌了?一口行囊中的水。 飞鸿还记得自己当初投身军旅的理想。 ——为了?保护而非伤害。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身在的新朔州师是为了?远朔州侯的野心和欲望而组建的,并且对王和台甫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他毅然决然地脱离了?他热爱的军队,回到了?民间?。 而那?支部队之?中,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占了?大部分,所以在飞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之?后,队伍中的大部分人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由原朔州侯恒光组建的,用来取代原朔州师的新朔州师就这样原地解散了?。 飞鸿对同样放下了?武器的同伴们说道:“我?要回到民间?去了?。新王即将登基,那?位大人会是一位了?不起的王,我?不能?向一位明君挥戈。” 茶朔洵和文?光独自两?人走出墨池的景象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手无寸铁地走到敌军面前会有丧命的危险,但是他依旧像个人君一样,堂堂正正地走出了?墨池。 那?一刻,茶朔洵便以王的堂皇气度折服了?飞鸿。 所以,在之?后平度冒充土匪劫走茶朔洵和文?光之?后,飞鸿也彻底丧失了?战斗的意志。 他绝对不会为野心家的贪欲而战斗! 新朔州师原地解散之?后,他便打算将仙籍返还,随后回到家乡成?为一个农夫,从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他已经能?够预见,新王的治下,柳国肯定会重新繁盛起来。 但,他还没有回到朔州,原朔州侯便已经被新王打为谋逆罪人,朔州被新王接管,等到他回到朔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大逆罪人恒光不知所踪,朔州的官吏经历了?大换血,整个朔州忙成?了?一锅粥。 他想要返还仙籍,但是对接的官吏却没有空。 这个时?候,原朔州师的左将军平度找到了?他,那?个男人已经不是那?日伪装成?土匪的样子?了?,但是依旧欠揍的笑脸和语气还是让飞鸿憋气。 这个男人一拳捶到了?飞鸿的左肩,强大的力道让他忍疼得闷哼了?一声。 “小子?,你就这么打算回去做个农夫了?吗?” 飞鸿脸上的怒火变成?了?默然,“我?曾经为大逆罪人做事,是个罪人,主上虽然没有判处我?的罪责,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忘记我?做过的错事,返还仙籍成?为一个农夫,是我?能?唯一能?做的赎罪的事情?了?。”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平度皱着眉看向露出落寞又?懊悔的神情?的飞鸿,“那?件事并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只是被他蒙蔽了?而已。”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平度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0 恒光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招募了?一批人马,意图代替不服从他管理的原朔州师,飞鸿也是其中的一个人。 “我?一直关?注着你们。”平度直接了?当地说,“你们原地解散之?后,有不少人回到了?家乡,但是朔州的情?况你也知道,他们没有办法在家乡活下去,所以他们又?找了?回来,希望可以加入到朔州师中。” 平度说这些话的时?候,飞鸿一直垂着眼睛,只是在听到自己曾经的同袍无法养活自己的时?候,默默攥紧了?双拳。 “我?马上就要去禁军了?。”平度没有再说新朔州师的消息,转而谈起了?自己。 “承蒙主上看中,我?在护卫主上前往芝草的过程中立了?一点小功,因此得以被主上任命为禁军左将军。” 飞鸿的心头有了?一点预感,他抬起来头,看向了?平度。 无缘无故的,平度不会突然对自己说起自己的去向,莫非他打算—— 一个飞鸿觉得荒谬无比的猜测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平度对他点了?点头,肯定了?飞鸿的猜测,“所以,我?打算推荐你来接任我?的位置——” “你疯了?吗?我?可是大逆罪人的人——” 平度当即打断了?飞鸿的话,他认真地盯着飞鸿,一字一句质问道:“你真的觉得你是他的人吗!” 飞鸿闭上了?嘴巴。 他之?前虽然被原朔州侯指挥,但是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是效忠于那?个人的。 他的心声和平度的声音重叠了?—— 我?效忠的一直都是这个国家! “你效忠的一直都是这个国家!” 平度斩钉截铁地说道,飞鸿的心墙也轰然倒塌。 “朔州师在前往芝草的过程中去了?不少兄弟,所以那?些想要投效的人中没有做过坏事的,我?全都做主收下了?,他们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士兵,比起重新招募的士兵,他们的各种素质都要更好。” 平度交代了?他对那?些前来投效的新朔州师的处理。 飞鸿听到这里,心里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也明白了?平度会选择自己来接替他的原因。 他之?前带领过新朔州师,所以接手之?后比其他将士要更容易和这支队伍磨合。 他看着目光炯然注视着自己的平度,心中的疑虑慢慢消失了?,他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只要你不后悔。” 平度的虎目放出湛然的神光,“我?当然不会后悔!” 他知道飞鸿是应下了?自己的请求,愿意担负起这支新的朔州师了?。 于是,本来打算奉还仙籍的飞鸿就成?为了?接替平度的新朔州的左将军。 不久之?后,茶朔洵前往蓬山完成?天敕,随后在芝草举行登基大典的事情?也传到了?朔州。 飞鸿也是那?时?接到了?朔州的代州侯的命令,让他带着他麾下的左军前去长亭接替原本驻扎在那?附近的右军。 朔州的州师有左军、中军和右军三支军队,中军驻扎城内,守卫内城安全,左军驻扎在郊外?兵栈中,可以随时?调动?,而右军则被派驻到了?长亭山附近的泰丰城中,戒备着盘踞在长亭山中的土匪们。 彼时?三军接到了?太保的命令,让他们护送茶朔洵和文?光都城,三军的将领商量之?后,让左军承担了?护送的任务。 平度便是当时?的左军将军。 朔州被茶朔洵清理之?后,朔州也有了?一位代理州侯,这位州侯乃是茶朔洵从恭国带来的官吏,本姓昭,名丰和。 这位昭丰和在恭国担任了?近十年的地官,对民生有很深的了?解,因此朔州官场整理的时?候,乐羽便把此人挑了?出来,任命他为代州侯,统管朔州之?事。 他上位之?后,虽然主要在清理朔州的民政,但对于军务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当从幕僚那?里得知三军已经久久没有换防过之?后,他便下了?命令,让三军交换防守之?地。 左军派驻泰丰,接替右军的职务,中军派驻城外?,成?为随时?可以出动?的部队,而右军则进入朔州城内,接替城内的防务工作。 飞鸿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了?长亭山脚下。 第90章 风乍起(下) “将军, 再往前就进入长亭山的范围了?……” 斥候看飞鸿在官道上勒停了马匹,遥遥望着长亭山的方向,以为他是要去长亭山探一探, 不得不小?跑到飞鸿马前禀报道。 “啊, 我知道……” 飞鸿一抬手,止住了?斥候下面的话,他手中马鞭遥指着远处青山, 问道:“泰丰城和长亭山相邻多远?” 斥候抱拳道:“倒是不太近, 长亭山附近山势难行, 平整的土地不多, 所以无法容纳太多的百姓, 周遭只有些许小?里。泰丰城在距离长亭山向南五十里外?的地方。” 斥候说着指向了?官道延南方的那条分支。 “那就快走吧,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要尽早赶到?泰丰城和右军进行交接。” 飞鸿神色严肃地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对身边的部将下令道。 他身后的部将们纷纷应命,之后一行人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泰丰城。 “……朔州三军换防之后不久,长亭附近的土匪便冲破了?守卫在长亭山附近的泰丰的左军,而调回朔州内城的右军也在回防之后于内城掀起了?叛乱, 代朔州侯和城中的官吏已经失去消息。” 因为事情发生地实在太过于突然, 所以消息传到?芬华山之后简直是满朝震动?。 金阙立刻就前?来寻找茶朔洵,在前?往外?朝的路上便把他目前?得知的消息全都告知了?他和文光。 因为事情实在是太震撼了?,因此及时?今天不是举行大朝会的时?间, 外?朝也破例地迅速召集了?所有朝臣举行了?一次大朝会。 茶朔洵到?达外?朝的时?候,尚且还有臣子没有到?达宏辉殿, 已经到?达的臣子们把外?殿全都站满了?,明明大殿的空间非常的大,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乌压压挤成了?一群,争吵声、议论?声、甚至还有人怒目相向,互相挥以老拳…… 三公?在茶朔洵之前?进入了?大殿之中。 太保成浩一跨进殿门?便对眼前?混乱的场面感到?怒不可遏,浓密的眉峰因为怒气飞扬了?起来。 “不像话!” 沉重的佩剑重重的夯击在了?地面之上,发出了?“咚”地一声巨响。 大殿之中混乱的局面顿时?一静,众人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立刻按照班次排列有序。 一声女子的轻笑声在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1 安静的环境中格外?突出。 太师和韵的目光从两排垂着头肃立的各级官吏身上掠过,让这些被她扫过的人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啊呀,这就是我柳国的高斗们啊,真?是,啧啧。” 这一声啧叹让在场的官吏不由全都羞愧地满脸发烧。 而太傅利源则更直白地嘲讽道:“不成器!” 这种情况下,作为在场官位最高的人,乐羽再也不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了?,他忙从官吏的队伍中走出,对着三公?惭愧抱拳道:“是臣统领不当——” “当然是你统领不当!” 和韵的脸上没有丝毫地笑意,她冷酷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谁也没想到?会是第一个对乐羽丝毫不留情面地斥责的人会是和韵。 和韵入仕的时?间其实是三公?中最早的一个,据传她可能在先、先代刘王的时?代就已经在国府中做官了?,算起来可能朝中都找不到?一个和她做官时?间一样长的人。 漫长的从政岁月,让她获得了?“老狐狸”的称号。 这不仅代表她为人十分机变,更代表她相当得圆滑。 她几乎从来不与人为恶,更不要说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人态度如此明确地训斥了?。 一旁为官的官吏,有些甚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刚刚对乐羽态度如此坚决的人是那个和韵。 但是,尽管听?起来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可是却真?实地发生在了?众人眼前?。 乐羽也是心头一惊,但是他强悍的心理素质和政治素养却让他立刻作出一番羞愧受教的模样。 而和韵也只是说了?这一句,便不多言了?。 让一旁擎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好?不失望。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这两个人,一个被称为“老狐狸”,一个被叫做,“操纵御座之人”,哪个不是心机深沉之人,怎么会任由别人看他们的热闹? “内宰的过错,等主上到?了?之后,我们自会在主上面前?奏禀,现在主上还未至,且不必多费口舌了?。” 太傅看乐羽嘴唇动?了?动?,便先发制人,用?这样的说辞堵住了?他的嘴巴,让乐羽只能唯唯应是,随后便弓着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三公?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随即太保收回了?杵在地面上的重剑,率先走到?了?夏官们的队伍最前?方,之后太师、太傅也依次站定。 这时?,一声鞭哨之声响起,这是官员集合的信号,殿中的气氛霎时?一变,在场的官吏们神色也庄重起来。 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眼神,不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随后鞭哨声再响,御座前?的珠帘垂下,珠玉碰撞的声音停在众人的耳中仿佛如同炸雷一般。 先是珠帘碰撞的声音……随后是行动?时?衣服摩擦的声音……两个人的脚步声…… 似乎有人在御座之上坐下了?。 之后再是一声鞭哨声响起,众人的呼吸都不禁紧了?一息,当即伏跪下身体,对着御座的方向深深地行礼。 “参见主上!” 明明没有商量过,但是朝着御座上的人问安的声音却整齐无比,仿佛山崩一样。 珠帘被拉起的声音响起,随后是茶朔洵的叫起的声音。 “平身。” 众人在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不由心头一颤。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的情绪,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头,顿时?将众人给沉沉地压在了?这块石头之下。 主上的心情肯定很差,所有人都不敢去看茶朔洵的脸色。 但是乐羽让众人抬起头的命令还是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这是礼仪,所以尽管满心抗拒,但是所以人都必须抬起头看向御座。 艰难得抬起头之后,呈现在在场官吏们的视线中的,是茶朔洵带着笑意的端丽面容。 众人本就难受的心,在看清了?茶朔洵的表情之后,就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跌落到?了?无尽地最深处。 ——这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地平和。 这场景简直比他们看到?茶朔洵的黑脸还要恐怖。 能够进入殿中的臣子们没有一个不是可以称得上卓越的人才。 他们早在知道茶朔洵被选为新王之后就有意地调查过这位新王的为人作风。 茶朔洵的事情并不难调查,他在成为王之前?已经是禁军的左将军了?,他的晋升轨迹很快地便从夏官署里传到?了?各个有心人的眼中、耳中。 虽然他们早就对这位拔擢速度堪称飞升的年轻人早有耳闻,但是当他们完全地了?解了?这个人在柳国的经历之后,每个人心中的那点,希望新王只是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傻小?子的侥幸,便完全没有了?。 这是个可怕的,敏锐的,聪明的,冷酷的人。 性格像风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但是却出人意料地有魅力?,手下收拢了?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武官。 绝对不是个易予的人。 这样的人,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着实让他们心头发颤。 “……秋末就发生了?的事情,为什么隔了?一个月芬华山才知道?” 茶朔洵的声音还是那样不温不火,但是他这句看似平淡的问话却让站在官吏队伍最前?面的臣子们顿时?感到?了?厚重的压力?。 殿中当即安静地落一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乐羽作为实际上的官僚之首,这种时?候,不得不顶着额间浸出的汗珠,头皮发麻走出队列,禀报道:“启禀主上。”他感觉高台之上,御座上的人,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让他背部的肌肉全都收紧了?。 “朔州出现了?叛乱之后,因为代州侯及一众官吏完全失踪了?,所以朔州城中的消息也完全被叛军封锁。” “哦?” 茶朔洵慢悠悠的调子像是一把钝了?巨刀横亘在了?众人的头顶,一下一下地对着他们的头颅磨锯。 他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乐羽只感觉自己的头顶阵阵发胀,他垂着眼睛,看着铺着鲜红的地毯的地面,“主上恕罪,是臣管理不当。” 茶朔洵对乐羽的请罪之言不置可否,“这个容后再议,先说朔州的事情。” 文光站在御座之旁,仿佛毫无感情的神佛一般,目光从高高的高台上落在了?众臣子的身上。 “是。”乐羽额间的汗更密集地沁出,“根据传回来的消息,朔州境内,长亭山附近的泰丰、墨池、潞安三城已经被土匪攻陷,目前?占据了?三城的土匪们正?要向西去,看样子是要和在朔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2 州城内叛乱的乱军汇合。” “消息准确吗?” 乐羽看向了?一旁的夏官长大司马,大司马当即出列道:“前?来报信的是原朔州左军的残军,他曾经是护送主上返回芝草的员,是现禁军左将军平度将军的部下,身份已经由平度将军确认过了?。” 第91章 初敕 而平度被点名之后, 当即出列禀报道:“那个人是臣属下的一个旅帅,本属于朔州的左军,也?是这次派驻到泰丰城内的一员。” “那?么, 长亭山的土匪是真的占据了三城了?” 茶朔洵的声音从御座之上传下。 “回禀主上, 是的。” “左军已经完全溃散了吗?” 茶朔洵还是很有耐心地在询问,他?身上那?种气定神闲的感?觉也?让朝堂之上原本焦虑的氛围逐渐冷却了下来。 平度犹豫了一下,回答地不是很肯定, “说是溃散不太准确, 土匪是突然从长亭山突破了泰丰城的, 因为事发突然, 所以左军是被土匪给?围住了, 后面?左军曾经一度将泰丰城从土匪手中夺回,但是……再之后发生了一些很怪异的事情,左军好像失去了指挥他?们的将领,变得混乱了起来,这种情况下,左军才又?被土匪们冲散了。” “你是说左军的将领消失了?” 平度回道:“是,师帅以上的将领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朝堂上顿时一阵喧闹。 “真是怪异。” “莫非是叛逃了?” “怎么可能??即便?有个别人怀有异心,也?不可能?全都是叛贼。” “哼, 这可未必。” 说这话的人是一名地官, 他?斜斜地看了一眼平度,“毕竟,朔州在大逆罪人手中那?么多年, 谁知道他?到底——” “闭嘴!” 大司徒再也?忍不住怒火,当即喝止了这个地官, “你在朔州师陷落的时候说这种挑拨乱心之言,究竟是何居心!” 这地官一扯嘴角, 眼神在平度和大司徒之间虚晃,又?恶意地扫了一眼夏官们的队列,“只是秉持着?一颗对主上的忠心。”他?谄媚地对御座的方向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三白眼看向大司马,“看不惯你们这些无能?之辈罢了。” “你——” 大司马愤怒的动作被一旁的武官拉住了。 “大人,不要被他?激怒了。”这名武官压低声音示意大司马去看御座之上。 大司马抬头一看,只见茶朔洵正颇有趣味地看着?他?们,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场滑稽戏剧。 大司马顿时心头一寒。 原本的怒火便?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凉了个彻底。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和这位新王之间可不是什么毫无间隙的关系。 ——当初这位明明已经升任了禁军的左将军,但却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将他?明升暗降,发配到了国外?,去组织什么商队了。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身处地的想?,新王就?算真的宽容大度,不在乎他?从前做过的事情,他?在新王的心中恐怕也?会被打上小?人的印章,但—— 这世上当真有不迁怒的圣人吗? 茶朔洵见大司马偷偷朝自己看了一眼后,便?主动旗晏鼓息,略微一想?,就?明白他?心中的忧虑。 ——还算见机快,虽然肚量狭小?,担任不起大司马的职位,但是不算没眼色。 那?地官见大司马竟然不再反驳,心头闪过一丝失望。 新王登基后,他?在柳国这几年的经历都被人一一翻了出来。 自然,他?和大司马有咎的事情也?瞒不了大家的眼睛。 他?本打算用大司马作为投名状向新王投诚的,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反应过来主动撤退了,真是让他?扫兴。 但,大司马已然撤退,他?若继续不依不饶,一则以卑动尊,有违法度——他?到底不是御史,二则,这般急不可耐的样子,就?太难看了。 虽然大家都想?在新王面?前搏一搏,最好能?讨他?欢心,但为官嘛,还是要有些风度的。 于是,大司马主动收住声音后,这地官也?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一场冲突就?这么消散了。 文?光站在御座之旁,只觉满眼都是争权夺利的黑烟,熏得他?双目刺痛。 当真,荒谬啊…… 朔州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居然就?有人趁机来登高踩底、打击异己,谋求更高的政治利益了。 文?光默默地垂下眼帘,不再用那?双清凌凌的双眸看那?争权夺利的如野狗撕咬般地臣僚们了。 茶朔洵突然心头一动,似有所觉眼神向文?光所在的一侧飘了一瞬。 但是也?就?是一瞬,随后他?收便?回了心神,继续问起了朔州的事情。 底下的朝臣也?继续恭敬地回禀着?,这场突发的朝议一直持续了大半天。 朝议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擦黑,泛蓝的天上月亮的痕迹开始隐约显露。 朝臣们各个都闷着?头,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从殿中离开。 离开宏辉殿后,金阙和苍梧肩并肩走在了通往两人官邸的道路上。 “你觉得,主上对朔州会有什么处置?” 苍梧从殿外?的下臣那?里接过自己在进入宏辉殿前主动解下的佩剑,重新栓在了自己的腰间,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不知道。” 金阙的脸上全是疲惫,他?感?觉自己的头痛的要炸开了,因此语气也?十分不善,“主上知道朔州的消息比我们都迟一步,刚刚在朝堂上也?只是一直在询问朔州的具体情形,”他?苦笑一声,“这样的情况下,你叫我怎么知道主上会如何处理朔州的事情。” “抱歉,是我心急了。” 苍梧退让的态度很好地缓和了金阙有些绷紧的精神状态。 金阙皱紧的眉心也?稍微舒展了一些,他?的语气也?恢复了从前的和气,他?对苍梧道歉,“我也?有错,抱歉,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我心里非常地不安。” “其实我也?很不安。” 苍梧下意识摩挲着?自己腰间的佩剑剑柄,这是他?心中烦闷的时候会做的动作。 “又?是朔州——” 金阙的头也?又?痛了起来,“啊,说得没错,又?是朔州,来的时候就?不安生,结果回到芝草又?闹出这一遭——”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苍梧深深地皱着?眉头,看向金阙,“朔州之前……”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你知道主上之前和朔州的牵扯吗?” “主上和朔州能?有什么——” 金阙顿觉莫名,茶朔洵又?不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3 朔州出身,飞山之后也?一直在国府任武官,和朔州有什么关系。 ——他?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他?感?觉好笑的神情突然一怔,脑中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猛地看向苍梧。 “你是说?” 苍梧浓厚的眉峰下炯然的双目郑重地注视着?金阙,点了一点头。 “主上曾经主持过长亭山剿匪的事情。” 这一刻,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共同朝身后看去。 一轮明月已经高悬,清冷如水银的月光将远处的宏辉殿笼罩在其中,冰冷的银屑隔绝了这处至高的权力所在,让它像是黑暗中的唯一幽微的明亮之处。 …… 明明朝会早已散场,但是这赤裸裸的权力的气息还是让文?光难以脱离那?种影响。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各种或是谄媚、或是倨傲、或是别有用心、或是暗藏杀机的话语。 “……想?吐的话就?吐一下好了。” 纯洁无瑕的麒麟第一次这么赤裸裸地直面?世间最污浊的人心汇聚之处,恐怕难受地就?要呕吐了吧。 更何况,文?光还是极度爱洁白麒麟。 这可是因为嫌弃世间污浊,甚至都不愿意降生的麒麟啊。 茶朔洵将一盏茶推到文?光面?前,他?的声音也?把恍惚中的文?光重新拽回了现实的世界。 脸颊上被一只有些冰冷的手轻轻抚摸着?,带着?了然的笑意的目光笼罩着?文?光。 文?光心头的那?种压抑突然便?少了许多,原本像是被沉沉拖拽着?的胃部也?感?觉好多了。 “不想?吐。” 文?光呼出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茶水,入口微苦的茶水在稍微成了舌尖回味的甘甜,他?感?觉胃部的不适更加缓解了。 “我只是不太习惯。” 茶朔洵扬眉看他?,文?光说:“但是我很快就?会习惯的,只要,一点时间。” “那?要更快一点。” 茶朔洵摸了摸文?光的头发,“学会控制住麒麟的本性吧,黑的也?好,白的也?好,浑浊不堪的也?好,欲望熏心的也?好,能?够利用的全部都要利用。” 他?的目光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声音里充斥着?某种冷酷的东西,“站在高台上的人,不能?用“心,而是要用“迹”来审视。”他?的手指点在了文?光的心口上,眸色深沉,似乎要将文?光拉入平静的水面?之下,“相信你的心,但是也?不能?完全相信。天给?了麒麟洞彻万物的玲珑心,这是馈赠,也?是悲哀。” “我知道了。”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像是在说某种誓言,“我不想?再犯下那?种罪了。” 因为厌恶而逃避的罪,他?绝对不会再犯了。 与此同时,文?光隐隐察觉了茶朔洵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按照茶朔洵的性格,他?应该更喜欢润物无声的方式教?导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白地强行“教?会”自己。 文?光的目光疑惑地看着?茶朔洵,双唇紧抿,用清冷的视线无声地逼问着?这个男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 茶朔洵只要一看向那?双眼睛,便?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他?真的没办法对这个人说谎啊。 他?轻笑了一声,“果然还是瞒不了你啊。” 文?光的眉心慢慢皱紧了,他?的目光犹疑地闪动着?,心脏砰砰地开始加快速度。 “我准备颁布我的初敕了。” 他?站了起来,月光从没有关上的窗户里透了进来,将这个人虚虚地笼罩在里面?,模糊了他?的身型,让他?看起来就?好像要消散在这冰冷的月光中一样。 “这个国家太久没有人承担起责任了。” 茶朔洵叹息了一声,有些不快地嘟囔着?,“所以当空置的御座上再一次坐上王的身影的时候,悬置了那?么多年的责任也?终于可以落下来了。”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王。我的初敕是:王将承担起所有的怠政之罪,我会赦免所有因为国家而遭受不幸的百姓们的罪!” 第92章 长亭之变(一) 光朔元年, 腊月,朔州,长亭山土匪作乱, 国府大惊, 朝臣多斥朔州,而王则哀民?生?多艰,颁布初敕:此乱非民罪, 乃国罪已, 国之罪, 王当受之, 过往百姓凡非自愿之过, 皆恕之。 ——《柳国史书》 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形同于罪己诏一般的初敕,在颁布的最初,给所有人的感?受都是—— 天崩塌了?。 王是天选择的,等同于天意。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王不会犯错——王当然会犯错,不?然麒麟就不?会有失道之病了?——而是说,王几乎不?可能在天下民众之前承认自己的错误,更甚者是承担别?人的错误。 天是高高在上的, 天意更是无可反驳的。 这几乎是镌刻在所有人心头的铁律。 所以作为天意的化身的王, 拥有着绝对的骄傲,他们几乎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即便明知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 也只能继续维持着傲慢走向死亡。 这就是失道。 其?实,只要王能承认自己的错误, 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那么失道的罪就会解除。 但是, 自从十?二国有史以来,却基本没有王能放下自己的傲慢之心。 甚至,对某些?王来说,在失道的那一刻,他便有了?死志。 与其?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宁愿去蓬山退位,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肯低下头来背负起?罪责重新开始。 所以,初敕从芝草向着柳国的十?二个州治传播开去后,立刻引起?了?天下震动。 而在初敕颁布的前?一天—— 已经进入了?严冬,虽然朔州处于柳国的腹地,但是依旧是滴水成冰的天气。 除了?靠近海边的最南边之外,几乎所有的百姓们都进入了?“地屋”之中躲避严寒,朔州的百姓们原本也不?例外。 但是秋末时从长亭山中大量涌出?的土匪打乱了?百姓们按部就班的生?活,他们原本储存在地屋中的资源很多都被抢走了?,受害最严重的就是最早被土匪们占领的三城,其?中又以泰丰受害最严重。 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泰丰的一个小?里?中,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头子将家中的最后一点木材丢进火炉之中,看着那慢慢吞噬了?木头,逐渐盛大,却最终会熄灭的橘红色热烈之物,他眼眸之中的一点光芒也好似和这火焰一般,进行着回光返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4 他的家中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支撑着他度过寒冬的东西了?。 食物也好,取暖的木材和炭也好,御寒的衣服也好。 全部都被那些?从山中涌出?的恶徒抢走了?。 更甚至,能够接济他的亲人都没有了?。 也是在这样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暴徒们冲入了?这个小?里?中,粮食、炭火、药物、衣物……一切东西,能抢的都抢走,不?能抢的,就全都消灭掉。 女人、老人、小?孩,凡是无用之物,全都在那深沉的夜色之中哀嚎着死去了?。 老人因?为反抗暴徒们砍向家人的刀锋,不?要命地想?要和一名暴徒拼命,但是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推倒,撞向了?墙壁,摔昏了?过去,那暴徒以为他摔死了?,反而让他留下了?一条小?命。 但是,这只有他存存活的世间,即便留下了?他这条命,那又该如何呢? 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屋外只有呜咽着的北风,就像是他无辜死去的家人们的悲惨哀嚎,昼夜不?歇地在天地间回响。 所以他甚至没有进入地屋,而是搜罗着村里?的木柴和残存粮食,尽量地多活一天,直到,他给村里?所有的人都造好坟墓为止。 “一百二十?。” 老人僵硬的嘴巴里?念叨着这个数字。 这是他已经造好的坟墓数。 他收拢着每一家的尸体,将他们埋入一座坟墓之中,就像是在为自己收葬一样。 但是他已经有预感?了?,他恐怕不?能继续让村人入土为安了?。 因?为他的时间到了?,他也即将回到他的亲人们中间去。 可是,即使明知道死亡的脚步声正在一步步接近他的身后,这个老人却反而露出?了?一点松弛的笑容来。 火焰在最热烈的燃烧之后,慢慢地衰落下来,明艳的橙黄色也转为更黯淡的橙红色。 呼啸的北风终于突破了?这火焰助力的热力防卫,从墙壁之中渗透进了?屋子里?。 寒意伴随着死亡慢慢地收网。 老人眼中的光芒也随着焰火终于熄灭。 “天,为什么呢?” 这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问出?了?他心头发酵已久的疑问。 为什么呢?他们那么努力的生?活,那么认真地拜托过王。 但是为什么他们依旧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呢? 他没有得到回答。 他死去了?。 带着他的疑惑,他的麻木,他心底最深处的,说不?出?来的恨意,永远地进入了?黑暗之中。 而窗外,天边开始出?现一抹亮光,呼啸的北风也不?敢再呜咽。 天要亮了?。 而这处小?里?,则真正的,完全的,坠入了?黑夜之中。 十?日?之后,从宁州派遣而来的禁军们便进入了?朔州之中。 他们不?仅要将王的初敕颁布天下,也要将朔州的情况探明,然后传回芝草去。 纷至沓来的马蹄声终于到达了?这个死寂的小?里?。 在进入这个里?之前?,带路的士兵还对自己的同侪笑着说:“之前?我们护送主上回芝草的时候就经过了?这个小?里?,那时候台辅因?为身体虚弱,还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呢。” 他的同侪是宁州人,之前?从未来过朔州,听自己的同侪这样说,还颇有兴致地笑道:“那你不?是很熟悉这里??” “熟悉说不?上,但是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虽然因?为赶路,他们已经十?分疲惫了?,但是这个士兵也愿意和他的同侪多说两句。 “咦,既然说不?熟悉,那为什么又说这里?是不?错的地方呢?” 那个小?兵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为他们向主上和台辅供奉了?很丰厚的敬仰。” 他把那天他所见?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这个同侪,这位同侪果然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他们的心中,王和台辅便是天,新的初敕传令天下之后,他们在他的心中更是变成了?天之上的天。 所以,能够那样崇敬他们心中的天的这个小?里?,也会让他们觉得熨帖无比。 眼看小?里?近在眼前?,这个小?兵便主动向自己的上级请示,请将初敕宣告于此处。 他的上级也曾经虽茶朔洵借住于此,便很同意的他的想?法。 “去告诉他们吧,他们肯定会很欣慰的。” 这名上官是这样说的。 那小?兵立刻跳着领命了?,他急迫地想?将这道敕令传达到那些?忠诚的人们耳中。 他很快地跑到了?紧闭着的里?门前?,“砰”地一声敲在了?大门上。 只听“吱呀”一声,这道虚掩着的门便开了?。 这小?兵脸上的笑容当即被冻在了?那里?。 一股寒冷无比的气息穿过了?他的心脏,他意识到这处小?里?有了?某种极差的变化。 “怎么了??” 因?为看他站在门口不?动,远处他的上官皱着眉头大声地向他询问道。 而这个士兵的喉咙急速地上下滑动着,眼神也因?为撼动散开了?。 他嘶哑着声音,嘴巴像是粘住了?,几乎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一切让他失去了?声音。 “……死了?。” 他先是低低地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 远处的上官还是疑惑地对他高声问道。 “全部死了?!” 这个小?兵的声音终于冲破他喉咙的黏连,在萧瑟的天地间回荡。 第93章 长亭之变(二) 从虚海北方吹来的条风日渐寒冷, 即便?是?在云海之上的芬华宫中,早晨也能看见寒霜。柳国早已进入了隆冬,北方的各州更是?一件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 朔州的消息也在这个时候源源不断地传回了芝草。除了朔州, 其他不好的消息也如同慢慢落下的雪花一样, 逐渐在芬华宫中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宏辉殿中的烛火日夜不休地燃烧着,来来去去的,抱着一卷又一卷卷轴和一册又一册奏折的下官和女官们, 匆匆地来往于正殿旁茶朔洵用来处理政务的偏殿和外朝设立的各处官僚值守之处。 因为事务实在繁多, 文光为了方便也没有再回到静法轩去, 而是?在宏辉殿的侧殿中选了一间小小的别?室, 搬到了此处来处理政务。 下官进行?通报的时候, 文光正看着手中由下官呈上的,关于宁州雪灾的奏折。 “台甫,宁州州牧,安岳大人请求觐见。” “传。” 他头也不抬地同意了前来拜访的人的通传,接着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重又埋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5 于千头万绪的灾情之中,他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像是?写了千万遍那样熟练地提笔在上面批示着。 访客是?宁州的州牧, 因为宁州的州侯一般由宰辅任职, 而作为州治之中,仅此于州侯地位的官吏,他通常会代替宰辅留在宁州州城之中, 履行?着州侯平时的职责。 只有在遇到了他的职责之内无法自行?解决的事情之后,他才会前来觐见宰辅。 说实话, 文光并不喜欢这位看起来严肃的州牧。 “台甫,容臣冒昧, 宁州的雪灾……” 安岳跪在了文光的案前。 “已经在批复了。” 文光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打断了这位州牧的话。 因为宁州雪灾的事情,这位州牧已经是?第三回到文光这里了。 前两回,因为文光还?没有弄清楚是?何?处遭了雪灾,各地受灾的情况如何?,以?及处理这样的事务该如何?下手,他全都先?让安岳先?处置了。 但?是?随着下界的雪天越来越多,受灾的地方也慢慢变多,即使?是?已经安排好的地方,再次出现问题的也很多,安岳来得也越来越勤快。 安岳听文光这样说,他的面色猛然一变,眼?神锐利地射向案后的文光。 “台辅已经批示了?” 文光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安岳,目光毫不躲避,反问道:“是?的,赈灾是?很紧急的事情,难道我不该立刻批示吗?” 安岳的目光一闪,当即否认道:“这自然是?应该的……只是?臣以?为您会有些?犹豫……” 文光气极反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安岳,“州牧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犹豫?你是?觉得我无能吗?” “这自然不敢!” “呵,不敢!” 文光的面色冷了下来,直接戳破了安岳的心思,“州牧是?觉得我没有让你处置这次的赈灾感到不满吗?” 安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臣——” “我应该是?个无知的,无害的,也没有任何?权力的玩偶。”文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岳,“你在心里是?这样想?的吧?” “麒麟嘛,只要能站在主上的身?边就行?了。无知是?最好的,不要叫他知道这里的政治生态,也不要告诉他常识,让他一无所知,然后认为自己是?无能的人,然后在失望的情况下只能将政务托付给臣僚们。” 文光微笑着说出了这些?可怕的话语,听得安岳汗如浆出,面无血色。 “臣,臣——” “咚咚”的敲击声从门边响起。 文光从书案之后站起身?来,向来人行?礼,“主上。” 而安岳则连忙向来人磕头行?礼,“主上!” 茶朔洵的身?影从安岳的身?边路过,安岳看见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从自己身?边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过,心脏猛然一沉,额头的汗顿时流的更多了。 “宁州的雪灾处理好了?” “还?未,只是?按照您与臣昨日商量过的那样批示了。” 安岳的心顿时像是?被一只巨手攥紧了,他不禁后悔无比。 ——难怪这位台辅能这么快从一无所知、无从下手变得游刃有余,原来是?已经请示了主上,真是?,失算了。 他本?以?为文光还?是?和前几次一样,会因为对雪灾束手无策而感觉羞愧,然后他再稍微逼迫几句话,那么这位稚嫩的台辅就会因为羞愧而将事情全都托付给他。 但?谁知道主上会突然横插一杠,有了主上的参与,他的谋算自然不能避过主上的眼?睛了。 茶朔洵皱起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安岳,“那么,宁州州牧怎么会在这里?” 文光叹息道:“因为臣前几次的表现太过无能,所以?麻烦了州牧,让他只能一次又一次亲自来找我。” 安岳忙道:“不,台辅只是?还?不熟练,这次就处置得很及时。” “是?这样吗?” 茶朔洵问道。 “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那州牧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安岳自然说没有。 茶朔洵和文光默契一笑,随后道:“那就请回吧,宁州还?需要州牧去坐镇呢。” 安岳几乎是?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 “想?要抢夺权力的人也太多了,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文光不满地埋怨道。 “因为过去国家没有正确的前进,所以?占据了位置的都是?些?小人,等到我们找到合适的人之后就好了。” 茶朔洵对于身?边小人层出不穷的情况也只能无奈了,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文光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疲于应对这样的人罢了。 每一次对话,每一份奏折,都让文光觉得自己是?在被这些?人审视着。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你的问题,然后抓住一切几乎去攫取他们能够攫取到的权力。 他们对权力的渴望到了炽热的地步,就像是?围绕在鲜花周围的蜜蜂,想?尽一切办法来从中获得甜美的回报。 茶朔洵在文光的肩膀上按了按,“稳住,至少现在不能自乱阵脚。” 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而且现在有件事我必须要和你说。” “怎么了?” 文光看见茶朔洵这样表情之后,心房颤了颤。 “朔州的事情有了决定。” 朔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种样子。 长亭山的土匪突然夺城,确实可能会对朔州造成一定的冲击,但?是?土匪的人数远远少于朔州的兵力,且战斗力也根本?不能和正规的军队相比较,就算朔州师因为措手不及而暂时乱了起来,但?他们到现在也应该重新整顿了起来。 但?是?朔州师的表现却实在让人大跌眼?镜。 他们不仅没有能够重新组织起来,夺回被土匪占领的城池,甚至现在还?让土匪继续占领了更多的地域。 朔州州都合宜更是?早就被叛军占据了。 当时攻破合宜的原朔州师右军中,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同流合污,所以?合宜城中现在有两部分人马在争夺这座城市,只是?现在因为天气寒冷,所以?两部分的人马僵持住了。 现在的情形就是?,万一土匪和合宜城中的叛军合流了,那么整个朔州都会落入土匪贼人的手中。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出兵吗?” 朔州的乱象肯定不能放任下去,在朔州师自身?无力的情况下,国府想?要整理朔州的乱局,必然只有一条路走。 ——出兵。 茶朔洵没有回答文光的问题,他的目光温柔地洒落在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6 光的身?上。 “将领是?谁?” 文光的声音颤抖,他的目光中还?有一抹哀求。 “朔州和我的渊源很深。” 茶朔洵没有正面回答文光,而是?这样笑着说道。 “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吗?” “我颁布了初敕不是?吗?国之罪,王受之。朔州糜烂至此,只有我亲自去才行?。” “这可是?御驾亲征,他们没有人反对吗?” 文光怀着最后的希望看向茶朔洵。 “几乎没有人同意,但?是?我已经决定了。” 文光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么,您现在是?在通知我了。您就认为我不会反对?” 文光的心头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个人怎么能不问过自己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御驾亲征?在朔州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他没有想?过吗?朔州的那群所谓“土匪”和占据了合宜城的叛军背后是?谁吗? 恒光那伙人和他的仇恨不共戴天,他现在进入朔州何?异于羊入狼口! 这个人,这个人,就没有想?过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这个国家会重新跌入地狱。 期待着他们的百姓,在希望破灭之后会是?怎样的绝望。 那些?簇拥着他们的臣僚,护卫着左右的武官,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追随者,会有怎样的痛苦。 而且自己—— 自己会是?怎样的心碎和绝望! 文光强行?压制住自己想?要顺从茶朔洵的本?能,咬着牙齿,嘴唇颤抖地说:“你是?个自私的人,如果从前……你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 “你难道不能和以?前一样,顺从你的本?性——” “砰砰!” “砰砰!” 文光的心脏猛烈地震颤着,一股热流猛然涌上他的喉间,他的嘴里感觉到一股腥甜。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能自抑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弯下腰去。 他知道,这是?麒麟的身?体?在违背自己遵从王的意愿时的强烈反抗。 茶朔洵哀怜地叹息了一声,打断了文光接下去的话。 “你是?想?让我逃走吗?” ——是?,快逃走! 文光不能说话,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写满了这些?话。 茶朔洵笑了笑,俯下身?,将文光环在座椅之中。 他的额头碰着文光的额头,他的呼吸交缠着文光的呼吸。 额头是?麒麟角的所在,所以?除了王没有人可以?触碰这里。 这是?只有王才能和麒麟做的亲昵举动?。 “如果是?以?前的话,”茶朔洵笑着说,“我肯定不会去管这些?人的死?活。” “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不过是?个王罢了。” 茶朔洵的声音冷酷得可怕,“他们死?了,只是?因为他们的命数是?这样。他们是?蝼蚁一样的生命,即使?一茬死?掉了,也会很快就催生一茬。天不会因为这些?人死?去就倾覆。如果不选择救朔州,这个国家能够治理好吗?当然可以?。” “放任贼匪作乱,将朔州的所有边界的围住,不允许任何?的物资进入朔州。柳国的冬季是?如此漫长,物产是?如此匮乏,只要将朔州困死?,那么他们早晚会因为没有补给而自行?灭亡。” 茶朔洵轻飘飘地描述了一条绝户计,他的轻描淡写之中,可能会有数十万,乃是?百万人死?去。 这样可怕的前景让文光胆寒,但?是?也让他确信,这确实会是?茶朔洵想?出的办法。 他本?来就是?这样冷漠残酷的人。 “但?是?这样是?不可以?的。王不可以?选择这样的方式。” 茶朔洵脸上的冷酷化了,他的眼?眸中是?笃定的光芒,“我答应过你,早晚会让你在芝草看到和霜枫宫一样的云海星空。” “我承担了一切,所以?我要让我的百姓们看到我的决心。” 文光再也无法说出劝阻的话,他悲哀地流下了眼?泪。 “原来王是?这样的人啊,真让人难受。” 悔恨如同潮水,让他憎恶选择了茶朔洵成为王的自己。 但?是?天意无可转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王走向他的命运。 第94章 长亭之变(三) “主上何必亲自前去?” 禁军接到茶朔洵的命令之后, 禁军所在的职司府中,一干武官纷纷感到惊愕和不解。 “我已经向主上强烈谏言了。” 苍梧已经成为了禁军统帅,他的神情平淡, 但是声?音却在颤抖, “但是主上?已经决定了。” 他的双手紧紧交握着,垂着头弓着背坐在主座上?。 “朔州的军队居然这样不堪一击。” 新任的禁军右将军丰和则是面露嘲讽,一边这样说着, 他一边斜着眼睛去看坐在一旁的平度。 禁军在统帅之下分别还有左、中、右三位将军, 分别率领着左、中、右三军。 这三军之下各率领五个师, 这就组成了禁军。 因为曾经率领王师去往朔州迎接茶朔洵, 所以原本为右军一师帅的丰和因功升为了禁军的右将军。 能够升为右将军, 丰和着实是志得意满,但是同?时,他的心中也?一直都颇为不快。 ——他总也?无法忘记在朔州的边界时,茶朔洵和文光曾经给他的耻辱感。无视功臣的主上?,一无所知?却装模作样大放厥词的麒麟。 丰和早就忘记当初被文光说中心底的算盘时的恐慌和羞耻了,时过境迁,他只?是开始记恨那时的文光不给他脸面的事情。 因此,听?到朔州的事情、人物, 乃至朔州的这个名字, 都会?让他心生怨怼。 自然,他对待从朔州升迁而来的平度,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了。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竟然能够将以“善战”闻名的朔州师击溃……”他傲慢地嗤笑一声?,“如果他们面对的是我们禁军的话, 说不定连泰丰城都无法靠近。” 丰和的话仿佛尖针一般扎在了平度的心上?,他攥紧双拳才能克制住自己把拳头砸向丰和脸上?的欲望。 因为愤怒, 平度怒睁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丰和轻蔑地说,“朔州师是训练有素、披坚执锐的正规军,且人数还是那些土匪的数十倍,不说轻易地将那伙人歼灭,居然还让他们冲散了,甚至已经数个月过去了,朔州师,似乎还没有重新整顿吧?” 这一字一句让平度彻底丧失了反驳的勇气,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实情。 他攥紧的双拳也?松了力道,颓丧的弯下了脊背。 “……是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7 ” 喉咙艰涩地像是被扎了刺,他的声?音也?无力急了。 见平度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丰和还要洋洋得意地继续讽刺。 但是苍梧却呵斥住了他。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一只?正极力压抑自己不要露出獠牙的猛兽。 “请适可而止!现在正是需要我们禁军团结的时候,你?却以打击自己的同?僚为乐,难道你?想?让大司马和他的手下看笑话吗?” 丰和原本因为打击了平度而感觉到兴奋的头脑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和大司马比起来,平度好歹还算是自己人。 天下官职分属六官,分别是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其中,夏官统管天下兵伐之事,统管整个夏官署的官吏为夏官长——大司马。 如今的大司马曾经为禁军统帅,当时茶朔洵就是在他的手下任左将军。 但是大司马为人有些嫉贤妒能,所以当他察觉到彼时在位的假王对茶朔洵隐晦的厌恶时,他便顺水推舟地将茶朔洵排挤出了柳,不仅将代国拜访蓬山,确认刘麒的情况的事情交给了他,还命他在国外组建商队,缓解国内的压力。 因为有这个过节,所以大司马对身为新王的茶朔洵总是心怀忌惮,也?因此,他对被新王提拔起来的禁军统帅和将军们也?不能信任。 这就导致夏官署无形之中被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大司马及其拥趸,另一派则是新上?任的禁军统帅苍梧,以及他手下的丰和、平度。 “他肯定很得意吧!” 成佳咬着牙气愤地说道。 苍梧任职禁军之后,成佳也?从区区一介旅帅升任成为了一名师帅,成为了在场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自然,也?是最年轻气盛的一个。 “恐怕未必。” 说话的人是中军将军,名叫丽园,是一名女将。 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觉得,大司马现在也?许比我们更加焦虑。” 她的视线在在场众人的身上?扫过,最后和苍梧对视,苍蓝色的眼睛格外的沉静。 “大家都觉得大司马很害怕主上?会?将他去职吧?”丽园智珠在握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就是那种有很多小心思的人。” 所有人都因为丽园地这句话笑了起来。 就连苍梧也?忍不住猛然松了一口气。 “因此,他现在只?会?想?着怎样才能保住他的职位,但是一旦主上?要御驾亲征,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被御史们认为失职——” 苍梧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么,他势必会?保不住他的位置。” “大司马已经不足为惧了。”苍梧笃定地说,“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主上?亲征在即,什?么人将会?坐镇整个后方,成为调派接下来所有事务的大司马。” 所有人的心情都浮动了起来。 成为大司马,则代表这个人将成为所有武将之首,成为天下夏官们的最高权力者。 苍梧把所有人的神情收入眼中,心中苦笑着叹息了一声?。 ——果然,大家都不傻,夏官长,真是个人人垂涎的职位啊。 苍梧很清楚,就算是他,在听?到大司马的名头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但是这触动只?是一下,他随后便冷静下来了。 成为大司马,并不是只?要会?领兵就行了。 苍梧自信,自己做一名统帅或者是将军是很称职的,但是如果让他去统筹全天下的夏官们的工作,他未必有这个能力。 况且,眼下成为了大司马,摆在眼前?的就是主上?御驾亲征的事情。 这绝对是一件大事,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宣布道:“无论将来主上?会?选择谁成为大司马,我都没有异议,并且,我觉得本人才疏学浅,并不足以担当此重任。” 在成佳、平度等人惊讶的目光中,苍梧表达了自己并不会?去竞争这个职位的意向。 “丑话说在前?面,”苍梧的眼神变得锐利,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也?请在座同?侪发誓,无论是谁成为大司马,绝对不能误了主上?的大事!” 在座人等自然纷纷发誓,绝对不会?因为大司马的名头,而害了正事。 “那就好,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静静等着主上?的安排就是了。” 苍梧最后这样告诫着议事厅中的所有人。 …… “大司马到底还是保不住他的位置啊。” 娇艳的女子裹着狐裘靠着暖阁之中,手中把玩着一串明珠,嘴角噙着艳丽的笑意,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女子,“那么,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理?由?想?做大司马?” “太师明鉴。” 穿着常服的女子苍蓝色的眼眸闪烁着野心的亮光,“苍梧将军已经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愿,那么我想?我们禁军之中谁都有这个机会?吧?” “哈哈哈哈,丽园,我真的很喜欢你?。” 太师和韵笑得花枝乱颤,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轻轻点着丽园的方向,眉眼横波,“你?一直都很直率,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地掩藏自己的野心。” 丽园舒朗的笑道:“因为太直肠子,所以才会?做武将呀。” 和韵痴痴笑着,“所以,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要您帮我说说好话。” “我的话可没有那么有用,你?来拜我,算是找错了庙门。” 和韵的声?音拖着慵懒的尾调,她扶了扶自己发间的金簪,别有一股风情,“不过,我倒可以给你?指个庙门。” 朱红的蔻丹向上?点了点北方。 和韵的官邸在云海之下,能名正言顺住在云海之上?的,只?有两个人。 丽园当即心领神会?,她的目光闪了闪。 “臣位卑,可没有机会?结识台辅。” 和韵纤细的手指捂着红唇,笑的娇媚,“机会?么,只?要创造,总会?有的,只?要你?有这个心,我就能做你?的引荐人。” 丽园何等聪颖当即便站起身,向和韵深施一礼,笑道:“那么,就拜托太师了。” 和韵道:“不必谢我,也?是因为你?看得起我,能想?到来找我,我才愿意替你?费这个心。” 她帮丽园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一来,她们同?为女子,二来么,她们全都不是茶朔洵一派的人,以前?和新王也?没什?么交集,要是能把丽园推上?大司马的位置,那么他们这些因为自认和茶朔洵少了点什?么的臣子心里?也?能安心。 ——好歹说明新王任人也?并非一概唯亲信,他们这些摇摆派,还是能得到赏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8 的。 举荐丽园,实在是件双赢的事情,但是丽园还是表现得感恩戴德。 她再?次施礼,和韵则咯咯直笑。 两个人算是对这次会?面都满意了。 在这场会?面不久,大司马果然就被御史们弹劾了,茶朔洵也?以“失责”为理?由罢免了他。 这位大司马最后黯然退出了柳国的政治中心,左迁去了某地任一小司马,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大司马的离去并不能让这座权力的心脏有任何震动,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那张空着的大司马的座椅。 谁能够继前?大司马之后,成为新的大司马呢? 这个空缺的职位就像是被抛进热锅的一滴冷水,顿时溅起了无数滚烫的油花,热闹地就连茶朔洵要御驾亲征的消息都压下去了。 因此,当和韵带着丽园前?来拜见文光的时候,正和文光待在一处的茶朔洵不禁笑道:“……真是火热,要是能把大家的热情拿去融化积雪,只?怕立即便没有雪灾之患了。” “主上?真是幽默。” 和韵带着丽园向主位上?的茶朔洵和旁座上?的文光行完礼后,这样笑着回?应道。 “不是我幽默,是你?们爆发的热情太让人瞩目啦。” 茶朔洵示意她们在下首落座,他举起袖子向丽园挥了挥手,“哟,是李将军啊,好久不见。” 其实丽园和茶朔洵算是熟人,丽园成为中军的将军已经非常久了,当初茶朔洵任左将军的时候,丽园和他就是同?僚。 丽园也?没有任何拘谨,本来她以为只?能见到文光的,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茶朔洵,这无异于本来想?挖萝卜,结果挖出来发现是个人参,确实的意外之喜。 “主上?日理?万机。” 丽园恭恭敬敬地说道。 茶朔洵笑着摆手,“寒暄就没有意思了。”他看向和韵,“太师带着李将军来拜访台辅和我也?是为了那件事吗?” 和韵开门见山道:“正如主上?所言——”她看向丽园。 丽园道:“主上?、台辅,臣想?任大司马。” 文光没想?到丽园居然真的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那,李将军可以说说看您为什?么认为自己能胜任这个职位呢?” 丽园和和韵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喜色。 丽园立刻积极地说:“臣虽然不才,但是也?在禁军中任职了数十年,对于军中之事也?算熟稔于心,且臣在来禁军之前?,是从一介小吏慢慢升迁至国府,因而对下界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再?加上?臣为女子,天生比之男人要更加心细,思维也?更加缜密,遇事不易冲动,凡事都能三思而后行。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夏官署统管天下武官,决不可交由鲁莽之人手中。” 文光听?着丽园的自陈,慢慢沉吟道:“这样听?来,李将军确实是个好人选——” 但还不等丽园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却听?他话锋一转,道:“但是,李将军这番话是否有些避重就轻呢?” 他慢慢地道:“就我所知?,李将军似乎并无带兵经历?我曾经翻阅过各部?主要官吏的名簿,简单了解了一下各位的经历,”水银色的眼眸认真地看向丽园,“比起对外征伐,您是以内务为长处的吧?” 丽园心中的火热被文光的话熄灭了一些,但是同?时她也?更冷静了。 ——果然,不能听?信谣言,小看这位从异世而来的台辅呢。 丽园在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也?更加恭敬,她解释道:“臣确实是扬长避短了,但是臣也?觉得,不善征伐并不妨碍臣来任大司马一职。” 文光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而茶朔洵则慢慢露出了微笑。 丽园道:“所谓夏官,除了各部?各级的军队之外,还管理?着例如射人、阍人这样的职位,成为大司马,除了要能调派军队之外,更重要的是会?协调各级夏官之间的关系以及合理?高效地调派物资、传达命令。” “况且,主上?马上?要出征朔州,大军出动,粮草先行,臣认为战争,打得主要是准备。朔州的逆贼,其实并不足为虑,主上?出征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向天下人表示您的决心罢了,胜利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个胜利是要干干净净、果断利落的,一旦补给或者后勤出了问题,主上?虽然依旧能以堂皇浩然之势赢,但是国府的虚弱却会?暴露在各路诸侯眼中,这样的话,也?会?会?成为新的乱因也?未可知?。” 这番话着实出彩,就连举荐丽园的和韵都不由对她侧目。 “真是出色的谋论。” 茶朔洵拍着手称赞道,“能说出这样的言论,看来卿确实有自荐的底气。”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 文光虽然没有称赞茶朔洵,但是也?说出这样郑重的许诺。 丽园对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已经很满意了,就算最后她不能任职大司马,她也?在主上?和台辅面前?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 相通了这点,她面对茶朔洵和文光也?更加从容。 “臣还有一事想?要对台辅和主上?直言。” 文光道:“你?直说吧。” 丽园有些忧虑地说道:“臣觉得丰和大人有些不太可靠。” “丰和?右将军?” “虽然可能是臣太敏感,但是臣总觉得丰和大人似乎对台辅不太恭敬。” 她不确定地说,“他总是避免提及台辅,如果实在是避免不了的话,他提及台辅的时候就会?皱一下眉头,像这样。” 丽园挤了挤眉心,看起来是就是不耐烦的样子。 文光也?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我和这位将军并没有来往过,如果他对我有偏见,为什?么呢?” “也?许您曾经做过什?么让他觉得不痛快的事情?” 文光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我对他没有印象。” 回?到柳国之后,文光便被埋在了政务里?面,不仅身边事情又多又杂,还要防范手下的臣子欺骗自己,攫取权力,实在没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人或事情。 文光想?不起来,而茶朔洵却若有所思,“也?许是因为朔州的事情吧。” “朔州?” “忘记了吗?当初是他带领禁军前?来迎接我们的。” 文光这才把丰和的脸和当初那位在河边被他斥责的将领对上?了号。 “我知?道了。”文光面色淡淡的,“这样说来,我确实是得罪过他。” 像是解释一般,文光说道:“当初我觉得禁军是有意拖延前?来接洽的时间,就是为了在情况最焦急的时候能够救我们于水火,所以在冲出了埋伏之后,我就不客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9 气地说了那位将军一顿。” 和韵和丽园顿时恍然,她们虽然并不带兵,但是对这些门道也?一清二楚。 “真是用心险恶呢。” “小人。” “心胸也?狭窄。” 和韵和丽园,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着丰和,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 就算之前?丽园不知?道丰和和文光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她也?不吝于告他的状,现在知?道丰和确实和文光有罅隙,难道还能放过他? 茶朔洵也?沉了沉脸色,但是他很快又挂上?了笑脸,看起来毫无挂碍的样子。 只?是,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和韵和丽园离去之后,苍梧走了进来。 他是来汇报亲征的准备事宜的。 说完了相关的事情,他本准备告退,茶朔洵喊住了他。 “你?觉得——丰和怎么样?” 苍梧因为一直都在心中挂碍着大使马的人选,因此此时听?茶朔洵提及丰和,便以为茶朔洵是属意他做大司马。 他犹豫了再?三,还是说道:“臣以为丰和不可为大司马。” 茶朔洵挑眉,知?道他是想?错了,但是他却没有拆穿,而是将错就错地问道:“哦,为什?么?” 第95章 王大伤,麒麟失 苍梧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 茶朔洵也并不?催促,文光静静地坐在一旁,向苍梧投去视线。 “臣以为身为夏官之首, 绝对不可没有容人之量。” 苍梧郑重?地说道:“而?丰和将军的气量则有些狭小。” 茶朔洵笑了, “何出此言哪?” “平度将军虽然是从朔州升迁至禁军的,但?是无论是为人还是能力?都很为武官们敬佩。”苍梧顿了顿,接着说道:“与平度将军比起来, 丰和将军虽然能力?也十分卓越, 可是——他为人却不?太和气, 与从前的同僚们相?处起来便?算不?上和睦, 跟不?要说同我们这些后来的人了。” 茶朔洵了然地笑了笑。 丰和的性?格, 他早就有所了解。 当初,他因为朔州剿匪的经历,从一介校尉累任为了禁军都左将军,他就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丰和曾经在自?己背后抱怨什么上面人有眼无珠,为什么不?把这样都机会给靠得住都任的话。 但?是他毕竟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到底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过什么不?对的地方。 文光则道:“我听?闻丰和将军对“朔州”有心结。” 苍梧一愣,随即抱拳道:“这臣倒是没有留意?——但?是听?台辅这样说了,如?今想来也确实是这样。”他喃喃说道:“难怪他总是针对平度, 原来是因为朔州么?” 说到这里?, 苍梧其实已经反应过来,茶朔洵提起丰和并非是看中了他来做大司马,倒像是另有缘故, 再?思?及方才文光的话,苍梧在心中便?有些明悟了。 “为了不?让主上在这紧要关头分心, 将军还请勿要让丰和将军参与到亲征的事情中为好。” 文光的语气虽然很柔和,但?是他其实是在对苍梧下令。 ——以宰辅的名义对禁军统帅下令。 因此, 苍梧当即便?站起身恭敬地向文光拱手鞠躬,“臣领命。” 在这个过程中,茶朔洵从头至尾都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看着,任由文光作出决定,颁布命令。 他固然可以将文光一直护持在羽翼之下,但?是这样的话,文光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一国宰辅,而?是永远只能做他身边的吉祥物。 永远遮蔽于他的身后。 ——很诱人的想法,但?是,他终究是舍不?得。 宛如?手中呵护之月,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只怕稍微攥紧便?弄碎了这绝世的珍宝。 苍梧告退之后,文光的情绪便?低落了起来。 因为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准备好之后,茶朔洵就将出征了。他知道他不?应该祈求,但?是他却无法控制他的感情。 “大司马的人选就确定是丽园将军了吧?” 文光勉强让自?己的注意?放在正事上面。 茶朔洵如?何能不?察觉文光的难过,但?是他也明白此时?的文光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可以一试。” 茶朔洵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那么,要在下次朝议时?宣布吗?” “恐怕不?行,大司马的任职要尽快确定下来。” 文光不?想那么软弱的,但?是他的眼眶却忍不?住发热,他很清楚“尽快”是什么意?思?…… “已经决定什么时?候出发了吗?”文光垂下了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表情,但?是——声音已经带了一丝颤抖。 按照惯例,像出动军队之类的征伐之事麒麟一般都不?会参与,因此商讨亲征的议事,文光也通常不?会出席,所以苍梧才会特意?前来向文光禀报各项事务的准备工作。 因为文光低着头,所以他也看不?见茶朔洵的表情,他只能听?见那一如?既往温柔的嗓音说着—— “嗯,不?能再?等了,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就要到了,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到达朔州,就要等隆冬快结束的时?候——我们不?能让士兵冒着大风雪前进。” 文光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沉默了下来。 与此同时?,晶莹的水滴大滴大滴地落到了他的衣衫上,在那湘妃色的衣衫上晕开了一朵又一朵的悲伤之花。 好痛苦,只要想到要分离,文光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炸开般地疼痛。 不?想和他分离,想要用尽一切手段和他在一起,但?是理智又告诉文光,不?要去挽留,不?要去纠缠,你要独自?留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痛苦将文光的灵魂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想要不?计后果地跟随茶朔洵,而?另一半则绝对理智地告诉着自?己什么才是对柳、对他以及对自?己最好的安排。 茶朔洵注视着文光,他的喉咙艰涩地滑动,“……会顺利的。” 文光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擦干,“我知道的,只是麒麟的本能会让我感觉难过。” 眼眶还晕染着红晕,他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容,仿佛朦胧之月,皎洁的容颜上被笼罩上了一层清浅的薄云。 茶朔洵再?也不?能压抑自?己胸中涌动的情绪,他一把将文光拉靠在自?己的胸口。 麒麟的额头因为触碰到他的王的心口而?感到发热,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有力?的心跳声环绕着他的耳畔,因为理智和情感而?分割的灵魂也倏然安宁了下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度过了这一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0 他们都很清楚,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像是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了。 …… 大司马的人选实在是出人意?料,夏官已经很久没有丽园这样更偏向内政的长官了。 太保成浩拍打着身上的积雪,走进了为三公准备的官署之中,门口的下官替他挑起厚厚的门帘,成浩才走进里?面,便?被迎面而?来的暖气扑了一脸。 “嚯,好暖和。” “都是托了你的福,”太师和韵靠在熏笼旁,手里?捧着一把瓜子,娇声向成浩笑道,“这些炭火是夏官署送来的给你的冬日份额。” 成浩浓密的眉峰扬起,脸上露出一个粗豪的笑容,“这样看来,这个大司马换得是真?不?错呀。” 说着,他便?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才坐下,他便?看向了窗前的那张堆满了书卷但?是却没有主人的座位。 成浩摸了摸下巴,沉吟地问道:“那家伙还没有来吗?” 和韵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挑眉,“是呀,自?从主上宣布了亲征,这家伙抗议无效,他就一直闹别扭呢,你瞧,他的案上都已经积灰了。” 成浩脸上的笑意?隐没了,深深叹息了一声。 “还真?是个犟种,主上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身为臣子又能怎么办呢?” 这话听?起来只是感慨太傅的脾气僵硬,但?是和韵却听?出了别的意?味。 和韵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成浩,笑了起来,“听?你的话音,像是也不?太赞同亲征的事情啊?” 成浩心知这女人的心思?相?当之深,平日里?嬉笑和气,即使你一句话两句话说错了她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内里?却有个小本子,说不?得什么时?候便?给你翻了旧账。 若是平时?,成浩或许还会含糊几句,但?是近日他却不?知怎么的没了说瞎话的心情。 “是,我觉得主上此时?最好不?要去朔州,甚至,最好不?要离开芝草。” “哦?我以为你们武官会更喜欢主上更勇武一些……” 朝中的夏官们虽然也有不?赞成主上亲征的,但?是这样反对的意?愿却并不?强烈。 成浩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国内只有芝草是安全的,比起什么勇武,还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主上本人更重?要吧。” “哈哈哈,这样的话,主上简直就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宝宝嘛。” 龟缩求存,显然不?是茶朔洵会做的事情,主动出击才是。 “是啊。”成浩只能长叹一声,“但?是或许是年纪大了,我还是少?了点锐气吧。”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连大司马都换掉了,亲征的事情已经是蓄势待发。 和韵从鼻子里?发出两声“哼哼”,她可不?喜欢听?成浩说什么“年纪大”,她和成浩可是同辈人。 “春官上奏说最近就要开始降下大雪,先遣部队已经出动了吧?” 成浩的神色变得严肃,“主上已经派遣了宁州军打前哨,运送粮草,大军就在这两天出发了。” 这下连和韵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她少?见地有些不?安,“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啊,自?从主上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就一直跳得厉害。老东西?,你说,这次的事情,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成浩也不?由心头一跳,“能、能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一伙土匪罢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狠狠坠了下去。 和韵从前是春官出身,从普通祭祀做起,一路做到春官长——大宗伯。能成为春官的这些人,无不?是对天地之间有独特的感应,因此天下的节气、卜筮都由这些人操持。 春官们的预感通常都极强,所以,和韵感觉不?安才让成浩害怕。 千万,千万不?要应验啊。 成浩只能拼命祈祷。 他们实在无法承受失去王的痛楚了。 但?是,不?幸最终还是降临了。 光朔二年,刘王茶朔洵御驾亲征,于长亭山大败匪徒,朝野大庆,宰辅亲至朔州,然残匪不?甘,刺王于途,王大伤,麒麟失。 ——《柳史烈王 卷一》 第96章 禁山 春日的沮城, 空气中已经有了夏日的暖熏,城外的山野中已经长满了野菜,山中的兔子和野鸡也大着胆子从山里出来觅食, 因为不缺食物, 这个时节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季节。 还是早上,轻薄的山岚还没有消失, 像是一层薄纱轻轻地盖在绿野之上。 沮城位于柳国的最南部, 柳国虽是北方之国, 气候偏寒冷, 但是沮城地?处最南, 且临着黑海,又有最绵长、开阔的海岸线,是整个柳国最出名的海港城市。 尤其,在沮城的北方还有一座落凤山,这座落凤山是长亭山脉向南蔓延的余脉,虽然不算太高,但是也?足以将从黑海带来的水汽阻拦一些,因为能够截留下来自黑海的水汽, 所以沮城气候远比柳国其他的城市更加温暖。 自然, 落凤山上的植被也?十分丰富,丰富的植被也?替落凤山引来了大量的小动物在这座山上居住。 因着这两个原因,这座并不高耸, 也?没有什么神秀景致,更加不曾居住过仙人的小山, 其实?是沮城百姓心目中最好的山。 所以,沮城的百姓们有着春日去?往落凤山中游玩的习俗。 可是这个习俗在三?年前便突然中止了。 因为落凤山的主脉——长亭山脉因为某种原因, 出现了可怕的蚀,蚀带来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妖魔。 据说这个妖魔强大到就连禁军都无法?对抗,国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都无法?杀死他,无奈之下,最后只能把他封印在长亭山下。 长亭山脉因为要镇压这个妖魔,常年都需要阵法?师进山加固封印,山脉从那个时候就被封锁不许普通人进山了。 落凤山虽然只是长亭山余脉上的一座小山,但是同样也?设置了一处封印。 百姓们虽然可惜不能再?进入落凤山,但是毕竟还是镇压妖魔更重要一些。 况且,自从四?年前新王登基,柳国的国势便越发好了起来,虽然不能说完全风调雨顺,但是灾害已经少了许多,各地?也?都能按照节气降雨降雪,田间地?头,绿色一茬一茬地?冒出来,荒芜了十数年的国土上,重新又焕发了生机。 原本在灾难年代中能够给沮城周边的百姓们提供重要生存物资的落凤山,在当今的年头,也?慢慢没了这不可取代的地?位。 因此,封山的命令才能从一开始的反对重重到现在的成为共识。 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1 凡是柳国的百姓,或是沮城附近的居民,在看到围在山脚的系着石铃的红色绳索时,便明白这里是封印了可怕妖魔的长亭山脉,山中有阵法?师们落下的封印,是不能进出的。 可是,今日,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女却一个轻盈的跳跃,越过了那条红索,踏入了落凤山的地?界之中。 封闭了三?年的落凤山,早就成了植物和小动物们的乐园。 人高的杂草将少女的身影完全遮蔽,随着她摸索着向印象中的那处泉眼的方向走?去?。 一直沉睡着的山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 原本就是由百姓践踏出的小道,早就在这三?年之中被荒草占据,少女只能咬着牙挥着手中的一把破镰刀将前路劈开,然后对照着脑中的记忆,艰难地?辨认着前路。 少女名叫莲花,是一名朱旌。 所谓朱旌,就是没有国籍也?没有户籍,但是却被允许自由地?行走?于各国之间的一群人。 朱旌靠卖艺为生,他们将从各国听来的故事和消息编成戏剧,演给百姓们看,通过自己的技艺换取钱物粮食。 朱旌们行走?在各国之间,几?乎一生都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莲花所属的这只朱旌小队,是从恭国一路游走?到柳国的。从柳国的边境入境之后,他们穿行了大半个柳国,到达了他们在柳国的最后一站——沮城。 本来他们是打算在沮城表演一段时间之后,便乘船前往庆国的,但是莲花的母亲,这只小队的座首却突然病倒了。 莲花的母亲在小队之中很受敬仰,她病倒之后,团队立刻便请了医生来给她治疗,但是医生治了许久,莲花的母亲都不见?好,反而病情?还有恶化的形势。 这种情?况下,莲花的母亲便感觉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跟随队伍行走?了,甚至她开始觉得这座城市会是自己最终的埋骨之地?。 莲花和母亲感情?很好,自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可怕的结果,她疯了一样去?求城里的各位医生,但是无论请了谁来,对莲花的母亲都只是摇头。 唯有一位医生在看诊了莲花之母的病情?后,欲言又止道:“……这种病我曾经在家中留下的医札中见?过,初时看起来和风寒一样,但是越治病情?却越坏,最后身体?虚弱至极,再?无力回天。” 莲花和其他朱旌队伍中的人纷纷都喜极而泣,因为这位医生把莲花之母的病状完全说对了。他们觉得这位医生既然能说出这些,莲花之母必然会是得救了。 但是,事情?却和他们预料的完全不同。 “这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中了一种毒。” 医生的话让他们大惊失色。然后这位医生就说,莲花之母肯定?误食过一种长在沮城外、落凤山下的朱红色野果。 这种野果看起来像是苹婆果,却有很强的毒性,吃了之后并不会立刻发作,但发作之后就会慢慢夺取食用过它的人的性命。 莲花顿时瘫软在地?,她嚎啕大哭,“是我害了娘!” 在来到沮城的那天,他们的车队短暂地?在落凤山下停留了一会儿,莲花就在那时在野外采了几?个朱红色的野果回来。 她以为那种野果是苹婆果,因为一直在行路,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像是苹婆果这样的好东西了,所以采了树上唯二?的两个红透了的果实?,她便兴冲冲拿了来和母亲分享。 但是因为莲花在路上生了一次病,莲花之母觉得她还没有完全康复,便不允许她吃这野果,可是她又不能辜负莲花的孝心,于是便自觉将这果子吃掉了。 也?因此,最终中毒的只有莲花的母亲。 莲花哭着扑倒在母亲的身上,莲花之母用尽全力抬起瘦削的手臂放在了女儿的背上,她并不怪女儿好心办了坏事,而是满心庆幸只有自己中毒。 “幸好是我吃了,真是太好了,莲花。” 朱旌们在看见?这对母女之间的互动之后,纷纷都湿了眼睛。他们恳切地?向医生询问?,这种毒有没有解毒之法?。 医生看着这对母女之间的深厚感情?,也?不由动容。 “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但是——好吧,这种毒是可以解的。” 朱旌们还来不及因为医生的话而感到高兴,就听这医生继续说道:“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制成解药了,抱歉。” 兴奋的朱旌们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他们的喜悦。 莲花更是心凉得头顶,她垂泣着问?道:“为什么没有办法?制作解药了呢?求求您告诉我们。” “唉,”医生也?是满脸愧疚,他的目光扫过帐篷里挂满了哀伤的面孔们,“因为已经无法?取得最重要的那一味药了。” 莲花焦急地?追问?:“是什么药?” 医生只是摇头,但是莲花却好像抓住了救命的那根稻草,拼命地?对着医生磕头。 额头在地?面上嘣嘣撞击着,莲花光洁的额头上很快出现了一抹青紫。 医生大惊失色,忙要把她拉起来,但是莲花却不肯,僵持之下,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开始哀求。 到底医生没有扛得住,只好说:“想要解你母亲的毒,就需要落凤山里的一种草药,这种草药最喜欢生长在山中的泉眼附近,在现在的季节开着黄色的小花。” 莲花顿时面露喜色。 医生却在看见?莲花脸上的喜悦之后严肃地?警告道:“你们千万不能进入落凤山,那里有着至关重要的封印,一旦不小心触动了封印,就可能将可怕的妖魔放出来,到时候,就算你救回了母亲,你能承担妖魔伤人的后果吗?” 这样的话沉甸甸地?压在了所有朱旌的心头,就连莲花的母亲都放弃了可以救回她生命的机会。 医生走?后,莲花之母便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她一个个找团队中的人说话,像是在交代对所有人的最后安排。 那一天,莲花像是木偶一样坐在帐篷里,看着身边的大叔、姐姐们一个个走?到母亲床边,被母亲拉着手交代着,无论是多么坚强的人,从莲花母亲的床边离开时,眼睛全都是哭过后的红通通的。 最后轮到了莲花,莲花的母亲只是拉着莲花的手对她说:“绝对不许去?落凤山。” 莲花咬着牙不肯答应,莲花的母亲只好让其他人看好莲花,绝对不许她擅自行动。 但是,莲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而失去?性命? 于是她便在清晨的时候背着背篓逃走?了。 朱旌们驻扎的地?方距离落凤山并不远,因此,她天不亮出发,到天亮时便刚好来到落凤山下。 山中的风裹挟着独特的寒意,让在杂草丛中劈砍着的莲花忍不出打了个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2 太久没有人烟了,山里静地?可怕。 莲花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她一路上听来的各种关于那只大妖魔的故事,只觉得这山中更是幽深可怕。 幸好,莲花不是第一次到落凤山来,在她十岁那年,她曾经也?短暂地?和队伍一起到达过沮城,那时候沮城的情?况比现在要差得多,城中的百姓们常常要前往落凤山中寻找食物,朱旌们当然也?不能例外,所以她是知道这里有一处泉眼的。 竭力地?辨认着通往那个泉眼的道路,莲花只能加快自己的脚步。 在不知道走?了多远之后,一丝细细的流水声终于传到了莲花的耳中。 “太好了!” 莲花不顾自己的脸上被茅草划破的细小伤口,只顾着向水声传来的地?方奋力赶去?。 也?许是上天都在怜悯这个可怜的女孩,所以她幸运地?找到了那处她记忆中的泉眼。 但是,她的喜悦转眼就化作了绝望,因为那处泉眼处根本没有什么黄色的花朵。 “怎么会——” 莲花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她只能睁着空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那股泉眼。 因为过于悲伤了,所以莲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她望着泉眼的时候,一个人正?慢慢从身后靠近她。 这个人在莲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疑惑地?问?到:“你是谁?” 第97章 少年 莲花的心狂跳起?来, 这一瞬间,她的心头?闪过无数恐怖的想象,下意?识就挥着手中的镰刀转过身来。 锋利的刀刃划过空气?, 差一点便要砍在了那个人的手臂上。 那个人被这突然划过眼前的刀锋吓得一退, 当?即便跌倒在了草丛之中。 而莲花在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后,则顿时一呆,随后她的脸色先是爆红, 紧接着又?变得惨白。 “你——你还好吧?” 那个人杏核般的双眼顿时睁圆, 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光彩, 他的视线凝聚在了莲花手中高举的镰刀上。 莲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这才反应过来, 忙把镰刀放了下来。 没有了横亘在莲花身前的镰刀,那个人眼中的恐惧才稍微消退了些许。 “我没事——”他从草丛中爬了起?来,水银般清澈的眼眸地看着莲花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我,我是莲花。” “莲花?” 他歪着头?看向?莲花,“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被?问起?了进山的理由,莲花因为?那个人容貌冲击而升起?的热潮才消退了一些。 她垂着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我的母亲中了毒, 需要山里的一种药材解毒, 所以我才进了禁山。” “禁山?” 他似乎确认了莲花的无害,向?莲花走近了一步,懵懵懂懂地问道, “这里是禁山?” “为?什么?是禁山?” 他又?向?莲花走近了一步。 一股奇异的香气?萦绕在他的身周,像是薄雾, 像是轻纱,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像是浸染着香气?, 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简直让莲花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个迷幻的梦。 莲花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能晕晕乎乎地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山里封印了妖魔。” 莲花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脑袋一片空白。 那个人听到她的话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仿佛翩跹的蝴蝶般扇了扇。 “妖魔……” 莲花的心神已经完全被?他牵动了,只能结结巴巴得解释,“很可怕,连禁军都不能杀死它。” “这样啊。” 他垂下眼帘,唇角微微上翘,然后又?抬起?眼眸,看向?莲花,“可是这里没有这样的妖魔。” “是——吗?” 莲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只觉呼吸之间全是那种无法形容的香气?,像是花香,又?像是草木,像是天上的月亮落下的晶莹碎屑,又?像是山间萦绕不去?的轻薄岚雾…… 那个人站到了莲花的面前,他的目光从莲花肩上背着的背篓落到了莲花手中的镰刀上。 “你要找什么?草药?” “什么?草药——啊,是一种生长在泉水边,会开黄色小花的草药,它的叶子是像是羽毛,花朵和指甲差不多大小。” 莲花的神志好不容易从这个人身上收回了一些,她手舞足蹈地描述着那种草药的模样。 莲花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处在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中,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回答这个人的所有问题,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在疯狂叫嚣着危险,不要再说了。 “那么?,你找到了吗?” 他的目光从莲花的身上轻轻抬了起?来了,移向?了不远处的泉眼。 ——附着着青色苔痕的皴颇石壁呈现出了深深的灰黑色,下方汩汩涌出的泉水染湿了周围的草丛。那里确实开着一些小野花,鲜红、朱紫,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但?是,那里面却没有一种是黄色的。 “没有——” “我可以帮助你找到这种草药。” 那双瑰丽地让人心悸的眼睛又?看向?了自己,莲花的心跳都停了一下。 “你愿意?吗?” 他对莲花笑了一下,莲花觉得那种香气?更加浓郁了,就像是月光陡然垂落,大雾弥散,她彻底在这片迷雾之中失去?了方向?。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那个人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一只可爱的小鸟就落在了他的指尖,轻盈地跳了跳,娇嫩地叫了两声。 他侧过耳,像是在倾听小鸟的声音,藕白的指尖在小鸟嫩黄的嘴巴上点了点,他对小鸟笑了笑,“原来在那里啊。” 简直就像是能听懂小鸟的话一样。 但?是,人怎么?能听懂小鸟的话呢?莲花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奇妙。 这个人在和一只小鸟说话。 “……你能带我们去?那里吗?” 山间的岚雾已经散去?了,耀目的阳光洒落在了茶色的头?发上,像是有一层薄金在闪烁。 清晨已然惑人的美貌在灿烂的日光中更加夺目,他看起?来就像是这座山凝结而成的精魂。 莲花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他们居然真的在一只小鸟的带领下找到了那种草药。 他们已经进入到了落凤山的最深处。 这个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不要说道路,甚至连方向?都难以分辨,树林与?荒草构成了整个世界,如果只靠莲花自己,她是绝对无法到达这个地方的。 但?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3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走在她身前的那个少年。 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似乎是如鱼得水,他几乎不用辨认便能找到草丛之中的道路,即使前方全是繁密的树枝,也不能阻止他轻快的步伐。 他走在葱茏的森林之中,就像是一只脚步轻盈的精灵。 他到底是什么?人? 当?少年让一只小鹿跳到泉水边为?她衔来一束草药的时候,莲花心中的疑问到达了顶峰。 “不要吗?” 少年见莲花怔怔地看着自己,却不接过那束草药,向?她歪了歪头?。 “多谢!” 莲花这下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忙接过那束草药。 无论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她都没办法拒绝这份帮助。 莲花无比清醒地认识了这个道理。 少年露出了微笑,那双美丽的眼眸似乎能看穿莲花的内心,但?是他却并不在乎的样子,他侧过脸去?,摸了摸那只替他们帮忙的小鹿,随后在小鹿的耳边低语了什么?,这只小鹿发出了一声稚嫩的鹿鸣,随后便轻盈地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我在替你谢谢它。” 在莲花看着小鹿消失的地方的时候,少年突然转过脸对莲花笑道。 莲花对这个少年的灵性感到惊惑,她只能再一次惶恐地弯下腰对他感谢。 “不用太谢我,”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狡黠的俏皮,“作?为?回报,带我去?你的地方吧?” “我,我的?” 莲花攥着那束药草,指着自己。 “嗯!” 少年点点头?,“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所以,我能和你们一起?吧?” 莲花的心底有一丝抗拒,但?是她无法反抗那双眼睛,一阵细汗从她的额头?浸出,她僵硬地点下了头?。 …… “——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 莲花的母亲靠在床上,她喝了那束药草熬成的汤汁,感觉自己好了很多,不仅不再发冷,浑身也有了力气?,所以才能打起?精神盘问莲花。 莲花坐立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看母亲审视的眼神扫在那个在帐篷中四处打量的少年。 在山里的时候莲花还没有察觉,等回到了营地,救回了母亲之后,莲花才有种豁然清醒的感觉。 ——她似乎从山里带了个不得了的人回来,这个人,不知道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结果。 见莲花不说话,莲花的母亲只能收回打量少年的视线,继续问莲花,“他叫什么?名字?” “他——” 莲花只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 “我叫香雪。” 明媚的笑颜几乎让莲花的母亲不敢逼视,她皱着眉看向?这个自称“香雪”的人。 比莲花年长许多的女人拥有着比女儿更敏锐的戒备,她在看见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她心底的那根心弦便绷紧了。 ——这个人简直不像是人类。 “您——究竟是什么?人?” 香雪翘了翘嘴角,他的双目与?莲花的母亲对视了。 那笑容是如此?的纯粹,也是如此?地鬼魅。 “嘘。”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前,半倾下身子,直直地看向?这个女人,琥珀色的眼眸好似有甜蜜的漩涡,茶色的发丝泉水般从他的肩头?倾泻而下,让他美丽得失真的面庞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说过了呀,我是香雪。” 第98章 入庆 莲花的母亲, 这个名叫素裹的女人,感觉到了从灵魂最深处传来的战栗。 恐惧从?她?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出,她?因为这巨大的压力甚至失去了声音。 因为病痛而憔悴干枯的面孔上是凝固的惊吓, 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异常得睁大着, 倒映着这座简陋的帐篷里最华美的面孔。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少年的声音将素裹从?那种溺水般的窒息中解救了出来,可是?清醒并没有让她?好过一点。 虽然,那种难以描绘的恐惧感也在少年开口的时候飞速得从?这个空间里消退了。 相反, 素裹却更加害怕这个少年了。 或则说, 敬畏。 “没有了, 大人。” 素裹低下了头, 她?被?这个少年驯服了。 少年又笑了起来, 但是?和刚才仿佛黑暗中的充满恶意的笑容不同?,他这时的确人如其?名,就像是?一捧充盈着香气?的轻盈的雪。 素裹有种麻木的恍惚,一个人怎么能出现这样反差极强的两种面孔? 但是?这个疑问注定没有人会为她?解答了。 她?的女儿已经彻底傻了,从?刚刚两个人对话开始,她?就像是?一只收到?了惊吓的小鸡仔,瑟缩在角落里。 而那个疑惑产生的主角——自然更不会解答她?的疑惑。 最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结果就是?, 香雪加入了这个小小的朱旌队伍, 并且获得了一个人独住一个帐篷得殊荣,虽然,那个帐篷本?身是?用来堆放表演的道具的。 朱旌们默契得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讳莫如深。 他们为这个少年提供能提供的最好的待遇, 像是?供奉着一个神明,虽然身处在一处, 但却泾渭分明得好似被?云海分割。 只有莲花还会偶尔和少年说话。 他们坐在前进的马车里,车轮咕噜噜转动着, 带着这只队伍向港口的方向前进。 “您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莲花弄不清楚这个少年到?底需要?他们做什么,所以心里总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那样沉甸甸的。 少年靠着车壁坐在那里,视线一直看着窗外。 他们已经进入了沮城,正在穿过最繁华的地段,路边支满了售卖各种货物的小摊子,来来往往讨价还价的人群络绎不绝得穿行着。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窗外的人间百态,就像是?在欣赏一副绝妙的画卷。 他看得过于入迷,以至于莲花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 他的回答却让莲花一愣。 少年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心口,迷惘地说:“是?这里让我?跟着你们,我?——我?只是?遵循他的意愿而已。” 莲花皱起了眉,真奇怪,她?想,这个人为什么会用“他”来称呼自己的心呢? 但是?介于这个人身上?的迷雾过于浓厚,所以她?也只觉得这只是?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古怪之处。 “所以,您就要?一直和我?们同?行吗?我?们可是?要?前往庆国了呀。” “他没有指示。” 少年垂下了惹人怜爱的脸庞,就像是?个听话的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4 可怜,只知道遵从?某位存在的指示行事。 莲花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便也不想和少年说话了。 她?气?咻咻地掀开帘子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 少年大约察觉到?了莲花的不快,但是?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重又痴迷地看着窗外热闹喧腾的市井繁华。 自从?他从?那里醒来,便一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空空的躯壳,内里无比的空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丢掉了,但是?却没办法找到?,只能虚无地需索着,但是?那种焦灼的空虚感还是?让他无时无刻不处在迷茫之中。 “……不要?担心。” 那个一直徘徊在少年心中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少年又陷入了虚无的痛苦之中,轻轻地安慰着少年。 “早晚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就像是?有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将少年搂在了怀中温言安慰着,那声音如同?一阵春雨很好地抚慰了少年焦灼的内心。 来自灵魂的灼痛重又被?抑制了下去。 少年抚摸着自己的心口,轻轻地回应着那个声音。 “想见到?你……” 因为这些年柳国还算太平,所以沮城的海港也得以扩大了不少,新修的城门又高?又大,港口外整齐排布着数十座大船。 柳国的海叫做黑海,被?称为黑海的海真的是?黑色的,但是?拍向岸边的海浪却是?雪白的。黑色的,黑玛瑙一样闪烁着光彩的海洋,仿佛拥抱沮城海岸般延伸的半岛,还有飘荡在内海上?的船只,半岛的彼方可以见到?笔直的水平线。地面是?平的,真不可思议。 因为混在朱旌的队伍中,所以少年很顺利地登上?了前往庆国的船只。 路上?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从?沮城出发的船只在黑海上?平稳地航行,没有遇到?一点风浪和妖魔。 这三天两夜的行程顺利地连船上?的船员都惊叹了,“真是?老天庇佑啊。” 船只在庆国的港口城市芳林靠岸了,和柳国的沮城比起来,这里要?更加地繁华,庆国有着和柳国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因为地处温暖的大陆东部,所以庆国的建筑风格看起来要?更加地轻盈和华丽。 就比如说眼前这座巨城的城门,就用了鲜艳的朱红色而非和柳国一样使用沉沉的玄黑色,这让这座名为芳林的城市看起来非常活泼。 沿着地势攀升的城池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颜色,那是?城中房屋的屋顶瓦片的闪光,五彩缤纷的建筑在霞光的映衬下仿佛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不说远处的芳林城,便是?眼前这座巨大的港口便也格外富有生机和活力,这是?一种太平日久才能酝酿出来的富裕雍容气?息。 星罗棋布的船帆洒满了这片海域,整齐排列着等待进入海港的船只,白色、红色、褐色各种颜色像是?美丽的盛开在海上?的各色花朵。 和柳国比起来,庆国的氛围太过于温柔和可爱了。 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朱旌们情不自禁地被?这气?氛感染,纷纷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总算是?平安到?达了。 队员们用隐晦的视线交换起了眼神—— 那一位到?底还要?在他们队伍里停留多久呢? 所有的人都把眼神投向了作为座首的素裹,盼望着她?能给大家一个结论。 但是?素裹却轻轻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这位的想法。 朱旌们的车队在进城的时候引来了民众们的一丝注意,但是?对这座无时无刻都在迎来新鲜事物的城市而言,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精神快乐的朱旌们也只是?让他们稍微关注了一些,不过一息,这注意便转开去了。 朱旌们自然是?没有钱住进上?好的馆舍的,在靠近城边的一处空地中扎好了帐篷后,素裹尽管心中忐忑,还是?走近了少年。 “您有什么指示呢?” 少年靠在一棵树下,听到?素裹的声音,看向了她?。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素裹感觉自己的呼吸慢慢收紧,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少年的声音回应她?。 “我?想到?金波宫去。” “金波宫?” 素裹压低了声音,“您是?想要?见景王陛下吗?” 少年的视线从?正在忙着搭帐篷的朱旌们的身上?移开,幽幽的看向了女人,“我?不清楚,但是?我?需要?到?那里去。” 素裹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样想着,但是?她?最终只是?张了张嘴,随后道:“我?知道了,我?会带您前往尧天的,但是?我?们只是?朱旌,是?无法进入金波宫的,实在抱歉。”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微微笑了,“没关系,能做到?这样已经让你们很困惑了吧?” 素裹能感觉到?少年是?对他们的戒备和排斥非常敏感的,但是?有什么迫切的需求迫使着他不去在意这些东西了。 素裹本?想说并非,但是?那双清澈的眼眸却让她?觉得即使说真话也没有关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按照本?心说了出来,“您确实让我?们觉得很为难。” 少年笑了笑,“现在即使我?说什么抱歉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但是?情非得已,我?只能这样做。” “选择我?们是?因为我?们是?朱旌吗?” “是?的,我?没有旅券,只有和朱旌一起出行才不会被?人发现。” 和素裹预料的一样,少年果然是?因为某种原因才选择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出行。 没有旅券…… 什么人会没有旅券呢? 柳国这两年国势已经不再?衰弱了,新王登基之后天灾慢慢减少,连妖魔也逐渐消失了踪迹。 因为新王的国政,原本?失去了土地和户籍的百姓们也可以重新获得这些,所以柳国的浮民们正在飞速地减少。 而且,这个少年的样子显然不是?浮民,那么他的身份就值得商榷了。 “恕我?冒昧,请问您究竟是?什么人呢?” 这个时候,素裹便开门见山地问了。 少年的神情像是?有些苦恼,他努力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素裹惊讶地问:“怎么会这样?您不是?说您叫作“香雪”?” 一个人怎么会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呢? 少年却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起来他的惊讶不下于素裹。 ““我?”说我?叫作香雪?” 随后他像是?若有所思地低声沉吟道:“……他是?这么说的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5 第99章 两个人 “他——不, 我,还说了什么吗?” 少年妙目低垂,邈邈地问道。 这话问得实在很奇怪, 其中裹挟的某些信息让素裹不寒而栗。 ——太不对劲了, 虽然之前她就感觉这少年身上有很浓重的?不协调感,一时高深莫测,一时纯白见底, 简直就像是?—— 素裹咬住自己的?下唇, 把心底的?那个猜测用力地吞了下去。 某些东西已经显而易见地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但是?她却根本不敢揭开这层真相之上的?面纱, 因为?她根本不敢触及更多关于这少?年的?事情, 她有预感,一旦她更深入地了解了这少?年身上的?迷雾,她,乃至于她的?队友和亲人,可能都?会卷入到某些深沉又黑暗的?漩涡中去。 素裹心慌地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您什么都?没有说!” 她希望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绝对,绝对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少?年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他敏锐地察觉到到了素裹的?逃避, 清浅的?微笑在他的?唇角绽开, 抬起的?眉眼定定地看向素裹,琥珀色的?眼眸中点染着银色的?光泽。 “没有么?”少?年轻笑了一声,在素裹以为?他已经结束这个话题, 悄悄松了一口气之后他却突然扔下了一句话,让素裹的?心脏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你?发现?了吧, 这具身体里面好像不是?一个人?” 素裹的?眼睛哀求地看向少?年,祈求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少?年仍旧自顾自说道—— “我其实并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情。” 少?年的?声音淡淡的?,这一刻他的?表情也变得更淡了,素裹甚至感觉他的?眸色都?变成了浅淡的?银色,但是?当她认真看向那双眼眸的?时候,她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纤白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心口,少?年幽幽地说道:“……主导这具身体的?,应该是?两个人。我什么都?不记得,而他一直在指引我——” 少?年的?目光前?所未有得锐利起来,就像是?浸透了寒霜的?利刃,让素裹的?灵魂都?刺痛起来。 “他要我去金波宫,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求那里。至于这件事——” 少?年的?声音重新柔和了下来,刚才那种?寒冰一般的?锐利也消失无踪。 “我并不在意被人知道,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因此对你?或者你?的?人做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语调很淡,但是?语气与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是?不容商榷的?。 “但是?,我虽然不会制造麻烦,麻烦却会主动追逐我而来,所以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太平,抱歉。” 素裹陡然一惊,“您是?说有人会——” 话说一半她就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随后警觉地看向四周。 营地中的?朱旌们仍旧在整理行李,扎帐篷的?扎帐篷,生活煮饭的?生活煮饭,莲花正在帮舞剑的?人擦拭道具剑,那舞剑的?男子?名?叫浩烈,很喜欢逗莲花,这一会儿功夫,他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莲花跳起来拿着剑就要打他。这个人一边跳脚一边哈哈大笑,闹得营地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样平静又吵闹的?画面看得素裹心都?痛起来了。 因为?按照少?年的?意思,他们很快就没办法?继续这样的?日子?了。 “请求您……” 素裹放低了声音,哀求地看向一切的?根源。 “不可能了。” 少?年铁石心肠地摇了摇头,“就算我现?在离开,你?们也会被继续找麻烦的?——”他冷漠地笑了一声,“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不是?会给你?们什么东西,或者让你?们去传递什么消息。你?们的?话并没有可信度,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找到的?东西。” “如果我离开了你?们,你?们的?处境只会更差,他们会没有丝毫顾忌地对你?们使用一切可以用的?方法?,只要能撬开你?们的?嘴巴。或者——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少?年的?话彻底让素裹打消了任何侥幸,她知道他说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而他们不可能去赌那一丝不可能和幸运。 素裹认命地合了合眼帘,深深地呼吸,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我们会竭尽全力护送您前?往金波宫的?。” 少?年摇了摇头,“我不用你?们护送,我只需要和你?们同路。并且,如果遇到了危险,你?们就顾你?们自己就行,你?们不需要保护我。” 说完,他就在素裹惊讶的?眼神中走向了那只放置道具的?帐篷——那是?少?年一直容身的?地方,此时已经扎好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 浩烈拿着剑走到了素裹身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刚刚和莲花一起玩闹时的?轻松了。 素裹的?表情是?难以言述的?复杂。 “他要我们带他去金波宫,我答应了。” “金波宫……” 浩烈严肃地说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要去见景王!” 素裹摇了摇头,苦笑,“他说他不知道,但是?——他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所以让我们一定要和他一起前?往金波宫,不然可能——” 素裹的?话戛然而止但是?浩烈已然了悟,如果他们抛下这个人的?话很可能会遭遇不测吧。 “这样看来,即使陪他去金波宫,一路上也少?不了麻烦吧?” 素裹转向浩烈,认真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让他们不要把东西都?拿出来了,不然走的?时候打包又是?麻烦。还?有,我们本打算要在这里停留半个月的?,那么就留三天吧,赚点口粮我们就继续上路。” 说着,浩烈就准备走向营地。 “等等!” 素裹在这个时候叫住了浩烈,“抱歉,是?我们母女拖累了大家。” 浩烈原本是?背着素裹的?方向的?,但是?在听到素裹的?话之后,他立刻转过了身,俊朗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责怪,反而不羁地笑了起来。 “座首,我们朱旌是?一心同命的?,这样的?话不必再说了。” 随后他便转身朝营地走去,将事情交代了下去。 素裹站在树下,遥看着不远处的?同伴们,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她的?嘴唇颤抖,最终炸了眨眼将这情绪压了下去。 虽然只打算停留三天,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很多,她不能沉湎于这些无用的?情绪之中。 调整了情绪,素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年存身的?帐篷,也向着同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6 们走去。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三天,赚足了口粮便又踏上了行程。 或许是?因为?和少?年的?一番谈话,或许是?因为?素裹多心,这次队伍才走出城池的?范围,她便感觉到有了一丝不对。 道路两边的?树林之中,似乎有人在不断地窥探着他们。 素裹坐在车辕上,视线从树林两边扫过,心中踌躇再三,还?是?咬牙对女儿说:“莲花,你?去那辆车上!” 莲花愕然不解,“娘?” “听话!” 素裹也不解释,怜爱地看了她一眼,给女儿掖了掖衣襟,便把她朝车下一推。 因为?马车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被推到车下的?莲花只是?踉跄了一步,便站稳了身子?。 她疑惑地看着对她点头的?母亲,稀里糊涂地便往少?年所在的?那辆车上跑去。 少?年所在的?马车缀在队伍的?最后面,所以莲花很快地便爬上了那辆马车。 她掀开车帘爬进去的?时候,少?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冷漠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 反倒是?莲花,因为?许久不曾和少?年说话,心里有点尴尬。 “放心吧,我会按照你?母亲的?意思保住你?的?性命的?。” 在莲花手脚无措的?时候,少?年突然开口这样说道。 莲花被他吓了一跳,“保住性命?” 她怯生生地问道:“我们会有危险吗?” 少?年没有看向莲花,而是?继续注视着窗外。 外面的?树林越发的?茂密了,连天都?像是?要压低了一线,树林密密地在天空上合拢,枝枝叶叶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至少?他们现?在已经只能听见林间的?鸟鸣,而看不见那些在树干上蹦来蹦去的?小东西了。 想?到鸟鸣,莲花心里一动,她突然想?起来这个少?年似乎能和鸟沟通。 “是?那些小鸟告诉你?的?吗?” 少?年这才转过头来,他点了点头,“那里面藏了一些人,他们是?冲我来的?。他们马上要在树林的?更深处对我们动手,他们打算杀死你?们,然后把我带走。” 莲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她的?思绪在这一瞬间被这些信息冲击地空白。 而少?年还?继续道:“你?的?母亲应该也察觉到了,所以她才会让你?到我的?车上来,她希望我能保护你?,我会做到的?。” 莲花的?思维一片混乱,她只能茫然地抓住几个关键词:危险,杀死。她和她的?同伴们会因为?这个少?年被人杀死! 痛苦与悔恨如同潮水一般向这个少?女涌来将她淹没。 她攥紧了自己的?衣摆,握成拳头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 “都?是?你?!你?真是?个祸害!” 莲花猛地抬眼看向少?年,双眼发红地指责道:“ 你?,你?快点下车,我要把你?交出去,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只要你?被抓住了,我们就不会有事了。”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即使被莲花指着鼻尖,他也没有任何情绪。 “不要傻了,他们就算抓住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早在你?把我带进你?们营地的?时候,你?们就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他用最冷漠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别浪费你?母亲的?一片苦心,不然你?们全都?要死。” 第100章 那个声音 莲花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她连怨恨都变得软弱了,只能无力地坐倒在马车里。 “至少,至少我要去通知他们。” 泪水混合着悔恨从莲花的眼中涌出, 她就要?从马车里爬起来赶去告诉自己的同伴们。 但是在她撩开帘子的瞬间, 少年冷淡的声音却在马车中响起。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在莲花转过头的模糊视线中,少年冷峻得如同冰凌,“一旦打草惊蛇, 那些人立刻就会动手。” “那, 那怎么办, 我不能看着浩烈大叔、岫玉姐姐还有阿娘他们……” “他们应该早有准备了。” ——只是依旧没?有把握, 所以才会让你到我这里来。 这后半句话?少年并没?有说出来, 这种时候他没?必要?再让这个女孩子紧张了。 他的话?打断了莲花的啜泣。 莲花猛地仰起头看向少年,但是少年却没?有再回应她,而?是轻轻吹了一个口哨,随后便有一只小鸟从窗口落在了他的手上。 绒球似的小鸟在少年白皙的手上蹦蹦跳跳,黄豆大的黑眼里映出了少年冰凝雪塑般的面容。 “吱吱——” 小鸟清脆的声音与少年的口哨声间或响起,就像是在一问一答。 莲花的呼吸声都变轻了,终于?,少年再次看向莲花。 “稍后可?能会有点血腥, 如果你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话?音落下, 一声可?怕的咆哮声便从树林深处传来,大批的飞鸟被这声音震撼,扑簌簌就从林间一起飞出。 “吼——” 队伍中的马匹也被这声音惊吓, 长嘶一声 ,猛地停了下来, 轱辘向前的马车也猛然一顿,停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 打斗之?声骤然在马车之?外?喧闹起来。 “小心!” 浩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似乎正在和?某些人打斗在一起。 而?夹杂在拳脚碰撞和?兵器相击声之?间的还有朱旌们的呼喊声 莲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出马车去看看同伴们的情况,工.种号图颜.社团.但是她心里总是顾忌着少年的话?,生怕自己出去给同伴们添麻烦,所以只能紧紧咬住下唇,浑身僵硬得坐在马车里。 马车外?,朱旌们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他们再如何也比不上那些以打杀为生的人。 一开始,朱旌们靠着常年的配合以及马车作为屏障,尚且还能抵抗一阵,但是不消片刻,这抵抗便显露出了弱势。 “不行了,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浩烈一刀撞开对面向自己劈来的攻势,咬紧牙关对身后的素裹喊道。 素裹躲开了一支射向自己的短箭,满眼绝望,“那怎么办,就这么束手就擒吗?” 又一个大汉提着大刀就向素裹砍来,一阵白光闪过,刀锋就要?落到素裹的头上。 ——来不及了! 素裹绝望地闭上眼睛,迎接属于?自己的死亡到来。 但是这刀锋最终没?有落下来,只听?那壮汉吐出一声闷哼,便满脸不可?置信地仰面倒在地上。 一支匕首从壮汉的身后扎穿了他的后心口,直接一击毙命。 素裹下意识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7 朝那匕首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车辕之?上站立着一位少年。 一阵熏风扬起了茶色的的长发,他注视着混乱的打斗现场,神色冷峻好似神祇。 而?素裹在看见少年的瞬间便瞳孔紧缩,她心下连道不好。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这些亡命之?徒是冲谁来的。 和?素裹有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不止一个,浩烈在看见少年的那一刻手中的长刀便更加猛烈地朝对面的敌人劈砍。 而?本就冲着少年来的这伙人更是毫不犹豫地收缩了对朱旌们的攻势,当即向少年的方向冲去。 “小心!” 一个在刚刚的攻击中被砍伤了手臂的朱旌对着少年大喊。 少年的目光转向了她,随后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少年身后的树林中缓缓升起,原本向少年冲去的亡命徒们脸上兴奋的表情顿时一滞,转而?化为惊恐。 那黑色的阴影不是什么光影,而?是一只巨大的妖魔的身影。 妖魔宽大的羽翼遮蔽的天际,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和?牙齿带着森森雪光,狰狞的兽瞳中是冰冷的肃杀。 众人一时明悟了方才林中传来的骇人吼叫从何而?来。 向少年冲去的亡命徒们恐惧地后退着,那只可?怕的妖魔从阴影中跃身而?出,甩尾落在了少年身前,宽大的翅膀将少年和?马车一起护在身后。 妖魔大吼一声向着亡命徒们扑了过去,原本压制着朱旌们的亡命徒们在面对妖魔的利爪和?利齿时毫无反抗的能力,那些寒光凌冽的兵刃对妖魔来说毫无用处。 被主人放开了杀戮的欲望的妖魔是这世间最可?怖的东西。 同样都是杀戮,属于?野兽的无差别杀戮更加血腥也更加让人心底发寒。 一切结束的时候,这片地方就像是被鲜血浸染透了,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还残留着惊惧的痕迹。 而?侥幸活命下来的朱旌们全都沉默了。 他们看向少年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惊惧还有惶惑,虽然他们早就感觉到少年并非常人,但是眼看着他能役使妖魔还是让他们震撼无比。 少年摸了摸完成了任务后将脑袋伸到主人手下妖魔,那种姿态就像是他手下的不是残忍解决了数十个敌人的狰狞怪物?而?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 “能继续出发了么?” 少年没?有任何感情地看向素裹。 朱旌们因?为少年平淡的语气纷纷感觉到胆颤。 怎么能在如此冷酷地命令妖魔进行了一场屠杀之?后还无动于?衷? “请您放心,我们马上就上路!” 素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人搅成了一团浆糊,一阵阵钝痛之?中只有本能让她下意识顺从少年所有的指令。 少年向素裹微微颔首,那妖魔便一振翅飞进了树林之?中,他则转身回到了马车之?中。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之?后,朱旌们皆是不由自主地喘了一口大气。 天知道少年给他们的压力有多可?怕。 他们苦笑着对视了几眼,都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便重新跳上了马车,一扬缰绳,强行赶着被吓坏了的马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少年在回到了马车里后立刻呕出了一口血,把马车里的莲花吓得不轻。 她甚至都顾不得对少年的恐惧,手忙脚乱地抽出自己的手帕要?给他擦拭。 “你——你没?事吧?” 少年缓缓地摇着头推开了莲花的手帕,用衣袖把溢出的血液擦干净。 “没?事。” 他推开莲花之?后便走到了窗边盘腿坐下,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莲花咬着下唇,看着少年的眼神中有担忧也有闪躲,手里捏着手帕,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她刚才虽然在马车里但是通过车窗也把外?面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要?说没?有被少年的冷酷和?残忍吓到也不可?能。 所以直到他们到达了另一座城池,莲花也没?有和?少年说上一句话?。 不过,少年这会儿也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如果这时候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看似闭目养神的少年,他隐藏在袖笼之?中的右手正在颤抖不止。 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扔出了那把杀人的匕首。 ——你不应该出去的。 少年的心底有一个声音这样对他说。 ——但是不出去的话?他们全都会死。 ——那与我们无关,我只关心你,你现在很痛苦。 那个声音这样说着。 ——我做不到。 少年眉心皱紧,忍受着心脏剧烈的抽痛,密密的细汗从他苍白的额头生出。 心底的那个声音似乎也察觉到了少年的痛苦,他的语气变得既疼惜又严肃。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就交给我来吧。 ——可?是,你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再见到你了。 比起忍受身体?上的痛苦,无法见到心底这个声音让少年更无法忍耐。 少年的话?让这个声音停顿了片刻,随后这声音便柔了无数重,似乎有暧昧的笑意夹杂其中—— “你怕失去我吗?” 少年苍白的脸上晕了一层薄红,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忠于?了自己的最本真的想?法。 ——我很怕。 他从黑暗中醒来,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开始只能茫然地游荡在那处被称之?为禁地的山峦之?中,终日与野兽花鸟为伴,形如人类,实?为野兽。 在那段时间里,他的内心一直都如同被烈火炙烤一般的焦灼,似乎那颗空洞的心里有什么正在呼唤着他,但是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直到这个声音从自己的心底苏醒,从前的蒙昧与迷惑全都一扫而?空,内心的空洞被填满,他的灵魂终于?有所栖息。 少年敛目颔首,仿佛莲花垂露,纤细的喉颈弯成优美?的弧度。 那声音像是轻笑了一声,彷如一片羽毛在少年的心头轻轻拂过,让他被长发遮掩的耳垂泛起一层薄红。 ——不要?怕,我们灵魂相依,你是我的半身,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嗯。 少年对这声音有着着魔一样的坚信,只要?这个声音说的话?,他就会相信,就会去做,这是镌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信条。 他永远不会质疑,也不会去问这个声音是谁,他究竟要?让他做什么。 而?那声音也慢慢变得缥缈,几乎不闻。 少年知道,这个声音又要?短暂地消失一段时间了。 而?在这个声音消失之?前,他给少年留下了最后的一句指示—— 到达尧天之?后,去找一个叫做阿难的人,他会帮助你进入金波宫的…… 话?音未绝,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8 息便已?不闻。 声音又消失了。 少年轻轻攥紧自己的衣袖,心口的空虚感又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喃喃地念着:“阿难……”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柳国的国都芝草中,高绝凌云的芬华山上,属于?王的六寝之?中,在层层厚重的帷帐之?内,一个沉睡已?久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第101章 苏醒 六寝有别于芬华宫的其他地?方, 这里属于内宫,是外臣的禁地?。 当年?的惨祸发生?之后,茶朔洵身边的臣子们为了保证主君的安危, 便将他藏于六寝之中。 彼时茶氏身边以及有了一批拥趸, 因此乐羽虽作为内宰,是天官们的长官,但是也无法违逆众多朝臣的意愿挪动茶朔洵的身体, 茶朔洵因此得以在六寝之内修养。 而且他当年?出征前还秘密留下了后手——在乐羽意图趁他昏迷摆布他的身体时, 太傅利源拿出了茶朔洵之前留下的敕旨。 他恢复了太宰等从前被度王废黜的官制, 并重新调整了朝中众多?臣子的官职。 写在敕旨上的第一个名字便是乐羽, 他被授予了冢宰的位置。 冢宰为六卿之首, 地?位仅次于有?着半君地?位的宰辅,是为人臣子所能到?达的最?高官职。 虽然从前乐羽行使的就是属于冢宰的权职,但是毕竟因为度王改了官职,他的身份被界定?地?很暧昧,而茶朔洵的一封敕旨则让他变得名正言顺。 冢宰超然于众臣子之上,不属于六部任何一部,成为了冢宰后自然就不能率领众多?天官了。 当然也不能再做天官长。 理所当然得,天官长统管內宫的职权也从乐羽的手上拔除了。 乐羽作为内宰升任了冢宰, 而取而代之的就是金阙作为内小臣升为了新的天官长——太宰。 成为了太宰之后, 金阙名正言顺地?把芬华宫捏在了手心里。 这样?的一番官职调整,结果就是乐羽虽然成为了官员之首但从此止步外朝,而茶朔洵的人则理所当然地?掌握了內宫。 金阙成功地?掌控了內宫之后, 乐羽的人手便渐渐便被他清除出了內宫,如今在六寝内侍奉之人全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值得信任的人。 “……墨玲, 主上今日如何?” 从前朝回来之后,金阙便径直来到?了六寝之外。 墨色绣金的官服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雍容的光泽, 已经成为一名女官的墨玲不着意地?眯了眯眼,便恭敬地?垂着眼回禀道:“御医说不错,但主上仍然没有?意识。” “已经三年?了,还是不能醒来吗?” “当年?主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墨玲一面?引路苦笑,“如今这样?……已是天命庇佑了……况且,台甫——” 便是提起?那?个少年?,墨玲都觉心痛欲碎。 “——台甫的踪迹还没有?找到?吗?” 金阙跟着墨玲的脚步一停,深深叹了一声,“国中各地?都去找过,便是蓬山和黄海都派人去搜索过,难不成真的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台甫在危急之中发动?了蚀,回到?昆仑了吗?” 墨玲一双秀眉拧起?,只觉一股气从胸口冲到?了头顶,“他说的话也能信!他分明是知道我们和昆仑之间不能自由来去才找了这个一个理由!当年?那?里可没有?发生?过蚀的样?子!” “我——难道不知道吗?实在是没有?任何迹象才这么乱想啊。” 金阙对找到?文光的踪迹这件事已经是绝望了。 墨玲听到?他的话,心头原本消去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了,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冷笑。 “怎么,内宰您也对寻找台甫这件事失去兴趣了吗?” 她的双手拢在袖笼中,冷眼质问金阙,“您也准备投向?那?位造王者,开始认同那?伙人传出来的“现?在这样?就很好,既能有?王镇压国运,又不会妨碍大家治理国家”的话了吗?” 墨玲的话简直是诛心之言,立刻就人让金阙的脸皮紫胀。 金阙被墨玲的话气得眉毛都打颤,“女官请慎言!大家都是效忠主上之人,现?在内忧外患,是说这种只能徒生?疑窦的气话的时候吗?” 墨玲却仍旧冷笑,“太宰总有?话说,但是您刚刚的话却让我无?法再相信您的忠心了。” “你——” 金阙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墨玲却已不给他机会,而是对他躬身一礼道:“主上寝居之处已到?,太宰。” 原来他们刚刚争论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茶朔洵现?在的处所。 金阙的话被墨玲堵在了这里,他只能深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不满压制下去。 对他而言,确定?茶朔洵的安危远比和个小丫头在这里吵架重要得多?。 金阙宦海沉浮多?年?,不至于这点轻重弄不清楚,因此他的辩驳被墨玲堵住之后,便将此事暂且按住了。 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墨玲,便整理了自己的形容,让守在门外的下官们带他进入寝宫内看望茶朔洵去了。 茶朔洵的状况自然是一如既往,重重的帘幕之内,高睡在帷帐之中的君王依旧无?声无?息。 金阙虽然早已知道了自己主君的情况,但是却也无?比盼望着也许会有?奇迹发生?,但是亲眼见到?了茶朔洵的情况之后,心中的失落只能又累厚了一层。 他在问过御医与寝宫内的下官们之后怅然离去。 沉闭的寝宫似乎没有?因为这个人的来去有?任何的影响,常年?垂落的帐幔厚厚地?遮掩着这一处至尊的王居,连空气都是寂静的。 金阙走?后,墨玲像是影子一样?在猩红的地?毡上俯身叩拜,“主上,这就是您不让奴婢将您已苏醒的消息告诉太宰的原因吗?” 帘幕还是如同山峦一般隔绝厚重,但是里面?却传来了一个虚弱又沉定?的声音。 如果让金阙听到?这个声音他一定?会激动?地?浑身发抖,因为那?正是茶朔洵的声音! “你认为他不忠吗?” “奴婢确实有?这种猜测。” 茶朔洵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 “不忠——倒也未必不忠,当我把他提到?这个地?位之后,他与乐羽已经是势同水火,不能共存。” 所以金阙是绝对不会倒向?自己的敌人的。 但是,金阙也确实有?所动?摇了。 效忠的主上常年?不能视事,形同虚设,象征正统的麒麟也不知所踪,他虽然有?茶朔洵留下的旨意,获得了能与乐羽分庭抗礼的地?位的权力,但是他也被迫成了乐羽那?一派官吏们最?先要打击的靶子。 所以这些年?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9 他带着茶朔洵留下的那?些人手对抗乐羽的压力可想而知。 况且,金阙还是个相当功利的人,这些年?他虽然获得了一些好处,但是恐怕付出的东西却更多?,所以金阙如今动?摇也在茶朔洵的意料之中。 “他只是有?些厌倦了,厌倦了这看不到?尽头的对抗,厌倦了看不见希望的未来。” “那?岂非还是不忠?” 在墨玲心里,不能毫不犹豫地?对主上付出便是不忠了。 垂帷之中,茶朔洵靠着厚厚的枕头上轻笑了一声,他浅淡的目光瞥了一眼遮挡了他与外界的帷幕,却像是穿透了这层厚重的布料,直直地?看向?了那?个跪在外面?的女官。 ““忠心”这种东西,从来论迹不论心。他只要继续在朝中做我需要他做的事情,他的忠心便无?可指摘。”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让我为您醒来的事情保密呢? 在墨玲看来,如果不是出于对金阙忠诚的质疑,茶朔洵根本没必要隐瞒他已经醒来的事实。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茶朔洵打断了墨玲的话,他的神色怏怏的,刚刚醒来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他只是对墨玲这样?命令道。 “……是。” 尽管墨玲心中有?无?数不解,但在茶朔洵这样?说之后,她便顺从地?应下了。 一股晕眩袭来,茶朔洵感觉自己的意识又要逐渐陷入黑暗,他知道封印重新又发挥作用了。 虽然现?在那?个封印已经被撬动?了一角,但是却依旧还能起?作用。 茶朔洵在心内轻嗤一声,抓紧时间对墨玲命令:“把国库不在朝廷的消息散布出去,后面?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管……” 话都来不及说完,茶朔洵便感觉自己和身体之间的联系再一次被切断,他的意识也抵抗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再一次陷入了那?片混沌与黑暗之中。 而帷帐之外,墨玲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逐渐消失,深深地?叩首。 “谨遵御命。” …… 在茶朔洵的意识沉入黑暗的同时,远在庆国的少年?则欣喜地?睁开眼睛,“你回来了,这次你回来得好快啊。” 雀跃的声音仿佛能翘起?一个小尾巴。 如果少年?心底的这个声音有?实体的话,他可能会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因为制约我们的封印开始松动?了,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回来,开心吗?” “真的?” 少年?的眼睛一亮。 那?个声音告诉过他,他们之所以会以这样?的方式在一起?,全都是因为一个封印。 “封印失效之后,我就能找回我的记忆了——我们也能相见了吧?” 轻笑声在少年?的脑海中响起?,有?些调笑的意味,让少年?忍不住脸颊有?些发红。 “是啊,只要封印失效的话。” “那?一天不远了吧?” 少年?似乎有?所预感,他眼睛的颜色变得更浅了,已经近乎于银色,他这样?笃定?地?说。 “而在此之前,我要去见到?你说的那?个人——庆王。” 第102章 真名 想要见到庆王, 就?要进入尧天。 而前往尧天却并非易事。 自从那一日在?路上遇到?人?截杀之后?,朱旌们的队伍便又遭遇了好几次各种各样的袭击。 除了伪装成匪徒的凶恶之徒,他?们甚至还被妖魔袭击过。 天知道在?承平已久的庆国境内见到?那些可怕的妖魔是多么罕见的一件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 朱旌们从一开始的慌乱不知所措, 到?现在?已经能神色如常地将袭来的敌人?的尸体挖坑掩埋了。 漆黑的夜色中,浩烈用袖子擦了擦因为掩埋尸体淌下的汗水,将铁锹插在?了身?旁的土地中, 一屁股坐在?了同伴们的身?边。 朱旌们正围坐在?一起, 各自或是小声交谈, 或是相互替同伴处理着被袭击的人?造成的伤口。 “辛苦了。” 一个同伴从取下一个水囊丢给了他?。 浩烈立刻扒开水囊的塞子, 仰起头?大口大口吞咽着囊中的清水, 直到?他?喉咙焦灼的干渴缓解了才畅快地呼出一口。 “完事?了吧?” 刚刚递水给他?的那个同伴对浩烈搭话。 “啊,完事?了。”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被妖魔撕碎的尸体如果不被埋起来的话会?引来林间的野兽,野兽聚集的话,周遭的居民们就?会?感觉不对,说不定就?会?告诉庆国的官府,到?时候他?们也就?不能顺利地朝尧天去了。 话虽如此,但是处理那些尸体实在?是让人?难以下手?, 所以掩埋的活通常都是由队伍中胆子最大也是初次遭遇袭击就?敢拔剑的浩烈去做的。 听浩烈这么说, 原本在?一旁竖着耳朵探听的其余朱旌们不由纷纷松了口气,开始七嘴八舌地感叹。 “这是第几批了?” “差不多第五批了。” “这么紧追不舍,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听到?这样的感慨, 原本还在?抱怨的朱旌们当即沉默了。 还能为什么? 大家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朝着不远处看去。 在?那里,一个少年正靠着一只巨大的长翅妖魔闭目养神。 在?依稀只有星光的晦暗夜色中, 大家只能看清少年的轮廓,因为和盘踞的妖魔在?一起, 看少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山一样的阴影。 ——他?也确实如同一座小山般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朱旌们的心?头?。 这时,不知是谁迟疑地开口:“……这样的日子,到?了尧天就?结束了吧?” 沉默被这句话打破,但是却引来了更深的沉默。 过了许久,被朱旌们围着的素裹才开口道:“他?是这样说的。” 又是一阵沉默。 而在?母亲的身?边,莲花揉搓着自己的手?,即便是在?并不清明的夜色中,她也能知道这上面有一道小小的伤疤——这是在?一次袭击中被一只有翼妖魔伤到?而留下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淡淡的叹息萦绕在?了朱旌们的身?边,就?像是笃定少年一定不会?在?到?达尧天后?就?放过他?们一样。 “……他?会?遵守承诺的。” 不知为何,莲花就?这样坚定的相信,她突然又果定的话语一下子便冲破了那因为看不见希望而灰暗的情绪。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的这句话吸引了过来,莲花也因为突然被注视而紧张了起来,她有些颤抖地说:“毕竟,他?来到?我们队伍后?,答应我的事?情他?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0 都做到?了,他?看起来并不是会?欺骗别人?的人?。” 气氛松快了一丝。 “小妹说得?对,那位看起来就?像是个大人?物?,那样的人?,肯定会?言而有信的。” 一个同伴用嘻嘻哈哈的语气说着,大家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赞同起他?的话来。 素裹在?看到?朱旌们重新有了希望的样子,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就?担心?大家丧失希望而变得?没有力气,旅途还要继续,如果没有心?气支持的话,他?们很可能就?会?在?下一次的袭击中失去生命。 这样就?好,无论最终结果是什么样,他?们都要怀揣着希望走下去。 但是,这并不代表素裹就?消除了心?底的忧虑,她只是将这个忧虑更深地埋藏在?心?底,她毕竟是这个队伍的座首,她不能最先丧失信心?。 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态,笑着开口,“马上就?要进入瑛州了,大家要打起精神来!” 振奋的语气,似乎大家马上就?能进入尧天,完成这遭罪的“同行”任务,顿时就?让朱旌们提起了精神。 “是!” 异口同声,干劲十足的响应,让原本蜷缩在?妖魔肚子上假寐的少年都投来了一眼。 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他?只要确保那些朱旌们还能和他?一起前往尧天就?行了,庆国是一个安宁的大国,所以没有旅券的他?是无法顺利地在?这个国家行走的。 他?只有借助朱旌们的旅券才能顺利前往尧天而不被人?盘问。 这就?是他?一直强迫朱旌们与他?同行的原因。 但是,无论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起见,他?都不想和他?们有更多的交往。 “这样很痛苦吧?” 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问道。 “不能解释,只能冷冰冰地命令别人?去做危险的事?情,明明初衷是为了保护,但是却表现地像是傲慢,很痛苦吧?” 从朱旌们遇到?少年开始,少年表现地就?像是一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只考虑自己的利益的人?,他?一路上都能冷漠地杀死那些意图袭击他?们的人?,像是从来不会?因为那些鲜血、残肢和尸体恐惧,也绝对不会?对朱旌们的善良而动容和软化?。 他?就?像是只会?朝着自己的目的前进的没有心?的神。 但是那个声音知道,少年的本性并非如此。 他?每一次命令御使的妖魔杀人?都会?痛苦地心?脏蜷缩,他?每一次看见朱旌们受伤都会?悲伤地要死去。 他?并非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只是强行让自己不去理会?这些情绪罢了。 “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些感情没有用。” 少年淡淡地说道。 轻轻的叹息声响起,那温柔的声音像是要抚平少年因为克制而被苦痛腐蚀的心?,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类似于“不必如此”这样的话语。 他?们都明白,少年的做法是正确的。 虽然,有时候正确的事?情会?让人?感觉痛苦,但是那痛苦是必要的。 “马上就?要进入瑛州了,进入尧天之前,你们会?经过一个叫做固继的地方,那里是尧天的咽喉之地,也是四方商贾集中之处,阿难就?在?那里,找到?他?,他?会?帮助你的。” 少年微微侧着头?,认真的听着那声音的指引,“我需要怎么去找呢?我没有旅券,不能离开朱旌队伍太远。” 温柔的笑声像是羽毛落在?了少年的耳畔,“不必去寻找,朱旌们到?了那里,肯定会?进行演出,而那个人?现在?是固继的一个乐人?,只要有朱旌到?达固继,他?作为乐人?是一定要去检查的。” 所谓乐人?,就?是在?乡间搜集各种乐曲和诗歌的小吏,同时乐人?也有着监察朱旌队伍的职责,所以,只要这个地方设有乐人?这个职位,那么他?就?一定要拜访新来的朱旌。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为我选择他?们的原因吗?” 在?莲花之前,其实也有人?进入过落凤山,但是那个时候,他?却并没有让少年接触这些人?,更不要说去“帮助”乃至于“吸引”那些人?了。 只有朱旌才是有用的。 而在?千里之外?,靠在?芬华宫内的软枕之上的茶朔洵继续在?心?内与少年交流。 “——见到?阿难之后?,他?应该会?很高兴,你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但是,不要全都相信他?的话,现在?——我们谁也不能轻易相信。”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可是我并没有记忆,也不记得?他?了,这样我让他?帮助我他?会?答应吗?” 慵懒的语调带着笑意,“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让他?违背道义,他?都不会?拒绝的。至于说记忆——也许你见到?他?之后?会?想起什么呢,即便想不起来,那也没有关系,至少你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名是最短的咒,也会?让本就?松动了的封印继续被撬动。” “我的名字?” 少年的声音有种空灵的迷惑。 “我不叫香雪吗?” 千里之外?的茶朔洵在?听到?少年这傻乎乎的问题时,甚至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他?的笑意完全地在?脸上绽放,既有怜爱又有一丝狡黠。 这样的文光也太过于可爱了。 “——香雪啊,”靠坐在?奢华床帏之内的男子像是狐狸一样笑眯眯地说道:“那当然也是你的名字。” 只不过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一点情趣,也一向不被你承认罢了。 少年虽然失去了记忆,而直觉也让他?对那个声音有着别样的情愫与信任,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失去了自己的敏锐和判断。 那种轻佻的语气让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中顿时确定了,自己肯定不叫做香雪。 他?感觉有些气恼,“你居然骗我。” 下意识带着嗔意的语气让远隔千里的男人?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而少年当然不会?知道男子的感受,他?还在?继续发问:“我的名字叫什么?”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对自己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状态。 所有少年是迫切又祈求的。 没有人?可以面对自己心?上人?的祈求而无动于衷,茶朔洵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 “我不能告诉你。” 茶朔洵面上的笑意收敛,隐约显露出一抹怀念的哀色,声音艰涩,“我叫了你的名字,就?会?惊动那些人?。” 那个封印不仅是针对少年的,同样也是针对茶朔洵的,他?们已经察觉到?少年的出逃,如果再发现茶朔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1 洵也苏醒了的话,那么他?们就?不能这样一明一暗慢慢谋划了。 少年当然是失望的,“是这样啊。” 他?垂下头?,像是月亮被云雾遮蔽了光彩。 茶朔洵的呼吸都为之一滞,他?心?底对那个人?的憎恨如同深沉的淤泥,翻卷着烧灼他?,让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都染上了暗色。 心?上人?的名讳在?他?的舌尖缠绵缱绻,可是他?却不能说出来。 第103章 顾继 夜间的风都停了下来。 “不能说也没有关系。” 少年体贴地说, 纯然的笑靥让夜色都变得温柔了,“我总会知道的。” 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直到少年渐有了睡意, 才听?到他轻柔地回复了一句。 “忍耐真是一种酷刑。” 无法靠近, 不?能明言,只能最初连这样的对话也不?能,只能像是影子?一样守护在爱人的身边, 每时每刻都是分离的痛苦。 而少年此时已经半梦半醒, 只是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便沉沉睡去了。 他已经太?累太?累了, 只有在那个声?音的守护下, 才能放松地睡下。 即使远隔千里,茶朔洵也好像能看到少年憨然的睡容,他的目光柔了下来。 “好好睡吧。” 一个名字被他无声?的念出,那是少年的真名。 ——文?光。 少年即为柳国消失已久的麒麟。 “快了。” 茶朔洵能够感觉到那种像是被强行切断自己与身体的联系的困顿感又再次袭来。 但是在再一次被迫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之前,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冷静地近乎冷酷的笑容。 “一切都快结束了。” …… 庆国的首都位于瑛州,位置大概在整个庆国的中央,因为都城需要辐射整个国家,所?以位于国家腹地的位置是最好的。 但是, 位于腹地的好处明显, 坏处也同?样明显。 那就是必须要穿过别?的州才能前往。 朱旌们从和州的芳林出发,穿过了沿着青海的海岸绵延细长的和州,才到达了瑛州与和州的边界处, 那里有一座高岫山。 在高岫山下修整了一晚之后,他们越过了那座山, 踏上了一条连接和州与瑛州的干道。 宽逾百步的干道上,车马如流, 行色匆匆的人们,虽然面上有着疲惫,但是却都充满了希望。 ——他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着。 “这条干道是庆国的生命线。” 茶朔洵对目不?转睛看着马车外面景象的文?光道:“从南方运来的米、盐、从北方运来的皮毛、纺织品、牛羊,这些物资全都要通过这条干道在庆国的国土之内流转着,维持着这个国家的百姓们的生活。” “——就像是一条流淌着血液的大动脉一样。” “是啊,庆国的南北差异很大,气候水文?也各不?相同?,南方多雨,虽然盛产稻米、食盐,可是卖不?出价格,而北方又多山地草原,没什么?耕地,百姓们只能渔猎放牧,常年吃不?饱饭。这条干道横贯南北,中间又通过国都,不?仅能将南北的物资流通起来,也可以将国家的政令通畅地传向各地,是至关重要的一条干道。” “真好啊。” 文?光看着外面,淡淡地笑了,“庆国能够有这样的干道真是幸运。” 茶朔洵道:“这是达王时代的德政,惠泽至今,已经近三百年了。” 文?光苦笑,“三百年前的德政还在惠泽当今,可见想要成为一位明君还真是不?容易。” 听?文?光这么?说,茶朔洵突然心头?一动,千里之外,他睁开眼睛。 “——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文?光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一点?模糊的画面——我感觉我也像是有一个国家似的。” 茶朔洵几乎要忍不?住说“你?有”,但是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到了嘴边的话。 不?能说。 文?光现在的状态就像是梦游,梦游的人只能自己醒来,不?能被别?人叫醒。 万一被惊醒了,那么?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清楚。 将极欲破胸而出的欲望按耐住,茶朔洵垂着眼帘道:“——是啊,想要成为一位明君实在是不?容易。如今十二国中,能称明君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罢了。” “那么?,我要去见的那位景王是明君吗?” 茶朔洵笑了笑,“那是一位了不?起的女王。” 了不?起?但是却并没有说是明君。 “不?是吗?” 文?光这样问。 茶朔洵依旧没有直接回答,“是与不?是,需要你?自己去判断,这位女王很独特,她执政的时间还不?长,目前看来,算是吧。” 文?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虽然对景王感到好奇,但是比起景王是不?是明君这个问题,他的心里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疑问。 “……呐,见到景王之后,我要做什么?呢?” 茶朔洵沉默了一瞬,“去向她拿回暂时存放在庆国的国帑。” 咕噜噜转动的车轮在宽敞平缓的干道上压出两道车辙,文?光原本?的眼神中露出了惊讶的光芒。 “——那种东西也可以存放在别?国吗?” 国帑不?是会存放在国库里的吗? “一般来说不?会,但是这也是有先例的。当一个国家不?稳定的时候,为了保证国库不?被别?有用心之人擅用,也可以将国库之中的财物托付给他国。而且——” 将国帑交给庆国保存,是你?提议的。 “而且?” 文?光不?知道茶朔洵为什么?不?接着说下去了。 “没什么?,马上就要到顾继了。” 文?光闻言,抬起头?巡视山野,只见不?远处隐约一座城郭,青色的砖石累成的城墙,一条碧溪绕城而去,城外四方田畦,田里农人正弯腰侍弄着庄稼。 马车越来越靠近城门,马车附近的车辆与人群也越来越多。 挑着担子?,扛着包袱,拉着车,骑着马匹,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鲜活的人们全都向着这座城市汇集。 在核实了旅券之后,朱旌们从西面的酉门进入,这座喧闹的、繁华的城市一下子?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虽然在干道上的时候就可以预料到顾继是个非常繁华的地方,但是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让莲花看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们走到了一处小?巷中,大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顾继?” 莲花从巷口?朝外面张望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2 ,喃喃地说道。 宽逾百步的笔直道路被划分成了车道与行道,人与车各自在道路上穿行,道路两旁的店铺中人潮如流,兜售货物的声?音层出不?穷。 “来看一看,宋国的丝绸,是当季的最新花样!” “新鲜果子?嘞,热腾腾、甜蜜蜜!” “今日新酒,新坛启封!” “南方新米到店!” …… 吆喝声?一声?接一声?钻进朱旌们的耳中,让一直以来都绷紧神经的朱旌们情不?自禁的放松慨叹了一声?。 “是,这里就是顾继!” 浩烈转过头?,对已经看花眼了的莲花笑道:“庆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吧?” 莲花用力地点?头?,“这里的人都好有活力啊。” 素裹听?到女儿的话,不?禁微笑,“每一次到顾继来都感觉这里变化很大,这里的道路比上次又拓宽了呢。” 朱旌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哄闹,“就是顾继的人口?味比较刁钻,我可吃不?惯他们的菜,他们连茶水里都要放糖。” “观众们也很难讨好呢,在别?的地方受欢迎的剧目在这里可能已经演腻了,这样繁华的城市根本?不?缺来往的朱旌呢。” “是啊,是啊。” 素裹看朱旌们越说越不?像话,直接转头?喝止了他们,“好了,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快点?去找可以演出的地方,然后去请乐人来,没有乐人的同?意,我们还不?能在这里表演。” “知道啦,知道啦。” 朱旌们对座首训斥也不?害怕,笑嘻嘻地就三三两两各自办事去了。 遣散了队伍中的其他人,素裹脸上松弛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才向文?光所?在的马车走去。 她站在马车的车窗边说道:“队伍的粮食已经快要消耗完了,我们可能需要在顾继停留几天,可能会拖慢行程,抱歉——” 素裹按照同?行以来到惯例这样解释着,她知道少年肯定会同?意,所?以即便说着抱歉,但是心里也并没有很惶恐。 “没关系。” 马车里的回答果然如同?素裹所?料,素裹暗自点?头?,随后便打算让浩烈先把马车寄存到附近的馆舍中。 ——官府提供给朱旌的营地是不?能养牲畜的。 “那么?,请您先下车。” 文?光从马车中下来,浩烈将马车赶出了陌巷,他要先到营地把东西卸下,再前往相熟的馆舍寄马。 “请您跟在我身边。” 素裹已经看见他们的同?伴在街道对面对自己招手,看样子?他已经找到了营地。 “景王很厉害。” 跟在素裹身后的文?光在心底和茶朔洵说话,穿行在城市中,更加能感受到这里的繁荣。 茶朔洵道:“嗯,很有活力的城市。” “和柳完全不?一样。” 茶朔洵眼神深了深,“又想起了一点??” 感觉文?光恢复的速度比预料的要更加快一点?,封印的作用越来越弱了。 “稍微。” “唔,难怪现在冷淡多了。” 文?光嘴角微扬,“所?以,还是不?要想起来更好吧?” 茶朔洵虽然看不?见文?光的脸,但是也能猜到他的表情。 “不?,恰恰相反,虽然满心依赖我的时候很可爱,但是也更让人忧心。” 文?光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点?,“说谎也没有意义,反正我——” “文?光!” 第104章 流言 柳国国都, 芝草。 街道如同一条白色的游龙沿着高峻入云的芬华山盘踞而上。 道路两旁全是高大的建筑物,大多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芒。窗户全都是用玻璃装嵌而成。曾经破败郁闷、门前池塘长满苔藓的建筑物现在已经焕然一新?, 原本店铺中消失的客人也重新?回来了。 而流言也是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传开的。 “国帑不在国库里。” 大家不?敢在国府的脚下?明?目张胆地议论?这样的事情, 但是只是几?个日夜,街头巷陌乃至城外的田亩之间便都有人在说这个事情了。 流言就像是春雨过后?的野草一样,刹那便传遍了整个芝草, 并且有向其他地方传开的趋势。 流言充斥着整个国都, 高踞云端的芬华山上自?然也?被流言浸染了。 因为流言的传播, 芝草的气氛变得很怪, 大家都因为国帑不?在国库中感觉到不?安, 原本因为多年的平静而沉淀下?来的国家似乎又要因为什么而掀起风浪的样子。 因为山下?这样,山上的气氛自?然也?不?会很好,在这种?奇怪的焦灼躁动?的氛围中,芬华山上朝议开始了。 聚集在宏辉殿外的六官互相以眼神交流但是却没有人说话。 虽然大家都说是流言,是无稽之谈,但是实际上却都已经认定国帑的确不?在国库之中了。 身为天官之首,站在六官队列最前方的金阙,从四周时不?时向他投来的视线, 确定了这一点。 “真是该死, 到底是什么人把这个要命的消息传出去的。” 金阙保持着端凝的神色,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立在前方,心?中却暗骂着。 从这个流言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好了, 但是要解决这个流言他却没有办法。 因为国帑确实不?在国库里,而且到底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 他在脑子里把可能和国帑相关的人全都过了一遍, 然后?他的视线便在乐羽和苍梧的身上打了一转。 能够调动?国帑的人有限,要么是由主上命人暗中藏了起来, 要么则是被乐羽故意转移到了别处。 如果是主上的话,那么国帑很可能就在苍梧的手里,他知道禁军对主上的忠心?是无可指摘的,这种?情况也?是最好的。 但是要是国帑其实是被乐羽拿到了手里,那就有点糟糕了。 金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全员聚齐的铜锣敲响了。 排列整齐的官吏们静静依次进入宏辉殿。 这座恢弘的殿阁早已被修缮地完备又壮丽。 廊檐上的彩绘闪烁着华丽的光彩,就连雕刻着瑞兽的掾子都笼罩着威严。 这里就是柳国的权力中心?。 金阙望着头顶悬挂着的匾额,深深吸了一口气,拾步上了汉白玉的台阶。 从铜锣敲响到在宏辉殿内站定,时间并不?短也?不?长,而在这段时间里,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随着六官们在殿内站定,笼罩在每个人身上的紧张感也?变得强烈。而等到宏辉殿的殿门被下?官们关闭,弥漫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3 空气中的紧张感甚至让人感觉到一阵阵皮肤刺痛。 金阙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御座上看了一眼。 垂挂着珠帘,背后?树立着鎏金屏风的空荡荡的御座,让他近乎于窒息。 ——这个国家没有主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都开始绞痛了。 又是一声锣鼓响,本该因为主上莅临而拉开的珠帘却没有动?静,反而是作为冢宰的乐羽向前,一步步走上了只有王与?麒麟才能踏上的御阶。 金阙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看着乐羽直到走到距离御座还?剩一级的台阶上站定。 这是毫无疑问地僭越。 六官中不?少?人在看到乐羽这番举动?时都露出了忿忿的表情。 但是他们却都像是金阙一样忍耐住了。 因为主上无法亲自?视事,而宰辅也?不?在,作为冢宰的乐羽是有权力这样做的。 金阙闭了闭眼,将心?头的愤怒强压下?去,作为太?宰号令六官向御座行三叩之礼。 礼毕,立刻就有御史出列,似乎有事要奏禀,但是他还?没有张口,便被御阶上的乐羽抬手制止了。 他的视线在六官们的身上巡视了一圈,用沉着有力的嗓音说道:“流言的事情我听说了。” 乐羽身上深紫色的衣袍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别样的光彩,从度王时代便掌权的威信让他有着不?敢逼视的威严。 “国帑的事情,流言不?可信。国库之中存放的财物从未有过丢失,每年送来的税赋也?全都登册入库了。马上就是一年赋税上缴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传出这样流言,实在是居心?叵测!”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乐羽身上。 “如果连国帑都无法保存,那么国府的威严何?在呢?百姓们辛苦上缴的税赋岂非不?能用于国家?那么势必将动?摇各州上缴税赋的信心?。” 所有人都在听到乐羽的话时精神一震。 赋税是一国立足之基石,如果下?面的各州以不?信任国府的原因推迟或是拒绝缴纳应该的赋税,那么国府就像是被人砍掉了一只胳膊,国家是无法顺畅的运行的。 金阙的目光也?深了深,他并不?相信乐羽说的国帑没有丢失的话,但是他后?面说的却很有道理。 国帑非常重要,没有国帑的话,国府是没有底气压在众多的州侯头上说话的。 乐羽的视线看向了金阙,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说道:“所以要尽快找出流言的源头并且保证这个流言就对不?能流传下?去。一旦流言传到了其他州侯的耳朵里,那么即将到来的夏收会是什么结果,谁也?无法预料了。” 乐羽话中的意思大家都听懂了,流言的后?果实在巨大,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最后?受损的只会是国府。 一时间所有别有意味的眼神都收敛了,原本因为流言而蠢蠢欲动?的朝堂短暂的平静了下?来。 “如何?制止流言以及寻找流言的源头请大家各抒己见。” 这场朝议的节奏已经被乐羽掌握了,听到这里金阙干脆地闭上了眼睛,之后?的事情听不?听已经没有意思了。 无论?是遏制流言还?是找到流言的源头都只会让国府显得更加心?虚而已。 看来国帑是真的丢了——而且也?并不?在乐羽手里。 心?里怀揣着这个想法,金阙在之后?的时间里,无论?谁来说什么建议,来问他的意见,他都是支支吾吾地敷衍过去了。 在众人议论?得热闹的时候,金阙悄悄瞥了一眼苍梧,高大沉默的武官站在朱红的柱子旁,脸上也?全是困惑和忧虑。 而他身边的那些武官,成佳、平度之类的人全都是类似的表情。 看样子也?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第105章 天纵之才 所以, 国帑究竟去了哪里呢? 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还是伪装地?太?好呢? 朝议过?程中,金阙没有和乐羽有任何交流, 到了如今这个情况, 他和乐羽已经是明面上的不合了。 两人便是偶有目光接触,也?不过?冷冷点头,除却公事?, 两人?几乎是不会说话?的。 想要知道国帑在?不在?苍梧手中简单, 只要直言相问?便是, 而想要知道是不是在?乐羽手里, 就要想点法子了。 朝议结束后, 金阙怀揣着满腹的思虑回到了官邸之中。 “大人?,苍梧大人?正在?里面等您。” 才?走进大门,家令便迎了上来,告诉金阙苍梧来了。 金阙闻言,不由一哂,这还真是心想事?成,本就打算问?问?苍梧,没想到他自?己就来了, 也?好。 家令小心地?打量着主人?的脸色, 说:“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苍梧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金阙走到侧间里,换下了官服,从?屏风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家令这么说。 他舒了一口气, 接过?家令捧来的温水,又就着温水狼吞虎咽地?吞下了一旁准备着的糕点, 这才?感觉那?种饿得胃痛的感觉好了一点。 金阙一抹嘴,叹气, “国帑不知所踪,那?家伙之前一直在?军中,肯定没听说过?这个传言,但是现在?知道了,他来找我?估计是来问?个清楚的吧。” 家令跟着金阙已经几十年了,与其说是家令,不如说是值得信赖的家人?,所以他和金阙说话?也?比较直接。 听到金阙这么说,家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国帑是真的丢啦?” 金阙苦笑,“我?宁愿是假的呢。” 说着便抬脚朝正厅走去。 苍梧已经在?金阙的官邸中等待许久了,他身上还穿着武官的袍服,嘴角甚至都起皮了,看样子是一下朝就跑过?来了。 “国帑真的不见了吗?” 金阙没有立刻回答,他揣着双手,余光略过?桌面,上面摆着一盏茶,明明自?家的仆从?给?他送了茶水,但是这家伙却丝毫没有享用的意思。 茶水虽已冷了,但是空气里还能嗅到茶水清隽的香气。 是上好的云雾茶啊。 “真是暴殄天物。” 金阙一脸心痛地?推开窗户,将桌上的茶水泼到后窗的夜来香丛里,“这茶叶还是当年主上找到的一处茶山中出产的呢,本来给?你?喝就是如牛饮水,结果你?还不喝。” 苍梧本为金阙这拉拉杂杂的一堆话?感到烦躁,但听到这茶和茶朔洵的关系之后,原本拧成一个疙瘩的眉心也?松了下来。 “——这是主上寻到的茶叶吗?” 金阙白?了苍梧一眼,打开柜子取出茶叶和茶具,又呼唤仆从?拿小风炉来,将风炉点燃,烧起了一壶水,这才?慢悠悠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4 ?说道:“对,说起来十二国中如今流传的好茶几乎都是主上所作。” 说着,自?己都慨叹了。当初被助月辉受令去组建商队的时候,真感觉是晴天霹雳,以柳国当年的情势,能够自?给?自?足都是说梦,更不要说拿国内那?点东西去其他国家换物资回来了,他当时在?被迫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要辞去官职回乡下做个农夫了。 而且当时被派来组建商队的人?全都是助月辉不喜欢的人?,只看人?员组成,一个被排挤的天官,一堆被排挤的武官,这领头的居然还不是自?己这个最?有经历的官吏,而是个海客出身的男人?,任谁看这样的组合都是个笑话?。 想想都叫人?唏嘘。 水吊子呜呜作响,一大蓬白?烟在?炉子上结成云雾,水开了。 金阙拎着水吊子坐到桌边,清洗了茶具后,便用滚水又重新冲了一壶茶。 将一杯推到苍梧面前,金阙自?己面前也?倒了一盏。 被滚水激发的茶叶爆发出了惊人?的香气,那?浓翠的茶汤配和着香气,金阙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 苍梧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碧绿的茶汤里倒映着他自?己的面容。 那?是憔悴又疲惫的。 “主上他,真是天才?啊。” 逆境也?能玩成顺境,三年前的布局却能让这个群龙无首的国家在?敌人?的手里也?能变好。 现在?这样互为犄角的形式,恐怕是他预料到了的吧。 在?苍梧望着茶水不知想什么的时候,金阙突然说道。 苍梧抬起头,悲伤地?说:“主上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吗?” 如果现在?有主上在?的话?,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主上总是能看得很远,无论多么坏的情形,他都能把它变好,当初的商队是这样,如今的国家也?会是这样吧。 金阙摇了摇头。 “那?么台辅呢?” 金阙也?还是摇头。 苍梧颓然地?垂下头,好久,才?抬起头问?道:“你?觉得国帑在?谁手里?” 虽然主上无法视事?,但是他们也?不能就这样放弃,必须要振作起来,在?主上苏醒之前,继续支撑下去。 “不在?你?手中的话?,可能就是在?乐羽手里了。” 但是苍梧却皱了皱眉,摇头,“应该也?不在?他手里。 金阙扬眉看他,苍梧道:“国帑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给?军队发粮饷。如果按照常规,从?国库中用国帑发粮饷的话?,军需官们拿到手中的军需单子上是要盖帑印的,但是从?三年前开始,军需的单子上就只有国玺了。” “这样也?未必是因为国帑不在?他手中——” “不,你?不明白?,不用国帑而另外筹措军需是多繁琐的事?情,如果能名正言顺地?使用国帑,他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也?许他是想用国帑来另外养一支军队?” 苍梧摇着头笑了,问?道:“你?觉得他和逆贼恒光是一样的人?吗?” 逆贼恒光会因为野心而另外养一支军队,因为他需要用这支军队来保护自?己,他恐惧而胆小。但是乐羽却不是这样的人?,乐羽胆大包天,傲慢又自?视甚高,他根本不屑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一直自?诩忠臣,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谋逆的事?情的。” 金阙没想到会这样排除了乐羽的嫌疑,但是他还是道:“话?虽如此,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还是会暗中派人?调查。” 苍梧点头,对金阙的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国帑不在?乐羽的手里,那?么你?也?说了,军饷的变化是在?三年前,这样看来,国帑很有可能是被主上藏起来了。” 苍梧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紧,开始微微发抖。 “——是主上的安排?” 金阙看向苍梧微笑,“所以我?才?说主上是天才?啊。” 伏线千里,在?三年前下下一个个暗棋,让他们适时而动,从?而把局面一步步引导到想要的样子,这样的心机和筹谋,怎么能不算是天才?呢? 第106章 离开 在朱旌们的营地?里, 阿难在帐篷里对文光大礼拜下。 “台辅,祝您万寿无疆。” 文光无奈地拖住阿难的手臂,“不必这样。” 阿难却?依旧结结实实地给文光磕了一个头。 “礼不可废。” 行礼完毕后?, 阿难激动地?说道:“台辅, 您失踪的消息传遍的十二国后?,大家因为?您的失踪都感?到悲痛无比,恕小人无礼, 请问您这些年去了哪里?” 一丝痛楚在文光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喃喃地?说:“我——我忘记了。” 阿难惊讶地?看向文光, 这才发现文光的发色和瞳色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 发色微微泛茶, 而瞳孔则类似于琥珀的颜色。 “怎么会这样?您还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吗?” 他因为?在外国,所以并不了解文光失踪时发生的事情,等到消息传到庆国的时候,已经?是听说刘王重伤,麒麟失踪了。 文光坐在收藏道具的箱子上,目光看着远方?,艰涩地?开口,“我还没有想起来, 而且, 要不是你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连这个都忘了。” 正如茶朔洵所料,在阿难唤出了“文光”之后?, 文光的脑海中就?好像被冲开了什?么枷锁似的,一大堆的记忆涌了出来。 虽然还是有很多?记不清楚了, 但是他已经?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别的都记起来了,只有这个还想不起来, 然后?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在沮城附近的落凤山里游荡了。” 文光这样对阿难解释着。 他的记忆就?像是被凌空挖去了一块,在关键的地?方?消失无踪。 阿难张了张嘴,心中一片混乱,无法猜想文光到底遭遇了什?么,最后?只是说:“我听闻,您当年是在长亭山消失的,那?时主?上正带领禁军在长亭山和逆贼恒光作战,之后?逆贼伏诛,但是主?上却?被重伤,您也消失不见,这段记忆您能回想起来吗?” 文光似乎在跟随阿难的叙述回想,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到底没有说话。 阿难失望地?说:“想不起来吗?”随后?他又打?起精神道:“没关系,总而言之,您能回来就?好了。” 文光笑?容苦涩,会好么?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的心已经?像是在苦水中浸泡透了。 最重要的人受了重伤昏迷了数年,自己则失去了记忆,又在路上被人追杀,这样算是好吗?他不知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5 在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他和茶朔洵以及付出了太多?,他们只能走下去,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柳国的百姓。 “阿难,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文光将这沉重的思绪压在心底,打?起精神对阿难说。 阿难见文光郑重其事,不由正色道:“请说。” “我想要见到景王,可以吗?” “景王——陛下?” “是。”文光从箱子上站起身,“我就?是为?此?而来。” 阿难的脸上神色变换,许久,他才定定道:“我知道了,我会为?您联系金波宫的。” 应下了这件事情之后?,阿难就?匆匆离去了。 文光在营地?等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有一个少?女到了营地?中。 后?台,莲花的脸上还画着表演的油彩,她看着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您要找人?” “是,”少?女拢着双手,微笑?着说道:“有一个少?年和你们一起的吧?” 莲花眼神闪烁,抿了抿唇,否认,“我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这时素裹也抱着道具到了后?台,看见少?女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的目光从少?女的绸袍上掠过,疑惑道:“这里是后?台,您是?” 少?女微微一笑?,就?要开口,而莲花则抢在她说话之前道:“这位小姐说要来找一个人,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她走错了。” 素裹脸上的疑惑变成了严肃,她将慌忙走到身边的女儿护在身后?,扬高了声音说:“小姐快些离开吧,这里是朱旌们表演的后?台,并没有你要找的人。” 母女两个都戒备地?看着少?女,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野兽似的。 少?女无奈地?笑?道:“别害怕,我是景王的女御,我叫作祥琼,我是奉了景王陛下的命令,前来迎接柳国的台辅,文光大人的。” 这下子母女俩都愣住了。 与此?同时,帐篷之外,因为?发现有陌生人进入后?台,所以赶忙拿着匕首赶来的浩烈也一愣。 他把手中已经?出鞘的匕首一收,抬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他是柳国的台辅?” 名为?祥琼的少?女看到突然进来的男人也并不害怕,视线平静地?从他手中的匕首上滑过。 “是的,所以可以请您带我去见那?位大人吗?” 说着,祥琼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展示给三?人看。 三?个人看清了金牌上雕刻的金波宫三?个字,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缓缓点头。 文光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了,在浩烈三?人带着祥琼来找他的时候,他就?站在了帐篷口。 祥琼在看见少?年的时候便向他行礼叩拜,“见过刘台辅。” “请不要多?礼。” 祥琼的膝盖还没有碰到地?面,文光淡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是祥琼第一次听到文光说话,清风一样清越的声音瞬间就?让祥琼耳目一新。 ——是个和景麒完全不一样的麒麟呢。 祥琼想着。 虽然文光这样说了,但是祥琼还是向文光鞠了一躬,才说:“小女是祥琼,忝为?金波宫女御,今日是奉主?上之命,邀请刘台辅往金波宫一叙。” 文光点了点头,然后?对素裹三?人和营地?里其他听到动静出来看的朱旌们颔首道:“这些时日多?谢大家的帮助,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抱歉了。” 素裹在知道少?年是柳国的宰辅之后?就?想明白了一切,她拦住似乎有话要说的女儿,对少?年说:“能帮助到您,是小人们的荣幸。”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并不是什?么荣幸,不过总算,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然后?他转向祥琼,说道:“因为?我的缘故,一直都有一伙人在追杀这只朱旌,这支人马在路上被我消耗了一些,剩下的现在也跟着我们进入顾继了,女御,请你告知这里的官府,将他们全都抓起来吧。” 听到少?年的话,祥琼和朱旌们先是一惊,随后?祥琼认真地?点了点头,“请您放心,我会告诉这里的官府的。” 少?年这才道:“那?么,我们走吧。” 祥琼吹响了口哨,数息之后?,一只天马从天而降。 第107章 金波宫 “小女是骑天马来的, 台甫是与小女同乘还是——” 文光道:“我有使令,请女御带路就行。” 他的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妖魔便?从他身后的影子中冲出。 那是一只仿佛发出淡淡光芒的虎形妖魔, 巨大的身形仿佛一座小山, 长了黑条纹的白皮毛随光线微微变色,色泽不像珍珠那么浅,又不至于太深。一双黑色的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泽。 那双翅膀展开的时?候甚至掀起了一阵小小的疾风, 让祥琼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以此躲避扬起的尘土。 “抱歉, 因为进城之后就被我拘束在影子?里, 博丘太兴奋了。” 面对异国的宰辅这样善解人意且愧疚的话, 祥琼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既然台甫您已?经做好准备,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在盛夏的傍晚,赤色的潮汐在天空之上席卷,橘黄色的斑斓光芒为两?个飞驰在云海之上的人披上了一层明艳的光彩。 文光骑在博丘的背上,湿润的海风从他的发间穿过,在他们的背后,巨大的月亮正在显露它的光辉,白昼和夜晚在文光的头顶交替,一半蓝紫, 一半橘红, 壮丽的色彩在无穷的天幕上铺开,仿佛是两?个世界在这一刻融合。 在向尧天前进的路程中,祥琼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向身旁同行的少年?身上投注。 关于柳国这位宰辅的事情, 她已?经听说了很多,但是真?正见?到了他, 她还是忍不住好奇。 身边人的目光并没有遮掩,在月亮正式取代了太阳, 成为了这片天空的主角后,文光的视线也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沉静得好似天上明月洒下的银辉。 “听说,您是白麒麟?” 接收到了少年?目光中的疑问,祥琼缓缓开口。 但是少年?的发色却并非银白,而?是一种?类似于茶色,但是却比茶色还要淡,像是夕晖的瑰丽之色。 “啊,这个啊。” 文光对祥琼的疑问恍然大悟般笑了笑。 “原本是银白的,现在因为某种?缘故变成了这样,很奇怪吗?” “不,很美丽的颜色,就像是傍晚的余晖一样呢。” 祥琼的话像是戳中了什么,文光的脸上露出了极温柔的笑意。 “余晖啊,真?是很美丽的东西?。” 随后他的目光渐渐虚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6 像是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喃喃地说:“……就像是他一样。” 少年?的声音被夜风搅碎,祥琼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在祥琼疑惑的时?候,少年?的声音抬高了一点,让他的声音得以穿过夜风传到少女的耳中。 “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曾经去?过两?个国家的国都,恭国的连樯以及柳国的芝草,或是绚丽繁华、或是缥缈壮观,都是让人感到惊艳的地方,庆国的国都尧天,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被问到尧天,祥琼的神色倏地柔和了许多。 “那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地方,生活在尧天的人,每一个都有自由?的灵魂。” 文光没想到祥琼会这样形容庆国的首都。 祥琼自豪地说:“我主曾经颁布初敕,要让国土上的每一个百姓都能成为自己?的王,所以生活在庆国的百姓每一个人都非常自豪,大家都会抬起头堂堂正正地生活着。” 没有谁比文光更知道?堂堂正正地生活的重量了。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连心跳都因为这个美好的愿望停了一瞬,他也露出了笑容,“了不起的宏愿,景王,真?是一位明君。” 祥琼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回响,“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云海之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已?经亮起,那万家灯火,便?是一位君主最好的杰作。 星河如练,流淌的是一国的繁华与昌明。 这绝伦的夜色之中,文光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曾经的一个夜晚。 也是在这样的云海之上,有一个人指着海中恒河沙数的灯火对自己?说,有一天他也会在芝草送给?自己?一片这样的盛景。 “——台甫,前面就是金波宫了。” 祥琼的声音把文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撞入两?人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山。 夜色之中,仿佛是一道?巨大的阴影,沐浴着半轮月光,在云海波澜之中如同中流砥柱。 金波宫到了。 星星点点如同撒了金粉一半盘旋在巨山之上的,是金波宫中的烛火。 无论?多少次见?到这个世界的国都,都会让人感到震撼。 那萤火般的灯光和巨山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人类真?是渺小啊。 祥琼在看见?巨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地松了一口气,顺利地完成任务真?是太好了。 她带着文光从山的背面飞上去?,降落在一处削平的石台上,文光知道?,这里是禁门。 禁门其实就是宫中的后门,这里只有王和宰辅可以任意通行,所以当王或者宰辅并不想惊动太多人前往下界的时?候,他们就会从这里走。 当然,如果获得了王与宰辅的允许,其他人也能从这处门中通行。 已?经是晚上了,如果从路门进入未免太过兴师动众,所以对于祥琼选择从禁门进入金波宫,也是无可厚非的。 朱红的大门在夜色之中是暗沉的,巨大的门扉上铜钉有着低调的光泽,祥琼走到禁门边,将金牌举高,大声道?:“小女奉主上之命迎接刘台辅归来,请开门。” 和岩石相连的巨门从里面打开了,两?个穿着皮甲的士兵低着头站在门边。 “麻烦了。” 祥琼向两?名士兵鞠了一躬,随后便?做出邀请的手势,请文光进入。 搏丘低低嗷了一声,化作一道?黑光投入了文光的影子?里,士兵去?牵走祥琼的天马,他们走进了巨门之中。 庆国的首都尧天,是一个没有高高的丘陵,地势平坦宽广的城市,这座巨山位于尧天的西?北,在平坦的土地上一柱擎天,山顶之上便?是景王的居所——金波宫。 云海之上环顾四周,尧天就好像只是漂浮在海上的一个岛屿,高耸的山峰独立于悬崖的断面之上,像在空中建成的楼阁,这就是金波宫的全面。 月色下的金波宫就像是落在了一面水晶镜上,文光几乎能够想象,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座在巨大湖面上的宫殿该有多么惊艳。 “许久不见?,刘麒。” 当文光跟着祥琼走下台阶,迎接他的是一个金发的男人,他身后是提着灯笼的女官和下官们,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两?边,灯笼的光芒将白玉露面照亮,上面雕琢着细细的纹路,正是金波宫一脉相承的精致。 文光在看清男人的一刻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他轻轻地唤出了男人的名字,“许久不见?,景麒。” 虽是故人如面,却已?物是人非。 第108章 小里 盛夏是柳国最好的季节。 尤其是今年?, 自开年?以来,节气?都很顺服,盛夏时节的一场场雨, 让横贯整个中南部的融水水量充沛, 乃至长亭山脉附近,植物全?都长了出来,山中的绿树苗木自不?许说, 便是杂花野草都长到了山下的羊肠小道中。 这附近原本破败的小里也悄悄地恢复了生机, 从前被烧毁、朽坏的房屋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修好, 在新树立起的里坊大门内静静地矗立着?。 这个世界中官府的最低级别就是里府。 一个村落即为?一个里府。通常来说, 里府都是正方形的, 四周用高墙围起来,内侧有一条环形的大路。村子的北面会设置村祠,以及里家?。 村祠是举行正式仪式的地方,也是里木生长和祭祀天?帝的地方。 村中的民居都散落在田地的四周,田地之间阡陌交通,连通着?村落外围的大路。 据说在更?繁华的地方,那里的里府已经没有围墙和大门了,只有一座悬挂了里府名称的牌坊。 但是在长亭山附近的这个偏僻小里, 围墙和大门还是村里最早被建立起来的东西。 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 这是能够保障他们生存的必要之物。 因为?在山边上,所以这个里随时都有被野兽拜访的可能,更?不?要说这里曾经因为?山中的土匪而毁于一旦。 也因此, 这个小里的门并没有像其他地方的那样,清晨打开, 傍晚关闭,它一直的关闭着?的。 在村里劳作的人们, 只要看?见那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就会感到安心。 但此刻,这个安心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 埋首田间的村民们纷纷从田里探出头,面面相觑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胆小的人甚至连手里的农具都不?要了,立刻就躲回了家?里。 在情况还没有变得更?坏之前,一个卷高了裤腿,双脚上还沾着?泥巴的老爷爷从田里走?出,他握紧手里的镰刀,扬声问道:“是谁啊?” 门外也扬声回道:“是过路的人,能否借口水喝?” 老爷爷苍老的眉头拧起,走?到门边,借着?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7 缝朝外看?,只见门外立着?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有斗笠挡着?,面容看?不?清,但个子颇高,痩癯癯,肩上斜挎着?个包裹,一手里还牵着?匹马,倒是没带什么锐器。 老爷爷看?他独身一人,这心便放下?了一半,又见他体态并不?壮硕,思量着?村里还有数个青壮,便是起了冲突也不?怕他,这心便又放下?一半。 “原来是个过路客。” 老爷子抬高了声音,这话是安抚村里的人的,果然在听?了老人的话之后,原本有些惊惶的村民们便又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那些从家?中探头探脑的人也不?见了。 “你退退,我来开门。” 这话是对外面的男子说的。 外面的男子听?了老人的回话,当即道:“好,多谢老人家?。” 老人从门缝里见他牵着?马走?远了些,这才将里的大门推开一扇,让他牵着?马进了这个小里。 老人让他把马拴在门边的柱子旁,自己则带着?男人去了旁边的一个小小穿堂。 男人在穿堂里把斗笠取了下?来,老人这才看?清男人的面貌。 老人在心里当即喝了一声彩,好一个神气?的青年?人! 男子双手接过男子端给?他的一大碗水,仰头痛快喝了下?去,感觉自己火烧火燎的嗓子被甘霖解了患,男子才一抹嘴,长长纾了一口气?。 老人抚着?胡须笑看?年?轻人喝水,问道:“年?轻人从哪里来,怎么渴地这样?” 男子向老人抱拳道:“我从芝草过来,本来身上带了一壶清水,但是天?热,在路上就喝掉了,从前我也常走?这里,因此记得这附近有一条小溪,便打算在那里灌了水再上路,结果寻到了那里,发现溪水早就干涸掉了。” 老人捻着?须听?年?轻人自叙,便说:“哦,那里三年?前便断流了。” 年?轻人听?到三年?前,神色微动,问道:“这几年?并不?缺雨水,为?何?那条溪还没恢复?” “这——老汉就不?清楚了,可能是三年?前地动的时候把那溪水的源头给?堵住了吧?” 年?轻人听?了,似乎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说道:“没有水源还是不?太方便,要是能进山去看?看?怎么回事就好了。” “那可去不?得!” 听?到男人的话,老人脸色都变了,“这山里封印着?妖魔,寻常人可不?能进山。” “妖魔?” 男人皱眉看?向老人,严肃的神情吓了老人一跳。 见老人有瑟缩之态,男人忙道歉,“吓到老丈了,我只是听?到山里有妖魔被吓到了。”又问:“您说这山里有妖魔,是怎么回事?三年?前这里不?是有土匪吗?怎么现在变成了有妖魔,还不?让进山了呢?” 老人将信将疑地看?了男人一眼,说:“三年?前的土匪已经被主上剿灭了,而这妖魔便是主上剿匪之后出现的。” “那——这妖魔究竟是如?何?出现的,老丈您知道吗?” 男人听?到老人这样说,有些急迫地问道。 “这——这我也不?清楚。” 老人的眼神有些闪烁,忙退了好几步否认道。 很可疑。 男人在心里立刻便把老人的话打了个问号。 但是他也不?能继续追问下?去了,因为?村落里的人已经渐渐朝着?这个穿堂中张望,还有好几个壮年?男子手里拿着?农具,假装来驱赶因为?好奇聚集到马匹附近的孩子,实则时不?时用戒备的眼神扫向自己这里了。 这里很可疑。 男人将这个小里在心里盖了一个戳,面上依旧装作爽朗的样子道:“原来是这样,我不?过一时瞎想,觉着?能把溪水疏通了,也好方便大家?。不?过既然有忌讳,那就算了吧。” 说着?,便站起身对老爷爷抱拳行了一礼谢道:“多谢老人家?的水,能否麻烦您把我这水囊里也灌些清水,我还要赶路,不?能再耽搁了。” 听?男人要走?,老丈脸上立时就松快了下?来。 “不?烦事,不?烦事。” 这样说着?,老人接过男人手里的水囊,去旁边的水缸里舀了清水灌满才还给?男人。 男人拿回自己的水囊系在腰间,一面朝着?栓马的地方走?去,笑着?说:“孩子们,我要走?啦,你们喜欢马的话,以后可以去朔州城看?看?,那里有芳国运来的马,全?都是良驹。” 原本聚在马儿附近看?个不?停的小孩子顿时一哄而散,偶有几个实在舍不?得马儿的小孩躲在父亲的身后,不?住地含着?手指探头来看?男人。 男人笑眯眯地任由小孩儿盯着?马和自己,这番亲和的姿态也让原本警惕的村中青壮们略对他放松了些。 “多谢大家?的清水,告辞!” 男人牵着?马走?出小里,老丈站在门内,看?着?他翻身上马,马鞭挥甩,便打马离去了。 直到确定男人骑着?马消失在远山之间,这个里的大门才再次关闭,村落里的人又各行其是去了。 而男人在离这个小里十里路外的一处山坳中下?了马,迎接他的是数十个与他同样打扮的男人。 其中一个壮汉走?上前来问道:“飞鸿,如?何??” 飞鸿,也就是男人从马上跳下?,严肃地对自己的同伴点了点头,说:“这个小里有点问题,可以盯一盯。” 第109章 玻璃宫 金波宫南面的宫殿叫作玻璃宫, 乃是金波宫主殿的附属宫殿。这座宫殿并不大,小小巧巧的像是一朵玻璃花,依偎在宏大精妙的金波宫主殿旁。 这座宫殿究竟是哪一代景王建造, 已经不得而知, 但是自建成后便一直是最受王喜爱的别宫配殿。 除了前代予王的时代,那位女?王在位时间太短,且不爱在金波宫中居住, 更多的时候她总是流连于山下的别院之中, 所以不做参考。 如今的这位女王也如从前的那些王者?一样, 甚是喜爱这座别殿。 因此, 她常常用这座宫殿来招待贵客, 比如说雁国的延王与延台辅,便曾经在这座宫殿中留宿。 而现在,文光也被安排在了这座宫殿之中。 清晨,远比下界要更加柔和温煦的阳光穿透了玻璃宫的窗户,清脆的鸟鸣在庭外的园林之中传到?了因为帷幕遮挡还尚且昏暗的内室,唤醒了沉睡之中的少年。 意识还未清醒,少女?娇俏的声音便先传入了耳中。 “……祥琼大人,听说刘台甫是您奉命迎来宫中的, 那位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少女?的话音刚落, 还未得到?那位名为祥琼的女?官的回应,便被另一个女?声呵斥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8 真是无礼啊,小小婢女?竟然私下议论?刘台甫, 不恭敬!” “啊,奴婢知错。” 少女?的声音当即便惶惶低迷许多。 而后那女?声又?低声斥责了少女?几句, 少女?唯唯诺诺地?应下,声音便听不真切了。 这个时候, 祥琼才轻轻敲响了内室的门,问道:“台甫起了么,小女?是否可以进来呢?” 寝台里的桌子上?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替换的衣服,文光穿好了衣服,走出寝台,道:“请进来吧。” 祥琼这才低声应是,带着侍女?捧着洗漱的东西进了房间。 坐在镜台之前,祥琼带来的女?官们为文光束起头发,看着柔顺的发丝在女?官的手中穿过,清越的晨光之下,淡茶色流瀑般的头发间闪烁着丝丝缕缕的银光,祥琼不禁“咦”了一声。 文光微侧过头询问地?看向祥琼,祥琼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女?失礼,但是台辅的发色似乎与昨日有些不同。” 文光怔了一息,用手捻起自己肩头的头发看了一眼,里面夹杂了不少的银色,就像是掺和在淡茶色的发丝之间,就像是褪色了一样。 他?的长?睫扇动,像是灵蝶的翅膀,随即抬眼看向祥琼,笑了笑解释道:“我身上?的禁锢又?削弱了一层,所以原本的发色就要露出来了。” 祥琼看向文光的双眼,当即便落入了一片银色的泉水之中。 她心念百转,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猜测着文光此话的意思,嘴上?最只是最恭敬地?回道:“那么,要恭喜台辅了,祝贺您。” 两个女?官也同时垂着手,微微躬身向文光道:“祝贺您。” 文光的嘴唇弯了弯,像是上?弦的月亮。 被人祝贺自然是开心的,哪怕祝贺的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事?而贺。 文光抬眼,望着祥琼,笑道:“女?官,你祝你事?事?顺心。” 在文光说完这句话之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响应,祥琼也心头一动,眼中流露出了某种激动的情绪。 她有一种近乎荒唐的预感,她最近一段时间的运气会?很?顺利。 仙的预感从来不是无缘无故,莫非…… 胡乱地?瞎想了一通,祥琼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起伏的心潮,才对整理完毕的文光说:“刘台辅,吾主说,若您方便,她会?和台辅在玻璃宫的庭院中与您相聚。” 长?长?的发丝被飘逸的帛带整齐地?束在身后,随着文光站起身,那发丝与帛带纠缠垂下。 “请女?官带路吧。” 文光的声音和煦。 “是。” 在祥琼的带领下,文光走到?了玻璃宫的庭院之中。 走到?了庭院之中,才算看到?玻璃宫的全貌。 白?色的石柱支撑着琉璃宝顶,玻璃幕墙覆盖了整座宫殿的外壁,将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玻璃宫的庭院是一片小小的园林,当中有一个个水池,清澈的池水模仿出河流的蜿蜒,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在玻璃之中回荡。 遍植在园林之中的林木各有姿态,在阳光之中恣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姿,林中虽看不见鸟儿,但清脆悦耳的鸟鸣却?时不时从树荫杂涧中传来。 漫步在曲折的水上?游廊之上?,色彩斑斓的锦鲤悠游自在地?在水中穿行,景王和景麒已经到?了,两人一站一坐,正在西北角的一座八角亭中含笑看着来人。 “好久不见哪,文光。” 景王穿着家?常的杏色大衫子,内里只穿了一条白?色的襦裙,手中把玩着一只团扇,斜倚在游廊之上?,向文光打招呼。 祥琼等人在曲廊的起点便止步不前了,她们在遥遥看见亭中之人时,便双手垂着退了下去。 文光一个人走到?亭子近前,他?垂下眼向景王恭敬地?举袖行礼道:“祝您万寿无疆,景王陛下。” “不必多礼,叫我阳子啦。” 文光轻轻摇了摇头,道:“必须要感谢您的恩德才是。”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阳子。” 景王阳子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随后文光抬头,两只麒麟这才看向了对方。 景麒才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你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气息这么弱?” 麒麟之间相互看待对方的标准与人看待他?们的标准并不一样,人看外貌,而麒麟之间却?主要看气息。 在景麒看来,文光的气息已经微弱地?近乎于临死边缘。 景王脸上?闲适的笑容消失,惊讶地?看向文光,目光中透露出担忧。 文光淡淡地?笑了笑,轻柔的笑容在阳光之下像是透明的泡沫般虚幻,“我并不在此处。” “分身?” 景麒在麒麟的知识之中搜寻到?了一个疑似的可能。 文光点点头,“这是白?麒麟的能力。” 这般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听得景王一头雾水。 “所以,文光你没有大碍吧?” 文光道:“还能继续活下去,总而言之算是没有大碍吧。” 景王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虽然麒麟是神兽,但要注意身体健康哪。” 文光谢过了景王的好意,才对景王说出了本次的来意。 “柳国的国帑已经寄存在贵国数年了,我这次前来,想要为吾主拿回国帑,希望景王陛下准许。” 第110章 夜探 日已西?沉, 长亭山脉的阴影夺取了山坳之?中的光亮,这片天地来到了日夜交割的时候。 月轮在西?边露出了半透明的轮廓,飞鸿抬起头望向将黑的天空, 之前跑来迎接他的那个壮汉也抬头看着。 “天马上就要黑了, 我打算趁着夜色,潜进那座小里中去。” 壮汉皱着眉看向他,“你有把握吗?” 飞鸿摸了摸下巴, 说:“只是潜进去看看, 不会惊动他们的。” 壮汉道:“那我和兄弟们便在不远的地方接应你们。” 飞鸿点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又召集了在场的其他人, 将二人的打算说给大家听。 大家商量完毕后, 升起了一堆火堆,简单吃了点东西?,等到月亮完全取代了太?阳的时候,便趁着月光,摸向了那个?小?里。 到了小?里的围墙之?下,飞鸿找到他白天看好的一段围墙处,那里有几?块凸出的石头,他后腿了几?步, 接着便借住那几?块石头, 跃进了围墙之?内。 其他人在不远处的柳树后看着飞鸿进了小?里,才重新藏好,等着接应他。 飞鸿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一样落在了一片草丛之?中, 除了轻轻的窸窣声,便没?有任何动静。 他落地之?后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月色之?下,这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9 偏僻的小?村落之?中大多数的建筑里都是没?有光亮的, 阡陌之?间坐落着一座座低矮的茅檐草舍,墙壁基本都是夯土,窗户开得很小?,隐约能听到几?声咳嗽和低语声。 这样看来,这个?里除了更穷之?外,几?乎和别的里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飞鸿的直觉却一直告诉他,这里并不简单。 他按照白天惊鸿一瞥时在脑海中记下的布局,提着脚便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里祠在村落的东北方,这是村落中唯一的石质建筑,远远看去,这里也是村落之?中唯一亮着烛火的地方。 因为里祠的特殊地位,这里通常都会成为村民议事?的地方,但是已经这么?晚了,村里还要讨论什么?事?情呢? 飞鸿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猫着腰溜到了某个?窗口之?下。 窗户里透出来的烛火在地上打出一片暖黄的光,飞鸿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影子遮挡住这片光芒,耳朵附在石头墙面上,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白天的那个?人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一个?人在问。 “没?有,没?有,他只是借了一口水便离开了,前后在这里也没?多少时间。” 回答的是白天的那个?老人的声音。 “还是很可疑啊,无?缘无?故到我们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还提到了要进山。” 又是一个?声音在怀疑。 声音一时静了下来,突然安静下来的室内只有不同的呼吸声都此起彼伏,气氛似乎有些焦灼。 这时,老人才恐惧地说:“他是不是——是不是——”他咽了一口口水,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你不要吓人!” 忽然拔高的嗓门有种虚张声势的慌张。 而?此时,老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飞鸿皱了皱眉,虽然听不清楚,可是他心中的疑云愈加浓重。 有什么?话是在安全的地方都要压低声音的? 这个?地方真的有秘密! 而?在里祠之?中,听着老人说完之?后,大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个?男子抱着头就蹲了下来,控制不住情绪地哭出声来,“早知道就不贪图——” “更错,住嘴!” 这个?叫更错的男人已经六神无?主了,恐惧击溃了他,他猛地抬起头,因为无?能而?产生的憎恨的眼神在室内的人们脸上扫过,大吼大叫:“明明怕的连说都不敢说,那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那个?男人去害麒麟啊!” 一道惊天霹雳顿时劈在了飞鸿的心头。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在听到这句话时,飞鸿的瞳孔还是一瞬间猛缩,只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 无?穷的怒火在他的心头翻涌,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内府都烧成灰烬,他只能奋力?把牙冠咬住,狠狠地,几?乎要浸出血来。 而?里面的争论还在继续。 那老人苍老的声音压低嘶吼道:“当?初答应那个?人的时候,我们还不是想过得更好些?这个?世道已经坏成了这样,麒麟也好,王也好,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这些小?民的死活?” “那时候王和麒麟才刚登位,难道您能未卜先知?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去管我们的死活么?!” “这话你相信吗?” 老人嗤笑了一声,视线在室内的人身上转了一圈。 这些人虽然没?有附和更错,但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在心中暗暗赞同更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错的话就是他们心中的话,人们总是不自觉地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大人物身上,盼望着某一天或许会被拯救。 但是老人的回话仿佛数九天的寒冰,冷得能把人的心脏冻穿,一下子便将人们心中那一丝丝幼小?的希望给掐掉了。 他苍老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像是一把生锈的铁锯,在人的心头拉出了刺耳的噪声,震碎了动摇的人—— “狠心抛下自己的百姓十几?年的麒麟,心狠手辣、完全不顾及百姓的新王?柳已经走向末路了,就算他们在位也不过是下一个?错王或者?谬王,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那是——那是——” 更错的声音已经彻底失去了辩解的力?度,他只能混乱无?序地嘟囔着不成体统的话,他已经完全混乱了。 老人从鼻孔里喷出冷哼,阴刻的目光逼向已经心生畏惧的人们,干脆地结束了在他看来根本无?意义的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派人去纸草向那位大人报告山里的异动,山里的封印也要加固才行!” 飞鸿眉峰一肃,忙定下神,细细地听着里面的话。 …… 营地的人等到天色泛起了鱼肚白才看到了一个?骑马奔来的身影。 迎接的人忙走上去,“怎么?样,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飞鸿把手里的缰绳交给队伍中的其他人,面沉如水,定定地点点头,“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啊。” “什么??” 飞鸿抬头望向熹微晨光中宛如匍匐巨兽的长亭山,慢慢地说道:“也许,我们能找到台甫了。” 第111章 可爱 “这是应有之义。” 对于文光的请求, 阳子想也不想便干脆的答应下来。 “我一直都在等你们能来拿回这个东西,保管这样的国之重器,压力实在太大啦。幸好, 这个重担, 今天能够卸下了。” 对文光眨了眨眼睛,廊亭之下,阳子的笑颜爽朗又干净。 文光听到阳子的回答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这番举动过于失礼。 ——这就不代表他曾经在心中怀疑过阳子是?否会把国帑还给他吗? 而在他用阴暗的心理去质疑这位女?王的时候, 这位女?王却以堂皇的心态面对着他。 当真是?…… 文光懊恼地?垂下了头, 不知道该怎样来弥补自己?无?礼的揣度。 “抱歉, 我——” 他的声音结结巴巴, 却根本连不成句,只?能用愧悔的目光看向阳子,湿漉漉地?像是?一只?不知如何?是?好的小鹿。 阳子忍不住用扇子掩住嘴笑?了起来。 “文光可真是?可爱,我都要嫉妒刘王了。” 说着还用眼角瞥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景麒,意有所?指地?说:“不像是?某些人,冷冰冰的,成日木着一张脸,让人猜不透心思。” 景麒无?奈道:“主上……为人臣子当恭敬——” “好了, 好了。” 景麒的话还没有说完, 阳子便用扇子盖住了自己?的脸转了过去,打断了景麒的话。 “看来我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0 没有这个好运能有一个可爱的台甫了。” 阳子嘟囔着又转过脸对景麒道:“景麒,整天板着脸会变老的。” 景麒一本正经道:“臣是?麒麟, 在患上失道之症前是?不会老的。” 阳子顿时憋气,许久, 才道:“景麒,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仰起头, 认真地?看向那双紫水晶似的眼眸,郁闷地?问道:“你一定?要这么无?趣吗?” 景麒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主上的郁结,或者说他完全?不在意一般冷冰冰地?回道:“主上失之轻佻,臣不能放纵。” 阳子一口气彻底出?不来了,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手里的扇子快速扇了扇,好像要把心头的郁闷给扇走。 “可恶的家伙!” 阳子的出?身让她实在没有办法用更丰富的语言去埋怨。 她气呼呼地?这样说着背过身去,不肯再看一眼让自己?郁闷的麒麟。 而在阳子看不见的身后,文光却分明看见,景麒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也许景麒也很促狭。 文光突然会心一笑?。 麒麟和王之间本来就是?一种独特的亲密关系。 君臣不纯粹,主仆不分明,比情侣更敬重,比亲人更暧昧。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呢? 当年的文光或许只?是?感召于本能,模糊地?了解了一点,但是?时过境迁,他和茶朔洵之间的感情,已经让他无?法明确了。 他们情牵意连,生?死相依,已经再也无?法分开?了。 “在迷惘什么呢?” 文光被差朔洵的声音一惊,停下了漫无?目的的脚步。 方?才亭下小叙之后,因为阳子和景麒还有政务需要处理,他们便先?离开?了。 文光则在女?官们的陪伴下,在玻璃宫附近的园林中游览,此刻已经沿着廊桥走到了一处石榴树之下,纷纷扰扰的满树繁花开?得热闹,引来了一群蜂围蝶绕。 文光百无?聊赖地?勾了一枝开?着红花的树枝到眼前,花是?红的,是?热烈的,但思念却是?冷的,像是?一汪寒月,持久地?笼罩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和茶朔洵实在分别太久了。 文光抚摸着花瓣,在心底喃喃地?道:“我好喜欢你啊,好想见你。” 那种心情就像是?开?闸的洪水,突然就无?法克制思念了。 但是?茶朔洵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千里之外的芬华宫中,茶朔洵在听到文光直白的心意时,心脏像是?被猛然撞了一下,随即便剧烈地?鼓动起来。 他的耳膜中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疯狂涌流的声音。 这个世界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 只?有文光的声音,连每个字节的转折,呼吸的停顿,轻微的喘息,也全?都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耳边。 “文光……你还真是?……让人无?法招架啊。” 茶朔洵再也无?法忍耐,将脸埋在了手掌之中。 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飘出?,传到了文光的心中。 正在抚弄花瓣的手一顿,文光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个奇妙的猜测诞生?在他的脑中。 仿佛水中涟漪般的微笑?在他的嘴角扩散,慧黠的灵光把他的眼睛都照亮了。 “你,害羞啦?” 似乎不敢置信,又悄悄问了一遍,“不会吧?你是?这么纯情的人吗?” 这个人从前什么尺度的话都敢说出?口,居然会被自己?一句“喜欢”击倒? 奇异地?竟然有点可爱。 虽然再也没有得到那个人的回应,但是?文光的嘴角却一直没有放下来。 对文光而言,这是?相当难得的体验。 因为自从遇见了茶朔洵,两个人之间就一直是?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有时候文光也难免会觉得郁闷,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一直都被他牵动。 只?要那个人存在,自己?的眼睛就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想着他,忍不住念着他,想要看着他,想要依着他,就算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的时候,靠近他心会痛,也绝对不想要离开?他。 所?以每回意乱情迷之后他也会不快,为什么总是?自己?失态呢? 自己?也是?堂堂男子汉,凭什么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真让人不服气! 笑?容在文光的脸上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 随侍一旁的女?官们见文光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不由面面相觑。 祥琼试探着问到:“台辅,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文光眨眨眼睛,“嗯,让一个人吃了憋,所?以很开?心。” 含笑?的情态中有一种得意的可爱,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在他腮边拧上一把。 祥琼看着只?觉心头酥软,忍不住道:“台辅,臣现在能领悟吾主的话了。” 说着和女?官们相视一笑?,“真的是?太可爱了。” 在女?官们怜爱的笑?容中,文光的脸都烧了起来。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低地?说:“别戏弄我了。” 垂下的眼帘像是?颤颤巍巍的蝴蝶翅膀,反倒惹得女?官们又是?一阵抽气。 只?是?眼见着红霞已经飞上了白雪,若是?再逗弄这位原来的贵客,未免就轻佻了些,女?官们便相互打着眼色,收敛了嬉笑?的姿态,重又一派端庄。 文光也松了一口气,在心底嘟囔,“女?官们还真是?可怕,可爱……我有什么可爱的……” 热度退去之后,陡然的惆怅汹涌地?袭来。 “说什么可爱,其实是?没用吧。因为无?能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当然是?可爱的。” 文光的自嘲自然地?传达到了茶朔洵的耳畔。 “美好的东西当然值得人爱。” 第112章 当年之事 “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或者说,你?是因为我才会……” 茶朔洵说起当年的事情, 即便只是回忆, 也如剜骨剖心一般,一阵阵刺痛源源不绝得浮现,他止住了话音。 “那时候, ”文光的声音带着迷惑, 即使现在想起了大半的记忆, 关于当年的那片记忆仍旧像是蒙着一层迷雾, 不能清晰地记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茶朔洵微微呼出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想要知道吗?” “嗯。” “即使记起来之后会非常痛苦……” 文光的眼?神坚定,他摆弄着自己?的衣袖,“那也总会记起来的。” 茶朔洵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这是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1 的愿望,那么, 我会全都告诉你?的。” 仿佛是预感终于验证一般的安定感, 文光望着远处的天光,轻轻嗯了一声。 他走到了一处亭子里,让女官们不必陪同, 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才道:“告诉我吧。” 透过文光的眼?睛, 茶朔洵看着清澈的茶水,道:“从哪里说起呢?” 他思?考了一会儿, 之后道:“三年前,朔州之乱刚开始的时候,你?还记得么?” “这些记忆我还有?,”文光露出追忆的神色,“你?在御驾亲征之前,任命了原中?军将军——丽园将军做了新任大司马。” “对?,然后,新任的大司马便重?新任命了三军的统帅和将领们,并且负责了安排粮草和后勤的任务。” 文光的心头一跳,拧眉,“我不懂军事,大司马的安排难道有?问题吗?还是说,她的安排出了差错?” 因为当时任命丽园为大司马的事情也有?文光的拍板,所以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恐惧——是因为他的失察,所以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 心脏咚咚咚得急速跳动起来。 因为两人之间的神秘联系,茶朔洵对?文光紧张的反应感同身受,他抚着自己?的心口,想把文光的害怕驱走。 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这个猜测,“不,不是大司马的事情。” 文光松了一口气,“那是?” “当时竞争大司马的人中?还有?一个叫做丰和的人,你?还记得么?” 文光从回忆中?把这个名?字翻找了出来,愕然,“是他?可是当初我明明嘱咐了丽园不允许他参与亲征的事情!” 茶朔洵叹息了一声,“所以,大司马为了执行这个命令,就把他贬到路州去任小?司马了。” “怎么会这样?” 在任宰甫的短短时日里,别的不说,对?于官职和官阶,文光还是非常清楚的。 从堂堂中?军统帅成为某一州,甚至还不是上州的小?司马,对?于一位自尊心很?强的官吏来说,是多么跌份的事情。 但?是文光还是不解道:“可在我的印象中?,丽园将军并不是这样为了媚上就拼命打压同僚的人。” 见自己?的话很?快便被找到了漏洞,茶朔洵轻轻笑?了一声,“果然,我的话术没能蒙住你?啊。” 如果这还听不出来茶朔洵是在玩花招,文光也太笨了,他立刻不满得哼了一声,“喂,说正事的时候就别卖关子了,把实情告诉我!” 听得出来文光是真得有?点不高兴了,茶朔洵立刻适可而止,连声道:“好,好,我不玩话术了。” 随后便道:“丽园当时确实是按照你?的要求,没有?让丰和参与进来,但?是丰和本身就是个气量非常狭小?的人,这样明晃晃的被排斥在外,他心中?早就积攒的不满便彻底爆发?出来了。在一次行军安排的会议上,他直接拿着从度王那里得到的宝剑,闯了进来,然后一剑砍伤了正在安排事务的丽园。” 文光顿时气愤得瞪大眼?睛,“这未免也太过桀骜!” 茶朔洵对?此倒是接受良好,“他的本性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文光的脑袋这下也转过来了,他似有?所悟,“所以他才会被贬为小?司马?” 茶朔洵道:“对?了一半吧。丽园的本意只是把他贬为旅帅,下放到宁州州师里,但?是忘记了吗?当时掌管全国官吏任免的天官长是谁?” ——是乐羽。 顿时一切便如同顺流而下的水流一样顺畅了。 “乐羽他做了什么。” 文光笃定得说道:“他应该是改动了对?丰和的任命,狠狠地贬谪了他吧。” 茶朔洵想起他们的这位老对?手,亦是只能叹息,“我们的这位冢宰啊,当真是闻一知十,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他恐怕早就发?现了丰和对?我们的不满了,但?是他却一直忍到这个时候才动手,当真是狠辣。” 听到“乐羽”的名?字,文光的眉心下意识就皱起,但?是他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听茶朔洵说道:“他算准了丰和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所以干脆得就鼓动了丰和辞去了官职。” 文光越听,越觉得心惊,他的手不自禁攥紧,“莫非他——” “他加入了朔州的反叛军。” “所以是因为他!” 茶朔洵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接着说道:“我带着王师到达朔州后不久,长亭山附件的匪徒便被清缴一空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无端得溢出了血腥气。 当时盘踞在长亭山为祸的匪徒据说有?数万,茶朔洵带去的王师也不过一万,就算加上后面?收拢回来的朔州师,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万。 从人数上来说,茶朔洵一方其实并不占优势,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在用了清缴这个词形容的结果,战斗的残酷性和压倒性可见一斑。 文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内对?茶朔洵的担忧压制了下去,强忍着眼?角的酸涩道:“……听起来战事很?顺利,那么你?怎么会受伤,我又怎么会失去记忆?” 茶朔洵眼?中?浮动着嘲弄,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上天。 “可能是因为我想成为一个王,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征伐的暴君吧。” 在战事进行到最顺利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将顺利结束,茶朔洵却突然得到消息,长亭山中?,居然还有?上千的流民在! 茶朔洵的目光变得漠然,“他们为恒光开矿,恒光养着他们,在他们看来,给了他们一口饭吃的恒光才是他们的王,而我这个来征讨恒光的人,才是真的逆贼。” 第113章 朔州往事(上) 光朔二年 严寒的朔风已经不再肆虐, 朔州城外的兵栈之中,遮天蔽日的黑色王旗在烈风之中招展。 已是中午时分,营地?之中正热火朝天地?造饭, 袅袅的炊烟和新米的油香让一直因为征战而精神紧绷的士兵们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丝松弛。 但是这松弛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感染到以飞鸿为首的军官们。 与半卸甲的士兵们形成鲜明对比, 军官们此刻全都全副武装,满面肃容地?站在行辕之外。 “听闻朔州城内的逆贼已经全都被剿灭了,呀, 真不愧是……” 站在队伍中列飞鸿的耳边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这?样一句话。 阴阳怪气的语气, 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好像在称赞, 但细细想下去却感觉意?思完全相反。 飞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也不去搜寻到底是谁在说怪话,直接大声嚷道:“身?为臣僚不能?为主上分忧,致使?朔州的局势糜烂至此,已经是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2 惭死了,现在主上亲身?上阵为我?等庸碌之辈收拾局面,居然还要说怪话!” 说着他猛地?扭头看去,猩红的眼睛仿佛嗜血的妖魔,把本?就心?虚的人吓了一跳。 “——我?, 我?又没有?说什?么!” 说话的人是个军需官, 满脸横肉,一双黄豆大的眼睛闪烁着昏暗的慌张。 “真是愚蠢。” 不知何时退开的人群中低声传出这?句话。 这?军需官似乎反应过来了,自己这?样心?虚分明是不打自招, 忙要强装镇定,但是飞鸿已经不给他机会。 剑光如同冰雪闪耀, 滚烫的鲜血溅射,在地?上撒了一大滩。 甚至有?些人因为反应不及时, 裤腿上都溅到了滚烫的鲜血。 军需官沉重?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还未冷透的身?体周围散开了一圈人,飞鸿手执宝剑,冷厉地?看着散在军需官周遭的同侪们,在自己的衣袖上将剑锋上的血迹擦干,重?新收回剑鞘。 “我?飞鸿指认此人有?大不敬之嫌,一时义愤之下做出过激之举,待主上亲临,我?定会向主上认罪,诸位同僚,若有?想说的话,此时便说吧!” 话虽如此,但飞鸿身?上爆发的凶戾之气还未收敛,众人哪里敢有?异议? 便是有?些年轻的军官气盛,想要上前理论,但是也被一旁的人拉住了。 “主上来了。” 话音落下,便听到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抬头看去,遥遥便看见黑云似的旗帜由远处压来。 众人忙伏身?拜下。 “恭迎主上。” 黑色的靴子落在众人眼前,茶朔洵独特的声音也同时传到他们耳中。 带着一种奇妙的戏谑。 “看来我?来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笑,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血红色地?面以及尸体上。 飞鸿当即膝行出列,将方才对其他人说的那番话又一字一句对茶朔洵又说了一遍。 茶朔洵的视线压在了飞鸿匍匐的背脊上,仿佛千钧,重?得?让他呼吸都困难。 “……臣妄为,还请主上降罪。” 便是有?千种理由,飞鸿也不能?否认他自己的罪责,他的行为僭越了。 冷汗沿着鬓角滑落,飞鸿不知道他说出请罪的话之后过去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一瞬,被茶朔洵的压力笼罩着的他,根本?无?法思考这?个问题。 “起来吧。” 茶朔洵并?没有?对飞鸿话作出回答,而是捏着马鞭命众人起身?,随后他看了一眼一旁的苍梧,苍梧当即便命人将那军需官的尸体拖走。 沉重?的尸体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也宛如在众人心?头画上了一条警戒的红线。 茶朔洵把在场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才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擅自动手,确实有?错,不过,其情可悯……此事,等平了朔州之乱后,你?再去军法官那里自陈吧。” 茶朔洵的一番话,听得?方才因为一时冲动,想要上前理论的年轻军官冷汗都下来了。 虽然茶朔洵口口声声说飞鸿有?错,但却仍是认为他的错是“可悯”的,还让他等平了乱之后才去自陈——这?便是向众人明晃晃得?表示他的偏袒了。 ——飞鸿是主上的人。 在场的人纷纷明白了这?个事实。 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其他人再看这?件事,便如拨云见日。 ——飞鸿杀人,是在替主上立威! 一时间原本?仍有?小心?思的原朔州军们,顿时把从前的各种思虑全都暂时抛下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变得?完全不同。 将朔州军的小心?思打压下去之后,茶朔洵便在朔州军的恭迎之中带着王师进入军栈修整,经过一天的战斗,他也累了。 才在中帐之中处理完堆积了一天的奏折,茶朔洵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准备让下官去给他取一杯茶,便见轩窗中飞进了来一只鸾。 鸾拖着深蓝色的尾羽,朱红的爪子立在了茶朔洵案头累得?高高的奏折上,它还没来得?及张嘴,茶朔洵的眼中便露出了难得?的真实笑意?。 那鸾鸟的眼睛咕噜噜转了转,便在茶朔洵的笑容之中张开了朱红色的喙,发出了属于文?光的声音—— “主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想当初您是答应我?不会亲自上阵,我?才答应您留在芝草,替您坐镇芬华宫的!您要是说话不算话,那我?和您的约定也当然不能?作数,只要我?再从别人口中得?知您在战场上的威名,您就会在朔州城中中看到我?的身?影——” 茶朔洵听着鸾鸟口中急迫的声音,脸上既是无?奈,又觉可爱,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到了遥远的芬华宫中,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象起文?光说这?番话的情态来。 ——肯定是气急败坏又可怜可爱吧。 这?样想着,他的嘴角便忍不住露出笑来,一直以来紧绷的心?神,也总算松弛了一瞬。 “……总之,你?绝对不要受伤,不然等你?回来,我?就从黄海回昆仑去,你?知道的,即便是神仙,也不是那么容易去往昆仑的!” 茶朔洵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竟然还用离家出走来威胁我?……真是,太可爱了。” 第114章 朔州往事(中) 文光知道自己在做梦。 自从他恢复麒麟的身份之后, 做梦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变得很稀奇了。 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尽管所有人都觉得世界是规律的,不存在什?么绝对神秘的东西, 但是谈及梦境的时候, 还是会有种莫名的迷信,认为梦境就是对未来的某种预示。 等到了这?个世界,梦境的预言性?变得更强了,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世界。 所以, 麒麟一般是不做梦的, 因为天从来不会轻易向它?以下的生物揭示未来。 而今天, 文光突然进入了梦境。 他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些像芬华宫, 但是又不太一样。 白石铺就的走廊上篆刻的花纹依旧,向更远处眺望去,排列的宫殿群落也没有变化,甚至昂首看向宫殿的屋檐,连青色琉璃瓦和蹲踞在房檐上鸱吻都一如往昔。 但是它?们却?又与从前截然不同。 周围的一切东西好像都在躲避一种微光。 柔和的光芒包裹了文光触目所及的每一样东西。白晃晃的太阳将芬华宫中冬日的天空照亮,就像是给这?座宫殿群笼上了一层白纱。 文光感觉自己就像是浮在了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池子里?,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3 围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浅淡了。 因为是自己的梦境,所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由?自己主导。 文光只是心念一转, 便来到了宫殿中最?高的地方。 他垂目望去, 只见包围着芬华宫的云海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开了,下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映入他的眼?帘,文光不觉微微讶然, “是白阳啊,真是稀奇。” 但是他惊讶的情绪下一刻便被?疑惑取代。 “……为什?么会突然梦见白阳呢?” 文光疑惑地喃喃自语, 随即他眼?睛一亮,“难不成是预示着有好事要发生?” 虽然不久前才和茶朔洵用?鸾鸟传信得知了他的近况尚好, 朔州的局势也慢慢变好,但是他的心头却?一直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样沉甸甸地无法放开,那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让他有时候甚至会喘不过气?来。 “所以肯定是有好事要发生了吧?” 文光近乎于?笃定地这?样告诉自己。 白阳是非常稀罕的天象,几乎所有的史书都把白阳和吉兆联系在一起?,所以文光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 但是就像是在嘲弄文光的笃定一样,仿佛被?乳白色笼罩的世界突然变得血红。 散开的云海以光速重新聚拢,明亮的微光褪去,世界仿佛都黯淡了一筹,与此同时远处的天边悬挂了一轮巨大的黯淡的日头,那日轮仿佛沁了血一般不祥,就像是一处血洞,正?一滴滴涌出鲜血来。 在看向那轮日轮时,文光的心头就像是被?狠狠锤了一击,好似胸中的肋骨都扎进了心脏里?,巨大的疼痛让文光瞬间从这?噩梦中醒了过来。 “好痛!” 他猛地从床榻上坐起?,鬓角背后全都被?冷汗浸透。 空旷的寝宫之中,垂落的绡纱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只有微弱的烛火还昭示着天色还未亮起?来。 文光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方才那种不幸的痛楚中拽出来,但是即便脱离了梦境,那种不详的预感却?依旧在他的心间脑海中盘旋,久久无法驱散不说,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行,他必须要见到茶朔洵! 这?一刻,文光的脑海中什?么责任,什?么义务,全都化作虚无,他想要立刻见到茶朔洵的欲望仿佛溃堤而下的洪水瞬间冲溃了他的理智。 麒麟是这?个世界里?速度最?快的生物,当它?们化作原形的时候,快到能瞬间到达任何地方。 所以文光只是起?了这?个念头,在下一个瞬间,他便以白麒麟的姿态出现在了茶朔洵眼?前。 琉璃般的角闪烁着白银般的光辉,雪白的鬃毛有着金属一样的光泽。 那般神异的姿态,矗立在了众人眼?前,几乎只是一个对视,拿着武器的凶狠的人们,便差点要弃械投降。 文光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处。 这?里?大约是个山洞,或者洞窟,空间相当之大,岩石墙壁上插满了燃烧的火把,几十个穿着青色盔甲,手?拿利刃的凶狠恶徒将他和茶朔洵团团围住。 文光回过头去,银白的眼?眸中顿时就映出了茶朔洵无奈的苍白的脸。 他负伤了,一只胳膊耷拉着,背上还插着一支箭,鲜血像是一条小溪般汩汩地从他受伤的那只胳膊上流下。 直到这?会儿,文光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直冲大脑,但是他除了本能的晕眩之外,还有一层更深沉的痛惜。 痛极了,就像是受了伤的人是他一样。 文光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他也看不见。 但是茶朔洵的表情却?变得相当惊慌,甚至连自己受伤都忘记了,他举起?还在流血的胳膊就摸了摸文光的脑袋,“我?没事,放心吧。” 文光怎么会相信这?样明摆着的假话,水银般透彻的眼?眸中似乎有水光闪烁,他一时间连本能都忘了,任由?茶朔洵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毛发。 “真是感人啊!” 突然响起?的粗犷男声打破了这?一对君臣相对的温情时刻。 文光和茶朔洵一齐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茶朔洵若无其事地攥紧了手?中的长?剑,并没有因为自己身处劣势就如临大敌,反倒是依旧蔑视地淡声道?:“丰和,没想到你竟然堕落到了和叛军为伍。看来,我?还真没有看错你的本性?,早知如此,当初大司马递上你的调任书的时候,我?应该干脆地削了你的仙籍,将你赶出芝草才对。” 丰和本就是气?量狭小的人,他本以为茶朔洵到了如今这?般境地,便再也没办法维持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谁知道?就算是这?样,茶朔洵的姿态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顿时大怒,用?剑指着茶朔洵,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余光一扫,便看见了以麒麟之姿站在茶朔洵身前的文光,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一些,冷笑,“主上何必用?激将法,我?们的目的可不是要杀死您,您要是死去了,万一我?们的台辅再选出一位比您还不如的王,那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115章 朔州往事(下) 听到丰和用这样轻蔑的语气和态度对待茶朔洵, 文光顿时大怒。 只见银白的神兽冷峻地刺了一眼拿着武器的人们,银色的鬃毛飞扬,一声怪异的怒吼之后?, 洞穴黑暗的深处冲出了数只形如狼犬的妖魔, 朝着丰和那一方的人露着狰狞的牙齿,步步紧逼。 顿时就有意志不坚定的敌人被吓得屁滚尿流,仓皇地连退几步跌倒在?地。 而?文光则趁机冲向?茶朔洵, 背起受伤的主公便化作流光朝洞穴的出口冲去。 出人意料的是, 丰和在?看到文光带着茶朔洵向?着洞口逃走的时候, 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的惊慌, 反倒露出了一抹隐晦的得意。 茶朔洵骑在?文光背上, 瞥见丰和的这抹微笑?之后?,顿时心道不好?。 他本来就因为失血,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因此便是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告诉文光了,才说出“有诈”两字,便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一坠,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拽了下去。 等到茶朔洵再次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比刚才所在?的洞穴更加深,也更加宽广的洞穴里。 他不顾还在?钝痛的胳膊与后?背,立刻警觉地从地上爬起来, 四处搜寻起文光的踪迹。 突然,茶朔洵浑身的肌肉警惕地绷紧, 猛地扭头朝洞穴的深处看去。 有脚步声从洞穴深处慢慢传出来,茶朔洵眯起眼, 紧紧盯着从黑暗中走出的人。 “你是谁?” 来人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4 一个?面容俊秀的人,穿着青色的锦袍,浑身上下一尘不染,仿佛他不是在?一个?山洞里,而?是正?在?某个?宴席之上。 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茶朔洵便有了猜测,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况,朔州侯。” 那个?男人挑了挑眉,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茶朔洵落魄的模样,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捂着鼻翼道:“恕臣无礼,没能来迎接您。不过这种情况,您肯定?也不想和臣寒暄了。” 茶朔洵冷冷地看着恒光在?这里作态,根本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问道:“台甫呢?” 恒光笑?道:“主上还真是心急。请您别着急,臣刚刚正?在?招待台甫,现在?这就请您和臣一道去与台甫相见吧。”说着便做出邀请的姿态,让出了那条他刚刚走来的路。 茶朔洵并?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盯着恒光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恒光有些不自在?地收起脸上看好?戏的笑?容,他才朝着恒光走去。 两个?人走在?光线微弱的洞穴之中,茶朔洵在?前,而?恒光则走在?后?面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安静的洞穴之中,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在?这个?时候,茶朔洵突然出声道:“你竟然敢来见我,真不像你。” 恒光似乎没想到茶朔洵会在?这个?时候和自己搭话,好?一会儿才听他道:“主上真是了解臣,如果按照臣自己的心意,臣是绝对不会来见您的。” “哦?这么说来,是有人让朔州侯这么做的了?”茶朔洵的声音意味深长,“我听闻朔州侯非常自傲,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指示朔州侯?” 清晰地冷嗤在?洞穴中回荡。 恒光冷笑?道:“主上何必明知故问?” 茶朔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他?”随后?他喃喃道:“其实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难道我曾经做了什么将他得罪到这种地步的恶事吗?” 然而?恒光却?并?没有再和茶朔洵搭话,两个?人就这么走在?昏暗的洞穴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他们走到了一扇大门前。 青铜大门两边突然燃起巨大的火把,把原本昏暗不清的道路照的一清二楚。 恒光站在?茶朔洵的身后?道:“主上自己进去吧,台甫就在?里面。” 茶朔洵回过头,看着在?不远处站定?的恒光,“朔州侯不进去吗?” 恒光的脸在?火把的映照下忽明忽暗,莫名地看了一眼茶朔洵,似笑?非笑?,“那里不是臣能进去的地方,请主上自己进去吧。” 茶朔洵面无表情地和恒光对峙了好?一会儿,见恒光的确是不会跟自己一起了,这才扭过身去,准备推开?大门。 而?在?茶朔洵的双手接触到大门的时候,恒光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主上,臣本来是不想说这些话的,但是……嘿嘿,可能现在?不说,您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所以?臣想了想,还是告诉您吧。” 茶朔洵推门的动作一顿,微微侧过头去。 只听恒光小人得志般叹息道:“其实,那位大人并?非是针对您,您如果还是当?年的茶将军,他或许还会很?欣赏您呢。” 恒光的声音轻飘飘地在?洞穴中回荡,“他只是憎恶一切坐在?王位上的人而?已。” ……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茶朔洵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而?与此同时,远在?庆国的文光突然感觉一直空荡荡的胸口中涌出了一种怪异的鼓动,他被本能驱使着抬起头看向?柳国的方位。 心魂相连的两个?人同时感觉有些事情发生了,文光喃喃道:“……有人找到那个?地方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守在?亭子之外的女官们看到文光突然晕厥,忙呼喊着“刘台甫”,朝着文光跑了过去。 茶朔洵虽然不知道文光晕了过去,但是突然断开?了和文光的联系也让他心头猛然一紧。 通常情况下,文光并?不会主动切断和他的联系,从前封印严实的时候,他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地可以?联系到文光,但是文光却?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会坚持到茶朔洵没办法保持清醒才被迫断开?和茶朔洵的联系。 但是现在?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茶朔洵明明感觉到自己和文光之间还能继续联系下去,但是文光那边却?突然断开?了和自己的联系。 一定?是文光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敏锐的直觉让茶朔洵瞬间做出了判断。 他并?没有和从前一样,用某种秘密的方法联系墨铃,而?是当?机立断地摇响了呼唤仆从的铃声。 清脆的铃声突兀地出现在?了空旷的寝室之中,本来打着瞌睡守在?寝宫之外的下官们宛如突然被敲了一棍般从瞌睡中清醒。 “怎么回事?谁敢在?主上修养的寝室里摇铃!” 这样说的下官立刻就被前辈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脑后?。 “你这个?笨蛋,就算是墨铃大人、金阙大人也不敢这么打扰主上,”他激动地有些结巴了,双眼中充满了激动的泪水回头看向?紧闭的宫门,“能在?寝殿里摇铃的人,当?然,当?然只有——”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个?声音接了下去。 “——当?然只有主上了。” 随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金阙和墨铃等人带着医官和仆从们全?都赶到了寝宫之外。 第116章 朔州往事(终) “您认为王和麒麟对国家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文?光在意识陷入昏黑暗之后, 这样一句话?便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个声音非常独特,文光一下子就认出了它的主人。 ——乐羽。 伴随着这句话?,文?光大脑深处的枷锁终于解开?, 记忆如同洪水般破闸, 一下子便把文?光卷回了当年?。 红色、黑色与黄色,浓重的三种颜色便构成了他睁开?眼时看到的全部景象。 巨大的由?鲜血绘成法阵仿佛一张狰狞的蛛网,将整个昏黄的洞穴包围。 血的腥臭与怨气熏得文?光一阵阵晕眩, 根本站不起身来。 所以当茶朔洵推开?紧闭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就?是伏在猩红的诡异法阵里, 不能?动弹的文?光。 文?光此?时已?经恢复成了人类的形态, 看见?茶朔洵向?他跑来, 立刻撑着身体想要起身。 茶朔洵当即跨入法阵,单膝跪地,将文?光抱入怀中,轻轻地对文?光道:“坚持一下,我?带你出去。” 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5 ?光信赖地望着茶朔洵,有气无力道:“好。” 茶朔洵说着便要将文?光打横抱起,但是文?光的身体才被他抱离地面,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洞穴的角落里传来。 “真是感人呐。” 茶朔洵心?头一惊, 这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明明他之前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有其他活人的气息。 他猛地扭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洞穴的阴影之中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苍白的面目上,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突兀的亮光, 明明没有张嘴,声音却从他的喉咙中传出。 茶朔洵抱着文?光, 悄悄朝大门的位置退了一步。 “你,是谁?” 而伏在茶朔洵怀中的文?光则强忍着不适, 努力地朝那个人看去,只是一眼,他便知道了那个人是什么。 轻轻拽了拽茶朔洵的衣襟,在茶朔洵低下头垂询地看着文?光时,文?光凑到他的耳边虚弱道:“那不是人,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有人在通过?这具躯壳对我?们说话?。” 听到文?光的话?,茶朔洵皱着眉看向?那个苍白的男人。 就?像是听到了文?光的话?一般,那个男人面具一样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脸,看得茶朔洵眉头皱地更紧。 “真不愧是麒麟,一切的虚妄都骗不过?您的眼睛。这具身体之中确实?没有灵魂,只是一个传话?的工具罢了。” 茶朔洵文?闻言,不禁冷嗤,“弄虚作假之辈,藏头露尾,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听到茶朔洵的嘲讽,这个男人不仅没有半点生气,反倒突然笑了起来,“是,我?确实?是个胆小鬼。”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谁让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茶朔洵闻言,突然大笑道:“这样的行事方法,我?好想知道你是谁了。”说着挑起眉头,俊秀的脸庞上满是笃定的傲然,“我?新提拔的太宰,是你吧?” 被人叫破了身份,乐羽也丝毫没有慌乱,反倒痛快承认了,“还是主上了解臣下,是臣。” 文?光不觉愤怒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要杀死我?和主上,为什么要兜这样的圈子,若是不想杀死我?和主上,你又在谋划些什么!” 乐羽嘿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已?经面如金纸,满头冷汗,只能?靠在茶朔洵胸前,却还是要怒斥自己的文?光。 他没有回答文?光的质问?,反倒问?了文?光一个问?题,“您认为王和麒麟对国家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文?光不解,但心?中却隐约有种巨大的不安,下意识便抓紧了茶朔洵的衣襟,茶朔洵不动声色地看了文?光一眼,眸中隐隐有忧色。 乐羽似乎也不在意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道:“臣是个奇怪的人,从有意识以来,便一直感觉有什么不对。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伴随着臣长大,读书,入仕,直到臣遇到了度王陛下。和度王陛下经历的岁月,让臣难得地忘记了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度王陛下是个神?奇的人,和度王陛下经历的这数百年?,是臣即使沧海桑田也难以忘怀的时光……” 文?光听着乐羽喋喋不休地回忆着度王一起的岁月,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他的意识像是被放入了一个离心?机里,在不停地高速旋转,就?像是要把他的灵魂从这个躯壳之中甩出去一样。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再也无法忍耐这种感觉,文?光直接打断了乐羽。 “——臣,不,我?的意思是,明明那么圣明的度王陛下,也最终走上了失道之路。”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与自己对峙着的一对君臣,“那么就?算再换一个王,结局就?会不同吗?” “恐怕并不会吧?” 乐羽的声音像是在哀叹,“就?算盛世的时间再长,最终还是会失道。” 他突然用?一种冰冷又憎恶的眼神?死死地射向?茶朔洵和文?光,“每一次王的失道都会对这个世界的人造成巨大的伤害,所以,如果从来没有王或者麒麟,那么是不是就?不必承担这样的灾难呢?” 空气凝固了一般沉默了下来。 茶朔洵突然冷笑了一声,“真是能?言善辩啊,太宰,你的这番话?听起来还真是悲悯。” 正当乐羽以为自己的话?触动了茶朔洵的时候,茶朔洵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我?只能?听出一股让人作呕的伪善。” 乐羽得意的神?情突然一怔,“你说什么?” “说你伪善!” 文?光不屑地接着茶朔洵的话?说道。 “真正的悲悯根本不是你这样!如果你真的怜悯这个世界,那么你就?不该用?这种冷眼旁观的语气评价这个世界!” “责难无以成事。” 茶朔洵的声音在文?光之后响起,“太宰,你使用?过?华胥之香,那么想必也一定知道当年?才国扶王的旧事吧。” “无论是多么有才能?的王和官僚,只靠指责是无法治理国家的。而且——” 茶朔洵仿佛高山一般蔑视着附身在傀儡身上的人,“连去升山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悲悯这个世界?” “胡说八道!” 乐羽彻底被茶朔洵和文?光激怒了,“我?才不是不敢升山,我?只是不愿意接受所谓天命的摆布而已?!” “真难看啊。” 文?光轻轻地道:“你就?算再怎么狡辩,也无法掩饰你嫉妒的丑陋面目。” 麒麟非人般的空灵声音在洞穴之中回荡。 “因为你清楚自己是个胆小的懦夫,所以只敢将愿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说什么害怕王会失道,不过?是你愿望落空之后的迁怒罢了。” “人之有心?,无运不成。(人有心?智,如果不运用?,就?不能?获得成功)就?像你现在只敢躲在傀儡的身体里面对我?们一样,你根本不敢承认当初和度王一起治理国家的你做了错误的选择吧。” “随便你们怎么说!” 被文?光将脸面完全撕扯下来之后,乐羽干脆不再和他们说什么废话?了,他直接冷笑道:“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台甫,你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失去控制了么?” 文?光不言,只是死死地盯着乐羽。 乐羽见?状,难看的脸色才好了点,他道:“这里就?是臣为台甫准备的安眠之处,”见?茶朔洵目眦欲裂,一脸杀气,他才继续道:“放心?吧,臣可不是要杀死台甫。”又看向?茶朔洵,“当然,也不想杀死您,刘王陛下。” 话?音刚落,这个洞穴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乐羽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6 声音在疯狂掉落的尘土与砂石之中清晰无比,“等到落盘结束,通往外界的道路彻底封死,封印就?会启用?。您和台甫会活着,但是灵魂会和□□分离,这个国家只需要您二位活着就?好,剩下的事情,就?全都托付给臣下吧。” “你这个——” 茶朔洵终于坚持不住,抱着文?光跌倒在地。 而那个传话?的傀儡已?经失去了乐羽的操控,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第117章 封印 天色微明, 淡蓝色的天空上泛起一丝鱼肚白。 山边绵延的蒿草茂盛葳蕤,上?面只有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垂挂着,这是一片荒草的世界。 “啪嗒”一声, 在蒿草间的隐秘小路上行进的人中突然有个人回过头去。 “怎么?了, 更错,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同?行的人们?发现更错突然的举动,忙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警觉地问道。 这时, 不远处的草丛之中突然晃动起来, 停下的人们?立刻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更错顿时强装凶恶地怒斥道:“什么?人在那里, 快滚出来, 不然——” 他恐吓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晃动的草丛中就蹦出了一只兔子?。 那兔子?在人们?错愕的眼神中回头看了他们?几眼,便三?下两下蹦远了。 “什么?啊,原来是兔子?。” “怪吓人的,更错,你太大惊小怪了。” 知道是虚惊一场,人们?原本那根绷紧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了下来,纷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忍不住斥责起更错。 更错张了张嘴, 他的心里仍旧有不好的预感?,但是看着指责自己的人们?,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也许真是他的错觉吧, 他这样?安慰自己。 小路上?的人们?继续踏上?了行程,而?不远处的草丛之中, 飞鸿和?他的同?伴们?则都屏住了呼吸,直到从草丛的间隙中看见更错一群人继续前进才松了口气 “呼——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这么?快就要和?他们?对上?了。” “小心一点,我们?还需要他们?带路,要是打草惊蛇那就功亏一篑了。” 飞鸿盯着更错一行人,见他们?走到了看不见自己这里的地方?,叮嘱了一句便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同?伴们?跟上?。 有了刚才惊动一行人的失误,接下来飞鸿他们?跟踪更错他们?便更加小心了。 在山里弯弯绕绕走了大约半天,直到日头开始偏西,更错他们?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周围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如果没有人带路,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飞鸿他们?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看着更错他们?用工具把山洞周围的蒿草清理?干净,原本隐藏在蒿草之中的数个诡异的石头、暗红色的地面以及被一层又一层的符咒和?绳结封印住的洞口这才露了出来。 看清了这番景象,飞鸿的队伍顿时激动起来。 他们?知道飞鸿真猜对了,那个小里真的有什么?秘密。 一个壮汉压低声音对飞鸿说:“我早年跟随一个道士学过一些符咒,这些符咒我虽然不认识,但绝对不是针对妖魔的。” 飞鸿死死地盯着在洞口忙活的那些人,眼中恨得?滴血,他咬着牙说:“当然不是用来镇压妖魔,里面封印的,十之八九是台甫!” “什么??!” 飞鸿同?伴们?顿时大惊,甚至都忘记了收声。 这样?大的动静更错他们?自然不会再错以为是什么?小动物了,他们?忙丢下手里的蒿草,拿起武器紧张地看向声音传来的草丛。 “谁在跟踪我们?,还不赶紧滚出来!” 飞鸿他们?当然不会害怕这些人虚张声势的,而?且刚刚听闻了他们?和?台甫失踪有关,心头已是火起,于是当即便一跃而?起,抽出携带的刀剑将藏身的蒿草砍倒。 那更错一行人见草丛中突然跳出这许多大汉来也被吓了一跳。 飞鸿根本没给更错一行人反应的时间,与?身边的同?伴交换了几个眼神便一道欺身而?上?,更错看见举着刀向自己砍来的壮汉,顿时慌了神,拿起手中割草的镰刀便闭着眼睛迎了上?去,结果不出意料地被壮汉一刀挡开,手中的镰刀也被打飞了出去。 同?时被飞鸿一伙人攻击的其他人也几下子?就被飞鸿他们?打掉了武器,失去了武器,这些人就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飞鸿拎着长刀将一个矮个子?踩在脚下,冷冷地扫视着被同?伴制服的更错一群人,问道:“谁是更错,出来回话?” 被飞鸿的同?伴们?围成一圈,瑟缩在一起的人中顿时有些了一些骚动,随后这些人中便推出了一个瘦长个子?的男人。 飞鸿问道:“你就是更错?” 更错哆哆嗦嗦地道:“小,小人就是更错。大,大,大人要问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雪一样?的刀光便落在了更错的脚边,刀锋贴着他的裤腿深深插入地面,顿时把更错吓得?屁滚尿流,跌倒在地。 飞鸿嫌弃地看了一眼湿了裤子?的更错,道:“你老实交代,这里到底封印着什么?!” 更错本就吓得?半死,听到飞鸿的质问之后更是彻底崩溃。 他本就胆小,一直都担心他们?做的事情会被人发现,如今果然事发了,原本就薄弱的心神便彻底失守了。 “求求您不要杀我,求求您!” 更错拼命对着飞鸿磕头,嘴巴里除了求饶,完全说不出其他的话。 飞鸿已经难耐地皱紧了眉头,他身旁的壮汉见状,立刻大吼一声,“回答我们?的问题,不然就真的杀了你!” 壮汉的声音震地树叶都颤抖了一下,也让吓得?魂飞魄散的更错终于找回了一点神志。 他像是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用仰视高山一样?的畏惧眼神看了一眼飞鸿他们?,绝望地说道:“是——是——是麒麟!” 一切的猜测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地。 顿时,一股冲天的杀气从飞鸿一群人身上?爆发而?出。 “你们?怎么?敢!” 壮汉怒吼着拔出刀,指着哆嗦着挤成一堆的人。 其余同?伴们?也各个眉头倒竖、怒火冲天,他们?虽然没有向壮汉这样?拔出武器,但是手也全都放在了刀柄之上?,似乎只要飞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这些冒犯了麒麟的人全都杀死。 但是飞鸿此时却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冷静。 他抬手将壮汉手中的刀按回了刀鞘之中,在同?伴们?不满的眼神中,转身面向自己的同?伴严肃道:“现在绝对不是杀人的时候,台辅还没有解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7 ,而?且——” 他看向了芝草所在的方?向,厉声道:“主上?会需要他们?的,他们?是某人谋逆活生生的罪证!” 第118章 结局(上) 茶朔洵苏醒的消息如同闪电一般瞬间传遍了整座王宫。 “主上!” 还不等金阙激动地要向茶朔洵问?安, 墨玲便已经带着一名医官上前道:“主上,到了请脉的时间?了。” 金阙脸上的惊喜顿时变成惊讶,随后他便震惊地看向正伸出手腕给医官地茶朔洵。 茶朔洵注意到了金阙的目光, 说道?:“内宰, 正如你的猜测,我确实已经醒来许久了。” “那您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金阙自己便截住了话头, 转而愕然道?:“您是觉得臣有?不忠的想法吗?主上, 臣怎么会?投降乐羽!” 医官诊完脉之后, 躬身退下?, 茶朔洵收回了放在药枕之上的手腕, 看向不解乃至委屈的金阙,道?:“并非是信不过你,而是你的身份太高了。你的忠心确实无可置疑,但是你身边与手下?的人却并非如此?。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这番解释确实让金阙好了一点,但是他?心中?却仍旧觉得失落,“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金阙大人。” 墨玲的声音打断了金阙的话, 她严肃地说道?:“有?些?事?情, 并不适合由您这样随时随地都在别人眼中?的大人去办。相反,若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有?点什么动作却可以很隐蔽。这也是主上选择了我的原因。” 金阙原本提着?的一股气顿时泄了。 随即墨玲看了一眼正在喝药的茶朔洵, 道?:“不过,现在有?些?事?情已经是我无法做到的了。” 她郑重地金阙道?:“内宰大人, 到了您为主上效忠的时候了。” 金阙顿时收起了脸上的委屈,朝着?茶朔洵恭敬行?了一礼, “愿为主上前驱!” 茶朔洵放下?药碗,道?:“请向庆国发国书,迎回台甫与国帑!” 金阙顿时精神一震,立刻振奋道?:“是!” 随后茶朔洵的目光转向了一直跪立在一旁的苍梧,苍梧虎目含泪,看着?茶朔洵。 茶朔洵叹息了一声,“起来吧,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误,你不必请罪。” 苍梧则深深叩首,“不,若非臣实则,怎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潜入您的身边,引您前往长亭山中??” 茶朔洵闻言苦笑,“那怎么能怪你,归根到底,是我自大,自以为武艺高强,不畏惧任何人,才会?落入陷阱之中?。而且,你之后不是也帮我复仇了吗?我听闻恒光已经死在你的剑下?,长亭山中?的流民也被王师驱散,迁入了其他?地方。” “那并不是臣的功劳,”苍梧依旧充满愧疚,“臣只是按照主上留下?的命令办事?而已。” 茶朔洵道?:“能够萧规曹随已经很好了。若是在我受伤之后,你不能强行?压制住王师,让他?们继续执行?命令,那么柳国现在恐怕会?变得更差。” 这个?时候苍梧请罪的坚决已经松动了,跪在苍梧身边的成佳看出了苍梧的动摇,忙替主将向茶朔洵谢恩。 茶朔洵对?他?点点头,苍梧这才忐忑地站起身。 茶朔洵的目光从殿内的人群身上扫过,将众人脸上纷杂的情绪全都收入眼中?,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所?有?的人全都低下?头去。 来到这里的官吏大约占芬华宫中?的三分之二。 “主上!” 在茶朔洵打量人群的时候,三公也从门口进来了。 茶朔洵对?向自己行?礼的三公微微颔首,他?道?:“今日诸位来到这里,想必已经有?了决心。” 他?的声音在宫殿之内回荡,众人只觉如同黄钟大吕般在胸膛震荡。 “太宰乐羽涉嫌谋害寡人与台甫。” 茶朔洵站起身,下?达了他?苏醒后的第一个?正式命令,“苍梧!” “是!” “你立刻带领宫中?的禁军将太宰拘禁在官邸之中?!寡人要等台甫回归之后亲自审理此?事?!” 苍梧立刻再次大声应是。 随即茶朔洵又接连下?达数道?政令,将涉嫌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的官吏全都罢免抓捕。 苍梧在领命之后,禁军立刻如同潮水般涌向了那些?被茶朔洵点名的官吏家中?。 抓捕工作总体而言是非常顺利的,一则,这些?人没想到茶朔洵会?突然醒来,二则,乐羽这些?年没有?国帑在手,为了维持国家的运转,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了芝草之外的国土上,对?芬华宫的掌握被金阙等人撬出了一道?缝隙。 只是百密仍有?一疏,苍梧虽然在第一时间?便带着?手下?冲进了乐羽的官邸,但是仍旧被乐羽逃走了。 “大人,没有?找到乐羽的踪迹。” 成佳在搜遍了整座官邸,甚至是每一条可能有?密道?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乐羽的踪迹。 苍梧的目光不禁看向了一旁战战兢兢的家令。 家令慌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太宰——乐羽去了哪里。今早没有?早朝,大人也没有?任何异常,用完朝食之后,他?就一直在书房批阅奏折,从那时起到大人们来官邸,他?都没有?走出书房一步啊。” 苍梧盯着?家令看了许久,直看得这家令两股战战,汗如浆出,才移开了视线。 他?厉声道?:“我去书房看看。” 说着?便带着?众多军士朝书房走去。 成佳走在苍梧身旁,小声在苍梧耳旁道?:“书房我也搜查过了,确实没有?人。” 苍梧步伐不停,问?道?:“那密道?呢?有?没有?密道??” 成佳道?:“没发现。” 说着?众人便已经到了书房,书房的门窗因为刚才的搜查完全敞开了,门口窗外都被披坚执锐的军士守着?。 苍梧率先走进书房,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只见临窗的书案上还放着?翻开的奏折,砚台中?的墨水还未凝固,就像是此?间?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不久之后他?就会?重新回来,继续他?的工作。 苍梧走到书案之后,用手捻了捻还湿润的毛笔。 笔墨都未干,奏折上的字迹也很新,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此?间?的主人是刚刚离开。 苍梧从书案之后抬起头,厉声道?:“乐羽肯定还没有?离开芬华宫,不然守门的兵士一定会?有?反应,抓紧时间?搜索整个?宫殿,一定要把这个?人抓住!” “是!” 兵士们纷纷大声应是。 与此?同时,庆国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8 收到了来自柳国的国书,阳子开心地带着?茶朔洵苏醒的好消息来到了玻璃宫中?。 文光已经从晕厥中?醒来,说实话,当时文光突然昏过去,着?实把金波宫的人吓了一大跳。 不过幸好,在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文光就平安地醒了过来。 而且醒过来之后,前来探望的景麒惊喜地发现文光已经不再是当初见到他?时半生半死的样子。 “太好了,文光,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收到的阳子迫不及待地要把好消息告诉文光,在游廊上便忍不住大声喊道?。 银发银眸的麒麟坐在窗边,看着?灿烂阳光下?挥舞着?国书朝他?跑来的庆国女?王,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太好了。” 第119章 结局(下) 是?夜, 芬华宫中星火如昼,禁军们穿行在宫殿的群落之间?,四处搜索。 因为逆贼乐羽——因为他畏罪潜逃的行为,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他的罪行——行踪不?明, 芬华宫中四处人心惶惶。 “他究竟会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不仅是负责抓捕他的苍梧想要知?道,几乎其他所有人都想知?道。 成佳一拳捶在了柱子上,“整座宫殿都要被我们翻遍了, 他难道是?长了翅膀或者学?会了打洞吗, 怎么一点踪迹都没有!” “也许——” 大司马丽园突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甚至顾不?上把话说完, 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剑,“宫中只有一个地方没有被搜查过。” 成佳立刻反驳,“怎么可能,除了主上的寝宫——” 他的声音突然噎住了,惊慌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一屋子的同僚。 “不?会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屋子的武官便全都带上了武器,冲出了屋子。 在武官们朝着茶朔洵所在的寝宫前进的时候,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 出现在了寝宫之外。 “逆贼, 还不?束手就擒!” 在看清了来人是?谁之后?,守卫在寝宫之外的禁军顿时瞪大了双眼。 几十把锋利的长枪全都对准了朝着寝宫走来的人,阻挡在了通往寝宫的道路上。 乐羽却完全没有向前停下脚步, 他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慢。 “喂,快点停下!”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乐羽的靠近,原本严阵以?待的的士兵们却纷纷感觉到一阵晕眩,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把他们的魂魄抽走一样。 围在寝宫门口?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了下来,而在寝宫之中的茶朔洵则若有所觉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阵风来,撩起了门口?的纱帘,吹得?殿内的烛火昏暗了一瞬。 茶朔洵拔出一直放在身边的宝剑,慢慢走到的内殿与外殿之间?的廊柱之后?。 殿内几乎不?闻声息,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一只男子皂靴跨进了殿内。 茶朔洵藏在廊柱之后?,用剑锋当做镜子,看着一个男子的身形逐渐显现在了宝剑之上。 在看清了来人的面目时,他忽然一愣。 他没想到乐羽会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门口?的男人此时也若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 一声好似鸽子叫声的“咕咕”声突然从乐羽的袖中传来。 随后?一个黑色的乌鸦似的鸟类从乐羽的袖中扑了出来。 这?鸟有一双红色的眼睛,诡异、不?详,它扑腾着翅膀在殿内盘旋了几圈,然后?就朝茶朔洵藏身的方向俯冲了过来。 只见?剑光一闪,地上陡然淋了一滩黑紫色的血,那只不?详的鸟儿,被茶朔洵一剑劈成了两半。 乐羽揣着双手看着茶朔洵提着长剑从廊柱之后?走了出来。 他眯了眯双眼,道:“主上的剑术当真是?非凡。” 茶朔洵一甩长剑,将剑身上沾染的淋漓黑血甩在了地面上,随后?用剑尖指着乐羽。 “比不?上太?宰,居然有这?么卓绝的操控妖魔的能力。” 乐羽毫不?在意?茶朔洵的嘲讽,他笑了笑,“这?没有什么难的,仙能活很久很久,只要有心,很多事情都能学?会。” 这?般意?有所指的话顿时让茶朔洵冷下了脸色。 他知?道乐羽在暗示什么。 ——什么都能学?会,自然也能学?会那种诡异的抽出麒麟魂魄的方法。 这?个时候,宫殿的门外逐渐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武官们从夏官署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倒成一片的士兵的时候就大呼不?好,等到看到站在寝宫门内和茶朔洵对峙着的乐羽时顿时心惊肉跳。 乐羽看到把寝宫门口?围成了一圈的武官们,丝毫没有半点畏惧,反倒畅快地笑了起来。 “好大的阵仗,没想到有一日我还能有被天下武官刀剑相向的一日!” 他的面孔上爆发出了与他平日形象截然相反的狂气,仿佛彻底脱掉了一层壳子,他转向茶朔洵道:“主上,看来我的命运要终结在今天了。” 他表现得?像是?一个走入绝境的人。 但是?茶朔洵却依旧不?敢放松对乐羽的警惕。 长亭山发生的那些事就是?前车之鉴,乐羽是?个最会躲藏在阴影中的阴狠之人,他随时都在观察你,当你警惕时,他便无害,但是?,一旦你放松了警惕,哪怕只有一丝,他都会找到这?丝破绽,狠狠地咬你一口?。 见?茶朔洵仍然警惕地远远看着自己,乐羽突然仰天一笑。 这?时,一道黑影从寝宫的天花上跃下。 在武官们的注意?力都被乐羽吸引过去的时候,那道黑影如闪电般朝茶朔洵撞了过去。 茶朔洵虽没有看清这?黑影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拿起剑朝黑影抵了过去。 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宫内响起。 直到兵刃相接,茶朔洵才看清这?黑衣人的样貌,随即他便一愣。 乐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如何,假王的样貌,主上还认得?吧?” 武官们也才看清,这?黑衣人正是?从前的假王。 “假王已经被斩首杀死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正用剑抵挡着“假王”的攻击的茶朔洵则想起了曾经在洞穴之中被乐羽用来和自己传话的傀儡。 他在打斗中看向乐羽,得?到了一个自得?的笑容。 “快去帮主上!” 成佳高呼一声,拿着剑便朝乐羽冲颜删汀去。 乐羽嘿嘿一笑,一个退身,便躲过了成佳的劈砍。 他随后?一抬手,又是?数十个黑影从天而降。 武官们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9 时和黑影打斗起来,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武官们本以?为自己这?方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力,都要远远高于乐羽手下的傀儡,但是?当他们轻易地砍倒一个傀儡后?发现这?个傀儡居然根本好不?在乎伤害地又爬起来向自己这?方冲来时,他们才感觉到了棘手。 “这?些人根本不?怕受伤,怎么办?” 丽园本就不?善战斗,在连续打倒了三个黑影又被他们爬起来纠缠之后?,她大声地询问与他并肩战斗的成佳。 成佳也陷入了黑影的包围之中,他虽然武力比丽园要强,但是?总是?这?样反复被纠缠也感觉到了焦躁。 “我也不?知?道!” 这?时茶朔洵的声音从混乱之中传了出来。 “砍他们的脑袋看看!” 说着便一剑把那个长着假王脸的黑影的脑袋砍了下来。 顿时一股恶臭伴随着黑色的血液高高溅起,茶朔洵忙捂着鼻子跳开。 失去头颅的黑影立刻也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众武官见?了,大喜,纷纷效仿茶朔洵,朝着纠缠他们的黑影脑袋砍去。 随着一道道雪白?的刀光剑影,原本在寝宫内作?乱的黑影立刻砰砰倒在了地上,黑色的血液把整个地面的染透了,像是?一股淤泥般,溢出了宫殿。 眼见?乐羽的帮手全都被消灭了,武官们纷纷拿起刀剑对准了乐羽。 “束手就擒吧。” 苍梧说道:“你的罪责将会被主上秉公审理,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但乐羽却完全没有半点担忧,反而更加猖狂地大笑起来。 他看着茶朔洵和一众武官,就像是?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你们不?会以?为这?就是?我的杀手锏吧?”他看着淌满了整个地面的黑色血液,得?意?道:“恰恰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们帮了我一把呢!” “什么?” 还不?等众人反应,乐羽一抬手,顿时无数黑羽红眼的怪鸟冲地面上的黑色液体?之中冲出,宛如旋风般,将众人裹挟在了这?怪鸟形成的牢笼之中。 茶朔洵脸色一变,忙道:“快离开这?里,这?些鸟全都是?次蟾!” 名为“次蟾”的妖魔形如乌鸦,红眼黑羽,能够吸取人类的魂魄。 听到“次蟾”的名字之后?,武官们纷纷大惊,他们忙用手中的武器朝着次蟾组成的黑色旋风砍去,希望能破开这?些妖魔的包围,将茶朔洵带出去。 但是?,乐羽的声音在这?黑色的洪流之中响起。 “没用的,你们越是?杀死这?些次蟾,它们流出的血液就会催生下一只,除非你们能不?让这?些次蟾流血,不?然你们永远也无法突破这?些次蟾的包围。” 次蟾的威力也渐渐开始在众人身上起作?用。 众人只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众,像是?喝醉了一样一样,昏昏沉沉,几乎站也站不?稳。 这?是?次蟾在吸取他们的魂魄。 “和我一起死去吧。” 乐羽轻轻地呢喃道。 他也在次蟾的包围之中,其他人能感受到的痛苦对他来说也是?一样,他在主动出现的那一刻便存了死志,对他来说,掌控天下就是?他全部的追求,当这?个追求成为泡影的时候,他便不?想再活下去了。 但是?,就这?样黯然落幕他也绝对不?甘心,所以?他死前带着所有的次蟾埋伏在了茶朔洵的寝宫之中,就是?想要带着茶朔洵一道死去。 “是?天在帮我,”在乐羽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的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妖魔是?无法伤害麒麟的,而麒麟却正好不?在王的身边,这?是?不?是?说明,在最后?,天命还是?选择了我?” 他的声音已经小?声到几乎听不?清了。 但是?,突然,一个宛如清泉的声音却回答了他。 “恐怕并非如此,天命依旧不?在你,且,永远不?会在你。” 乐羽已经开始浑浊的眼球猛地转向声音的来处。 黑色洪流般的次蟾牢笼瞬间?被破开。 一声惊人的虎啸声在芬华宫中响彻。 遮天蔽日的羽翼张开,小?山一样的虎形猛兽瞬间?便将寝宫中的次蟾们杀灭。 那是?一只穷奇,也是?,麒麟的使令。 乐羽最后?的视线中,便是?一个骑在穷奇背上,银发银眸的少年。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乐羽身上,而是?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之前被次蟾包围着的那个男人。 “茶朔洵!” 少年大喊着他的王的名字,在一众负伤的人的惊喜的眼神?中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男人在听见?那个声音的瞬间?,亮起的眼眸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想也不?想便丢掉了手中的剑,根本不?管现在还在战斗之中,朝着少年张开了双臂。 少年也完全不?在乎还有次蟾在横冲直撞,他径直冲入了男人的怀中。 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银色的发丝和茶色的发丝交缠,银眸与蜜色眼眸眼神?相撞,他们的呼吸在接触的一刻便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一棵交缠的双生树,同根而生,难分?难离。 麒麟再一次找到了他的王,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