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宁待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 ?  本书名称: 含宁待放 本书作者: 妙玉子 本书简介: 徐怀安第一回 见苏婉宁,是在一场声势浩大的婚宴之上。 当日他备了厚礼上门,贺好友娶得名门美妻。 谁想拜堂时,好友许湛的外室大闹婚堂,世家联姻成了一桩人人皆知的笑话。 新娘苏婉宁摘下红盖头,无措的美眸里凝着些许泪意。 徐怀安第二回 见苏婉宁。 是因他在望红楼碰见了喝的烂醉的许湛,彼时许湛拥着两位美妾,喋喋不休地与他抱怨,说家中正妻善妒,日子苦不堪言。 徐怀安劝了几句后,将许湛送回了家。 镇国公府门前,苏婉宁梳着妇人髻,目光盈盈地望向徐怀安,问:“外头天寒,公子可要喝碗姜汤?” 姜汤泛着滚烫的暖意,晃得徐怀安有些许失神。 徐怀安第三回 见苏婉宁。 是她小产后执意要与许湛和离。 这一回的苏婉宁面色惨白,身子孱弱,由陪嫁丫鬟们搀扶着离开镇国公府。 徐怀安看不过眼,便欲上前去替她抬一抬嫁妆箱子。 谁知她却忽而软倒了身子。 徐怀安忙将她揽进怀中,温香软玉般的触感令他心口一窒。 徐怀安其人,出身高贵、端方知礼,自来清雅出尘,为京中王孙公子之翘楚。 他本该尚主入阁,封侯拜相。 可偏偏为了个二嫁妇人、密友之妻,拒了公主之意、弃了青云之梯,断了拜相之路。 世人都说他是鬼迷了心窍。 只有徐怀安自己知道。 他才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而是求之不得、寤寐思之。思之过甚、摧心伤肝。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友人之妻是系在他脖颈里的命绳。 立意:在逆境中开出最美的花朵 第1章 大婚前夜 黄昏时分,两三个身着暗红色比甲的妇人叩响了梁国公府偏院的二门。 红漆木小门应声而开,小厮探出脑袋后认出来人是镇国公府家的仆妇,便笑着递上了一个系着大红丝绸的金丝笼,笼子里恰装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雁。 妇人们瞧见大雁,凝化成冰的嘴角跃出蓬勃的喜意来。 “这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心意,好哥哥们尽可去买酒喝。”妇人接过金丝笼后便递回了一袋沉甸甸的银钱。 梁国公府出身的小厮又岂是那等眼皮子浅显的粗陋之人?那小厮连忙摆了手,推辞着不肯受:“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担不起姐姐这般大礼。” 梁国公府与镇国公府关系亲密,两户世袭罔替的豪门大族,便是靠着同气连枝、相互扶持之心才能抵御住皇权的倾轧。 连奴仆与奴仆交往时也透着几分客气。 “不过是小钱而已。”那妇人硬是将银袋子塞在了小厮手中,转而赧然一笑道:“府里还有诸多事务要忙碌,咱们这就先回去了。” 小厮恭恭敬敬地目送着妇人们离去,待到金澄澄的斜阳拢回二门外的青石台阶上时,再瞧不见妇人们的身影时,方才嗤笑一声道:“怎会有这样不知礼数的人家?大婚前一夜竟弄死了结亲时要派用场的大雁,倒劳累得我们连晚膳也没用。” 二门一阖,另有几个小厮上门与他闲话是非:“那安平王倒也能忍下这口气?” “安平王不过是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好不容易将膝下的嫡长女嫁去了权势滔天的镇国公府,焉敢为了这些小事落亲家的脸面?” 便有心善些的小厮摇着头叹息道:“只怕这苏氏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呢。” “好不好过的与我们有什么干系呢,倒是这几日公主和县主总来府上拜见老祖宗和太太,似是在为了我们世子爷打擂台呢。”小厮笑着论道。 梁国公世子徐怀安,及冠之年便以新科进士之名入了翰林院,不靠祖荫、不倚权势,靠着真才实学挤进了涡旋般的内阁之中,摆在跟前的是一道封阁拜相的青云之路。 玉华公主乃是中宫嫡出,朱薇县主则是大长公主膝下独女,皆是出身高贵的金枝玉叶。 满京城的龙子凤孙里,也只有像徐怀安这般端方知礼、如芝如兰的君子方能勾得两位贵主的芳心。 “也不知晓世子爷更中意谁呢,说不准再过几个月咱们府里也该有喜事要大操大办了。” 小厮们的说话声渐行渐远,飘入清澈淡远的天际,缓缓没了声息。 * 徐怀安沐浴净身之后,便走去了外书房,坐在翘头案旁提笔书写给玉华公主的回信。 公主不顾闺中女子的矜傲,几次三番地相邀着他去郊外踏青散步,纵然他不愿赴约,也要给公主一个合情合理的推辞理由才是。 不多时,梁国公夫人秦氏端着自己亲手熬煮的桂花梨汤盅赶来了外书房。 小厮们在书房内添了几盏明烛,影影绰绰的光晕笼着翘头案后的徐怀安,让他清濯笔挺的身躯蒙上了一侧淡薄似烟的孤单,无端地便显出几分寂冷来。 秦氏叹道:“你仍是不肯赴玉华公主的约吗?” 徐怀安从满盈的神思里抬头,觑见秦氏不悦的模样,便道:“父母之言、媒妁之言,儿子都听母亲的。” 秦氏膝下有两子,长子徐怀安自小时便比其余的孩童要沉稳懂事,读书、科举、入仕一事皆无需父母操心多思,唯独有一点不好,便是他性子太清冷淡漠。 她总想着要给徐怀安挑一个合心合意的正妻,起码要让那女子入了长子的心才是。 玉华公主与朱薇县主卯足了劲打擂台,皆对梁国公世子夫人一位势在必得,秦氏夹在其中左右为难,虽是哪位贵主都不敢得罪,却更在乎徐怀安的心意。 若徐怀安并不愿娶这两位贵主,秦氏自然不会强逼。 “罢了,你方才替许湛去京郊外的猎场里跑了一趟,也该是累着了,这碗梨汤可要趁热喝。”说话间,秦氏担忧的目光已越过烛火落在了徐怀安的身上。 徐怀安只淡淡笑道:“儿子与许湛是自小时交好至今的密友,他因大婚一事忙得脚不沾地,于情于理,儿子都该帮他去郊外猎雁才是。” 明日便是镇国公府与安平王府大婚的日子。成婚当日,新郎官需在人前放飞一只康健壮硕的大雁,谁曾想镇国公府事先准备好的那两只大雁竟都在今日晨起时暴毙而亡。 这消息不胫而走,几个时辰内便已传遍了整个京城,听说连安平王府也知晓了此事。 于是,许湛寻上了徐怀安,托他去京郊外射一只大雁回来。 秦氏是个端庄守成的性子,也知晓儿子与许湛关系匪浅,可想起镇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 公府荒唐腌臜的做派,便忍不住感慨道:“那位苏小姐我也曾见过的,性子娴雅大方、知书达理,人也生得清丽姣美。若不是苏许两家婚事既定,娘便想着去给你求娶了这位苏小姐,定也是桩和和美美的亲事。” 秦氏这话说得云遮雾绕,其实不过是在指责镇国公府做事没规矩罢了,大婚当日用的大雁必该派人严加看守,怎会好端端的暴毙而亡?即便大雁暴毙,也该由许湛这个新郎官亲自去猎场射雁才是,这才能彰显他对苏氏女的看重。 如今这般囫囵的做法,足以表明镇国公府对苏氏女的轻视。 秦氏是在为苏氏女鸣不平。 “许湛为人是散漫风流了一些,可苏氏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他定是会知晓轻重,妥善珍视自己的妻子。”徐怀安为密友说了句好话。 感慨归感慨,秦氏却不会去多嘴多舌地多管闲事。她细问了明日徐怀安去镇国公府贺喜吃宴时备下的贺礼,之后才作势要退出外书房。 走到门扉处,徐怀安顿笔写字时骤然忆起一件要紧事,便出声唤住了秦氏:“娘,儿子方才在京郊外遇上了安平王府的马车,里头坐着的好似是小王爷苏礼。” 秦氏矍铄灿亮的眸光里掠过几分惊讶,愣了一息后方才追问:“你可曾被他瞧清楚面容?”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让安平王府的人知晓了新姑爷连去郊外射雁一事都要让密友代替,只怕会滋生出诸多事端来。 秦氏不想让长子惹上麻烦。 徐怀安摇摇头,镇定自若地说道:“我折小路而返,至多被他瞧见了个背影。” 秦氏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心间又掀起阵阵不忿:“怪道你晨起时穿了花花绿绿的对襟长衫,又束了东冠,原是早已料到了安平王府的人会现身郊外。这许湛就一日都离不得花楼女人吗?成婚前一日都挤不出空来去射雁,当真是个糊涂纨绔。” 徐怀安平日里的衣着打扮都以素色常服为主,从不爱穿那些绣着繁复琐碎纹样的鲜亮衣衫,如此打扮也是为了模仿许湛,好以假乱真,让安平王府的人放心。 秦氏称赞了几句儿子,又怒骂着许湛荒唐、不识大体。 “女子嫁人就等同于重新投胎了一次,若是嫁的人并非良人,这一辈子也就没了指望,往后也不过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空熬日子而已。”秦氏因同为女人的缘故颇为怜惜苏氏女,可也只是怜惜而已。 说完这番话后,秦氏才缓缓离开了外书房。 她走后,徐怀安却全然没了给公主回信的心思,他凝眸盯着桌案上的玉石笔洗瞧,脑海里盘旋着秦氏方才说出口的这番话语。 他的心口不知为何裹上了点点愧怍,这点愧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实在不可忽略。 夜色入户,清辉般的月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照到了徐怀安眼底。 他只愿许湛能与苏氏女琴瑟和鸣、恩爱一生。 * 安平王府内。 苏婉宁正披着一身素白色的寝衣在庭院里散步,四个大丫鬟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叽叽喳喳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流云阁。 明日便是她出阁的日子,骤然要从熟悉的院落里搬去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苏婉宁的心里很是惴惴不安。 且晨起时安平王府还听闻了结亲用的大雁暴毙而亡的消息,惹得苏婉宁愈发惶恐。 她被父母教养的端庄守礼、良善柔和,既是要嫁人为妻,总是希望大婚之日一切都和美顺遂。最好是夫婿能珍重待她,她与许湛二人也能如画本子里的神仙眷侣一般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这时的苏婉宁即便心里不安,也总怀着几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期盼着镇国公府家风清正,婆母公爹慈祥和蔼,丈夫可靠忠贞。 尤其是她的亲弟弟苏礼在晚膳时分特意赶来了流云阁,笑着与苏婉宁说:“那大雁暴毙一事定是个意外,弟弟方才去京郊打探过风声了,镇国公世子,不,是姐夫,他可亲自去京郊外猎雁了,可见他心里对姐姐还是极看重的。” 苏婉宁听了胞弟的这番话,心才渐渐地定了。 惟愿过了明日,她能做好许湛的妻子,许湛也能敬她、爱她、护她一世平安。 第2章 大婚 天蒙蒙亮时。 苏婉宁便在苏母宗氏的陪同下起了身,妆娘们福了福身,便开始细致地为苏婉宁上妆。 宗氏泪意涟涟,眼泪凝在明眸之中,一副爱怜不舍的模样。 安平王苏其正性子内敛,不好像女人家一般哭哭啼啼地迎送女儿,便只得将嫁妆往上添了一成又一成。 临到苏婉宁出门的前一刻。 身穿织金暗红纹喜袍的许湛骑着枣红色骏马,意气风发地领着镇国公府一脉的族中子弟,应对着苏礼这个小舅子的“刁难”。 许湛虽不如徐怀安博闻强识、才华横溢,好歹也是静安二年的新科进士,不擅文理的苏礼出的题于他而言并不算繁难。 为首的喜婆们手里拎着象征多子多福的百囄红绸彩带,一头牵着新娘苏婉宁,另一头则郑重地交予了新郎官许湛。 许湛生得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即便是昨夜里睡得迟了些,也因身逢喜事而露出几分神采奕奕的欣喜来。 辞别苏父苏母后,手持着团扇的苏婉宁便在喜婆们的引领下走上了花轿。 随着喜婆高扬的一声“起”,许湛朝亲眷们放浪一笑,锣鼓吹胡应声而起,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如流水般被抬出了安平王府。 正街左右的百姓们都讶异于这一队怎么数也数不尽的嫁妆队伍,心里嗟叹道:“安平王嫁女嫁得好生气派,竟凑出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 花轿里的苏婉宁悄悄拿出帕子抹了泪,雾蒙蒙的眸光凝在车帘掀起的一角上,斜角外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安平王府,便随着光景的迭换,渐渐地消失在她眼底。 她既伤心又忐忑,还有一抹藏在心底的喜悦。 方才接过喜婆彩带时,她曾偷偷打量过一眼许湛。 那是个清俊朗阔的男子,笑声爽朗又率直,瞧着不是个难相与的人。更何况昨夜里他还为了今日大婚亲自去京郊外的猎场里猎雁,可见也是个可靠有担当的男子。 娘亲说过,若想与夫婿和和美美地过上一辈子,除了她自己要贤淑温德以外,夫婿是否可靠也至关重要。 如此想着,苏婉宁的心里顿时洇出一阵惘然般的甜蜜。 兴许,许湛就是极好的一位夫婿。 * 徐怀安甚少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昨夜里却破天荒地睡不安稳,脑海里总是回荡着秦氏那番嗟叹的慨语。 晨起后,他备了贺礼去镇国公府赴宴。彼时还未到上门迎亲的时刻,许湛便在花厅内与密友们高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 声阔论了起来,遥遥地瞧见徐怀安英挺的身影,方才止住了话头。 “慎之,一会儿你可要陪我去迎亲?”许湛堆着笑上前。 他一向引徐怀安为知己,徐怀安一现身,其余的狐朋狗友们便只能退避三舍。 英平王家的小儿子与徐怀安不对付,便冷哼着说:“许湛,你不是要跟我们说昨日那位花魁的好处吗?怎么慎之一来就不肯说了?” 徐怀安眸光一凛,只淡淡道:“我在镇国公府等你。”说罢,他便拂袖离去,只留给花厅里的那些人一个孑然又清傲的背影。 “拽什么拽?就他清高自珍,就他出淤泥而不染。”英一武满脸不忿地啐了一口。 许湛不敢得罪了他,便赔着笑道:“小王爷何必动气?慎之素来不喜欢花天酒地,也不爱听我们狎弄妓.子的那点事,你又何必说与他听?” 英一武瞧在今日是许湛大婚的份上,便咽下了这口气,还顺带陪着许湛去安平王府接亲。 一个时辰后,花轿落在镇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旁。威武庄严的红漆木大门旁围满了镇国公府的亲眷,个个都伸长了脖子预备着瞧一眼新娘子的花容。 徐怀安被人潮挤在门槛后的角落里,得意于他高挑的身量,几乎是在花轿落地的那一瞬间便觑见了许湛身后的苏婉宁。 这是他一次与苏婉宁相见。 漫天的锣鼓响声,喧闹的哄笑揶揄、灿亮的刺眼日光,都掩不住苏婉宁嘴角绽放的悦然喜意。 她清落落地立在许湛身后,红彤彤的喜服衬出一身莹白胜雪的肌肤。一双秋水似的杏眸下是小巧又精致的丹唇,脂粉如可有可无的点缀,勾勒出她清丽又明艳的面容来。 徐怀安瞧了她一眼,然后敛回了自己的目光。 许湛的狐朋狗友们欢笑着打趣他,也有泼辣些的年长妇人指着苏婉宁说笑。许湛我行我素惯了,一面忙着回应自己的密友们,一面又记挂着爹娘说过的不可误了吉时的吩咐。 他脚步如飞地踏上青石台阶,全然忘却了后头的苏婉宁因身着繁重喜服而行动不便,压根追赶不上他的步子。 幸而有喜婆在旁搀扶,苏婉宁才不至于在迈上夫家府邸台阶时便丢了大脸。 在场观礼的宾客们都是人精,只从许湛不顾身后娇妻的动作里便瞧出了他对苏氏女的不上心,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中称快,另有人叹惋不忍。 譬如徐怀安。 他从四岁起开始诵读圣人经书,师从平寂先生,是将礼义廉耻、理道教义刻在骨子里的人,昨日他代许湛去郊外猎雁是出自密友间的道义,今日知晓了许湛昨夜去向后生出恼意来是出自为人在世的道义。 尤其是在他清晰地瞧见苏氏女嘴角跃然的喜意后,压在心底的愧怍卷土重来,袭满了他的心头。 许湛与苏婉宁迈步踏入镇国公府,随着喜婆扬声的一句“礼起”,宾客们也蜂拥般地挤入了镇国公府的门廊。 嘈杂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新娘子生得俏丽,与湛哥儿极为登对。” “是了,这对新人不仅家世门当户对,模样又合宜,可不就是神仙眷侣吗?” 这几句闲话如仙乐般飘入徐怀安的耳畔。 正当他收拢着憋闷又繁复的心绪时,方才得以喘息,一道带着哭腔的尖利女声却将他拉回了这人世间。 “许湛,你这个负心汉。” 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子不知何时已越过了门前零落的几个宾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铿锵有力的呼喊声高唤出了这样一句话。 门槛后的许湛听得熟悉的嗓音后顿下了步子,宾客们也嗅到了巨大八卦的降临,便屏息静气地住了嘴,皆好整以暇地注视着石狮子旁直挺挺跪着的妇人。 此时的镇国公府门前,几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湛更是面露惶惶之色,在与那跪地妇人四目相对之后,浓浓的歉疚逼得他挪开了目光。 那妇人好似也瞧见了许湛眸光里的愧意,便声泪俱下地痛喊道:“当初你收我做外室时说过了三月便要娶我做正妻,我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不是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你既娶了亲,阖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徐怀安怔然地目睹着这一场荒唐的闹剧,愣了一会儿后才回身望向苏婉宁。 苏婉宁俨然已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懵在了原地,秋风习习,拂起她鬓边的碎发,让徐怀安瞧清了她美眸里凝着的无措。 喜婆们也操办了许多世家大族的婚事,见过形形色色的主家,可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尴尬的事宜。 镇国公府的家丁们面面相觑了一阵,约莫是听出了这妇人并非贱籍,也不敢上前随意拉扯,只等着主子们的吩咐。 许湛既不敢与那妇人对峙,那妇人便壮着胆气继续哭求道:“当初花溪河畔,湛郎为我下池捞荷花,并赞莲娘是这世上最灼灼清艳的莲,此生只想与莲娘长相厮守,湛郎难道都忘了吗?” 这话一出,几个爱看热闹的宾客们都死死忍着嘴角的笑意,生怕错过了这等荒唐的“喜事”。 许湛与苏婉宁两人都僵在了影壁前,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好。 好在有机灵些的丫鬟们跑去了前厅,将此事禀告给了镇国公夫人邹氏听。邹氏立时怒不可揭地吩咐道:“快些将这女子拖下去,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若她再闹下去,我们镇国公府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那名为莲娘的妇人显然是拿捏住了镇国公府爱脸面一事,一有婆子欲上来拉扯她,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把匕首,横在自己的脖颈处相逼道:“湛郎哄骗了我,又占了我清白的身子,若不给我个交代,我便在这儿抹了脖子,总不能只让湛郎一人快活才是。” 两家联姻的喜事如何能闹成如此难堪的丑事来?不得已之下,邹氏的心腹嬷嬷便答应了莲娘的请求,好歹是将这尊大佛赶离了镇国公府的大门前。 喜婆慌忙出来打了圆场,嘴里念叨着:“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短短一刻钟之后,许湛便似没事人般与苏婉宁拜堂成亲,徐怀安立在前厅外的廊道上,不曾走进内堂去观礼,为的就是不瞧见苏婉宁脸上如丧考妣般的哀伤。 之后,晚宴开席。徐怀安草草地用了几口菜肴,便推说身子不适,转身带着小厮钻入了迷蒙的夜色之中。 骑着马回梁国公府的路上,徐怀安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永芦却自顾自地感叹道:“今日这事可真是荒唐,好在那名叫莲娘的女子不再闹腾,大礼已成,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徐怀安素来沉默寡言,虽与永芦自小相伴,却也甚少在他跟前露出鲜活生动的情绪来。 可这一刻,他却突然勒绳顿步,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 着脸对永芦说:“永芦,好事从不会多磨。” 第3章 晚膳 这一夜于许多人而言都极其难熬。 安平王府知晓了莲娘在镇国公府门前闹事的消息后,宗氏又气又怒,哭湿了两条软帕后便晕了过去。 年轻气盛的苏礼即刻要去镇国公府为长姐讨个公道,却被苏老太太阻拦,并呵斥他:“怎得礼哥儿行事还是这般莽撞,宁姐儿已成许家妇,你这么闹只会让她进退两难。” 苏其正躲在书房里,因心里愁苦难当的缘故,便取了女儿酿痛饮了一番,埋怨自责着自己的无能。 若他不是个谁都瞧不起的闲散王爷,镇国公府焉敢如此薄待婉宁? 经由莲娘一闹,留在婚房里陪苏婉宁闲话的婶娘们脸色也不好看,话里话外总绕不开“为人妇者要贤惠大方”这一句话。 苏婉宁恭敬地应下,只是无论旁人如何用话语来修饰今日的闹剧,莲娘的出现都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扇碎了她对未来日子的憧憬。 她从不知晓许湛偷偷养了外室一事。那名为莲娘的女子特地在婚宴上又哭又闹还要抹脖子自尽,显然是要谋求一个位份。 只怕过了今日,镇国公府的内院里便会多出一位莲姨娘了。 “婶娘们的教诲婉宁谨记于心。”苏婉宁莞尔笑道,柔美的杏眸里溢满了生动的喜悦。 婶娘们这才松了口气,眼瞧着外头的锣鼓喧嚣声久久不散,便离了新房去前院帮忙。 她们一走,苏婉宁才摘下了强颜欢笑的面具,让丹蔻和月牙两个丫鬟服侍她褪下繁重又憋闷的喜服。 月牙性子直爽,只问她:“夫人不等世子爷了吗?” 苏婉宁淡淡笑道:“方才出了这么荒唐的事,镇国公府的长辈们定要寻夫君说话。” 与其备受煎熬地空等许湛,不如对自己好些。 月牙还要再说话时,丹蔻已朝她递去了个制止的眸光。 朦胧如烟的帘帐缓缓落下,疲惫的苏婉宁阖上了杏眸,不多思、不多想,耳畔只能听见丫鬟们悄然的说话声。 “若是姑爷新婚之夜不回房,可是不吉利呢。” “哪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白日里都闹出这个难堪的事来了。夫人累了,别吵着她休息。” * 天明时分。 浅睡了两个时辰的徐怀安不等永芦来叫起,便已穿戴好衣衫,笔挺地立在明堂之中,明湛湛的日色笼了他一身。 永芦哈欠不停,轻声叹道:“爷比奴才还大上三岁呢,怎么精力永远这般旺盛?”同样是只睡两个时辰,他就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皮。 心事重重的徐怀安哪里在意永芦的这几句闲话。 他心不静,总是好奇镇国公府里头的事。 所以当秦氏院里的小丫鬟请他去用早膳,徐怀安不假思索地应了,适逢两个庶妹也在正房里说笑,遥遥地瞧见徐怀安身影,便笑道:“大哥哥来了。” 秦氏正与几个心腹嬷嬷谈论昨日镇国公府的闹剧,骤然瞧见徐怀安的身影,讶异着笑道:“今日你倒愿意来娘这儿用早膳。” 嬷嬷们都知晓徐怀安性子端方笃正,不爱听她们这些妇人在背后嚼别人的舌根,便悻悻然地住了嘴,只在一旁替徐怀安步菜。 徐怀安却只用了两口胭脂鹅脯,便抬起明眸瞥了眼秦氏,再游移到嬷嬷们身上。 她们含笑注视着他,都默契地不再谈论镇国公府的那点糟心事。 徐怀安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方才,娘与嬷嬷们在说什么?” 秦氏这才道:“方才娘与嬷嬷们说,邹氏做事不体面。堂堂一个国公夫人竟被个商户出身的女子拿捏成了那般模样,听说过两日,那个莲娘便要入镇国公府为妾了。” 话音甫落,徐怀安便重重地搁下了手边的筷箸,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正屋里显得无比响亮。 秦氏一愣,打量了徐怀安一眼后,又道:“这莲娘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要在湛哥儿和苏氏成婚当日闹,只怕是早有倚仗。” 这时嬷嬷也插话道:“听镇国公府的仆妇说,那莲娘好似有了许二爷的孩子。可怜了那位新夫人,才进门就遇上这样棘手的人物。” 徐怀安面沉似水,秦氏与嬷嬷们你一言我一句地感慨叹息着,堆出了千斤重般的愧怍,恰恰压在徐怀安的心口处。 他无心再用早膳,辞别了秦氏与庶妹们,便起身出了梁国公府。 * 昨日许湛忙碌到了天明时分才回了松云苑。 新房内的苏婉宁已更衣睡下,梨花木桌上摆着的龙凤花烛晃出朦朦胧胧的光影来,烛火飘到帘帐处,勾勒出榻上女子清丽婀娜的身段来。 白日他曾细细地端详过自己的妻,的确担得起媒人那一句姿色明艳、端庄大方。 这桩婚事,他很满意。 许湛饮了许多酒,又挨了一场骂,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今夜本是他与苏氏的洞房花烛夜,却被莲娘闹腾的无法安歇。 可他又忍不下心来苛责莲娘,毕竟是他哄骗了她在先。莲娘一个弱女子又怀了他的孩子,若不是对他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如何能在镇国公府门前以死相逼? 好在爹娘顾忌镇国公府的脸面,又瞧在莲娘肚子里孩子的份儿,许了她一个姨娘的位份,往后只要苏氏贤惠大度,他便不愁没有补偿莲娘的时候。 想着想着,许湛便躺在临窗大炕上熟睡了起来。 天明时分,苏婉宁率先起身。从前伺候许湛的三个大丫鬟已进门向主母请了安,三个丫鬟里宝月与宝雪恭顺又周正,唯独宝欣掀着眼皮娇滴滴地说:“夫人和爷昨日睡的可好?” 嘴里问的是许湛与苏婉宁两个人,那含情脉脉的杏眸却只落在榻边的许湛身上。 “劳你关心,昨日我与夫君一切都好。”苏婉宁淡然一笑,给三个大丫鬟一人赏赐了一支金钗。 丫鬟们恭敬地应了。 许湛迷迷蒙蒙地起身后,瞧见的便是他的妻子苏氏与丫鬟们和乐融融的景象。他自认风流,当初在一众贵女里挑中了苏氏为妻,便是因苏氏贤惠又端庄。 家和方能万事兴,他可不愿娶个度量狭小、爱拈酸吃醋的女子进门。 “昨日你辛苦了,爹娘都不是严苛的人,等咱们用了早膳后再去给长辈们敬茶请安。”许湛柔声对苏婉宁笑了笑。 苏婉宁不过莞尔一笑:“这都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平素许湛梳洗换衣都由宝欣来伺候,若是新夫人乖觉,便该抢上前去服侍自己的夫君,可不知为何,苏婉宁却只是端坐在团凳之上,没有半点要动作的意思。 宝欣来得正好,顷刻间便已扭着腰肢凑到了许湛跟前,一边含情脉脉地给许湛抛媚眼,一边捏着嗓子说:“昨日爷喝了这么多酒,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 早可觉得头疼?奴婢一会儿去小厨房里讨了醒酒汤来,爷好歹要喝上几口才是。” 这一番话既向着许湛献了宝,又暗戳戳地挤兑了苏婉宁。一个丫鬟尚且能心细如发地记挂着许湛,她这个正经夫人怎么倒没了声息? “不必了。”许湛撂下这话后,便让宝月和宝雪去问苏婉宁的忌口,尽快去提了早膳的食盒来。 夫妻二人在梨花木桌旁对坐无言,一个信奉着食不言寝不语,一个则思忖着该如何弥补莲娘。 宝月与宝雪不敢上前伺候,宝欣却团团围围地凑在许湛跟前,说的都是昨日婚宴上的热闹。 其间,丹蔻和月牙几度给了苏婉宁眸光示意,想让她拿出些主母该有的威严来,多少也要呵斥宝欣几句。可转念想到她们如今还未曾摸透许湛的性子,自是不好贸然行进。 用完早膳后,苏婉宁便在丫鬟们的帮扶下换上了一身茜红色的百蝶纹罗衫裙,与许湛一同赶去了镇国公与邹氏所在的兰苑之中。 镇国公与邹氏经由了一夜的争吵,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邹氏如此刻薄刁钻的人,都没气力去给苏婉宁这个新媳妇下马威。 敬茶之后,邹氏便说了一番祈愿苏婉宁早日为长房开枝散叶的祝语,并将一套早已备好的红玛瑙头面赠予她做见面礼。 镇国公则递给了苏婉宁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二房与三房的叔伯婶娘们各有厚礼,许老太太因身子不济的缘故之让苏婉宁在屋外磕了个头,赠了她一座多子多福的石榴纹样插屏。 拜见好了长辈们,苏婉宁与许湛一同立在抄手游廊上,往左走是松云苑,往右走则是苏婉宁还未踏足过的内院。 许湛瞥一眼身旁娇美的妻,与她说:“我有几个密友要来府上用晚膳,你且记得让小厨房的厨娘们不要放茱萸和生姜。还有慎之最爱吃鸡髓笋,这道菜耗时耗力,且要用心制作才能入口。” 这便是要让苏婉宁操持晚膳的意思。 苏婉宁并非不懂庖厨之人,闻言便柔顺地点了点头,自走回松云苑去料理晚膳。 昨日婚宴上闹出了太多乱子,许湛倒没有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只觉得密友们为他耗心耗力,着实是可怜可叹,所以便下帖子将徐怀安以及英一武都请来了镇国公府。 早先便听闻苏婉宁贤淑又柔和端方,非但是琴棋书样样精通,连庖厨一事也得心应手。 许湛望着远去的娉婷身影,赞了一句:“甚好。” 第4章 相遇 苏婉宁既应承下了操办晚膳一事,便先去松云苑内的小厨房环视了一圈,厨娘们个个恭敬又得体地垂首立在一侧,静候着苏婉宁的吩咐。 邹氏膝下共有三子,长子与幼子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只有二子许湛是她挣命般生下来的亲生儿子。 许湛在吃食上十分挑剔,邹氏便花重金去娘家承恩侯府请来了几个技艺精湛的厨娘,这些厨娘曾在御膳房伺候过御膳,手艺非民间大厨可比。 “世子爷的意思是,一会儿要请几个密友来用晚膳。我才嫁来,不知晓公府里的规矩和份例,还要各位嬷嬷们指点我一二才是。”苏婉宁谦和地笑道。 厨娘们尚未摸透新夫人的脾性,可瞧着苏婉宁说话时端和又文雅的面貌,一颦一笑间还漾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柔意,捏在一处的心不由地一松。 “夫人客气了,这本就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 其中总管小厨房的罗厨娘已去隔间里翻出了旧日里许湛宴请好友时记下的菜谱,一板一眼地念给苏婉宁听:“英家小王爷爱吃的都是香料重的肉菜,刘家的三公子爱吃甜口,尤其是胭脂鹅脯。徐家世子爷口味比世子爷还挑剔,回回来我们府上赴宴时连筷子也不怎么动,上回只吃了一口鸡髓笋。” 徐家世子爷。 苏婉宁回忆了一番,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徐姓大族只有梁国公府这一脉人家。徐家男丁甚丰,其中以风姿绰约的徐怀安最负盛名。 上月里玉华公主和朱薇县主在宴席上闹了不愉快,两位金枝玉叶险些不顾皇家体面而大打出手,听人说便是为了争抢徐家世子爷的缘故。 这般清贵无双的人物,吃食上定然无比精细。 苏婉宁初嫁来镇国公府,昨日的荒唐事不止在她心间留有余韵,更流连在亲眷与奴仆们的唇舌之中。 她迫切地需要做好一件分内之事来挽回自己的脸面,最好是办得体面又漂亮。 如此想着,苏婉宁便给丹蔻使了个眼色。丫鬟们会意,纷纷拿出银子来讨好这几个人精般的厨娘:“我们夫人初来乍到,又应承了世子爷的吩咐,总是要让几位嬷嬷们帮帮忙。” 厨娘们推辞了一番后便收下了银子。小厨房窗明几净,灶台边也有烧火丫鬟时刻不休地守着,苏婉宁只消搬个团凳在旁坐着歇息即可。 可她不肯躲懒,便走到给徐怀安备下的食盒旁,细细地瞧了里头摆放着的菜肴。 鸡髓笋、苋菜碧玉饺子、白珍面。 统统都是极寒极冷的食材,胜在干净又清爽,吃多了却对身体没有什么益处。 “不如给这一位加上一盅红豆姜汤吧。”苏婉宁冷不丁开口道。 厨娘们皆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回身望见苏婉宁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徐怀安的食盒瞧,便笑着说道:“夫人心善,可却不知这位爷挑剔的口味。平日里连闻到一丁点姜味就不肯再动筷子,为了这事,我们可吃了世子爷好几顿排揎。” 果真是挑剔。 苏婉宁暗自腹诽了一句后,便亲自走到案板旁洗了姜黄、碾成末后浸在陈醋之中,又放了好几勺盐,之后再与红豆一起熬煮成姜汤。 厨娘们凑近一闻,立时笑着说道:“果真没了姜味。” 金澄澄的夕阳洒落檐角,苏婉宁瞧着那一盅她精心熬煮的红豆姜汤,恍惚间忆起闺阁时的她最爱给爹娘和胞弟做各式各样的新奇菜肴,一家人凑在一处很是温馨。 她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子,当下便也笑盈盈地说:“只盼着徐世子能赏脸尝上一尝。” * 徐怀安有数十种理由来推拒去镇国公府用晚膳一事。可当许湛的名帖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便鬼使神差地忆起那日苏氏凝着泪珠的无措美眸。 那时徐怀安离苏氏不过两人宽的距离,清晰地瞧见了她因痛苦而颤抖着的睫羽,以及骤然惨白无比的面色。 那一刻的苏氏,定然是像身陷阿鼻地狱般荒唐又困苦,徐怀安一寸一寸地目睹着她的哀伤,仿佛感同身受着她的心绪。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排解自己心内的愧怍之意。 苏氏何以陷入这等处境,他徐怀安是个脱不了干系的帮凶。 “好,我知晓了。”徐怀安收下了许湛的名帖,对那小厮说:“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 必让厨娘们费心忙活了,我会晚些去。” 他与许湛的另几个密友实在无话可说,与其同坐一席相对无言,不如他退而避之,待晚膳近尾声后再去镇国公府与许湛彻聊一番。 如此一来,徐怀安便耗到了夜色沉沉时才走出梁国公府,梁国公府与镇国公府相邻两条街,驾马不过一刻钟的路途。 不巧的是天公不作美,徐怀安方才行到镇国公府门前,天边便下起了迷蒙细雨,幸而守门的小厮们预备着客人来访,早已备好了油纸伞。 雨幕帘重,徐怀安踩着浓重的夜色走向镇国公府内院。小厮与婆子们提着六角宫灯引路,拐过几个抄手游廊后便要将徐怀安领去松云苑。 通往松云苑的院门处挂着十来盏喜意浓浓的大红灯笼,徐怀安借着夜色打量了一通前方的道路,便问小厮:“这似乎不是通往外书房的路。” 那小厮笑着答道:“徐世子好眼力,这是咱们世子爷的院落,咱们爷已将其余几位公子送回了各自府邸,如今正在书房里等您呢。” 徐怀安顿步不前,陡然忆起如今许湛是成了婚的人,再不该与自己的兄弟抢着用前院的外书房。 可松云苑里还有女眷在,他贸然前去未免显得过分唐突。 小厮仿佛瞧出了徐怀安的迟疑,便又道:“徐世子放心,夫人如今在太太院里待着,您绝不会冲撞了女眷们。” 徐怀安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上却没有如小厮预料的那般露出释然的神色,而是在夜色的掩映下勾出眉宇里凝结的郁闷来。 如此雨夜,苏氏却被他逼得去婆母的院里听教训、立规矩,他的罪孽简直是另加一等。 “走吧。”徐怀安清冽的嗓音里染着些鲜明的不虞,可把身前的小厮惊得摸不着头脑。 好在前头就是松云苑,小厮带路的职责已尽,便立在门扉处充当耳报神。 书房内的许湛瞧见雕窗外的夜色里涌动着一点点星火般的光亮后,便搁下了手里的笔墨,兴冲冲地开了书房屋门。 “慎之,你来了。”许湛含笑说道:“今日你可让我好等,该罚酒三杯才是。” 徐怀安这一身玄墨色的对襟长衫上沾染了不少雨滴,发丝发尾也因水雾而凝结在了一块儿,可陷在蹁跹思绪中的他却不见半分狼狈之意,而只有沉思之后的清明与肃正。 许湛收起笑意,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仔细端详他:“你这是怎么了?” 徐怀安定了定神后方才答话:“没什么。让你久等了,是我不好。” 许湛与徐怀安之间是自小厮混到大的情谊,他又是副重友重义的性子,当下便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何必这般客气。” 他觑见徐怀安略微惨白的面色,料想着他是冒雨赶来后受了寒,顿时想起苏婉宁方才送来书房的一屉食盒里似乎装着碗姜汤。 许湛立时往书房正中央走去,揭开食盒后找出了那一碗还泛着热气的姜汤,递到徐怀安跟前道:“慎之,你且要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徐怀安幼时被姜黄呛过喉咙,自那以后便极为抵触浓烈的姜味。就在他要出言推拒的时候,许湛便已自顾自地说道:“差点便忘了你喝不得姜汤,倒可惜了苏氏的一片好意,她还说你平日里爱吃的菜肴都偏寒偏冷,该用姜汤逼逼寒气呢。” 许湛自己也不爱喝姜汤,这便要让小厮们拿下去扔掉,吩咐声才飘出嘴畔,便听得徐怀安略显迫切地一句:“嫂夫人一片好意,慎之不敢推辞。” 于是,徐怀安便从许湛手里接过了那碗姜汤,仰起头一饮而尽。 喝罢,他又瞧了眼外边浓重的天色以及连绵不断的雨幕,便连规劝许湛一事都抛之脑后,只说:“我已许久未曾向伯母请过安了,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分外不懂礼数。” 许湛知晓徐怀安性子端方又重礼数,闻言便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母亲也总念叨着久不见你的人影,咱们这就去躺兰苑就是。” * 烛火昏黄,邹氏坐于紫檀木太师椅里,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婉宁,只道:“你既成了我们许家妇,往后就要孝敬长辈、服侍夫君,也要尽早为我们长房延绵子嗣。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是不能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一味地爱拈酸吃醋、小气善妒。” 明堂开阔又逼仄,雕栏玉栋的器具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出冰冷的光泽来,邹氏言辞咄咄,身后的嬷嬷们各个面貌威重、眼眸如刀锋般锐利。 苏婉宁只在心内苦笑了一番,邹氏说完这一番教训之语,只怕就要提起抬莲娘为妾一事,若她露出了不情愿的意思,一个“爱拈酸吃醋、小气善妒”的帽子便叩了下来。 这一局她是进退两难。若在新婚燕尔之时便让莲娘进门,她这个正妻哪里还有半点体面可言?可若是不应,邹氏指不定要怎么刁难她呢。 苏婉宁正一筹莫展之际,屋外却响起一阵丫鬟和婆子们的欢声笑语,映在寂静的夜幕之中显得如此清晰。 “母亲,儿子带着慎之来瞧您了。”许湛扬着声的笑道从廊道飘入了正屋。 第5章 花宴 雨幕重重,许湛与徐怀安一前一后地走入暖融融的正屋之中,苏婉宁认得出自己的夫君许湛,对后头那一位徐怀安却无比陌生。 闺阁待嫁时,爹爹和娘亲为了替她择一良婿,可没少在世家豪族的花宴里搜罗人选,这梁国公世子便曾入过爹爹的眼。 只是梁国公府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公主与县主又闹出了那等声势,安平王府实是不敢凑这个热闹,此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苏婉宁垂首立在堂屋中央,谨记着妇人的敛容梳德的规矩,并不敢去瞧徐怀安的真容。 直到邹氏欢喜地惊呼了一声:“慎之来了。”团团亲近中猛然瞧见苏婉宁这个“不速之客”,便对她说:“苏氏,你先回院子里歇息吧。” 苏婉宁如蒙大赫,朝着邹氏行了礼后便欲退往外间,正在她回身钻入迷蒙夜色之时,便从朦胧的光影里觑见了不远处的徐怀安。 他着一身玄墨色的对襟长衫,与许湛并肩而立,墨发被水雾沾湿了大半,一如垂绦的柳枝般清落。再观其面貌,便能望见英挺眉宇下的璨亮明眸,以及如冠如玉的俊秀脸庞。 徐怀安之所以能在一众世家公子里拔得头筹,除了功名在身、年少有为以外,便是因他清贵的容貌和洁身自好的品性。 如他这般年岁的少儿郎,不是收用了好些媚骨天成的通房丫鬟,便是像许湛一般在外蓄养外室。梁国公府家风清正,男子过四十后无子方可纳妾。 只这一点,便胜许湛甚多。 苏婉宁将所剩不多的这点闺阁怡情用在了打量徐怀安的容貌之上,之后便从暖融融的正屋里走到寒风凛凛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 外院,照着来时路走回了松云苑。 此时的抄手游廊上万籁俱寂,只有苏婉宁与两个贴身丫鬟脚踩在青石地砖上的声响。 月牙拢了拢身上的薄袄,叹息着说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不让那个莲娘进门吗?” 回答她的只有比夜色还有浓郁的沉默。 良久后,丹蔻出声打破了沉默:“能拖一日就拖一日吧,好在姑爷带着这位徐世子来瞧太太,今夜总算是搪塞过去了。” 苏婉宁步伐沉沉,半晌才幽幽地回道:“嗯。” 她虽明白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的道理,可人已入局,能躲一时便能多喘息一瞬。 是好事。 这位梁国公府的世子爷不仅生得“秀色可餐”,还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甚好。 * 三朝回门后的一个明媚春日,邹氏做主给莲娘开了脸,套了个翠帷马车抬进二门,因瞧在安平王府的脸面上,倒没有大张旗鼓地铺张设宴。 饶是如此,镇国公世子新婚不久便纳了妾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这世道对女子向来比对男子严苛,那些说闲话的人不会唾弃着许湛的风流,而是在讥讽着苏婉宁笼络不住夫婿的心。 安平王爱重女儿,纵然手里没有实权在,却还是带着妻子和嫡子赶来了镇国公府,壮着胆色要从镇国公许厉铮这儿讨个说话来。 说到底这事还是镇国公府做得不地道,许厉铮便向安平王作出了承诺:“若湛哥儿这个姨娘生出来的是个庶女便罢了,若这一胎是庶子,那便去母留子,孩子就养在嫡母膝下。” 苏婉宁知晓这消息后默了良久,月牙与丹蔻瞧出她的不悦来,绞尽脑汁地想搏她一笑。 可无论丫鬟们嘴里冒出多好笑的话语来,苏婉宁却只是凝着杏眸瞧着她们,末了说一句:“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 嫁来镇国公府的这几日,她仿佛已从这团团雾雾的腌臜事里瞧见了自己的未来。左不过是婆母严苛、妾室难缠、夫君糊涂而已。 她如同四条腿都陷入了沼泽地的野兔,既入穷巷,便再没了脱身的机会。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稳住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开心一些,让爹娘亲人少担心她一点。 退一万步说,等她有了自己的子女,哪怕许湛要蓄养十个外室、收用多少美妾,都与她没了干系。 苏婉宁心内的阴霾转瞬即逝,便见她靠坐在贵妃榻里舒展了颦起的柳眉,莞尔笑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月牙见状拧紧的心也是一松,便也笑着回道:“夫人想的穿是最好,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况且夫人此等容貌、心性、才智,何愁会被个莲娘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陪嫁来的丫鬟们个个忠心耿耿,苏婉宁也总是信赖着她们的,便答道:“我是不把莲娘放在眼里的,如今渐渐地连世子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话却是无人敢接,好在苏婉宁也没有要从她们那里寻得回音的意思,说完这番话便让丹蔻扶着她去内寝里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又赶去前院理事。 邹氏出身承恩侯府,祖上不过是卖羊肉起家的屠夫,后因家中出了个花容月貌的娇娇女才入了先帝的慧眼,入宫十年盛宠不衰,连带着邹氏一族也鸡犬升天。 所以邹氏幼时并未像秦氏等世家冢妇般熟读过《女德》、《女戒》,于管家理事一事上更是没什么天分,去岁里还闹出个棉花当纸花用的笑话来。 这也是权势鼎盛的镇国公府为何愿意与日薄西山的安平王府结亲的原因——苏婉宁一嫁来第二日便接手了管家理事的职权,算帐、盘账和调度下人都做的井井有条。 二房与三房都是庶出一脉,只等许老太太作古之后便要分家,邹氏懒散归懒散,却半点也不糊涂,绝不可能让二房和三房的人来分属于长房的好处。 所以苏婉宁日日不得闲,时常要理上一整日的家事,直到许湛归府后方能喘息一刻。 莲姨娘进府之后便住在了离松云苑极远的莲心阁内,纵然路途漫漫,许湛每回用完午膳后却总要去莲心阁坐上一坐,抚一抚莲姨娘尚未隆起的小腹,欢喜地说:“莲娘,我好高兴。” 莲姨娘也高兴。她想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母凭子贵,日日躲在莲心阁里生怕被人暗害了去。 许是天公不作美的缘故,莲姨娘如此小心,却还是因一日吃多了凉食见了红,她不敢张扬、也不敢告诉许湛,便让身边的嬷嬷替她瞧了瞧下身。 那嬷嬷是极懂生产医理的人,当即便对莲姨娘说:“这孩子只怕是保不住。” 莲姨娘伤心了一场,让那嬷嬷去外头的回春馆里买了保胎药来,并抹着泪道:“太太是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才给了我姨娘的位份,爷又是多情花心的,我若就这么没了孩子,往后还有什么指望?” 她素来是个心里极有成算的女子,伤心与惊惧堆在心里后便生出了个趋利避害的毒计来。 * 镇国公府每年开春时都会办上一场花宴,今朝也是如此。 近来翰林院事务繁忙,徐怀安本是不愿去镇国公府赴宴,可秦氏执意要他去花宴上相看相看适龄的京城贵女,否则便要从玉华公主和朱薇县主里替他择出个人选。 徐怀安无法,便只能与秦氏一同赶赴镇国公府。 此番的花宴皆由苏婉宁一人操办,其间只有二房的婶娘赵氏来帮她打了打下手,邹氏非但不出力帮忙,更是指点着苏婉宁要将花宴办的阔绰又大方、要让宾客们满意,又不能耗费太多银子。 苏婉宁为了这事忙得团团转,下巴处还冒出了两颗红痘来,即便用脂粉遮了,凑近了也能瞧见这红痘的踪影。 花宴正日,前来镇国公府赴宴的宾客们络绎不绝。内花园里摆了十来桌花案,春时应景的花种锦绣团簇,连春日里不易瞧见的兰花也摆在了席面上,供贵妇人和小姐赏玩。 人声鼎沸之中,苏婉宁却躲了空坐在了亭台里,亭台毗邻羊肠小道,再绕过一道回廊便是宾客们身处的内花园。 此时一片寂静,她甚至能听见不远处喧闹的欢笑声。苏婉宁也不敢坐久了,生怕婆母那儿的人唤她去做事。 略歇了歇后,她便从亭台里起身,领着月牙往羊肠小道的方向走去,从小道里抄到内花园要比走廊道更近一些。 人还未钻进羊肠小道,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是女子抵着唇舌咬牙切齿的嗓音:“朱薇那个贱人跟本宫抢就算了,陆家那个贱婢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竟惹得怀安哥哥与她攀谈了几句?她也配?” 苏婉宁浑身一凛,旋即意识到说话之人便是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堂姐——玉华公主。 作为千尊玉贵的嫡出公主,这位堂姐素来是高高在上的矜冷模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 平日里连个正眼也不愿望苏婉宁身上瞧,生怕被污了眼似得。 苏婉宁讨厌又忌惮玉华公主。 当初爹爹在京城一众王孙公子里瞧中了徐怀安,才露出一点风声,玉华公主便趾高气扬地登了安平王府的门,讥笑着警告她:“别去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她思绪蹁跹,那一头的玉华公主却仍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恶意:“本宫动不得朱薇,难道连个四品小官家的女儿也收拾不得?一会儿你便还是用上回整治那御史女儿的老法子,让这姓陆的好好出一出洋相。” 话音甫落,苏婉宁旋即意识到去岁那场鹿鸣花宴上,方御史家的女儿不知为何在去净房出恭的时候摔了一跤,那污水遍布全身,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听说当日夜里方家闺秀便上吊抹了脖子。 原是玉华公主的手笔。 她心爱徐怀安也好,不容她人争抢徐怀安也罢,何苦使出这样阴毒的招数来?毁了旁人的姻缘事小,断了人的生路才是罪大恶极。 苏婉宁定了定神后便悄然地退出了羊肠小道,往廊道上走去,一路上她步伐匆匆,心里都在盘算着该如何阻止玉华公主的毒计。 她沉着心思索时十分专注,又生怕走慢了一步会失去给陆家闺秀提醒的机会,连走到拐角处也未曾放慢脚步。 刹那间,她便与拐角处走来的人迎面相撞。苏婉宁身形娇弱,骤然撞上男子英武挺朗的身躯,疼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正当她欲抬眸向来人道歉时,清冽如罄石相击的嗓音已响起在她的耳畔。 “嫂夫人,您没事吧?” 苏婉宁迎上了徐怀安裹着担忧的明眸,便瞧见他蹙起眉宇,作势要伸出手来搀扶她,却又因于理不合而悻悻然地收回手的拘谨模样。 第6章 小产 于徐怀安而言,今日镇国公府的这场花宴无异于凌迟般的折磨。 花宴才开始,秦氏便将陆家、朱家、刘家的闺秀都领到了他跟前,含笑着说道:“多俏丽水灵的女孩儿们,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这命里只得了几个讨债鬼似的哥儿,没有各位夫人这般好的福气。” 贵妇人们闻歌弦知雅意,体悟到了秦氏递过来的风声后,嘴里都嗔怪般地提起自家闺女的缺点,却只是自谦之词而已。 “哪有秦夫人您福泽恩厚,您家哥儿才多大的年岁,便已官至四品,可是前途无量呢。” 秦氏便顺势瞪了一眼徐怀安,只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家的安哥儿虽已及冠,可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咱们梁国公府还有年过四十方可纳妾的规矩,我又不是那等严苛不容人的婆母,可怀安的亲事却这般艰难。” 徐怀安可是京城内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若不是玉华公主和朱薇公主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一些,其余的世家大族怎么可能隐忍不动? 且听着今日秦氏话里的口风,好似是要弃了两位金枝玉叶而在花宴上替徐怀安择一佳妇的意思。 贵妇人们个个心领神会,摩拳擦掌地要在秦氏跟前露出几分自家女儿的好处来。 其中陆中丞家的嫡次女陆梦嫣最是出类拔萃。她不仅容貌上佳,回答秦氏问话时语态落落大方,一颦一笑间皆是端庄闺秀的风雅之姿。 秦氏心中甚为满意,便撺掇着徐怀安与陆梦嫣两个小年轻多说上几句话,若是彼此间皆有意,那便尽早将婚事定下来。 徐怀安却是怎么也不肯挪动自己的步子。他不是没有瞥见秦氏满含着暗示的焦急眸光,更能从陆梦嫣含情怯怯的眸色里觑见她藏在心里的小女儿情思。 陆中丞又为人正直舒朗,是清流文官里的领头之人。这桩婚事担得起门当户对这四个字。 可徐怀安总觉得一桩相携此生的婚事里不该只有“门当户对”这四个字,须要心悦心爱、相知相守才好。 他与陆小姐,不过只见过一回而已,婚姻大事尚且不可操之过急。 “好。”众目睽睽之下,徐怀安必定不会落了陆梦嫣的脸,便先应承下了秦氏的话语,与陆梦嫣一前一后地走去了镇国公府内花园最僻静的角落。 这等动静必然瞒不过玉华公主,这便有了她盛怒之下欲使毒计暗害陆梦嫣一事。 许是千尊玉贵的玉华公主行事肆无忌惮惯了,即便是在镇国公府府上做客,言语间也染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气。 苏婉宁急急匆匆地要救陆梦嫣于水火之中,又不愿意得罪了这位嚣张跋扈的堂姐,便想着要寻个脸生的丫鬟去给陆梦嫣报信。 沉思之下便不曾留意到拐角处挺步而来的徐怀安,两人不期而遇,本就清瘦如弱柳的苏婉宁更是结结实实地撞进了徐怀安的怀里。 “嫂夫人,您没事吧?”徐怀安担忧着问她。 仓惶之下,苏婉宁甚至忘却了回答徐怀安的问语,而是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立起了身,环视廊道一圈后见四下无人,才舒出了一口气。 徐怀安仍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那双沉静又明澈澈的眸子里仿佛镀着千万分的愧怍,这愧怍着实太过显眼,连苏婉宁也觉察到了。 “是我没有看着路,不小心撞到了徐世子,还请徐世子不要见怪。”苏婉宁往后退却了两步,划开个彬彬有礼又克制有度的距离,笑着对徐怀安说。 徐怀安却怔惘了一会儿,似是有口难开的模样。 苏婉宁愈发疑惑,她再度环视了廊道一遍,生怕她与徐怀安说话的景象会被邹氏身旁的婆子瞧了去。 她心清明如玉,却见识过流言蜚语的凶猛,不敢在这内宅里行差踏错一步。 所以苏婉宁便敛下了那双雾蒙蒙的美眸,朝着徐怀安敛衽一礼道:“招待不周,还望徐世子海涵。” 说罢,她便要朝着内花园的方向走去。 “嫂夫人。”徐怀安出声唤住了她。 这一声呼唤来得如此突兀,里里外外都透着几分不合时宜。苏婉宁的心里涌起千万种猜测,一方面总是相信徐怀安不是那等孟浪之人,一方面又抑不住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恼意。 这世上的男子哪里知晓内宅里的女人处事之艰难?未嫁之女将名声看得比天还要重要,已嫁之妇更要恪守女德、克己复礼。 况且这成国公府如龙潭虎穴般满是算计与争端,苏婉宁竭力权衡着各方势力的倾轧,才为自己挣得了一寸喘息之地。 徐怀安也是享誉盛名的世家公子,难道连这样的道理不明白?若是让府里好事的婆子瞧见了她与外男在廊道上说话,风言风语甚嚣尘上,她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 思及此,苏婉宁与徐怀安说话时便染上了几分不虞,“徐世子还有什么事?” 她顿下步子,怒凛凛地直视着他。 徐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 安却是一愣,两人视线交汇时是他心里的蹁跹思绪先落了下乘。他与苏婉宁之间不过两人的距离,离得近,所以瞧得见苏婉宁张牙舞爪的恼怒模样。 即便是心有不忿,她却还持着一副端庄大方的得体仪态,连蓬勃的怒意也只流连在她颦起的柳眉之中,姣美的面容里却又是一番竭力压着火的模样。 这是徐怀安瞧见的第二个苏婉宁。比起大婚那日流着泪的无措模样,还是如今这个敢怒不敢言的她更生动鲜活一些。 徐怀安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哪怕生着气也能如此彬彬有礼。 他骤然忆起方才撞见的那位回春馆的大夫,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徐某唤住嫂夫人,是为了给嫂夫人提个醒。”徐怀安怕她当真着了恼,便直截了当地与她说:“今日的莲心阁内只怕会有血光之灾,还请嫂夫人切记‘明哲保身’这四个字。” 说罢,徐怀安便先一步朝着苏婉宁行了礼,之后便转身朝着内花园的方向疾步而去。 苏婉宁一边在思忖着他这番话里的深意,一边又怔惘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 花宴至尾声时,许湛方才从应酬里脱了身,赶来内院拜见了几家相熟的伯娘后,便立在湖畔朝着凉亭里的徐怀安招了招手。 徐怀安左右无人,正立在栏杆处凝望着湖畔里跃来跃往的锦鲤群,目光悠远又淡漠,配着那一身石青色的对襟长衫,瞧着便像是满怀心事的谪仙一般。 “慎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盯着鱼发呆?”许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揣着笑走到了徐怀安身旁。 徐怀安拢回神思,回身与许湛说:“春日漫漫,看鱼儿在池中嬉戏只觉得分外有趣。” 许湛闻言便从徐怀安手里抢过了那雕纹红漆木的鱼食盒,也学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朝着湖池里撒了一把鱼食。 “哪里有意趣了?我只觉得分外无聊。”许湛撂下那鱼食盒,便凑近到徐怀安身旁,笑着端详了他一番,道:“慎之,你到底是更中意玉华公主,还是朱薇县主?” 冷不丁听得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语,徐怀安便蹙紧了眉头道:“两位贵主都是金枝玉叶,不容你我二人议论。” 许湛瞥他一眼,只道:“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徐怀安避而不答,只抬头觑了眼这明媚盎然的春色,而后才望向湖池里交.缠嬉戏着的鱼儿,道:“其实我与这池中的鱼儿并没有什么不同,生死夺权都在他人手中。” 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语听得许湛一头雾水,幸而他也是天资聪颖之人,约莫听出了徐怀安是借着鱼儿暗喻自己的婚姻大事,便道:“区区婚姻之事,如何就能与生死攸关的大事扯上关系了,从前还不觉得,近来只觉得你分外多愁善感。” 说着,许湛便凑到了徐怀安身前,神色真挚地打量了他一回。 明明徐怀安光明磊落,并未做任何对不起许湛的事,可被他彻亮的眸光一盯,却下意识地想要去回避。 “不过是与你说两句糊涂话而已。”徐怀安含糊其辞道。 许湛见状也不再追问,两人一同赏起了春景,后因许湛手痒起了下棋的心思后,便让小厮们拿来了棋盘。 他与徐怀安两人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对弈。 第一句是许湛险胜,第二句是许湛大胜,第三局时许湛便瞪着徐怀安放下一句狠话:“你若是再故意让我,我就不跟你下棋了。” 徐怀安这才拿出真本事来与许湛下棋。只是许湛于棋艺上并不精道,在棋盘上的意图被徐怀安拿捏了大半,不过片刻便已成了死局。 “回回都是这样。”许湛泄了力,懊恼不已地说道。 徐怀安瞥他一眼,目光扫过凉亭后的内花园,淡笑道:“再来一局。” 往常都是许湛央求着徐怀安陪他下棋,今朝徐怀安却主动提及要再下一句,许湛见状也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再度与他博弈一回。 这一回,许湛与徐怀安在棋场上平分秋色。 许湛专注不已,骤然意识到这一回他因小心翼翼的布局而占尽先机,说不准就能将徐怀安斩于马下。 他如此定心聚神,乃至于贴身小厮着急忙慌地要禀告他一件急事时,他也只是皱着眉说:“先别吵我,不管什么要紧事都要等我下完这盘棋再说。” 许湛既发了话,小厮们也不敢造次,便只得再凉亭外不停地来回转圈,以此来消弭心中的担忧。 徐怀安觑见小厮满头大汗的情状,却仍是不急不缓地掷下棋子,约莫等了一刻钟之后,才在许湛给他布下的“天罗地网”里落了一子。 “慎之,这一回是我赢了。”许湛顿时离地而起,欢喜不已地笑道。 这是许湛第一次在棋场上真正地赢下徐怀安。自小到大父母双亲暗地里的叹语、京城人的议论、乃至下人们的非议,皆是在说他处处不如徐怀安。 徐怀安及冠之年时便已连中三元,簪花游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更别提他在翰林院里如鱼得水,年纪轻轻便已官至四品,引得贵女们哄斗争抢。 纵然许湛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此番痛痛快快地赢下了徐怀安,他也觉得分外高兴。 “前几日输给你的棋债总算是还清了。”许湛拂了拂自己的长袍,撂下这句话后便走到了凉亭外,问那小厮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小厮这才苦着脸说:“莲姨娘见红了,正等着爷拿主意呢。” 许湛闻言也慌了神,责骂着小厮:“这等大事,怎么才告诉我?” 说罢,又添一句问话:“夫人呢?”这等内院里的大事,该有苏婉宁来做主才是。 那小厮怯弱地说:“夫人为了花宴操劳得病倒了,如今正在松云苑安歇呢。” 随后,许湛与小厮间的说话声越飘越远,直到再没有了声息。 和风徐徐而来,拂往人心时牵起暖洋洋的喜意。 徐怀安勾起唇边一抹清浅的笑,将手中的棋子掷在了白玉棋盘上,而后便轻声说:“我欠她的债,也还清了。” 第7章 报恩 苏婉宁既决心装病,便装了个彻底。宾客还未散尽时,她便躲进了松云苑里,直呼头疼胸闷,任谁来请都是这一番说辞。 邹氏派了信任的周嬷嬷来打探苏婉宁的情况,周嬷嬷立在帘帐外执意要瞧一眼苏婉宁的病容,月牙、豆蔻等丫鬟根本拦不住她。 幸而苏婉宁已着寝衣睡倒在了床榻上,脸颊两侧红烧不已,人也晕晕沉沉的说不上话来,连与周嬷嬷见礼也忘了。 周嬷嬷这才作罢,揣着一肚子气回兰苑给邹氏报信。 邹氏气恼地骂了苏婉宁几句“病秧子”后,却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余下的宾客们。 之后,便出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 莲姨娘见红一事。邹氏不在乎莲姨娘的死活,却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极为看重,她立时便让人拿了名帖去请太医来。 可才过了一刻钟,嬷嬷便瞧见垫在莲姨娘身下的软垫上晕出大片大片的脓血来。 周嬷嬷率先摇了摇头道:“怕是不中用了。” 邹氏虽伤心,却也不至于为了妾室的孩子损了自己的心神,便放话让莲姨娘好好歇息,这便离开了莲心阁。 她离去时正巧遇上匆匆赶来的许湛,母子二人顿步说了几句体己话后,许湛便一头扎入了莲心阁,看望因失子而痛彻心扉的莲姨娘。 此时的莲姨娘病歪歪地躺在床榻间,惨白的面容上流淌着汹涌的泪,一觑见许湛的身影,她便哀哀戚戚地怮哭着道:“是妾对不住二爷。” 许湛与莲姨娘之间有情。 从前他将莲姨娘养在僻静的庄户上,隔几日便与她相聚一回,两人对月酌饮、同床共枕,如俗世的夫妻一般过着闲适安宁的日子。 此时莲姨娘落了泪,歪在床榻上的身子又显得这般清瘦单薄,许湛心里也不是滋味,便劝哄着她道:“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莲姨娘却只是哭,眼泪如断线的风筝般怎么也停不下来。她既是为了那没福气的孩子而伤心,也为了自己飘零又没有着落的后半生而发愁。 她清醒而自知,若是许湛的甜言蜜语当真能信,她怎么会被许湛遗弃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庄户里?还要以死相逼才能入了他的眼。 若不是她怀有身孕、出身清白,邹氏与许湛又怎么可能点头让她进府做姨娘? 她知晓许湛风流成性,不过是像喜欢一只小猫小狗一般喜欢着她而已,哪里有半分真心可言? * 不论莲心阁内闹出了何等喧闹的动静,苏婉宁都一味地装作不知,这些时日她为了操劳花宴也累得够呛,正好趁着这机会好生歇息一番。 这一觉她睡得十分香甜,醒来时已近天明。月牙与豆蔻两个丫鬟搬了团凳守在她的床榻外,觑见她醒来的动静后,才笑着道:“夫人睡了好几个时辰,也该饿了。” “小厨房的灶上温着碧玉梗米粥,配着爽口的小菜,夜里吃上一碗也不容易积食。五2④9令八192”丹蔻已从团凳里起了身,走到梨花木桌旁替苏婉宁斟了一杯茶。 初春时节尚有几分刺骨的冷意,内寝里便烧起了银丝碳,月牙上前拨弄了一下炭盆,只道:“夫人怕是没胃口用呢。” 苏婉宁笑着应道:“睡了个饱觉后倒不饿了,且再熬一熬,一会儿就该用早膳了。” 这时厢屋里的绮梦也听到了内寝里的声响,便举着烛台走了过来,尚未瞧见她的面容时便已听到了她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夫人总算是醒了。” 迷迷蒙蒙的夜色里烁着点点光亮,苏婉宁便靠着这点光亮觑见了自小伺候自己的三个大丫鬟。她这一辈子没有姐妹亲缘,便把月牙、豆蔻和绮梦三人视作姐妹一般信任。 她陌生一人走入了镇国公府这座巨大的牢笼,与邹氏、莲姨娘乃至许湛斡旋斗法,若没有心腹丫鬟在旁襄助,她已不知在这腌臜的漩涡里跌了多少跤。 “倒是让你们为我担心了一场。”苏婉宁嘴角的笑意轻薄如烟,渐渐地露出两分伤怀来。 月牙见状便笑盈盈地凑到了她床榻身前,只道:“夫人,莲心阁可出了好大的乱子呢,亏得你聪慧谨慎,以装病躲过了此劫。否则那莲姨娘小产时如此凶险,若要硬赖上夫人您,咱们可是百口莫辩。” 说着,她便绘声绘色地将莲心阁发生的事说与了苏婉宁听,左不过是莲姨娘的痛呼声何等得尖锐刺耳,又或者是许湛送了多少体己好物来哄她高兴。 纵然月牙、豆蔻等丫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可莲姨娘在她家夫人大婚当日闹出了这般不堪的丑事来,她们自然怨恨上了她,只恨不得她的下场再惨一些才是。 豆蔻听得此话后也顺着月牙的话夸赞了苏婉宁一番,“还好夫人机敏,否则还不知这莲姨娘要搅和出多少乱子来。” 她虽只是个人微言轻的丫鬟,却很是瞧不起许湛的为人,那糊里糊涂的世子爷哪里有明察秋毫的本事? 苏婉宁却只愣了一会儿,而后才笑道:“不是我聪慧和机敏,是有人向我指了明路。” 说罢,她的脑海里便映出了徐怀安那副清濯自许的孤傲模样来。 她是个别人对她好两分便要还以七八分的性子,徐怀安帮了她如此大忙,这份恩情重于泰山,一时间她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回报徐怀安的恩情。 除了感恩之外,苏婉宁更在疑惑着徐怀安为何要对她施以援手? 明明那日在廊道上她态度恶劣,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他却以德报怨,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许是真君子的缘故。”苏婉宁思绪蹁跹,便忍不住赞了一句徐怀安。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赞语可弄懵了服侍在她左右的丫鬟们,绮梦比月牙和豆蔻老成一些,便只利落地开口道:“夫人吩咐的事,奴婢已办妥了。” 月牙和豆蔻闻得此话后,便一脸好奇地望向了苏婉宁。 苏婉宁并未藏私,便耐心地解释道:“玉华公主要对陆家的小姐下毒手,我便让绮梦乔装打扮了一番后去给陆小姐送了信。即便她不肯信信上所言,也该有所防备才是。” 至于这第二件事,便是让绮梦去二门外寻守门婆子们打听近来有无大夫登门。 经由徐怀安的提醒,苏婉宁约莫猜出了莲姨娘肚子里这一胎有恙,她兴许是起了要栽赃自己的心思,行事前必定要去寻了大夫来开药方,故才有此问。 “奴婢塞了好些银子给那位方婆子,她便说近来莲心阁的春桃时不时地就要出一回门,有时还会带回来个老先生,春桃只说那是个园艺师傅,要替姨娘的院落栽花种树。”绮梦道。 如此一来,苏婉宁便能想通所有的缘由。只是不知那位徐世子是如何觑见了端倪,又是怀着何等心情才能马不停蹄地赶来提醒自己。 “莫非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苏婉宁喃喃地开口时深重的愁绪便悄然爬上她的柳眉。 月牙心直口快地问:“夫人在说什么呢?” 苏婉宁瞥一眼身前的三个丫鬟,便叹息着将徐怀安提醒她一事说了出来。 “我欠了他这样大的恩情,还如何回报才是?”她愁容满面地问。 这下丫鬟们也犯了难,她们知晓苏婉宁是个纯善柔和又知恩图报之人,又因为她漠然无礼在先,只怕心里藏满了对徐世子的歉疚。 “夫人是内宅女眷,只怕是不好与徐世子碰面。我瞧着您倒不如把这事告诉姑爷,让姑爷向徐世子道谢。也好让他知晓莲姨娘的真面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 。哪怕姑爷不信,总也有徐世子为您作证。”豆蔻冥思苦想之下,便为苏婉宁选了条最省心的报恩之路。 还不等苏婉宁说话,绮梦便摇了摇头道:“这样不好。若徐世子根本不想掺和进我们府里的内宅争斗呢,这样贸然地将他拉了出来,只怕对他无益。” 苏婉宁也点了点头道:“绮梦说的对,徐世子于我有大恩在,我不能恩将仇报,反让他烦心才是。” “若夫人还在闺阁时,便亲自缝了袖帕扇套,或是荷包香囊。亲手所绣之物方能彰显您的心……。” 月牙笑着说到此处,却发现自己身旁立着的豆蔻和绮梦都敛起了笑意,甚至于肃正着一张脸望向了她。 “蠢妞!”丹蔻笑骂了她一句。 月牙也渐渐地意识到她想出来的报恩法子有多离谱。闺阁中的女子若将亲手所绣之物赠予了男子,那便代表着她心悦此男子。 苏婉宁瞧见了月牙委屈巴巴地撅起嘴唇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她这副娇憨的情态着实可爱,便忍俊不禁道:“我瞧着月牙是想嫁人了。” 月牙的脸颊霎时烧红一片,一时羞窘得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丹蔻和绮梦去拉住了她的柔荑,怎么也不肯让她躲羞着逃离内寝。 “这是被说中心事了。改明儿就让夫人给你择个乘龙快婿。”豆蔻和绮梦笑着揶揄她。 主仆四人打闹了一番后,天边也泛出了灿亮的曦光。 苏婉宁便缓缓起了身,对镜梳了妆后,便朝着铜镜内那位端庄的女子莞尔一笑,道:“也不知这两句歉语和谢言何时才能说出口。” 她是囿在内宅里的妇人,而徐怀安则是翱翔在天地间的雄鹰。 她与徐怀安之间隔着天堑般的距离,只怕要隔上许久才能再与他相见一回,相见了也不代表两人便能随意地说话问好。 压在她心上的宗法礼教比山还要沉重。 纵然此事艰难,苏婉宁却也会把这份恩情牢牢地挂在心头,永志不忘。 第8章 求饶 莲姨娘小产之后,许湛一连在莲心阁内陪了她六日,他并不是小气吝啬之人,为了抚慰莲姨娘千疮百孔的心,便将自己的一家私产店铺记在了她的名下。 每逢初一和十五,许湛才会去松云苑留宿一夜,与苏婉宁行敦伦之事。 苏婉宁的母亲宗氏曾是洛阳豪族宗家的嫡长女,性子谨慎又端庄,教导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板正肃谨的模样。 许湛喜爱苏婉宁的柔美与大方,却又深厌她在床榻上如死鱼般的木讷。 每回留宿松云苑后,他总会去莲心阁内与莲姨娘欢好一番,交颈缠绵间不屑地说:“妇人在床榻上就要放浪些才好,若像苏氏一般不解风情,便没了意趣。” 莲姨娘专心致志地服侍着许湛,听得此话后嘴角虽勾出了一抹姣美的笑意,心里却很是不忿。 只有以色侍人的女子才会在欢好时对许湛予给予求,苏婉宁是正妻,自然不会自甘下贱。 “爷会一直这么喜欢莲娘吗?” 初雨方歇,莲姨娘便伏在了许湛肩头,软着嗓子问道。 许湛正是意动欢愉的时候,便笑着道:“爷难道还能厌了你这小妖精不成?” 说罢,他便偏头在莲姨娘脸颊处映下一吻。 得了这一番含糊其辞的答话,莲姨娘只觉得自己的这一颗心空落落得难以安定,有时宁可让自己蠢笨一些,这般才能被许湛的甜言蜜语哄骗过去。 大约三日后,许湛便去花楼寻了自己的旧相好,还因为拈酸吃醋而与一皇商家的长子起了争执。本朝贱商,本偏偏那皇商家里出了个宠妃,枕头风一吹,惹得陛下好生申斥了许湛一番。 许厉铮知晓此事后怒不可揭,便不顾邹氏的求情,硬是抽了许湛两鞭,这事还惊动了许老太太,老太太一出马,连许厉铮也不敢再痛打许湛。 苏婉宁私心里只觉得公爹打的还不够重,许湛在松云苑养伤的这几日,日日痴缠着要她忙前忙后的服侍。 可怜苏婉宁又要管家理事,又要照顾养伤的夫君,连停下来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因此次许老太太出言帮忙,许湛身上的伤并不重,将养了两日便能下地走路。 他闷在松云苑这些时日顿觉百无聊赖,腿脚好利索了之后便兴冲冲地赶去了花楼,只是这回不敢再与旁人起了争执。 邹氏怕儿子风流过甚而伤了身子,又怕他频频赶去花楼的行径会惹恼了许厉铮,便将苏婉宁唤到了兰苑,耳提面命地说:“娶你进门难道只是做个摆设不成?你也该多劝着些湛哥儿,别让他总是忘花楼里去。” 苏婉宁心里是叫苦不迭,她知晓为人妇者不可善妒小气,可许湛行事着实是太荒唐了一些。如今想来全是婆母和老祖宗惯出来的脾性,连公爹也管不住他。 “母亲,儿媳也是劝过夫君几回的,可夫君总是不肯把儿媳的话听进耳朵里去。”苏婉宁悻悻然地说道。 邹氏瞪她一眼,愈发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无用?今日湛哥儿回府,你很该好好劝他一番,绝不能再让他再去曲红楼花天酒地。” 如此重担压在苏婉宁的心口,闹得她连晚膳也没什么胃口用,思来想去便在许湛回松云苑后与他说:“夫君,昨日我弟弟来家里探望我,说他有两个同窗因时常去花楼里潇洒而得了花柳病。” 许湛却撩开袍子往团凳上一坐,满不在乎地说道:“小舅子与你说这些干什么?莫非他也想尝一尝人事?” 这话说的着实不像,苏婉宁一时无语凝噎,一时又气结连连,索性便开门见山地与许湛说:“母亲今日将妾身唤了过去,她三令五申地警告着我,不许让夫君您再去花楼宠幸那些花魁。” 因知晓许湛耐不住寂寞,苏婉宁便打算给他添一房貌美的良妾,也好让他收收性子。 她自认自己已然是贤淑又大方,却不想坐在团凳上的许湛却蹙起眉头道:“好端端地母亲怎么会与你说这些事?” 在与苏婉宁成亲前,许湛隔三差五地便要去曲红楼寻那几个旧相好,若曲红楼里新上了稚嫩的雏儿,他也总要花上几百两开了那雏儿的苞才是。 邹氏溺爱儿子,非但不劝阻着他,还总笑盈盈地问:“湛哥儿手边的银子可还趁手?” 许湛自经历了幼时的阴霾之后,便一门心思钻入了这浪荡的情.海之中,情动时逍遥自在的滋味简直是食不知髓。 他瞥一眼身侧怔然立着的苏婉宁,忍着火气道:“我知晓你不喜欢我去花楼。可你难道不知晓咱们为何会做这一世的夫妻?难道是因为我喜欢你?” 许湛嗤笑一声凑到了苏婉宁身前,他如毒蛇般黏腻的眸光牢牢地黏在苏婉宁婀娜的躯体之上,他缓缓道:“你在这事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 着实是木讷得和死鱼一般无趣,我在你这儿尽不了兴,便只能去寻曲红楼的娘们。左右我也不会把她们带回镇国公府,与你何干?” 他的这一番话好似冬日里彻骨的冰水一般兜头浇在了苏婉宁的身上。她耳畔嗡嗡作响,刹那间没了回应。 比起伤心与失望,苏婉宁清薄又淡然的这颗心藏着的是跃然而起的愤怒。 许湛瞧不上她,她又何曾看得起许湛? 若非这“以夫君为天”的妇德束缚着她,她哪里愿意这般好声好气地与许湛说话? 如今既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苏婉宁便冷冷地敛回了自己的眸光,只与许湛说:“二爷请自便吧。” 说罢,便娉娉婷婷地走进了内寝。 许湛则是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松云苑,一头扎入了莲心阁。 这是成亲以来苏婉宁头一次与许湛争吵,短短一日间两人争吵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许湛尚且能似没事人一般在莲心阁留宿,苏婉宁却要承受着邹氏的暴怒。 “从前别人都说你的贤惠大方,又是知书达理的闺秀,于管家理事一事上也极为干练。怎得竟生了这么一副榆木脑袋?哄不住湛哥儿,又没本事让我抱上孙子,如今竟还有胆子顶撞自己的夫婿,你莫非是昏了头不成?” 邹氏一怒之下便罚苏婉宁去祠堂里跪上一夜,并让她在祖宗跟前好生忏悔自己的过错。 苏婉宁始终一言不发,也不曾开口向邹氏求饶。 祠堂里没有烧着炭盆,漫长的一夜足以磨损人的心志。天边泛起曦光的时候,苏婉宁却还是硬挺挺地跪在蒲团之上,不曾挪动过半分。 月牙等丫鬟在祠堂外的廊道上静立着,各人的眸光里都装着掩也掩不去的担忧。 尤其是绮梦,她多次探身去瞧祠堂里的苏婉宁。只觉得这一夜的罚跪如此漫长,她家夫人单薄的身影如同经受着风霜捶打的荷莲一般清濯无依。 瞧得久了,绮梦竟是觉得鼻头一酸。嫁来镇国公府的这些时日,夫人仿佛是习惯了谨小慎微的日子,也让她们这些贴身丫鬟忘却了其实夫人是个外柔内刚之人。 不屈不折、不偏不倚。 既认定了自己没有错处,即便是丢去半条命也不可能开口求饶。 这样的苏婉宁才是她们自小服侍到大的姑娘,怎得她才嫁来镇国公府三个月,这等坚韧的性子便已被磨成了这副模样? 片刻后,周嬷嬷终于奉了邹氏的命,赶来祠堂教训了苏婉宁一番,这才道:“想来二奶奶也该明白自己的错处了,咱们太太是心善之人,不忍再责罚二太太。” 无论她说这话时的语态有多么高高在上,这番话飘入绮梦的耳畔时都如仙乐般动听。 “多谢周嬷嬷。”绮梦将事先准备好的钱袋子递给了周嬷嬷,之后便与月牙和豆蔻两人搀扶起了跪在蒲团上的苏婉宁。 一夜的磋磨已让苏婉宁脸色煞白无比,膝盖处更是痛得几乎失去知觉。 主仆一行人赶回松云苑后,懂些医理的绮梦立刻让月牙去烧了滚烫的水,将软帕放在烫水里浸湿后替苏婉宁敷起了膝盖上的伤处。 饶是如此,苏婉宁当日夜里仍是发起了高热。丫鬟们想为她去请大夫,苏婉宁却撑着一口气不许她们如此兴师动众。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罚我一事必然瞒不住,若我还要大张旗鼓地去请大夫,母亲只会以为我在拿乔。”苏婉宁气喘吁吁地说道。 等她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四肢的气力已所剩无几。月牙红了眼眶,便撑起自己的身子坐在床榻边,好让苏婉宁能寻到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她的肩头。 丹蔻顿时哽咽着道:“奴婢知晓夫人心里委屈。可事已至此,您该低下头的时候也要低一低头才是,否则往后的日子可真是没有盼头了。 ” 月牙也泣着泪瞧着苏婉宁面如金纸的惨状,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若是让老爷太太知晓了,他们会有多心疼?” 她既伤心又无能为力。姑娘在安平王府里过的都是娇宠般长大的日子,何曾被人如此磋磨薄待过?偏偏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丫鬟替不了姑娘受罚,便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姑娘在祠堂里跪上了一整夜。 苏婉宁脑袋昏昏沉沉得厉害,人也飘飘然得好似抓不住耳畔窸窣的话语声,只能听见月牙的哭声如银铃般反复地在她心口回响着,凄楚又怮伤。 “我……我知晓了,往后不会再这般莽撞了。”苏婉宁为了不让丫鬟们担心,便勉强挤出了一抹笑。 只是她这满含病态的笑容简直比落泪还要令人心酸。 绮梦性子内敛,即便心内有千万种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堆叠,汇到嘴边却也只剩一句:“夫人要珍爱自己,无论是虚与委蛇还是阳奉阴违,一定要珍爱自己才是。” “好。”苏婉宁捏紧了月牙的手,含泪着庄重应下。 * 两日后,苏婉宁风寒之症才褪却。 她花重金从许湛的贴身小厮那儿问出了他今夜要在书房内与密友下棋对弈。 苏婉宁便换上了一身只能堪堪遮住雪软春光的齐胸襦裙,梳了个轻浮的流云小鬓,着一身艳红色的薄纱,学着莲姨娘温柔小意的做派,赶去了书房。 立在廊道上的小厮瞧见了这般打扮的苏婉宁,霎时瞪圆了眸子,被她周身笼罩着的清媚又勾人的艳色震得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夫人,徐世子在里头陪二爷下棋呢。”那小厮嗅到一股曼妙的芳香,便悻悻然地敛下了眸子,不敢多瞧多看。 苏婉宁听得“徐世子”三字后僵了僵身子,心口漫出些难堪之意。半晌,她才生生地压下了那等烧着她五脏六腑的廉耻之心,走上前去推开了书房的屋门。 第9章 樊楼 书房内,许湛正在聚精会神地与徐怀安对弈。明明他自觉近来棋艺精进了不少,可今日面对云淡风轻的徐怀安,他竟是连一个棋子的便宜都占不着。 这棋瘾一犯,便再难息止。许湛连输了三把,便痴缠着要徐怀安陪他再下三把,徐怀安无法,为了能及时归家用晚膳,便打算让许湛一副棋。 恰在此时,苏婉宁着一身薄纱襦裙推开了书房的屋门。沉闷又寂静的书房里陡然飘来一抹艳色,浓墨重彩地掀去了四场棋局带来的枯燥。 许湛瞥一眼苏婉宁,眸光汇聚在她胸前半遮半露的春光之上,嘴角忍不住一勾:“今日你怎得这般打扮?” 在他印象里,苏婉宁总是一副如贞洁烈女般的端庄模样,平素连句荤话的玩笑都开不得,更别提在床榻上如死鱼般的表现。 今日苏婉宁却弃了那几身黑黝黝的罗衫厚袍,以如此轻佻的装扮走入许湛的眼中。这其中蕴含着的求和之意简直不言而喻,许湛不是蠢人,自然能瞧明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 经由前些日子的争吵,许湛已冷落了苏婉宁好些时日,如今也该与她重修旧好了。 “你将糕点放桌案上吧,等我与慎之下完棋,便来松云苑瞧你。”许湛一改前些日子的不耐,好声好气地与苏婉宁说了这话后,便又拢回神思与徐怀安下棋。 他将自己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前的棋盘之上,如此专心致志,以至于忽视了对坐着的徐怀安面容里掠过的一丝异样。 苏婉宁则是羞窘得不敢抬头,从她端立着的地方只能觑见一点徐怀安的衣角,苍翠锦袍上绣着笔挺的绿竹,将他这人衬得愈发飘逸出尘。 她想,徐怀安如此持正端肃的一个人,必是不曾见过做人正妻的女子这般自甘堕落。她本是秉着一身傲骨不愿意向许湛低头,可邹氏的磋磨让她认清了自己在镇国公府的份量,所以苏婉宁才会如莲姨娘一般妖妖冶冶地打扮了一番,意欲与许湛破冰。 许湛果真是把“好色”刻在心上之人,瞧见了苏婉宁这番打扮后语气便好转了许多。 一切似乎正向着苏婉宁期盼的方向发展,可她仍是觉得分外难堪、十分羞窘,得了许湛这一句话后,便慌不择路地退出了书房。 她来时缥缈如一阵风,去时更是清淡得没了踪影。 徐怀安从棋盘的缝隙里觑见了苏婉宁离去时蹁跹着乱舞的衣角,刹那间脑海里便只盘旋着方才不慎觑见的那一抹艳色。他既是惊讶又是震烁,他与苏氏的寥寥几面中只瞧见过苏氏端庄贤淑的模样,何曾见过她妩媚惑人的一面? 极致的端雅大方与纯澈的清媚姿态勾缠在一块儿,酿出的反差让徐怀安久久不曾回过神来,除了震惊之外,更有些难以言喻的窘迫席卷着他的五脏六腑。 若他与许湛一样都是风月场上的常客便罢了,偏偏徐怀安以清正自持这四个字立身于世。 旁人赞他时甚至还要添上一句“君子之德”。 既如此,他怎么能这般肆无忌惮地回想着方才苏婉宁娉婷婀娜的姿态?这样的念头不该出现在他徐怀安的身上。 对坐着的许湛仍在津津有味地与他对弈,似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徐怀安的异样。许湛是如此信任着徐怀安,只怕有一日瞧见了徐怀安与自家正妻独处一室,他也会笑着为徐怀安辩解。 “方才险些被苏氏搅了局,咱们快把剩下的棋局下完罢。”许湛兴致勃勃地说道。 徐怀安正是自渎自恼的时候,不必费尽心力地哄让着徐怀安,便因为自己方寸大乱的心绪而输了这一局棋。 许湛笑着放他离去,并嘱咐道:“明日咱们再战。” 徐怀安本以打算疾步离去,闻言却顿下了步子,肃正着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道:“明日我有些公务在身,只怕是不遍来与许兄下棋了。” 许湛虽为此惋惜了一番,却还是欢喜着将徐怀安送出了镇国公府,“无妨,你的公事要紧,总不能为了我这个富贵闲人就误了你的前程。” 这话飘入徐怀安的耳畔,呛得他愈发窘迫难当。好在因他刻意收敛神色的缘故,苏婉宁傲人的身姿已淡出了他的脑海。 “回去吧,不必再送了。”徐怀安立在镇国公府前的门廊处,朝着许湛释然一笑道。 金澄澄的夕阳洒落檐角,霞光如影随形般笼在徐怀安清濯的身躯之上,他立定时如松如柏,配着那松泛的笑意,果真担得起芝兰玉树这四个字。 * 梁国公府内。 徐怀安沐浴净身之后便去了秦氏所在的院落。这两日秦氏总是逼着他去各家相看未嫁的京城贵女,徐怀安便想了许多法子避开秦氏的缠磨,这也是他为何去镇国公府与许湛下棋的缘由。 秦氏瞧见徐怀安的身影后很是高兴,只是忆起他方才从镇国公府回家,便没好气地说道:“湛哥儿年纪轻轻的就亏了肾元,还要你送去两根百年人参。那人参是你外祖费尽心力搜罗来的,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呢,你却这般大方地送给了许湛。” 徐怀安走入明堂,不顾秦氏的唠叨,便往紫檀木太师椅上一坐。等秦氏絮絮叨叨地发泄掉心中的怨气,他才笑着开口道:“儿子用不着这点人参。” 秦氏听罢愈发气恼,只见她瞪了一眼徐怀安后便摆正了自己雍容的坐姿,道:“谁叫你连个通房丫鬟都不肯收用呢,你爹爹这一辈子也没有纳妾。可他却不似你这么迂腐,好歹也有几个可心的丫鬟服侍着他。” “母亲。”徐怀安轻唤了秦氏一声,将她余下的劝阻之话统统堵了回去。 他的洁身自好并不只存在于几句言语之中。徐怀安是当真寡欲慎行,甚至说是冷清冷心,自幼时活到这般年纪,他一直都对男女之事十分淡漠,便是瞧见了话本子上缠绵悱恻、缱绻黏腻的情爱故事,他也只是觉得这些人分外蠢笨。 或是念书、或是为官、或是去游历山河,有哪一件事不比情爱往来更有意趣? 徐怀安既有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之心,更有压在他心头沉重如山的责任感。他要么不娶妻生子,一旦与哪家的贵女定下了一世姻缘,便会真心实意地与她相知相守,不会收用丫鬟,更不会纳妾和蓄养外室。 秦氏自诩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可近来的徐怀安神色间漾着云遮雾绕之意,连她也瞧不明白他的心思了。 “陆夫人已明里暗里点了我几回了,她家嫡长女才貌双全、性情又好,多少家世家大族抢着要与她家结亲呢?偏你个男子还要这般拿乔。”秦氏没好气地说道。 秦氏的劝语尚不解渴,一旁的秦嬷嬷也打算婉言规劝徐怀安一番。若这还不能打动徐怀安,那便让徐老太太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来。 “儿子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徐怀安喃喃地开口道。 他这话说的妥帖,让上首的秦氏与秦嬷嬷都高悬起了心,两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徐怀安的下文。 只见他叹息一声,硬挺的眉宇里凝着几分懊恼之意。 “儿子已然及冠,婚事全由母亲做主。既母亲觉得这位陆小姐样样都好,便替儿子下聘即可。”沉思之后,徐怀安才如释重负地说出了这一番话。 今日书房的见闻着实让他乱了心绪。徐怀安最不齿的便是那等肖想他人妻子的行径,更何况许湛是他的知心密友,纵然许湛为人处事上很有几分糊涂在,对徐怀安却是一片赤诚。 既如此,他怎么能将苏婉宁婀娜的身姿映在心头? 哪怕是觉得惊诧、哪怕他没有任何不轨之心,这样的念头也不该有。 徐怀安只以为是自己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味地洁身自好只会让他在男女之事上呆愣如傻子一般。 像昨日这般的错误,他不容许自己再犯第二次。 “慎之,你可是认真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 ?”秦氏惊得从太师椅里起了身,满目震烁地望向了下首的徐怀安。 徐怀安笑着答道:“儿子不敢哄骗母亲。” 秦氏一时欢喜得感恩戴德,即刻要领着丫鬟嬷嬷去祠堂里跪谢祖宗,闹得徐怀安双颊一红,半晌只道:“都是儿子不好,让母亲如此担忧。” “儿女都是债,只要你能成家立业,便是让母亲在三清真人磕上一天一夜的头也无妨。”秦氏说完这话后,便领着秦嬷嬷一行人赶去了祠堂。 徐怀安撂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人也松快了几分。 他清落落地立在门庭之中,向外觑见清辉的月色如霜般落在庭院的青石地砖之上,心里无比慨然。 三日后,秦氏与陆家夫人约好了普济寺上香,徐怀安与陆梦嫣在普济寺的后院里相看了一番,陆梦嫣心里是千万个满意,徐怀安也彬彬有礼地与陆梦嫣相谈了一番。彼此间虽未明说,却已明白了长辈们的打算。 徐怀安并不抗拒与陆家的这桩婚事,陆小姐知书达理、端庄大方,与许湛的妻子苏氏一般贤淑良德,而他必不会如许湛一般让自己的妻子受诸多委屈。 这时的徐怀安尚且不明白自己为何频频忆起苏氏这号人物,只以为是心中留存着的愧怍还未消弭干净。 他是清正受礼惯了的人,即便察觉到自己在遥想着正妻人选时时常以苏婉宁为蓝本,也未曾将这点小事纳进心间。 翰林院近来事务繁忙,他甚至都没有闲工夫去与陆小姐联络感情。这一日,徐怀安因公务赶去了一趟樊楼,他无心玩乐,只想在樊楼守株待兔,与小英平王英一武彻聊一番。 英平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又为了圣上的千秋大业而残了腿。圣上对着胞弟十分疼宠,连带着把英一武也养成了一副活霸王的性子。 昨日,英一武便在翰林院大闹了一场,还打杀了徐怀安的同僚,那同僚是贫寒出身,苦读数十年才入了翰林院。若只是挨一顿皮肉之痛便罢了,只恨这英一武睚眦必报,还要断了那人的仕途。 徐怀安此番赶来樊楼是为了替自己的同僚求情。 只可惜英一武素来厌恶徐怀安的为人,知晓他的来意后便坏笑着说:“那秋升不肯将自己的胞妹送于我做妾,便是被我活生生地赶出京城,也是活该。” 徐怀安早知英一武是个放浪形骸的纨绔蛮生,便特意让人去打听了许湛的行踪,许湛与英一武交好,由他在中间说和便是最好。若许湛还无法说服英一武,他也不怕得罪了英平王府,明日便进宫去告御状。 许湛夹在两个密友之中踟蹰难行,又因近来身子亏损的缘故虚弱不已。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樊楼,不能去左拥右抱地宠幸自己的旧相好,却要在这雅间里充当和事佬。 他郁闷难当,这便朝着许湛和英一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位祖宗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家中正妻善妒,日子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樊楼,便让我去逍遥一番吧。” 第10章 等待 许湛这般荒诞又迫切的话语果然夺去了英一武大半的注意,他笑着瞥了一眼正在心烦意乱的许湛,问他:“正妻善妒?怎么个善妒法?” 许湛仰头饮尽了身前的酒盏,愤然道:“也不知她脑袋里怎么装了那么多沉闷的大道理,每天变着法地规劝我,我一要出门就说帮我纳良妾。” “纳良妾?”英一武揶揄他:“那怎么算是善妒?该夸这位苏氏贤淑良德才是。” 徐怀安默然端坐在两人身旁,既不饮酒,也不搭腔。 酒意上涌之后许湛是愈发气愤难当,当下便将手边的酒盏重重地搁在了桌案上,扬高了声量道:“你是没瞧见那几个良妾的长相,连给我□□我都觉得恶心,哪里比得上樊楼里这几个知情知趣的魁娘?她这不是善妒是什么?” 英一武旋即放声大笑了一番,顺了顺气后才瞪了一眼许湛旁静静落座的徐怀安,骤然冷笑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何气恼。若苏氏直截了当地劝你不要来樊楼而好些,偏偏她还要装出一副为你好的模样来,干的却是戳你心窝子的事,扭扭捏捏的好不痛快。” 他这番话里指桑骂槐的意味太过明显,连许湛也听明白了他是在借指责苏氏之名来讽刺徐怀安,便打算出言打一番圆场。 英一武与徐怀安互看不顺眼,许湛夹在其中很是为难,他谁都不愿得罪了去,干脆便移开了话题道:“苏氏除了生的美以外简直是一无是处,也不知晓当初爹娘为何要与安平王府结亲,满京城谁人不知晓安平王府早已被陛下厌弃,到了苏礼这一辈,说不准这王府的爵位也要被收回去,娶这样一个女子进门,于我们镇国公府而言简直没有半分益处。” “好了,知晓你心里不痛快。今日我便给你个面子,饮下这杯酒后便与徐家世子握手言和,你也能自在地去寻那几个娇滴滴的魁娘了。”英一武豪放一笑道。 许湛见状便高高地举起杯盏,敬了英一武一杯酒,并暗地里给徐怀安递去了眸色,要他也像他一般敬英一武一杯酒,同僚的事兴许就能囫囵过去了。 徐怀安却对许湛的暗示熟视无睹,他沉静的面容下仿佛藏着些愠怒之色,即便竭力克制也快要破土而出。 英一武沉浸在酥酥麻麻的酒意之中,又因为今日徐怀安的主动宴请而心情大好,这便笑着开口道:“上月里你不是与我说这苏氏在床榻上如死鱼般无趣?我恰好新得了两个扬州瘦马,便送与你做妾了,改日你让苏氏与这两位娇娘好好学学床榻上的功夫,说不准便能养出个做得正妻又行得浪.妇……” 话音甫落,正如松如柏般端坐着的徐怀安却倏地从团凳里起了身,不等许湛为他说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步伐之迅疾便如冬日里的狂风骤雨一般凌然又冷厉,甚至把桌案旁歪着的英一武都唬了一大跳。 他自小便讨厌徐怀安,靠着英平王府的门楣没少给徐怀安使绊子,只是徐怀安也是出身优渥的名门子弟,英一武的这些小手段伤不了他半根毫毛。况且徐怀安因品行、样貌和学识而名噪京城,外人议论起来怕是没有人会把以纨绔冠名的英一武与徐怀安相提并论,这漫漫的前半生里,英一武还是头一次在与徐怀安的交锋里占得上风。 许湛这个和事佬的说辞正合他意,眼瞧着徐怀安要为了他那个没用的同僚而主动敬他一杯酒,英一武心里是万般高兴,甚至于血液涌动攒跳。 谁曾想徐怀安不仅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低头向自己敬酒,反而还沉下脸子离开了雅间,分明是不给他英一武面子的意思。 英一武已然怒不可揭,正要发作的时候许湛却已追出了雅间,将走到樊楼门口的徐怀安拦了下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 “慎之,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英一武约了出来,你怎么又闹起了脾气?”许湛正苦口婆心地规劝着徐怀安,他硬挺挺地拦在了徐怀安跟前,死活不肯让他就这样离开樊楼。 徐怀安面色冷凝,那双璨若曜石的眸子扫过许湛担忧又惊诧的面容,便已从未有过的讥讽语气对他说:“幼时你父亲宠妾灭妻,养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你回回来梁国公府与我哭诉,还在我跟前赌咒发过誓,说这一辈子都不会活成你父亲的模样。可如今你呢?” 他清楚地体悟到了自己的心内蓬勃汹涌的怒意,这点愤怒不只是因为方才许湛与英一武话里话外对苏氏的贬低与轻贱,而是因为他猛然发觉到如今的许湛已变得了一个和英一武相差无几的纨绔子弟,只有风流,不见半分人性。 许湛被徐怀安这一番裹着沉沉怒意的话语砸懵在了原地。他被徐怀安骂得蒙头找不着北,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雅间发生的事,却还是想不明白徐怀安为何恼怒至此。 往日里徐怀安最会收敛和克制自己的心绪,从不曾以如此冷厉的语气责骂过许湛。 密友的异常让许湛心里十分慌乱,连带着都没了玩乐狎.妓的意思,“慎之,我虽不明白自己何处惹恼了你,可我大致知晓你不喜欢英一武的为人。这樊楼热闹非凡,我弃了他跑下来寻你只怕也会惹怒了他。” 他是进退维谷,哪一边的密友都不愿得罪。可徐怀安气量宽广,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睚眦必究的人,楼上雅间里的英一武却有一副十分记仇的性子。 徐怀安拢回清明的目光,顷刻间清冷的面容里哪里还有方才的恼怒,他道:“你去吧,我先回梁国公府了。” 说着,两人便在樊楼的大门前分别,许湛目送着徐怀安清濯的身影远去,心里虽不是滋味,可还是转身回了英一武所在的雅间。 * 徐怀安驾马回梁国公府的路上沿途恰巧经过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门廊处仍挂着那两盏红彤彤的大红灯笼,本该紧紧闭阖的红漆木大半正微微开了一条缝,小厮们先推开了大门,之后便担忧着对身后的人说:“夫人,外头风寒,您当真要在此处等世子爷吗?” 夜半春夜寒。 苏婉宁披着一件墨狐皮大氅,端立在红漆木大门旁,朝着街道左右张望了一番,却只能瞧见一阵阵沉寂无比的暗色,哪里有许湛的身影。 近来许湛身子不适,邹氏自己舍不得管束他,便在私下里几次三番地提点着苏婉宁,要她多规劝许湛,不能再让他成天去花楼里耗损肾元。为此苏婉宁还费了不少精力去为许湛寻合适的良妾,只可惜许湛连瞧也不愿瞧那几个良妾,今晨发了一通邪火后便去了樊楼。 “夫人,如今更深露重,瞧着世子爷是不会回来了。”守门的小厮受过苏婉宁的恩泽,便上前小心翼翼地劝解道。 苏婉宁却只是粲然一笑道:“你们都去歇息吧,我在这儿等着世子爷。”说话间,她已藏起了杏眸里的疲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立在红漆木大门旁,静静眺望着远处迷蒙的夜色。 不管她今夜等不等得到许湛,这望夫石般的痴傻行径也必须做完,否则明日邹氏还不知要怎么磋磨她呢。 她哪里是在意许湛的死活,不过是想让自己活的松快些罢了。 小厮们见劝不动苏婉宁,便也只得缩回了门廊之中,自去寮房里烤火取暖了。 顷刻间,大红灯笼之下便只有苏婉宁一人如一株青莲般静静伫立着。她的眸光幽远又淡薄,就仿佛一缕抓不住攥不劳的细烟一般,下一瞬便要随风逝去。 徐怀安与永芦在拐角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永芦率先感叹着道:“方才许世子还在樊楼说她不是,可奴才看来,这位夫人又贤惠又大方,还极爱重许世子,连这么冷的夜都要等着许世子的归来。” 徐怀安敛回目光,也不知是不是今夜的冷风吹刮人心的缘故,他竟是觉得苏婉宁要比前些日子更清瘦了几分。 她在寒风冷意里痴痴地等待着许湛,许湛却在樊楼里与那几个魁娘花天酒地。 本已翻了篇的愧怍再度浮上心头。 他知晓苏氏的日子不好过,也总在遥想若他那一日没有替许湛去郊外猎雁,让安平王府事先知晓了镇国公府和徐湛对苏氏的轻视,这桩婚事会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徐怀安默了半晌,便驾着马欲调转方向。 一旁的永芦十分惊诧,指着前头的甬道道:“再过一条街就到梁国公府了,爷这是要去何处?” 徐怀安清冽的嗓音淡许似风:“去樊楼。” 他不想逃避责任,既眼睁睁地目睹了苏氏的痴心等待,便欲回樊楼将许湛送回镇国公府。 徐怀安明白自己的做法不过是亡羊补牢,他能将许湛劝回镇国公府一回,却无法扭转他心里对苏氏的轻视,更无法改变苏氏在镇国公府的境遇。 可起码这样做,能让他填满歉疚的心好受一点。 第11章 心乱 今夜许湛本就不打算赶回镇国公府。他在樊楼花了这么多的银子,收用了这么多俏丽又妩媚的魁娘,何必回那冷清清的高门大院里? “爷今日怎么瞧着有点不太高兴?”魅珠笑盈盈地攀附在许湛肩窝处,莹白玉指捻着剥了皮的葡萄,将这晶莹剔透的葡萄肉送到了许湛嘴边。 许湛就着美人的柔荑吃下了葡萄,嘴角却勾出了一抹不太痛快的笑意,他自嘲般搂进了魅珠的细腰,嗅到阵阵幽香后方才道:“我那个爹爹膝下可不只有我一个儿子,况且他向来也不喜欢我。娘亲一味地只会劝我早日为长房绵延子嗣,只怕在她眼里与二房和三房斗法可比我这个儿子要紧多了。我那正妻又是个死鱼般的木讷美人,我在镇国公府里还不如在你这儿自在呢。” 魅珠随意一言却勾出许湛心里这般多的不忿来,她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魁娘,哪里有资格去评议世家豪族里的龃龉? “二爷是人中龙凤,国公爷与国公夫人不过是对您寄予厚望而已。”魅珠笑着含糊了过去,这便要解开腰间的束腰,打算好好服侍许湛一番。 谁曾想向来热衷于鱼水之欢的许湛却木着一张脸,漾着风流的面容里隐现几分缠缠绕绕的苦痛之色。 “他们可从来都没有对我寄予过厚望。只是我那没福气的兄长死的太早了些,他们便只剩下我这一个嫡子。” 许湛说这话时眉梢里染上了两分讥讽,他言语间提及已逝的长兄,竟像是在谈论着小猫小狗一般随意。 魅珠也曾听闻过镇国公府曾有位惊才绝艳的嫡长子一事,只是那位嫡长子福薄,在猎场行猎时竟然堕马而亡。 “二爷。” 魅珠正要婉言劝解许湛的时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 ,候在香室外头的小厮却隔着门唤了一声许湛。 “怎么了?”许湛问。 那小厮答道:“徐世子身边的永芦求见。” 魅珠知晓梁国公府家的世子爷与许湛私交甚笃,两人是自小相伴到大的情谊,自与旁人不同。 许湛一听闻永芦求见,便给魅珠使了个眼色。魅珠悄悄地退到了隔间,一会儿的功夫便听见香室里传来一阵男子说话的声响。 “我家爷在樊楼外头等着二爷,如今时辰已差不多了,二爷也该回府了。”永芦笑着说道。 许湛边饮酒边蹙着眉头问他:“外头天寒地冻的,慎之等我做什么?” 永芦摇摇头道:“奴才不知。” 许湛便搁下了手里的酒盏,扔了一袋银钱在桌案上,这便跟着永芦往樊楼外头走去。 魅珠这才恋恋不舍地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先将桌案上摆着的银袋子收了起来,之后才摇着团扇走到了支摘窗旁,借着半阖的窗缝去瞧樊楼门前的景象。 樊楼是京城第一酒楼,即便临近子时来往的宾客们依旧络绎不绝,魅珠不过略瞧了一眼,便寻见了徐怀安的身影。 他立于樊楼门前的甬道之上,左右熙熙攘攘,他这一身墨色的对襟长衫映在浮华的光影之中显得格外清落又夺目。 魅珠瞧不清徐怀安脸上的神色,只是观其形容清贵又矜冷,便多瞧了两眼。 * 徐怀安在樊楼门前瞧见了身形摇摇晃晃的许湛,便让永芦去寻许湛的小厮,套了马车欲将许湛送回镇国公府。 许湛酒意上涌,也辨不清徐怀安的用意,只问他:“慎之,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徐怀安瞥他一眼,只说:“嫂夫人在家里等许兄。” 许是徐怀安的面容太冷峻,又因为许湛方才弃了他而去投奔英一武,心里总是不大磊落,便也没有出声驳斥徐怀安。 是以许湛便被小厮们扶上了马车,莫名其妙地便被徐怀安送回了镇国公府。 此时的苏婉宁依旧候在大门前静等着许湛的归来,她扬头瞥了眼深许的夜色,决意再等上一个时辰后便回松云苑去安歇。 至于许湛留宿在哪个魁娘的房里,她一点都不关心。左不过是害怕邹氏的刁难,而不得不演一场贤妻候夫的戏码而已。 她虽只嫁来镇国公府半年的光阴,却已瞧明白了许湛自私自利、难以堪负的本质,为了两家的姻亲和弟弟苏礼的差事,苏婉宁只能忍。 她对婚姻的美好憧憬已然破碎,如今挣扎着在镇国公府里求得一方立足之地,汲汲营营的颓然里迸发出些心如死灰的释然。 苏婉宁想,反正最难熬的时日已经过去了。她没有对许湛付诸多少真心,即便还有些真心在,如今也消磨光了。 如今,她只想做好镇国公府的二奶奶,替凋零残落的安平王府撑起门楣。 绮梦在旁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她,因怕夜深露重时的寒风侵蚀会让苏婉宁染上风寒,便去寮房里向守门的小厮讨了个暖炉来。 暖炉便搁置在门廊后,上头还温着一壶姜汤。 “夫人,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回松云苑了。”绮梦适时地出声规劝道。 苏婉宁讷讷一笑,也不知是否被寒风冻得四肢僵硬了,竟是愣了一会儿才应了绮梦的话:“好。” 主仆二人正欲折返的时候,却不想门前正街拐角处传来一阵车马喧闹之声。 苏婉宁率先回了头,雾蒙蒙的杏眸里凝着几分欣喜之意。说到底她也不是个冷清冷心的人,纵然用冷漠的外衣掩饰着自己的心,对同床共枕、相伴一生的夫君总还有几分期待。 若许湛能弃了风流之性,好生与她过日子,苏婉宁心里自然千万个乐意。 她回身一瞧,果真瞥见了清辉月色下一辆缓缓行来的翠帷马车,为首之人骑着枣红色骏马,正是梁国公府家的世子爷徐怀安。 苏婉宁抬眸望向了许湛与他身后的翠帷马车,蒙着阴翳的美眸里流转着几分期盼。 未几,徐怀安便朝着苏婉宁点了点头,之后便将马车里的许湛扶了下来,只道:“让嫂夫人久等了。” 小厮们架着晕晕乎乎的许湛要往镇国公府里头走去。 苏婉宁一半的眸光落在许湛身上,另一半则恰好凝在青石台阶下的徐怀安身上。 “多谢徐世子将夫君送回府。” 她惦记着亏欠徐怀安的恩情,因觑见他笔挺的立在寂寂深夜里的身躯,谢意比报恩之语先一步脱口而出。 两人周围不过立着绮梦和永芦两人,苏婉宁坦坦荡荡地望向徐怀安,似乎是打算用那秋水似的明眸来报恩一般。 她光明磊落,徐怀安却被她这雾蒙蒙的眸光盯得心里掀起了些波浪,无风而起的波浪本就如空中楼阁一般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徐怀安不过定了定神,便恭声回她道:“嫂夫人言重了。” 话尽于此,两人便该就此分别,苏婉宁自该去照顾夜半时回府的夫君,徐怀安也该早些赶回梁国公府,预备着明日早朝的奏章才是。 可苏婉宁偏偏对身后的绮梦轻声说了句话,不等徐怀安告辞,便道:“徐世子且慢。” 须臾间,她便走进门廊处将温在炉火上的姜汤端了出来,姜汤泛着滚烫的暖意,丝丝缕缕的热气摇摇晃晃地与夜色纠缠在一块儿。 徐怀安不爱喝姜汤,他讨厌那等咋舌扰心的苦味。 此刻的苏婉宁梳着妇人髻,嘴角含着真挚的笑意,将那姜汤端到了跟前,目光盈盈地不掺任何谄媚讨好之意,如同悬壶济世的医师一般只是毫不吝啬地向人施展着自己的善意而已。 徐怀安说不出推拒的话来,便接过了苏婉宁递来的姜汤。 白玉瓷碗把握在手心时漾着丝丝暖意,夜雾升腾而起,一闪而过的白皙柔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回的事,多谢徐世子出手相助,您的大恩我永志不忘。”苏婉宁敛正了容色,再度朝着徐怀安敛衽一礼。 而后,守门的小厮冒出头来催促苏婉宁:“二爷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惊醒了太太,太太正在寻夫人您呢。” 家事如山般沉重繁杂,让苏婉宁真挚的报恩之礼都显得极为仓促,她心里不高兴,姣美的脸上也只能挤出个歉然的笑意来。 徐怀安自然不会让她为难,这便将手里的姜汤一饮而尽,之后又对苏婉宁说:“嫂夫人自去忙碌吧,明日我会让人将瓷碗送回府上。” 苏婉宁施礼而去,清丽婀娜的身影渐渐隐入红漆木大门后,最后化成浓重乌黑的夜色,连裙摆衣角也瞧不见了。 徐怀安怔了一会儿,仿佛是被才饮下去的姜汤甜得不明所以,人也迟迟得许久没有挪动身子。 一旁的永芦则疑惑地发问:“这苏氏还真是懂礼节。只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 爷您怎么喝起了姜汤?难道不觉得苦了吗?” “不苦。”徐怀安淡淡答道,这是他第二次喝苏婉宁煮的姜汤,上一回的牛饮品不出个中滋味来,这一回却是在夜色的相衬下细细品味了一番。 徐怀安由衷地赞了一句:“很好喝。” 永芦见状也叹息着道:“这位苏氏人生的美、厨艺好、瞧着性子也端庄大方,也不知晓许世子总是在胡闹什么。” 徐怀安听完这话后才翻身上了马,一路疾驰着赶回了梁国公府,路上寒风凛凛,他的脑海里却总是回荡着永芦的这番话。 他于男女之事上淡漠浅显的如同一张白纸。若要淡去亲缘,他对女子所有的想象仿佛都来自于苏氏一人。 成婚那日凝着泪珠的无措美眸,在廊道上匆匆相遇时为了避嫌的鲜活怒意,乃至于方才向他道谢时纯澈又真挚的神色。 不同的神色汇成了个端庄守礼且在高门大户里艰难求生的已婚妇人。 徐怀安总是觉得苏氏可怜,可每一回相遇时她那双璨着光亮的眸子却没有一刻黯淡过。 这是个被风霜拍打也不肯服输的女子。 徐怀安勒紧僵绳,也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是了,许湛该惜福才是。” 第12章 和缓 近来安平王府很是热闹。 自从苏家嫡长女嫁去镇国公府做了当家夫人后,本已淡出京城世家圈子的安平王府重又冒出了些欣欣向荣的势头。 苏礼于科举一事上无所进益,倒是对舞刀弄枪一事极为热衷。可惜安平王府在皇帝跟前排不上号,甚至于饱受皇室厌弃。 所以即便苏其正豁出了半副身家去,也没有为嫡子谋得个御前侍卫的差事。幸而镇国公许厉铮在鹰前司司正那儿替苏礼美言了几句,如今这差事才算是落了定。 苏婉宁成婚后,宗氏只在三朝回门那一日见了她一面,她本就十分思念长女,近些时日又听了不少风言风语,这便下了帖子宴请镇国公府来安平王府赏花宴。 姻亲之间的人情往来不好推拒,邹氏哪怕千万个不情愿,也只得让苏婉宁好生打扮了一番,备了厚礼回安平王府赴宴。 为了两家人的颜面,邹氏还特地嘱咐了许湛一番,让他务必在花宴那日挤出空来,与苏婉宁相携着前去安平王府赴宴。 自那日许湛被徐怀安送回镇国公府后,苏婉宁待他的态度便温柔和顺了不少,潋滟着欢喜的眸色里总有几分企盼在。 许湛不明所以,只从小厮们的嘴里知晓了那夜苏氏在镇国公门前等了他大半夜。 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许湛不喜苏婉宁,可迎着她明澄澄的杏眸,却是说不出什么冷硬的话来。 两人成婚至今,似乎是头一日如此和谐又安宁。甚至连夜间行敦伦之事上,许湛也难得从苏婉宁身上得了意趣。 至此,许湛待苏婉宁的态度也和缓了不少。连莲心阁也少去了几趟,一月里大部分时候都宿在松云苑。 花宴前夕,许湛从自己的私库里搜罗出了好些奇形怪状的玉貔貅摆件,还有两柄太后娘娘赐下的玉如意。 “这貔貅便送给岳父赏玩,玉如意一柄给你祖母,另一柄给你母亲。”许湛记挂着邹氏的嘱咐,哪怕心里嫌弃安平王府的门第没落,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 许湛此番如此大方,有大半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可映在苏婉宁的眼中,却是他尊重自己这个正妻的铁证。 她很高兴,眉眼弯弯盈盈地翘成了一朵月牙:“夫君思虑周全、面面俱到,祖母和爹爹娘亲必然会十分喜欢。” 许湛一愣,不知是被苏婉宁俏丽如三春之桃的笑颜震了一震,还是因他甚少被人夸奖而露出了几分赧然。 他僵了僵眸光,刹那间手脚都不知晓往何处放,好在他持得住自己的心绪,半晌才道:“长辈们喜欢就好。” 到了花宴这一日,邹氏晨起时染了风寒,便将苏婉宁唤来了兰苑,和颜悦色地与她说:“不是我不想去赴宴,实是头晕脑胀得厉害,你且替我像你父亲母亲告个罪,改日我再登门致歉。” 近来苏婉宁心情甚佳,闻言也只扬起一抹娇憨的笑意:“母亲言重了,您既身子不适,爹爹和娘亲难道自然能体谅。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子话?” 邹氏便忍着头痛将许湛唤了过来,提点了他要好生端起些镇国公府世子爷的派头,既要谦逊知礼、又要进退有度,不可让人小瞧了去。 “昨日你徐伯母来了我们府上,说给慎之择了个佳妇,下月里便要定下婚事。今日花宴两家人都在,你也替慎之掌掌眼。”邹氏笑道。 许湛闻言很是惊讶,连忙追问“佳妇”是哪家人家的女儿,得知是陆中丞家的陆梦嫣后,却倏地蹙起了眉头:“怎么是她?” “怎么了?”邹氏狐疑地望向许湛,问:“你也认得这位陆小姐?” 许湛撇了撇嘴,因瞧在徐怀安的面子上没有出言诋毁陆梦嫣,只道:“那不是个好的,一会儿我若遇上了慎之,好生与他说说。” 纵然许湛行事风流无状,为人也有些糊涂在,可他与几个密友间的情谊却比黄金还要珍重。寻常人遇上这样的事顶多在私底下感慨几分,偏偏许湛要为了密友一生的幸福而两肋插刀,根本不管“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的忌讳。 邹氏只瞪了他一眼,警告他道:“这是人家的家事,你可不要乱出头,仔细你徐伯母怨怪你。” 许湛想一笑了之,可一时嘴角僵得怎么也抬不上去,便正色了说道:“母亲总以为我是个糊涂人,即便我要规劝慎之,也要寻个合适的时机才是。况且若慎之心里喜欢那位陆小姐,我这话便又不必说了。母亲放心便是。” 外头廊道上的嬷嬷听见里屋母子说话的声响,便探着头瞧了瞧。 邹氏见状则撇下脸子道:“我不过提点你一句,你却有这么多的话等着我。可见是儿大不由娘,我管不着你了。” 这时周嬷嬷再按捺不住心里的担忧,进屋来替许湛说和了两句。 “太太别恼,世子爷不是这个意思呢。” 周嬷嬷耸了一把许湛,意思是要让他服个软,不要与邹氏硬碰硬才是。 许湛却冷着脸道:“儿子错了,母亲别生儿子的气。” 邹氏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不少,只听她又耳提面命地训诫了一番许湛,这才放他离开兰苑。 * 四月春时,万物复苏。 许湛与苏婉宁夫妻二人一同赶赴安平王府。苏婉宁许久未回娘家,此刻心里满盈着欢喜之意。 而一旁的许湛却木着一张脸,恹恹地靠坐在迎枕上,半晌不曾言语。 苏婉宁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去瞧京城街道里热闹的景象,一时也顾不上许湛,只与月牙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 盈盈地说话。 临下车前,许湛才收拢起了面容里的不虞,沉着声与苏婉宁说:“一会儿花宴上你多留意些陆家的小姐,若是发现她有不得体的地方,立刻差了月牙来告诉我。” 男女不同席,许湛无法亲眼瞧见陆梦嫣的言行举止,便只能把此重担交付在苏婉宁身上。 苏婉宁则是一头雾水,近来她与许湛的关系和缓了不少,本以为许湛是收了心想要好好与她过日子,谁曾想他竟会对云英未嫁的世家贵女起了心思。 她刹那间屏息静气般地僵在了原地,方才脸上的欢欣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她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淋了个彻骨冰寒。 愣了半晌之后,苏婉宁才缓过了神来,只道:“爷为何要打听陆中丞家的小姐?” 许湛叹息着道:“慎之似是要与她定亲,可我曾听过好些关于陆小姐的风言风语,只怕她配不上慎之,所以不得不谨慎一些。” 这番话飘入苏婉宁的耳畔,让她高悬起了的心略略安定了一些。她瞥一眼神色真挚的许湛,暗暗想着自己的夫君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待好友热忱,堪称得上一个“义”字。 “妾身知晓夫君重情重义,徐世子能有夫君这样的密友,是他的福分。”苏婉宁笑着赞他,这话出自她的真心。她闺阁时也有两个手帕交,只是后来嫁去了洛阳和燕州,便再没有了联络,哪里会像许湛与徐怀安这般日日惦记着彼此? 苏婉宁丝毫不吝啬对许湛的称赞,而这些赞语对许湛而言极为陌生,令他短时间内局促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而月牙笑盈盈地插了句话:“爷与夫人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夫人待我们这些丫鬟就如亲姐妹般好呢。”她瞧见了这几日许湛与苏婉宁相处时的和谐,便有意在许湛跟前说些苏婉宁的好话。 许湛敛起心里的尴尬,清咳了一声后点了点头,难得说了一句:“我总觉得陆家小姐配不上慎之。” 苏婉宁无意去追问许湛缘由,也不想去窥探旁人的隐秘,便只随意地问了一句:“那要何人才能配得上徐世子?玉华公主和朱薇县主吗?” 这两位金枝玉叶争抢徐家世子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湛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嗓音轻如鸿毛,出口的话语却令人瞠目结舌:“慎之该娶个像你一样的正妻才是。” 第13章 出头 许湛这句话既唐突又荒诞不经,好在苏婉宁知晓他的秉性,便也没有把他的胡话当真,只是一笑而过:“爷太抬举我了,妾身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而已。” 月牙从怔惘里回过神后,便也学着苏婉宁淡泊的心绪,将许湛这番“耸人听闻”的话语当做笑话看待。 “前面拐角处就是安平王府了。”马夫一声笑语传入车厢之中,苏婉宁便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满心满眼地期盼着与父母亲人相见。 今日来安平王府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镇国公府、梁国公府位于席上,玉华公主和朱薇县主也赏脸赴宴,其余的世家大族们自然闻讯而来。 马车落地之后,苏婉宁便瞧见了红漆木大门笑着迎客的苏其正与宗氏,胞弟苏礼则着一身英挺的对襟长衫,言笑晏晏地立在苏父苏母身旁。 如此安宁又寻常的一幕,却让苏婉宁倏地红了眼眶。 许湛先下了马车,他不是个心思细致之人,自然不会留在原地静等着苏婉宁下马车。 几步之远的青石阶下,徐怀安正在与苏礼攀谈,许湛含着笑走到密友与小舅子身前,爽朗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慎之、阿礼。” 苏婉宁瞥一眼夫君和胞弟立着的地方,便往苏其正和宗氏所在的门廊处走去。 宗氏早早地便瞧见了镇国公府的车马,只可惜那车帘将里头的苏婉宁遮得严严实实,让她这颗思念女儿的心无法得到慰藉。 就在镇国公府的马车落定之后,梁国公夫人秦氏又带着府上的两个庶女来与宗氏问好,宗氏只能打起精神与贵妇小姐们交际。 “今日花宴叨扰了王妃,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女儿很是顽皮,我正愁着不知该给她们许什么样的人家,王妃家花宴的请帖就到了。” 秦氏在闺阁时便是个开朗又活泼的贵女,如今嫁了人,婆母和蔼夫君疼宠,日子过的很是顺遂。她近四十岁的年纪,言谈举止间却还留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宗氏的面容既明艳又大方,只可惜前些年安平王府诸事不顺,外忧内患将她磋磨得比秦氏生生老了十来岁。 “夫人说笑了。”她也不善交际,不过搀扶住秦氏的胳膊与她耳语两句。 一刻钟后,徐怀安才领着许湛来与苏其正和宗氏问好,苏婉宁便也能光明长大地依偎在宗氏面前,笑盈盈地注视着自己的娘亲。 “娘。”苏婉宁轻唤一声宗氏,因她已为人妇,也不好在人前露出回娘家的欢喜来,便只得死死压住了自己的嘴角。 门前阶下,攒动着的人群里都是高门大户宴席的常客。徐怀安立在第五层青石台阶上,往后一步是泰山石铺成的康庄大路,往前四层台阶上立着的都是来安平王府赴宴的宾客们。 宾客之中有与他相熟的人,也有寥寥数面的点头之交。许湛与苏婉宁本就是安平王夫妇的心头肉,便立在第一层台阶之上。 世家赴宴之前总有这么些场面话要说,待安平王夫妇高唤一声:“诸位请。”之后,众宾客们方能进府落座。 许湛百无赖聊地听着苏婉宁与安平王夫妇闲话家常,眸光飘忽间瞥见了人群末尾的陆梦嫣,他福至心灵,便回身去瞧身后的徐怀安。 索性今日来安平王府赴宴的宾客不多,许湛的这点动作也引不起什么轩然大波。 徐怀安拗不过许湛,又不好在人前驳他的面子,此时便也只能提脚迈上了第一层台阶。 春煦融融,微风徐徐。 徐怀安才立定了步子便嗅到了一股淡雅的幽香,往前一瞧便瞥见了苏婉宁如瀑般的鸦发。 鸦发之下是她莹白如清辉皎月般的脖颈。 匆匆一眼,徐怀安便意识到了自己与苏氏立着的距离太近了一些,近到他甚至能瞧清楚苏婉宁鬓角下毛茸茸的胎发。 徐怀安倏地便要收回目光,秉持着“非礼勿视”的本心不敢再往苏婉宁的方向探去一点眸光。 他低敛着头,一旁与他身量相差无几的许湛却十分不满,只道:“慎之,你可有听见我与你说了什么?” 徐怀安被密友之妻的皎色搅得手足无措,自然也没有把许湛的话听入耳中。他缓了缓心神,根本不记得什么陆家小家,只将眸光死死地压在青石台阶之上。 “你方才说了什么?” 许湛瞥一眼周围的贵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 小姐们,纵然有心要劝解许湛,总也不能大嚷嚷地败坏陆梦嫣的名声,便将许湛往左侧的门廊处拉了一拉,作势要与他说话。 这一拉,却是弄巧成拙。让徐怀安往苏婉宁立定的方向偏去了一大步,险些便要撞上她清瘦的脊骨。 这可把徐怀安吓得脸色煞白不已,素来端正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里迸出几分窘迫之意,也不知是怕他会收不住力道撞疼了苏婉宁,还是因为这样的举措于理不合。 一旁的许湛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来,只自顾自地说:“晨起时我总觉得陆梦嫣的名字耳熟,如今想来我好似是在英一武的嘴里听过她的名字,当初她可在英平王府闹出了好大的事端来。” 这时,苏婉宁也终于从与爹娘的寒暄中抽出了些心神,侧耳倾听着许湛与徐怀安说话。 “英一武的庶兄,也就是那个三元及第的神童,当初就险些与陆梦嫣定下婚事,后来好似被英平王妃搅和没了。英一武可是风流场上的常客,却为了这个陆梦嫣夜夜买醉,后来英平王妃死活不肯同意让陆梦嫣进门,这事才不了了之。”许湛头头是道地说着。 苏婉宁沉下心来思忖了一会儿许湛话里的深意。她知晓这世道多女子多为严苛,英平王府的庶兄和嫡弟之间水火不容,说不准便是两房人斗法而牵扯到了无辜的陆家小姐。 她也曾在去岁的花灯节上与陆梦嫣说过一回话,陆小姐不仅生的甜美可人,行事也端庄大方,与人说话时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陆中丞家家风严谨,瞧着也不是那等乌泱泱乱糟糟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子必定是恪守女德、谨慎名节之人。既如此,许湛所言之语中兴许有不少隐情在。 况且徐怀安是龙章凤姿的梁国公世子,为人又端和方正、洁身自好,瞧着仕途也是一片坦荡,这么好的姻缘自然不该毁在捕风捉影的几句猜测之中。 所以,苏婉宁便瞥了一眼许湛身旁默不作声的徐怀安,她虽瞧不出他的心思,却与壮着胆子说了一句:“这些不过是流言蜚语而已,陆小姐人品如何,还是要徐世子亲自相处一阵之后方能得出定论来。” 许湛倏地收起了嘴角的笑意,俊秀的面庞凝结成冰,前几日与苏婉宁相处时的温柔小意霎时不见了踪影。 “蠢妇,若是我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我怎么可能会规劝慎之?”许湛极为恼怒,一股无名火从胸口腾起到了喉咙口,刹那间将他烧得摧心挠肝。 他突如其来又不加收敛的怒意将苏婉宁砸懵在了原地,“蠢妇”二字更是如寒冰酷雹般刺痛了苏婉宁满盈着欢喜的心。 她僵在了原地,姣美的面容里尽是无措与尴尬。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苏婉宁出口的话音里染着可怜的颤栗,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丢了世家冢妇的体面,嘴角连笑意都维持不住。 许湛怒意凛凛地别过头,没有理她的意思。 一旁的徐怀安方才从那股淡香中拢回了神思,抬眼之时却撞见苏婉宁裹着泪的明眸,以及身后投来担忧视线的安平王夫妇。 方才他神色迷离,不知晓许湛与苏婉宁为何起了争执,可观苏婉宁委屈又隐忍的面容,他便已在心里下了定论——定然是许湛又欺负了她。 苏氏是个性情如此和顺又温婉的妇人,笑时如春意盈盈,敛眉时也端雅知礼,夜风凛凛下也愿意苦等着夫君归来。 这是个好得不能再好了的妇人。徐怀安时至今日都不知晓该如何排解心里对苏氏的歉疚之意,起码……起码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眼睁睁地瞧着苏婉宁被许湛如此薄待。 顷刻间,徐怀安便侧身挡在了苏婉宁跟前,肃冷着一张脸,以从未有过的肃冷语气对许湛说:“你好好与嫂夫人说话,别犯糊涂。” 第14章 计谋 徐怀安的厉声斥责将许湛砸懵在了原地。 几寸之隔的安平王夫妇眼睁睁地瞧着女婿怒骂着自家女儿,却是敢怒不敢言,为了彼此的体面不敢为女儿出头。 秦氏愣了一息后便笑着打圆场道:“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 恰在这时,玉华公主与朱薇县主的轿辇驶到了安平王府门前,与公主相熟的贵妇们便蜂拥着围了上去,左一句公主右一句县主,好不热闹。 此等突如其来的插曲也算是给了苏婉宁解了围。 花宴一起,苏婉宁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宗氏与秦氏身后,自往花厅里一座,与相熟的贵妇小姐们闲话了几句。 她待人接物时落落大方,姣美的面容里不见半分窘恼之色,便是有好事者笑着打趣她:“新婚燕尔的,许二奶奶可是有了好消息?” 苏婉宁也能沉住心气回答:“子嗣一事看缘法,夫君总劝我不要着急,我也想着时候尚早,不急在一时。” 那贵妇提起这话不过是将刚才许湛与苏婉宁的争吵看在了眼里,特意说这话来瞧苏婉宁的笑话。 宗氏不善言辞,虽端端正正地坐在紫檀木扶手椅里,心里早已恼了这多嘴多舌的贵妇,只是又不好像市井粗妇一般不顾颜面地与她对骂,便只能闷头生气。 那贵妇人还要再挑起话头时,坐在宗氏身旁的秦氏却冷笑着开口道:“朱夫人真是热心肠,只是你家儿子上月里不是还为了个魁娘闹得腥风血雨的,一会儿寻死觅活、一会儿还说要开了宗祠将这魁娘娶进门做正妻。您与其担心别家人,不如关心关心何时才能抱上金孙罢。” 朱夫人被秦氏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语怼得脸色通红无比,她是个嘴快心直的人,因家事过的不顺畅的缘故尤其最喜欢在大小花宴上挤兑过旁的贵妇小姐。 因京里的世家大族都是外里瞧着花团锦簇,内里却藏着不少腌臜事,许多知体面的妇人们都不愿与这么个泼皮多计较。 谁曾想秦氏会主动为苏婉宁出头,且秦氏出身优渥、与夫君关系和睦、儿子又这般成器,朱夫人即便想回嘴也攻不到她要害,这便只能作罢。 “哼。”只见气急的朱夫人黑着脸推说花厅里憋闷,便领着丫鬟们往庭院里走去。 秦氏也不计较,雍容又端庄地摆正了自己的坐姿,淡淡地朝着苏婉宁笑道:“都还是孩子,便是迟上一两年有子嗣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你却处处要强、事事妥帖。” “多谢秦伯母替婉宁解围。” 苏婉宁领了秦氏的好意,听了她这一番话心里只觉得十分熨帖,高兴之余不免忆起自己的婆母邹氏,这高兴便又化作了深深的感慨。 若她能有个像秦氏这般善解人意的婆母,日子兴许会过的更顺遂一些。 * 玉华公主生的明艳又大气,一身大红色百蝶刺云纹罗衫裙,外里罩着一条薄如蝉翼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0 的软烟罗,名贵的绸缎衬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来。 她与苏婉宁在礼法上是堂姐妹,在皇家宗室里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安平王府门庭凋零,平素的宴席与聚会根本瞧不见玉华公主的身影,今日她的来访让苏其正格外精细。 玉华公主是座上贵宾,苏婉宁这个堂妹自然得坐在其下首陪笑说话,间或与她谈起京城里时兴的钗环首饰,玉华公主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花厅后的隔间里烧着价值不菲的白檀香,玉华公主慵懒地躺在贵妃榻里,略抬起美眸瞧了一眼苏婉宁。 皇室之中受封公主和县主的贵女们都要在身份待遇上分出了三六九等来,更何况是苏婉宁这样连个县主名头都没挣到的破落户。 玉华公主看不起苏婉宁,可心里的筹谋绕过千头百绪总要寻到个既能在徐怀安跟前说几句有分量的话,又能将陆梦嫣勾入陷阱的人。 苏婉宁再合适不过。 玉华公主瞥了眼屏风外仍在小声说笑的贵妇人们,其中离插屏最近的便是安平王妃宗氏,苏婉宁的娘亲。 “叔母身子素来不好,本宫记得高句丽进贡了好些鹿苁蓉来,女子进食最能滋补阴元,一会儿本宫便让人送来王府。” 苏婉宁却诚惶诚恐地说:“公主,无功不受禄。这鹿苁蓉如此名贵,臣母恐无福消受。” 她知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也明了玉华公主阴毒莫测的心性。纵然娘亲身子孱弱,时常需要名贵药材来吊着药头,她也不会与玉华公主搅弄到一起去。 苏婉宁在这些公主和县主跟前素来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内敛模样,不仅胆子小,更是毫无见识。 玉华公主未曾着恼,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苏婉宁:“表妹可嫁了人后气色瞧着也好多了,这一颦一笑里也多了点妩媚之意,镇国公府的人待你可还好?” 今日许湛在安平王府门前责骂苏婉宁的消息已传到了玉华公主耳畔。 女子出嫁一回便等同于再投胎转世了一次,苏婉宁既已成了镇国公府的大奶奶,只怕心里最在意的不是亲娘,而是在夫家的处境了。 玉华公主便凝着眸笑她:“本宫听说镇国公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婆母,表妹可有受过什么委屈?” 许是因她居高临下惯了,斜眼瞥人时总流转着几分睥睨之意。即便她想要用怀柔之策来拉拢苏婉宁,言语中却总流露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矜傲。 苏婉宁却心如明镜。 平素玉华公主总用鼻子看人,何曾如此和颜悦色地与苏婉宁说过话?可见她是有极要紧的事要托付给苏婉宁去做,多半……多半于徐世子脱不了关系。 苏婉宁既不敢直接驳斥玉华公主的话,也不愿违着心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多谢公主关怀。母亲是个和善的长辈,夫君虽风流了一些,可本性并不坏。镇国公府的叔叔婶娘们也都是心思和顺之人,没有人欺负我。”苏婉宁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避过了玉华公主的机锋,处处以柔克刚,惹得玉华公主眯起美眸,定定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之后,才笑着说:“本宫与人说话时不喜欢弯弯绕绕,你应是知晓本宫心悦徐怀安,可不知为何父皇总是不愿赐下圣旨。那些阿猫阿狗总是要肖想本宫的心上人,本宫着实气恼不已,便要给那些人一个教训。尤其是陆中丞家的陆梦嫣。” 话音甫落,还不等苏婉宁回话时,玉华公主便又添了一句:“只要表妹愿意帮表姐一个小忙,这县主的名头本宫也能替你讨来,往后镇国公府里便没有人敢再对你不敬。连同安平王府的弱症,也能药到病除,” 第15章 毒计 玉华公主如此开门见山,便是不给苏婉宁再装傻充愣的机会。 逼仄的隔间里,玉华公主如此苦苦相逼,其中蕴含的深意简直不言而喻。她要苏婉宁去做的事,必定十分凶险,定是稍有不慎便会行差踏错,毁了名声后还会连累家人。 苏婉宁不愿意,推拒的说辞想了千百回,即便出口时却被玉华公主漾着冷意的话语打断。 “那日在镇国公府,本宫已决意使了计让陆梦嫣永世翻不得身。那本就是个蠢笨的女子,随便勾一勾她便会上钩。只可惜临门一脚时她竟有了防备之心,怎么也不愿意走进那间埋伏重重的净室。”玉华公主嗤笑一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苏婉宁。 苏婉宁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偏偏还要强装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不敢露出半分马脚来。 她越是端庄持重,玉华公主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深邃,她饶有兴致地凝望着苏婉宁,如睥睨着手无寸铁的弱小猎物。 “本宫很是好奇,究竟是哪位仙人给她指了路,让她逃过了这一劫?”说着,玉华公主便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封信笺。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婉宁,示意她启封细看。 苏婉宁只得照做。 她心里已觉出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在瞧清楚那信笺上写着的是她那一日为了提醒陆梦嫣的字句时,姣美的脸庞骤然惨白无比。 这便是那封她让绮梦送去给陆梦嫣的书信,怎么会出现在玉华公主手里? “本宫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表妹若是不愿意帮本宫这个小忙,这封信便会呈到父皇手里。5②4⑨0八1久2”玉华公主的威胁之语一经出口,对坐着的苏婉宁便颤颤巍巍地翻起了眼皮,作势要晕过去。 可玉华公主竟是早有准备,一个眼风递来,身后的晓事婆婆们便拿起一方尽是刺鼻气味的软帕,这便要往苏婉宁脸上招呼。 苏婉宁立即坐正了身子,不敢再装晕。 “表姐要让我做什么?”既是躲不过去,她便只能另想法子保全自己与安平王府。 苏婉宁心里明白,这封信既会出现在玉华公主手里,必定是陆梦嫣那里出了差错,兴许她是对信中所言半信半疑,又想着要在玉华公主跟前卖个好? 毕竟公主的阴狠手段层出不穷,她避之不及。 玉华公主嫣然一笑:“表妹早这么识时务,便不必费表姐这番口舌了。” 苏婉宁心口寒凛凛得没了暖意,只能如傀儡般将玉华公主的毒计听进了耳中。 * 花宴至半途。 宗氏躲开了缠人的贵妇人们,将苏婉宁唤去了僻静无人的耳房,细细地问她在夫家的状况。 苏婉宁内里装着沉重的心事,人便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宗氏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眼眶不由地一红。 “早知晓当初就不与镇国公府结亲了,凭他们权势多大呢,能不能帮扶你弟弟另说,若是累坏了我的女儿,我找他们拼命去。”宗氏哽咽着说道。 苏婉宁抬眼瞥见娘亲暗红的眸色,以及她乌黑的鬓发间极突兀的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1 点雪霜,心里只觉得万般酸楚。 女子嫁为人妇后便不能时常在爹娘跟前尽孝,难得相聚一回,苏婉宁不想让宗氏担心。 “娘不要胡思乱想,世子爷……世子爷人是急躁了一些,但他本性不坏。婆母也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女儿在镇国公府里一切都好,娘不用担心。”苏婉宁爽朗一笑,杏眸要多弯盈就有多弯盈。 宗氏哪里不知晓她是在报喜不报忧?母女俩都不愿让彼此担心,便也点了点头,不再多提这点腌臜事。 “娘,咱们府里有多少既得闲又得用的奴仆?”苏婉宁冷不丁开口问道。 她的问话打断了宗氏心里的伤怮,只见她沉下心思忖了一番,便道:“这两年咱们府里捉襟见肘,爹娘院里都削减了人手,只有你弟弟身旁有几个闲人。” 当初苏婉宁嫁去镇国公府时,苏其正与宗氏几乎舍了半副身家来给她添置嫁妆,舐犊之情着实令人感慨。 苏婉宁心里酸涩,便将昨日备好的银票递给了宗氏,只说:“母亲尽可使这些银子,若是不够,便写了信向女儿讨要。” 宗氏哪里肯收,忙将银票递还给了苏婉宁:“你在镇国公府里这样艰难,那些下人们都是没了银钱便支使不动的人精,没了银钱可是寸步难行,怎么能给了我们?” 耳房僻静,宗氏脱口而出的话语险些飘到廊道之上。 “女儿这里还有呢,母亲放心,镇国公府家大业大,难道还能短了她们二奶奶的银钱?”苏婉宁狡黠一笑,这便依偎在宗氏怀里,如幼时那般撒起了娇。 宗氏也红着眼环住了女儿,一颗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烧煮了一般煎熬。 母女两人方才说完体己话,外间的玲珑便道:“老太太让王妃去前院待客,听说是有宾客争执起来了,需得由当家妇人来斡旋一二才是。” 宗氏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前院走去。 苏婉宁与自家娘亲分别之后,便敛起了面容上的笑意,沉着声与月牙说:“去寻世子爷,就说徐世子有难,请他多带些人手来后院帮忙。” 月牙知晓兹事体大,连一刻都不敢耽误。 丹蔻与绮梦则跟着苏婉宁赶赴傲风院。一行人在抄手游廊上健步如飞,生怕耽误了一刻功夫便会酿出无可挽回的大错来。 * 傲风院是苏礼的院落。 苏婉宁与苏礼姐弟情深,守在傲风院的小厮和奴仆们自然不敢不听苏婉宁的吩咐。 “后院里有事要你们相帮,你们都跟在绮梦后头,听她调度。”苏婉宁敛起面容吩咐人时很有几分世家冢妇的派头在,既是不怒自威,也是凌然利落。 “是,姑奶奶。” 安排好了人手后,苏婉宁又让丹蔻去寻柴房的罗大娘,并道:“多寻些青木枝来,还有油灯,务必要一下子点起火来,若是迟了不仅损了财,咱们安平王府也要大难零头了。” 玉华公主要害陆梦嫣,却偏偏要借安平王府作筏子。到时陆梦嫣毁了清白,得利的是玉华公主,惹众怒的却是她们安平王府。 陛下的斥责、陆中丞的暴怒,以及梁国公府的不喜统统都会发泄在安平王府身上。 苏婉宁不得不小心谨慎。 一旁的绮梦瞥了眼正在思忖不语的苏婉宁,侧身望去时只觉得她清瘦的脊背不自觉地佝偻在了一处,仿佛是担着千斤重的责任,压得她直不起腰来一般。 世子爷是个糊涂又不争气的,只靠她们这些丫鬟来心疼夫人,又能心疼多少呢? 绮梦总是盼着能有人为苏婉宁遮风挡雨,起码,让她不要过得这般辛苦。 “夫人。” 月牙大汗淋漓地跑回了苏婉宁所在的耳房,不等苏婉宁开口盘问,便已道:“奴婢找不到世子爷,狠下心来催问了那狐狸般的小厮,他这才说世子爷瞧上了今日戏班里的一个小令人,如今正在听那伶人唱戏呢。” 一席话听得苏婉宁怔然了许久,久到她站得腿都酸了时,才自嘲般地一笑道:“知道了。” 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为自己伤心,只一心想着要保下安平王府,保下自己的父母亲人。 “罗大娘若允了,咱们即刻就去后院。”苏婉宁木着脸道。 月牙和绮梦郑重地应道:“是。” 今日苏婉宁穿着一袭水绿结子妆花缎绫罗衫,腰间缀着云石玉带,行进时飘逸又多姿,遥遥瞧着竟似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一般俏丽动人。 绮梦心里感慨,总是为苏婉宁不值。她们家夫人模样好,心性好,品行好,也不知那许湛是不是上辈子积多了福,才会娶到她家夫人为正妻。 福气如烟云缥缈,偏偏许湛这个糊涂虫不知晓珍惜夫人。 气恼之余,绮梦脑海里却掠过了方才徐怀安为苏婉宁出头的一幕,徐世子不仅是人中龙凤,性子又清明持正,还会为她家夫人说话。 若当初夫人嫁得是徐世子便好了。 如此想着,绮梦便向苏婉宁进言道:“世子爷既抽不开身,不如夫人去寻一寻徐世子罢,有他在,玉华公主不敢胡闹。” 这话点醒了苏婉宁。求助徐怀安自然是上上之策,只是这一桩乌糟糟的脏事里牵扯诸多,贸然地将徐世子拉进局中并非她本意。 “罢了,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苏婉宁说完这话后,便领着月牙和绮梦赶赴后院。 安平王府的回廊曲折又蜿蜒,左右的园景里皆是一副绿意盎然的景象。 只可惜此刻的苏婉宁被烦事缠身,实在没有心情赏景。她的步履如风,脚上的绣玉华头牙靴踩在青石地砖上发出沉沉的声响。 她走得实在太快,又兼心事重重的缘故,便没有仔细瞧着脚边的路,连月牙和绮梦都险些跟不上她。 临近拐角前夕,月牙担心地唤她:“夫人,慢一些。” 话音甫落。 前头的苏婉宁却迎面撞上了从另一处回廊上赶来的男客,两人撞了个满怀。 突兀的巧力之下,她几乎是砸进了来人的怀抱之中。 月牙和绮梦吓得花容失色,一人喊了句“夫人”,另一人则瞠目结舌地唤着:“徐世子。” 第16章 心动 两刻钟前。 徐怀安在安平王府的内花园里遇上了正在假山丛里闲庭信步赏景的许湛。 许湛瞧着有些闷闷不乐,正立在明艳艳的花丛旁发愣。 徐怀安知晓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便施施然地走到了他身前,朝他拱手一礼:“许兄。” 许湛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清冽嗓音,不由地忆起自己幼时与徐怀安在梁国公府疯玩疯跑的日子。 那时的许湛头顶上死死压着个惊才绝艳的嫡兄,世家大族里出了个三元及第的新科进士是何等的风光,祖父祖母以及父亲和母亲都恨不得时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2 刻刻围着嫡兄转。 起初许湛还为这不公的待遇闹过几回,却被父亲斥骂:“你长兄肩负着振兴我们镇国公府的重担,你一个小儿懂什么?莫要胡诌。” 后来长兄与英平王家的嫡长女定下了婚事,一时风头愈发顶盛,大小家宴上人们对嫡兄赞不绝口,又不免提到嫡兄的胞弟许湛。 “小儿顽劣,只盼着他能帮上些羧扬的忙,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就是了。”父亲在人前丝毫不掩对嫡兄的看重以及……以及对许湛的漠然。 十六年前,许湛习惯了这样陪衬般的日子。嫡兄是一轮清辉皎皎的明月,他不过是萤火之星,难与明月争辉。 徐怀安是他结实的第一个好友,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密友。他不会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将他视为纨绔败类,也不会为了夸赞讨好嫡兄而将他踩到尘埃里。 所以许湛一直将自己与徐怀安之间的友谊视若明珠,为密友两肋插刀一语于他而言并非戏谑。 “慎之,苏氏不信我的话,莫非你也不信吗?”许湛回过身去,语态里尽是显出几分惶惶不安来。 徐怀安坦坦荡荡地望着他,心里又沉闷又无奈:“方才是我不好,不该在人前如此疾言厉色地斥责你。你尚且会因为我的斥责而下不来台,嫂夫人也定然是极难过的。” 说到此处,徐怀安心口处那等细细密密的酸涩感又纷沓般地冒了出来,让如此清明的他都惑得不知所措。 “许湛。”徐怀安难得这般严肃地与许湛说话:“你既娶了嫂夫人,就该好好对她,珍视她、爱护她才是。” 不巧的是,这一模一样的一番话一刻钟前许湛才从苏礼听过,苏礼脾性张扬又率直,后头还附带了一句:“你若是再对我姐姐不好,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湛哪里会把苏礼的话当真。且他自认已对苏氏仁至义尽,譬如他并不喜欢苏氏这般肃正端庄的妇人,却还是看在两家联姻的面子上时常宿在松云苑。 再譬如说,自成亲之后他没往家里收拢过不三不四的女子,除了有孕在身的莲姨娘外,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长房事务清简,统共只有许湛和底下几个庶出的妹妹,苏氏这个当家夫人自该做的无比快意才是。 “我知晓了。”许湛胡乱应了声,心里却没有多少耐性。 此时一阵清风徐来,刮起花圃丛里的紫杏花,摇曳多姿的花景最是令人心旷神怡。可许湛背身而立,又因思绪沉沉的缘故并未往紫杏花的方向望去。 美花美景摆在他眼前,他却没有赏景之心。 徐怀安哪里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敷衍之意。纵然他同情苏氏,也只是个外人而已。苦劝一回不得,便也只能作罢。 “对了,我这岳父岳母为了今朝的花宴可是下了血本,还请了京里最贵的戏班子来唱戏。”许湛气性已过,这便笑着凑到了徐怀安跟前,要邀他去前院里听戏。 这戏班子里还出了个名为小云儿的淸倌儿,听说尚未被人梳笼过,唱念做打、琴棋书画都是一绝。 徐怀安却淡淡推拒:“许兄忘了,今日我母亲带我来可是有正事要办的。”秦氏极中意陆梦嫣,陆家对徐怀安也是万分满意,两家人借着今日花宴过了明路便要将婚事提上议程。 许湛想起陆梦嫣一事,霎时悻悻然地说:“伯母怎么就这么喜欢陆家小姐?我瞧着她与你不登对。” 为了陆梦嫣一人,今晨也闹出了不少乱子,许湛说话的声量也变轻了许多,最后几乎是嗫喏着出声:“我瞧着你还是个要寻个像苏氏一样的和顺妇人才是。” 旁人都赞苏氏脾性好、品行家,许湛冷眼瞧着也挑不出自己妻子的错处来。 他声轻如烟,映在徐怀安的耳畔里却如梵音重显。那些避无可避的心思本四散零落地藏在他的五脏六腑里,骤然被许湛以这句荒诞无稽的话语宣破,思绪乱飞乱撞起来,最后将他平静无澜的心池搅得烦乱不堪。 “不是。”徐怀安紊乱的思绪飞舞着戛然而止,他嘴里也冒出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许湛愈发疑惑:“不是什么?” 徐怀安避过他的眸光,只说:“于女子来说名节最为要紧,这样的话可不能说过第二个人听。” 往昔许湛与徐怀安相处时两人皆是以礼相待彼此,即便有意见相左处也会避之不谈,总是将彼此的感受放在头一位。 可今日徐怀安已为了苏氏驳斥了许湛两回,许湛心里也有些没滋味,索性便恹恹地说:“我知晓了。” 之后,他便辞别了徐怀安,自去前院寻戏班子里的小云儿。徐怀安则跟在秦氏身后与陆中丞夫人和陆梦嫣见礼。 “慎之。”秦氏瞥了眼左手边坐着的徐怀安,连声唤了他好几句,徐怀安却只是端坐在扶手椅里,那双清润如玉的眸子凝在缠枝纹样的青石地砖上,半晌没有动静。 陆夫人和陆梦嫣都察觉到了徐怀安的心不在焉。陆梦嫣含情怯怯地瞥了眼自己的意中人,欢喜之意盖过了一切,陆夫人却是不悦地瞥了徐怀安一眼。 秦氏忙替儿子打圆场道:“这几日翰林院事务繁忙,慎之夜夜忙到子时前后,寅时便要去宫里上值……” 陆夫人还没有说话,陆梦嫣却已担忧地说道:“徐世子日日这般辛劳,身子可还受得住?” 此时的徐怀安才算是回过了神,素来光风霁月的他触及到秦氏责怪的眸光,以及对坐的陆夫人不喜的神色,立时从扶手椅里起了身。 “慎之向伯母告罪。”徐怀安告罪的规矩做得十分到位,只是省了嘴口舌,不愿再说其余的软话。 好在陆夫人也不愿听那些油嘴滑舌的腔调,这便点点头道:“你是个年少有为的好孩子,差事虽要紧,可自己的身子也不能马虎了去。” “是,多谢伯母关心。” 一席话说话,正逢宗氏身旁的丫鬟来给秦氏上茶,秦氏便笑着揶揄她:“你家王妃和姑奶奶都托大不成?怎么不亲自来花厅与我们说话?” 陆夫人不过附和一笑,心里对安平王府总是有几分瞧不上眼。 那丫鬟口齿伶俐地答道:“太太正在后院里换衣衫,一会儿就来陪夫人们说话。姑奶奶被公主邀着陪客,听公主身边的婢女说,姑奶奶身子有些不爽利。” 秦氏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只是她玉华公主行事张扬,她也不愿胡乱去凑这个热闹,便按下不提。 陆夫人和陆梦嫣更不会把苏婉宁身子不爽利一事放在心上,唯独徐怀安将那丫鬟的话听入了耳中,一时心头卷起些颤颤的慌乱。 好端端的苏氏身子怎么会不爽利? 千万般的猜测胡乱袭来,徐怀安只怕她是在安平王府门前丢了面子,或是在玉华公主那里受了什么闲气?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3 贵妇小姐们闲嘴多舍时总爱提起风流成性的许湛以及不得夫君欢心的苏氏,徐怀安每每听入耳中,总觉得十分憋闷。 连他都这般不痛快,更何况是苏氏自己? 徐怀安全副神色都放在自己心里的这些千愁百绪之上,罔顾他于苏氏而言不过是个外人。明明是苏氏身子不爽利,如今瞧来他也好似能感同身受苏氏的伤怮一般,身子也渐渐地不爽利起来。 片刻后。 徐怀安便告罪着要去一趟净室,才出花厅便遇上了朱薇县主身边的教养姑姑。 那姑姑生的严肃又端庄,朝徐怀安敛衽一礼后,便压着声音与他说:“这是县主要老奴交给世子爷的信笺,这里头事关重大,世子爷一瞧便知。” 说罢,那姑姑便头也不回地钻入了月牙门,一抹溜地没了影子。 徐怀安狐疑地瞧了眼那信笺,短短几息之内,他面如冠玉的脸庞里却迸现几分混沌的恼意。 永芦问他:“爷还去净室吗?” 徐怀安将那信笺撕碎后藏在了袖袋里,面冷如水地对永芦说:“快去寻许湛。” 话一出口,又想起许湛那不着调的脾性,便又叫回了永芦:“罢了,你去叫上那两个家丁和婆子,随我一起去趟后院。” 说罢,他便步伐匆匆地赶赴后院,连个喘息的功夫都不留给永芦,慌慌张张的模样是永芦不曾见过的情状。 * 徐怀安没想到他会在拐角处与人相撞,更没想到那人会直直地撞进他怀里。 最令他意外的是,撞进他怀里的人是苏氏。 原本身子不爽利,被玉华公主强逼着要去害人的苏氏。 一刹那间,徐怀安被怀里的温香软玉之感惑得半晌未曾回过神来,他不知晓女子的淡雅馨香会如朦胧的春风拂面一般酿着股柔亮之意,也不知晓苏氏会这般轻盈与单薄,猛地撞入他怀里时竟带不来丝毫痛意,而是细细密密的麻意。 “徐世子。” 苏婉宁惊喜又惊讶往后退却了半步,她心里装着成叠的心事,骤然在这拐角处遇上徐怀安,便如上天赐下的珍宝一般令人喜悦。 许是苏婉宁欢喜得过分的缘故,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挣扎着爬出徐怀安怀抱动作太过猛烈,以至于将自己腰间的玉带扯出了钩环,一半钩环在她身,另一半则在方才的相撞里被徐怀安攥在了手心。 她眉眼弯盈地望向徐怀安,粉唇微启,那双盈润的明眸里漾着灿亮的光华。 这一刻,徐怀安听见了自己紊乱无比的心跳声。 第17章 心乱 “世子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欣喜之余,苏婉宁的心里多少也装着些不安之意。玉华公主便是为了强夺徐怀安而闹出了这么多幺蛾子,千万个人里最不该入局的人便是徐怀安。 更何况徐怀安于她有恩,于情于理,苏婉宁都不该将他牵扯入这死局里才是。 可若是眼睁睁地放走了身前的徐怀安,她去哪里寻一个如他一般光风霁月、人人信服的君子来为安平王府作证? 她在犹豫之时,徐怀安的脑海里也在经历着天人交战般的慌乱。自他五岁启蒙之后,遇上的恩师名家都赞他天资聪颖、在读书写文章一事上极有天分,后来他科举入仕的路也走得极为稳妥,甚至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在这清明坦荡的前半生里,徐怀安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慌乱无措过。他的才学道义在陌生情愫的攻势下显得不堪一击,不必旁人来笑他卑鄙,他自己便耻笑起了心里的妄念。 苏氏是许湛的妻,是他密友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头娘子,是个小心谨慎到连与外男说两句话都不敢的端庄妇人。 他心里动了这等绮念,简直是对苏氏的不敬,对许湛的蔑视,对往昔十来年间苦读过的圣人经书的亵渎。 此念一起,他的心跳声不再怦然而动,而是化作了深切的厌恶,那些礼法道义纷纷向他袭来,催使着他厌恶畜.生不如的自己。 徐怀安无力去抵抗心口里如惊涛骇浪般的思绪,任其波涛潋滟,片刻后又化为虚无的宁静。 他面容苍白地立在苏婉宁跟前,久久未回话,盈润的眸子里仿佛嵌了凝雪般的冷意。 苏婉宁看不明白,却能察觉到徐怀安的冷漠。她疑心是自己表露出来的欣喜唐突到了徐怀安,便讷讷道:“是我不好,不小心在拐角处撞上了徐世子。”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意不要麻烦了徐怀安。纵然此事艰难,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说不定也能巧妙化解一番。 月牙与绮梦慌忙上前搀扶住了苏婉宁,一个细细地检查苏婉宁可有地方摔伤,一个则眼明心亮地绞起了苏婉宁腰间的钩环。 “夫人,咱们该去后院了。” 苏婉宁朝身影英挺如柏的徐怀安敛衽一礼,这便要越过他身侧,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两人本就是不该交叠再一处的人,如此相遇后行个礼或是点头一笑,各自四散而去才是常态。 苏婉宁懊恼着方才的欣喜,只感叹着自己不该如此喜形于色,倒显得格外不庄重。 徐怀安也终于在苏婉宁转身离去的一瞬里从纷杂的心绪中抽身而出,他将那些缠缠绕绕的念头都撇去了一旁,出声唤住了苏婉宁:“嫂夫人。” 他特地赶来后院,是为了警示和提醒苏婉宁不可轻信玉华公主。 苏婉宁蹲下步子,虽调转了那婀娜袅袅的身子,螓首却垂了下来,不敢再往徐怀安身上望去。 “徐世子。”她敛起了喜色,持重地回了一句。 徐怀安蹙着剑眉将朱薇县主递来的信笺说与了苏婉宁听,一口气说完后方才觉得自己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他也能分些目光去瞧苏婉宁的脸色。 方才的心动仿佛只是几缕轻薄如烟的清风一般,来时轻轻柔柔,去时也无声无息。 回廊左右无人,只有缤纷的落英缀在地上时发出了点窸窣的声响。 徐怀安冠冕堂皇地说了这么一大堆郑重的正事,他便也能借此去细细打量苏婉宁的神色。 从她如瀑般的鸦发里簪着的玉钗,到清浅柳眉下雾蒙蒙的明眸,他简直是看了个尽兴。 “多谢世子爷提醒。”苏婉宁仍是未曾抬头,淡淡地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打算行礼告辞。 徐怀安惊讶着她的淡然,不等自己的心做出反应来时,便已道:“嫂夫人有何打算?” 苏婉宁要走不走地僵持在徐怀安身前,因记挂着方才的失礼而死活不肯抬头,可徐怀安催问的这般热忱,也激出了她心里一点期冀来。 满京城的人都说徐怀安是为人磊落又心善赤诚的君子,万一他听了自己的苦衷之后,愿意施以援助呢? 苏婉宁不是个自私的人。她不会强逼着旁人帮安平王府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4 ,可若是旁人愿意施展些善心给她,她也自会万分高兴。 “玉华公主的吩咐我没有法子推拒。且她拿捏着我们安平王府的名声,将我逼得进退不得,如今想来我也只有一条路走,才能保全住陆小姐的名声,也能不让安平王府卷入这些祸事之中。” 苏婉宁终于抬了杏眸,灿亮的眸光照进了徐怀安心里。 徐怀安愣了一会儿,方才避开她的视线,游移着望向两侧的春景,又瞧瞧侧后方的永芦,这才觉得自己的慌乱已然都被掩饰了干净。 “嫂夫人想了什么法子?”他问。 苏婉宁巧笑倩兮地笑:“徐世子别说我傻,我想等公主安排的人进屋之后,便一把火烧了后院里的那一派后罩房。” 那三间后罩房不与安平王府内其余的屋舍相连,且苏婉宁也观测过今日的风向,即便起了火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将后院里所有的闲散奴仆们都唤到了一处,一旦起火便会第一时间去后罩房救火。 她要保全安平王府,也不会将王府内奴仆的命视若草芥。 徐怀安闻言便顺着苏婉宁的话沉思了一阵,并未出声驳斥她,只是问她:“人手可够使?” 千等万等总算是等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苏婉宁难掩面容里的激动,眼巴巴地盯着徐怀安,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向世子爷讨几个人用用?” 徐怀安自然知晓他不该搅和进这些乌糟糟的乱事之中,他特地跑来后院提醒了苏婉宁一回,已是仁至义尽。若当真惹恼了玉华公主,多少也会给梁国公府带来些叨扰。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应下这话。 可苏婉宁这般赤诚地凝望着他,那双纯澈透亮的美眸里仿佛漾着樊楼里酿了好几年的陈酒一般,一眼便让徐怀安乱了心池。 “好。”他淡声答了话。 第18章 入他怀 。 玉华公主坐于安平王府内院的凉亭之中,四处凉风拂来拂往,春意潺潺般袭往人前,惹得她轻笑着呢喃道:“这破落户般的王府里,景致倒也有几分清透。” 姑姑笑着端了一盏茶上前,只说:“与咱们公主府还是没法比。” 玉华公主倨傲地抬起眸,瞥了眼姑姑递来的白玉茶盏,美眸中流转着几分嫌弃。 那姑姑连忙悻悻地解释道:“这杯盏是老奴晨起时从公主府带出来的,不是安平王府的器具,公主大可放心。” 玉华公主这才赏脸抿了口茶,只是这茶叶涩然又呛鼻,茶水也非阳春化雨时的澄澈雪水,喝起来自然没有滋味。 “上一回让陆梦嫣躲过了一劫,今日必要让她知晓与本宫作对的下场。”玉华公主瞥一眼明澈撤的春色,毒计得逞前的宁静里,她难掩心中的快意,如此道。 姑姑也顺着玉华公主的话笑道:“等今日这事成了,皇后娘娘也必定说动了陛下,梁国公府更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家,公主只要等着嫁给徐世子做新妇就好。” 提起光风霁月的徐怀安,玉华公主的脸颊处便染上了几分腾云偎霞般的羞意。偌大的京城里,她便没有见过比徐怀安更英俊清贵的男子。 即便让太子哥哥立在徐怀安身旁,也盖不住他通身上下如芝如兰的气韵。 玉华公主自小到大便是金枝玉叶,被人捧在手心疼宠的天之骄女,自瞧中了徐怀安之后,便下定决心要嫁与他为妻。皇帝以及皇后的阻拦并不会改变她的心志。 先头她只是爱慕徐怀安,渐渐的光阴虚长,这点爱慕便成为了滋长在心底深处的执念。 “本宫等着张进的好消息。”玉华公主倚靠在石凳之中,尽情肆意地赏景。 姑姑们立在其身后替她捏肩捶背,若是春意太过滚烫,便要拿出团扇和帷帽来替她遮挡日光。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守在后罩房外的两个姑姑满头大汗地赶来了凉亭,凑近了玉华公主,磕着头说:“公主,出事了。” 玉华公主陡然吊起美目,阴沉沉地望向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仆人,冷声问:“出了何事?” 那姑姑俨然是吓得丢了魂,顶着玉华公主的厉声责问,抖着身子答道:“我们假借徐世子之名,果真把陆家小姐骗来了后罩房。迷香也都点了,张进才进屋子却……却……” 后头的话语宛如千斤重般压在这两个姑姑的心头。 玉华公主冷声呵斥一句,她们便战战兢兢地答话:“张进才走进后罩房,便不知从何处烧起了熊熊大火。安平王府的家丁和仆人都围了过来,张进……张进也不知去向。” * 一刻钟前,张进受了田姑姑的指引,乔装成公主府的家丁,守在了安平王府的门前。 田姑姑总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抬眼瞧人时骨子里透着几分睥睨之意,张进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在床榻里的本事让不少风韵犹存的少妇欲罢不能。 此番公主大张旗鼓地安排他进安平王府,听说是为了让他玷污个世家贵女的名节,这等活计不仅赏钱拿得多,还能一亲香泽,张进自然千万个乐意。 走进雕栏玉栋的安平王府之后,张进连头也不敢抬,田姑姑领着他穿梭在各房各院的抄手游廊之中,左右途径香意袭袭的婢女们,心里说不清的欢喜。 等他走进后罩房,觑见厢屋的床榻上躺着了个不省人事的美娘子,便立时淫.心大起,这便要上去揭开那美娘子的衣袍。 也正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厢屋后头却吵起一阵喧闹之声,张进沉下心来聆听了一番,分明听见了外头的小厮在大喊:“走水了。” 张进哪里还顾得了玉华公主的差事,这下便推开了厢屋的支摘窗,意欲去探听是何处走了水。 才探出半个脑袋,却不知被谁抡来了一闷棍,疼得他双眼冒金星,连呼痛的功夫便没有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张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之中,他头痛欲裂,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僵硬,分明是被人锁在了地牢之中。 张进想要大声呼救,可不知为何却只能哼哼唧唧地发出一点响声来。 到了后半夜,他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才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给他送了一碗冷饭来。 张进平素行事很有几分机灵在,当下便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扔出了袖袋里的银袋子,求爷爷告奶奶地祈求着那位小厮。 “祖宗、天老爷,便是要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那小厮瞥一眼张进,只从鼻腔里挤出一抹冷笑来:“这儿是梁国公府,至于为何抓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活着便会败坏了旁人的名声,等你下了地府,也别说对阎王老爷说我们冤了你。” * 玉华公主慌不择路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5 赶往安平王府的后罩房,途径后院的鹅卵石小路时险些因为步伐疾驰而跌了一跤,幸而田姑姑在一旁扶了她一把。 等玉华公主赶赴后罩房的时候,苏婉宁和徐怀安已立定在了火场之上,漫天的熊熊烈火之中,一排四间的后罩房已被大火吞噬。 奴仆与小厮们端着铜盆不住地灭火,苏婉宁一脸焦急地高呼:“先救人要紧。” 另有丫鬟撂下这汹涌的火势,赶去前院禀告给安平王夫妇听。 苏婉宁在火场外的廊道上急的团团转,鬓间香汗淋漓,一双雾蒙蒙的眸子只望着火场的方向,连玉华公主的到来都未曾发觉。 而徐怀安却是第一时间瞧见了玉华公主。从前,他对玉华公主便不甚热络,言谈举止间只剩陌生与漠然。如今那双璨若曜石的眸子虽落到了玉华公主身上,可里头却藏着冷冰冰的嫌恶。 这嫌恶不加遮掩,深深地刺痛着玉华公主的心。 有徐怀安在场,哪怕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温柔良善的模样来。 只见玉华公主似没事人一般走到了苏婉宁与徐怀安的身前,朝这两人点头一笑,并道:“怎么好端端地起了火?” 苏婉宁这才回过神来,朝着玉华公主行了礼,并瑟缩着美眸道:“也不知为何突然走了水,臣妇不敢耽误,已派人竭尽全力救水,若是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的确是乱了玉华公主的筹谋,只是徐怀安立在她身前,哪怕她心里再多不忿与恼怒,嘴角却也绽放出了一抹柔善的笑意。 “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本宫又不是那等豺狼虎豹。如今乍暖回春,兴许是仆人们为了烤火打翻了炉子才酿成的祸事。算不得什么大事。”玉华公主莞尔笑道。 苏婉宁又在她跟前告罪了一番,玉华公主这才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徐怀安的身上。 左侧是习习铺面的凉风,右侧却是汹涌翻滚着的火海。他一身玄墨色的对襟长衫,便立在冷与热的交汇处,挺直了那如松如柏的脊背,端的是一副出尘脱俗的仙人样貌。 回回相遇,玉华公主便觉得自己的这颗心融了碎,碎了又融,徐怀安对她冷漠时她便会伤心难当,若是徐怀安朝她展颜一笑,她便又觉得冰雪初融,五脏六腑都填满了惘然般的甜蜜。 此刻,玉华公主便笑盈盈地望向了徐怀安,期盼着能与自己的心上人说上两句话。 可徐怀安却日苦寒冬日里的铁树一般矗立在苏婉宁身旁,既不往玉华公主这儿望来眸光,又不愿搭理玉华公主,最后便酿出了个极其怪异的一幕。 狭小的廊道之上,苏婉宁担忧地望向火场,徐怀安侧身望向苏婉宁立着的台阶上,却不往她脸蛋和身段上探去,只探望着她身后的空景,玉华公主则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徐怀安。 大半的奴仆们都端着铜盆去火场里救火,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才有四个苏礼院子里的婆子架出了昏迷不醒的陆梦嫣。 此时的陆梦嫣衣衫虽有些不整,可皎白的面容里却没有半分伤痕。 苏婉宁见状也能安些心,如今后罩房内的火势如她预料的这般尽在掌握之中,陆梦嫣无恙,只要救火的奴仆们也安安全全的保下命来,她这一计便算是上乘。 那四个婆子一边架着陆梦嫣,一边愁眉苦脸地望向了苏婉宁,四人脸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婉宁的心一凛,便急切地追问:“怎么了?” 婆子们这才支支吾吾地指了指身后,两三个小厮从火场里架出了同样衣衫不整的苏礼,并道:“奴婢们一进厢屋,便瞧见了睡在一处的二哥儿和陆小姐,他二人衣衫缠绕在一处……” 话音甫落,苏婉宁本就清瘦的身躯如秋日里破败的柳絮一般倒了下去,月牙与绮梦们都在招呼着救火的奴仆,赶不及去扶住她弱柳般的身躯。 恰在苏婉宁即将重重地跌落台阶之时,徐怀安便倾身上前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 第19章 心动 宗氏与秦氏这一行人听闻后罩房里走了水,再顾不得前院未散的花宴,这便慌慌张张地赶去了内院。 东南一角漫天的火势晕开在澄澈的天际之中,宗氏一瞧着汹涌的火光便软了膝骨,幸而她身旁的秦氏扶了她一把。 妇人们方才踏足通往后罩房的回廊,便正好觑见苏婉宁羸羸弱弱往台阶上跌去的身形。 宗氏吓得惊呼出声,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可她离女儿这般遥远,即便生了翅膀也无法阻挡女儿重重摔倒在地的势头。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咳,那长身玉立的徐怀玉弃了左侧正笑盈盈与他攀谈的玉华公主,纵着身去抱住了如秋絮般垂落的苏婉宁。 男女授受不亲。可在女儿的身家性命跟前,这点女德妇规又算得了什么?宗氏心里只有感激徐怀安的念头。 在场的其余妇人里,陆夫人先瞧见了婆子怀里衣衫不整的陆梦燕,立时方寸大乱地扑了过来。 秦氏则蹙起了眉头,一脸不悦地瞧着不远处正紧紧抱着苏婉宁的徐怀安。 她素来知晓儿子与许湛情谊深厚,连带着对苏氏也有几分亲近,更何况他还有一副怜贫惜弱的心。 可大庭广众之下,他与苏氏搂搂抱抱在一处,若是被有心人瞧去了,还不知要闹出多少流言蜚语呢。 秦氏有双毒辣的眼眸,与宗氏打了一两个时辰的交道,便知晓她是个不中用的软骨头。 若想靠宗氏来断绝流言蜚语,只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秦氏立时敛起了面容里的笑意,厉声唤来了她的心腹嬷嬷,有条不紊地指派着她们去端了铜盆救水,外加看牢了后罩房外的各处门窗,不许让人多看多瞧。 玉华公主眼睁睁地瞧着徐怀安飞扑过去抱住了苏婉宁,她心里有一点点吃味,可转瞬想到徐怀安本就是这么个良善惜弱之人,便只能压下心头的不虞,帮着秦氏一同去勒令下人们的嘴舌。 好好的一场花宴,后罩房里走了水不成,陆中丞家的嫡长女又与安平王府家的苏礼一同跌入了火场。 安平王府势弱,苏礼已过二八年华,请封圣旨的旨意却迟迟批不下来。 夫婿从前途无量的梁国公世子变为了破落户家的儿子,其中蕴含的天差地别险些伤得陆夫人晕厥而去。 等陆梦嫣悠悠转醒之后,陆夫人便抱着女儿痛哭了一场,并道:“如今已然这样了,好在苏礼面貌俊秀,瞧着……瞧着也不是个爱胡闹的孩子。” 陆梦嫣哀哀戚戚地落泪,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女儿知晓。” 她心里爱重的是光风霁月的徐怀安,爹爹和娘亲乃至整个梁国公府都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 明明过了这一次花宴她便要嫁去梁国公府,做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6 上人的正妻。 临门一脚,却出了这样的荒唐事。 女子为人在世最要紧的便是自己的名声。她与苏礼衣衫不整地缠抱在一块儿,便是心里千万个不乐意,也只能嫁给他为妻。 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婉宁昏厥未醒,宗氏既要照顾长女,又要照料幼子,一时间可是忙的脚不沾地,全靠参汤吊着心里的一口气。 安平王府乱糟糟的一团。听闻她家姑爷许湛与伶人喝多了酒,宿在了前院的耳房里。 宗氏气得咒骂一声道:“当真是个糊涂虫。” 她唤了嬷嬷们去请太医来,那宗嬷嬷本是宗氏的贴身丫鬟,嫁了人后仍一片忠心地伺候着宗氏,索性便做了宗氏的陪房。 宗嬷嬷急急慌慌地往前院走去,却正好在一处竹林折影的廊道上撞见了秦氏与徐怀安母子。 母子两人正在低声说话,秦氏眉目生姿,瞧着是在数落徐怀安。 宗嬷嬷没有闲心去窥探旁人家的隐秘,上前与两人告了罪后,便要往前院走去。 不曾想徐怀安却出声唤住了宗嬷嬷,那张清湛又明澄的面容里滚过些显眼的担忧。 “嫂夫人可有醒转?” 宗嬷嬷恭敬地答道:“老奴正要拿了王爷的名帖去请太医。” 言下之意是情况紧急、容不得半分耽误。 徐怀安闻言立时让开了大半边身躯,冷凝的眉宇里流转着几分悸色。 宗嬷嬷说完这番话后便要越过徐怀安与秦氏母女往前院行去,徐怀安却又冷不丁地添上了一句:“我让永芦骑马去请太医。” 秦氏瞥了他好几眼,宗嬷嬷也愣了一会儿,旋即恭声道谢:“多谢世子爷相帮。” 宗嬷嬷走后,秦氏暗地了多瞧了徐怀安好几眼,见他清濯朗朗、安然又淡泊,不似藏了半分私心的模样。 她便只嘟囔着说了一句:“母亲知晓你是个怜贫惜弱的人,可苏氏是你密友之妻,你也不能太热络了。恐有些小人会多嘴多舌呢。” 徐怀安点点头,半晌道:“儿子知晓。” 徐怀安答得如此痛快,秦氏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今日乱哄哄的这一遭事磨得她头疼。 最可气的是这一场无名大火断了她想让陆梦嫣做儿媳的心思,倒让安平王府捡了个大便宜。 “也不知这事究竟是哪一方的神仙在背后搞鬼。”秦氏感叹一声后,再侧目朝着徐怀安的方向望去,却见他立定在树影叠叠的廊道之上,眸光总是要往西北角的偏院望去。 秦氏心间一凛,陡然忆起那是宗氏方安置苏婉宁的院落。 她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甚至于知晓他对男女之情十分淡漠,有时甚至淡漠到接近不近人情的地步。 秦氏总是以为儿子对苏氏的关心来源于许湛,如今想来竟是觉出了怪异之处。 譬如方才苏氏晕厥的那一刻,明明徐怀安与她错身而立,明明那时玉华公主殷切地与他说话。 徐怀安却仍是在最要紧的时刻扑身抱住了苏氏,差一厘都赶之不及。 所以,当时的徐怀安必定将大半的心神都放在了苏婉宁身上。 秦氏的脑海里如有恢弘沉重的梵音降世,砸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震颤让她呼吸凝固,缓了许久后才讷讷出口:“慎之,你怎么都没有过问一下陆小姐的状况。” 余下的那一句“为何偏偏只挂心苏氏”却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她顾忌儿子的名声,也总怀揣着一分侥幸,但愿只是她多思多虑而已。 这问话出口后,徐怀安也愣了一息,随后便陷入了一段亢长的沉默。 母子两人默然对立,竟是谁都没有先出口打破这等诡异的沉默。 良久,徐怀安才扯了扯嘴角,竟是露出了些自嘲般的笑意,“是了,儿子不该连过问都不过问陆小姐一声才是。” 后知后觉的徐怀安方才意识到,他似乎过分在意着苏氏,否则为何在苏氏晕厥之后心间会流淌着如此尖锐又蓬勃的担忧? 以至于,根本顾不得去担心旁人的安危? 徐怀安挺直了脊背立在春意与凉风相携而来的廊道之上,却觉得心口有丝丝缕缕的情愫正在破茧而出。 譬如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去抱住了苏氏清弱的身躯,鼻间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栀子香味,便觉得天地间各处都芬芳曼妙了起来。 秦氏吓得脸色惨白,不知僵了多久,才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苏氏日子过的可怜,你多帮扶些密友的妻子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不过只是怜贫惜弱而已。” 她竭力地粉饰太平,可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辞已然堵不住徐怀安心里的悠悠之口。 他扬首望向一望无垠的澄碧天空,戏谑地笑了一声后,对自己,也对秦氏说:“是啊,就是这样。” * 许湛醒来之后发现小云儿已然不见了踪影,他从罗汉榻里起了身,环顾四周后才发觉自己正身处安平王府。 方才的酒意大半都消了起来,他连声去唤自己的贴身小厮,却那两个熟面孔却不见了踪影,只有才留头的小柳守在耳房外。 “世子爷。”小柳道。 许湛瞧一眼外间的天色,漫不经心地问:“夫人呢?” 小柳将后罩房起火后苏氏晕倒的事说给了许湛听,许湛听后十分讶异,穿戴好衣衫后立时赶去了后院。 他纵身穿梭在抄手游廊处,正巧遇上归府的秦氏与徐怀安。只是这两人各朝着廊道一侧安放眸光,显得极为生分的模样。 许湛笑着去与徐怀安打招呼。 徐怀安立定在原地,用黑沉沉的明眸打量了许湛一番,在闻到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气后,嘴角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湛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以为是后罩房的火势和陆梦嫣出了事让他十分悬心,便安慰他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慎之的家世才学和本事,还愁寻不到合适的贵女为妻吗?” 这番话若在平时听入耳中,徐怀安至多笑着敷衍一二。可如今他算是半解半猜地明白了自己对苏氏过分的在意,听了这番话后却觉得无比讽刺。 许湛,为友时是个再义气不过的好人。只要他徐怀安有难,哪怕是即刻要许湛捐出自己的全副身家,他也会爽快地连眼角都不眨一下。 可为夫呢?他丝毫不在意苏氏的处境,待苏氏弃如敝帚。今日分明是来安平王府做客赴宴,他却还要与那小伶人厮混在一处。 思绪蹁跹间,徐怀安再度忆起苏氏那一双纯澈宛如宝石般的美眸,以及歪在他怀里没了声息的孱弱模样。 他无不惋惜地想,若当初娶了苏氏的人是他,而不是许湛。 那该有多好? 第20章 怀孕 匆匆一别之后,徐怀安与秦氏回了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7 国公府,徐怀安去照看昏迷不醒的苏婉宁,正巧遇上了苏老太太与苏其正。 许湛在岳丈跟前总有几分不自在,他躬身向长辈们行了礼,只略显局促地问道:“婉宁的伤势如何了?” 苏老太太瞥他一眼,从他乌青且泛出暗沉的眼窝里便能猜测出他方才在耳房内的荒唐行径。 今日她们请来的戏班子里不乏有些妖妖冶冶的小伶人。 老祖宗快意了一辈子,临到暮年子孙却撑不起安平王府的门楣,样样出挑的嫡孙女只嫁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 唯一的嫡孙活的最是潇洒快意,却被人算计着要迎娶陆中丞家的女儿。 纵然陆家如日中天,在朝堂一呼百应,宫闱里又有宠妃相护,日薄西山的安平王府能攀上她家的门楣,自该感恩戴德才是。 可苏老太太心里也有几分傲气在,嫡出的孙女已为了顶起安平王府的门楣而所嫁非人,她实在不想再赔上孙子的将来。 前头的事已是她们长辈无能,往后只想着遵照礼哥儿的心意,挑个他心悦的女子进门。 即便那女子的出身低微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礼哥儿欢喜,他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便胜过权势利益许多。 “礼哥儿与陆家小姐有了肌肤之亲,两家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苏老太太嘴里说着话,矍铄的面容里却是叹然的哀意。 许湛只从小柳儿那里听了一嘴内院闹出来的险事,却不知晓里头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陆梦嫣纵有千万般不好,可家世却远胜他这小舅子许多。怎么听着苏家人的口风,似是对这桩天上掉馅饼的婚事不甚满意? 许湛痴痴一笑,眸光流连在苏老太太与苏其正之中,最后因瞧见两人面容里压着的担忧后,便破天荒地说了两句抚慰人心的话。 “婉宁身子骨并不弱,此番许是被这汹涌大火吓着了,待她醒来后知晓了礼哥儿要迎娶陆小姐的好消息,定会万分高兴。”许湛笑道。 苏其正紧锁眉头,默然不语。苏老太太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因知晓许湛在这堆繁杂的人事前帮不上什么忙,便劝说他去厢屋里好生歇上一歇。 “姑爷爱吃什么糕点尽可与丫鬟们说,前阵子宫里还赏下了些大红袍,倒是新茶。” 许湛应下此话后,果真跟着几个身形袅袅的丫鬟去了厢屋里歇息。 打发走许湛后,苏老太太才沉沉地舒出了心间的一口郁气,凝结着的憋闷与这阴霾霾的天色交相掩映在一处,惹得苏老太太愈发伤心。 “这姑爷,是一点都不懂我们宁姐儿。” 寥寥的落寞之声从廊道飞入空旷的亭台屋舍,最后化为了比尘埃还淡漠的轻烟,转瞬便没了声息。 * 梁国公府内。 经了一个时辰的静坐,秦氏仍是未从那巨大的震烁中抽身而出。 她顾不上去料理与陆家这场无疾而终的婚事,也索性撂开手不再去管府里的中馈。 徐怀安是她怀胎十月挣命般生下来的儿子,话说的浅显一点,那便是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的慧眼。 满京城的世家贵妇里有谁不艳羡她有个慎之这样的好儿子。及冠之年便入了翰林院,备受皇帝器重,封阁拜相不过等着熬一熬资历而已。 秦氏端坐在玫瑰纹扶手椅的身躯微微发着颤,人也瞧着没了精神,可把几位心腹嬷嬷吓出了好歹来。 “太太这是怎么了?” 秦氏白着脸愣了会儿神,等到嬷嬷们又盘问几声后,才道:“慎之去了何处?” 嬷嬷们只以为她是被安平王府的火势吓了一大跳,心下也不以为意,只道:“世子爷一回府便去了暗室。” 至于是否在暗室里静修,嬷嬷们也不知晓。 秦氏的爹爹曾被授以“英烈骠骑忠勇大将军”,她平日里为人处事时多少也有几分英锐之气。 只见秦氏立时拍案而起,只问嬷嬷们:“可是慎之带回了什么生人?” 方才安平王府的人迟迟寻不到纵火的凶手,期间虽有底下之人办事不力的缘由,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先抓走了纵火之人。 秦氏几乎震怒得肝胆欲裂。她虽瞧出了儿子对苏氏这位人妇的在意,可却没想儿子非但没有迷途知返,反而还要为了苏氏再惹出些事端来? 这些事说到底与他们梁国公府没有半分关系,这场乌泱泱的浑水之后有几路神仙各显神通,他们实在不必掺和进去。 难道慎之已对苏氏一往情深到了甘愿与玉华公主硬碰硬的地步了吗?他连梁国公府的门庭都抛之脑后了? 这究竟是何时生的情愫?又是何时慢慢长成了这般茁壮的参天大树? “我要去暗室,悄悄地去,不许惊动任何人。” * 过去的二十年里,徐怀安一直以为自己如外间的赞誉一般是个声名朗赫的君子。 直到他在这阴暗潮湿的暗室里觑见了正大声诅咒安平王府断子绝孙的张进。 他才惊觉自己不是个气性端容如菩萨般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地为苏氏而伤心恼怒。 他知晓苏氏晕厥的原因,明白她自己的婚姻过的一团乱遭,实是不愿让胞弟也过上这等行将就木般的日子。 她是爱之深、哀之切,一时心头过盛无法自盈,这才晕厥了过去。 徐怀安懂得苏婉宁,便是因他懂得的太多,所以才能感同身受苏氏心里的苦楚。 他从不知晓一个女子活在这世上竟是要经历过这般难以言喻的挣扎与自省。 更不知晓“行差踏错”这四个字是这等的煎磨人心。 陆梦嫣与苏礼一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可疑。况且事发时玉华公主便立在徐怀安的身侧,瞧着也是副十分诧异的模样。 如此诧异,便愈发让徐怀安起了疑。此事难道还有哪路神仙在背后推波助澜? 思来想去后,徐怀安便悄然地走进了暗室,意欲从张进嘴里问出幕后真凶。 起初张进自然咬死了不愿透露一字一句。徐怀安也曾在刑部待过些时日,对于如何审讯犯人也有自己的手段。 一碗烧的热热的辣椒水,一把削铁如泥的伤口,等割开了张进胸膛处的一块好肉之后,再浇上滚烫的辣椒水,足以让张进痛不欲生。 徐怀安的鹤影孤立在黑漆漆的暗室之中,耳畔回荡着张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惨痛声越是清晰,徐怀安的心也随之往下坠落。 君子的外衣被人撕碎,如今他满心满眼装着的只有想为苏婉宁出恶气的心思。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便索性不管不顾,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处事。 “我明白你也是奉命行事。所以我本不想取你的性命,可你若是迟迟不肯说出幕后凶手来。”徐怀安面如冠玉的脸庞里陡然露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8 几分肃杀之意。 他是真的对张进动了杀心。平日连对奴仆小厮耐心十足,对街边乞儿都温和有礼的徐怀安,张张口却要夺了张进的性命。 “佛口蛇心。”张进忍着胸膛间的剧痛,咒骂了一句:“都说你这梁国公府家的世子是仁善有德的君子,都是狗屁。” 面对徐怀安的严刑逼供,他迟迟不肯透露出玉华公主的一字半句,是因他的妻儿老小亲族性命都攥在公主手里。 他虽是个混不吝,却不愿为了自己的事拖累了家人。 徐怀安笔挺地立在张进跟前,纤薄的修长玉指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经了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便丢开了那泛着银辉的匕首。 “将他捆去刑部。”暗室里漆黑一片,徐怀安终是不愿在此间空耗功夫,也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张进的咒骂声仍是不绝于耳,左不过是在说徐怀安多管闲事、或是不配君子之名。后来许是痛意上涌的缘故,从嘴里冒出来的话愈发不堪。 永芦听得气恼不已,瞧着是要上前去抽打几下张进的样子。 徐怀安却淡声制止了他:“不必。” 主仆两人从暗室里往明阔阔的书房走去,随着一缕缕光亮的暖色笼入徐怀安的身躯时,他也终于扯动了嘴角,勾出一抹缥缈的笑意来。 “他说的没错,我不是君子。” 为君子者如何能肖想友人之妻?他既明了自己在意着苏氏、心疼着苏氏、甚至奢想着让她为自己的妻。 起了这般卑劣的心思,他就不可能是君子。 * 秦氏悄然地走进了暗室,瞧见了那呈在桌案上的逼供刑具,和叩在刑架上半死不活的张进。 暗室里本是徐怀安静修读书之地,如今却沾染上了这浓厚的血腥之气。 秦氏心里既震颤又失望,立在暗室里愣了许久的神,方才哽咽着与身旁的心腹嬷嬷们说:“你们可曾见过慎之为了个女子如此心事?” 嬷嬷起初嘴角还扬着笑,很是不明白为何秦氏如此震怒? 陆小姐在安平王府里出了不测,世子爷为此而露出几分雷霆震怒来,也在情理之中。 “世子爷在意陆小姐也是人之常情。他们险些就成了一世夫妻,世子爷为此恼怒而发落了这可疑的毛贼也不算什么大事。”嬷嬷如此安慰着秦氏。 秦氏的脸色愈发灰败。若如嬷嬷所说一般,徐怀安是为了陆梦嫣而一反常态到如此地步,她心里自然不会如此失望。 可徐怀安分明是为了苏氏,许湛明媒正娶的妻子苏氏,才疯癫颠地到了此等境地。 秦氏再难抵御心间的哀伤,一时想到梁国公府百年的威势名声,儿子前路坦荡的未来,仿佛都要随着这难以言喻的私情而化为乌有了。 “他……他这是……大逆不道啊。”说完这一番话后,秦氏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苏婉宁悠悠转醒时,苏老太太与宗氏正守在她的床榻旁,她睁眼觑见熟悉的莲花纹床帐,恍惚间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宗氏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女儿身上,骤然瞧见她睫羽攒动了一息,便欣喜着出声道:“宁宁醒了。” 苏老太太也红着眼去瞧床榻上的苏婉宁,担忧的话语声尚未出口,方才醒转的苏礼便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流云阁门前。 他跪在庭院中央,声声凄厉地哭诉着:“长姐不要为了礼儿伤了自己。” 苏婉宁缓了许久的神,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安平王府。昏迷前的记忆撞入她的脑袋,她猛然忆起胞弟与陆梦嫣在火海里缠抱在一起的景象。 她自己嫁去镇国公府后日子过的一团乱麻。与夫君许湛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只靠着持正稳重的心绪磨着自己的性子。 若要说句难听的话,她如今在镇国公府的日子和行尸走肉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她能喘息,而死尸不能罢了。 弟弟苏礼是鲜衣怒马、处处透着勃勃生机的少年郎,如此年岁,正该是寻个合心意的闺秀成家立业的时候。 苏婉宁伤心到几近昏厥,对胞弟的愧疚已然遍布了整个心池。 苏老太太最了解嫡孙女的品性,当下便温声劝解她道:“陆中丞家的小姐品貌德行都尚佳,这事是我们安平王府占了便宜。” 宗氏笑盈盈地端来了一盏温温热热的燕窝,笑着与苏婉宁:“如今你什么都不要管,只顾着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了。” 周围的丫鬟和婆子们都冲着苏婉宁柔意一笑,尤其是苏老太太与宗氏,更是笑得眉眼弯弯盈盈如天上月一般。 女子成婚有了子嗣方才算是在夫家站稳了脚跟,苏婉宁在镇国公府过的艰难,如今被太医诊出了有孕,自然是件好事。 苏婉宁怔惘般地抬起头,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烁得未曾回过神来。 苏老太太隔着雕窗瞧了眼跪在庭院里的苏礼,心里知晓孙子早已有了中意的闺秀,那闺秀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出身虽低微了一些,可却是个知书达理、端庄懂事的好女孩儿。 人生在世讲究缘法,礼哥儿与那闺秀之间却了点缘分。 “把二爷扶起来吧,等明日他身子养好些,咱们便该去陆中丞家提亲了。” 苏婉宁默然无语,因祖母与娘亲都为了她有孕一事而万般高兴,连带着她心里对这孩子也生出了几分期盼来。 兴许有了孩子以后,许湛便能收一收那风流的性子。 只是她已对许湛抱过太多次期望,回回都只能得到些失望。 她已不敢再去奢求。 “这事是孙女的错。孙女也知晓礼哥儿不想娶陆家小姐,只是……”苏婉宁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一时便眨动着那双雾蒙蒙的明眸道。 她一落泪,宗氏的心就仿佛被人用匕首割过一般疼痛难忍,立时也哀哀戚戚地说:“哪里有这么多想娶不想娶,礼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王家的雯姑娘也是通情达理的孩子,她们这一世少了点缘分,只盼着来世能修成正果。” 苏礼正巧被婆子们扶着走向流云阁的正屋,骤然听得母亲的话语,心里甚是悲怆。 可他想到长姐心里的苦楚,便又只能将这悲怆压下来,改换着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容,撩开帘子,走进流云阁的内寝。 “长姐安心养胎,等过些时日弟弟大婚时,你得带着小外甥来与我贺喜才是。”苏礼笑着凑到了苏婉宁跟前,满脸揣着笑道。 苏婉宁托着病容朝他招了招手,苏礼便走到了苏婉宁的床榻边,如幼时那般承欢在长姐的膝下。 “是长姐的错。”苏婉宁哽咽着说了这样一句话后,眼瞧着便要落下泪来。 苏礼连忙攥住了她的手,笑着道:“弟弟得了这样好的一桩婚事,长姐何错之有?” 宗氏也心疼女儿,便顺着苏礼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9 话道:“礼哥儿说的没错,这事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如今只要想着好好养胎就好了,其余的事不必操心。” 一家人都顾念着彼此的心绪,亲人们不愿苏婉宁伤心,苏婉宁也为弟弟的婚事而愧怍难安。 此情此景之下,若再说那些剜心的话语便只会徒增伤悲。 好在也不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起码苏婉宁有了身孕后,在镇国公府的处境会好上许多。 “一会儿天色该黑了,我的意思是今夜你和姑爷就留宿在安平王府,想来你那婆婆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苏老太太道。 苏婉宁自嫁去镇国公府后回娘家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闻言她心里自然万般乐意,只是担心许湛不肯。 苏礼瞧出了长姐脸上的担忧,便拍着胸脯道:“姐姐放心,我这就去与姐夫说,保管他答应。” 他五岁开始便跟着本朝第一武师学拳艺,若论拳头上的本事,整个京城的纨绔子弟加起来都不够苏礼打的。 宗氏听闻便笑骂了苏礼两句,最后才说:“好好与你姐夫说话,你姐姐还仰仗着他过日子呢。” 打发走苏礼后,苏老太太才细问了一番白日里的火灾,苏婉宁便将玉华公主的筹谋以及她为了保全安平王府而纵火避祸的事统统告诉了苏老太太与宗氏。 苏老太太哀叹一声,话里的怨怪之意只朝着厢屋里的苏其正。 一屋子的落寞氛围,直到外间走来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笑着朝主子们福了福身,道:“老祖宗、王妃,梁国公世子爷在门外求见。” 第21章 生气 徐怀安的突然来访惹得苏老太太与苏其正十分讶异。 花宴上的宾客才刚刚散尽,她们安平王府素来与梁国公府没有什么交情。 好端端的,徐世子为何登门? 还是苏礼率先回过神来,又懊恼又颓丧地说了一句:“徐世子应是为了陆梦嫣来兴师问罪的吧。” 众人这才忆起徐怀安险些与陆梦嫣定亲一事。梁国公府与陆中丞家对这桩婚事皆是心照不宣,只盼着择个良辰吉日定下亲事。 谁曾想会遇上今日这样的祸事。苏礼与安平王府都无意夺人之美,此时心间都涌起些愧怍之意。 苏老太太也是个实诚人,当下便哀叹一声道:“徐世子心里堵着气也是人之常情,老身亲自去向他赔礼道歉。” 苏婉宁只是靠在宗氏怀里默默落泪,她知晓胞弟的婚事也扰了徐世子的命定姻缘,心里也是戚戚难安。 宗氏如今的心思都放在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外孙身上,便只温声相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想来徐世子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由你祖母出面赔个不是,这事总能囫囵过去。” 母亲的抚慰声如缕缕和煦的春风般拂进苏婉宁的心间,总是让她生出几分面对风雨的勇气来。 苏礼见状也安慰了苏婉宁一番,之后便跟着苏老太太一同去了前厅,打算好生与徐怀安赔礼道歉。 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并不会推诿自己肩膀上的责任。譬如今日后罩房的这场大火,徐世子与陆家小姐都无故受了牵连。 苏礼不仅要向徐世子诚挚地道歉,成了婚后更要尊重敬爱陆家小姐。 至于旁的事、旁的人,也只能奢望下辈子再与她相逢了。 苏老太太与苏礼走在通往前院的抄手游廊上,祖孙两人心间都装着沉甸甸的心事,一时皆是相对无言。 直到走到廊道的拐弯角时,苏老太太才温声与苏礼说:“我私库里还有一柄太后娘娘赏下来的玉如意。梁国公府的富贵权势远胜我们家许多,本是瞧不上这等珍品,不过是尽个心意而已。” 苏礼恭声道:“都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忧。” 苏老太太摇摇头,嘴角的笑意里透着几分洒脱:“事已至此,再扭捏于其中也只会徒增伤悲。陆家小姐是个端庄的好孩子,只是可惜了雯姐儿,她虽是个庶出,可品性样貌却不比旁人差。祖母知晓你也是心悦她的,她也日日夜夜盼着嫁与你为妻。” 这话若再往下深究,只怕苏礼也要酸了鼻头、红了眼眶,苏老太太便止住了话头,爽朗一笑道:“旁人都笑我们安平王府日薄西山。可祖母却不信,你是个识大体又有担当的好男儿,将来定能撑起安平王府的门楣。” 苏礼的一颗心又是被冷风吹得窸窣作响,一时又因祖母的话而注入了丝丝暖流。 祖孙二人相携着走进前厅,却正好在影壁的拐角处遇上了喜色洋洋的许湛。 许湛朝苏老太太行了礼后,便笑着指了指前厅的方向,道:“慎之来寻我说话。” 苏老太太这才忆起自家这位姑爷与徐世子关系匪浅。她心里略略安定了一些,只盼着徐世子通情达理些,看在许湛的面子上不要难为了她们安平王府。 “姑爷来了,小桃,快去沏两盏新茶,再让小厮们去醉红楼跑一趟,买些新奇的糕点来。” 许湛声量高昂,与苏老太太闲话时前厅内的徐怀安已听见了外间的声响。 他难掩心中的焦急,便干脆走到了门扉处去瞧影壁处的景象。 苏礼实在厌恶自己这风流的姐夫,若不是苏老太太在旁坐镇,他连个眼风都不愿往许湛身上揽去。 他正侧着身望着前厅,顷刻间便瞧见了长身玉立的徐怀安。 “徐世子。”苏礼轻唤一声,立时肃正了面容朝徐怀安作了揖。 苏老太太也在婆子们的搀扶下缓缓上前,方才榻上泰山石阶,她便佝偻着腰身颤颤巍巍地要向徐怀安行礼。 “徐世子,安平王府对不住你。” 话音甫落,徐怀安立时倾身上前扶住了苏老太太,态度谦卑又惶恐,“老祖宗,您是慎之的长辈,缘何要如此折煞慎之?” 他口里只自称着表字,字字句句都透着亲昵之意。 苏老太太也看不透他的意思,这便被徐怀安扶起了身子,听他言辞诚恳地说:“今日慎之冒昧登门,是为了求老祖宗的原谅。”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许湛倍感疑惑。难道慎之不是为了寻他而来? 苏礼特意不往许湛身上瞥去眸光,便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徐怀安身上。 他越看越觉得徐怀安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与祖母说话时也恭敬有德,人更是生的英挺俊雅。 听说还是个洁身自好,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收用的真君子。 苏礼心里叹息连连,依稀记得梁国公夫人也曾问起过长姐是否婚配,可惜那时长姐已与许湛定下了亲事。 正如他与雯儿一般,总是少了点缘分。 正当苏礼胡思乱想之时,一阶之隔的许湛已走到了徐怀安身旁,疑惑不解地问他:“你是何错之有?” 什么样的错事才会让徐怀安在花宴归家之后连晚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0 也顾不得用,这便又赶来了安平王府? 苏老太太心里也怀揣着同样的疑惑。 徐怀安瞥一眼许湛,心里犹豫了一瞬,便道:“慎之抓到了纵火之人。” “什么?”许湛惊呼一声道。 苏老太太与苏礼也瞪圆了眸子,再没想到徐怀安特意登门是为了后罩房的这场大火。 苏礼是个直率人,当下便上前一步朝徐怀安福了福身,细问他个中缘由。 徐怀安满脸柔和地答道:“那人名叫张进,起火时在后罩房附近鬼鬼祟祟的想要逃出二门,正巧被我的小厮撞见,如今晚辈已冒昧地将他扭送去了刑部,未曾事先知会贵府长辈们一声,是慎之的错。” 这话说的不尽不实。 譬如徐怀安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张进交给安平王府的长辈。因这场大火是苏氏顺势而为,里头藏着些难以言喻的隐情在。 苏婉宁在内宅里过得这样艰难,徐怀安不想给她添一点烦忧。 只是他光明磊落了这二十年,今日却违背了圣人教义,说起了谎话来。 徐怀安的心里总是有些怅然。 直到苏礼欢喜着说:“太好了,既是抓到了幕后凶手,长姐也不必将这事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 他是喜形于色,可却不该当着徐怀安的面前扯出内宅女子的事来,苏老太太是个极在意规矩礼仪的人,当即便瞪了苏礼一眼,制止了他后头的话语。 祖孙两人打起了眼神官司,偏偏许湛快意惯了,便走到了徐怀安跟前,笑着与他说:“慎之,我与你说个好消息。苏氏有了身孕,我父亲和母亲总算不用日日催着要嫡子了。” 方才太医诊出苏婉宁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后,苏其正便将这消息告诉了许湛。 许湛心里欣喜异常。许厉铮和邹氏日盼夜盼着长房嫡子能早日降世,为了让苏氏有孕,邹氏见天地赐下燕窝鹿茸,不仅苏氏要喝,连许湛也逃不过日夜一碗的规矩。 他心里是苦不堪言。 如今苏氏有孕,一来他不必时常留宿在松云苑里,往后也能明目张胆地去樊楼里与魁娘们寻欢作乐,谁叫苏氏有孕后伺候不了他呢。 许湛喜形于色,却是没有察觉到与他对立着的徐怀安面容里一闪而过的阴戾。 即便瞧见了,许湛也只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眼前之人是他十几年的密友,是与亲人同样重要的挚友。怎么会在得知他有了子嗣之后露出如此阴狠的神色来? “恭喜许兄。”徐怀安悄悄地敛下蒲扇般的睫羽,遮住了明眸里翻涌着的情绪。 苏老太太没想到许湛会这般收不住秘密。 宁姐儿这胎都还没坐稳,若这位徐世子是个口无遮拦之人,只怕不出几日宁姐儿有孕一事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她心里很是不悦,只可惜自己已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年迈之人,不可能一辈子照拂着子孙儿女,便索性泄了要说教许湛的心思,只与徐怀安说:“多谢世子爷为我们安平王府抓住了幕后凶手。” 其余的事她是一个字都不多探问。 “老身身子不适,便先告辞了。”苏老太太朝徐怀安歉然一笑后,便拉着苏礼离开了前院。 徐怀安恭敬地目送着苏老太太离去,待她与苏礼的身影淡出他的视线之后,他才幽幽地对许湛说:“嫂夫人既有了身孕,许兄就不该再胡闹了。” 许湛本是兴致勃勃地要留徐怀安在安平王府用膳,却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冒出这么扫兴的一番话来。 他心下不悦,去瞧徐怀安面色时,却发现他正以从未有过的冷凝眸光定定地打量着自己。 “慎之……”许湛心下发毛,总觉得此刻的徐怀安与以往那个温和端方的好友全然不同。 他仿佛是正在竭力压制着心里汹涌的怒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之后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许湛不懂他,心里悻悻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几时胡闹过。苏氏想要什么我没给她?连我房里的宝欣、宝月、宝雪都被她打发去了别的院子里,我已是对她百依百顺了。” 西边的余晖终于被浓重的夜色所吞噬,前厅的廊道上也点起了灯盏,永芦在影壁那儿提着灯探头探脑,似是在催促着徐怀安回府。 徐怀安知晓他劝服不了许湛。这世上最难改的便是人的心志,说破天他也只是个外人,管不了许湛的去向,也护不了苏氏的周全。 “嗯。”他淡淡应一声,方才赶来安平王府时的热切心绪已然冰凉一片。 徐怀安不再规劝许湛,而是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安平王府。 离去前,他越过许湛时顿了顿身形,缓缓地沉了口气,然后说:“珍惜二字,靠的是心。” 这一刻的许湛,愣在原地许久未曾回过神来。他与徐怀安相交至今,似乎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半点也不懂他。 夜色悄悄入户,许湛偏过头靠着萤萤的笼光去瞧步履匆匆的徐怀安,却只能瞧见个如风般淡去的身影。 他踩着浓厚的夜色离开了安平王府的前院,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与他说,仿佛是在用如此决绝的态度告诉许湛。 他们两人之间。 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 翌日一早,苏婉宁从苏老太太嘴里知晓了纵火的凶手已被缉拿归案一事。 也知晓是徐怀安抓住了这纵火之人,还特意为了这桩事赶来了安平王府。 “祖母起初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都打算拿出太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破财消灾。谁成想这位徐世子规矩礼仪周全的处处挑不出错来,瞧着的确是风姿绰约、器宇轩昂。”苏老太太甚少有这般对人赞不绝口的时候。 宗氏是个木讷的妇人,在她眼里只有自己所出的一双儿女最是讨人喜欢,别人家的儿子再好也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不过这位徐世子救了一回宁姐儿,勉强算是个好人吧。 “他这等年岁便成了清流文官里的中流砥柱,难道还怕寻不到合适的正妻不成?想来这位徐世子爷不是个度量狭小之人,谁都瞧得出来这事并非我们安平王府可左右,他若是迁怒于我们,反倒不是君子所为了。”宗氏道。 苏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婆媳两人围坐在苏婉宁的床榻边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后,苏老太太才沉下脸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苏婉宁,并问她:“宁姐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便是在问苏婉宁打算抬举哪个丫鬟服侍许湛。 女子有孕之后不能服侍夫君。要么纳妾,那么把贴身伺候的丫鬟开了脸,都是法子。 苏老太太自然不愿让许湛纳妾。月牙、绮梦和豆蔻都是他们安平王府的家生子,人生的貌美不说,性子也忠厚老实。 这本是最稀松平常的事,王老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1 太与宗氏也是过来人,且她们都是在全心全意地为苏婉宁考量,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好。 谁曾想苏婉宁却噤了声,抬眼瞥了几眼月牙和绮梦,丹寇正在耳房里给她煎安胎药。 她甚至不必盘问,就知晓三个丫鬟一定愿意为她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可许湛并非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他不顾旧情,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即便是成了姨娘,她们也总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日,到那时新人进了门,她们又该如何熬过寂寂漫漫的余生? “孙女想着还是给夫君纳个良妾吧。”苏婉宁不舍得让丫鬟们陪着她一起过苦日子。 这些苦,是锦衣玉食都无法弥补的孤寂。 宗氏叹了口气,没有驳斥苏婉宁话的意思,“你素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和月牙绮梦她们也如亲姐妹一般。你既舍不得,往后就给她们择几个可靠老实的良家男子,也算全了主仆一场的情意。” 月牙和绮梦闻言都跪在了苏婉宁榻边,一个满脸是泪,一个红了眼眶,瞧着好不可怜。 苏老太太连忙让嬷嬷们扶起月牙和绮梦,并道:“好了,快别哭了。宁姐儿已有了身孕,只有诞下个健健康康的嫡子,往后就没人敢再欺负她了。” 这时,丹寇端了安胎药进门,苏婉宁就着蜜饯饮了大半碗,剩了点涩涩的药渣不肯再喝。 宗氏眼瞧着女儿熟睡后,才肯离开流云阁。 * 两日后,许湛与痊愈的苏婉宁回了镇国公府。邹氏早从婆子那里知晓了苏婉宁有孕一事,便难得露出几分笑影来,领着莲姨娘在门廊处迎接儿子儿媳。 莲姨娘失了宠后卯足了劲巴结苏婉宁,可苏婉宁自顾不暇,与她之间也只有淡淡的情分。不得已,莲姨娘只能想方设法地攀上邹氏这棵大树。 她几乎舍了全副身家去买通邹氏身旁的嬷嬷们,嬷嬷果然在邹氏跟前为莲姨娘美言了几句。 邹氏心里也怕儿媳有了身孕后恃宠而骄,便想着抬举个妾室出来与她打擂台,她这个当家太太才能坐享其成。 只是苏婉宁这一胎尚未坐稳,邹氏难得消停了几日。 为了彰显对苏婉宁肚中胎儿的看重,邹氏不仅将流水似的补品送去了松云苑,还为她挑了四个懂医理的嬷嬷,生怕苏氏肚子里这一胎出什么意外。 苏婉宁也在内寝里安心养胎,闲时去内花园散步闲逛,也不用去料理那些繁杂的家事,只觉得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自在。 五月里。 苏婉宁腹中胎儿满了三个月,邹氏便大张旗鼓地将儿媳有孕的消息递了出去,来往贺喜的贵妇亲眷们络绎不绝。 只是少了梁国公府家。 邹氏与秦氏情谊深笃,许湛与徐怀安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密友,苏氏有孕这样的喜事,梁国公府怎么也该亲自登门向邹氏道喜才是。 近来许湛也是闷闷不乐,不仅一连七日都住在樊楼,还因喝多了酒与英一武起了争端,那些狐朋狗友也渐渐地不爱搭理他。 这下,许湛连樊楼都待不住了。 他不知晓徐怀安是否起了要与他割袍断交的心思。也不知晓徐怀安为何要与他闹得如此生分的地步? 他何错之有? 邹氏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她领着婆子们去瞧外书房里的许湛,一进屋却只闻到了刺鼻的酒味。 她溺爱儿子,却也不想儿子糊涂荒唐到此等地步。 “湛哥儿,你究竟是怎么惹恼了慎之?连带着你秦伯母都不肯来与我说话作伴了。”邹氏气恼不已,便上前攥紧了许湛的衣袖,逼问着他内里的缘由。 许湛正是头晕脑胀的时候,骤然听得邹氏这番盘问,心下愈发不耐,这便甩开了邹氏的手,只说:“我没惹恼慎之,他样样都比我好,我怎么敢惹恼了他?” 邹氏他的大力刮带得险些崴了脚,幸而有嬷嬷扶了她一把。 “你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你仔细想想是否说了不中听的话惹恼了慎之。” “我没有。”许湛朝邹氏怒吼一声后,便怆然地倒回了扶手椅里,清俊的面容里涌现几分哀伤。 邹氏哪里会相信许湛的话语,只在一旁不停地絮叨:“小儿间争吵打闹不算什么大事,你若是有做错的地方,就该主动去向慎之赔礼道歉。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可不能毁在你这一张嘴上。” 许湛阖上了眼皮,知晓邹氏从来不相信他的辩解,便端起桌案上的烈酒,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 邹氏数落了许湛一番,后也懒得再与这醉鬼多计较,瞧着天色尚早,便领着婆子们去了松云苑。 此时苏婉宁正在内寝里插花养性,陡然听得邹氏来访,便慌慌张张地搁下了手里的花束,招呼着丫鬟们去迎接邹氏。 邹氏却是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她所在的内寝,苏婉宁要上前行礼,邹氏也只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快收拾打扮一番,随我去一趟梁国公府。” 近来镇国公府与梁国公府生分的消息也传进了苏婉宁的耳朵里,她与邹氏怀揣着同样的猜测,只以为是许湛得罪了徐怀安。 本以为两家人的情分会就此淡却下去,没想到邹氏会如此在意与梁国公府的情谊。 “明日我那丧了夫的内侄女该进京了,她是新寡,你少与她说话,省得冲撞了我的金孙。”邹氏蹙着眉头吩咐道。 苏婉宁一一应下,这便由月牙等人服侍着换上了身鲜亮的衣衫。 婆媳二人坐着翠帷马车赶到了梁国公府门前。邹氏先下了马车,苏婉宁则在车厢里撩帘瞧了眼梁国公府的门楣,的确是气派又威重。 邹氏让婆子们叩了门,说明了来意后梁国公府家的小厮便露出了几分为难来,“夫人有所不知,这两日太太病的起不来身,实是不能出来待客呢。” 秦氏素来好强,此番病倒之后便没有放出半点风声来。 邹氏又是讶异又是喟然,便让小厮再去通传一声,只说她带着儿媳特来看望病中的秦氏。 小厮无法,只能进后院跑了一趟,路上正巧撞见了从老太太院里出来的徐怀安和永芦。 永芦见这小厮慌慌张张的,便问他要赶去何处。 那小厮苦着脸说了缘由,并道:“许夫人和许家二奶奶来了。” 满京城里只有镇国公府一家姓许。 府内的小厮都知晓梁国公府与镇国公府关系匪浅,可秦氏性子这般的要强,身子不适时连娘家的人都不肯见,又何况是许家的人? 方才世子爷还亲自打发走了舅家的奶嬷嬷呢。 难道许家夫人和二奶奶还能是例外不成? 她们来得不是时候。 永芦正要做主让小厮寻个由头推辞过去时,徐怀安已泠然开口道:“请她们进来,备好参茶和姜汤,再让婆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2 们去烧个手炉。” 短暂的沉默以后,徐怀安眸色里浮起些跃然的生动,仿佛是枯木逢春,整个人又活过来了一般。 他又道:“许家二奶奶身子贵重,仔细着伺候。” 第22章 和离 (上) 永芦心里万般诧异, 立定在原地偷偷瞥了好几眼徐怀安,才与那小厮说:“没听见爷说话吗?还不快去?迎客?” 小厮神?思回笼,立时跑去了前院。 这一回他?改换了一副面孔, 先诚挚地向邹氏赔了不是,之后便领着婆子们要去扶马车上的苏婉宁。 邹氏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 刚要催促着苏婉宁与她一起往梁国公府里走去?时,却见前?头门廊里走来了个眼熟之人。 来人身形清濯绰约,金澄澄的余晖踱在他?的肩头, 衬出一张面如?冠玉的俊秀面庞来。 只见徐怀安施施然地走到了青石台阶上, 朝着邹氏与苏婉宁立定的方向行了礼, “慎之见过许伯母。” 徐怀安彬彬有礼的态度让邹氏的心安定了不少,她笑着道:“好孩子,不必这般多礼。” 之后, 邹氏又细问了徐怀安秦氏的病情,只说?:“你?母亲素来身子康健,怎么好端端地病了?” 秦氏这病来势汹汹,昨夜睡前?发了热,请了府医诊了脉服了药,醒来后却仍是不见好转。 徐怀安知?晓秦氏是犯了心病, 心病如?何能用药石来解? 因见母亲病中惨淡无光的病容, 他?心里也是愧怍不安。 母子两人促膝长?叹一番,徐怀安终是承认了自己对苏氏起了意。 起先他?不过是觉得愧对了苏氏, 又因许湛做的事着实不像话, 这愧怍便越积越多,以至于有一日肆无忌惮地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是个迟钝之人, 甚至都不知?心里的愧怍是何时变了味。 或许是在拐弯角不慎将苏氏抱入怀中时,或许是那寂寂冷夜里在氤氲而起的姜汤中觑见了温婉柔和的她。 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放开了心中的枷锁之后, 徐怀安甚至还会自嘲般地对秦氏说?:“母亲,儿子日日夜夜都在想?,若当初您比许伯母早一日登安平王府的门,如?今儿子娶得人是否就是……” “慎之!”秦氏拖着病躯,双眸暗红地问:“你?是在怨怪母亲吗?” “儿子不敢。”徐怀安虽自暴自弃地任凭自己肖想?起了密友之妻,可?却不至于卑劣到如?此地步。 谁都没?错,错的人只有他?和许湛。 许湛是被猪油糊了心,满脑子只有寻欢作乐的那一点事,对苏氏没?有半分敬爱与珍惜。 他?比许湛还要?可?恶。这一世既与苏氏没?有夫妻缘分,却躲在暗地里肖想?亵渎着她。 苏氏所求不过是相夫教子、安稳和乐的平凡日子。许湛辜负她的心意,他?徐怀安更是连痴想?的资格都没?有。 秦氏落了泪,她眼睁睁地瞧着自己样样都出挑的儿子为了个人妇惶惶又失态,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她不明白。京城里这么多家世容貌性情都上佳的贵女都向梁国公府抛出了橄榄枝,慎之却不为所动,偏偏在最不能动情的人身上栽了跟头。 “她已为人妇,如?今还怀了湛哥儿的孩子。苏氏在镇国公府处境艰难你?也是知?晓的,无论你?是真心实意地心悦她,还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都到此为止吧。”秦氏心里总是不舍得苛责儿子,连狠话也不舍得说?,便只温声劝了他?一番。 母子二?人共处一室内寝,连贴身的心腹嬷嬷们都被秦氏打发了出去?。 在母亲跟前?,徐怀安似乎无须遮掩自己的心。秦氏也不必说?那些老掉牙的大道理。 “母亲说?的是,儿子受教了。” 徐怀安拢回繁杂的神?色,将眸光落回到眼前?的邹氏与端立在邹氏身后的苏婉宁之上。 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去?瞧苏婉宁,只敢用余光悄悄地打量她两眼。 这一打量却让徐怀安的心不停地往下坠。 算算日子,苏氏肚中的胎儿已满三月,她为何瞧着还是这般清瘦如?柳?气色也与平日里无甚差别。 是许湛薄待了她,还是邹氏? “慎之,这些时日怎么没?见你?来寻湛哥儿玩?” 邹氏与徐怀安走进?了雕栏玉栋的梁国公府中,踏上回廊时,邹氏便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徐怀安言简意赅地答道:“近来翰林院事忙。” 他?方才待邹氏的态度还称得上十分殷勤,如?今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耐。 连缀着后头的苏婉宁也瞧出了些端倪来。 只是梁国公府内的园林精致奇峻轩逸,假山丛配着潺潺往西流淌的溪泉,另有一番世外桃源般的清透之意。 她观赏得入神?,从回廊抄过垂花门时便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台阶,幸而月牙和绮梦替她看着路,两个丫鬟正要?出声提醒她时,却已有人先声夺人。 便见立在垂花门一侧的徐怀安略过了邹氏,只用裹着担忧的眸子望向了苏婉宁,并柔声说?:“嫂夫人,小心台阶。” 此刻他?的温和态度与仿佛方才敷衍邹氏时的冷漠有鲜明的不同。 邹氏虽不至于胡思乱想?,可?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这便沉下脸呵斥了几句苏婉宁:“仔细些走路,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别伤了我的金孙。” 苏婉宁讷讷点了点头,连与徐怀安道谢都忘在了脑后。 自她有孕之后,性子也比从前?温婉安宁了不少,便是有时候被邹氏的话刺上一刺,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入心底。 只有徐怀安趁乱多瞧了两眼苏婉宁,之后才谨慎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领着她们婆媳二?人走到了秦氏所在的院落。 女眷们探病往来,徐怀安这个男子不好陪同在侧。 他?便干脆钻入了耳房,要?了一盏浓茶,便靠在石青色迎枕上消磨起了时光。 而一墙之隔的正屋里。 秦氏正拉着邹氏说?体己话,两人之间亲昵热切一如?往昔,姐姐长?妹妹短地说?了一箩筐话后,秦氏才让婆子们将她们婆媳送出了屋舍。 邹氏与苏婉宁立在廊庑之下,一侧是通往外院的回廊,一侧是通房内花园的隔道。 嬷嬷们一边迎送着邹氏,一边笑着说?:“太?太?服了药睡下了,改日等太?太?好些了,必定来贵府与许夫人说?话作伴。” 邹氏也客套十足地说?了好些体面话。 廊道上一时都是女眷们的欢声笑语。 耳房内安坐着的徐怀安自然也听见了这等响动,他?耳力极佳,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听清楚是母亲身边的哪个婆子说?了句凑趣话,把?邹氏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3 得眉开眼笑。 邹氏的嗓音辽阔,还伴随着丫鬟们打帘子的声响。 喧喧闹闹、此起彼伏的声响中,唯独少了苏氏清丽得如?莺似啼的嗓音。 今日他?与苏氏匆匆一面,似乎与她连句全须全尾的话都没?说?上。 徐怀安怔然地坐在罗汉榻上,不知?出了多久的神?,才听见支摘窗外响起婆子们打帘进?正屋的动静。 他?知?晓,这是邹氏与苏婉宁被送出了梁国公府。 今日一别,他?似乎是再没?有理由与苏氏见面。 这样也好,惟愿她这一胎平平安安,往后的日子顺遂安宁。 他?也该收起自己拂动的心.潮,过好自己的人生。 * 翌日天明。 许湛得了邹氏的嘱咐,难得没?有喝个大醉伶仃,而是去?了一趟莲心阁,与“失宠”甚久的莲姨娘云雨了一番。 如?今苏婉宁有孕,许湛又没?有再去?樊楼鬼混。他?若日日夜宿在莲心阁,邹氏与苏婉宁也能安些心。 只有许历铮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万分失望,偏偏他?膝下只剩这一个嫡子,便是再不喜也只能将镇国公府的门庭交付在他?手上。 这几日许历铮起了要?帮许湛捐个官的意思。镇国公府财大气粗,本也不在乎这两三千两银子。 谁知?许湛只去?京兆尹混了两日,便推说?同僚们个个看不起他?捐官挤位的行径,明里暗里地排挤针对他?。 第三日,许湛便不肯再去?京兆尹点卯。许历铮舍下这张老脸才为这不成器的儿子捐了个从六品的官职,只要?许湛肯踏踏实实熬上几年,难道还愁升不得官? 许湛却一味地没?个正形,这样清闲又体面的差事都不肯做,可?把?许历铮气出了个好歹来,当下便指着许湛破口大骂道:“你?这败家子,梁国公府家的徐怀安,及冠之年便靠着自己的本事入了翰林院。每日处理的杂务和公文比你?多上百倍,人家却桩桩件件做的稳妥漂亮。朝中大臣们哪一个不夸他?,你?这混账却连个混吃等死的差事都做不好,还恬不知?耻地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许湛近来诸事不顺,又与徐怀安闹了龃龉。他?素来知?晓爹娘瞧不起他?,只因嫡兄殒命后才不得已将所有的期望放在他?身上。 只听他?冷笑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许历铮跟前?,说?:“父亲若是这般厌恶儿子,干脆乱棍打死了我,省得儿子碍了您的眼。”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盛怒之下的许历铮果真对许湛行了家法,他?还特地封锁了消息,不让邹氏来为许湛求情。 三十大棍的家法打在许湛身上,等打到十五棍的时候,许厉铮方才下令让小厮们收手。 一时又吩咐小厮去?请了府医来,再搬来藤椅将许湛抬回松云苑。 这时躺在藤椅上的许湛气息奄奄地对许历铮说?:“父亲已经死了个一个儿子了,果然不舍得再打死第二?个。” 一席话险些气得许历铮眼前?一黑。 这事过后,许历铮也是发了狠,不顾邹氏的体面,将她这些年宠溺儿子的行径大骂了一通。 邹氏也是对许湛恨铁不成钢,这一回便由着许历铮去?管教许湛。 其一是将许湛身边的小厮都换了人,那些蛇头鼠目、爱撺掇主子去?樊楼享乐的奴仆全都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其二?是发落他?后院里的莲姨娘。莲姨娘虽是良家子出身,可?这回复宠之后不知?为何人却露出几分妖妖冶冶的模样来,整日里勾得许湛与她放纵声色,不思进?取。 许历铮便下令禁了莲姨娘的足,并花重金从慎刑司请了几个管教妇人的教养嬷嬷,要?她们寸步不离地守着莲姨娘。 至于苏婉宁那里,因怀着身孕的缘故便逃开了许历铮的管教。她这个正妻也是贤良淑德的让人挑不出错来,本也没?有什么可?以管教的地方。 倒是邹氏被许历铮下了回面子,自觉颜面尽失,便躲在屋子里称病不出。 许历铮又纳了一房姓潘的侍妾,那侍妾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后因家族落魄而迟迟未嫁。 此番许历铮纳她进?门,是为了让她分邹氏的权,也好让邹氏收收心思,不要?整日盯着儿子儿媳的那点琐事。 邹氏为此很是颓丧了一段时日。 直到她的内侄女进?京后,邹氏才精神?抖擞地忙前?忙后,誓要?拿出些当家主母的威势和气派来,也好让府里的下人和奴婢们知?晓谁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那内侄女名为邹莺珠。是邹氏庶弟膝下的独女,后来嫁去?了燕州大族,只可?惜夫婿早亡,她在燕州也没?了容身之地,干脆便折返回京。 邹氏的娘家早已没?落,邹莺珠思来想?去?还是求到了这位姑母跟前?。 邹氏爱听奉承话,邹莺珠便写了好几封夸赞邹氏心善大度、权势傲人的话语,果然说?动了邹氏,允她来镇国公府小住一段时日。 邹莺珠并没?有要?为死去?的丈夫守节的意思。她如?今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膝下又没?有儿女,若是能背靠镇国公府这颗大树,什么样的好人家寻不到? 这一日,邹莺珠比便从二?门走进?了雕栏玉栋的镇国公府。 邹氏是高嫁,从前?娘家的父兄不过是五品小官,嫁了人后才过上了如?此显赫富贵的日子。 邹莺珠生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娉娉婷婷地跟在奴仆们的身后,先往兰苑去?拜见了邹氏,之后再去?松云苑与苏婉宁见了礼。 倒是许湛养了一阵子的伤,直到邹莺珠入府十日后才她见上第一面。 当初邹莺珠嫁去?燕州前?也与许湛有些儿时的情谊,只是十年未见,两人相见时已透出了些生分。 许湛养好了伤后,既去?不得樊楼,也不想?去?莲心阁听嬷嬷们的教诲,便只能宿在了松云苑。 苏婉宁却一心只顾着腹中胎儿,不太?爱搭理许湛。也是前?段时日许湛胡闹得太?过分,正经的差事不愿意去?做,只肯寻欢作乐,哪里有一点即将要?为人父的模样? 许湛讨了个没?趣,便渐渐地也不爱往松云苑去?了。整日里只待在外书房里,或是与小厮们对弈,又或是看些闲书,打发些时间而已。 他?是耐不住寂寞之人,总是要?磨着身旁的小厮们为他?打掩护,好歹让他?去?樊楼潇洒一回。 “若再这么憋下去?,我迟早憋出病来。” 可?无论许湛怎么威逼利诱,小厮们却是不敢拿身家性命来为他?作掩护。谁不知?晓先头服侍许湛的小厮们各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伤重不治后便被丢去?了乱葬岗。 国公爷的手段素来是雷令风行,哪个胆大包天的奴仆敢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4 阳奉阴违? 许湛气得是破口大骂,又在书房里闷了两日后便干脆放下面子给徐怀安写了一封求和信。 信上言明他?这些时日在镇国公府里寸步难行,官职没?了不说?,连玩乐的自由也被父亲剥夺,若徐怀安再不理他?,他?可?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了。 这些时日许湛沉下心来思忖了一番,却还是不明白为何徐怀安要?与他?割袍断交。思来想?去?,只能将缘由归咎到苏氏身上去?。 徐怀安几次三番地叮嘱他?要?好生对待苏氏,不要?再风流成性,惹得苏氏如?此伤心。 他?以为徐怀安是在为苏氏抱不平。或许是看不惯他?的行径,或许是因为别的。 总之,许湛难得机灵了一回,便在给徐怀安写的信上提到了几句苏氏,隐隐约约透出几分苏氏与他?之间出了龃龉的意思。 他?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谁都不爱搭理他?,只盼着徐怀安能看在往日的情谊上,好歹救他?一回。 他?信中所言大多都是胡诌,本是装傻扮可?怜的话语,可?徐怀安收到信笺之后,却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了镇国公府。 连许湛也讶异于徐怀安突如?其来的现身。 只是徐怀安虽不计前?嫌地登了镇国公府的门,待许湛的态度却是一落千丈。 许湛亲自从小厮手里拿来了茶盏,讨好般地将杯盏递到了徐怀安跟前?,问他?:“慎之,愚兄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你??你?能否让我做个明白鬼?” 徐怀安木着一张脸,没?有伸手去?接许湛递来的茶盏,只是漠然地瞥他?一眼,笃定地说?:“你?叫我来,是为了寻个由头去?樊楼。” 许湛愣了一会儿,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案上,一时心间气恼上涌,便道:“我知?晓你?觉得我对苏氏不好,为人品性更是拙劣,整日里只知?晓吃喝玩乐,与你?不是一路人,是也不是?” 徐怀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许湛。 直到许湛被他?盯得心里发堵,才干脆扯着嗓子道:“你?若与我换上一换,说?不定过的比我还糊涂呢。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早不厌弃晚不厌弃,缘何在我娶了苏氏时常挑我的错处?” 他?是憋闷之下的无心之言,可?这话飘入徐怀安的耳畔里却在他?心池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光明磊落惯了的人不会掩藏自己心间的慌乱。此刻的徐怀安便是颤了颤睫羽,将眸色里的情绪敛下,才道:“许兄言重了。” 短短几字已能彰显他?心里的漠然。 许湛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也是灰败一片,缓了许久的神?后才道:“罢了,信上所言都是我诓你?来的说?辞。我与苏氏之间素来相敬如?冰,只凑合着过日子而已。” 他?仿佛是气馁到了极致,也不想?做小伏低地去?讨好徐怀安。 倒是徐怀安听得苏氏无恙之话后松了口气,待许湛的态度也回暖了几分,“你?若能与嫂夫人好生过日子,怎么会惹得许伯父如?此恼怒?” “正如?你?所言,我与你?是自小相伴到大的情分,所以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堕了风骨。男子汉大丈夫再世为人肩膀上应有责任二?字。” 徐怀安眸光沉沉地望向许湛,一字一句地说?:“嫂夫人与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你?的责任。” * 这几日邹莺珠总是借故去?外书房给许湛送糕点,有两回在廊道上遇见了莲姨娘,两人一个打眼间便仿佛嗅出了彼此身上的气味。 莲姨娘先笑着讽了邹莺珠几句,她是个泼辣的性子,否则当初怎么会在许湛大婚之日闹出这般不堪的丑事来。 邹莺珠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便将那些外室、贱婢、狐媚子的说?辞抛出来还击莲姨娘。 眼瞧着两人要?掐进?架来,管教莲姨娘的教养嬷嬷从东边的廊道里快步走了过来。 邹莺珠与莲姨娘都噤了声,两人甚至还相视一笑,亲亲热热地一同走去?了许湛的外书房。 莲姨娘知?晓徐家世子来访,便打算拉着邹莺珠去?书房旁的耳房里等候片刻,谁曾想?邹莺珠却羞答答地拢了拢鬓边的发丝,含情脉脉地望去?了书房的方向。 “我听说?徐世子至今尚未婚配。”她娇娇一笑道。 一旁的莲姨娘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吊着杏眸睨着邹莺珠道:“你?是疯了不成,竟是胆肥到了此等地步,还肖想?上了徐家世子,那是个公主和县主都瞧不上的清贵之人,难道还能看上你?这个丧夫的寡妇?” 邹莺珠恼恨地刮了她一眼,却是不管她的嘲笑声,扭着水蛇腰往耳房里一座。 书房内的徐怀安推心置腹地劝解了许湛一通,将那些善待正妻的道理翻来覆去?地说?给他?听。 许湛是避无可?避,被徐怀安说?的颓丧不已,到底是在他?的“谆谆教诲”之下应下了要?珍视、敬爱苏氏一事。 徐怀安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临行前?,他?再度定着真挚的神?色望向许湛,与他?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许湛,你?答应了我,就不可?食言。” 许湛点点头,只道:“你?放心。” * 五月底时,许历铮见许湛近来表现尚可?,便允他?去?攀楼潇洒半日,只是定要?在夜深之前?回镇国公府。 这便是不许许湛在外留宿的意思。 许湛玩的不尽兴,在书房里发了一通邪火,还要?打杀服侍他?的小厮。 其中有个小厮名为瑞彤,性子较为机灵,又是府里的家生子,爹娘都是外院的管事。 他?见许湛整日里不开怀,瞧着是欲求不满的模样,便寻了无人的时机,轻声与许湛说?:“后院的曹嫂子很有几分风情在,爷不若给她一锭银子,她便能全心全意地伺候爷。” 许湛虽风流,却没?有荒唐到要?染指仆妇的地步。他?啐了一口瑞彤,骂他?没?有脑子。 瑞彤连忙掌了自己的嘴,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后,骤然忆起苏婉宁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清丽动人的美人儿。 平日里有二?奶奶护着,那几个丫鬟性子又刚强,多少小厮想?一亲芳泽都苦于没?有门路。 “奶奶身边的绮梦。不仅生的貌美灵动,身段又婀娜惑人,整日里不施脂粉都清艳艳的好似一朵莲花,这样的女子在床榻里都是极品。”瑞彤笑着道。 他?这话是正中许湛的下怀。一是绮梦虽只是个奴婢,却身子清白,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二?是苏氏有孕后本就该将身边的丫鬟开了脸,送来服侍他?才是。 想?来是苏氏忙于养胎,忘了这一茬事。 许湛心里惦记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5 徐怀安的嘱咐。他?暗自思忖了一番,自己若是去?收用别的女子或是樊楼里的魁娘,苏氏总会恼怒生气。 可?若他?收用苏氏身边的丫鬟呢?将来给绮梦开了脸,她们主仆二?人也能做个伴,即便绮梦有了子嗣,身契都捏在苏婉宁的手里,只为成为她的助力。 这简直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你?倒是聪明。”许湛一扫这几日的阴霾,赏了瑞彤一锭银子后,便意气风发地赶去?了松云苑。 正巧苏婉宁在午睡,绮梦与月牙在内寝的罗汉榻上做小儿的衣衫针线。 听得许湛进?屋的动静后,月牙先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走上前?来朝许湛行了礼:“二?爷来了。” 许湛却是连眼风都没?往她身上递,只瞥向罗汉榻上的幽静如?一朵青莲的绮梦,眸光里尽是势在必得的意动之色。 他?实在旷了太?久,已是迫不及待地收用绮梦这丫鬟。只是如?今尚未入夜,苏氏还在内寝里安歇,他?也不好做的太?过火。 “你?去?给我倒杯茶。”许湛先支走了月牙,随后便大步往罗汉榻上走去?。 绮梦察觉到了眼前?的一派阴影,立时便从罗汉榻里起了身,刚要?退到外间去?时却被许湛攥住了莹白的皓腕。 许湛的手方才触碰到绮梦滑腻如?云缎的肌肤,便觉得心中欲.念横生,他?攥紧了手里的力道,扯一把?惊惶失措的绮梦,眼瞧着就要?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可?珠帘后的苏婉宁却突然咳嗽了一声,许湛愣了一会儿,绮梦也借着他?愣神?的空隙挣脱了他?的束缚,逃也似地离开了正屋。 之后,绮梦便一连三日称病,总是不敢去?苏婉宁跟前?伺候,夜里等月牙睡熟了之后还要?躲进?被子里怮哭一场。 许湛却与苏婉宁提了要?收用绮梦一事,苏婉宁当下很是震惊,之后便推脱着说?:“真是不巧,妾室已给绮梦定下了婚事,待九月底就要?将她嫁出去?。” 许湛一下子沉了脸,冷声逼问苏婉宁要?将绮梦嫁给谁。 这几日他?在松云苑里守株待兔,等了绮梦好几回却总是不见她的身影,他?心里窝了好些难以言喻的火气,一方面是欲.火难泄,另一方面也察觉到了绮梦似乎不愿做他?的女人。 一个出身卑贱的丫鬟,也敢对他?许湛挑三拣四? 苏婉宁觑见他?恼怒的眸色,心间冰冷一片,只淡淡地说?:“绮梦嫁的是我弟弟身旁的小厮,那小厮与绮梦两情相悦,妾身这几日正在给绮梦准备嫁妆。” 若是嫁去?安平王府,许湛便是有一身的手段也无处施展。况且他?心里隐隐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从前?从未听说?苏氏要?将绮梦嫁出去?的口风。 他?一对绮梦起了心思,怎么这婚事就这么慌慌张张地定了下来? 仿佛这婚事的存在只是为了打消他?想?收用绮梦的心思一般。 许湛心里渐渐浮起些成算,因苏氏身怀有孕的时候,也懒得与她争辩,便索性出了松云苑,自去?莲心阁寻莲姨娘作乐。 待许湛气冲冲地离去?后,躲在插屏后的绮梦才噙着泪走到了外间,不等苏婉宁说?话,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她跟前?。 “都是奴婢不好,惹得夫人如?此烦忧。” 那一日,绮梦发觉了许湛对她生了意思后,立时将此事告诉了苏婉宁。 苏婉宁心疼绮梦,知?晓她不愿意服侍许湛,便连夜给胞弟苏礼写了封信,定下了绮梦与元宝的婚事。 元宝是安平王府的家生子,人可?靠老实,生的也眉清目秀,自小便心悦绮梦。 绮梦也不讨厌他?。 “我想?着礼哥儿总有一日能出人头地,元宝是他?身边最得用的小厮,将来也能脱了奴籍,堂堂正正的做人。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苏婉宁亲自上前?搀扶起了绮梦,并温声与她说?道。 月牙也在一旁红了眼眶,只道:“夫人拿奴婢们当亲姐妹,奴婢都不知?晓该如?何回报夫人的情谊。” “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你?们自小伺候我,十几年的衣食起居,多少想?不到的地方都有你?们事无巨细地伺候着我。说?起情谊,这一辈子是我欠了你?们才是。”苏婉宁温婉一笑道。 这时丹寇也走到了绮梦跟前?,拿出软帕来替她擦拭热泪,并道:“大喜的事,快别哭了。这两日还是警醒着些,咱们这位爷瞧着还没?有熄了对你?的心思,你?多躲着他?一些。” 苏婉宁也怕绮梦的婚事拖得太?久会节外生枝,便道:“明日就让绮梦回安平王府,顺带着我也回去?一趟。陆家小姐马上就要?嫁给礼哥儿了,只怕娘亲和祖母这几日忙得团团转呢。” 主仆四人收起泪意,改而都打趣起了即将嫁给元宝的绮梦。绮梦红了脸颊,一时想?起那敦厚良善的元宝,心里也总是高兴的。 * 与此同时的莲心阁内。 许湛闷闷不乐,莲姨娘施展了十八般武艺却总是提不起许湛的兴致来。 莲姨娘心里是悲凉一片,知?晓自己在许湛那里已是没?了新?意的老黄花了,眸中立时滚过了些泪意,却死撑着不肯往下落。 “近来爷总是去?松云苑,莫非是瞧上了哪位妹妹?”莲姨娘收起心内的仓惶,娇笑着问道。 她使了银子从瑞彤嘴里问出了许湛瞧上了绮梦一事,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发堵,最后才酿出了丝丝缕缕的恨意来。 若她没?有无故流产,此时便能剩下许湛的庶长?子。有了儿子傍身的她何必再如?此做小伏低、以色侍人? 纵然太?医说?是她自己身子羸弱,护不住腹中胎儿。那日致她流产的吃食里也查不出半分被人下过手脚的痕迹。 可?她还是恨。 凭什么她没?了孩子,苏氏又立马有了喜讯?打死她她都不信苏氏会贤惠大方到如?此地步。 莲姨娘日日煎熬着度日,瞧见了松云苑的无限风光,愈发笃信了自己那可?怜的孩子是葬送在了苏氏的手里。 “妾瞧着夫人是不舍得将绮梦给了爷呢。绮梦还小,不知?晓爷的好处,妾却为爷抱屈。听门房上的婆子们说?,明日夫人还要?回一趟安平王府,也不知?会不会带上绮梦。”莲姨娘念叨一番后,见身旁的许湛面色阴沉似水,方才勾唇一笑。 “爷别生气,妾只是随口一说?。夫人如?此敬爱于您,怎么可?能连个丫鬟都不舍得给您?难道还能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把?绮梦送回安平王府不成?” 第23章 和离 (中) 莲姨娘的拱火当夜便奏了效。 许湛阴狠着脸离开了莲心阁, 脚步匆匆地钻入了迷蒙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6 夜色之中,连守在耳房里的小?厮都不肯带。 莲姨娘笑着让丫鬟们为她卸下钗环,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丫鬟们很是不解:“二爷都来莲心阁了, 姨娘为?何还要把他往外头推?” 莲姨娘边拢着鬓边散乱的发?丝,边借着影绰的烛火去瞧铜镜里姿容只堪称的上清秀的自己。若论样貌, 苏氏可远胜她?许多,可若要论在床榻间的本事,苏氏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许湛心里早已厌了她?, 莲姨娘不得不为?自己寻一条新的出路。 “走了才好, 松云苑那边就不得安生了。”莲姨娘讥讽一笑, 因觑见了手边妆奁盒里摆着的金钗,便又道:“邹莺珠这个骚.浪蹄子?,为?了攀上二爷, 连我这儿也要使力。” “姨娘可要帮她?这个忙?”丫鬟问。 莲姨娘侧着身将金钗簪在了墨发?之中,而后?朝着铜镜莞尔一笑道:五249〇8①92“自是?要帮她?的,这府里是?越热闹越好。咱们这些做妾的人,等夫人平平安安地诞下嫡长子?,往后?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可不得拉帮结伙吗?” 顷刻间,莲心阁内便响起一阵女子?捏着嗓子?的娇笑之声?。 丫鬟们起初只是?在旁陪笑, 可见莲姨娘痴笑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尖利的笑声?飘入沉沉似水的夜色里,竟无端地透出几分悚然来。 * 这两?日苏婉宁胃口不佳, 只爱点青梅糕垫垫肚子?。 绮梦因要躲着许湛的缘故, 白日里只在寮房里为?苏婉宁做针线,夜间更是?干脆躲进了小?厨房, 和?几个烧火丫鬟睡在了大通铺上。 今夜的晚膳苏婉宁只用了两?块,便搁下筷箸没了胃口。 绮梦心里担忧, 从小?厨房的门缝里觑见外头的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浓厚的夜色洒落大地,没有半点喧闹的声?响,更没有不速之客的身影。 她?这才安了心,端着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青玉糕,便要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小?厨房与正屋之间只相隔着一排朝东的厢屋,廊道走到底便能觑见正屋里映出来的点点光亮。 绮梦担心苏婉宁食欲不佳后?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便变着花样给她?做糕点。这淋了梅酱的青玉糕最是?酥软好克化,夜里用多了也不会?积食。 她?嘴角扬着笑,眼瞧着离正屋的光亮越来越近,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渐渐地落了地。 绮梦想,她?其实也不必这般杯弓蛇影。 许湛是?个风流成性的混不吝、风月场里的常胜将军,见识过多少貌美妖娆的娇媚魁娘,只怕转眼间就把她?这个出身卑微的丫鬟扔在脑后?了。 只要再?等上半个月,夫人便会?销了她?的卖身契。往后?她?就不再?是?奴才,清清白白地嫁给元宝为?妻。 忆起那人的温柔敦厚,绮梦的脸颊处便如腾云偎霞般染起些嫣红。 她?怀着跃然的喜色走进正屋,被寒夜笼罩着的身子?也触及到了泛着暖意的正屋烛火,就在这一刹那。 明澄澄的烛火里却走来个暗红色绣金底长衫的男子?。 来人有一双涌动着冷厉的黑眸,此刻正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吐信一般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绮梦,只是?几个眸色的交锋,便仿佛要把绮梦拆吞入腹一般。 绮梦骤然被吓得脸色惨白,手里松了力,白玉碟盘上的青玉糕尽数砸在了地砖之上。 “二爷。”她?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嗓音薄弱如濒死的小?鸟,字字句句都裹满了恐惧。 许湛勾唇一笑,嘴角扬起一抹戏谑:“起先我还不信,原来你真在躲我。” 绮梦猛地回?过了身,立时弯下膝盖跪了下去,并不住地磕头道:“二爷明鉴,这些事与夫人没有半分关系,都是?奴婢自己躲懒,不愿意去正屋当差。” 这点声?响惊醒了内寝里的苏婉宁,她?此时尚未显怀,便披着墨狐皮大氅往外间走来。 她?是?如此聪慧的人,只瞧见了许湛跟前跪着落泪的绮梦,便知晓许湛这两?日的守株待兔有了成效。 苏婉宁默默叹息一声?,只怨怪着自己还不够小?心,没有寻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起绮梦来。 “哟,我这贤惠的正妻也来了。”许湛回?身,觑见被丫鬟搀扶着的苏婉宁后?,嘴角戏谑的笑意愈发?深邃几分。 苏婉宁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却是?面色淡然地走到了许湛跟前,略福了福身后?便道:“二爷,绮梦已许了人了。” 许是?孕中不适的缘故,她?是?懒怠再?与许湛动这些嘴皮子?上的功夫,便直言不讳地说道。 可许湛既起了怀疑的心思,往昔不在意的事也被他纳进了心间。 譬如苏婉宁为?何在与他说话时没有半分妻子?对丈夫的尊敬之意,又比如说他想收用绮梦,这一对主仆为?何死咬着不肯松手?且绮梦这等出身低微的丫鬟,为?何也敢对他避如蛇蝎?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认定了是?苏婉宁瞧不起他。 “二爷。”苏婉宁仍是?面色不改地重复了一遍:“绮梦已许了礼哥儿身边的小?厮,婚事在即,您……” “什么狗屁婚事。” 许湛俨然是?在竭力压抑胸前内的怒意,可苏婉宁的轻视实在是?令他太过气愤,他非克己复礼的君子?,如何能克制住滔天汹涌的怒? “不过是?个破落户家出身的婢女,爷瞧得上这贱婢,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还敢在这儿给我玩心眼子?,你当我许湛是?什么?” 松云苑内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湛的嘶吼质问声?直冲云霄,将守在院门口的嬷嬷都吓了一大跳。 成婚以来,许湛似乎是?头一次这般怒吼着苏婉宁。此刻他横眉竖目,被怒意驱使的发?冠倒立,整个人张牙舞爪得仿佛罗刹恶鬼一般。 月牙与丹寇生怕许湛会?对苏婉宁动手,两?人立刻相视一眼,皆做好了要死死护住苏婉宁的打算。 绮梦也被许湛阴森可怖的脸色吓得发?起抖来,可比起心内的惧意,她?更怕苏婉宁会?为?了她?而与许湛闹得水火不容。 夫人在镇国公?府里已活的这般艰难,若是?再?与夫君离了心,往后?这漫漫的后?半生又该如何挺熬过去? 所以绮梦便声?泪俱下地朝许湛磕了个头,只说:“二爷息怒,奴婢蒲柳之姿,是?怕玷污了二爷才不敢应下这事,如今奴婢都想明白了,能伺候二爷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月牙和?丹寇都不忍地别开了眸光,她?二人与绮梦情?同姐妹,自然知晓她?心里是?一点也不愿意给许湛做通房丫鬟。 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7 此时她?们主仆已是?进退两?难。若绮梦不肯应承下来,二爷因此怨恨上了夫人,往后?的日子?才是?难上加难。 丫鬟的命值几个钱。 更何况夫人待她?们这般好,即便她?们牺牲了自己的后?半生,又算得了面色呢? 许湛仍在盛怒之中,可他听?见了绮梦的这一番话,心里的怒意也消下去了些。许是?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惹人惦记,绮梦越是?不愿意伺候她?,他就偏要收用绮梦。 她?不想? 他偏要在床榻上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绮梦。”苏婉宁冷喝一声?,先偏头与月牙说:“你把绮梦扶起来,即刻套了马车送她?回?安平王府。” 自她?嫁给许湛以来,似乎总是?一副贤淑端庄、温婉和?顺的模样,即便面对许湛的风流和?邹氏的刁难,她?也能泰然处之,如没有脾性的泥人般收起心内的所有棱角。 苏婉宁险些忘了,自己在闺阁里时也是?个憧憬着能嫁个顶天立地、敬她?爱她?夫君的人。 如今她?在镇国公?府里做着傀儡般的世子?夫人,一日日地淡忘着自己的心志,对一切的不平与不忿都视而不见,如今甚至连身边亲如姐妹的丫鬟都护不住。 这样的苦闷,这样的权势,这样的世家冢妇。 是?她?云英未嫁时一心期盼着的吗? 苏婉宁知晓绮梦与元宝两?情?相悦,绮梦虽嘴上不说,可这些时日总是?偷偷地在寮房里给元宝绣鞋袜和?外衫,俨然是?全心全意地盼望着嫁给他为?妻。 “爷说我们安平王府是?破落户,妾身也是?破落户家出身的女子?,原也是?没有资格伺候二爷的。”苏婉宁自嘲一笑。 因见月牙和?绮梦都不肯动作?,苏婉宁便要自己进内寝去收拾嫁妆箱笼,意欲回?娘家安平王府住上几日。 她?嘴里冒出的每一句话,以退为?进的所有动作?,都是?在逼迫着许湛。 要么放绮梦去安平王府嫁人,要么她?怀着肚子?里的孩子?去娘家,干脆便让外人知晓他们夫妻大吵了一架。 许湛心里辨得明白,愈发?能笃定苏婉宁是?一点都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否则为?何还会?有威胁的手段来逼他就范? 他又岂是?个会?被女人逼迫得跪地求饶之人? 此刻,许湛心里的怒火骤然烧到了顶峰,丫鬟婆子?们还来不及劝架时,许湛的狠话已然出了口:“你们主仆演得一手好戏。爷没工夫和?你们装腔作?势,要么今夜爷就把绮梦收房,要么你们一起滚出镇国公?府。” * 翌日天明。 秦氏的病好转了之后?,便写信回?了自己的娘家,让兄长家将膝下的嫡女秦妙音送来梁国公?府。 秦家三代同进士,秦老爷子?更是?两?朝帝师。文官清流中,秦家向来是?领军人物。 “从前有公?主和?县主在旁捣乱,我总是?不敢把妙音扯进来。如今也是?没了法子?,只能让他们亲上加亲了。”秦氏与心腹嬷嬷道。 嬷嬷们都是?出自秦家的陪房,对秦妙音自然只有赞不绝口的道理?。 况且心腹嬷嬷已从秦氏和?徐怀安的龃龉里觑见了些隐秘,她?们惊讶于光风霁月的世子?爷竟会?对密友之妻起了意,后?怕之余也盼着秦氏早日为?徐怀安定下婚事。 “音姐儿生的端庄大方,做事也进退有度。听?家里的婆子?们说,音姐儿执掌中馈这两?年将秦家管的滴水不漏,可见她?足以能担起我们梁国公?府这个重担。”嬷嬷们顺着秦氏的话道。 秦氏愈发?满意,便点了点头说:“还有一点,音姐儿眉眼里和?那个苏氏有三四分相像。就看在这一点上,慎之也会?点头的。” 她?这话一砸下来,嬷嬷们倒是?没了主意,只端了茶盏递到了秦氏跟前,笑着问:“夫人这话是?何意,奴婢们驽钝,实是?听?不明白。” 秦氏笑着拿团扇点了点那嬷嬷的手,只说:“慎之面上总是?一副光明磊落,如松如柏的清雅模样,可这孩子?分明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难道你忘了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雪儿兔。一边要端了君子?外衣,一边又对那苏氏寤寐盼求。这才是?真正的慎之。” 知子?莫若母,正因为?秦氏太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舍不得看儿子?因爱而不得而消沉落寞。 若苏氏是?个未嫁的小?娘子?,或她?只是?与许湛定了亲,尚未嫁去镇国公?府。秦氏也定会?使出手段来帮自己的儿子?如愿。 可惜……可惜。 “慎之定然想得明白,横竖都是?要娶个女子?进门相守一生。他心爱的那个已嫁了人,若是?能寻个与苏氏有几分相像的,也能慰藉一番自己的心。” 秦氏幽幽开口道。 两?日后?,秦家大小?姐秦妙音如约赶赴梁国公?府。 当日正逢徐怀安休沐,秦氏便笑着让他们表兄妹见了礼,并提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来拉拢两?人之间的情?谊。 秦妙音对徐怀安虽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可她?知晓自己这位仙人般的表兄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就为?了他娶妻一事,也不知闹出了多少风波来。 她?若是?能嫁来梁国公?府,其一是?亲上加亲,其二是?姑母和?善,不会?像其余的贵妇人一般死命地磋磨着儿媳,其三是?徐怀安模样品性俱佳,远胜其余的世家纨绔。 这桩婚事,她?心里极满意,望向徐怀安的盈盈眸光里便染上了几分纯澈的期盼。 徐怀安本是?在神游太虚,虽是?打起精神来与秦妙音说笑了几句,可大部分的心神都落在了花厅外拂来拂去的清风嫩柳,以及苍翠拢直的竹林之上。 专注地赏了一番景色之后?,他才收回?了自己的眸光,望对坐的秦妙音身上投去一眼。 凑巧的是?,秦妙音也在注视着他。 四目相对之间,徐怀安身形一怔,随后?便不悦地望向了秦氏,道:“母亲,儿子?累了,就先退下去歇息了。” 秦氏没想到徐怀安会?来这一出,嘴角的笑意陡然一僵,连连缓了好几口气后?,才能冷着声?喝止他:“你去哪里?妙音此番来秦家是?特意来恭祝你生辰的,你怎得这般不懂礼貌。” 徐怀安英挺的身姿坐于紫檀木扶手椅里,只是?敛下睫羽沉下面色这般细微的动作?,却被他勾带出几分出尘飘逸的浪漫来。 秦妙音心里发?怵,不知晓为?何自己与表哥对视一眼后?,表哥竟神色大变。 她?即便不是?名动京城的美人,也是?姿容清丽的小?家碧玉。 “我自小?便把妙音当成亲生妹妹般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8 疼爱,她?在我眼里与名兰和?名岚是?同样亲近的妹妹,不是?谁的赝品,也不会?成为?我的妻子?。” 徐怀安凝着眉宇撂下这一番话后?,便离开了花厅。 他似乎忘却了掩饰自己心内的情?绪,只是?在觑见秦妙音眉眼里与苏氏相似的那三分纯澈后?,便再?难抑制住自己汹涌的心潮。 徐怀安不明白,明明他已经在竭力淡忘着苏氏的模样,为?何母亲要在如此紧靠的时刻将眉眼与苏氏有几分相像的妙音带来梁国公?府。 只是?一眼,便让他心里死死压抑着的渴求泛滥成灾。 苏氏,苏氏。 徐怀安连她?的闺名都不敢念在心头,就是?怕心里卑劣的念头会?此起彼伏、蓬勃生长,最后?胜过了所有道理?教义、规矩方圆。 逼着他,卸枷锁、夺友妻。 当日黄昏。 秦氏好不容易送走了秦妙音,不知送了多少副头面,取了多少珍稀药材,才算是?弥补了她?心里对内侄女的愧怍之意。 之后?,秦氏便气势汹汹地赶去了徐怀安所在的外书房。 永芦等小?厮寸步不离地守在书房外,面面相觑间,却是?没有一个小?厮敢上前叨扰徐怀安的清净。 秦氏现身之后?,永芦便如蒙大赫地跪在了她?跟前,只道:“太太快去瞧瞧爷吧,青天白日的,爷竟是?饮起了酒。” 要知晓徐怀安对酒肉寻欢一事可谓是?嗤之以鼻。如今却因琐事而烦忧得喝起了酒,如何不让永芦担心? 秦氏也惊讶不已,心头的怒意被深切的担忧取而代之。她?的慎之自小?到大都如此懂事争气,偏偏在婚事上不顺遂。 她?是?个慈母,一心盼着慎之能娶个合心合意的闺秀进门,最好夫妻俩两?情?相悦、琴瑟和?鸣,这才是?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只是?,为?何慎之偏偏瞧上了苏氏呢? 秦氏叹息一声?,因顾忌儿子?名声?的缘故,便让婆子?们守着书房院落的各处门窗,不许让闲杂人等靠近,若是?二房三房的人来打听?,便拿了扫帚将她?们赶出去。 永芦恭敬应下,事关徐怀安的名声?大事,他自然不敢马虎。 * 金澄澄的余晖洒落人间,书房内各处角落也被这等霞光笼罩着,光影浮动间隐隐露出几分暮气来。 徐怀安着素衫陷于扶手椅里,身前的翘头案上摆着的书籍散乱一片。 他手里捧着一坛桃花酿,时而豪饮两?口,嘴角露出两?分不达眼底的笑意:“母亲来了。” 秦氏走近他身旁,忍着心里的疼惜,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要自暴自弃了不成?” 徐怀安明眸迷离,瞧着思绪也要比平时滞缓几分,也不知他甘愿沉沦在酒意之中,还是?借着酒意在发?泄着心底的情?绪。 “这酒喝多了伤身。” 秦氏觑一眼仍在不停饮酒的徐怀安,见他虽有几分微醺之态,可神思依旧清明持正,心里也有了计较。 愣了片刻后?,秦氏才走上前去从徐怀安手里抱走了这一坛桃花酿。 她?定定地盯着徐怀安,在察觉到儿子?总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眸光后?,便愈发?笃定了心里的猜测:“今日妙音的到来,让你确信了无人能替代苏氏,是?也不是?。” 徐怀安不答,只是?心口一凛。 秦氏继续与他交锋:“你是?最讨厌喝酒的,这桃花酿入口辣苦不已。你喝了这么多,偏偏还强撑着留有几分神思,是?故意让我瞧见你落寞消沉的一幕,以此来让我心软,是?也不是?。” 徐怀安抬眸望向秦氏,眸中掠过点点错愕。 秦氏重重地将那桃花酿搁在了桌案上,“好你个徐怀安,这些官场上算计人的本事都用在你老娘头上了。” 这下徐怀安再?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只是?直起自己的腰身,朝秦氏低头认了错。 这一刻钟里,他明明一个字都没有说,心里卑劣又阴暗的念头却被秦氏猜了个准。 连他自己也震烁于自己对苏氏的执拗。 尤其是?在他从婆子?们的嘴里知晓了这两?日苏婉宁与许湛大吵一番后?回?了娘家居住一事后?,他愈发?挡不住那等泛滥成灾的热切。 许湛失了诺。 他既不珍惜她?,就让他徐怀安来珍惜。 秦氏再?度叹息一声?,经由漫长的思忖之后?,才道:“你既想要她?,就想法子?让许湛与她?和?离吧。” * 回?娘家小?住几日的苏婉宁心情?很是?愉悦。 那一夜她?与许湛大吵一番,许湛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出镇国公?府,苏婉宁连一刻都不肯耽误,立时便领着丫鬟们收拾好了行李,连夜赶回?了安平王府。 夜深时闹出来的动静惊醒了长辈们。苏老太太知晓许湛要收用绮梦的糊涂事后?,长吁短叹了一番,难得拿出了几分强硬的态度:“宁姐儿还怀着身孕,姑爷就这般不给她?面子?,若这一回?不磨一磨姑爷的性子?,往后?宁姐儿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宗氏只顾着指派人替女儿烧手炉、汤婆子?和?姜汤。确保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外孙一切无恙之后?,才让人去姨娘的院子?里请了苏其正来。 苏礼着急忙慌地赶来流云阁瞧苏婉宁。 苏婉宁走入了出嫁前的闺房,瞧见里头的陈设器具一如当初般精致可爱,榻间的被褥也是?熏烫过的新物,便知晓娘亲花了心思安置她?的流云阁。 她?心里暖热不已,人瞧着也精神气十足,嘴角总是?挂着欢喜的笑意。 苏礼以为?自家长姐是?在强颜欢笑,心里着实是?恼怒,只恨不得即刻冲去镇国公?府狂走许湛一顿。 “礼哥儿的婚事都备的如何了?”苏婉宁笑盈盈地问。 宗氏剜她?一眼,亲自扶着她?走进内寝,并要替她?褪下脚上的鞋袜。绮梦忙上前抢在了宗氏前头,并道:“王妃近来身子?也不好,这些粗活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苏婉宁骤然蹙起了眉头,忙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去瞧宗氏的面色,并立刻追问苏礼:“母亲是?怎么了?你怎得都不给我写信。” 苏礼还来不及解释的时候,宗氏已笑着道:“绮梦是?哪里的耳报神,怎么什么消息都瞒不过她?去。你别担心,不过是?秋日才冷的这几日受了寒,吃了两?剂药下去如今已好全了。” 苏婉宁再?三询问了宗氏身旁的嬷嬷,知晓她?这两?日的确是?没了风寒之症后?才安了心,这才有心思去打趣绮梦:“母亲不知道么,弟弟身边的元宝就是?绮梦花了银子?聘来的耳报神,他是?百事通,什么消息都要告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9 绮梦。” 屋内的丫鬟们都笑作?一团,俱都调戏起了即将嫁给元宝为?妻的绮梦。 绮梦被打趣得红了脸颊,寻了个由头便躲去了外间。 几人说笑一番后?,宗氏便让厨娘们替苏婉宁端来了驱寒气的姜汤,并拿出蜜饯来哄着苏婉宁服下。 “不用蜜饯。”苏婉宁含着笑将姜汤一饮而尽,随后?便贴在了宗氏臂膀旁,撒娇道:“在娘亲跟前,便是?没有蜜饯也不觉得姜汤苦。” 宗氏刮她?鼻子?:“就会?哄我。” 苏礼瞧着天色已晚,便亲自为?长姐拨炭盆,又吩咐人去私库里寻了遮光的流光纱来,省得明日晨起时长姐被曦光所扰。 趁着苏礼去为?她?换窗纱的空档,苏婉宁问起了苏礼的婚事。 宗氏蹙着眉头答道:“还算顺利。只是?听?说京兆府尹家的雯姐儿伤心得连榻都下不来,前几日还报出了丧信。礼哥儿想去瞧她?一眼,又是?于理?不合。” 苏婉宁知晓那位雯姐儿对胞弟一往情?深,胞弟也日日盼着能将她?娶进安平王府。可奈何造化弄人,旁人的阴谋诡计落到了礼哥儿身上,致使这对苦命鸳鸯不得善终。 她?心里不好受,只道:“怪道方才礼哥儿瞧着比上一回?消瘦许多。若雯姐儿当真因此而香消玉殒,可真是?痛煞我们了。” 宗氏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只怕雯姐儿是?以为?礼哥儿为?了攀龙附凤而抛弃了她?,所以才这般想不开。” 当夜礼,宗氏见苏婉宁为?了礼哥儿和?雯姐儿的事闷闷不乐,便想了许多法子?来让她?开怀,苏婉宁为?了不让娘亲担心,便也露出了几分笑影。 只是?她?总觉得心口憋闷不已,翌日用午膳时见礼哥儿虽怀着笑与她?说话,可一顿午膳下来,他竟只夹了两?筷子?菜。 苏婉宁知他是?念着雯姐儿。 她?心疼胞弟,也自觉愧对了雯姐儿,总是?想方设法地让婆子?们去打听?京兆府尹家的消息。 后?来,负责采买的婆子?与月牙提起了京城里的一桩新鲜事。原来是?梁国公?府家的三小?姐与京兆府家的嫡长子?定了婚事。 那三小?姐本是?庶出,可因自小?养在秦氏膝下的缘故,不仅亲事体面,连嫁妆也与寻常人家的嫡女不分上下。 苏婉宁得知此事后?倒是?心间一动。 只是?她?与徐怀安并没有多少交情?,若要论交情?的话,也是?苏婉宁欠了徐怀安许多,怎么好再?上门叨扰他。 况且她?与许湛大吵一番,也不好让许湛出面去麻烦徐怀安。 “那便只能另想法子?了。”苏婉宁叹道。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她?没有去叨扰和?麻烦徐怀安。徐怀安却登了安平王府的大门,并与苏礼相谈甚欢,最后?在离去前对他说:“我这儿有个故人想见你一面。” 话尽于此,苏礼心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他震惊于为?雯姐儿出面的人是?徐怀安而已。 这位声?名朗赫的梁国公?世子?明明与安平王府无亲无故,为?何要帮他这个忙? 徐怀安见他没有推诿难堪之色,璨着曜光的眸子?便愈发?紧抓着他不放:“你即将成婚,孤男寡女总是?不便。若是?大张旗鼓也会?引人注意,不如带上你的长姐,只说去珍宝阁里买首饰。” 他装的一副清明磊落、正义凛然,胸腔内的这颗心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得厉害。 幸而苏礼爽快地应下。 徐怀安才舒了心,眼眸里掠过的光华比明珠还要夺目。 “明日午时,不见不散。” 第24章 和离 (下) 难得的艳阳天。 苏礼一早便穿戴一新后?赶去了流云阁。他心里虽盼着早日与雯姐儿见上一面, 可仍是在过问了长姐的意思后才给了徐怀安回复。 正逢安平王府里为?了镇国公?府久不上门一事而生气。苏老太太与宗氏咒骂着许湛的无情无义、邹氏的目中无人,直骂了这对母子整整半个时?辰后?方才解气。 可谩骂并不能减少宗氏心里的哀伤。 女?儿还怀着他们许家人的孩子?,他们尚且能这般漠然地对女儿不闻不问。更遑论往后?的日子?呢。 况且女?子?出嫁从夫, 宁姐儿不可能长此以往地住在娘家。 时?日久了,再拖下去只会让女?儿陷入愈发难堪的境地。 宗氏为?此在背地里与苏其正争吵了好几回, 左不过是她埋怨苏其正无用,苏其正有苦难言,便怪起了宗氏:“当初我说?了要给宁姐儿另择一门婚事, 你却非说?镇国公?府门庭简单, 邹氏也是个?爽朗的人, 非要女?儿嫁过去。” 这话一出口,宗氏仿佛斗败的公?鸡一般瘫倒在了扶手?椅里,那双矍铄的眸子?不住地滚下热泪来?。 到底是陪伴他二十余年的发妻, 瞧见宗氏此等骇人的情状之后?,苏其正心里也渐生懊悔,这便又走到她跟前赔礼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当初你也是瞧着镇国公?府花团锦簇,人事又简单,才让女?儿嫁了过去, 谁也不知晓姑爷有副烂泥般的性子?。” 他说?了软和话, 夫妻两人便相对着落泪。 只有在苏婉宁跟前,宗氏才会露出几分笑影来?。许是母女?连心的缘故, 苏婉宁总是觉得宗氏心底压着沉重不已的心事。 而这心事定然与她有关。 为?了让宗氏开怀, 顺带摆脱心坎上的重担,苏婉宁便笑着应下了去珍宝阁散心一说?。 “虽是不知晓徐世子?为?何要帮你这个?忙, 可他是个?品性端正的君子?,必然不会藏着祸心。”苏婉宁如?此道。 苏礼顺着长姐的话点了点头, 脑海里总是忆起那日徐怀安清雅持正的风姿,言语间不由地染上了几分钦佩之意。 “那样的人才像个?博闻强识的世家公?子?,哪里像许湛,满脑子?只有床笫里的这点事。”一时?感叹之下,苏礼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骤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转眼想到自家长姐还怀着身孕,这样的话除了让她心生烦忧外,并无半点进?益。 苏礼正懊恼时?,苏婉宁含笑的眸光却望了过来?,她道:“这话只能在我跟前说?说?,可不能与说?给旁人听。” “阿礼明白。” * 午膳之后?,苏礼便把苏婉宁扶上了马车。 他对骑射一事十分精通,连带着驾马出行时?都?无须差遣马夫。苏礼便牵着缰绳赶起了马车,约莫行了两刻钟的路后?,方才瞧见珍宝阁威武雄壮的身影。 这是京城最?繁华的首饰铺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0 ,自从去岁里珍宝阁的少东家去西域聘了几个?技艺精湛的珠宝师傅后?,如?今珍宝阁的生意愈发蒸蒸日上,有些?样式连宫里的娘娘也要使人出宫来?采买。 苏礼出门前特地将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都?带在了身上。听闻珍宝阁的首饰昂贵不已,他也想为?长姐买一件合心意的钗环。 苏婉宁则是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珍宝阁。骤然被木柜里摆着的珠光宝气的首饰晃了眼,可她知晓安平王府早已入不敷出,便不愿再增添爹娘的负担。 “你即将要成婚,那位陆家小姐也是见多识广的世家千金。寻常的钗环她约莫是瞧不上眼,不如?挑那一对红宝石玛瑙。” 苏婉宁拉着苏礼的衣袖,笑盈盈地指着博古架上最?高处摆着的头面道。 那红玛瑙瞧着成色晶莹剔透,样式又精致繁复,不必细问掌柜价格便知晓这头面并非苏礼袋中银钱能盘买下之物?。 他略为?窘迫地瞧了苏婉宁一眼,还未说?话时?,苏婉宁却已笑道:“长姐手?边还有些?银子?。” “怎么好用长姐的银子??”急迫之下,苏礼俊白的面容胀成了朱红色。 这时?,珍宝阁的掌柜们也端着两盏茶走到了苏礼跟前,并毕恭毕敬地笑道:“两位贵客,还请挪步二楼雅间。” 苏婉宁从前也来?过珍宝阁几回,因她不是那等出手?阔绰的买家,掌柜的待她的态度总是淡淡的,今日却格外地殷勤周到。 想来?定是出自徐怀安的手?笔。 坊间早有传闻,说?这间珍宝阁背后?的少东家与梁国公?府有些?亲缘。 月牙与丹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苏婉宁走上通往二房的阶梯,因她怀有身孕的缘故,丫鬟们只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那种谨慎与珍视也让掌柜的捏起了心,连声吩咐小厮们:“快去烫了手?炉,再泡了参汤来?。” 苏婉宁连声推辞:“很是不必。” 掌柜的却堆着笑道:“如?今时?日转凉,夫人还是当心一些?。” 苏礼倒是没有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放在心里,只有苏婉宁倍感惊异,心里裹起些?浓厚的疑惑。 徐怀安为?礼哥儿与雯姐儿牵线搭桥一事就处处透着两人不解的热情,如?今更是让掌柜们将她奉为?座上贵宾。 实在是奇怪。 难道仅仅是因为?许湛的缘故?或是徐怀安天性就是个?如?此热忱又良善的人? 对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苏婉宁不忍往坏处遥想。更何况她还亏欠着徐怀安诸多恩情,怎能以恶意揣度恩人? 走进?满室芬芳的雅间之后?,丫鬟们扶着苏婉宁往罗榻上一座,并觑了眼桌案上摆着的食盒,惊呼道:“这是宝兴楼的糕点。” 宝兴楼的糕点也是京城一绝,听说?里头的青玉糕连贵妃娘娘吃了也赞不绝口。多少人想仿出这青玉糕的口感,却也只能学个?皮毛而已。 “夫人这两日害喜的厉害,正好用两块糕点垫垫肚子?。”月牙笑着道,她也许久未曾出门游玩,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话音里都?染上了两分高昂。 苏礼这便殷勤地打开了食盒,取了银碟来?将糕点奉到了苏婉宁跟前。 “我不饿。”苏婉宁摇了摇头,许是心不安宁的缘故,并没有多少胃口。 苏礼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说?话时?眸光虽落在苏婉宁身上,可整个?人的背脊却紧绷成了一根线,任谁都?能瞧出他此刻的慌乱来?。 “公?子?,夫人。隔壁雅间的兰花姿态甚为?妍丽,听闻公?子?是爱花之人,可否挪步观赏?”雅间外响起掌柜的声音。 苏礼倏地从扶手?椅里起了身,无措又期盼地望向雅间外的方圆天地。 苏婉宁怜惜般地说?道:“快去吧,心里有什么话都?别?藏着掖着,总是不能让雯姐儿恨上你。” 苏礼这才行礼告退。 他一走,本就宽敞的雅间显得愈发清透大?方,左侧是临窗内室,里头似乎还摆着一架插屏。右侧则是苏婉宁端坐的罗榻,罗榻前方摆着一坛鸳鸯缸。 苏婉宁本是察觉不到内室里的异样,她也以为?雅间内只有她与月牙和丹蔻。 直到她因久坐腰酸的缘故起身去支摘窗旁透了透气,这才瞧见插屏后?格外朦胧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隐在暗处,由插屏和围帐遮挡在前方,若不是她恰巧往最?里侧瞥去了一眼,只怕是永远也察觉不到这人影的存在。 她心里隐隐浮起些?猜测,便沉下脸让月牙和丹蔻离开雅间。 之后?,她便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室。 “徐世子?。”她立在插屏前,几乎笃定地唤了徐怀安一声。 被识破存在的徐怀安也不见半分惊恼之色,搁下手?里的茶盏后?便从插屏后?走了出来?。 他步伐轻快地走到了苏婉宁跟前,那身玄色的对襟长衫与碧绿透亮的插屏掩映在一处,让苏婉宁生出了些?陌生之感。 她与徐怀安打过许多回照面,可似乎是头一回在如?此逼仄狭小的内室里相逢。 她记忆里的徐怀安总是一副清淡如?风,或是温文尔雅的端和模样。眼前的徐怀安分明还是那一张堪比冠玉的俊秀面容,周身上下却笼着些?苏婉宁瞧不懂的热切。 “嫂夫人。” 譬如?此刻徐怀安便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苏婉宁,眸光掠过她的脸庞,寸寸丝丝都?不肯放过,嘴角的笑意又柔和如?春风。 苏婉宁不知晓徐怀安为?何要帮礼哥儿这个?忙,也不知晓他为?何要躲在内室里不肯露面。 他这样的人,让人不敢冒犯,也不敢肆意揣测。 更何况苏婉宁的心里是如?此地感激着徐怀安,感激他数次的出手?相助,感激着他帮了礼哥儿这个?大?忙。 “世子?爷为?何不肯露面?”苏婉宁不愿拖泥带水,便直言不讳地问道。 徐怀安一眼不眨地凝望着苏婉宁,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的神色,自然也瞧见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戒备与惊惶。 一个?大?男人莫名地出现在雅间内室,足以惊吓到端庄守礼的她。 徐怀安不免生出两分懊恼来?,也渐渐地忘了自己只想在暗处多瞧她两眼的初衷。 准备好的说?辞在喉咙间滚过几遭,却是难以出口。若他说?出口的话语太敷衍,会否引她生疑。 在没有把握能攥紧她的心之前,徐怀安不想将自己这见不得人的情意宣之于口。 苏氏是个?如?此小心谨慎的妇人,若是对他避如?蛇蝎,他该如?何是好? 他徐怀安不愿做没有把握的事。 “嫂夫人定是好奇为?何我要帮苏礼这个?忙。”徐怀安定了定神,倏地开口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1 苏婉宁从震烁中抬眸,虽一言不发,可眸子?里却潋滟着被人猜中心事的惊讶。 徐怀安佯装叹气道:“我知晓苏礼与京兆府尹家的小姐两情相悦。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迫娶陆小姐,是我拆散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这般合情合理的解释,听入耳后?苏婉宁也不由地松了口气。 徐怀安将她明显松懈了不少的神色纳进?眼底,黑眸里攒动着流光四溢的光亮,他又道:“是我不好,唐突了嫂夫人。” 苏婉宁连忙摆了摆手?,转而露出个?莞尔的笑容:“徐世子?于我和礼哥儿都?有大?恩,哪里能称得上唐突。那日……那日的事也与您无关,您定然也不愿事态发展至此,都?是造化弄人而已。” 时?隔两月,苏婉宁忆起那日安平王府肆意成灾的火势,心里仍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她陷在对胞弟的怜惜之中,便没有察觉到身前之人已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凑得近些?后?,徐怀安瞧清楚了苏婉宁略显气血不足的面色,以及她盈盈杏眸下突兀至极的乌青。 这些?时?日她应是心事缠忧、夜不能寐。 徐怀安心里不好受,偏还要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来?,不敢僭越、不敢唐突。 天知晓他有多想将眼前弱柳扶风的苏氏拥进?怀里。 因怕自己眉眼里流露的热切会吓坏了苏氏,徐怀安便趁着她抬眸前移开了眸光,只道:“夫人难道不好奇幕后?凶手?是谁?” 苏婉宁怎么可能不好奇,可好奇又当如?何,他们安平王府能自保已是件幸事,又如?何能为?礼哥儿出这口恶气。 她拘着笑摇了摇头,或许是听出了徐怀安话里的愤然之意,便扬首朝他凄楚一笑:“即便知晓了,我与爹娘也做不了什么。索性还是朝前看罢。” 这番话既通透,又能让徐怀安明白她并不是个?蠢笨之人。相反,苏婉宁心里早知晓将礼哥儿拉下水的人是朱薇县主。 玉华公?主虽计毒,到底是不敢大?张旗鼓地张扬到此等地步。 蛰伏在暗处的朱薇县主便将计就计,将礼哥儿推到了陆梦嫣的房里,彻底解决了陆梦嫣这号人物?。 两位金枝玉叶为?了争抢眼前的端和君子?而不择手?段、各显神通,却偏偏要拉无辜的礼哥儿下水。 也是安平王府势弱,方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 正是势弱二字,让苏婉宁选择做个?愚笨的蠢人,不去做以卵击石的蠢事。 习习凉风拂进?内室,徐怀安在日色最?璀璨顶盛时?瞧了一眼苏婉宁,见她眉目舒和,嘴角的凄楚也只是一闪而过,顾盼生姿间又勾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许是“情”这一字的蛊惑,他总觉得眼前未施脂粉的苏婉宁像能吸人精.血的妖灵一般攥紧了他的心。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隐忍坚韧,她的端庄美好。 统统都?是夺徐怀安命数的手?段。 良久之后?,徐怀安才稳住了汹涌的心潮,转而对苏婉宁说?:“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请嫂夫人给我一个?弥补贵府的机会。” 苏婉宁只是推辞着不肯受:“这与您没有什么关系。况且我已欠了您这么多的恩情,怎么好再恬不知耻地劳您费神费心?” “鹰前司有个?缺,我瞧着苏礼武艺高强,又是心性坚强之辈。不如?让我为?他引荐一番,也好让他去司前审考一番。” 徐怀安拿捏着苏婉宁的七寸命脉,将自己能引荐的最?好职位抛到了她跟前。且他还考虑到了苏婉宁不愿麻烦他的心思,并未“使银子?”、“用人脉”,更没有作准此事,只是给了苏礼一个?去鹰前司司前审考的机会。 能不能将这职位揽进?自己手?里,全靠苏礼的本事。 苏婉宁也果然因徐怀安的话而震在了原地,她又是欣喜又是惊惶,经?了许久的思量,才抖着嗓音道:“多谢徐世子?。” 徐怀安也趁着她愣神时?勾唇一笑,欢喜着自己与她又多了几缕人情往来?的牵连。 * 两日后?,许湛终于是登了安平王府的门,低头向长辈们告了罪,将苏婉宁接回了镇国公?府。 邹氏夹枪带棒地教训了苏婉宁一通,到底是瞧在苏婉宁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没有使手?段来?磋磨她。 回镇国公?府后?,苏婉宁与许湛几乎成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 夜里许湛要么宿在莲心阁,要么拿了银子?去外间刚置的外室那里过夜,再不济就是去樊楼花天酒地。 苏婉宁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对着清辉般的月色落下几滴泪来?。 因许湛与她之间太过生分与冰冷,连邹氏也瞧不过眼去。她劝服不了自己的儿子?,便日日痴缠着苏婉宁,左不过是劝她摆低身段,好生梳笼着许湛的心,省得许湛日日去外头胡闹。 苏婉宁因害喜的缘故精神不振,却还要日日听邹氏念经?般的训诫,人瞧着愈发虚弱了几分。 许湛连日里的胡闹惊动了许历铮,他又与邹氏大?吵一番,话里话外都?是在数落着邹氏不会养育儿子?。 邹氏却被他这一番话气了个?够呛,哭天喊地地说?:“难道我只能生出个?糊涂儿子?不成?当初珠哥儿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番说?辞?” 珠哥儿便是许湛早死的嫡兄。 提起长子?,许厉铮是又痛又怒,盛怒之下他甚至还扇了邹氏一巴掌。 邹氏因这一巴掌而病了十日,作为?儿媳的苏婉宁自然难逃服侍婆母的重任。邹氏惦记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虽不让她久坐,却仍是絮叨着要她规劝许湛。 苏婉宁不堪其扰,又因身子?实在不适的时?候,便推脱了一句:“儿媳也好几日未见二爷了,二爷不大?爱与儿媳说?话,如?今只往莲心院和外头的屋舍里去。” 谁知邹氏却横眉竖目地骂她:“还不是你没用。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教的你,连笼络男人的本事都?没有。娶你进?门之后?湛哥儿比以前更为?胡闹,早知晓还不如?纳个?颜色鲜亮的庶女?进?门。” 若邹氏一味地苛责她倒还罢了,可偏偏她还要攀扯上苏婉宁的父母双亲。 孕中本就心思敏感的她一刹那便僵在了原地,嫁来?镇国公?府后?听过的冷言冷语、藏在心里的大?小委屈、夜深人静时?落下的泪珠都?一股脑儿地涌到了她的脑海里,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又将那委曲求全的贤妇外衣烧的一干二净。 苏婉宁重重地搁下了手?里的茶盏,忽而冷笑一声道:“母亲倒是会教养儿子?,只可惜养出个?五谷不勤,只知床笫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2 事的废物?来?。京城里谁人不在笑我们镇国公?府,我若是母亲,早已羞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一席话落地后?,屋内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邹氏瞪大?了眸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素来?温婉贤淑的儿媳会这般牙尖嘴利地回嘴,说?出口的还是刺扎肺腑的剜心之语。 她被气了个?够呛,恼怒之下便要抡起巴掌掌掴苏婉宁。 早有防备的苏婉宁往后?退却了一步,躲开了邹氏的巴掌后?,阴沉着脸道:“我的爹娘将我教养得极好,正经?人家的闺秀也不会糊涂到嫁给许湛这样的人。他除了这镇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外,只怕连街头街尾的乞丐都?比不上。” 大?剌剌地说?出了憋在心口的话后?,苏婉宁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她朝着面色铁青的邹氏福了福身,赶在她回过神来?前先退出了正屋。 之后?,月牙和丹蔻一边搀扶着苏婉宁,一边大?惊失色地感叹道:“夫人……夫人……您。” 苏婉宁脚踩在抄手?游廊上,眸光所在之处是湛蓝碧透的天色,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有飞鸟在自由自在地翱翔。 她被囿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仿佛是被拴了枷锁的禽鸟一般,忘记了自己也曾能振翅遨游天地。 有两行清泪不可自抑地从她眸中滚路,苏婉宁昂首挺胸地走在镇国公?府的门庭之中,任凭泪水肆意,却不改脚下如?风步伐。 她没有走回松云苑,而是识相地去了祠堂。 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后?,隐居已久的许老太太出了面。她以婆母的威严数落了邹氏对有孕在身的苏婉宁太过严苛,又让苏婉宁回松云苑安住。 月牙和豆蔻皆十分高兴,只以为?这一回的婆媳交锋是苏婉宁占了上风。 可苏婉宁却瞧得明白,许老太太之所以会为?她出头,不过是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而已。 她自怜一笑,只抚着隆起的肚子?与丫鬟们说?:“能熬一天是一天吧。” 只要许湛不胡闹到她跟前,只要她收起那渴求自在的脾性,日子?便能得过且过。 不幸的是,许湛根本没有收敛性子?的意思。 那日夜里,莲姨娘冒着风雨赶来?了流云阁。不顾苏婉宁身子?不适的推辞,跪在庭院里定要见苏婉宁一面。 苏婉宁无法,便只能强打起精神见了她。 之后?,苏婉宁便从嘴里知晓了许湛与邹莺珠的私情。 “这事闹得太不像了些?,若是传出去咱们镇国公?府哪里还有体面。如?今表小姐孀居的院落里正闹得十分热闹,夫人快去瞧瞧吧。”莲姨娘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苏婉宁愣在了扶手?椅里呆了许久,她眨了眨眸子?,察觉到胸腔里传出一阵阵酸胀之意,当下便抱着铜盆呕吐了起来?。 她惨白着脸,气喘吁吁地瞧了眼跪在底下的莲姨娘。 她突然很是厌倦。 卖弄心机的姨娘、不怀好意的婆母、乃至那些?跟红顶白的仆妇奴婢,这镇国公?府都?让她很是厌倦。 苏婉宁缓了缓神,素白的面容里迸出了些?诡异的艳光来?。 莲姨娘只以为?她是不信自己的话,便持着手?指赌咒发誓道:“妾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不得好死。” 苏婉宁摇摇头,而后?自嘲一笑:“我信你的话。” 以许湛一无是处的品性和卑劣的行径,这样有损门风的事他自然能做出来?。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这烂窟窿般的镇国公?府逼得她笑不能笑、哭不能哭,夫君荒唐恶心,婆母刁钻刻薄,往后?她的人生如?此惨淡无光,难道还要连累腹中的胎儿吗? “你回去吧。”苏婉宁淡淡道,她姣美的面容里没有惊恼、没有震怒、平静得好似无波无澜一般。 莲姨娘心里发毛,正犹豫不决时?,却听苏婉宁又添了一句。 “你想做许湛的妻,我把正妻的位置让给你。” 莲姨娘抬眸,正对上苏婉宁心如?死灰的瞳孔。 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与许湛和离。” 第25章 落胎 莲姨娘冒着雨走回了莲心阁。 一路上她皆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时不时还要勾唇一笑,磅礴的?雨滴从她发缝里倾吐而出,泛着恼人?的?湿气, 足以让惧寒的她哀叹连连。 可此刻的莲姨娘却只是翘起了嘴角,含着笑走进了自己的?屋舍, 一瞧见自己的?贴身丫鬟双喜,便笑着道:“苏氏说要和二爷和离。” 双喜很是震惊,起初的欢喜过后便拢回了些神?思, 只道:“姨娘可别高兴的?太早, 夫人?还怀着二爷的?血脉呢, 和离又岂是这般容易的事?” 世家大族里纳妾风流的?男子?也不少,只是像二爷这?般胡闹的?也属凤毛麟角。苏氏骤然气盛着说要和离,可回过神?来后哪里能真狠下心与?二爷和离? 且不论和离后的?妇人?再嫁时是否艰难, 单单说起苏氏肚子?里刻着许家血脉的?孩子?,便知晓和离一事?如天方?夜谭般荒谬。 莲姨娘早被欢喜冲昏了脑袋,如今听?了双喜这?番沉静的?话语,心里也渐渐地?回过味来。 “二爷与?邹莺珠闹在了一起,苏氏的?脸面定然过不去?。我冷眼瞧着她性子?有?几分倔强和清高在,否则昨日如何?会和太太争吵起来, 说不准和离一事?还真有?指望。” 莲姨娘如此执迷不悟, 也是因她失宠甚久而憋出的?一点气性。 双喜瞧得明白,索性不再婉言相劝, 只安心服侍着莲姨娘入睡。 夜深似水。 莲姨娘躺在镶云石架子?床上, 意识昏昏沉沉得厉害,最后又?化为了深切的?欢喜。 许湛名声狼藉, 连端庄贤淑的?苏氏女也受不住他的?脾性,更遑论其余的?世家贵女。若她能调养好自己的?身子?, 再度怀上许湛的?子?嗣,这?续弦继室一位也并非高不可攀。 她可不是贱籍出身的?女子?,总也还有?两分指望在。 莲姨娘满心欢喜,心里既存了痴心妄想,便愈发要将这?妄想坐实。 晨起时天色舒朗,她立时梳洗后赶去?了邹莺珠所在的?别院,正巧在廊道上撞见许湛的?贴身小厮豆儿。 豆儿笑着向她见礼,并道:“二爷昨日还念叨着姨娘,今日必是要去?莲心阁瞧您的?。” 莲姨娘哪里还在意许湛留不留宿在莲心阁这?等小事?,她偏过头瞧别院正屋里的?景象,笑盈盈地?说:“我有?急事?要寻二爷。” 邹莺珠之?所以能与?许湛攀上奸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3 ,可少不了莲姨娘在其中牵线搭桥。邹莺珠如今还不敢做出过河拆桥的?蠢事?来。 豆儿一进屋向她禀报莲姨娘有?事?寻二爷,她哪怕心里再不乐意,却也只能为莲姨娘让位。 许湛则坐在八仙桌旁用着早膳,眸光扫过身前风情万种的?邹莺珠,知晓她正与?莲姨娘在暗戳戳地?打擂台,心里只有?快意。 他是成国公府的?世子?爷,长房唯一的?嫡子?。阖该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拈酸争斗才是。 哪里像松云苑那冰冷冷的?苏氏一般,竟胆大妄为到对自己的?夫君不屑一顾。 苏氏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又?何?必给苏氏正妻该有?的?体面? “让莲姨娘进来吧。”许湛心情愉悦,挑起眉眼道。 邹莺珠心里酸涩,只娇怯地?捏住了手里的?软帕,娉娉婷婷地?走到外间去?迎接莲姨娘。 莲姨娘心头装了事?,连个眼风都不忘邹莺珠身上递。 “二爷。”她夹着软嗓唤了许湛一句,而后便赶在许湛应她声之?前,先斩后奏般地?跪倒在了地?砖之?上。 她突兀的?动作令人?十?分惊异。 许湛心里虽早已厌了莲姨娘,可因这?位娇妾素来知情知趣,他倒也不好对她太过严苛。 “好端端地?,下跪做什?么?” 说着,许湛便要让邹莺珠身边的?丫鬟去?扶起莲姨娘。 莲姨娘却怎么也不肯起身,只抬着泪意蒙蒙的?美眸,望向了许湛:“妾做了件错事?,还请二爷责罚。” 许湛蹙起剑眉,因见屋内到处是看好戏的?丫鬟婆子?,便沉了脸让邹莺珠将她们打发出去?。 “什?么事??”许湛问她。 莲姨娘拿软帕擦了擦泪眸,只道:“昨日妾不小心遇上了夫人?,因神?色慌张的?缘故被夫人?盘问出了爷的?去?向,夫人?知晓爷收用了邱姑娘,如今正吵着闹着要与?二爷和离呢。” 她经?了昨夜一整夜的?思量,决意还是要想法子?替苏婉宁达成和离的?“夙愿”才是。 双喜说的?对,苏氏兴许只是盛怒之?下才说出了和离二字,待回过神?来必定会为了肚中胎儿而再三忍让。 她到底是气性太盛了一些,竟在莲姨娘跟前将要和离一语吐露了出来。 莲姨娘便要抓住苏氏这?点错处,起码要让许湛真正地?厌了她,往后再也不往她的?松云阁去?。 许湛听?得莲姨娘声泪俱下的?这?一番话后,握着杯盏的?动作也是一僵。 这?一刹那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氏要与?他和离? 许湛几乎是拍桌而起,指着莲姨娘的?鼻子?骂道:“放你的?屁。” * 昨夜里苏婉宁一夜未眠。 将自己嫁来镇国公府的?日子?仔细地?盘算了一遍,和离的?念头既起,以往受过的?那些委屈便渐渐地?变得难以忍受。 她知晓许湛风流成性,也知晓他不喜欢自己这?个妻子?。 可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她总以为他还有?几分廉耻之?心,如今想来倒是自己高估了他。 苏婉宁想,她与?许湛已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或许和离是对彼此的?解脱。 唯一的?担忧是安平王府门厅凋零,祖母和双亲都身子?不好,怕是受不住此等打击。 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日子?只会慢慢腐蚀她的?生命。 才嫁来镇国公府半年有?余,她便觉得自己苍老了数十?岁。便如同?冬日里的?君子?兰一般,无论如何?的?朝阳蓬勃,都会慢慢枯萎死去?。 好在前些时日的?徐怀安为礼哥儿作了引荐,若是礼哥儿能在校考上好好表现,说不准便能凭真才实学入鹰前司当值。 这?等缥缈遥远的?期望在此刻给了苏婉宁极大的?勇气和慰藉。 苏婉宁默默地?落泪,空耗了一整夜,晨起时双眼红肿而烂桃儿一般,月牙瞧了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去?取了冷水来给夫人?敷眼睛。”实则是躲到耳房里痛哭一场。 她只是不明白,夫人?如此良善端庄,性情又?温和知礼,为何?二爷就?是不肯好好珍惜她? 旁人?家的?主母若是有?了子?嗣,家里的?姑婆夫君总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珍宠才是,到了她们夫人?这?里,便只能一夜一夜地?辗转难眠、忧心愁苦。 早膳前,松云院的?西门才开了一阖角,守门的?婆子?便瞧见了廊道另一头气势汹汹而来的?许湛。 婆子?立时退到一边,朝许湛福身问好。 可满脸怒容的?许湛却没有?心力去?搭理这?些出身卑微的?婆子?们,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气冲冲地?走进了松云苑的?正屋。 彼时苏婉宁刚喝下一碗安神?汤药,许是连日寝食难安的?缘故,她身子?各处都难受的?厉害,心口处更是勾出些钝钝的?痛意。 月牙和丹蔻都放弃了手边的?动作,一个在内寝里轻柔地?铺起了被盖,一个则小心翼翼地?服侍苏婉宁用膳。 两个丫鬟心疼苏婉宁的?身子?,便愈发不敢作弄出吵嚷的?声响来。 偏偏在如此寂静的?时刻,许湛凶神?恶煞地?踹开了正屋屋门,晨光倾泄着抖入内寝,拂往苏婉宁的?脸庞。 她素白的?脸庞里映出秋水似柔华的?俏美来,即便未施脂粉,却也有?出水芙蓉的?明艳在。 可许湛哪里有?欣赏美色的?闲心,从别院赶来松云苑的?路上,他已然想好了要如何?质问苏婉宁,得出答案后又?该如何?奚落责罚她。 至于苏氏所说的?和离一事?,他则半点没有?纳进心间。 苏氏怀着他的?血脉,怎么可能舍得与?他和离?若是和离了,安平王府的?面子?该往何?处搁去?,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不过是苏氏恼他收用了邹莺珠,在与?他耍小性子?而已。 许湛笼络花楼魁娘的?手段层出不穷,可到了苏婉宁这?里,却只有?无穷无尽的?的?怒火和难以自制的?不耐。 譬如此刻,怒意凛凛的?许湛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婉宁,他俊白的?面容因怒意而扭曲变形,质问声尚未抛出口时,苏婉宁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瞧见了个陌生人?一般无波无澜。 这?等出自心底最深处的?漠视不必加任何?修饰便能轻而易举地?掀起许湛心里的?怒浪。 明明是他居于高位,可他在苏氏跟前却总是矮上半截气焰。 “莲姨娘跟我说你要与?我和离?”许湛怒极反笑,只凑到了苏婉宁跟前,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苏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4 宁丝毫不畏惧许湛打量的?眸光,她搁下了手里的?筷箸,仍是如此端庄和顺地?回道:“是。” 她如此爽脆利落的?回答,就?仿佛她当真是下定了决心要与?许湛和离一般。 这?般欲擒故纵的?把戏,怕是在等他向她低头认错吧。 许湛的?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他不屑地?瞥了一眼苏婉宁,只说:“你娘家靠着我们镇国公府的?势才将日子?过的?好了些。” 苏婉宁不答。 她的?沉默映在许湛的?脑海里,便是她自觉心虚不敢再多言的?铁证。 许湛心里掠过一丝得意,只听?他道:“你若是真想和离,何?不将和离文书拿来我跟前,我即刻就?签了字放你归家。” 他是故意要刺一刺苏婉宁,磨一磨她这?清高的?性子?。 苏婉宁则也露出了两分窘迫之?意。今日晨起时身子?抱恙,便没有?第一时间铺墨写和离书。 她的?为难让许湛话音愈发高昂了几分。 “没写?还是不愿意写?单单一纸和离书只怕是不够,你还得请了府医给你熬了堕胎药,将腹中我的?血脉剜干净才是。” 许湛自觉占了上风,一时兴起之?下便口无遮拦地?奚落起了苏婉宁。 一旁的?月牙和丹蔻都是敢怒不敢言,主子?们说话没有?丫鬟们插嘴的?道理,可二爷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分了一些。 月牙上前搀扶住了苏婉宁单薄的?身子?,只生怕她会受不住许湛的?嘲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许湛也是见好就?收,到底不愿意将事?闹得太难看一些。今日他将苏婉宁奚落讽刺得哑口无言,前些时日堆在心口的?气也渐渐地?散了。 只有?苏婉宁,自始至终皆只是微微敛着蒲扇般的?睫羽,面容清冷又?沉静,不见半分恼怒之?色。 许湛发了一通邪火后便离开了松云苑。 月牙又?气又?恼,一时便哀哀戚戚地?落了泪。丹蔻起先死死忍住眼泪,可因月牙哭的?实在伤心,她便也低声怮哭了起来。 苏婉宁疑惑地?望向两个丫鬟,并拿出手里的?帕子?替她们拭泪:“哭什?么?许湛不就?是这?么个人?吗?” 说完,她又?叹息着添了一句:“他也没说错,我是要去?寻府医要落胎药。” “这?辈子?我与?这?孩子?没了缘分,来世我做牛做马还他。” * 近些时日,苏礼总是有?些闷闷不乐。 从前他与?徐怀安并未交情,可自从经?了珍宝阁一事?后,苏礼便有?意与?徐怀安交好,徐怀安更是对他热络不已。 一来二去?间,两人?便变得十?分熟稔。 一日黄昏时,徐怀安登安平王府的?门来寻苏礼说话,两人?在书房里对弈一番后,徐怀安状似无意地?问起:“博古架上的?志怪游集都是阿礼你的?藏书吗?” 苏礼摇摇头,只道:“我一看书就?头疼,这?都是长姐旧日里爱看的?书。” 徐怀安边执子?落棋,便慢条斯理地?追问苏婉宁的?过去?:“哦?她最喜欢哪一本?” 苏礼爽朗地?答道:“长姐最爱《桃花志》。” 《桃花志》里多是主人?公去?游历何?处山湖海川后写下来的?志怪故事?,既诡谲又?有?些新奇。徐怀安也曾偷偷瞧过两眼,只是被夫子?责骂说他移情丧志后才收了心性。 苏婉宁爱的?竟是这?般狂放豪荡的?游记,倒是有?些出乎徐怀安的?意料。 徐怀安的?疑惑落进苏礼的?眼里,苏礼便也着道:“你定是觉得长姐不像是瞧这?种野书的?人?。” “不是。”徐怀安摇摇头,嘴角的?笑意柔顺如水,“她是个心性坚韧之?人?,自然有?广阔无垠的?心境。” 一棋已分胜负。 苏礼瞥一眼身前的?棋盘,发现自己竟在与?徐怀安的?对弈中占了上风。可他的?棋艺可称得上是一滩烂泥,怎么可能赢得过在棋场里饱含盛名的?徐怀安。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徐怀安,瞧见他俊雅的?面容里虽盛着和煦的?笑意,可那双璨明的?眸子?却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后的?博古架上。 原来他是在走神?,怪道让棋艺不精的?自己占了上风。 苏礼虽单纯直爽,可却也是个细心之?人?。 他骤然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且他几乎能断定这?点不对劲与?自己的?长姐有?关。 徐怀安落座在书房的?藤椅后,已是不经?意间问起了许多有?关长姐的?事?。 譬如书房桌案上摆着的?手作灯笼,博古架上的?藏书,以及那一副画风清丽的?花鸟图,都是长姐留在安平王府的?痕迹。 苏礼心中警铃大作,霎时便蹙着眉头望向了徐怀安:“我怎么觉得慎之?大哥你对我长姐很是好奇。” 他这?般直来直往的?问话让徐怀安陡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少年纯澈得不掺任何?杂质的?眸光让人?不敢说出半句谎言来。 徐怀安也慨叹一声,轻声笑道:“我若是告诉你,我喜欢你长姐,心心念念地?盼着你长姐能与?许湛和离,你是否会骂我无耻卑劣?” 苏礼被这?话砸懵在了原地?,刹那间他脸色煞白,眸子?瞪得又?大又?圆,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恼怒。 徐怀安心里有?些不安,他已做好了被苏礼嗤之?以鼻的?准备。 可令他没想到的?事?,苏礼立时从藤椅里起了身,慌忙走上前攥住了自己的?衣袖,并一字一句十?分迫切地?说:“慎之?大哥,你可是在与?我说笑?” 天知晓苏礼有?多厌恶那个风流无状、对长姐毫无尊重的?许湛。 尤其是在他与?徐怀安交好之?后,越是见识着徐怀安的?光风霁月、清和温仁,便越是唾弃那个小人?许湛。 苏礼在私底下数次与?宗氏提起过此事?,约莫是说:“当初长姐若能嫁给梁国公世子?为妻,那该有?多好。我冷眼瞧着他二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宗氏只骂他痴心妄想,并告诉他:“那是公主和县主也瞧不上的?人?物,如何?能与?你姐姐混为一谈?” 可在苏礼的?心中,长姐远胜玉华公主和朱薇县主。单说品貌、性情、人?品,长姐可与?雯姐儿并列京城贵女里的?翘楚。 徐怀安苦笑着摇摇头,将自己与?苏婉宁的?渊源说与?了苏礼听?。 他哪里知晓一开始的?愧怍会养成今日这?般的?参天大树,他是沉沦其中难以自拔,只一门心思地?盼着要让苏婉宁和许湛和离。 苏礼消化完了徐怀安的?一番话语,面容里霎时迸出了更蓬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5 勃的?喜悦。 “我就?知晓慎之?大哥有?双慧眼。” 说着,他又?怕徐怀安反悔生变,将手里的?袖摆攥得愈发紧实了一些。 “您既这?般说了,可不能反悔。” * 府医在晚膳后赶来了松云苑。 他先是替苏婉宁诊了脉,之?后忧心忡忡地?说:“近来夫人?定是心神?不宁,若是不好好静养着,恐会伤及腹中胎儿。” 苏婉宁点了点头,让月牙带着婆子?们去?屋外守住正屋的?各处门窗,保证不能让任何?人?听?见屋里的?半点风声。 之?后,她才苦笑着与?府医说:“求您,给我开一记落胎药。” 府医震烁不已,瞪大了眸子?连连惊呼:“不可,不可。夫人?缘何?要此等凶悍之?物?” 苏婉宁不过淡声笑笑,而后丹蔻便递了一百两银票上前,并与?那府医说:“这?里头有?些内宅的?阴私在,您若是不给,夫人?心里不高兴,往后你在府里的?差事?便会不大顺遂。” 这?番威逼利诱府医自然听?得明白。他听?出了丹蔻话里的?狠辣之?意,猜测着约莫是二爷养在外头的?女人?有?了身孕,夫人?要下狠手堕了那女人?的?胎。 既是如此,他也没有?不遵命的?道理。 府医便去?碧纱橱里写药方?,等丫鬟抓好了药后,他接过了丹蔻递来的?一百两银票,叹息着说:“这?药性较烈,喝下去?可会比寻常的?药要疼一些。” 苏婉宁笑着点了点头,让丹蔻将府医送出了门。 夜深人?静时,月牙和丹蔻又?偷摸着哭了一场,两个丫鬟无法为苏婉宁分担身子?上的?苦痛,便总想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可苏婉宁却只是摇摇头,与?她们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这?些痛一分一厘都是我该承受的?。” 她饮下那碗滚烫又?苦涩的?落胎药后,便打发走了月牙和丹蔻。起初两个丫鬟还不肯离去?,直到苏婉宁沉下脸说:“你们留下来,只会让我分外软弱和可怜。倒不如让我一人?待着。” 月牙无法,只能将红了眼的?丹蔻拉到了外间廊道上。 长夜漫漫,正屋里果真一丝声响都无。约莫半个时辰后,这?落胎药奏了效,月牙倚靠在门扉处听?见了玉枕落地?的?清脆声响。 她知晓夫人?此刻定是痛极了,血肉分离的?痛能杀人?七寸,她们只是想一想,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移了位,更何?况是夫人?。 又?过了一刻钟,苏婉宁身上的?痛意好似是到了顶。她的?额间遍布细细密密的?冷汗,发丝紧贴在脸庞两侧,弯曲如虾子?的?身躯正在承受着一波波扒皮抽筋般的?痛意。 可哪怕再痛,苏婉宁也只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来。 她知晓自己没有?资格呼痛。 是她所嫁非人?,连累了腹中胎儿。是她想要及时止损,又?不得抛弃了尚未降临人?世的?他。 这?每一寸攻心般的?痛意,都是腹中胎儿在承受的?灭顶之?痛。 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 自出嫁后的?痛反复都凝缩在了这?一刻沉寂的?夜里,苏婉宁瞧见了影绰烛火下浓厚的?血色。 她终于落了泪。 这?一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来了这?难以言喻的?痛。 等一切息止的?时候,苏婉宁已被这?彻骨的?痛磨得只剩下半条命。 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睁着眸注视着床顶上的?并蒂杜丹纹样。 新婚当夜,她也曾睡在这?榻上用眸光细细描绘过这?一朵并蒂杜丹的?秀美模样,那时的?她满心期盼着能与?许湛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如今想来,只觉得万般可笑。 这?半年多的?婚姻,于她而言,更像是从地?狱里走过了一遭。 往后,她只想做个自由畅快的?人?,哪怕和离后名声尽毁,哪怕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想再嫁个与?许湛一般的?人?空耗光阴。 第26章 入怀 后半夜, 天边忽而雷雨大作。 淅淅沥沥的雨声砸落檐角,发出些盈灭不定的沉闷声响来。盖过了松云苑内呜咽着的痛呼声。 月牙和绮梦贴着门扉僵立了一个多时辰,两?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担忧模样, 四目相对间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我听人说这药会疼的人昏死过去, 若是?夫人昏死了过?去,身边还没个人伺候……” 两人立时推开了正屋屋门,举着灯盏往内寝里走去。 月牙负责封住屋内各处门窗, 不让寒风拂进里屋。丹蔻则端了热水给床榻上瘫软如一滩烂泥的苏婉宁擦拭身子。 两?个丫鬟俱都死死忍着眸中的泪, 等月牙封好门窗后便也凑到了架子床旁。 影影绰绰的烛火下, 是?床榻上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的苏婉宁,虚弱又可怜地?蜷缩在一寸被衾之?上。 以往瞧着娉娉婷婷的人瑟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脸颊处除了毫无血色的惨白?外?, 便是?斑驳零碎的泪痕。 丹蔻拿了软帕替苏婉宁擦拭堕出身子的血肉,那骇人的鲜红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般,丹蔻只能拿衣袖抹了泪,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却仍是?擦不尽这绵绵无尽的血痕。 她心疼的不得了,刹那间便要放声大哭。 而苏婉宁也缓缓地?睁开了眼, 疲惫又虚弱地?说了一句:“和离……和离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明早让礼哥儿来接我。” 她决意和离,甚至堕了腹中胎儿的事?都不宜在此时告诉父母双亲。母亲身子一向不好, 祖母也病了好些时日, 需得缓上几日才是?。 丹蔻见她在如此情状下仍担心着旁人的处境,立时便哽咽着说:“夫人多顾着些自己吧, 快别想这些事?了。” 苏婉宁阖上沉重的眼皮,说完这一句话后, 的确是?没了气力?。 丹蔻和月牙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左右,当清晨的第一缕曦光笼进内寝时,月牙便立刻赶去小厨房为苏婉宁熬煮滋补身体的燕窝。 丹蔻则去二门外?让小厮给苏礼送信。 * 昨夜邹氏从嬷嬷的嘴里知晓了许湛与邹莺珠纠缠到一起的事?后,险些气得双眼一番晕厥了过?去。 她痛骂了一番自己这恬不知耻的内侄女?,可回过?神来却也知晓是?自家儿子太?过?胡闹荒唐。 她心里是?又气又急,还要打起精神来封锁各房各院的消息,绝不能让许厉铮听见半点风声,否则许湛定会被他活生?生?地?打死。 “若兰哥儿还在,我何至于要巴着湛哥儿一个人?这孩子也着实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6 不堪了些。”邹氏摇头叹息道。 身旁的嬷嬷们连忙为她抚背顺气,并温声安慰道:“太?太?别急。邱小姐那里倒好打发,只是?奴婢们这两?日听见了些风言风语,二奶奶似乎知晓了此事?,如今她正?吵着闹着要与二爷和离呢。” 自那日苏婉宁狠狠地?顶撞了邹氏一通后,邹氏也发了狠,好几日不肯叫苏氏。 如今听得她要和离一说,邹氏心里更是?不以为意。 且不论安平王府有没有这个底气与如日中天的镇国公府和离,单说苏氏肚子里还怀着湛哥儿的血脉,便知晓她是?在借着和离一说发泄着心里的不满,实则是?半点也不愿和离。 “这事?到底是?湛哥儿做的太?过?火了,若是?苏氏闹出来,被国公爷知晓了总是?不好。你去私库里拣些绸缎和药材,即刻送去松云苑,并警告苏氏不许再闹事?。” 邹氏俨然如施舍般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周嬷嬷领命而去,她是?邹氏身边的心腹嬷嬷,平日里也没少去松云苑里传邹氏的吩咐。 她与苏氏打过?不少交道,印象里总是?觉得这位二奶奶性子太?寡淡温顺了些,平日里无论太?太?如何苛责,她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只有在旁人贬损安平王府时会露出几分怒容来。 周嬷嬷是?个极有成算的婆子,料想着她今日往松云苑走这一趟,应是?能得好几两?银子的赏银。 她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上了通往松云苑的回廊。 如今的天色已爬上竿头,可松云苑仍是?紧紧闭阖着院门,左右也无婆子看守,瞧着各处都是?一副静悄悄的模样。 周婆子推开了沉重的屋门,觑见庭院内也没有丫鬟们忙碌的身影。 她心下愈发疑惑,便走到正?屋屋门旁的廊道上,轻声问了一句:“二奶奶可起身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因?邹氏的缘故,周婆子心里并不把苏氏当一回事?。既见无人应她,便自顾自地?走进了正?屋,重又唤了一遍:“二奶奶。” 这时,红肿着杏眼的月牙才重重地?撩开帘子,横眉竖目地?冲到她跟前?,问:“嬷嬷有什么事??” 她如此不善的语气,轻而易举地?便激起了周嬷嬷心里的怒火。 只见这老婆子冷哼一声,夹枪带棒地?说道:“二奶奶怀着身孕起不来身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你们这些小蹄子缘何懒怠到连差事?也不做?仔细我去告诉太?太?,将你们即刻发卖出去,你们就知晓我的厉害了。” 这些话若换在平时,月牙总会忌惮她两?分。 可此刻的月牙本就在盛怒之?中,一听这话反而激起了心里绵绵不断的恼意,“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你凭什么发卖我?太?太?又能把我发卖到哪里去?我可是?安平王府的家奴,卖身契还在我们家王妃手里。” “你……”月牙如此伶牙俐齿,周嬷嬷难掩心中的怒火,即刻便要发作。 恰在这时,丹蔻沉着脸从内寝里走了出来,她姿容严肃地?瞥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周嬷嬷,冷声问:“嬷嬷轻些吧,别扰了夫人的休息。” 苏氏有孕在身,周嬷嬷多少有些忌惮。 她便恶狠狠地?瞪了月牙一眼,便将邹氏派来她松云苑的来意说了,还道:“太?太?记挂着夫人肚子里的血脉,让夫人安心养胎,不要再闹事?了。” 周嬷嬷自以为将话说的体面又大方,却不想与她对立着的月牙和丹寇却陡然怒了面容,皆气愤不已地?注视着她。 片刻后,内寝里飘出一声淡如青烟的清丽声响。 “让周嬷嬷进来。” 月牙便只能忍下此刻的怒意,按着苏婉宁的吩咐将周嬷嬷领进了内寝。 一进内寝,周嬷嬷便闻到了一股刺鼻至今的熏香,熏香之?下还有股遮掩不住的血腥气味。 周嬷嬷心中警铃大作,在朝苏婉宁投去打量的眸光后,整个人恍如被惊雷轰炸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她还没有老花眼,分明是?瞧见了面色虚浮的苏婉宁正?端坐在床榻上,清瘦婀娜的身形总是?让人移不开眼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平坦坦的小腹。 周嬷嬷瞪大了眸子,刹那间无法言语。 二奶奶分明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即便不甚显怀,她的肚子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平坦无波。 苏婉宁朝她莞尔一笑,惨白?的面容里漾着灿亮的光华,“嬷嬷替我去太?太?那里说一声吧,我与二爷是?过?不下去了,还请太?太?允我与二爷和离。” * 苏礼受了苏婉宁的手信之?后,立时便要马不停蹄地?赶去镇国公府。 慌乱中他又陡然意识到自己孑然一人不足以为势弱的长?姐撑起一番天地?来,他便唤来了元宝,吩咐他守在梁国公府门外?,“一等徐世子回府,你便说长?姐有难,请他即刻来镇国公府帮忙。” 元宝郑重其事?地?应下。 苏礼这便驾着马赶去了镇国公府。 而此时此刻的镇国公府内,也因?为苏婉宁惊世骇俗般的举措而掀起了狂风巨浪。 首当其冲的是?逍遥在别院里的许湛。 邹莺珠是?个经过?人事?的女?子,在床榻间的放浪极合许湛的心意。许湛根本不在意女?子的清白?与否,这几日与她耳鬓厮磨,几乎形影不离。 这一日,他在别院的屋门与邹莺珠饮酒,两?人正?是?情热之?时。却不想外?头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 醉得昏昏沉沉的许湛只蹙起剑眉说:“是?谁这般吵闹?莫非是?不想活了不成?” 邹莺珠只娇娇媚媚地?趴伏在许湛怀中,捻了剥好皮的葡萄,怯怯地?递到了他的嘴边,“别院的确是?吵嚷了些,妾这几日也被这些奴才们吵得不能安歇呢。” 话音甫落,许湛还来不及理会美人的埋怨时,别院的屋门已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来。 来人一张如地?狱里罗刹恶鬼般的怒容,此刻正?用喷火般的怒眼死死地?盯着许湛和他怀里的邹莺珠。 “你这孽畜,我今日就活生?生?地?打死了你。” 许厉铮持着铁鞭上前?,劈头盖脸地?便朝着许湛身上拍去。邹莺珠也被这气势汹汹的鞭力?吓了一大跳,再想躲避时已来不及,连她也受了许厉铮一遍。 另一头的许湛更是?凄惨,许厉铮本就是?习武之?人,手腕上的力?道狠厉又粗蛮,几鞭子下来便将他打的奄奄一息。 这时的许湛终于回过?神来,匍匐在冰冷的地?砖上讨饶道:“儿子不知犯了什么罪,还请父亲饶儿子一命。” 许厉铮却没有收住手里的力?道,而是?持着鞭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7 继续往许湛身上招呼,几下狠力?后许湛的胳膊和大腿上便已皮开肉绽,正?渗出骇人的鲜红来。 “你这畜生?,整日里胡闹便罢了。如今竟还要与苏氏和离,逼着她堕掉了腹中胎儿,我今日就打死了你。” 许湛身上痛得难以言说,眼瞧着许厉铮还要再挥鞭,他立刻嚷声求饶,并道:“儿子从没有想过?与苏氏和离,哪里敢逼她堕掉腹中胎儿?” 他又不是?犯了痴心疯,苏氏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妻,好不容易怀上了长?房嫡出的血脉,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他们镇国公府的孙辈的头一个子嗣,自是?意义非凡。 更何况虎毒不食子,他也不至于荒唐到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子。 许厉铮见他还要狡辩,便立时横眉竖目地?将许湛的贴身小厮豆儿提了过?来,冷哼着说:“你说说吧,昨日这孽畜是?怎么和夫人说话的?” 豆儿瑟瑟发抖地?将昨夜许湛的话重复了一遍。 许湛大惊失色,再想为自己辩解时却见许厉铮冰冷的眸风已扫了过?来,他霎时因?心内的惧意而涕泪横流:“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哪里想到苏氏的气性会这般大。” 许厉铮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膝下唯一的嫡子,见他不仅一事?无成、风流成性,遇见难事?又一味地?想着推卸责任,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立起脊骨来。 所以他才会如此期盼着苏氏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孙儿,他定要亲自教?养他,绝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许湛。 等他百年之?后,镇国公府的门楣便要交在孙儿手上。 苏氏堕了胎,实是?让他震痛不已。 “父亲,儿子当真不想和苏氏和离。也不会心狠到容不下自己的亲生?孩子。”许湛大声哭诉道:“这皆是?苏氏的错,是?她不愿为儿子生?儿育女?,是?这个妇人太?过?狠心。” 许厉铮别过?头去,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扔,这便又气冲冲地?赶去了邹氏的院落。 * 邹氏气得足足喝了一碗参汤后才回过?些神思来。 方才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已赶来兰苑将她怒骂了一通,左不过?是?说她这个做婆母的太?过?严苛,这才逼得苏氏狠下心来堕胎。 许老太?太?也为了苏氏堕胎一事?气得用不下膳。只是?她老人家最会权衡利弊,若是?苏氏堕胎的消息传到了外?头,难保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许湛婚后风流无状,与寡妇私.通后逼得正?妻堕胎和离的事?也瞒不住,说不准还会惹得御史们参上许厉铮一状。 “老祖宗的意思是?,太?太?要想法子安抚好苏氏,绝不能再闹出更大的笑话来。”那嬷嬷板正?着脸道。 邹氏心里是?叫苦不迭,面上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是?,儿媳知晓了。” 等那嬷嬷离去后,邹氏又恨地?将正?屋里的器具统统砸在了地?上,发泄了一通后,才让周嬷嬷去清点她嫁妆里的珍奇物件。 “苏氏这个毒妇人,只怕此番必要逼得我大出血才能收起和离一说。”邹氏气愤不已。 主仆二人正?商议对策之?时,许厉铮便与匆匆赶来兰苑。 进屋后,许厉铮便沉着一张铁青的脸,赶走了周嬷嬷等心腹婆子。 待屋内四下无人后,他才冷冰冰地?对邹氏说:“当初就不该娶了你这个搅家精。” 邹氏颤颤巍巍地?从扶手椅里起了身,既是?被许厉铮这话刺的难堪又怔然,心里又裹起些不忿之?意。 “国公爷是?嫌我对苏氏太?严苛了吗?可婆母当初对我的苛责,可比如今我对苏氏要狠上百倍,怎么不见国公爷为我说话?” 她硬挺着脊背,直挺挺地?望向了许厉铮。 许厉铮也没想到她会有胆子与他呛声,立时便走上前?去掐住了邹氏的脖颈,蛮横又凶恶地?说:“你这贱人,害死了雪娘还不够,如今竟还埋怨上了母亲。” 邹氏知晓眼前?的国公爷对她满是?恨意,为了活命、也为了自己握在手心的权势和地?位,她便只能流着泪求饶:“国公爷饶命。” 最后关头,许厉铮还是?松开了对邹氏的桎梏。 “我给你两?日功夫,若是?两?日后苏氏还吵着闹着要和离,你便会知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许厉铮撂下这一句话后,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兰苑。 邹氏喉咙处刺痛不已,可比身上的痛更难熬的还是?许厉铮二十年如一日的轻视。她无力?地?倒在了扶手椅里,忽而对着这一室狼藉大笑了起来。 周嬷嬷见许厉铮离去,这才敢进屋里来瞧邹氏。 主仆二人正?抱膝痛哭时,外?头的丫鬟们又通传着道:“二奶奶来了。” 邹氏赶忙让周嬷嬷去拿她嫁妆里的头面和玉如意,并道:“什么值钱的都拿出来,就摆在那里的八仙桌上。” 周嬷嬷领命而去,邹氏则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端坐在扶手椅里,等着与苏婉宁的交锋。 * 苏婉宁再一次走进邹氏的院落。 她才小产,身子正?是?无比虚弱的时候。可为了达成和离之?愿,她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这便由月牙和丹蔻搀扶着走进了兰苑。 邹氏如往常般坐在扶手椅里,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见了踪影,反而是?和顺又温良地?注视着苏氏的到来。 “快些坐下,不必多礼。” 她嫁进镇国公府半年多的日子里,邹氏还是?头一回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苏婉宁也没有推辞,这便往铺着软垫的扶手椅里一坐,并道:“太?太?,我是?来与您商论和离一事?的。” 她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虚弱的面容里尽是?惨淡之?色,越是?惨淡,便越能衬出那一双透亮沉静的眸子,里头分明漾着夙愿得偿的欢喜与热切。 邹氏愣了愣,正?逢周嬷嬷将她的嫁妆搬来了外?间。她便指着那八仙桌道:“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这些权当我给你的补偿吧。” 苏婉宁不过?莞尔一笑,只道:“太?太?不必给我遣散金,我只带着嫁妆走就是?了。” 她如此油盐不进,邹氏反倒没了往昔强势的影子,立时软了语调道:“宁姐儿,难道你就非要和湛哥儿和离吗?从前?是?我这个婆母对你严苛了些,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只与我说就是?了,往后我是?必定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的。”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映在苏婉宁的耳畔里,却显得极为荒谬和讽刺。 从前?她如此殷勤地?侍奉着邹氏,初嫁进门的那几日更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8 日夜不休,五更天便要来兰苑里伺候邹氏起身,如此贤淑孝顺,却得不到邹氏一句好话。 如今她冷了心,决意要与许湛和离。这位严苛的婆母反而低声下气地?挽留她。 何其可笑! “母亲在外?头三?个私庄里放着印子钱,一日盘账时儿媳将私庄的签印罥了下来。”苏婉宁幽幽开口,声量如细弱如烟,可说出口的话却把邹氏吓得肝胆欲裂。 她又道:“官眷放印子钱是?罢黜流放的重罪。母亲定然不愿儿媳将此事?捅到公爹和祖母那里,既如此,您便放我离去吧,儿媳是?一日都不愿在镇国公府里待了。” 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话,素白?的脸蛋上甚至还染着点点笑意。 可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拿捏着邹氏的七寸。 一面是?私放印子钱这样的丑事?,一面是?国公爷和老祖宗的狠言狠语。邹氏是?又气又怕,因?见身前?的苏氏清瘦虚弱的仿佛下一瞬就要随风逝去一般。 被逼到悬崖一端的邹氏为了自保,骤然生?出了几分狠意。 可狠意尚未坐实成计谋时,苏婉宁又开了口:“这签印被儿媳交在了我爹爹的门生?手里。一旦儿媳出事?,婆母放印子钱的事?便会被捅出去。” 邹氏陡然瘫倒在了扶手椅里,既不能言、也不能语。她只能真挚地?重新打量了苏氏一回,如今这一刻才算是?明白?这妇人的心性是?何等坚硬,手段又是?何等狠辣。 “多谢母亲。”苏氏缓缓从扶手椅里起身,拖着自己虚弱的身躯,往兰苑外?走去。 她才走出这憋闷的屋舍,便觉得压在心头的大石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婉宁身心畅快,走在青石地?砖上的每一步都觉得无比快意。 * 苏婉宁回了松云苑。 她手底下的丫鬟和陪房婆子们并不多,一人至多抬一只箱笼。一百二十八抬箱笼并不能在一夕之?间搬离镇国公府,更何况她还没有寻好落脚之?地?。 今日她面色这般虚白?,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血。这般憔悴的面容,如何能回安平王府?爹娘和祖母瞧了,又是?一场伤心。 “礼哥儿也该来了,咱们便在这里等等他。”苏婉宁顺带饮了杯参汤,月牙和丹蔻一个为她捶肩,一个拿了汤婆子替她温手。 也正?是?在等候苏礼的这一刻钟里,遍体鳞伤的许湛被小厮搀扶着赶来了松云苑。 他不顾身上的痛意,扯开嗓子对苏婉宁又喊又骂,起先还有几分忌惮,后头骂的却是?极为不堪,简直难以入耳。 月牙立时要冲出去与他理论,苏婉宁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如今看他,只觉得他比路间流浪的野狗还有可怜。” 这样腌臜的人,她连骂他都觉得浪费气力?。 许湛发了一通疯,这便又要进屋来和苏婉宁对峙。月牙和丹蔻哪里肯让他进来,两?个丫鬟死死地?抵住了屋门,还道:“二爷自重,往后夫人就不是?您的正?妻了,您不能这般无礼。” 这番恼得许湛横了眸,立时指派着小厮们踹开眼前?的屋门。 松云苑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姗姗来迟的苏礼总是?是?在嬷嬷的引路下走进了松云苑,他身后还跟着一身官服的徐怀安。 两?人面色匆匆地?走进院落之?中,第一眼都瞧见了正?在正?屋门前?耍横的许湛。此刻的许湛嘴里还不停地?怒骂着:“毒妇、贱人。”之?类的不堪之?语。 苏礼气性上涌,立时冲到了廊道上,抡着拳头便往许湛脸上打去。 小厮们回过?神来,慌忙抱住了苏礼的腰,也有人护住许湛的面,闹得愈发不像。 屋内的月牙和丹蔻听得了苏礼的声响,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苏婉宁走出了正?屋。 屋外?,苏礼正?与许湛扭打一片。许湛受着伤,由小厮们相护才勉强与苏礼打个平手,可这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地?盘,松云苑的家生?子们个个都向着许湛,又听许湛怒骂:“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把这条疯狗拉走?” 苏婉宁见几个小厮的拳头招呼到了苏礼身上,立时又急又痛,这便要上前?去阻拦。 可她身子如此孱弱,能立定在廊道上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参与到男人的斗殴之?中。 徐怀安顾不上厮打的许湛和苏礼,那双清明的眸子只落在清清落落的苏婉宁一人身上。 几日不见。 她竟是?瘦弱了许多,下巴尖了一圈不说,脸颊处更是?惨淡无光,俨然如秋日里的破败柳絮般柔弱无依。 徐怀安还发觉了她小腹上的异常。 一个震烁又骇人的猜测浮上他的心头。 他不敢再细想,只能撩开官袍往苏婉宁的身旁走去,想要为孱弱的随时都能倒下的她献上最坚实的支撑。 “礼哥儿,别打了。”苏婉宁白?着脸要去护住自己的胞弟,可才走了一步,便顿觉两?眼一黑,人也不受控制地?朝着一侧倒去。 丹蔻和月牙一边要护着苏婉宁,一边又要帮那头势弱的苏礼,顿觉困窘不已。 如此窘境,徐怀安便如箭弦敢奔到了苏婉宁身旁,几乎是?倾着双手抱住了她往后侧倒去的身形。 温香软玉入怀,徐怀安没有如前?两?次那般为了住护住苏氏的妇德妇誉般飞快地?松了手,他只是?紧紧地?环住了苏婉宁的腰肢,笃定又坚实地?将她抱进了自己怀中,再没有松手的打算。 因?怀里的苏氏轻薄如烟,徐怀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当下便对永芦大喊一声道:“去传太?医,再去梅园里吩咐一声,让她们立刻收拾出干净的院落来。” 第27章 养病闲事 (一) 苏婉宁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梦到了祖父还在人世时亲手为她修筑的那?一架秋千。秋千便摆在流云阁的庭院之中, 左侧紫藤花架上的枝桠正迎风摇曳,送来阵阵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秋千上是年幼天真的她在恣情恣意地荡秋千玩,祖父与祖母相携着坐在廊道?下闲话家常。 一个不留神?, 推着秋千的丫鬟使大了?手劲,坐在秋千上的她险些跌落于低。 祖父立时奔至秋千旁, 将幼小的自己抱在了?怀里,柔声劝哄了?一番。祖母也沉着脸数落了?那?丫鬟一痛。 那?时的自己年少无畏,连荡个秋千时也总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气在。 “宁宁不怕疼, 宁宁要荡得更高。” 祖父顾不得心疼自己, 便转忧为喜, 连声夸赞:“我们宁姐儿有胆魄,不愧是祖父的孙女。” 旧日的温情美梦如绮影般稍纵即逝。 后来祖父被卷入了?皇位争端。安平王府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9 在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了?崖底,祖父抱怨而死, 一身清干才?学的父亲郁郁不得志,为防新帝猜忌只敢中庸藏拙。 一切都变了?。 梦魇未停,耳畔又传来了?月牙和丹蔻泪意涟涟的呼唤声,将她从这牢狱般的回?忆里救了?回?来。 苏婉宁缓缓睁开杏眸,第一眼觑见的是月牙和丹蔻布满泪痕的脸蛋。 她才?醒转,愣了?好一会儿神?后才?发现周围的器具陈设很是陌生。床帐上绣着清雅的莲花, 前头珊瑚迎门柜上摆着些造型奇异的木雕摆件, 自己身下躺着的也是一架新簇簇的乌木鎏金缠枝床。 月牙和丹寇见她醒转,纷纷大喜过望地要去屋外唤人。 人一走, 苏婉宁便瞧见了?内寝里的格局。一架桃木四扇围屏缀在最角落, 梨木镌花椅和海清石琴桌乱中有序地摆放在围屏前。 这不是镇国公府,也不是她在安平王府里的闺房。 如此别具一格的清贵陈设, 不必细究便知晓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苏婉宁的脑海里骤然映出徐怀安那?张濯然如冠玉的脸庞。 她张了?张嘴,问月牙:“我在……” 月牙听她声音沙哑如破败的风琴, 立时急声答话道?:“这是在徐世子名下的梅园里,太医才?为夫人……姑娘您诊过脉。他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姑娘一定要好生修养,绝不可再大张旗鼓地劳累挪动。” 苏婉宁没想到又是徐怀安救了?她一回?。 她欠他的恩一多?再多?,如今已?堆到了?今生无法偿还?的地步。 偏偏她又有副知恩图报的性?子,这般悬空在心口的恩情,宛如烫手山芋般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姑娘。” 熟悉的嗓音飘入苏婉宁耳畔。 苏婉宁朝着内寝与外间隔断的珠帘旁望去,便瞧见绮梦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走进?了?内寝。 她本该在安平王府待嫁才?是,为何会出现在徐怀安的梅园里? 绮梦赶至此处,是否代表着安平王府的长辈们也知晓了?她的处境? 苏婉宁不愿让祖母和爹娘瞧见她这副没有生气的病容,她心里虽明白和离一事多?少会让长辈们伤心惋惜一场,可自己的身子若能修养的好些,长辈们心里也能少些担忧。 “绮梦,你……” 苏婉宁裹着担忧的问话还?未出口,绮梦便已?将手里的药碗交给?了?月牙,并?跪伏在她的榻边,温声:“姑娘别急,王爷和王妃还?不知晓此事。是二公子寻了?个由头将奴婢从王府里接了?出来,已?是瞒过了?家中长辈。” 绮梦最了?解苏婉宁的心,这便又道?:“二公子的伤势也不要紧。徐世子从宫里请来的太医医术精湛,替他上了?点药后便瞧不出肿胀了?。” 一件件悬挂在心头的忧事都得到了?解答和慰藉,苏婉宁便在丫鬟们的服侍下饮下了?那?碗苦涩不已?的汤药。 其余的事都能暂且撂下不提,只是她亏欠徐怀安的恩情,又该如何回?报? 她已?四散零落到了?如此地步,能还?给?徐怀安的也只有几?句不值钱的“感谢”而已?。 “姑娘。”绮梦轻轻唤她一声,清亮的眸子里尽是重获新生的喜悦,“奴婢方才?听见了?徐世子责备二公子。” 绮梦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说些没用的废话。 苏婉宁侧眸望向她,便听绮梦嗓音柔和地解释道?:“奴婢听了?一会儿墙角。便瞧见了?徐世子肃正着脸数落二公子行事太冲动。” 非但是苏婉宁听得入了?迷,连月牙和丹蔻也侧目朝着绮梦望去,正兴致勃勃等着她的下文。 绮梦清了?清嗓子,学着男人清冽低沉的声线,道?:“苏礼,今日你去镇国公府是为了?护你长姐安危,最要紧的就是你长姐的身子。你怎么能为了?逞一时之快而与许湛扭打在一处,倒惹得你长姐急晕了?过去。实在愚蠢!冲动!” 绮梦兴许有几?分唱念做打的天赋,学起人来很是会拿捏人神?态里的精髓,如此戏演一番,倒把徐怀安责备苏礼时的急切学了?个十成?十。 月牙与丹蔻面面相觑了?一番,两人也与徐怀安打过几?次照面,印象里的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和善君子模样,哪里知晓他还?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顿时笑道?:“徐世子当真说到了?奴婢们心坎上去。” 她们都是自小伺候苏婉宁的贴身丫鬟,心里只把苏婉宁的事放在最要紧的位置。哪怕苏婉宁的胞弟苏礼也不能撼动其半点份量。 今日苏礼赶来镇国公府后的做法实在太过冲动,险些便酿出大祸来,若没有徐世子的倾囊相助,今日的闹剧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苏婉宁哪里不知晓胞弟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也是祖父归西后爹娘自暴自弃地不肯用心栽培苏礼,便将他养成?了?现今这般粗犷的性?子。 她四肢仍是瘫软的没有气力,喉骨又痛又干涩,哪里还?有闲心去担心胞弟,索性?只朝几?个丫鬟笑了?笑,便又躺回?了?暖融融的被衾里,安心静养自己的身子。 月牙伴在她左右,绮梦和丹蔻还?要去外间收拾苏婉宁的箱笼。 徐怀安可是送佛送到西,不仅将苏婉宁送来了?梅园,还?派了?小厮将苏婉宁的嫁妆箱笼一并?送来了?梅园。 这等体?贴,如何不让绮梦和丹蔻感恩戴德。 丹蔻心思单纯,只以为徐怀安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真君子,并?未往情爱一事上猜想。而绮梦已?开了?情门,与元宝也是两情相悦,对于男女之情也有几?分独道?的见解。 譬如她便觉得徐怀安对她家姑娘的好太“盛”了?一些,无亲无故的两个人,除了?心悦着的人,哪里会这般事无巨细地施以援手。 况且,方才?徐怀安数落二公子的话也太过情真意切,仿佛是把姑娘的安危视为最要紧的事一般,如此盛情,哪里只能用“好意”二字来解释? 满京城的大家闺秀,徐世子为何只到姑娘跟前来奉上他的好意? 这梅园空旷又雅致,毗邻溪畔西山,并?无半点吵嚷的人声作扰,最是适宜人精心养病。 徐世子连姑娘病中怕扰这一层都想到了?,必然是将姑娘放在了?心上。 绮梦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丹蔻听。 丹蔻端着白玉碟盘的手陡然一松,险些便将这价值不菲的玉盘砸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丹蔻听得绮梦的话语,惊吓甚至胜过了?喜悦:“徐世子与许家那?个可是自小相伴到大的密友。这……这怎么可能呢?若是让别人知晓了?,徐世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可别乱说,这徐世子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0 是玉华公主和朱薇县主争抢着的香饽饽,怎么会和我们姑娘扯上关系?”丹蔻后怕连连地说道?。 她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徐怀安及冠之年便入了?翰林院,年纪轻轻便已?前途无量,即便他不想尚主,身前的青云路也是无人可挡。 如此声名朗赫的王孙公子,即便对姑娘起了?几?分心思,难道?这心意还?能坐了?实不成??他难道?不要仕途和名声了?? 绮梦暗自点了?点头,只道?:“是了?,是我想岔了?。” * 苏婉宁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翌日的清晨。 灿亮的曦光落进?支摘窗内,将内寝照得清亮无比,经?了?昨夜的修养之后,苏婉宁的身子也不再如此委顿。 她便问起丫鬟们苏礼的去向,绮梦利落地答道?:“昨夜二公子来过一回?,瞧见姑娘睡熟了?后便离去了?,他说让姑娘不必担心,只安心养着自己的身子,和离的事一时半会儿还?闹不到王爷和王妃跟前。” 苏婉宁心里最担忧的就是爹娘会受不住她和离一事带来的打击。安平王府势弱,只怕永生永世都没有出头之日,连礼哥儿去鹰前司当值一事都显得格外虚幻。 此等西山日薄的情况,姻亲似乎是唯一能撑起安平王府门楣的手段。 她都忍了?半年之久,甚至还?怀上了?许湛的孩子。只要她再忍下几?个月,一举诞下镇国公府的嫡长孙,苦日子兴许就熬到头了?。 可她就是不愿再忍了?,这股气从大婚当日忍到今时今刻。她已?忍成?了?个无悲无喜的泥菩萨,渐渐地连自己的根骨都被磨平了?。 再往后的日子,只怕就是浑浑噩噩,直到行将就木那?一日都要忍受着许湛的风流、薄待以及那?毫不遮掩的蔑视吧。 可他这样的人,满脑子只有腌臜的床笫之欢。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的爪牙下救下了?绮梦,他便能为了?纵情声色而与守寡的表妹厮混到一起去。 往后什么出格的事他做不出来? 他这样的人。 她连与他多?说几?个字都觉得恶心,更遑论是做小伏低地讨好侍奉他。 苏婉宁心里明白,这镇国公世子夫人一位是权势的利剑,能挥破旁人对安平王府的成?见,也能剜掉她心里所有的生气。 和离,是她自救的唯一手段。 苏婉宁蹙着柳眉凝望着雕窗外的景色,因她的眉宇迟迟不肯舒展的缘故,绮梦便悄悄地走到了?她的床榻旁,轻声安慰道?:“姑娘别去想那?些后头的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总有路能走的。” 是了?,她本就做好了?要去寺庙里常伴青灯古佛的打算。 如今又怕什么呢? 连宛如剜心般的落胎之痛都熬了?过来,那?般孤勇、那?般决绝,如今实在不必再忸于惊惧之中。 她的眸光便越过雕窗,望向了?空旷寂静的庭院,最后在庭院一角里瞧见了?一架秋千的雏影。 苏婉宁的全副心神?都被这一架秋千夺去。因她躺着的地方瞧不真切庭院里的景象,她便让绮梦去外头走了?一趟。 绮梦脚步轻快地穿梭在内寝和庭院之中,清丽的声响飘逸地飞进?暖融融的内寝之中。 “姑娘,庭院里的确是多?了?一架秋千。” 这时,端了?药碗进?屋的月牙也侧目朝着雕窗外望去,并?疑惑地说道?:“怪道?奴婢昨夜听到了?拖动重物的声响,原是有人在安置秋千。” 苏婉宁一愣,昨日她醒来时没有闲心去瞧庭院里的景象,本以为这秋千是早先便摆在梅园里,听月牙的话,竟是昨夜连夜安置的? “可不是,怎得徐世子好端端地要装了?这一架秋千?”绮梦一边走进?内寝,一边嘟囔着说道?。 苏婉宁摇摇头,心里浮过诸多?猜测。渐渐地又想起绮梦方才?的那?番话,礼哥儿昨夜来瞧了?她,并?让她不必担心和离的事会传到安平王府去。 可以许厉铮和许湛的性?子,哪里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她甚至早已?预想过许湛会去安平王府大闹一场,并?留了?后手,要让被拿捏着错处的邹氏来约束他。 邹氏这步棋还?未用,许湛那?里却是风平浪静,没有闹出半点动静来。 这背后,难道?是另有人襄助? 能不费吹灰之力便扼住了?许湛,又能封锁飘往安平王府的流言蜚语,似乎只有徐怀安有这样的本事来摆平一切。 可他已?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施以援手。 这一回?的相助,更是让苏婉宁无所适从。 徐怀安,他为何要这样做? 她心里渐渐地浮起个令人惊骇不已?的猜测,只是这猜测只浮起水面半晌,便被苏婉宁生生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 她与徐怀安有云泥之别。 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起了?心悦之意。 压下这猜测后,苏婉宁便用了?膳又喝了?药,沉沉睡去前不忘叮嘱绮梦:“若是礼哥儿再来,一定要唤醒我。” * 苏婉宁第三?次醒来的时候,身子已?没有前两回?那?般孱弱。 梅园里各房各院都透着静谧之色,晨起时只有鸟莺飞落枝头的清脆声响,午膳前后有些炊烟滚滚的烟火气,到了?夜间便又是宁静一片。 苏婉宁病中格外喜静,只在梅园住了?两日便觉得身心皆舒,只是她养病养的越舒心,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惴惴不安在。 梅园越好,她越不知该如何回?报徐怀安。 好在这一日黄昏时分,徐怀安与苏礼一同赶来了?梅园。苏礼脸上的伤痕果真消下去了?大半,只是瞧着还?有些青红之色。 徐怀安悄然地跟在苏礼身后,他一身墨色对襟长衫,通身上下再无多?少矜贵之物。 苏婉宁的视线先停留在苏礼之上,而后才?往徐怀安身上瞥去一眼。 许是少了?一层人妇的桎梏,如今的苏婉宁打量徐怀安时多?了?几?分身为女子的客观。细细瞧着,他的容色的确能在京城的王孙公子排为翘楚,璨亮的漆眸下是漾着几?分冷意的薄唇,偏偏他望着人时眸色虔诚又真挚,君子外衣缚住了?心里的薄冷。 人不可貌相。 纵然徐怀安外里瞧着清冷又矜傲,可他既仁善又有一片热忱之心,是这京城里值得人人称颂的真君子。 苏婉宁万分敬重徐怀安,敬重他屡次对自己施以援手,敬重他对苏礼的提携与相助,更敬重着他高尚文雅的人品。 这样的人,阖该迎娶这世上最好的小娘子才?是。 她既不敢用亵渎徐怀安之心,便也无视了?男女大防,不顾自己病容憔悴、不能被外男瞧见的规矩,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1 便让月牙和绮梦将她从床榻上扶了?下来。 苏礼见长姐这般郑重其事,便也悻悻然地立到了?一旁。 便见苏婉宁被丫鬟们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手臂,只借力般地朝着徐怀安福身下拜,勉强行了?个全礼后,诚挚地说:“世子爷的大恩大德,婉宁永志不忘。” 立在内寝珠帘旁的徐怀安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而后又趁着苏婉宁没有抬头时,笑着道?:“苏小姐不必多?礼。” “苏小姐”三?字旖旎在口齿之中,总有几?分惘然般的甜蜜。 徐怀安本是不想让苏婉宁对自己行如此大礼,可转眼想到她是个性?子如此端正容谨的女子,若是他不肯受礼,她心里定会过意不去。 苏礼连忙上前去搀扶苏婉宁,只笑道?:“长姐,慎之大哥是当世游侠,怜贫惜弱是他常做的事,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话一出口,苏婉宁与徐怀安俱都沉下眉宇,各自瞪了?他一眼。 一个是怪他太不知好歹,欠了?徐怀安这么多?人情还?这般语气轻薄,实在是可恨。一个则怨他笨嘴拙舌地不会说话,他对苏婉宁哪里是怜贫惜弱,分明是心悦难自抑。 徐怀安在赶来梅园前特?地交代过苏礼,只说:“你长姐还?在病中,更何况她还?经?历过如此惨淡的一场婚姻,如今还?不是表明我心意的时候,你也不要露了?破绽,免得吓到了?她。” 谁曾想苏礼会越描越黑,将他的心意描绘成?了?不值一文的侠义。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往后与苏礼打交道?的时候,还?是将话说的再浅显一些,省得他听不明白。 “礼哥儿糊涂,徐世子如此大恩,婉宁便是做牛做马都难以回?报,此后必定日日为徐世子吃斋念佛、祈愿您事事顺遂。”苏婉宁又郑重其事地朝徐怀安行了?个礼。 徐怀安也回?了?她个半礼,并?道?:“苏小姐不必客气。” 他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笔沉重如山的恩情,苏婉宁若再扭扭捏捏地道?谢道?恩,反倒是不美。 她便吩咐月牙和丹蔻去斟茶,并?强撑着往临窗大炕上一座,将围桌旁的扶手椅让给?了?苏礼和徐怀安。 丫鬟们奉上了?茶,徐怀安便一边安安静静地饮茶,一边听这对姐弟说话。 苏婉宁问起了?镇国公府内的事。 苏礼答话道?:“许湛起先死活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我便去找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他们一个帮着许湛说话,一个则直接称病不肯出面。好在长姐事先为我指明了?明路,我将那?印子钱的签印交给?了?镇国公,他立时便面色铁青地允了?和离一事。” 和离一事自然是板上钉钉,如今最要紧的是要封锁消息,好歹也要等她身子修养完全了?,才?好回?安平王府亲自与爹娘和祖母提起此事。 “长姐不必害怕,慎之大哥已?帮我们说服了?许湛,他答应我们不会闹事。这两日爹爹和娘亲拌了?嘴,一个躺在外书?房里和门生下棋,一个闲来无事便帮元宝和绮梦操办着婚宴,绝不会听见半点风声。”苏礼道?。 苏婉宁点了?点头,心里顿觉松快不已?,便笑着对苏礼说:“等长姐好些了?,总要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才?是,往后可不能再这么冒冒失失了?。” 苏礼赧然地点了?点头,又与苏婉宁提起了?自己与陆梦嫣的婚事。提到这桩事,苏婉宁不免朝徐怀安瞥去了?一眼,也正是这一眼,让她察觉到了?徐怀安投来的炙热眸光。 她不知晓这是凑巧还?是徐怀安蓄意为之。 总之,一时半会儿间她也愣了?神?,听得徐怀安爽朗地笑道?:“是了?,你也是即将要娶妻生子的人了?,不能再这般冒冒失失的。” 苏礼被苏婉宁和徐怀安左一句右一句地数落,心下是叫苦不迭,因见苏婉宁神?色里隐隐有几?分疲惫在,便道?:“长姐还?在病中,需要好好静养,我和慎之大哥改日再来瞧你。”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苏婉宁的确是有几?分疲惫,便笑着目送苏礼和徐怀安离去。 苏礼既说了?要辞去的话语,徐怀安哪里好继续赖在梅园。 他心里虽不舍,却也只能起身告辞。 亢长的庭院里,他与苏礼相携着往梅园外间走去。徐怀安心思沉沉,知晓自己来瞧一次苏婉宁需要苏礼为掩护,里头有诸多?不便在,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好在苏婉宁已?与许湛和离。 纵然此时的她身心俱疲,受尽了?婚姻的苦楚后,怕是没有再染指情爱的打算。 可他既认定了?苏婉宁。 便总要想法设法地走进?她心间。 人生漫漫。 他有的是机会。 第28章 误会 苏婉宁在梅园里休养了两日, 正觉病中诸事顺遂时,绮梦从外间带来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镇国公府只安生了两三日,第四日许湛便赶去了户部, 与户部侍郎吵嚷了一番,最后险些闹得大打出手。 绮梦悄悄打听了一番, 似是?为?了去岁的镇国公府的税银比旁的公府人家加厚了几成的缘故。 “按道理说,这事该由国公爷出面?才是?,许湛去凑什么热闹?不过白白地惹人笑话。”月牙不懂政事, 便只歪着?头?笑道。 绮梦瞥了苏婉宁一眼, 见她端端正正地静坐在临窗大炕上, 姿容娴雅又?淡薄,仿佛是?根本不把丫鬟们的议论声放在心上。 她自知姑娘是?举世无双的聪慧人,外里瞧着?如何地温和敦厚, 内里却是?心如明镜。 绮梦便悄悄地走到了苏婉宁跟前,轻声道:“姑娘是?不是?也觉得,有人在背后难为?镇国公府。且这为?难又?出现在姑娘和离前后,难免惹人多思。” 苏婉宁只瞥了绮梦一眼,主仆两人视线交汇间漾出一模一样的疑惑与惊惧之色来。 而后,苏婉宁淡声道:“兴许只是?凑巧而已?。” 绮梦顺着?她的意?点了点头?, 只道:“自是?巧合, 姑娘只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 她能语气?轻快地安慰着?苏婉宁,心间却是?难以安定, 此起彼伏的猜测斥满她的五脏六腑。 前两日苏礼寻了绮梦, 千方百计地央求着?她为?徐怀安多说些好?话。 绮梦只是?不解。 徐怀安与她家姑娘只有些恩情上的纠葛,缘何就扯到了好?话不好?话一事上。 绮梦装傻充愣地询问他缘由。 苏礼便只能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些:“你?瞧着?也是?个聪明人, 怎么连这般明显的事都瞧不出来?慎之大哥对长姐可是?上足了心的。” 绮梦愣了许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2 久才缓过些神来。 她心里不是?没有升起过这样的猜测。 只是?徐怀安名声太过朗赫,于她们姑娘而言便等同于可望而不可即的天边皓月, 她一个做奴婢的人,如何能将这两人遥想?到一处去。 绮梦从讶异中拢回神思后,便蹙着?柳眉与苏礼说:“姑娘是?个心里有决断的人,更何况她如今刚刚离了那狼窝,自是?不会再有闲情逸致去与另一个男子谈情说爱。恕奴婢无法顺了二公子的意?。” 这一番话说的苏礼失了喜色,缓了缓神后才叹道:“我知晓你?的意?思,是?我思虑不周。可我冷眼瞧着?满京城里没有比慎之大哥更好?的男子,便总想?着?为?长姐先攥紧这点倚靠。” 绮梦只是?不答。 许是?苏礼也察觉到了自己央着?绮梦为?徐怀安说好?话一事太过冲动,这便悻悻然地离开了梅园。 独留绮梦一人陷在震烁中久久未回过神来。 这两日苏婉宁的气?色转好?了许多,用膳时胃口?大开,让丫鬟们放下了心。 绮梦见她整日里只是?坐在临窗大炕上盯着?庭院里的秋千发呆,心里知晓她是?病中无事可做,便笑着?道:“姑娘可要去庭院里走一走?” 月牙和丹蔻更是?从箱笼里翻出了墨狐皮大氅来,预备着?苏婉宁会起了想?荡秋千的意?。 可苏婉宁却是?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只道:“这是?别人的院子,也是?别人的秋千。我住在这里休养身子已?是?格外劳烦了徐世子,怎么好?反客为?主?” 这番知礼懂规矩的话语里有挥之不去的疏离和避嫌之意?。 绮梦骤然意?识到,连她都隐隐瞧出了几分?徐怀安的心意?。以她家姑娘的聪慧,必然也瞧出了几分?端倪。 若要问她对徐怀安心意?如何,她此时话里话外昭然若揭的生分?便能作?出回答来。 绮梦知苏婉宁无心情爱,更不想?再入一次虎穴,去赌这龙潭虎穴般里缥缈如烟的几点幸福。 与其将自己的命和一生交付在旁人手中,倒不如一辈子不再嫁,哪怕常伴青灯古佛也能安宁无忧。 她心底蓦地一软,便朝苏婉宁愈发贴近了几分?,并将那墨狐皮大氅披在了她身上,以此来赠予她暖融融的慰藉。 “奴婢会一直陪着?姑娘,姑娘别怕。” 月牙和丹蔻虽不知绮梦为?何要突然向苏婉宁表忠心,可她二人也是?对苏婉宁一片忠心,这便也笑着?道:“奴婢们也会永远陪在姑娘身旁。” 秋风习习地从窗棂里拂进苏婉宁心坎之上,拂不来半点冷意?,倒是?有汩汩暖意?直袭心底。 苏婉宁莞尔一笑,轻快又?喜悦地笑着?。 * 翌日清晨,苏婉宁自觉身子已?好?了大半。 她盘算了自己手边的银子,大约是?能一下子掏出五百两的现银来,并一盒价值不菲的钗环首饰,其余的嫁妆里则都是?摆在新屋里的陈设器具。 怕是?不好?拿来抵徐怀安的恩。 “这银子和那两幅名家字画都留在梅园里,算是?徐世子收留我和请了太医为?我诊治的银钱。”苏婉宁理清出了手边的账目,也顿觉心上一松。 徐怀安的恩情沉甸甸地压在她清薄的身躯之上,这恩情的份量一日日地变得愈发沉重,只怕往后她连还恩都不知晓该如何还了。 “姑娘明日既是?要回安平王府,按礼数来说好?歹也得与徐世子说一声才是?。”绮梦边替苏婉宁收拾衣衫,边温声道。 苏婉宁暗自思忖了一番,也觉得绮梦言之有理。便让她去外头?将梅园的管事婆婆周氏唤进了屋子。 周婆婆生的慈眉善目,打扮装束虽其貌不扬,可与人说话时和善里又?染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梅园的杂役和奴仆们都对这位婆婆十分?尊敬。 苏婉宁不敢托大,一等那周嬷嬷走进厢屋里,便朝她福了福身:“这些日子多谢嬷嬷照顾。” 周嬷嬷立时诚惶诚恐地要上前搀扶苏婉宁,却被绮梦虚拦住了身子,只道:“嬷嬷就让我们姑娘行个礼吧,您是?长辈,又?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婆婆,受得起姑娘这礼。” 这一试探,便见周嬷嬷收起了那副惊恐的模样,只从容大方地笑道:“什么有头?有脸的,不过是?主子们怜惜老?婆子体弱,勉强给我几分?尊重而已?。我若是?因此而一味托大,反倒是?辜负了主子们的一片苦心。” 这番进退有度的话一出口?,苏婉宁便猜到了周嬷嬷的身份。只观其端和肃穆的面?容,便知她要么是?徐怀安贴身的奶娘,要么就是?秦氏身旁的心腹嬷嬷。 如此厉害的角色,在梁国公府的奴仆丛里也是?一呼百应丛存在。 她不过是?个借住在梅园里的和离妇人,徐怀安缘何要将如此体面?的嬷嬷拨给她差使? 苏婉宁不敢深想?。 “嬷嬷言重了。”苏婉宁毕恭毕敬地笑道:“我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明日也该回安平王府,不好?长久地叨扰嬷嬷。” 周嬷嬷矍铄的眸色一凛,顿时软了语调:“姑娘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您是?贵客,便是?多住些时日又?如何?这两日京城细雨不断,您身子才刚刚好?转,实在不必这般仓促地离去。” 苏婉宁嘴角的笑意?如阳春三月的桃杏之花般嫣然,可出口?的话却坚定不已?:“我已?是?欠了徐世子诸多人情,如今既养好?了身子,实在不该占着?梅园不走。还请嬷嬷为?我递个信,只说徐世子的恩情,婉宁永志不忘。” 说着?,月牙和丹蔻便上前将苏婉宁备好?的谢礼递给了周嬷嬷。 那银票和字画都端放在雕纹红漆木方盒之中,偌大的方盒被人捧在手心时显出了不合外身的沉重来。 正如此刻娉婷般立在周嬷嬷跟前的苏婉宁,清瘦又?弱柳扶风的身躯内却装着?一颗坚韧又?不折的心。 周嬷嬷立时收起了所有轻视苏婉宁的心思,她郑重其事地接过了那方盒,应着?声后便退出了厢屋,立时让人去守在梁国公府门前,将此事禀告给徐怀安听。 她自己则悄悄地退到了二房,揭开了那方盒,眼力狠辣的她一瞧便知那两幅字画约莫值得了五百两银子。 方盒内统共装着?一千两银子,这是?苏氏要以银子还断与徐怀安情谊的意?思。 这妇人瞧着?十分?聪慧,定是?瞧出了世子爷的心意?。 周嬷嬷顿觉兹事体大,自己也赶回了梁国公府,立时去寻秦氏。 * 周嬷嬷派去给徐怀安送信的小厮扑了个空。 下值后的徐怀安一径赶去了珍宝阁,把近日西域流进中原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3 “九曲连珠环”和一套玉制的叶子牌交给了永芦。 之后他还顺路去了书铺,将新上市的游记和话本都买了下来,一并送去了梅园。 此时金澄澄的余晖洒落人间,梅园各处檐角上都缀着?璨目的光华。 徐怀安心绪甚佳,便让永芦将他买来的新奇之物都送进了梅园,自己则只立在梅园外的青石台阶上等待。 这两日他总是?让永芦将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送来梅园,却没有一次走进厢屋打扰了苏婉宁的清净。 两人的身份还有几分?尴尬,更何况如今万事都该以苏婉宁的身子为?重,还不是?他展露心意?的时候。 既如此,又?何必让她多思多想?、节外生枝? 他徐怀安,并不急于一时。 约莫等了一刻多钟,永芦从梅园里走了出来。 徐怀安扫他一眼,如前两日那般欲抬脚走下台阶,只道:“回去吧。” 可永芦却是?立定在原处,望向徐怀安的眸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狐疑:“世子爷,苏姑娘说她想?见您一面?。” * 梅园的厢屋已?空置了大半年。 苏婉宁只在此处住了没几日,可厢屋的里里外外便都染上了烟火气?,若是?走到通往内寝的珠帘旁,还能嗅到一抹似有似无的幽香。 徐怀安走进厢屋时,苏婉宁正立在梨花木桌案旁静静候着?他的到来。 屋内有三个丫鬟寸步不离地守在苏婉宁身旁,瞧见了徐怀安英挺的身影后,俱都诚惶诚恐地朝他行了礼。 苏婉宁也敛下美?眸朝他福了身,素白的脸蛋里晕出些两人心安的血色来,双颊处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清瘦。 “苏姑娘。”徐怀安淡声道。 苏婉宁扬首瞥了眼徐怀安温和又?淡然的神色,以为?他已?知晓自己明日要回安平王府,面?如冠玉的脸庞里也不见半分?不悦,似乎也没有要强留着?她留下来的意?思。 可见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她心下很是?松快,这便莞尔笑道:“这段时日叨扰了徐世子,婉宁心里很过意?不去,总想?着?要亲自向徐世子道谢一番才是?。” 徐怀安见她回回都是?这般谨慎知礼,私心里是?巴不得她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的心意?,可又?明白苏氏不是?这样的性子。 情爱一事不能心急,须得徐徐图之。 “上一回我陪着?阿礼来瞧你?时,你?已?向我道过谢了。”徐怀安笑道。 他洒脱又?朗声的笑意?,彻底地让苏婉宁欢喜了起来。 “您多次救我于水火之中,一两次的道谢不足以彰显我的心意?。”她如此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后,瞧着?外头?昏黄的余晖被晕出墨色的夜色所笼罩,徐怀安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叮嘱了梅园的奴仆们要好?生照顾苏婉宁。 绮梦瞧见庭院里踩着?夜色离去的身影,只道:“看来是?我们多想?了。徐世子是?人中君子,怎么会有如此不轨之心。” 苏婉宁也点点头?,秋水似的明眸里掠过些歉疚:“是?我不好?。” 丹蔻却道:“不是?姑娘的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徐世子当真起了要与姑娘云雨一夜的心思,咱们这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姑娘多为?自己考量总不是?错事。” 更何况在丹蔻的心里,苏婉宁不仅容貌清丽姣美?,雪软与腰肢处皆是?婀娜玲珑。这世上有几个不好?色的男人?连许湛那样风流成性的糊涂虫每月里不也有几日要缠着?和姑娘共度春宵吗? 万一徐世子也是?个道貌岸然的荒唐之人,以恩相胁,要姑娘在这僻静的梅园里与云雨欢好?呢? 丹蔻只怕徐怀安看低了姑娘和离过的身份,将她当成了予给予求的轻浮女子。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月牙笑着?道。 苏婉宁心情愉悦时柳眉弯弯盈盈的如天上的一轮明月,她既安了心,便也是?真心实意?地觉出了几分?忏悔之意?。 “想?来是?我病中多思多虑,过于谨慎了一些。徐世子不过是?心善而已?,也是?与礼哥儿交好?才会这般语重心长地提点他,并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还有那一日瞧我的眼神,也只是?因怜贫惜弱而担心我的身子而已?。”苏婉宁刹那间说服了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绮梦也忙着?为?苏婉宁收拾起明日回府的行礼,只盼着?今夜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不再生出任何波澜来。 * 徐怀安走出梅园没两步便遇上了周嬷嬷。 周嬷嬷提着?六角宫灯,遥遥地便瞧见了徐怀安清濯的身影,她立时拊掌大喊道:“我的哥儿,你?怎么在这儿?倒是?让嬷嬷好?找。” 周嬷嬷是?自小伺候徐怀安的奶娘,在徐怀安跟前地位非但,自与旁的奴仆不同。 “嬷嬷这是?从哪里回来?”徐怀安也笑着?走到了周嬷嬷跟前,问道。 周嬷嬷见他眉目和颜悦色,瞧着?又?是?刚从梅园里走出来的模样,便立时道:“我的哥儿,你?可知晓苏姑娘明日要回安平王府一事?” 清辉般的月色洒落在他的肩头?,光影变换间,周嬷嬷瞧见了前一瞬面?容里还染着?温和笑意?的徐怀安立时敛起了所有的笑意?。 他肃着?冷峻的面?容,璨亮如漆的眸中滚过些难以言喻的不悦。 “这般突然?” 周嬷嬷忙遣退了其余的奴仆们,拉着?徐怀安的衣袖将他领进了梅园最东边的耳房里。 她将那方盒里的银票和字画都拿给了徐怀安瞧,并道:“老?奴知晓哥儿心悦苏姑娘,且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她为?妻。自小到大,您何曾对一个女子这般上过心?老?奴冷眼打量过苏姑娘的人品,的确是?个好?孩子,进退有度、落落大方,与哥儿您十分?相配。” 苏氏的好?处,徐怀安自然明白。 “她今日突然唤了老?奴进去,彬彬有礼地说叨扰了我们诸多时日,明日就想?回安平王府。老?奴见她身子还有几分?虚弱,便百般挽留,她却是?软中带硬地不肯再留,老?奴便知晓她定是?察觉到了哥儿对她的心意?。” 说到此处,周嬷嬷不忘借着?耳房内影影绰绰的烛火去打量徐怀安的面?色。 只见徐怀安仍是?板正着?那张清俊的面?容,剑眉入鬓,凝着?几分?惶惶的侧眼里隐隐洇出些欢喜。 “她知晓了?” “哥儿先别高?兴。”周嬷嬷兜头?给徐怀安浇下一盆冷水,又?道:“老?奴瞧着?这位苏姑娘在镇国公府被磋磨得没了精气?神,或是?那许家湛哥儿才荒唐无度,连累的她没了半分?自信和生气?。人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4 旦少了那股精气?神,便容易看轻了自己,苏氏就是?这般。她处处样样都避着?嫌,只怕是?将世子爷的心意?误会成了……” 骤然间,周嬷嬷只觉得难以启齿。 徐怀安心头?一紧,立时追问她:“嬷嬷的意?思是?,她把我想?成了许湛那样的人。” 周嬷嬷点了点头?,只道:“这也不能怪她。您在外头?可是?贵女们都争抢着?的香饽饽,她难道会相信您对个和离过的妇人一往情深?只怕是?以为?您瞧上了她的美?色,想?与她云雨一度。” 徐怀安默了默。 他哪里会怪苏婉宁,只是?暗生悔意?,自己为?何这般迟才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早先他便不该帮许湛去郊外猎雁,大婚当日那位莲姨娘大闹婚宴时便该为?苏婉宁仗义执言,后来去镇国公府里瞧见了苏氏难堪的处境后,也不该袖手旁观。 千不该万不该,都是?他不好?。 他既心悦苏氏,就不该对她的苦难袖手旁观。 周嬷嬷瞥一眼徐怀安,叹息着?道:“老?奴只怕这误会越积越深,世子爷阖该去向苏姑娘解释一番才是?。” * 夜深人静时的梅园寂静一片。 苏婉宁饮过了药,瞧着?丫鬟们为?她收拾好?了嫁妆箱笼,并将厢屋恢复成了如初的模样,笑着?道:“明日咱们便能回家了。” 她已?让绮梦给苏礼送了信。 和离之事已?定,哪怕爹娘要责怪她行事冲动无状,堕胎一举狠辣又?伤身,她也得回安平王府向爹娘认错才是?。 但愿爹娘能原谅她这一回的任性。 主仆四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廊道上传来了周嬷嬷的声响:“姑娘,世子爷来了梅园,要与您说话。” 苏婉宁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她瞥一眼绮梦、月牙和丹蔻,便倏地从临窗大炕里起了身,握着?软帕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如此深夜,徐怀安要与她说什么话? 寂寂深夜,孤男寡女又?有何话能说? 方才的喜悦已?不见了踪影,苏婉宁心头?慌乱无措,顿时忘了回周嬷嬷的话。 而周嬷嬷显然是?十分?急切,这便又?唤了一声:“姑娘,世子爷要与您说话。” 这道柔和的声响在寂冷的夜里显得无比突兀,苏婉宁心里的千愁万绪不住地乱窜乱逃,顷刻间将她脸色逼得煞白不已?。 绮梦走到她身旁,道:“姑娘别怕,奴婢陪着?你?。” 可屋外的周嬷嬷又?响起了一声比梵音还要高?昂的催促:“姑娘可否让丫鬟们先出来?世子爷有十分?要紧的话要与您说,至多扰您一刻钟的时间。” 竟是?连丫鬟都不许她留。 苏婉宁陷在临窗大炕里,没有血色的脸庞里掠过一分?自嘲,她分?不清心口?涌起的是?惊惧更多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如此深夜,徐怀安不许丫鬟留在厢屋,只肯与她独处一室。 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昭然若揭。 冠着?君子名头?的徐怀安,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好?意?,他的数次施以援手,那些解她燃眉之急的馈赠,原来都在暗中标好?了筹码,正等着?她的“回报”。 慌乱之下,她的杏眸里便滴下了两行清泪,绮梦顿时趴伏在她的膝盖旁,只道:“奴婢不出去,姑娘……” “出去吧。”苏婉宁木着?一张脸,任凭泪水肆意?,只笑着?说:“连徐世子也不嫌弃,我还扭捏什么呢?左不过是?以身相报恩情罢了。” * 丫鬟们都离开了厢屋。 徐怀安提着?一盏烛盏走进了屋内,外间空无一人,地上只摆着?数也数不清的箱笼。 他撩开影影绰绰的珠帘,走进了内寝。 内寝里只有两盏烛灯,加上徐怀安手里的这一盏。三盏烛火并不足以将照亮内寝的每一处角落。 他举着?灯朝着?临窗大炕上望去。 而后便瞧见了让他肝胆欲裂的这一幕。 苏婉宁姣美?的容颜里遍布泪痕,那双纯澈得仿佛不掺任何杂质的眸子正裹着?泪落在他身前,再往下一寸,是?她只着?单薄寝衣的清丽身姿。 她那青葱般的玉指凝在胸前的衣襟之上,只要轻轻一扯,那薄如蝉翼的寝衣便会应声而落,露出里头?的旖旎春色来。 徐怀安一怔,瞧见了她倔强着?扬起下巴的清冷姿态,听见了她满含伤意?的话语:“今夜婉宁若是?还了世子爷的恩情。” 她哽咽着?,自嘲地笑着?,死死咬着?牙不肯再让泫在眸中的泪珠落下。 “往后我与徐世子就能两清了罢。” 第29章 喜欢 寂冷的寒夜里?, 天地间最后的光亮仿佛都汇聚在了这间狭小的内寝之中?。 徐怀安被?心上人周身笼着的光晕震慑在了原地,如凝脂般的雪莹肌肤下是?一颗惧怕不已的心。 苏婉宁在害怕着他。 她将自己视若洪水猛兽,进一步便要以恩情相挟, 将她吃干抹净。 徐怀安骤然将灯盏搁在了桌案之上,而后背过身去, 不去瞧这令人心神荡漾、难以自持的艳色。 他说:“苏姑娘误会我了。” 苏婉宁隔着模糊的泪眼去瞧珠帘旁的徐怀安,氤氲而起的泪雾中?,她依稀瞧见了徐怀安清挺如竹的宽阔脊背。 内寝里?虽烧着暖融融的炭盆, 可苏婉宁的心却是?如坠寒窟。 方才她与徐怀安短暂的眼神对视里?, 她已悲伤失落的难以自持。 单薄的寝衣兜不住她婀娜姣好的身段, 也撑不起她这颗自立自强的坚韧之心。 苏婉宁正欲拿自尊和自爱去还报徐怀安的恩情时,他却停留在外?间与内寝的隔断处,迟迟不肯上前。如今甚至还背过了身去, 不再瞧已将尊严抛之脑后的她。 误会?什么误会? 苏婉宁拿过身后的软毯,轻轻地遮住了寸缕寝衣下的自己。 徐怀安长叹一声,仍是?没?有回过头来,他说:“是?我不好,该让伺候你的贴身丫鬟留下才是?。” 他不过是?想挑明了自己对苏婉宁的心意,总觉得这般庄重?之事, 不好让闲杂人等在场而已。 谁曾想这调离丫鬟的举措竟会让苏婉宁如惊弓之鸟般害怕。 他这没?头没?尾的话, 苏婉宁听不明白。 徐怀安缓缓地阖上了漆眸,竭力去淡忘方才苏婉宁泪眸下清傲又倔强的面容, 心口镀着些憋闷之意。 “当初镇国公府弄丢了大婚之日的聘雁。许湛流连烟花之所, 便求我帮他一个小忙。我驾马去了京郊外?的猎场,猎雁时正巧被?苏礼瞧见。” 徐怀安自嘲一笑道?:“起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5 我只是?觉得亏欠了你。若是?那?日我没?有替许湛猎雁,安平王府是?否会察觉到许湛的荒唐和不可靠, 是?否会为了你的终身幸福而退了这门婚事,你的不幸里?有我助纣为虐的缘由在。” 苏婉宁抬眸望向了徐怀安,便听他清冽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也不知晓这亏欠何时变了味。也是?我不好,择正妻的人选时总是?将她们与你做了比较,这一个没?有你娴雅,那?一个没?有你端庄,母亲看中?的那?个又不如你聪慧坚韧。后来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是?心里?装了人、起了意,便再也容不下他人了。” 徐怀安自小便被?恩师父子们夸赞在诗书经纶上极有天分,旁人要读上四五遍才能揣摩出个中?深意的文章,他只需读个一两遍便能窥探出其中?的奥义来。 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是?以他在科举诗书之路上顺遂无比。 甚至于自出生至今,受过的最大挫折便是?在情爱上的迟钝与卑劣。 这一刻的徐怀安责怪着自己的不善言辞,恼怒着自己的唐突冲动,最痛恨的还是?将苏婉宁磋磨至此的许湛。 早在他明了自己对苏氏心意时,他与许湛的友情便已岌岌可危。直至苏婉宁与许湛和离的那?一日,这一份友情总算是?分崩离析。 徐怀安有私心,更?多的还是?庆幸。庆幸着苏婉宁有挥刀断义的勇气,庆幸着他已明了自己的心意。 为时不晚,他还有机会。 他的这一番表白顿了三顿,说到尾处时还染上了几分惴惴不安,任谁都能听出他将真?心捧至人前时的谨慎。 苏婉宁因他的话而怔惘不安,心里?却是?信了他的话。 内寝里?只剩她与徐怀安,她又是?衣衫凋零、任人采撷的柔弱模样,若是?他有不轨之心,即便用?强,自己也奈何不得他。 他既背过身去不瞧势弱的自己,又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苏婉宁便也渐渐地放下了心中?的防备,收起美眸中?的泪意,只道?:“婉宁多谢世?子爷的抬爱。” 话音甫落,她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徐怀安后,还泪意涟涟地演了这一出“以身报恩”的戏码,仓惶的心里?只剩下了羞愧。 好端端地,她为何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还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来。 若她是?徐世?子,此刻必是?背过身去无语凝噎。 苏婉宁埋首在柔软无比的软毯之中?,既是?心思纷杂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徐怀安的一片情意,也是?过于羞愧不敢再与徐怀安多言。 真?真?太太太丢脸了! 徐怀安将她的答复放在心口揣摩了半晌,在男女情爱一事上几乎等同于稚童的他反复思索后,约莫是?明白了她已信了自己的话,便立时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苏姑娘休息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昏暗的内寝。 自始至终,背过身去的徐怀安都没?有再用?眸光冒犯苏婉宁一眼。 苏婉宁缩着清弱的身躯,也是?愣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很是?不知晓徐怀安为何会心悦上了她。 她正沉思时,才退出内寝的徐怀安便又折返了回来,眸光却是?死死地盯在青石地砖上,只笃定地出声道?:“你与许湛的这一段婚事算不了什么,他有眼无珠是?他的错,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的容貌、才情、心志样样都为翘楚,值得所有人心爱。” 说完这一番话后,徐怀安才归入浓厚的夜色之中?,独留苏婉宁一人靠坐在迎枕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 翌日清晨。 一夜未眠的苏婉宁面色里?有几分萎靡不振在,忙碌的绮梦觑见了坐在支摘窗旁出神的苏婉宁,顺着她的眸光瞧见了庭院里?的秋千,便道?:“姑娘若是?想去坐一坐,奴婢就扶着您去。” 苏婉宁只摇摇头,意有所指地说:“还是?不坐了吧,若是?梅园的新?主人是?个个讲究些的人,知晓我坐过后便不美了。” 梅园是?徐怀安的私产,如何会有新?主人? 绮梦昨夜与苏婉宁促膝长谈,知晓了徐世?子并非那?等浪荡的登徒子,也是?真?心心悦着她家姑娘后,心里?不免对徐怀安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这位徐世?子不愧是?被?京城诸人广为称赞的清正之人,果然比那?个许湛要有眼光多了。 “前两日周嬷嬷与奴仆们闲话时,奴婢正好听了一嘴。这梅园是?老梁国公许给?徐世?子的私产,如何会有新?主人呢?”绮梦道?。 苏婉宁仍是?摇了摇头,轻淡的嗓音如烟般缥缈:“会有的。” 绮梦听不明白,既见苏婉宁没?有要去荡秋千的意思,便只嘟囔了一句:“倒是?可惜徐世?子连夜造秋千的一片好意”,又去收拾该搬回安平王府的箱笼了。 她这话说的轻如鸿毛,可偏偏苏婉宁听了个实全。 梅园空荡荡的庭院里?本是?只有清风徐徐、闲花散竹,徐怀安却派人连夜筑了秋千,这秋千的样式与祖父为她亲手所做的那?一架相差无几。 她想,应是?礼哥儿与他提起过自己幼时爱荡秋千一事。 除了这秋千外?,内寝里?摆着的九曲连环、神色栩栩如生的木雕,还有那?一套新?奇的叶子牌,都是?他怕自己病中?烦闷而搜罗来的奇巧物件。 这桩桩件件的好,横亘在苏婉宁的心头,这沉重?如山的恩情与男女情爱混淆在了一处,愈发让她不知所措。 徐怀安很好,好得让人无可指摘,甚至心生喜悦。 若她一开始嫁得就是?这般忠实可靠的人,婚后的日子自然会琴瑟和鸣、恩爱相携。 不幸的是?造化弄人。 如今的苏婉宁几乎丢了半条命才逃出了镇国公府这座龙潭虎穴,哪里?有心思去接受旁人的心意?更?不愿因破败不堪的自己而拖累了徐怀安的锦绣前程。 她心里?想的明白。 若是?要还恩,最好便是?让徐怀安断了对她的情意,寻个门当户对的闺秀成亲生子,这才是?他顺遂坦荡的青云之路。 而她,只是?个和离过的妇人。 她先头的丈夫还与徐怀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镇国公府与梁国公府情谊深笃,百年?大族的利益纠葛、徐怀安的清明名声。 都不该,也不能毁在她身上。 * 秋意潺潺,秋末初冬时的凉风刮拂着吹往来往行人的脸庞之上。 一辆翠帷马车行在京城正街的前头,后面跟着两辆装满嫁妆箱笼的驴车,三辆车一同停靠在了安平王府的门前。 守门的小厮探头探闹地去瞧马车里?坐着的是?何方神圣。 直到锦绣搀扶着苏婉宁走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6 了马车,小厮才笑着迎上前道?:“姑奶奶回来了,奴才们这便进去通传王爷、王妃。” 月牙和锦绣赏了那?小厮一点碎银,沉声吩咐他:“不必通传了,快去府里?寻几个力气大些的小厮,让他们把姑娘的箱笼都搬去流云院。” 小厮这才后知后觉地瞧见苏婉宁平坦的腹部,以及驴车上显眼无比的嫁妆箱笼。出嫁女只有在与夫家和离的情况下才会带着嫁妆箱笼归家,他们姑奶奶是?……是?与姑爷和离了不成? 此时,苏其正与宗氏也从苏礼的嘴里?知晓了苏婉宁堕胎和离一事。 苏其正震烁得瞪圆了眼眸,仓惶间便跌入了紫檀木扶手椅里?,许久未曾回过神来。宗氏则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惹得婆子们立时连声呼唤府医。 苏礼先去瞧了眼宗氏,确认她并无大碍后,才与苏其正说:“爹爹和阿娘难道?不知晓长姐在镇国公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长姐为我们安平王府撑了这么久的门楣,心血都要熬尽了。若是?不让她和离,她会死在镇国公府里?的。”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更?是?染上了几分哭腔,声量直冲云霄。 宗氏被?婆子们掐了人中?又拍背顺气,此时也醒转了过来,正巧听见苏礼这番悲怆的怒鸣。 她倏地嚎哭出了声,声泪俱下地说:“堕胎一事这般伤身,你长姐自小便最是?怕疼,若不是?许湛和那?邹氏将她逼到了无法再容忍的境地,她如何会生出这样玉石俱焚的念头来?” 宁宁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一块肉,比起安平王府的权势和地位,她更?在意的还是?儿女的安危和处境。 大婚那?一日,许湛的外?室大闹婚宴。宗氏已跪在安平王府的祠堂跟前,祈求公爹的在天之灵能保佑宁宁。 她虽有拳拳爱女之心,对薄待女儿的许湛也是?恨之入骨,却不敢怂恿着女儿做出和离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后来女儿怀了身孕,她便只一心盼着许湛能收收心、好生与她过日子。 谁曾想许湛会蹬鼻子上脸,连个寄居在镇国公府里?的寡妇都不放过? “和离的好!”她陡然挣脱了婆子们的搀扶,从扶手椅里?起了身,一径走向了苏其正跟前,“我就想让宁宁与许湛和离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往后不知要怎么作践我们宁宁,还不如趁早一刀两断。” 苏其正只是?摇头和叹气。 他哪里?会不心疼自己的嫡长女,况且苏婉宁自小便比旁的孩童懂事柔顺,婚后哪怕在镇国公府里?受了委屈,也只是?默默隐忍,绝不让自己和宗氏操心。 安平王府注定只能在锦绣繁华的京城里?苟延残喘。 他一门心思要去攀附权贵,也不过是?想让妻女儿子有个依靠而已。 当今圣上手段仁慈,没?有对安平王府赶尽杀绝、甚至还为了保全皇室的名声而给?了他这个安平王的头衔。 他虽郁郁不得志,身上好歹有亲王的体面。 可若是?圣上或者即位的新?帝起了要收拾安平王府的心思呢?手无寸铁的他又该如何护住自己的妻与子? 许湛并非良人,可镇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豪门大族,宁宁只要拥着世?子夫人的名头,皇室的冷箭便射不到她身上。 阿礼即将娶陆中?丞家的嫡女,即便起祸,陆中?丞也定然会全力保下阿礼的性?命。 他只是?怕,只是?怕风雨欲来的那?一日,宁宁会被?安平王府所连累。 苏礼知晓自己的爹爹的心结,便立时道?:“爹爹放心,阿礼一定会过了鹰前司的校考,往后就由我来撑起安平王府的门楣。若是?有人慧眼识珠便罢了,若没?有,我便养长姐一辈子。” * 苏婉宁立在通往前厅的廊道?上,心里?升起些近亲情怯的惧意。 她不安地搅弄着手里?的软帕,缓了许久的气也是?迟迟不敢迈步向前,绮梦知她心里?发堵,便宽慰着说:“姑娘别怕,王爷和王妃都是?知晓您心里?苦楚的,即便……总是?会体谅着您的难处。” 月牙和丹蔻也出言安慰了她一番。 丫鬟们的轮番加油打气总算是?让苏婉宁提起了几分勇气来,这便提着裙摆走进了前厅。 前厅内,苏其正与宗氏正欲相携着外?间走去,不想会在门柱旁撞上了苏婉宁。 苏其正瞧着明显清瘦了一圈的女儿,眼眶是?倏地一红。他因女大避父的缘故不好上前细问苏婉宁的状况,便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宗氏扑进了女儿怀里?,哭着问:“天杀的那?起子黑心肝的畜生,把我的宁宁逼成了这样。” 苏婉宁心防一卸,当即便抱住了宗氏,靠在她的肩头默默落泪。 不知哭了多久,苏其正瞧见了来往廊道?上看热闹的丫鬟们,便道?:“进前厅说话吧。” 宗氏这才领着苏婉宁走进了前厅。 正逢府医提着药箱赶来了前厅,宗氏便让府医为苏婉宁把了脉,确保女儿身子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好在你还年?轻,仔细调养调养身子,应是?没?有什么大碍。” 苏婉宁依偎在父母膝下,只道?:“让爹娘担心了。” 苏其正柔声道?:“说什么傻话呢,你才伤了身子,如今不该东想西想地费着神思,阿礼已把许湛写的和离书交给?了为夫,往后你与镇国公府便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心里?的所有犹豫在瞧见苏婉宁清瘦面容的那?一刻化为了乌有。去他的未雨绸缪,去他的镇国公府,那?许湛哪有半点配得上宁姐儿的地方?和离了好,省得宁姐儿再被?他们磋磨。 爹娘的的态度让苏婉宁心里?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暖意。 天知晓她在赶来安平王府的这一路上有多么害怕,害怕爹娘会对她失望,会责怪她的冲动,甚至数落她的不是?。 嫁去镇国公府的这半年?时光,忧心委屈与憋屈不忿的情绪日夜纠缠着她,险些让她忘却了安平王府是?她最忠实的依靠、最温暖的港湾。 “爹,娘。”这一声哭喊从喉骨里?迸出,苏婉宁几乎是?嚎啕大哭般地向宗氏哭诉着自己在镇国公府的境遇,并道?:“女儿哪怕一辈子不嫁,哪怕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想再守着许湛这样的人。” “娘都知晓。”宗氏也是?泪流不止,母女连心,此刻的她仿佛能感同身受苏婉宁受过的委屈一般,只道?:“你弟弟都说了,即便你一辈子留在安平王府里?,他也心甘情愿地养着你。这本就是?你的家,谁也赶不走你。” 苏婉宁被?宗氏拥在怀里?,感动之余,唯有心安。 * 夜里?,宗氏知晓了苏婉宁借住在梅园一事,便细细地盘问了苏婉宁与徐怀安之间的关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7 。 苏婉宁只淡淡答道?:“徐世?子与礼哥儿交好,礼哥儿央求着他帮忙,他这才对女儿施以援手。” 宗氏顿觉怪异,可见女儿面色笃定又清明,不见半分羞窘之色,便也只顺着她的话叹道?:“照这么说,这位徐世?子还真?是?个好人。” 她不愿欠梁国公府人情,便想着过几日带着苏婉宁去登门道?谢,备些厚礼还了徐怀安的恩情。 苏婉宁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说:“全听母亲的。” 因今日苏婉宁才归家,宗氏也不愿叨扰了她,只细心地嘱咐她:“明日随娘一同去给?你祖母请安,你祖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怨怪了你。” 苏婉宁便依依不舍地将宗氏送出了流云阁,之后便往梳妆镜前的团凳上一坐,思索着该用?何等法子来断了徐怀安对她的心意。 他是?翩翩君子,又是?人中?龙凤,若是?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只怕是?会伤了他的面子。 可若是?她迟迟不给?他回应,空耗着他的心力,耽误了他娶妻生子就更?是?不美。 最好是?用?含蓄些的法子来表明自己的心迹,这样既不伤及徐世?子的面子,也能让他早日觅寻姻缘。 思来想去,苏婉宁便让月牙画了个鸳鸯傍花的纹样,又取了针线来赶制扇套。 等母亲领着她去梁国公府道?谢时,她便将着绣着鸳鸯傍花纹样的扇套送给?徐怀安,并道?:“希望徐世?子能觅得佳妻,这扇套便是?我赠予你们的新?婚之礼,惟愿你们如上头的鸳鸯一般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这般言语含蓄又内敛,以徐怀安的聪慧必能明白她的深意。 如此,也算是?了结了她心里?的一桩大事。 只是?绮梦在铺好内寝里?的被?衾之后,走往外?间时瞧见了正在画鸳鸯纹样的月牙,便问她:“好好的画这个做什么?可是?想嫁人了?” 月牙啐了她一口,指着罗汉榻上的苏婉宁说:“这是?姑娘要我画的。” 绮梦愈发好奇,便走到了月牙身旁仔细地瞧了一瞧,见她描的的确是?鸳鸯傍花的纹样后,便轻声问:“这是?姑娘做给?谁的?” 月牙也轻声答道?:“是?给?徐公子的。” 绮梦顿时讶异不已,短暂的怔愣之后,便忍不住笑道?:“这徐世?子还真?是?有手段,这便夺了我们姑娘的芳心?” 月牙也有此猜测,可回头瞥了眼罗汉榻上面色凝重?的苏婉宁,又觉得姑娘不像芳心暗许的模样,只是?她素来不懂情爱,便不敢多言多语。 倒是?绮梦夜间回了寮房,正逢元宝带了宵夜来寻她。 她便笑盈盈地与元宝说:“你不是?整日替二少爷来套我的话吗?今日我便告诉你个好消息。” 元宝眸中?染喜,顿时问道?:“姑奶奶请说,小的定会洗耳恭听。” 绮梦红着脸啐他一口,便将苏婉宁给?徐怀安绣鸳鸯扇套一事说了,并道?:“女子送给?男子鸳鸯,便只有心悦他这一个意思。” 元宝笑弯了眼,陡然忆起绮梦也曾赠过他一个绣着鸳鸯纹样的香囊,心里?暗生暖意。 绮梦被?他盯得红了脸,立时催促他离去,“你这耳报神,还不赶着去报信?” 元宝立时赶回去将此事说与了苏礼听,苏礼也是?大喜过望,翌日一早便堵在了徐怀安去上值的路上,将他带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将这事说了。 徐怀安愣了一愣,排山倒海般的喜意立时充斥着五脏六腑,俊白的脸庞炸出如腾云偎霞般的嫣红。 第30章 婚事 两日后, 宗氏带着苏婉宁登了梁国公府的大门。 秦氏知晓宗氏来?访之后,也是十分惊喜。这便派了奴仆去打扫前厅,叮嘱她们务必要让待客的?前厅干净透亮的?一尘不染, 又让嬷嬷们把她私库里藏着的大红袍拿了出来?,兑了去岁存着的?高山雪水, 斟了茶给?贵客们喝。 有几个小丫鬟尚未经?人事,便歪着脑袋问周嬷嬷等人:“这安平王妃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怎么从前都未听说过?” 周嬷嬷只是笑,她又是副守口如瓶的?性子, 这便随意编了个由头打发走了这小丫鬟, 才与相熟的?秦嬷嬷说:“到底是咱们太太疼世子爷, 便是苏氏这般的?身份,也点头应下了这桩婚事。” 秦嬷嬷暗自点了点头,附和般地说:“可不是嘛, 昨日世子爷与太太促膝长谈了一番,已是赌咒发?誓地说这辈子非苏氏不娶,又说苏氏与他之间有情,只等着太太点头而已。” “瞧着似是要把婚事办下来?的?意思。” 为母者有哪个不疼爱自己的?儿女?更何况徐怀安自小到大万事都不需人操心,处处都是争气可靠,远胜旁的?世家?纨绔子弟, 除了婚事上被两位金枝玉叶闹得艰难了些外, 简直无一短处。 梁国?公常年征战西北,若说句不好听的?话, 那便是寿数未定、生死不知。一旦出了事, 梁国?公府的?门楣便只能?靠着徐怀安一人来?撑起。 此等情境之下,秦氏自然只盼着徐怀安能?娶个合心合意的?女子进门, 两人恩爱两不疑,相知相守。 像秦氏这样出身优渥的?天之骄女, 反倒是不把荣华富贵放在第?一位。一切全凭儿子的?喜好。 况且苏婉宁生的?清丽貌美,性子落落大方,又是端庄贤淑的?世家?闺秀。不过是所嫁非人,算不得什?么。 唯一不美是落了胎,也不知会不会伤了身子。 “可若是被镇国?公府的?人知晓了……”秦嬷嬷忧心忡忡地嘟囔了一句。 周嬷嬷分明听清楚了这一句话,却只是装傻充愣地笑道:“咱们快去前厅里候着吧,若是失了体统,太太可是要怪罪的?。” 两位有威望有见识的?嬷嬷们敛起了心内紊乱的?思绪,如无事人般言笑晏晏地走上了影壁,这便要往前厅走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镇国?公府,可心里都是门清,苏氏的?身份如此暧昧,世子爷一旦被冠上了觊觎密友之妻的?“罪名”,那朗赫的?名声便会瞬间化为乌有。 可秦氏不在意,世子爷也不在意,她们这些奴婢没必要贸然出言,惹主子们不快。 兴许在世子爷的?心里,再朗赫的?名声都比不过能?娶到心悦女子的?欢喜。 * 苏婉宁是第?二回?登梁国?公府的?门。 第?一回?她与邹氏同行?,一路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腹中胎儿之上,对梁国?公府内雕栏玉栋的?陈设布局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 这一回?,她却是放慢了步调,与宗氏一起跟在了小厮和婆子们身后,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8 梁国?公府内奇峻清雅的?布局纳进了眼?底。 不愧是昌盛了百年的?世家?豪族,府内各处的?陈设建筑都十分华美阔气。 一路走到了影壁后的?前厅,廊道上的?周嬷嬷遥遥地瞧见了苏婉宁娉婷的?身姿,便笑着迎上前,朝着宗氏与苏婉宁见礼:“奴婢见过王妃、苏小姐。” 宗氏不善交际往来?,闻言不过拢着唇淡淡一笑。苏婉宁心中记挂着要事,嘴角的?笑意也只是点到即止。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 秦氏听得影壁后的?声响,便让丫鬟们搀扶着她走出了前厅,半边身子还停留在门槛处,雍容华贵的?面色里尽显亲昵和热络。 上一回?安平王府的?花宴,秦氏便帮着宗氏解了不少围,又因徐怀安对苏婉宁施以援手的?缘故,她心里对梁国?公府是感?激至深。 宗氏一觑见秦氏的?面容,眸中便立时蓄满了热泪,当即便要跪倒在秦氏跟前。 好在秦氏上前死死拦住了宗氏,并道:“王妃是折煞我了,好端端地行?这般大礼做什?么?” 周嬷嬷和秦嬷嬷忙围上来?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了宗氏,温声将她劝进了前厅里,并道:“咱们太太是个直性子的?人,自那日从安平王府归家?后便日日念叨着王妃的?好处,王妃如此生分,可要伤了我们太太的?心了。” 宗氏之所以跪谢秦氏,是因徐怀安多次对苏婉宁出手相助的?缘故。 她与秦氏是同辈,的?确是不好行?此大礼。 可刚才走入前厅的?苏婉宁却眼?疾手快地跪倒在了地砖之上,她垂着首,眸光正细细描绘着地砖上头青莲缠枝的?纹样,见上头枝桠攀升迭长,心不知怎得竟是一凝,只道:“婉宁多谢太太出手相助。” 她一个晚辈跪谢秦氏便不算是于理?不合,映在周秦两位嬷嬷的?眼?里,反倒是苏婉宁懂礼貌、知廉耻的?铁证。 况且今日的?苏婉宁只淡淡地敷了一层脂粉,丹唇不点而红,如瀑般的?鸦发?梳了个板板正正的?妇人髻,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爽利落之意。 秦氏便趁着苏婉宁向她行?礼的?这点空闲,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知晓苏氏才刚刚小产,即便修养了一段时日,可身子仍是没有好全。她在镇国?公府里保守磋磨,日子过的?并不快意,本?该是委顿颓丧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跪在她下首的?苏婉宁却是不见半分颓恼之色,面色虽白兮兮得染着些病弱来?,可那双秋水似的?明眸却透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观其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的?姿态,便知这是个生性要强、品行?坚韧的?女子。 外柔内刚、立身持正,这才是女子为人在世该有的?心胸。 秦氏是越看苏氏越喜欢,也不让周秦两位嬷嬷上前搀扶她,自个儿便亲自将她从地砖上扶了起来?,并爱怜地说:“好孩子,你身子还没好全,实在无须行?此大礼。” 宗氏拘谨地坐在秦氏下首的?扶手椅里,手里捧着丫鬟们递上前来?的?茶盏,却只道:“国?公夫人和世子的?大恩大恩,安平王府定会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说着,她便让嬷嬷递上了礼单。 礼单上写着琳琅满目的?珍贵器具,安平王府已没落甚久,这些器具已是宗氏能?拿出手的?最珍贵之物。 她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缓缓从扶手椅里起了身,只道:“万望夫人不要嫌此简薄。” 秦氏哪里愿意收宗氏的?礼单,当下便要推辞,只说:“来?日方才,王妃实在无须这般客气。” 话音甫落,立在廊道上的?丫鬟便隔着门扉通传了一句:“世子爷来?了。” 今日正逢徐怀安休沐,宗氏和苏婉宁一登门,秦氏便立时让丫鬟去告知徐怀安。 徐怀安立时沐浴净身,换了身上月里赶制的?墨色圆领长袍,腰间佩了金石玉带,这便急急匆匆地赶赴前院。 平日里他不爱打扮的?时候便已胜过旁人诸多,如今精心地“妆点”了一番,清贵的?气韵里多了两分刻意的?矜持,无端地便让人生出惊烁之意来?。 秦氏忍着笑,将徐怀安唤到了宗氏跟前,只道:“慎之,快见过英平王妃。” 徐怀安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宗氏跟前,拘谨着那张清俊的?面容,拱着手朝宗氏行?了个全礼,并郑重其事地说:“慎之见过王妃。” 他的?态度恭敬热络的?不像话,俨然比旧日里的?许湛还要尊敬宗氏一些。 宗氏很?是受宠若惊,又观徐怀安形容气度都飘逸俊雅,翩翩乎如君子之姿,心中骤然只剩感?慨:“徐世子不必多礼。” 苏婉宁旁观着徐怀安向宗氏行?礼时的?热络,心里浮起些疑惑。可秦氏也在一旁凑趣说笑,她一个晚辈难道还能?出言插话不成? 所以苏婉宁便只能?冷眼?旁观着徐怀安与宗氏之间客套甚少、全是热切的?对话。 “还未谢过徐世子的?大恩。” “王妃客气了,不过是些许小事,实在不必挂在心上。往后婉宁的?事就等同于慎之的?事,慎之必会护她爱她、珍视她一辈子。”徐怀安难掩喜色,璨亮的?明眸已弯盈如月,任谁都能?瞧出他的?欢喜来?。 宗氏被他的?话砸懵在了原地,苏婉宁也是一头雾水地望向了徐怀安。 什?么护她爱她?什?么婉宁? 徐世子在说什?么呢? 秦氏瞧见了宗氏脸上的?错愕与震惊,只以为苏婉宁女儿家?比较羞赧,还没有把她和慎之有情的?事告诉宗氏。 她便笑着上前攀住了宗氏的?胳膊,只道:“王妃还不知晓吧?婉宁与慎之是两情相悦、互诉了对彼此的?心意。我想着年底已来?不及办婚事,况且这里头还有些擎肘在,总要等流言蜚语淡下去些后再谈儿女间的?亲事。不过您放心,庚帖和信物我这月里便会托了保山和媒人送到安平王府去。” 徐怀安眸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身侧的?苏婉宁身上,许是心意相通后的?羞赧,让他不敢多瞧苏婉宁的?脸色,心内也唯有蓬勃的?欢喜而已。 至于许湛,乃至自己的?名声一说。 徐怀安是半点都不在意。 宗氏瞪圆了眸子,来?回?瞥了好几眼?苏婉宁,又见秦氏这般言之凿凿,还以为真如她所言一般婉宁羞于与父母开口,正要说话时。 却听苏婉宁陡然开口道:“国?公夫人,这里头兴许有什?么误会在。” 她的?嗓音清丽如烟,轻而易举地便打断了前厅里洋溢着的?一片喜色。 苏婉宁蹙着柳眉,心里说不出的?叹息,她朝着前头的?徐怀安福了福身,缓缓道:“婉宁可否与徐世子单独说几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9 话?” 第31章 一更 梁国公府的内花园之景素来是京中一绝。 从前厅的影壁绕出来后便能觑见一条斜长的甬道, 甬道两侧是落英缤纷的桦树丛,徐怀安心头拂动着点点悸然。 他随苏婉宁走进?了内花园,伺候人的丫鬟和小厮被留在了月洞门处。 她们疑惑地望向不远处相携而立的两位主?子, 瞧着两人的外貌登对得犹如?神仙壁人一般,月牙频频朝苏婉宁的孑然的背影探去视线, 心口不知怎得竟是惴惴不安的厉害。 方才姑娘凝在面庞上?的冷意太过?显眼,都把她和丹寇唬了一跳。绮梦说姑娘心悦着徐世子,这两日还紧赶慢赶地缝了条绣着鸳鸯纹样的扇套,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瞧在眼底的。 既如?此, 姑娘为何瞧着一点都不高兴? 不仅是月牙和丹蔻心怀疑惑, 立在桦树下的徐怀安也是隐隐地蒙着一曾阴翳。他如?此在意苏婉宁,自然不会错过?她神色间的任何异动。 起初,徐怀安难掩高昂的心志, 欢喜又惬意地去打量苏婉宁的面容,期盼着她会与自己一般高兴。 可入目所及的却是苏婉宁清冷得无波无澜的眸眼。 这样的眸眼淡淡扫过?徐怀安的脸庞,拂起一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来。 如?此两个交锋,徐怀安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般,薄唇旁绽放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漆眸里煊起不可自抑的失落来。 “婉……你想与我?, 说什么?”他艰难地开了口, 话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晦涩。 苏婉宁的心头也同样裹着由千丝万缕积攒成的苦痛与纠结。徐怀安于她有恩,又对她有情, 论出身?、人品、前程, 满京城里不可能有人比徐怀安更?胜一筹。 他心悦着自己,愿意在这风口浪尖之时与她定下亲事, 便等同于天?上?掉馅饼这般的好事。她很该去普济寺上?几柱香感谢佛祖菩萨的垂怜才是。 可苏婉宁却是半点也欢喜不起来。 原因有三。 其一是若她接受了徐怀安的心意,他便要背负上?觊觎密友之妻的名声, 京城里必然流言四起,说不准还会妨碍了他的青云之路。 其二?是若徐怀安能断了对她的情,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往后的日子必然顺遂无忧。这样顺遂和坦荡的人生,不该被她阻挡了才是。 其三便是苏婉宁并不喜欢徐怀安。她虽不知晓话本上?刻骨铭心的情爱是何等滋味,可她能辨清楚自己对徐怀安只有感激之情,她没有如?话本上?那般日夜期盼着能与他相会,也不会将他时时刻刻挂在心头,更?不会茶不思饭不想地迫切着要嫁与他为妻。 她不知晓这里头到底是如?何生出了这恼人的误会来。 事已?至此,若她还不能与徐怀安把话说清楚,便要闹出大乱子来。 苏婉宁叹息一声,便从袖袋里拿出了早先绣好的扇套,将其递给徐怀安后道:“这是婉宁赠与徐世子与未来夫人的新婚贺礼。世子爷是清贵无双、才思横溢的少?年英才,阖该娶个端庄大方、门当户对的闺秀为妻,婉宁遥祝徐世子一生安康,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话尽于此,徐怀安若还要去问扇套上?的鸳鸯绣样是何意,那便是在自取其辱了。 他愣在了原地,活到这般年岁似是头一回陷入如?此手足无措的境地。 苏婉宁不忍去瞧他清俊眉眼里的失落,福了福身?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内花园。 报恩报到最后,仍是欠了徐世子诸多。 她心里也不高兴。 可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 回安平王府的马车之上?,宗氏数次追问苏婉宁与徐怀安之间的情谊,并道:“傻女儿,那可是声名朗赫的梁国公世子爷,你……你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啊。” 苏婉宁却只是摇了摇头,淡声道:“娘,徐世子于我?有恩,我?不该拖累了他。” 在宗氏的心里,儿女便是这世上?最灿亮的明珠。她哪里能容许女儿说出这般妄自菲薄的话。 只见宗氏立时板起了脸色,幽怨地剜了一眼苏婉宁道:“什么叫拖累?分明是徐世子慧眼识珠,瞧出了宁宁你的好处来。真不是我?自夸,我?家宁宁生的貌比西施,身?段婀娜如?飞燕,人品更?是个顶个的好,管家理事也远胜京城其余贵女…五2④9081久②…” “娘。”苏婉宁失笑,瞧着若是她再不打断娘亲的话语,满京城的贵女都要沦为自己的陪衬了。 宗氏见车厢内的丫鬟和嬷嬷都在憋笑,也知晓自己吹得太过?“天?花乱坠”了些,便挺着傲骨说:“总之,无论多好的郎君你都配得上?,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 苏婉宁心肠蓦地一软,顿时弯起了杏眸,笑着道:“好,宁宁都听娘的。” 被她一打岔,宗氏险些忘了要盘问她与徐世子之间的事,因见苏婉宁意兴阑珊地不愿多答,沉思了一番后才道:“莫非是宁宁你不喜欢徐世子?” 苏婉宁也正因“喜欢”二?字而备受心绪的折磨,闻言便如?幼时撒娇般倚靠在宗氏肩头,叹道:“娘,我?其实也不知晓喜欢一个人是何等滋味。可我?的确是不想嫁人,嫁了人,我?就不是我?了。还不如?陪在娘亲的身?边。” 这话一出,宗氏总算是明白了女儿心口的症结所在。嫁去镇国公府的这半年里实在是太损伤她的心力与精气神,什么好都捞不着不说,最后还被逼得活活堕到了腹中胎儿。 如?此腌臜苦痛的回忆,自然会让她的宁姐儿对成婚一事望而却步。 况且宗氏心里虽打着要给宁姐儿寻个倚靠的打算,却也不想操之过?急,重蹈许湛的覆辙。徐怀安外里瞧着是个好孩子,可日久方能见人心,总要晾他一段时日方能掂量着真心的份量。 也好。 宁姐儿的婚事不急于一时。 * 短短一月的功夫,京城内外已?将苏婉宁与许湛和离一事传的沸沸扬扬,有好事者还将这消息带进?了深许的宫墙里,供嫔妃宫女们茶余饭后闲话消遣。 当今的皇后娘娘曾与苏老太太有过?嫌隙。对安平王府更?是厌恶至极,便在一日宫宴上?抬眼提及了镇国公府上?的这桩闲事,并笑问镇国公夫人邹氏:“好好的一桩姻缘,为何要闹到如?此地步?” 自苏氏与湛哥儿和离了之后,邹氏便因在私底下放印子钱一事惹了许厉铮的厌弃,还被收回了管家理事的职权,如?今在府里处处受潘姨娘的擎肘,日子是苦不堪言。 她心里苦闷,又不舍得怨怪儿子,便只能将气都发在了苏婉宁身?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0 。 宫宴之上?,诸人的眸光都好整以暇地落在邹氏身?上?,只听她缓缓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里头有些难以言喻的地方在,请恕臣妇为了两家的声誉不敢坦然告之,只是我?家湛哥儿可怜,总是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保全?了苏氏的名声。” 这似是而非的一番话已?是将和离的矛头指向了苏婉宁。 皇后娘娘也恰到好处地“嗯”了一声,只说:“女子不贤,确是容易多生事端。” 这便要将苏婉宁因“不贤”而闹到了和离一步的罪名坐实。外头人自然也只有追捧顺从皇后娘娘的胆魄。 这些爱多嘴多舌的人忘却了大婚当日许湛外室大闹婚宴的荒唐,也忘却了许湛成婚后时常花天?酒地的恶行,只一个劲地指摘着苏婉宁的不是。 当初也有贵妇在暗地里嚼过?舌根,不过?说的都是镇国公府的不是。同为女子,她们自然怜惜为了和离不惜堕掉肚中胎儿的苏婉宁,又不免心生感叹:这位许家二?爷究竟是荒唐到了何等地步,才将苏氏逼到了此等田地? 皇后娘娘一开口,流言蜚语立时朝着安平王府倒去。 多的是人非议着苏婉宁的品行为人,更?有人不怀好意地放出口风,说苏氏在和离前毅然决然地堕到了腹中胎儿,是因这孩子并非镇国公府的血脉,而是苏氏与外头情郎闹出来的私生子。 所以苏氏才会如?此果?断地堕胎。 此等说辞很快便甚嚣尘上?,并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这世上?哪里有这般狠心的母亲,况且苏氏只要在忍耐几个月便会诞下镇国公府的嫡出血脉,往后的日子定然顺遂无比。 她实在犯不着堕胎后和离,这简直就是得不偿失。可若是苏氏肚中胎儿并非许湛的种,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苏礼听得如?此风声之后,恼的不得了。根本不顾家中长?辈们的劝阻,这便躲在了许湛去樊楼的必经之路上?,将他拖到暗巷里痛打了一顿。 可惜当时许湛还有个同行之人,正是英平王家的英一武。许湛好打发,英一武却是不好糊弄,纵然苏礼武艺不俗,却也抵不过?英平王府家的暗卫。 情急关头,还是徐怀安闻讯赶来了樊楼。在英一武跟前低声下气地求了情,苏礼才没有被英一武扭送去刑部。 只是,徐怀安出现?的这般及时,又如?此隐情地为苏礼开脱,惹得许湛和英一武万分惊异。 “他是何时与安平王府的人如?此熟稔的?”英一武笑着问许湛。 许湛心中很是愤愤不平,立在樊楼二?楼的雅间里往下眺望,瞧见了灯火阑珊处扶着苏礼走上?马车的徐怀安,面容立时凝寒如?冰。 “我?也不知晓。” 英一武觑一眼郁闷委顿的许湛,再忆起方才徐怀安为了苏礼低头向他求情的风雅模样,心里陡然浮过?苏礼俊雅的面容,再由他想起了苏氏姣丽如?三春之桃的容貌。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上?他的心头。 英一武调笑般地望向了许湛,幽幽地开口道:“莫不是他瞧上?了苏氏?” 第32章 二更 徐怀安将苏礼送回了安平王府后, 只停留在了门前的石狮子旁,没有要进屋叨扰的意思。 苏礼的脸颊被打的红肿不?堪,人也很有几分落魄的模样。他立定在青石台阶上, 回身瞥了一眼神色寂然的徐怀安,闷闷地说?了一句:“慎之大?哥, 都是我不?好。” 他这般冲动、不计后果。险些便要被英一武扭送去了刑部,以安平王府如今的处境,只怕是要舍掉全副身家才能将他从?刑部里捞出来。 苏礼心?间愧怍难安, 似是有一肚子的话想与徐怀安倾吐, 可瞥见徐怀安染着失落的明眸, 这些话也没有了开口?的力?气。 他已知晓长姐拒绝了慎之大?哥。慎之大?哥能不?计前嫌地赶来樊楼相救,已是仁至义尽,他怎么好再劳烦他更多?? 徐怀安立在微凉如水的夜色中, 瞧了苏礼两眼,到底是多?言说?了两句:“这些时日你还是安生?一些。” 若是再被外头的人抓住了错处,她的处境就会愈发?艰难。 徐怀安并非圣人,在知晓苏婉宁对他无意之后,心?里既是失落又?是难堪。起伏的情?绪一波波朝着他袭来,一时恼她无情?又?心?狠, 一时会舍不?得怨怪身影单薄的她。 他不?过在梁国公府里消沉了两日, 便又?听到了宫宴里的风声。 皇后娘娘意有所指的一句话,便霸道地给苏婉宁安上了人尽可夫的名声, 让这般美好的她身陷污浊名声的沼泽之中, 无力?脱身。 那些盘亘在他心?头的恼意渐渐化为了疼惜和不?舍。 徐怀安正是一腔情?热的时候,即便被心?上人冷眼拒绝, 他这热切不?已的心?正烁着最闪耀的光芒,并非几句流言蜚语便可掩盖。 所以, 他让人时时刻刻留意安平王府的动?向,尤其是要看管住冲动?易怒的苏礼,绝不?能让他在这风口?浪尖时闹出什么乱子来。 正因有暗卫们的通风报信,徐怀安才能及时赶去樊楼,以自己价若千金的尊严换来了苏礼的脱身。 秦氏不?止一次地劝过他,并告诉他:“强扭的瓜不?甜,苏氏既对你无意,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秦氏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并不?是因京中一边倒的流言蜚语而有此劝语。她只是觉得儿子太过可怜,捧着一颗心?要将苏家?婉宁娶进门珍爱相守,却连人家?裙角的风都攥不?住。 她不?怪苏婉宁,只怪自己的儿子太过偏执。正如他幼时心?爱的那只雪儿兔一般,明明老梁国公斥责了他好几回不?可玩物丧志,还让奴婢们藏起了那只雪儿兔,可慎之却能背着所有人将雪儿兔带去学堂、带去书房、再带回寝屋之中。 期间甚至能目不?眨眼地往自己手腕上划上一刀,便为了求得徐老太太的怜惜,将他中意的那只雪儿兔留下来。 那时的秦氏便知晓,儿子外里瞧着多?么光风霁月、清明磊落。可心?里却是藏着许多?不?能见天日的阴翳,一旦对人或物起了意,便偏执得不?愿放手。 此时的徐怀安脑海里也正在天人交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礼的话。 苏礼见他眉宇间凝着深重的寒霜,只以为他是不?愿与自己多?言,他行事实在是太过冲动?,不?怪慎之大?哥恼了他…… “你长姐……”夜影浮动?,徐怀安终是掩不?住心?中的担忧,问?了苏礼:“这两日可还好?” 苏礼立时答道:“起先长姐只是哭,后来渐渐地不?哭了。这两日瞧着已无大?碍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1 她虽落入了此等?声名狼藉的境地,可坚韧的心?性会为她指引着来路,让她升起对抗流言蜚语的勇气,不?会哭哭啼啼地就此消沉下去。 是了,这才是苏婉宁。那个为了和离甘愿堕了腹中胎儿,也决绝地不?愿回头的苏婉宁。 思及她,徐怀安的嘴角竟是洇出了点点笑意来。 苏礼却无从?发?觉徐怀安神?色间的异样?,只略显急促地说?道:“慎之大?哥,我爹娘知晓京城里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长姐若再留在京中,只怕是连出个门都要受万人指摘。” 这话将徐怀安的心?高高捏起,拂往他清俊面容的夜风也如冰雹一般刮疼了他的脸颊。刹那间,徐怀安顿了顿身姿,缓了好一会儿神?后才问?:“王爷和王妃是打算把她送到何处?” “我的舅舅长居扬州。”苏礼言尽于此,也是不?好过多?地往外抖搂安平王府的事宜。 只是今日他又?欠了徐怀安天大?的一个恩情?,前段时日还给了他错误的情?报,让他空欢喜一场,险些闹出了个天大?的笑话来。 苏礼自是满盈愧疚。 于是,他便在转身走进安平王府里时,诚挚又?歉疚地对徐怀安说?:“上一回的事,是我的错。慎之大?哥,要不?你打我两拳吧。” 徐怀安不?理他,心?里只盘算着苏婉宁即将去扬州躲流言一事。 她这一走,只怕没有个半年的功夫不?会回京。听闻扬州繁华热闹,盛产男倌,更有富庶人家?的子弟盼着能择个姿容绝佳的女子为妻。 扬州,离京城甚远。 徐怀安思忖着应了苏礼的话,这便转身匆匆上了马,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 * 苏婉宁也是真的打算启程去扬州。 苏老太太与宗氏怕她多?思多?忧,日日拉着她闲话家?常,就怕她一个人独处时伤心?难自抑。 宗氏还连夜给扬州的兄长写了信,托他好生?照顾苏婉宁,一应开销都走安平王府的账目。 宗家?在扬州也是富户,这几年子孙没有出息,这才渐渐地淡出了官场。 “你舅舅是个和善人,舅母也一向喜欢你。两个表哥都定下了婚事,也不?怕人多?嘴多?舌,你只安心?在扬州游山玩水,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再回来。”宗氏柔声与苏婉宁说?。 苏老太太一边吩咐丫鬟们替苏婉宁收拾好行装,一边叹道:“若不?是礼哥儿要娶陆中丞家?的闺秀,我总要让他陪着你去扬州才放心?。如今只能让鲍二家?的陪你一同前去,一路上走的是官道,倒也不?怕匪贼。” 苏婉宁见祖母和母亲都为了她的事百般筹谋,心?里只觉得万分过意不?去,当下也只能展颜一笑道:“这一去也能见见外祖母,倒也是好事。” 说?罢,嘴角才浮起的笑意又?跌成了沉重的憋闷。 “只是不?能在祖母和母亲跟前尽孝,婉宁总是过意不?去。” 苏老太太摆了摆手,爽朗又?洒脱地笑道:“这些话都太拧巴和空耗心?神?了,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少了伺候的人?只要你开开心?心?地离了这些流言蜚语,我和你娘心?里就高兴。” 宗氏含着泪点了点头,因这回是苏婉宁第一次离开京城,她心?里总有几分不?舍,便扶了扶苏婉宁的鬓发?道:“好生?听你的舅舅和舅母的话,一路上要小心?。” 这时,苏其正也从?外间绕进了苏老太太的院落,才进明堂便笑着道:“舅兄回信了。” 这封信快马加鞭地从?扬州送来了京城的驿站,苏老太太立马让苏其正将信读了,原是宗氏的哥哥宗闻提起了扬州城里的几桩趣事,并热情?地言明了对苏婉宁的欢迎。 最后一丝的后顾之忧也消了。 宗氏让人丫鬟们当铺换了些碎银来,分着五六处地方藏在了苏婉宁的行李之中,并嘱咐她:“在外不?可漏财。” 苏婉宁一一应了,临行前睡在了宗氏的房里,母女两人促膝长谈,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阖眼睡了一会儿。 苏老太太与宗氏起了个早,一家?人在前厅里用了早膳后,便由苏其正和苏礼将苏婉宁送出京郊外,陪行的丫鬟和小厮都是受信任的心?腹,几个管事和婆子也是手脚上有些功夫的人。 离别?的伤感悄悄浮上苏婉宁的心?头。 她立在翠帷马车旁,回身瞧见曦光下透着无尽繁华的京城,瞧见了爹爹和弟弟满是担忧的眸光,明明不?想在离别?时落泪,却还是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 眼泪一旦滴落,便汹涌得没了息止的时候。 苏礼竭力?作出一副老成沉稳的模样?来,强颜欢笑地对苏婉宁说?:“我等?着长姐回来,长姐好好玩乐,不?必挂心?家?中事务。” 苏其正是个慈父,比起冲动?易怒、做事没有章法的嫡子,他心?里总是更中意事事乖巧妥帖的长女。只可惜长女婚事坎坷,又?被贼人污了名声,为防她在京城郁郁寡欢,倒不?如让她去扬州散散心?。 “好了,快些出城吧。”他心?里也是极为感伤,却强撑着不?肯露出分毫来。 苏婉宁这才走上了马车,撩帘进车厢前回身对苏其正说?:“爹爹少喝些酒,顾好自己的身子。” 曦光斜长地洒落人家?,映在翠帷马车驶往前方的道路之上。 苏其正与苏礼目送着苏婉宁行出了京郊,直到视线里那两架马车被青山绿水的景色所覆盖,再也瞧不?见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眸光。 一刻钟后,苏其正才带着儿子回了安平王府。 这一程,山高路远。但愿女儿离了这牢笼般的京城后,能如翱翔在天际的雄鹰般自由自在。 第33章 遇袭 近些日子?, 圣上刚拨了一笔款,让翰林院的院正用其修葺屋舍,以及将年末庶吉士能领到手的份例往上提一提, 这?些事本是该由徐怀安来经手。 可今日徐正出入翰林院四五次,皆没有寻到徐怀安的身影。 不得?已, 徐正只能叩响了梁国公府的大门。他说明来意后?,门房的小厮便将他领去了秦氏所?在的院落。 秦氏彬彬有礼地款待了他,一等徐正问起徐怀安的去向后, 却面露赧然地说道:“怀安入了翰林院两年, 没有一刻松懈的时候, 昨日正逢他风寒入体,实是病的起不来身,我便做主让他身边的小厮去给翰林院的院正递了病假的条子?, 您看?……” 话尽于此,若是徐正至多还能探问?几?句徐怀安的病势如何,却不好再追问?他何时能病愈当值之类的问?题。 秦氏落落大方地要留徐正在梁国公府用?膳,徐正却推说翰林院里事务繁忙,不便叨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2 ,这?便向秦氏辞了行。 “既如此, 我便不多留徐大人了。”秦氏只让身边的周嬷嬷送了送徐正, 之后?便让小厮和婆子?们?守好梁国公府的门户。 若是外头的人探问?徐怀安的行踪,便只说他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需精心修养一段时日即可。 至于徐怀安真正的去向, 也?只有秦氏和周、秦两位嬷嬷知晓。 自徐怀安从苏礼嘴里知晓了苏婉宁要去扬州散心游玩一事后?,他的心潮便极为浮动不安, 思忖了不知多久,才与?秦氏提及了此事。 徐怀安没有犹豫的意思, 他从一开始便已做好了要随苏婉宁赶赴扬州的打算。其一是扬州路途漫漫,苏婉宁一个弱女子?不足以应付沿途之中的意外。其二是扬州如今掀起了男子?涂脂抹粉的风气,他生怕苏婉宁会被这?些妖妖冶冶的男子?迷了心神。 其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徐怀安虽被苏婉宁拒绝了一回,可心里却是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 他想再试一试,试一试自己若付诸出?真心,能否打动苏婉宁? 这?一回的扬州之行,他是定要陪伴在苏婉宁左右,既是为了护住她?的安危,也?是为了循着自己的心再勇敢一回。 秦氏得?知徐怀安的打算后?,倒是默了良久,而?后?才笑道:“母亲知晓你不是个轻言言气馁的孩子?,你既对她?一片真心,那便去护着她?去扬州。无论这?一趟扬州之行的结局如何,你都是尽了全力,再无什么?遗憾了。” 她?轻轻淡淡地朝着徐怀安一笑,和煦的眉宇里竟是爱怜和鼓舞之意,一时让徐怀安心里很是感慨。 秦氏如此体恤着徐怀安对苏婉宁的一腔情意,他自然也?不能对秦氏这?番话里的言外之意视而?不见。 于是,徐怀安便叹息着应道:“若是扬州之行,儿子?无功而?返。到时儿子?自会断绝对苏氏的一片心意,不再执着于她?。” 秦氏只是哂笑着望向了徐怀安,并未提及信或是不信他这?番话语,只道:“母亲等着你平安归来。” * 秋意潺潺。 徐怀安驾着马走?上了官道,永芦与?双溪紧跟其后?,这?两个小厮身上都有些腿脚功夫在,对付一般的毛贼和土匪不在话下。 连他自己也?师承老梁国公的一身武艺,纵然疏懒了好几?年,也?有几?分底子?在。 宽阔的官道上到处是往江南一带贩卖货品的商人,徐怀安一行人虽穿着打扮都刻意朴素了几?分,可他通身上下这?股金石玉器养出?来的矜贵气度便是和这?些为了讨生活的平民划出?了鲜明的不同。 官道之中,不乏有动了歪心思的流氓地痞。 只是徐怀安纵马疾驰在官道之上,根本没有搭理这?些流氓的打算。若是实在被叨扰得?烦了,便让永芦将流氓拐到偏僻的密林里,痛扁一顿后?正要让他滚蛋的时候。 那流氓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破了胆的缘故,便抱着头叫屈道:“少侠饶命,只要您肯饶下我一条狗命,我便将前头那翠帷马车的行踪告诉您。” 这?两日徐怀安总是悄悄地跟在苏婉宁的马车后?头,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惊扰到她?,也?能遥遥地护住她?的安危——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徐怀安便会第一时间赶去营救。 也?不知是不是徐怀安在官道上太过引人注目的缘故,连这?地痞流氓都瞧出?了些端倪来。 永芦清楚自家主子?对苏家小姐的看?重,顿时变了脸色,发着蛮劲卸下了那流氓的胳膊,便将他如死肉般提到了徐怀安跟前。 彼时徐怀安正在擦拭着祖父生前留给他的青玉匕首。祖父说这?匕首既能削铁如泥,又?轻便极好携带,最适宜女子?出?门时防身。 那时祖父已在弥留之际,却还拉着徐怀安的手笑道:“将来你若是心悦了哪家姑娘,便把这?匕首赠予她?防身。祖父只盼着你能和心爱之人厮守一生。” 忆起祖父慈祥和蔼的音容笑貌,徐怀安心肠蓦地一软,正要将这?匕首放回袖袋之时,永芦却已提着那流氓走?到了徐怀安跟前。 他陡然收起了笑意,凝着冷眸望向了这?瑟缩如鼠的流氓,道:“何事?” 永芦目露急切地说:“他发现了苏小姐的足迹。” 可苏婉宁的马车明明停靠在前方一里路外的山道之上。深夜山路难行,篝火也?会引起匪类的注意力,所?以徐怀安只打算从官道左侧的密林里抄到前头的山道之上。 以最安静无波的手段来护住苏婉宁一行人的安危。 他自认行事已极为谨慎小心,白日里从不张目四望,夜间也?是带着永芦与?双溪偷偷行动。 这?地痞流氓是如何发现了他与?苏婉宁之间的联系? 徐怀安敛着面容时很有几?分冷冽与?肃杀之气,他明璨璨的眸子?映着清浅的月芒直视着眼前之人,出?口的话语里尽是狠意。 “除了你,还有谁在盯着她??” 那流氓不过是想在官道上劫点小财而?已,哪里想遇上徐怀安这?样外里瞧着温和矜贵,内里却杀伐果决的人物。 他立时跪地磕头求饶,只道:“小民家里还有老母和妻儿,求少侠饶我一命。” 永芦踢他一脚,只没好气地骂道:“问?你这?些了吗?” 那流氓胸膛里吃痛,刚想坐直了身子?,才撑起半边手臂却已被泛着寒芒的匕首横断了倾身上前的动作。 顷刻间,徐怀安便从袖袋里掏出?了匕首,抵住了那流氓的下巴。 他嗓音冷厉,与?匕首尖端触着皮肉时生出?的冷意相?差无几?。 “我问?你,还有谁盯着她??” 那流氓立时招供道:“前头离了燕州境,便会途经一处香山宝岭。那里的官道瞧着无恙,可背地里全由香山上的一班土匪掌管,凡是无官卒护卫的商队,都要交出?两成银钱方能过路,样貌清秀的女子?少不得?要被盘问?调戏,若是生的再貌美一些,那便不知晓了。” 据徐怀安所?知,此番苏婉宁前去扬州时也?带上了安平王府的一批家丁护卫,只是按这?流氓所?言,这?群山匪竟是训练有素,专挑商人和女子?下手。 那便有些不好对付。 他手底下只有永芦与?双溪两人,若是对方人多势众,只怕也?不好摆平。 所?以徐怀安便细问?了那流氓香山上匪贼的人数,得?知这?一匪窝里竟有一百余人后?,也?讶异地蹙起了眉头。 “一百多人?怎得?朝廷不派兵来剿匪?”他继续逼问?道。 谁知那流氓却扬高了声量嚷道:“费守引这?个贪官怎么?敢把这?些事报到上头去?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3 明是他在燕州肆意妄为、掠夺民妻,又?屡加徭役,这?才逼得?我们?立山为王。” 也?正是这?一句话,让徐怀安意识眼前的这?个流氓也?是香山匪贼里的一员。 清幽幽的冷夜里,他忽而?笑了,将手边的匕首往那流氓脖颈了逼压了一厘,然后?问?他:“你想活命,便带我去你们?大王那里。” * 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让苏婉宁倍感不适。 她?从未出?过院门,也?不知晓原来放任自己遨游天地、游山玩水的代?价竟是旅途中的困乏。 此番绮梦因要与?元宝成亲的缘故留在了安平王府,月牙与?丹蔻跟着她?一同去了扬州,两个丫鬟也?受不住日夜袭来的晕车之症。 才出?京城半月有余,主仆三人便生生地瘦了一圈。 尤其是苏婉宁,她?虽不是矜贵之人,可到底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大家闺秀。过了燕州境,沿路的驿站条件愈发困苦,可总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的车马。 苏婉宁为了不牵惹是非,便吩咐丫鬟和婆子?们?低调行事,在驿站囫囵一夜后?便立刻赶路,一刻都不要耽误。 穷山恶水易生波折。 饶是这?般小心,在即将出?燕州境的那一夜,落脚在香山时仍是出?了意外。 官道宽阔,可左右竟是没有一处驿站。再往前走?也?只是冒着夜火赶路,越往深处走?越是不安全。 此时的苏婉宁心中暗生悔意,早知便该坐船去扬州。可她?幼时曾被圆寂大师批过命数,言明她?这?一生最好远离水路。 是以苏其正与?宗氏特意替她?安排了这?一批身手不凡的家丁,让他们?贴身保护苏婉宁的安危。 可此时的香山附近一片黑漆漆的寂静。 苏婉宁撩开车帘来回张望了一番,入目所?及的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虽有家丁们?相?护,可心里还是颇生惧意。 “罢了,我在车厢里休憩一会儿,等有些精神了便继续赶路吧。” 不得?已,她?只能草草安顿了这?一夜。 管事鲍二闻言便走?到车帘旁,轻声道:“姑娘,听前头走?过的那一小队商人说,这?香山的官道不甚安全。不若委屈您一番,今夜便连夜赶路,尽快经过香山这?一带吧。” 此时的苏婉宁才从晕车之症中缓过些神思来,纵然她?气力不济,却也?将丫鬟和仆从们?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就按管事说的办吧。” 于是,鲍二便立时吩咐家丁们?朝着香山东侧行去。 起先是一切无恙,不过是两边密林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几?声野兽低鸣而?已,纵然苏婉宁心生惧意,可有月牙和丹蔻在旁温声劝哄,这?点惧意便也?能烟消云散。 车厢内只有主仆三人和身材健硕的鲍二家的。 夜风习习,马车即将要越过半辄香山时,鲍二家的却突然勒紧了手里的缰绳,示意身后?的家丁们?全体戒备。 前方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可隐隐间有股刺鼻的气味从黑暗里缓缓袭到人前,这?股味道像极了深山密林的瘴气,又?好似西域传来的一种香料。 闻得?多了,便会头晕发胀,使人短暂地昏迷。 鲍二立时意识到了官道上的危险,他们?这?两架马车必然是被人暗中惦记上了,这?些人蛰伏到夜里便预备出?手。 “你们?扶着姑娘下马车,往密林里逃。其余人拿着家伙跟我应战。”鲍二是英平王府的忠仆,此刻虽已有头晕之意,却还是强撑着要护住苏婉宁的安危。 第34章 恩情 非但是苏婉宁始料未及, 连常年在外跑商行走的鲍二也不知晓这?燕州一带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当初燕州还是一片富庶祥和之地,官道上形形色色的人潮之中虽有几个不怀好意之徒,却?也忌惮着?朝堂恩威, 不敢肆意行事。 所以安平王夫妇才敢让女儿和家仆走官道赶赴扬州。出行前,鲍二更是在安平王府跟前拍着?胸脯立下过誓言, 他?必定要将苏婉宁平平安地护送去扬州。 可如?今的燕州乱成了一滩浑水,宽阔又通明的官道上黑灯瞎火地没了旁的旅人不说,更有些迷迷蒙蒙的香味侵入鲍二等人的鼻间。 寂冷的黑夜之中, 鲍二家的领着?月牙、丹蔻和苏婉宁往密林里逃去。 鲍二与?其余的家丁则拿着?武器预备着?应对突如?其来?的争端, 只是这?些习惯了走南闯北的家丁却?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 “昨日刚日燕州时一路上?瞧见了好多沿街乞讨的小儿, 那时咱们便该察觉出不对劲来?。”鲍二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一边叹息一边感慨着?说道。 其余的家丁团团紧贴在他?身旁,每个人都?强撑着?心里那股子气息, 若是一旦松懈,只怕安平王府的马车便会被人硬劫了去,连带如?花似玉的姑娘也要遭人毒手。 “燕州境一定是出事了。”鲍二顿时变了脸色,意识到他?们安平王府的马车等同于入了虎穴后?,脑海里想的也只有护住苏婉宁的安危。 也是京城里的流言太甚嚣尘上?,害得姑娘要如?此匆忙地赶赴扬州避祸, 否则安平王府怎么会连个路引都?拿不来?, 最后?无法经由各处驿站护送行走。 “都?警醒着?些。” 鲍二说完这?话后?,便觉那刺鼻的香味离他?更近了几分, 方才还只是浅浅地萦绕在他?鼻间, 如?今却?是霸道地要钻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陡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变得十分模糊,无法辨认眼前的景象, 连身子也颤颤巍巍地好似要朝着?一边倒去一般。 其余的家丁状况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不过一刻钟, 众人便东倒西歪地倒在了地上?,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恰在这?时,隐在暗处的男子才领着?身后?的小厮们走了出来?。 来?人踱着?迷蒙的夜色而?来?,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这?数十个昏迷不醒的家丁,便与?永芦与?双溪说:“将他?们都?扶到马车旁。” 之后?,徐怀安漾着?光华的眸光便落到了官道旁漆黑的密林之中。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找她。” 这?一路的护送已然是轮到了他?该露面的时候了,既是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苏婉宁跟前,又有什么比英雄救美更合适的方式。 徐怀安承认着?自己手段的卑劣和无耻。 反正自从他?辨明自己对苏婉宁的情意后?,他?便与?光风霁月的君子再无什么联系,卑劣和阴暗乃至不择手段地谋取都?是冠在他?身上?的罪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4 只要能得她芳心,徐怀安甘愿背上?这?样的罪名。 他?定了定神思?,吩咐双溪:“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土匪虽被我镇住后?不敢动作,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双溪轻功了得,应声后?便立时隐没?于夜色之中。 永芦负责搀扶走所有中了迷香后?昏迷不醒的奴仆,顷刻间便将这?一片狼藉的官道收拾了干净。 如?此,徐怀安方能潜入密林里去寻找苏婉宁的踪迹。 土匪劫道是假,可密林里到处都?是饥饿了许久的野兽,哪怕是蛰伏在暗处里的毒蛇咬了她一口,也够身子娇弱的苏婉宁疼上?十天半个月,甚至还有可能危机性?命。 思?及此,徐怀安不得不加快自己搜寻苏婉宁踪迹的脚步。 密林里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徐怀安举着?火折子照亮前方的道路,树木葱葱翠翠,倒是脚旁的荆棘丛被人踩得东倒西歪。 徐怀安便靠着?这?点痕迹去寻找苏婉宁的痕迹。 寂冷的夜色里掺杂着?野兽的几声低鸣,零星的“窸窣”声响更是不知缘由、不知方位,没?来?由地便让人心间一凛。 他?不怕这?迷蒙的夜,却?怕苏婉宁出了意外。 好在顺着?荆棘枝干被踩踏的痕迹,他?终于是在一处暗洞前嗅到了丝丝缕缕的清香。 他?举着?火折子要去探明暗洞里的景象,却?冷不丁被人拿了块石子砸在了胸膛之上?。 徐怀安躲闪及时,那石子几乎是擦着?他?的胸膛飞落于地。 此等满含戒备的行径也让他?确信暗洞里定然有人躲避,这?人多半就是苏婉宁以及她的婢女。 “苏姑娘。”徐怀安举着?手里的火折子未曾上?前,只轻声朝着?暗洞的方向唤了一句。 里头?的人似乎也花了不少?力气去辨认这?道清冽且熟悉的嗓音。 片刻后?,苏婉宁才带着?月牙与?丹寇走出了暗洞,鲍二家的则持着?木棍跟在她后?头?。 “徐世子?”苏婉宁不确信地唤了一声,借着?火折子去打量徐怀安的样貌。 徐怀安并未上?前叨扰苏婉宁,只是指了指自己身后?空无一人的暗黑密林,与?她说:“没?事了,官道上?没?有匪贼了。” 至于匪贼为何会消失,他?又为何出现在燕州境内,徐怀安却?是避而?不谈。 苏婉宁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惊惧,充满颤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以为土匪们已杀到密林的暗洞时,却?不想露面的人会是徐怀安。 徐怀安是万万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这?几日翰林院内热闹非但,史老?告老?还乡后?空出了院正的位置,陛下又多次在朝堂上?提起“唯才是用”的论调,仿佛是根本不把年龄和资历放在眼里。 翰林院里呼声最高的人也是徐怀安。 连她爹爹苏其正也在安平王府里数次感叹过:“眼瞅着?这?院正一位要落到梁国公世子头?上?,往后?他?可真是前途无量了。” 明明即将踏上?青云之路的徐怀安,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燕州? 里头?的答案让苏婉宁不敢深思?。 月牙和丹蔻也是大喜过望,慌忙搀扶着?苏婉宁往徐怀安立着?的地方走去,并道:“姑娘方才被荆棘丛割伤了腿,正该寻个地方好生包扎一番才是。” 话音甫落,苏婉宁还未曾言语时,徐怀安的那双璨着?亮光的眸子却?已紧紧落在了她的腿腕之上?。 苏婉宁被他?盯得极不自在,不知作何回复,只冒着?浓重的夜色向他?敛衽一礼道:“徐世子,多谢。” 除了一句多谢外,她也不知该用何等话语来?表示自己的谢意与?愧疚。 今日这?一场灾祸,又是徐怀安对她施以援手。 他?虽不言不语,苏婉宁却?知晓这?霸占官道的土匪们必然十分棘手,徐怀安必然费了不少?精力才摆平了这?些土匪们。 或者是损伤了身边的暗卫,又或者付出了更多的代价。 苏婉宁忽而?立定了身形,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顷刻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徐怀安。 徐怀安却?浑然未觉,趁着?夜色细细地打量了一眼苏婉宁,确保她无恙之后?,才松了口气:“燕州不安全,还是连夜赶路的好。” 苏婉宁瞥他?一眼,正对上?他?满是担忧的目光。 这?目光太直接又热切,映在这?天寒地冻的黑夜里,烧的苏婉宁短了口舌、无法言喻。 “徐世子,您……” 徐怀安抛下了京城里的一切,凭着?一腔孤勇赶赴燕州。 没?有挟恩相报,也没?有利益纠葛,他?只是回回都?在苏婉宁陷入困境时出现,数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徐怀安仿佛能察觉到苏婉宁的窘迫,便道:“一切都?出了燕州再说吧。” 第35章 坦白 鲍二醒来后?从永芦嘴里知晓了“始末”, 便认定了是路见不平的徐怀安救下了他们安平王府的车队。 他是对徐怀安感恩戴德,听闻徐怀安也要去扬州“探亲”之后,鲍二便兴冲冲地对苏婉宁说:“姑娘, 咱们不如与徐世子?一同?前去扬州吧?一来是好有个照应,二来咱们身上也?没有那么多可以酬谢徐世子的谢仪, 还得?让舅老爷出面才是。” 苏婉宁闻言只瞥了一眼不远处立身清濯的徐怀安,见他半边身子?都隐没在?迷蒙的暗色之中,衣衫一角被荆棘丛划破了一道口子?, 将?这矜贵无双的公子?硬扯出几分落魄的滋味来。 她只是一叹, 心中五味杂陈。 鲍二家的还在?追问, 抬眼望去,他身后?这些?劫后?余生的家丁们脸上也?都是惊惧和恐慌之色。 刹那间,苏婉宁也?只有点头应“好”这一条路可走。 鲍二得?了她的允准后?, 又?笑着凑到了徐怀安跟前,殷勤地邀请他一起前往扬州。 徐怀安没有迟疑,欣然应允了此事。 如此,他便稀里糊涂地加入了苏婉宁这一趟前往扬州的路途。 因?燕州境不太平的缘故,鲍二也?不敢在?此多耽误时?辰,便立时?亲自驾马往西南方向的津南行去。 女眷们都坐在?翠帷马车之中, 徐怀安驾了马缀在?队伍的最后?。 鲍二对方才的事仍觉心有余悸, 一边驾马时?一边与身旁的家丁说:“咱们一共二十六个人,只靠永芦一个人, 是怎么把我们从山匪手底下救过来的?” 他是时?常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 与苏婉宁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不同?。 鲍二虽明面上对徐怀安毕恭毕敬,并热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5 相邀他一同?前往扬州, 可心里却是存了几分忌惮在?。 他总觉得?昨夜的事处处都透着怪异,可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往阴暗晦涩的地方去想。 许是徐怀安身旁的小厮都是能人异士, 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也?未可知,亦或者梁国公府为?徐怀安此次出行配备了好些?暗卫。 这些?暗卫都蛰伏在?暗处,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轻易现身。 思来想去,鲍二还是觉得?这个猜测更靠谱一些?,便收起了与家丁插科打诨的心思,只聚精会神地驾马行路。 而车厢内端坐着的苏婉宁却数次掀开了车帘,借着缕缕清辉般的月色去打量后?头骑在?马背上的徐怀安。 短暂的视线交锋,月华与夜色为?苏婉宁做了掩护,让她能恣意地打量一回?徐怀安。 她想,她是真?的看不透徐怀安这个人。 苏婉宁承认自己?有几分姿色,可却没有美到能与萤月争辉的地步。 徐怀安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识过,定然不会因?美色二字便心悦上了她。 至于性情和人品,苏婉宁自我审视一番也?觉得?自己?处处妥帖,可却不如京里那几个虎门将?女英姿飒爽、洒脱明艳,若论温婉柔善,自有人比她更合徐怀安的心意。 她以为?自己?离开京城后?便能与京城里的种种事务都撇清了联系。 任凭苏婉宁如何遥想,也?不会预料到徐怀安会从京城追来扬州。 这一回?她又?被徐怀安所救,前头的纠葛与恩情又?一股脑地冒到了她跟前,如山般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所适从。 约莫一刻钟后?,月牙上前捏了捏苏婉宁的柔荑,只道:“鲍管事说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津南的驿站,到时?奴婢去向店家讨两个汤婆子?来。” 苏婉宁摇摇头,知晓今夜舟车劳顿,丫鬟们也?是又?累又?怕,哪里还能抽出心神来照顾她。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我罩了件斗篷,也?不觉得?冷。”苏婉宁道。 月牙点点头,朝丹蔻递去个意味深长的眸色。 丹蔻便适时?地出声?道:“姑娘,徐世子?他……” 两个贴身丫鬟最知晓苏婉宁的心思,明白她的纠葛与犹豫,更知晓她是个心性多么坚韧的女子?。 情爱一事本是不能强求,更何况她们的姑娘刚才脱离了龙潭虎穴,正想着要去扬州散心游玩一番,谁曾想会遇上匪贼这样的祸事。 遇见这样的灾祸已是十分倒霉,被迫又?欠了一笔徐世子?的恩情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这笔恩情已然重如泰山,对于苏婉宁而言,只怕穷其一生也?无法偿还一二。 月牙和丹蔻几乎能感同?身受地体悟到苏婉宁的纠结与不安。 她们作为?贴身丫鬟,能做的也?有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恩情归恩情,若是徐世子?想挟恩相报,逼迫着她们姑娘做她不愿意的事,月牙和丹蔻也?不会同?意。 “这里离津南的驿站还有一段距离,姑娘不如先睡一会儿吧。”月牙柔声?劝道。 苏婉宁心间思绪繁杂,理来理去都理不出半点头绪来,索性便阖上眼休憩了一会儿。 后?半夜的夜色万分宁静。 车队行到津南境的驿站时?,月牙和丹蔻才唤醒了苏婉宁。 津南的驿站还算干净和齐全,二楼还有陈设清雅些?的厢房。苏婉宁才从马车上走下来,正巧听见鲍二在?与驿站的掌柜杀价,掌柜的正在?说二楼厢屋里的陈设花了多少银子?。 苏婉宁便望向了缀在?后?头的徐怀安,见他已翻身下马,踩着夜色走到了她身前,便笑着道:“这间屋子?,便留给徐世子?吧。” 纵然她知晓自己?欠徐怀安的恩情难以偿还,可若是能先偿还一点,总也?是件好事。 许是她此刻忽闪颤动的睫羽太过慌乱,又?或许是徐怀安勘破了她的内心,明白她的不安和惶恐已代替了其余的情绪,便点头应了下来。 “好。”他嗓音清冽如淡薄的轻烟。 苏婉宁旋即如释重负地一笑,便指派着鲍二家的和丫鬟婆子?们进驿站休息。 这一夜,充斥着兵荒马乱的糟乱与危险,苏婉宁这颗高悬着的心直到躺进驿站床榻里的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地落了地。 月牙和丹蔻替她铺好了床盖,可瞥了眼这厢屋粗陋又?简朴的陈设,以及那一股似有似无的霉味后?,都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这厢屋的环境如此残破,连她们这些?丫鬟也?难以忍受,又?何况是苏婉宁? 就在?月牙将?茶盏放在?木桌之上,只是轻轻搁了下去,那木桌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后?,她便略显急躁地说道:“姑娘,不如奴婢出去瞧瞧有没有别的空闲屋子??这霉味如此刺鼻,连我们带来的熏香都无法驱散这等异味,您夜间该如何安睡?” 苏婉宁并非娇气之人,念及出门在?外总有些?委屈要受,便对月牙说:“不必了,在?这驿站里对付一夜也?就……” 话音未落,厢屋的门已被人从外头叩响。 来人不必多想便知晓定是徐怀安,其余的鲍二和鲍二媳妇早已睡下,若无顶顶要紧的大事也?不会来叨扰苏婉宁。 丹蔻瞥了眼苏婉宁的脸色,昏黄的烛火太过摇晃,让她瞧不真?切苏婉宁的神色。 好在?外头的敲门声?也?并不急切,给了苏婉宁犹豫和纠结的时?机。 月牙和丹蔻面面相觑,两人面容里写?着一模一样的凛然。 几息后?,苏婉宁才卸下了心口的枷锁,与月牙说:“开门吧。” 她想,自己?是该与徐怀安好生聊一聊。 离开了京城,摆脱了那些?烦忧之事的叨扰,她总是该向徐怀安真?挚地道声?谢才是,至于该如何回?报他的恩情,还要慢慢思忖才是。 月牙闻言自上前去开门,她与丹蔻两人已做好了要退避三舍的准备,却不想打开门后?瞧见的却是永芦和双溪二人,他们身后?哪里有徐怀安的身影。 她二人一愣,旋即问:“两位哥哥,有什么事吗?” 永芦赧然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只道:“我们爷住不惯西边的那间屋子?,刚才浅浅眯了会儿,便觉得?心口慌乱的厉害,正央着奴才来与苏小姐换个屋子?呢。” 如此拙劣的借口,任谁都能瞧出里头的端倪来。 月牙听了永芦这话只觉得?如蒙大赫,这东边的屋子?实在?太粗陋了一些?,姑娘若是换去了西边的屋子?,这一夜定然不会这般难熬。 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话的时?候,苏婉宁却已开口回?绝道:“怎么会心慌?可是方才累到了的缘故?还是该请个大夫来瞧一瞧的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6 她分明知晓徐怀安这是想将?西边的屋子?换给她的意思,她却装聋作哑地撇开了话题,不愿接受徐怀安对她的好。 永芦焦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又?要绞尽脑汁地搜寻理由来达成徐怀安的吩咐。 苏婉宁瞧见了他的慌乱,当下也?只能慨叹一声?道:“劳烦你回?去与徐世子?说一声?,就说让他好生保重身子?,我一切都好,无须他挂念。” 永芦纠结不已,正犹豫着该不该回?去向徐怀安复命的时?候,身后?却已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一瞧,正迎上徐怀安漾着晦明光华的眸光。 永芦识趣地领着双溪退到了楼底下,并压低声?音与他说:“你瞧出来了吧,咱们世子?爷的心上人就是苏家的大小姐。” 双溪点头如捣蒜,只道:“爷也?真?是执着,甚至还与那些?土匪做了交易……” 永芦立刻瞪了他一眼,见双溪悻悻然地收住话头不敢再言语后?,才问:“爷吩咐你的事,你可办好了?” 双溪应道:“做好了,鹰前司的人已回?了信,应是不日就会派人来处理燕州境内的这一群土匪。” 纵然这群土匪打着忠义之士的名头霸占山头,拦截官道上的车马,可做的却是烧杀掠夺的凶狠之事。 徐怀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此举虽与过河拆桥无异,可却无人能说出他的不是来。 * 与此同?时?的驿站二楼。 月牙与丹蔻已一前一后?地退到了外间的走廊上,这两个丫鬟都是知情知趣的人,知晓厢屋内的徐怀安与苏婉宁有交心之语要相谈。 驿站里隔音不好,便都捂上了彼此的耳朵。 只是厢屋内一片寂静,隔了许久也?没传出任何声?响来。 月牙还疑惑般地出声?道:“这两位主子?不会是在?屋里沉默地对坐吧?” 厢屋内。 徐怀安的确是坐在?了木凳之上,可苏婉宁却是立在?了床榻旁,时?不时?侧着身去瞧老旧窗棂外洒落进来的月色。 她是堆了满心满肺的话语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徐怀安却是在?竭力压制着心里汹涌的情意。 他瞥一眼不远处的清清落落的苏婉宁,总觉得?她像一缕难以触碰的细烟,不过蹁跹着来世间游历一回?,旋即便要消弭在?徐怀安眼前。 凑得?近了,他怕吓坏了这缕细烟,离得?远了,又?怕这缕细烟随风逝去。 苏婉宁的疏离与生分尽皆表露在?面容之上,他若是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我去扬州,只是为?了沿途护送你的安全。” 徐怀安冷不丁地开口,忽而直视着侧方的苏婉宁,开诚布公地坦白了自己?的心迹。 苏婉宁愣了一息,心中震烁又?慨然。 她不曾言语,那一头的徐怀安便又?泠然开口道:“我心悦你,并非只是一时?冲动。” 一时?间,诸多晦涩难言的情谊仿佛都在?这满是腐朽味的厢屋里揭开了庐山真?面,一人赤诚无畏,一人躲躲闪闪。 苏婉宁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徐怀安的话语。 却听徐怀安再度开口道:“我其实从没有挟恩相报的意思,若是有,也?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 或许是他说这话时?的态度太过诚恳,又?或许是他隔着夜色朝苏婉宁递来的眸光湿漉漉得?染着几分可怜。 就像是在?寂冷的夜色里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一般,让人不忍说出任何狠心的话语来。 苏婉宁只是迟疑了一瞬,徐怀安便如在?干涸沙漠里寻到清澈水源的旅人一般,立时?又?迫切地说道:“因?为?我是许湛的密友,因?为?这一身梁国公世子?的身份,又?或者因?为?公主和县主、名声?和姻亲的缘故,你便将?我推至门外,这对我而言不公平。” “我想,你心里若是不算厌恶我,能否允许我在?这趟前往扬州的路上陪伴在?你左右?若是等我离开扬州的那一日,你还是决定要拒绝我,到时?我定会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你的眼前。” 徐怀安说着话时?心口狂跳不止,一颗心惴惴不安得?厉害。 当初殿试被圣上亲自审阅试卷时?,也?不见他陷入了如此汗流浃背的境地。 第36章 旅途趣事 (一) 徐怀安说完这一番话后, 便僵在原地细听着自己紊乱不已的心跳声。 夜色漫漫,在一片寂静的回响之中?,他似乎只能被动地向苏婉宁献上自己?的真心。 他是趴伏在山崖底下的位卑之人, 而苏婉宁则是高高在上的手握着主宰他喜怒哀乐的生杀之权。 她要他笑,他便能开怀大笑。 她要他哭, 他便会?涕泪满面。 他既选择将自己?的这颗真心捧到苏婉宁跟前,便做好了会?被她狠心拒绝的打?算。 徐怀安知?晓情爱一事无法强求,这事十分霸道且无礼, 且没有捷径可走。 他也不过是想让苏婉宁给?他一个机会?而已, 能堂堂正正地追求苏婉宁。 冗长的沉默之后。 苏婉宁终于从巨大的震烁中?抽身而出。 迷蒙的烛火之中?, 她抬眸望向了徐怀安,仿佛是在这短暂的视线交汇间察觉到了徐怀安的哀伤一般。 这一刻,她心头涌起千头百绪, 脑海里似是有两道嘹亮的声响在不停地争吵交战。 一道声音是在劝她:才从一段如此糟糕的婚事里捡回了一条命来,难道你就?要重蹈覆辙吗?徐怀安是梁国公府长房唯一的嫡子,身上担负着绵延子嗣的重担,若是与他有了纠葛,你遇上的窘境兴许会?比在镇国公府更复杂。 另一道声音则是告诉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徐怀安对你的好日月可鉴,你不能因为许湛和在镇国公府里糟糕的记忆就?将他拒之门外, 况且他也没有逼迫你接受他情意的意思, 人家不过是想要个机会?而已。 就?在苏婉宁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游移在徐怀安面容之上, 最?后落定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之上。 烛火影影绰绰, 可苏婉宁缺瞧见了他手背上两三道在荆棘丛里被划伤的痕迹。 这几?道痕迹是如此地显眼,刹那间让苏婉宁陷入了如鲠在喉般的窘境。 思忖良久。 她轻声应了一句:“好。” 而后, 立在木桌旁的徐怀安心中?迸出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顿时喜笑颜开,陡然间好似不知?该如何排解胸腔内泛滥成灾的喜意, 因不愿在苏婉宁跟前露出喜形于色的模样来,便往后退却两步,只与她说:“你早些安睡,我就?不打?扰你了。” 徐怀安的嗓音本就?清冽如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7 ,如今有满腔的欢喜之意加持,出口的话语越发稚嫩洒脱如飒爽少年一般恣意。 迷蒙寒夜里,苏婉宁也被他浑身上下踱着的喜意所染,竟是也不自觉地弯唇一笑。 这一夜,风清云朗。 * 翌日,苏婉宁与徐怀安又踏上了赶赴扬州之路。 鲍二与鲍二媳妇都是极为善谈的仆人,一路上可没少与苏婉宁攀谈。 苏婉宁时而会?因泥泞难行的道路而倍感不适,便由?徐怀安来陪鲍二闲聊。 鲍二隐隐约约有听?说徐世子对自家小姐的情意,心里暗叹徐世子慧眼识珠时,也渐渐地生出了几?分惋惜之意。 他家姑娘在镇国公府保守磋磨,若一开始就?嫁去了梁国公府,会?不会?与徐世子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呢? “这世上的缘法就?是如此奇妙,兴许换个时候相遇,徐世子与咱们姑娘就?没有今日这样的缘分了呢?”鲍二媳妇想的通透,只笑着与鲍二说道。 鲍二也点了点头,专心驾驶车辆的同时,待徐怀安的态度愈发恭敬,俨然是把他当成了未来的大姑爷。 徐怀安与鲍二相谈甚欢,甚至于已在路上打?听?清楚了苏婉宁舅家的情况。 宗老太太方氏尚未人世,听?闻如今身子还算硬朗,因宗家没有多少嫡女庶女,便将外孙女方盈盈接来了宗府。 宗家只有宗大爷一人顶立门户。 宗闻膝下有二子二女,宗家两个公子都已娶了妻,宗家三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庶出。 徐怀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鲍二回身觑了他俊朗如玉般的面容,调笑般地问道:“徐世子这回去扬州预备住在何处?” 他问这话的原因只是想看?看?徐怀安的落脚点离宗府近不近,万一遇上什么事,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谁曾想徐怀安却目露忧光地说:“我没有落脚点。” 他这般光风霁月的清贵之人,说出这句话时竟染着几?分委屈之意。 鲍二也愣了一瞬,随后才道:“怎么会?没有落脚点?” 徐怀安哪里会?告诉鲍二他其实?在扬州人生地不熟,只是一心追寻着苏婉宁才硬是痴缠着跟了上来。 他心中?的难堪化作了沉默。 向来热心肠的鲍二便爽朗一笑道:“这有何难?宗家舅爷是乐善好施、乐于助人之人,世子爷若不嫌弃宗府简陋,老奴便去舅爷跟前提一嘴。” 这话正戳中?了徐怀安的心坎。 他憋不住嘴角的笑意,只干脆解下了腰间沉甸甸的荷包,递给?了鲍二道:“请你喝酒。” 鲍二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当初老安平王府还在世时,他也曾跟在他屁股后头走南闯北,哪里会?是个见钱眼开之人? 他立时推辞着不肯受。 可徐怀安竟将那钱袋往鲍二身上一扔,随后便去了马车后头骑马,根本不给?鲍二反悔的机会?。 还是心细如发的鲍二媳妇收好了那沉甸甸的钱袋,笑着与鲍二说:“你这糊涂人,徐世子这是不许让你反悔的意思。”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住在宗府。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去扬州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 半个月的路途中?。 苏婉宁大多的时候都在车厢里安睡,夜间在驿站休整一夜,白日里匆匆赶路。 徐怀安不是个话多之人,除了护好苏婉宁的安危后,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去沿途的乡镇上给?苏婉宁买当地的吃食。 羊肉臊子、马蹄糕、牛肘子、鱼炙。 统统都是苏婉宁不曾尝试过的吃食,她胃口又小,便总是与月牙和丹蔻两个丫鬟分食,鲍二和其余的家丁们也能吃上几?口。 所以,奴仆们都对徐怀安感恩戴德,几?乎是变着花样地在苏婉宁跟前说徐怀安的好话。 苏婉宁深刻地领悟到了何为吃人嘴短。 她一旦要开口让徐怀安不再去买吃食来,月牙和丹蔻先哭丧着脸说:“奴婢们没有口福享了。” 倒闹得她进?退两难。 徐怀安在赶赴扬州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兜里的银票十分充足。苏婉宁的这点“家当”在他跟前渺小的不像话。 况且徐怀安亲自为苏婉宁采买吃食的好意又岂是银钱可偿还的? 思来想去,苏婉宁只能在夜间留宿驿站时,向掌柜的借了厨房。 她亲自下厨给?徐怀安做了一桌子菜肴。 食材有限,菜肴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 大展了一番身手的苏婉宁心间隐隐也有些不安,她已许久不行庖厨一事,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早先她便听?说徐怀安在吃食上十分挑剔。 她的厨艺算不算精湛,也不知?能不能入他的口。 一旁的月牙瞧出了苏婉宁的犹豫不安,便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姑娘担心什么?哪怕你端一盆泔水给?徐世子吃,奴婢相信他也能尽数吃下,并且对姑娘的厨艺赞不绝口呢。” 话音甫落,丹蔻和鲍二媳妇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苏婉宁也忍不住笑意,只剜了她一眼道:“说什么胡话呢。” 主仆几?人打?闹一番,沐浴完毕的徐怀安便从驿站二楼走了下来,才走到一楼便瞧见了木桌上一桌齐整的菜肴。 他瞥一眼苏婉宁,见她面有疲累之色,便知?晓这桌菜肴出自她之手。 徐怀安难以言述此时的心境。 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便太浅薄了一些,可若只是用欢喜这二字来形容则完全?不能诠释他澎湃的心池。 这是苏婉宁为他做的菜肴。 徐怀安心里越是激动,脸上的神色便越是木然如冰。 只见他僵着一张脸往木桌旁一坐,拿起筷箸将眼前的几?道菜肴都尝了一遍。 这时双溪与永芦正从酒馆打?了一斤酒来,一进?驿站就?瞧见了他们家爷在悄悄地吃“独食”。 永芦暗自思忖了一番,想着近来他家世子爷心情极佳,对他们这些小厮也和颜悦色,十分温柔。 所以他便壮着胆子上前,笑着与徐怀安道:“爷,您一人可吃得下这一桌的菜肴?”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家爷若是吃不完,他和双溪愿意为他清扫残局。 按道理?徐怀安没有理?由?拒绝永芦的要求。 前几?日他去给?苏小姐采买糕点时,也会?大方地分永芦和双溪几?块。 永芦正满心期盼着徐怀安的回话时。 却不想“十分大度”的徐怀安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扔了一锭银子给?他,只道:“想吃让掌柜的给?你们做。” 永芦悻悻然地挠了挠头,当下也只能与双溪一起去另开一桌席面。 不多时,苏婉宁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娉娉婷婷地走到了徐怀安身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8 ,温声对他说:“徐世子可还吃得惯?” 徐怀安立时放下了筷箸,含着舒朗又和煦的笑意,道:“这菜肴,是极好吃的。” 永芦这才顿悟。 原来这桌菜肴是苏小姐做给?他家世子爷的,怪道世子爷护得跟眼珠子一般,连一眼也不许他们多看?呢。 第37章 旅途趣事 (二) 这一日之?后。 徐怀安与苏婉宁之间的氛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缱绻了起来。 月牙与丹蔻冷眼瞧着她家姑娘对徐世子的态度, 既是称不?上十分?热络,却也着实不?算漠然。 起码如今的苏婉宁不?会像当初在京城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仅丫鬟们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徐怀安自己也能体悟到冰雪消融、云雨初霁的变化?。 他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放在苏婉宁身上, 自然不?会错过?她?向自己敞开的心池缝隙,当下便要使着十八般武艺来挤进她?的心间。 除了采买糕点?和零嘴外, 徐怀安总要想法子来替苏婉宁解闷,最好是让她?忘却旅途里的烦闷与无趣。 思来想去,徐怀安便将主意打到了景秀镇的木雕之?上。 景秀镇的木雕闻名?于世, 听闻那里的匠人能雕刻出栩栩如生的木雕, 一排排地立在木桌之?上, 喜怒嗔痴的神色漾着鲜活的生气。 徐怀安犹记得他在梅园的正屋里也摆放着几个木雕,如今想来这木雕与他和苏婉宁之?间也有几分?缘分?。 他便大手一挥,从雕刻师傅手里买了十数只木雕, 并苦恼于该如何送到苏婉宁的手里。 苏婉宁心性坚韧、外柔内刚,从不?肯无缘无故受他恩惠。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恣意,并不?愿让她?徒增烦忧。 最要紧的是,他怕苏婉宁会拒绝他的心意。 一旁的永芦瞧出了徐怀安的不?安,便笑着问:“爷可是在想该如何将这木雕送去给苏小姐?” 徐怀安不?置可否地瞥他一眼。 永芦愈发堆着笑道:“这有何难?奴才将这木雕送去给月牙姑娘,让她?悄悄地摆在苏小姐的车厢里, 这不?就行?了?” 这是个好法子, 苏婉宁虽会好奇木雕的来源,可却也没有机会当面回绝徐怀安。 他眉目骤然舒展了几分?, 只将永芦志得意满的神色纳进了眼底, 蹙着眉问他:“你与月牙姑娘是什么时?候有的交情?” 闻言,永芦竟是平白露出了几分?羞赧之?意, 好半晌才道:“爷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好意思回答,双溪却笑着挤到了徐怀安跟前?, 只道:“爷还不?知?晓吧?他瞧上了月牙姑娘,整日里在月牙姑娘跟前?搔首弄姿还不?算,如今更是变着花样地要讨好人家……” 双溪话还没说?完,就被扑上来的永芦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大有他再说?下去就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徐怀安冷眼瞧着小厮们吵闹成一团,心下却生出了几分?与永芦同病相?怜的感?慨。 他瞥一眼永芦,莫名?地蹦出了一句旧日里时?常挂在夫子嘴边的话语:“任重而道远啊。” * 当夜。 留宿在驿站的月牙被永芦唤出了厢屋。 她?红着脸瞥一眼永芦,轻声问他:“又怎么了?” 永芦也是一脸羞赧,只将那木雕递给了月牙,并道:“这是我家爷特地买给姑娘解闷用的,因怕姑娘受之?有愧,这才不?敢当面给她?,有劳月牙姑娘为我家爷斡旋一二。” 月牙顺着永芦的话去瞧了他手里捧着的雕纹红漆木方盒,一揭开盒盖,便能瞧见一排栩栩如生、精致讨巧的木雕,有捧桃的童子、提着葫芦的小儿、吃着肉包的女童,各人的神色皆是十分?生动可爱。 “好逼真的木雕。”月牙捧着那方盒爱不?释手道。 因见她?笑得眉眼盈盈,永芦便从自己袖袋里拿出了一个波斯猫模样的木雕,递到了月牙手心里,并道:“这是我送你的。” 说?完这一句后,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徐怀安所在的厢屋里走去,生怕月牙会拒绝他的好意。 月牙注视着手里精致可爱的波斯猫木雕,嘴角渐渐绽放了一抹笑意。 * 苏婉宁一行?人离扬州约莫还有一个月的路途。 在途经?景秀镇时?,苏婉宁不?小心染上了风寒,鲍二家的去过?问徐怀安的意思,并道:“咱们姑娘的意思是她?病的不?严重,还可以继续赶路。” 徐怀安却沉着脸道:“她?身子本就孱弱,怎可硬撑?” 他这便纵马跑遍了整个景秀镇,敲了好几家医馆的门,舍了重金出来才在这寒冷似冰的深夜里寻出了个愿意去驿站为苏婉宁看?诊的大夫。 苏婉宁这场风寒不?算严重,却也昏昏沉沉的厉害。 月牙与丹蔻替她?熬了姜汤,又拿着蜜饯哄她?喝下姜汤,也好逼掉体内的寒气。 苏婉宁乖乖地喝下了姜汤,也不?知?是否是在病中太过?无趣的缘故,便朝着丫鬟们俏皮地一笑道:“太苦啦。” 月牙又是心疼又是责备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只道:“昨日姑娘非要去玩雪,奴婢们怎么劝也没用,这下好了,竟是染上了风寒。” 苏婉宁赧然地笑了笑。 丹蔻也不?忘数落她?:“是了,姑娘连个布套都不?肯带就要去玩雪,可不?就冻坏了嘛。徐世子也是,不?仅不?劝着姑娘,还在一旁帮着姑娘堆雪人……” 见丹蔻都责怪上了徐怀安,苏婉宁心间很是过?意不?去,便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宗旨,只道:“这与徐世子无关,都是我一人的主意。”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她?统共都没见过?几次大雪,没想到竟是在景秀镇瞧见了鹅毛大雪。 苏婉宁欢喜不?已,便不?顾丫鬟们的劝阻,硬是下马车玩了一两个时?辰的雪。 徐怀安在一旁含笑注视着她?玩雪,因她?玩的兴起的缘故,还凑到她?身前?来陪着她?堆雪人。 月牙和丹蔻哪里是真心责备徐怀安,不?过?是舍不?得对苏婉宁说?重话而已,这才牵连到了无辜的徐怀安。 可见苏婉宁一力承当着自己的责任,月牙便促狭着笑道:“姑娘好似是怕徐世子受了委屈呢。” 丹蔻也掩唇一笑。 两个丫鬟的揶揄让苏婉宁羞红了双颊,她?立时?躺进了自己的床榻里,将自己的脸庞埋进了被衾里。 丫鬟们见状哪里还敢再打趣她?,忙道:“姑娘快些出来,别闷坏了自己。” 说?话间,徐怀安已带着大夫赶回了驿站。 他轻轻叩响了厢屋的屋门,月牙立时?起身去开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9 留着羊角须的大夫替苏婉宁诊了脉,开了一剂药方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徐怀安道:“公子,这就是你说?的十分?罕见的病症?” 那大夫已年仅花甲,凭着一手精湛的医术成了景秀镇远近闻名?的神医。 且神医总有几分?清高在,这位大夫不?要诊金,只一门心思要诊治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 方才徐怀安踩着浓重的夜色叩响了他医馆的大门,得知?这位“神医”有如此奇怪的规矩后,心一横,便扯了谎说?驿站里有个人得了十分?罕见的病症,请神医去过?目一番。 那大夫立时?起了身,披着大氅便跟着徐怀安来了驿站。 他满心期盼着能在医术上再进益几分?,谁曾想苏婉宁却只是得了个十分?普通的风寒。 这大夫被气了个够呛,吹胡子瞪眼地要骂徐怀安。 谁想徐怀安却朝他拱手做了礼,并万分?郑重地说?:“神医大恩,徐某没齿难忘。” 他这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里藏着几分?无赖般的任性。 为医者都有悬壶济世之?心,那大夫也不?想多与徐怀安计较,便甩了手要离开驿站。 徐怀安立时?要亲自驾马将大夫送回医馆,并道:“夜里您一人不?好行?路,若是摔了一跤可是不?美。” 他既这般翩翩有礼。 那大夫心里哪怕有通天的火气也是消弭了大半。 只见他摇了摇头,指着徐怀安叹道:“好了,老朽就瞧在你为了妻子染风寒而跑遍了整个景秀镇医馆的缘故,又煞费苦心地哄骗我过?来为她?看?诊,这份情意也算得上弥足珍贵,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飘入苏婉宁的耳畔。 第38章 旅途趣事 (三) 刹那间, 苏婉宁不仅惊讶于徐怀安为了她这一场小小的风寒而去叩响全镇医馆门的举措。 更是堂皇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纯粹又真挚的情谊。 这点堂皇盖过了神医的话带来的尴尬,顷刻间让苏婉宁不知所措。 徐怀安彬彬有礼地向神医解释了自己与苏婉宁之间的关系,并亲自将他送出了驿馆, 冒着夜风将他送回了医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他才回?了驿站。 夜色浓重, 徐怀安的心?也有几分惴惴不安,一是为了苏婉宁的这场风寒,二是为了方才神医不合时宜的话。 他自认如今自己与苏婉宁之间的关系已和缓了许多, 甚至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已能触碰到苏婉宁藏进深处的心?。 可回?过神来后, 这颗心?又变得云遮雾绕、难以?触碰。 他怕神医因误会而说?出口的这一句“妻子”会让苏婉宁心?生不悦。 徐怀安边思忖着便停在?了苏婉宁所在?的厢屋门前, 他在?夜色中用眸光描绘着门棂的轮廓,刹那间算是体悟到了何为“越是珍视、越是不敢靠近”一语。 原来心?悦一个?人会让自己变成?这般胆小谨慎的模样。 徐怀安失笑,心?间虽生出了此起?彼伏的情绪, 却是没有半分后悔之意。 他怔立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该不该叩响门扉时,里屋却传来了丹蔻清丽的嗓音:“可是徐世子在?外头?” 屋内的烛火影影绰绰,刚好能映出屋外这道?俊朗英挺的身影来。 苏婉宁自然不会“忘恩负义”到让徐怀安在?屋外吹冷风,她连忙让月牙去烫了汤婆子,又斟好热茶, 便将徐怀安请进了屋内。 丹蔻一开口请他, 徐怀安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厢屋内。 一进屋,他的眸光便会紧紧落在?苏婉宁身上, 此时的苏婉宁因在?病中的缘故只随意地垂了墨发, 素白的面容里未施脂粉,微弱的病态里反而勾出几分清水芙蓉板的艳丽来。 或许在?徐怀安眼里, 什么样的她都是艳丽如花的样子。 “徐世子。”苏婉宁也不是拘泥于小节之人,便也没有遮遮掩掩地掩住自己的脸蛋, 而是笑着唤了徐怀安一句。 月牙和丹蔻面面相觑之后便悄悄地退出了厢屋。 徐怀安搬了个?木凳坐在?了苏婉宁床榻前,轻声应她:“身子可好些了。” 苏婉宁闻言只是莞尔一笑道?:“嗯,神医开的药很好,喝下去才没多久便发了一身汗,想来明日也就好了。” 迷蒙烛火中,徐怀安听见了心?上人裹着笑意的轻语声,因过分凑近她的缘故,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他嘴唇一弯,许是意识到了苏婉宁并没有露出半分不虞来,甚至还让丫鬟们?给他烫了汤婆子和备好了热茶,种种迹象都是朝着好的方向行进。 他自然高兴。 苏婉宁说?完这一句后,发现徐怀安未曾答话,便纳罕地抬起?了头,正巧望见徐怀安笑意盈盈的明眸。 不知怎得,她竟是刹那间就红了脸颊。 她缓了好一会儿神后才道?:“只是一场小风寒,让徐世子如此操劳,我心?里过意不去。” 苏婉宁素来都是这般不愿意麻烦旁人的性子,可回?回?她陷入窘境的时候,都是徐怀安向她施以?援手。 “过意不去”这样的话她已说?了许多次,连她自己也有些说?厌了。 半晌,徐怀安才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只说?:“不算操劳,你?的身子最要紧。” 这话一出,苏婉宁又有些赧然,顷刻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好在?徐怀安也不是情场老手,既发现不了苏婉宁的害羞,更是不懂得步步紧逼的计谋。 他只是说?:“听说?明日景秀镇要办一场花灯节。” 前往扬州的这一路上困苦又无趣,旅途带来的舟车劳顿让一行人都疲累不已,正逢苏婉宁染了风寒,大部?分停在?了景秀镇休整,又碰上了花灯节这样的盛事。 徐怀安是想与苏婉宁一同共度花灯节的意思。 他的话语如此直白,蒲扇般的睫羽微微有些发颤,暴露出他此刻的小心?翼翼来。 苏婉宁也察觉到了他的真挚,只静思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道?:“好。” 徐怀安得了满意的答复,便也不再叨扰苏婉宁休憩。 当日夜里,徐怀安心?绪极好,甚至还与永芦、双溪二人说?笑了几句,才安然入睡。 永芦和双溪睡在?木榻之上,两人狡黠一笑,只压低了声音道?:“媳妇熬成?婆咯,爷一开心?,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前两日苏婉宁染了风寒,徐怀安脸上都没个?笑影,惹得永芦和双溪很是惶恐。 如今云雨初霁,自然要好生庆贺一番。 * 翌日天明,景秀镇正式刮起?了立冬的寒潮。 苏婉宁喉咙间的刺痛感减弱了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0 少,四肢也不再瘫软无力,晨起?时月牙和丹蔻端来了白粥与小菜,一进屋却见她不躺在?床榻上,而是立在?箱笼旁挑件着衣裙。 “姑娘病着,难道?还要出门吗?”月牙不知晓苏婉宁与徐怀安的约定,便疑惑地问?道?。 苏婉宁红了红双颊,清了清嗓子后才说?:“听说?景秀镇的花灯节很是热闹,我也想去瞧瞧。” “京城里什么样的花灯节没有,姑娘身子还未好全,何必贪看景秀镇的这个?……”月牙不假思索地便要劝阻苏婉宁。 一旁的丹蔻瞧出了些端倪,硬是撞了月牙一把?,努努嘴示意她去瞧苏婉宁那红润如霞光的脸色。 这显然是有人热情相邀啊。 月牙立时噤了声,笑着上前为苏婉宁挑选衣衫,“姑娘容色艳丽,挑件素色的袄子就是了,浓妆淡抹总相宜嘛。” 丹蔻也没闲着,将妆奁盒开了锁,比照着苏婉宁的脸色挑了支最衬气血的玉钗。 一顿折腾后,连苏婉宁也后知后觉地体悟到,她似乎很在?意与徐怀安之间的约定? 月牙和丹蔻们?都在?一旁为了她与徐怀安晚上的相约而忙碌,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之意,就仿佛是真心?实意地期盼着她能与徐怀安早日走到一起?一般。 她一怔,忽而顿下了身形,没来由地问?了月牙和丹蔻,“若是我……当真与徐怀安走在?了一起?,你?们?会高兴吗?” 丹蔻先?愣了一愣,好一阵思忖后才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们?都是站在?姑娘这一头的,姑娘喜欢谁,奴婢们?就喜欢谁,姑娘若是不愿意,奴婢们?也不敢强求。”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是,徐怀安的家世、人品、样貌都无可挑剔,又兼他对苏婉宁一片情深,月牙与丹蔻总盼着两人能修成?正果才是。 苏婉宁也并非生了恼,只是莫名其妙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而已。 她是在?风雨中摇摆的一艘小舟,而徐怀安却汪洋大海里汹涌如潮的波浪一般要将她团团包围。 最要紧的是,苏婉宁发现自己半点也不抗拒这以?真心?铸就的风浪。 在?发现自己这点细微的变化之后,苏婉宁隐隐有些好奇,也有一些疑惑,更多的还是怔然。 诸多情绪糅合在?一块儿,才逼出了这一句没头没尾的盘问?。 “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她说?完这一句话,便又恢复了往常的笑意。 丫鬟们?也是心?下一松,便又喜滋滋地商论起?夜间苏婉宁的穿着。 * 苏婉宁这般严阵以?待,徐怀安更是欢喜得过了分,整日里嘴角都挂着一抹兴冲冲的笑意。 这张清雅如兰的面容配着如此张扬外放的笑意,隐隐透出几分不和谐来。 永芦和双溪探听得知今夜景秀镇有一场极为盛大的花灯节,心?下了然不已,便笑着与徐怀安说?:“爷,可有什么吩咐要小的们?去做?” 徐怀安扔了一锭银子过去,只说?:“替我照顾好月牙和丹蔻就是了。” “是。”永芦来得正好,拿了银子就要去镇上买些零嘴和蜜饯,才走了几步却见街头街尾悬挂着的花灯正被杂役们?抬了梯子一个?个?地撤下。 他立时上前询问?缘由,那杂役便道?:“夜里有大风和大雨,点多了花灯容易走水,所以?今夜的花灯节便取消了,下月再办就是了。” 永芦暗道?不妙,便立时赶回?去将此事禀告给徐怀安听。 得知此事后,徐怀安面容里的喜色刹那间荡然无存,满心?满眼的期盼落了空,失望之下不免担心?苏婉宁也会失落。 他失望些不要紧,病中烦闷的她不能瞧见花灯节的绚烂景色才是要紧之事。 思来想去,徐怀安便把?永芦和双溪唤到跟前,沉声嘱咐了他们?一番。 * 苏婉宁择好衣衫和玉钗之后,却从?徐怀安的嘴里知晓了花灯节取消一事。 她心?里隐隐浮起?些失落,脸上却是淡淡一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徐怀安难掩歉意,眉宇间横亘着凝古不化的内疚。 苏婉宁却笑盈盈地说?:“扬州城也有花灯节,到时再请徐世子您赏脸与我一同观赏。” 这满含柔意的话一出口,徐怀安蒙着阴霾的心?也是豁然开朗。 之后,苏婉宁便卸下了钗环,喝了药后安歇了一会儿,晚膳前夕,她悄悄地走到了支摘窗旁,不顾寒风地推开了半扇窗户,去瞧外头的夜景。 此时天边才下了淅淅沥沥的一点细雨,风声只是呼啸而起?,并未张扬到狂风大作的地步。 她定了定神,略显惋惜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驿站的庭院里闷出一声惊响,月牙和丹蔻也被这声响唬了一跳,慌忙围上来探看缘由。 刹那间一道?道?彩光向上攀腾而起?,迸出了五彩缤纷的光亮。 苏婉宁循着彩光的方向抬起?头,正巧能瞧见这寂冷的夜幕里,炸开在?天边的绚烂烟火。 第39章 扬州行 (一) 这场绚烂的烟火之后。 苏婉宁便愈发活泼爱笑, 成日?里与月牙和丹蔻说笑打闹就罢了,与鲍二和那些家丁说话时也是眉开眼笑。 唯独徐怀安走到她?跟前,与她?说话时, 她?会莫名?地赧红了脸颊,低着头不肯正眼去打量徐怀安。 月牙很是好奇, 私底下问了丹蔻好几次:“我怎么感觉姑娘待徐世子有些不一样了?” 丹蔻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你这么迟钝的人也能瞧出来。” 当初苏婉宁是为了避开京城的流言蜚语才选择去扬州散心游玩。 即便她?心思通透,可到底是将这些流言蜚语听进了耳朵里,初初启程的这几日?, 她?在路上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仿佛是从徐世子出现之后, 苏婉宁的脸上才渐渐地多了些笑意。 丹蔻冷眼瞧着苏婉宁的变化, 只在心里感叹着:兴许徐世子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见?水滴石穿一话不假。 月牙红着脸瞪了丹蔻一眼,只埋怨着说:“我哪里迟钝了?” 丹蔻立时撩开车帘,指了指在后头骑马的永芦, 斜眼瞥了月牙:“还不迟钝呢?那你瞧出来永芦心悦你了吗?” 永芦成天来丹蔻跟前献殷勤,任凭谁都能瞧出他?的一片心意来。 月牙哪里是迟钝?只是她?初涉情爱一事,总是不敢轻易地将自己?的真心交付给旁人而已。 永芦与一般的小厮不同,他?是徐怀安身边的亲信,听闻早已脱了奴籍。 她?与永芦…… 月牙思绪蹁跹飞舞,眼瞧着要飞舞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才堪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1 地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和他?, 不是这样的。” 丹蔻只笑:“我和姑娘是一样的意思,你若是喜欢, 怕什么身份差别呢?若是不喜欢, 也早些与人家说清楚,省得永芦一日?要来寻你十几回, 累得我也不能好好歇息。” 一番促狭的话又是在打趣月牙的意思。 月牙别过脸去,不再搭理丹蔻。 车厢里的苏婉宁含笑注视着两个丫鬟打闹, 因见?月牙真的恼了,才出来“劝和”了两句。 夜间。 马车行到了扬州境外的一处山道。 徐怀安驾着马走到了车厢旁,顾着厚重的车帘问苏婉宁:“苏姑娘,颠了一路,身子可还吃得消?” 苏婉宁不曾撩开车帘,只端坐着答道:“我一切都好,多谢徐世子关心。” 徐怀安立在原地眺望了远处隐在夜色中的青山绿丛,思来想去还是将苏婉宁的安危放在了心头最要紧的位置。 “从这里到扬州至多还有一个半时辰的路途,若是连夜赶路,我怕你受不住。”徐怀安忧心忡忡地说道。 前几日?苏婉宁因晕车而上吐下泻,一张姣美?的脸蛋里尽是惨白之色。 徐怀安想了许多法子替她?消除晕车之症,可她?还是难受得厉害。 所以徐怀安便让鲍二放慢了脚程。 连夜赶路只怕会让苏婉宁的晕车之症愈发厉害。 可这一处的山道被夜雾遮住了大半身形,陡峭的细路也不知?会不会有匪类埋伏于侧。 徐怀安对扬州境内知?之甚少,初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总是想谨慎再谨慎一些。 “徐世子不必挂心我,我能熬得住。”苏婉宁听出了他?话里的担忧,便舒朗了语调,如?此道。 这时,鲍二和鲍二媳妇也走了过来,只与徐怀安说:“瞧着天色不大好,约莫是要下雨,咱们还是冒夜进扬州城吧。” 既如?此,一行人便连夜赶路,行了一个半时辰后进了扬州城。 繁华富贵的扬州城不设宵禁。 苏婉宁的舅爷宗闻知?晓外甥女这几日?就要赶到扬州城,特意让小厮们日?夜不休地守在大门的门廊处,一旦瞧见?了外地来的车马,就立刻来叫醒他?与夫人周氏。 宗家比之二十年前已没落了不少,但?是这祖宅坐落在扬州城最繁华的虹街上,占地宽阔,从外头瞧着这整座宅院,只觉得威严雄壮、处处雕栏玉栋。 马车行到宗府门前后。 鲍二先跳了下来,走到红漆木大门前叩响了狮子环。 不一时,便有小厮推开了大门,借着月色问来人是谁。 鲍二只答道:“是表姑娘来了。” 那小厮立时醒了神,先招呼着苏婉宁一行人进宗府,又让另外小厮去禀告内院之人。 宗闻和周氏都起了身,穿戴好衣衫后便赶来前院迎接苏婉宁。 因宗老太太方氏已然睡熟,老人家觉睡得浅,若是吵醒了她?只怕后半夜都不必再睡。 所以宗闻便不让下人们去吵醒老太太。 苏婉宁面?色有些苍白,因晕车之症而不大舒服,月牙和丹蔻扶着她?,一起向宗闻和周氏见?了礼。 宗闻生一张长脸,气度轩昂,面?貌俊朗,年轻时也定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周氏模样平平,胜在周身的气度十分温婉大方,嘴角扬着一抹和善的笑意。 两人先扶起了苏婉宁,细细地问她?在路上的情状。 苏婉宁一一答了。 一番寒暄之后,宗闻才留意到了站在苏婉宁身后的徐怀安。 其实他?从一走进前厅就发现了徐怀安的存在,只是刻意忽略了他?,只在心里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徐怀安生的清朗擢冷,身姿英武挺拔,身上的衣衫虽是其貌不扬的暗色,可环在腰间的和田玉玉佩却能彰显出他?非富即贵的身份来。 宗闻也是见?识过京中富贵的人。 他?一瞧徐怀安的品貌,便知?晓他?是世家大族里出身的子弟。 只是他?听闻外甥女已与镇国公世子和离,又怎么会和个男子一路同行来扬州? 莫非…… 这时,鲍二留意到了宗闻打量徐怀安的眸光,他?便笑着上前介绍了徐怀安的身份。 “这是梁国公世子爷,他?正巧也要来扬州探亲,这便与我们姑娘一起同行,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一番欲盖弥彰的话语并未消退宗闻心中的疑惑。 他?笑着与徐怀安见?了礼,并问他?亲眷住在何处。 徐怀安倒是爽朗地答道:“我与那位亲戚许久不曾联络,如?今要打探他?的行踪,也颇为困难。” 他?如?此直白地吐露出自己?的困境来,倒是让宗闻没了言语。 周氏见?状,便道:“徐世子若是不嫌弃,便在寒舍住上几日??待您打探得知?亲眷的行踪,再离去也不迟。” “多谢宗大爷和宗夫人的美?意。”徐怀安一刻都没有迟疑,连忙应了下来。 这下宗闻几乎能确定这位徐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他?瞥一眼自己?外甥女楚楚动人的灵秀美?眸,心里有了数,便先让小厮们领着徐怀安去后院的厢屋里安住。 宗闻虽有一肚子话想问一问外甥女,可想到外甥女一路上的辛劳,便先让她?回闺房里歇息。 “你舅母一月前就让人收拾出了雅间,就等?着你到呢。”宗闻对苏婉宁和煦一笑道。 苏婉宁谢过了舅舅和舅母的好意后,便领着月牙和丹蔻去了闺房。 一夜无梦。 翌日?天明,宗老太太知?晓了外孙女入府一事,慌忙让人去请苏婉宁。 苏婉宁休整了一夜,面?色瞧着还有几分虚弱。 宗老太太一见?她?这副病歪歪的模样,便霎时红了眼眶,道:“可怜了我的宁宁。” 苏婉宁也哽咽着扑进了宗老太太的怀抱里。 这时,方盈盈也娉娉婷婷地赶了过来,笑着与苏婉宁见?了礼。 方盈盈母家败落后只能来投靠宗老太太,宗老太太也怜惜这个可怜的内侄孙女,就将她?养在了自己?房里。 可怜方盈盈生的姣美?动人,俏丽如?三春之桃,却因母家惨败而迟迟没有个好姻缘。 “我听你舅舅说,梁国公世子爷也来了扬州,还住在了咱们府上?可是真的?”宗老太太问道。 苏婉宁含着羞意点了点头。她?身边的丫鬟都知?晓她?与徐怀安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愫,只是她?尚未明了自己?的心,也不知?该如?何向外祖母挑明这事。 “嗯。”她?道。 一旁的方盈盈也笑着凑到了苏婉宁跟前,细问她?京城里的繁华模样。 午膳前夕,打扮一新的徐怀安走来了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2 老太太所在的荣禧堂,以晚辈礼拜见?了宗老太太。 宗老太太只知?梁国公府世代簪缨、富贵无比,却不知?晓这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是这等?的清朗俊秀。 这容貌、这身姿、这气度,便是放眼整个扬州城,也没人能与徐怀安相提并论。 立在宗老太太身旁的方盈盈瞧见?了矜贵又俊朗的徐怀安,杏眸也是一亮,只是她?转念想到自己?一言难尽的家世,随即不敢再胡思乱想。 更何况徐怀安从走进荣禧堂之后,那眸光便紧紧地落在苏婉宁身上,根本没有向方盈盈投来一记眼神。 她?心思敏感,便发现了徐怀安对苏婉宁的在意。 这位表姐出身安平王府,多少也是大家出身的名?门贵女,即便和离了也有几分端庄大方的气韵在,并非她?这等?乡野间的女子可比。 方盈盈歇了心思,只安心为宗老太太揉肩捶背。 徐怀安向宗老太太见?了礼后,照理说也该退出荣禧堂,可他?却是“没眼色”地坐在了扶手?椅里,迟迟不肯离去。 这下连宗老太太也瞧出了几分端倪来,笑着注视着苏婉宁道:“宁宁,快给徐世子斟杯茶。” 徐怀安连忙从扶手?椅里起身,接过了丫鬟手?里的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后,笑道:“苏姑娘身子还未痊愈,不好劳动了她?,晚辈自己?动手?即可。” 话音甫落,宗老太太笑弯了眼。 她?正要询问徐怀安房里之事时,徐怀安却先一步开口道:“晚辈此番来扬州叨扰了老太太的清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特意备下了些简薄之礼,还请老太太万万要赏脸收下。” 说罢,永芦和双溪二人便抬着几大箱的贺礼,气喘吁吁地搬进了荣禧堂。 一旁的苏婉宁惊讶不已地瞧了眼徐怀安,只在心里纳罕:她?与徐怀安一路同行,从没瞧见?过这几大箱贺礼的影子,他?是何时安排妥当的? 第40章 扬州行 (二) 宗老太太惊讶于徐怀安的大手笔。 这哪里像只是寄居在宗府几日的模样, 简直像是在下聘求娶她家里的孙女呢。 宗老?太?太?可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妇人,她也曾见识过那些富贵迷人眼的权势珍宝。 无?功不?受禄。 她不会无缘无故收下这等厚礼。 于是,宗老?太?太?便清了清嗓子, 只道:“徐世子也太?客气了些?,不?过是暂住几日, 哪里就要这般客气了?” 她给身后的嬷嬷们使了个眼色。 嬷嬷们立时将要这些?箱笼们抬出荣禧堂,让永芦和双溪拿回去。 徐怀安见宗老?太?太?不?肯受,立时颇为惊惶地瞥了一眼苏婉宁。 似乎是在询问, 他是否做错了什么, 惹了宗老?太?太?不?悦。 不?知为何, 苏婉宁瞧着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竟是浮起了点点笑意?。 这样生动又鲜明?的徐怀安,又与平日里那副沉稳清雅的样子不?大一样了。 徐怀安既向她递去了求助的眸光, 苏婉宁也不?好装作没瞧见。 只是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不?合适。 所以她只是笑着说了几句徐怀安的好话。 譬如她在来扬州的路上遭受了匪贼,亦或者染了风寒时徐怀安不?辞辛劳地为她去请大夫。 桩桩件件,她都记在了心上。 宗老?太?太?听后也是一叹,既怜惜着外孙女,也感激着徐怀安的相助。 都是京城里那些?黑心肝的人对宁宁苦苦相逼,不?然宁宁何苦要如此仓促地赶来扬州? “徐世子大恩, 老?婆子已记在了心间?。”宗老?太?太?这便从太?师椅里起了身, 要亲自向徐怀安道谢。 徐怀安怎么敢受长辈的礼数,这便先朝着宗老?太?太?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客气了, 这都是我应该的。” 至于他为何该这样保护着苏婉宁的安危, 徐怀安没有?挑明?。 一切尽在不?言中。 非但是宗老?太?太?瞧出了徐怀安对苏婉宁的心意?,荣禧堂里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们也都瞧了出来。 不?出半日, 表小姐带回了个“新姑爷”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宗府。 宗闻膝下的两个儿子都已娶妻,旧时他们与苏婉宁情谊深厚, 将她当成嫡亲妹妹疼宠。 后来知晓苏婉宁嫁人后屡受磋磨,甚至还闹到了流产和离一事。 两位表哥都气恼不?已,只恨不?得冲到京城去把许湛狠狠揍上一顿。 如今他们听闻有?位梁国公世子对苏婉宁很是殷勤。 一时间?颇为忌惮。 “可别又是个草包,再将表妹哄骗一次。”宗义如此道。 宗耳瞥一眼义愤填膺的兄长,只说:“这些?目中无?人的纨绔都是被爹娘宠坏了,且让我去试试这位徐世子的为人。” 宗耳自小便跟着武师学武,一身武艺很是了得。 宗义点点头,目露期盼地对胞弟说:“拿两条毒蛇去,若是个胆子小的,也不?行,不?然往后怎么保护表妹呢?” 于是。 当日夜里,徐怀安草草地用?了晚膳后,正犹豫着该不?该去寻苏婉宁说几句话时。 正在替他收拾铺盖的永芦却尖叫着从内寝里跑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惨白无?比,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徐怀安跟前,白着脸说:“被子里……被子里有?两条蛇。” 永芦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蛇,一看?见蛇他就胆怯的连话说不?完整。 一旁的双溪不?停地憋笑。 徐怀安纳罕地走?进了内寝,翻开了永芦铺到一半的被衾,瞧见了里头两条正在翻涌着的长蛇。 双溪围了上来,只疑惑地问:“宗府里怎么会有?蛇?” 徐怀安心里隐隐浮起些?猜测。 他一声不?吭地盖好了那被子,只说:“小事。” 两条蛇而已,咬不?死?他。 不?过因为这两条小蛇的侵扰,倒让徐怀安待在宗闻给他安排的屋舍里不?曾外出。 他静等了许久,终于在后半夜等来了宗义和宗耳这对亲兄弟。 这两人在徐怀安所住的院落里“飞檐走?壁”,尽量放轻着自己的脚步,想进屋去看?看?徐怀安的为人品貌。 而徐怀安事先就让永芦和双溪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他自己静悄悄地坐在木凳之上。 一听见廊道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就又屏息静气地坐稳了身子。 片刻后。 宗义推开了屋门,触及到一片黑暗后,便对身后的宗耳说:“人不?在,快进来。” 两兄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3 在寂寂的黑夜里亦步亦趋地上前。 才?走?了两步,便借着清辉般的月色瞧见了不?远处坐在木凳上的徐怀安。 黑夜里,三双眼睛面面相觑。 宗义是长子,性子要比宗耳沉稳一些?。 宗府虽是他的家,可大半夜来叨扰借住在他家的客人,实在是于理不?合。 所以他愣了一下,抬起头作看?天状,只见他环顾了整间?屋子后,颇为疑惑地说:“这是哪里?这原来不?是二弟的屋子啊。” 宗耳也是一愣,等了好半晌后才?环住了自己兄长的肩膀,作势要往屋外走?去。 “呀,喝多了酒,连路都不?认得了。” 徐怀安静静地注视着两人。 等两人推开屋门,即将要离开时,徐怀安才?出言唤停了两人。 “两位兄长。” 他从木凳里起身,绕到宗义和宗耳跟前,朝他们两人行了一礼后才?问:“徐某这厢有?礼了。” 宗义和宗耳立时顿住了步子,回身望向了徐怀安。 兄弟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兄长’二字可不?合适。” 三人在泛着清辉的月色下对峙。 徐怀安先让守在内寝里的永芦和双溪点起了烛火。 烛火明?亮,他才?瞧清楚了宗义和宗耳两人的长相。 这两日他已打听清楚了宗府的情况。 宗闻膝下只有?宗义和宗耳两个儿子,而且这两人都已娶妻生子。 换言之,宗义和宗耳对他没有?半分威胁。 所以,徐怀安彬彬有?礼地与这两人说话,力图在两人跟前树立个好形象。 只是宗义和宗耳两人有?些?看?不?顺眼他,如今看?他生的这么俊秀清雅,心里更加认定了徐怀安不?怀好心。 他出身又好,样貌又好,听闻官职也不?错,什么样的世家贵女寻不?到,为何要吊在宁宁这一棵树上? 他必定是心思不?纯。 宗耳自小就觉得自家表妹美好纯澈得犹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怎奈何有?人被猪油糊了心,薄待了他的表妹。 如今又来了个摸不?出底细的梁国公世子,宗义和宗耳必定要谨慎处之。 “听说你此行是要来扬州探亲,那亲戚名字姓甚名谁?住在何处?家中有?什么经?营?且细细说来。”宗耳没好气地说道。 “探亲”一说本就是徐怀安胡诌出来的言语。 所以面对宗耳的盘问,他并未第一时间?答话。 而他的沉默映在宗义和宗耳的眼里,就是他“心虚不?可靠”的铁证。 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说:“我们猜到了你是在说谎,快说,你缠着表妹有?何企图?” 宗耳是有?一身高强武艺的莽夫。 他一怒,便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性。 偏偏徐怀安又生了一副他最讨厌的“小白脸”模样。 所以宗耳就掏出了那一柄泛着银辉的刀刃,将那锋利的刀口横在了徐怀安脖颈处。 他使得力道极大,再往前一寸那刀刃就要割破了徐怀安脖颈间?的肌肤。 内寝里的永芦吓了一跳,连忙要出去解决徐怀安。 可双喜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并道:“世子爷的武功远在宗家二爷之上,他只是不?想挣脱而已。” 如此一言,永芦才?压下了心中的担忧,只紧盯着宗耳和徐怀安的方?向。 宗耳如此强悍的动作可把宗义吓了一跳。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他也不?好拆自己胞弟的台,所以他也只能露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弟弟一起瞪着徐怀安。 面对这虎视眈眈的质问。 徐怀安也是踟蹰了半晌,而后索性坦了白:“我心悦苏婉宁,想娶她为妻。” “放你的屁。”宗耳大骂,隔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几分粗俗,改口道:“你在胡说八道。” 徐怀安叹息一声,只道:“并非是胡言乱语,我是真?心心悦她。” 比起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徐怀安更想以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真?心。 譬如,尽快求娶苏婉宁。 他心迫切,只是将苏婉宁逼得太?急切,反而适得其反。 “我听说你和那个镇国公世子是好友,既然是好友,那必然是一丘之貉。况且你心悦上了密友之妻,可见你心思不?正,也不?是个好人。”宗义有?理有?据地说道。 这话的确是拿捏了徐怀安的七寸。 他不?在乎流言蜚语,更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好坏,可他知晓苏婉宁在乎。 她在乎,自己就在乎。 所以徐怀安便罕见地露出了几分颓丧来,只道:“两位兄长说的不?错,我卑劣又自私,明?知晓她如今无?心情爱却硬是要陪着她一同?前往扬州,我也知晓她不?想再涉足流言纷争之中,而我的情意?定然会让她深陷其中。我也想过与她一别两宽,再无?瓜葛,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伤不?已。” 他这一番剖白可把宗义和宗耳说懵在了原地。 他们见徐怀安说的情真?意?切,险些?便要动摇。 这时宗耳便坚定了自己的心思,只说:“你们京城里的这些?纨绔子弟,惯会说甜言蜜语来迷惑人,你说你心悦宁宁,那你可愿意?为她去死??” 在宗耳的眼里,京城里的王孙公子都是些?绣花枕头,什么本事都没有?,除了挥霍钱财和走?鸡斗狗外,再不?会做别的事。 眼前这个徐怀安不?过是把话说的好听一些?而已,他一吓,他就会露出真?面目来。 宗耳不?屑地望向了徐怀安,料定了他会心生退意?。 谁曾想徐怀安却面不?改色地抽走?了宗耳手里的银刃,电石火花间?,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银刃就被徐怀安抢了过去。 他动作迅捷得只剩残影,宗耳看?得目瞪口呆,刹那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宗义也是一愣,旋即意?识到这位徐世子武功远远在胞弟之上,刚才?的擎肘只是他不?想挣脱而已。 两人正陷入惊讶之时。 徐怀安已握住了银刃,掀开了袖口,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两刀。 鲜血霎时喷涌而出,那刀痕划破肌肤的闷响惹得宗义心口一凛。 可徐怀安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道:“若此话有?假,便让我徐怀安永生永世受破肉断骨之痛。” 宗耳也是一愣,呆了不?知多久才?与宗义递去了个“溜之大吉”的眸光。 两人都被徐怀安阴冷又有?些?癫狂的模样吓了个够呛。 “额……有?话好好说。” 宗义和宗耳说完这句话后,意?识到不?该再待在此处,寻了个由头后就走?出了徐怀安所在的屋舍。 他们一走?,永芦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4 走?出了内寝,翻箱倒柜地寻了些?止血的布条。 这便要给徐怀安包扎。 谁知徐怀安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必敷金疮药,小伤而已。” 最要紧的是,若是敷了金疮药,至多几日便能好个大半。 若是好得慢,兴许还能让她瞧见。 徐怀安思绪蹁跹,不?禁泛起了片片绮思。 若是苏婉宁瞧见了他手腕上的伤处,可会心疼? * 宗义和宗耳回屋后猛灌了两大杯凉水,才?压下了心头的震烁。 “哥哥,我们好像惹到了个疯子。”宗耳道。 扬州城是富庶平安之地,平素连个贼人都很少见,又何况是如此骇人的见血之事? 宗耳瞧着五大三粗的,其实胆子还没有?宗义大。 “不?是,是宁宁惹到了疯子了。”宗义叹息一阵后,立时要去寻苏婉宁,让她多留心徐怀安。 两人便趁着夜色赶去了苏婉宁所在的院落。 不?巧的是,苏婉宁已然睡熟,两人又不?好扰了苏婉宁的清梦,这便只能作罢。 只是翌日天明?时。 宗义和宗耳难掩心中的震惊,还是向宗闻吐露了此事。 谁知宗闻却是勃然大怒道:“谁让你们对徐世子这般无?礼了?你们是疯了不?成?” 宗义和宗耳被狠骂了一番后,霎时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下了头,不?敢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宗闻因担心徐怀安的伤势,特地出门去请了扬州城的名医来给徐怀安诊治。 徐怀安也没有?推拒,而是好声好气地向宗闻道了谢。 这等动静必然会传到苏婉宁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荣禧堂内陪宗老?太?太?用?膳,听了丫鬟们的禀报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蹙起了柳眉,目露忧光地问:“怎么好端端地会受了伤?” 那丫鬟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之后,苏婉宁便心不?在焉地坐回了扶手椅里,连宗老?太?太?与她说话也没听见。 见状,宗老?太?太?便笑着道:“好了,你若是担心他,就去瞧瞧吧。” 苏婉宁脸颊一红,到底是无?法强撑着说她一点都不?担心徐怀安。 于是,苏婉宁便赶去了徐怀安所在的院落。 * 徐怀安的院落坐落在宗府的东南角。 因宗闻将徐怀安奉为贵宾的缘故,这院落的陈设布局都十分雅致清新。 周围傍溪遇桥,别具一格。 只是怀揣着满心担忧的苏婉宁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这等美景。 她惦记着徐怀安的伤处,在正屋前撞上了永芦后,便问:“徐世子怎么样了?” 永芦惨白着脸,瞧了好几眼苏婉宁,而后一边叹气一边伤心地摇了摇头,那副样子就好似徐怀安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 苏婉宁心间?的担忧已堆叠到了心口。 她慌不?择路地推门进屋。 走?到内寝后,便见徐怀安阖着眼躺在床榻上,睫羽安然而敛,仿佛是睡熟了的模样。 她便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悄然地走?到了徐怀安身前。 此时此刻,屋内只剩下她与徐怀安二人。 在苏婉宁的印象里,徐怀安总是一副飘逸俊朗、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几次三番地陷入困境,都是徐怀安向她施以援手。 苏婉宁有?时甚至会觉得徐怀安像无?坚不?摧的天神,不?管多少困窘的境遇,只要有?他在,就能迎刃而解。 可此刻的天神阖紧了眸子的模样,却只剩下易碎的脆弱。 哪怕苏婉宁再不?愿承认,她心口隐隐作痛的疼惜已然让她忽视不?得。 拢回神思后,苏婉宁瞧见了徐怀安左侧绑着布条的手腕。 她猜测着伤处应就在此。 于是,她便轻轻地朝着徐怀安的手腕伸去了柔荑,触及那布条连结处,意?欲去瞧一瞧他伤口的情状。 就在肌肤相触这一瞬。 床榻上阖目而躺的那人倏地睁开了眸子。 他伸出自己未曾受伤的右手,挡在了苏婉宁柔荑前,反手攥住了她,并与她的掌心紧紧相贴。 然后,他笑着唤她:“宁宁。” 第41章 扬州行 (三) 徐怀安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苏婉宁霎时不知所措。 她?羞红了双颊, 杏眸飘忽急促着不知往何处安放。她是不明白自己?心?意的人,这一刻只是觉得?徐怀安那双正攥着自己的大掌带着灼痛人心?的魔力,轻而易举地就烫伤了她?的肌肤, 让她?不知该如何言语。 千头万绪堆到眼前。 苏婉宁竟只是哑着嗓音问他:“徐世子,你伤到了哪里?” 此情此景之下, 她?最关心?的竟然是徐怀安的伤势。 只见她?抬着那双雾蒙蒙的杏眸,任凭其中潋滟起光华与波澜。她?只紧盯着眼前的徐怀安,想从他俊雅的面容里瞧出她?想要?的答案来。 徐怀安伤在了哪里?严不严重?要?不要?紧? 他独身?一人在扬州, 住在人生地不熟的宗府里, 他可会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苏婉宁心?间被各式各样的愁绪占满, 担心?顶在前头,害羞之意只能排在最后?。 徐怀安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苏婉宁。 缓了会儿神后?,他才收回了自己?攥着她?柔荑的手, 改而温吞一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他想,他的苦肉计是奏了效。 此刻在他与苏婉宁的相视对望之中,他能清晰地瞧见她?眼底弥漫而开的担忧与关心?。 她?在担心?着他。 在徐怀安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间霎时迸出了蓬勃又?跃然的喜意。 他很欢喜,也很高兴。 “我听说, 两?位表哥对你动了手。”苏婉宁急切地说着, 眸光游移在徐怀安受了伤的右手之中。 大表哥宗义性子还和稳一些,可二表哥却要?莽撞冒失的多。 舅舅因二表哥太?过?鲁莽, 而数次责打谩骂过?他, 只可惜怎么打骂也改不了二表哥的性子。 况且在苏婉宁的心?里,两?位表哥与礼哥儿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的亲人对徐怀安无礼, 除了担心?外,她?心?里还有诸多说不清的歉疚。 “没有动手, 只是个误会而已。” 徐怀安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打算让苏婉宁再担忧下去。 只是“误会”这样的说辞并?不能打消苏婉宁忧绪满满的心?。 可她?素来不会强逼旁人,只能坐在徐怀安的榻边,忧心?忡忡地凝视着他受了伤的手。 她?不只是盯一会儿,而是越盯越起劲,也仿佛没有听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5 见徐怀安说自己?无恙的话一般,摆出了一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样子。 徐怀安知她?是执拗又?有主见的人。 为了让她?心?安,他便只能揭开了绑在伤处的布条,将?那血肉模糊的伤处展露到了苏婉宁的眼前。 这三日他为了将?苦肉计演得?到位一些,便没有在伤处上敷金疮药。 三日过?去,三道血痕勾扯出的伤口并?未结痂,一半是洇着血雾的皮肉,一半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苏婉宁一见那伤处便面色骤变。 这么长又?这么骇人的伤痕,是两?位表哥划在徐怀安手臂之上的吗? 她?只是瞧了眼那伤痕,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能感同身?受着徐怀安所受的痛苦一般。 除了难以言喻的疼惜外,她?更是不明白两?位表哥为何要?如此针对徐怀安? 徐怀安静静注视着她?。 看见了她?因担心?自己?而蹙起的柳眉,看见了她?惶惶不安的眸眼,看见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的震惊。 所有的迹象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行进?。 徐怀安勉力压着自己?即将?要?高高翘起的嘴角,只温声对她?说:“这伤口只是瞧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 苏婉宁也不敢再多瞧他的伤处,只是讷讷地望向他,缓缓开口:“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是为她?两?位表哥的鲁莽行状而道歉。 她?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以至于扭捏了半晌再次重复:“我替两?位表哥给?你赔不是。” 徐怀安演这一出苦肉计可不是为了听苏婉宁的歉疚。 这一路从京城到扬州的相伴,他双手奉上的真心?时时刻刻地活在苏婉宁的眼皮子底下。 他在情爱一事上也只是个稚童而已。 稚童摸摸索索地想要?攥住心?上人的心?,也就只能使出苦肉计这样的笨办法来。 好在这几?刀的痛受得?不冤。 他能清晰地体悟到苏婉宁对他的关心?,这些关心?里纵然有歉疚的缘由?在,可更多的还是因他这个人而起的关心?。 徐怀安侧目凝视着苏婉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纳进?了眼底。 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想,这一辈子除了苏婉宁以外,他是不会再心?悦上别人了。 若是神明有灵。 祈愿他能将?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他甚至没有贪恋着要?拥她?吻她?,更没有出自本能的欲.念一说。 只要?苏婉宁这样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寂寂相望间。 他便好似将?这世上所有的珍奇宝物都握在了手心?一般。 * 夜深离去前。 苏婉宁小心?翼翼地替徐怀安敷上了金疮药,并?嘱咐他要?离水远一些。 徐怀安一一应下,因见庭院里被清辉的月色笼罩着,便不肯让苏婉宁独自一人回她?的院落。 宗闻给?徐怀安安排的院落在总府东南角,而苏婉宁的院落则在宗府最西北。 宗府府邸开阔朗直。 从徐怀安的院落走到苏婉宁那里,足足要?一刻多钟。 前两?日徐怀安还心?怀不忿,只叹息着与永芦说:“宗家舅舅防我如防贼呢。” 今夜他与苏婉宁在月色下并?肩而行。 他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提着一盏散着朦胧光晕的六角宫灯,入目所及的是宗府清新雅致的夜景。 景色虽美,却不足以让他驻足流连。 反倒是与苏婉宁静静在夜间行走的时刻,犹如烂漫又?绚烂的烟火般曼妙又?多姿。 徐怀安走了几?步后?便问身?旁的苏婉宁:“可要?歇一歇?”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是想多与苏婉宁相处一会儿罢了。 此刻的他,万般感谢着宗闻的安排,这院落之间应该再远一些才是。 缀在两?人后?头的月牙和丹蔻闻言掩唇一笑。 虽竭力忍耐,可细微的笑声还是从两?人的唇齿间泄出来了一点。 苏婉宁本是不愿让徐怀安送她?回院落。 一来是担心?着徐怀安的伤处,二来也是她?心?绪纷杂蹁跹,实在是辨不清自己?的心?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纷杂又?蹁跹的心?绪是因徐怀安而起的。 这“罪魁祸首”只着一身?墨色长衫,墨发随意地一束,一应装束打扮都极为平素与低调。 京城里的人都说,徐怀安的容色逼人,他抬眸望着人时总会让人生出相形见惭之意来。 苏婉宁不曾相形见惭,只是心?口紊乱无比,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生恼,仿佛有十几?只小鹿在其中乱跑乱撞一般。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怀安在他心?中作乱的缘故。 所以苏婉宁只是垂着头,根本不去抬头瞧徐怀安。 丫鬟们的笑声映在她?耳畔,便似是在讥笑着她?的胆怯一般。 所以,苏婉宁便顿住了步子,扬首去与身?侧的徐怀安相望。 她?一抬头,便撞进?了徐怀安亮晶晶的眸眼之中。 他笑得?很是漂亮,“回神了?” 苏婉宁脸颊一红,生硬地别过?眸子,闷闷地说:“我没有走神。”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夜的徐怀安心?情极佳,动不动就笑不说,还时常要?拿话来逗弄揶揄她?。 苏婉宁又?闷头走了几?步后?,踏上了通往回廊的青石台阶。 徐怀安也跟了上来,泛着凉意的穿堂风席卷着拂往两?人身?上。 夜风习习。 苏婉宁忽而又?不恼了。 她?回身?与徐怀安说:“扬州城好玩吗?” 徐怀安先是一愣,而后?迎上了苏婉宁亮晶晶又?雾蒙蒙的明眸。 他大喜,急急切切地开口:“明日你可愿意陪我去逛一逛扬州城?” 苏婉宁弯了弯嘴角,瞧了他两?眼,轻声“嗯”了一句。 * 翌日天明。 苏婉宁照例来给?宗老太?太?请安问好。 因昨夜回院落的时辰晚了些,她?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眼下便有些乌青。 宗老太?太?见了便问她?:“可是做了噩梦?” 苏婉宁摇摇头,只笑着说:“昨夜睡得?迟了。” 至于为何睡得?迟,睡得?这般迟是在想着念着谁,她?没有说。 宗老太?太?也是过?来人,不会过?多追问。 况且在老太?太?的眼里,徐怀安样貌好、出身?好、瞧着人品也尚可,出手也很是大方,只要?他与宁宁两?情相悦,她?一个做外祖母的难道还要?棒打鸳鸯不成? 倒是方盈盈的婚事迟迟没有个着落,让她?老人家很是担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6 不多时,方盈盈也从碧纱橱里起了身?,来给?宗老太?太?请安问好。 她?与苏婉宁见了礼,两?人说笑了几?句后?,苏婉宁便向老太?太?提及了要?去扬州城逛一逛一事。 宗老太?太?点了点头:“前几?日你身?子尚未痊愈,也没有机会去玩,这两?日好些了,自该去外头散散心?才是。” 扬州城是富庶安宁之地,也不怕有贼人匪类。 方盈盈见宗老太?太?心?绪极佳,便也笑着说道:“前几?日郑家的妍珠妹妹也约着我去千芳阁内挑首饰和钗环。” “那你也去。”宗老太?太?笑着说。 苏婉宁便也应下这话,她?与方盈盈两?人都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后?,便一同去了宗府前厅。 此时,打扮一新的徐怀安已等在了前厅。 同样是激动得?一夜未睡,徐怀安却是精神抖擞,一身?玄墨色的对襟长衫愈发能衬出他清雅如兰的气?度来。 苏婉宁与方盈盈姗姗来迟。 走到前头一些的是苏婉宁,今日她?梳了个流云鬓,鬓间簪着几?支玉钗,配着身?上的烟粉色罗衫裙,俏丽如三春之桃。 方盈盈身?段姣美婀娜,穿戴的衣衫都以清灵脱俗为主。 徐怀安的眸光自始至终只落在苏婉宁身?上。 宗闻得?知方盈盈要?与苏婉宁一起出府,并?且徐怀安也要?陪着这两?位娇娇小姐一起出门后?。 他罕见地沉下了脸子,等人一走,就问身?旁的周氏:“这徐怀安究竟瞧上了谁啊?” 方盈盈也是姿色明艳清丽的美人,莫非徐怀安对她?也有意? 可若徐怀安是个好色又?易移情的人,他可不愿将?宁宁托付给?他。 周氏瞪他一眼,只笑道:“你瞎操什么心?呢?方才方盈盈说也要?一起去,那位徐世子可是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不过?大户人家的子弟就是修养好,一会儿的功夫又?稳住了面色。” “竟是这般?”宗闻没有自家夫人这般心?细,自然瞧不出这等细枝末节来。 周氏素来心?细如发,她?冷眼旁观着徐怀安的行径,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徐世子是极为心?悦她?们宁姐儿的。 只是宁姐儿这孩子命苦,已经经历了一场不幸的婚姻。 若这一次还要?再嫁人为妻,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要?擦亮了眼睛替她?把一把关才是。 * 周氏说的没错,徐怀安的确是很不高兴。 他不知晓方盈盈是何方神圣,可此刻在他与苏婉宁的相约中,硬生生多个不请自来的人,他当然十分气?愤。 只是苏婉宁总夸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 君子可不能动不动就生气?,所以徐怀安又?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满,顶多是无视着方盈盈的存在。 徐怀安阴沉着一张脸,驾着马朝前方行进?。 马车行了一会儿,在千芳阁门前停了下来。 方盈盈缓缓下了马车,回神向马匹上的徐怀安福了福身?道:“多谢徐世子。” 而后?,她?作势要?往千芳阁里头走去。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徐怀安的心?绪由?一片阴霾转为了晴空万里,他甚至还笑着像方盈盈点了点头,而后?便对马夫说:“去安江门。” 他这一笑,也让方盈盈愣在了原地。 待她?回神时,徐怀安和苏婉宁的车马已向安江门的方向驶去,那枣红色骏马之上清贵男子,只在她?下马车后?给?了她?一记笑影。 方盈盈心?里明白,徐怀安的笑多半是因为她?下了马车后?,不会再打扰他和苏婉宁的缘故。 她?羡慕着徐怀安对苏婉宁的一片情意。 也由?衷地期盼着自己?能嫁个如徐怀安一般的夫婿。 * 安江门附近的街坊是扬州城最繁华的地带。 徐怀安事先已打听过?了一番,知晓安江门附近的望湖楼是扬州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 里头的糕点别致又?小巧,近日那望湖楼还招了一批来自西域的厨师,听闻这些厨师最擅煎炒,片出来的鱼生也是十分可口。 徐怀安的心?里有诸多安排。 可时值午膳,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填饱肚子。 马车行到望湖楼前。 徐怀安撩开车帘,朝着车厢内的苏婉宁伸出了手。 苏婉宁瞥他一眼,便撑着他的手臂走下了马车。 望湖楼的掌柜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精,一见徐怀安和苏婉宁的模样气?度就知晓两?人的出身?非富即贵。 掌柜的立时要?领着两?人去楼上雅间。 徐怀安随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掌柜的愈发眉开眼笑,几?声招呼就让后?厨奉上今日时兴菜肴。 苏婉宁与徐怀安一前一后?地进?了雅间。 雅间内一室馨香。 六角桌案旁是傍湖而建的支摘窗,此时日头正盛,湖风习习往人面上扑来。 两?人静坐片刻,瞥了眼静谧安宁的湖景,心?中都生出了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之感。 尤其是徐怀安。 心?悦之人在身?侧,情窦初开时,便是与心?上人静坐片刻,也是件极为欢喜之事。 丫鬟和小厮识趣地去了隔壁的雅间,徐怀安出手大方,也为他们整治了一桌席面。 这时月牙隐隐有些担忧,生怕隔壁雅间没有人伺候着。 永芦却笑着说:“快别操这个心?了,我们爷难道还会委屈了你们姑娘不成?” 这话十分有理。 如今的徐怀安只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苏婉宁,步菜这样的小事,定然不在话下。 不多时,掌柜们的就奉上了菜肴。 先是几?碟模样精致小巧的糕点,而后?是一盏雨前龙井,最后?才是两?碟子新片出来的鱼生,那掌柜的还要?绘声绘色地向徐怀安与苏婉宁说明这鱼生的来历。 隔壁坐定了的永芦立时起了身?,将?那掌柜的带出了雅间,并?道:“掌柜的,您来说给?我们听吧,别打扰两?位主子的雅兴。” 永芦的说话声越飘越远。 雅间内的苏婉宁端坐在团凳之上,时不时地打量一眼对坐的徐怀安。 每一回的打量,都会与徐怀安望向自己?的眸光不期而撞。 撞着撞着。 苏婉宁索性就不去瞧他了,省得?让他发现?自己?脸颊处的霞红。 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可逃不过?徐怀安的眼睛。 如今他仿佛有了洞悉苏婉宁心?意的魔力。 几?息后?。 他含笑望向她?,虔诚又?真挚地问她?:“以后?我可以叫你宁宁吗?” 第42章 扬州行 (四) “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7 宁”这个称呼只有从小看她长大的长辈们会如此唤她。 如今出?现在徐怀安的唇齿之间, 少了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多了几分暧昧缱绻的旖旎。 苏婉宁只是翘起嘴角,并未答话。 徐怀安便自言自语地说:“这样, 好像有些不适合。” 至于为何不合适,他也没敢再细说下去。 苏婉宁笑盈盈地瞥他一眼, 忽而?瞧见了他清俊面容里一闪而?过的懊恼。 这懊恼里还有些小心翼翼的珍视。 被?人珍视的滋味总是极好的。 苏婉宁弯起杏眸,吃了一块儿糕点后,笑着赞道:“味道很好。” 她一笑, 徐怀安也从懊恼中抽身而?出?。 他见苏婉宁吃的高兴, 人也不由地松快了几分, 与她一起吃起了糕点。 望湖楼毗邻一汪明镜似的扬州湖。 从支摘窗往湖心的方向?望去时,碧蓝的天?光与泛着潋滟的湖色交相掩映,勾勒出?一副水天?一色的清雅景致来。 各处都有各处独到的景色。 京城有京城的繁华富贵, 扬州城有扬州城的别?致韵味。 景色宜人虽好。 可最让徐怀安心旷神怡的是,此刻他身旁相伴之人是苏婉宁。 是他放在心尖上的苏婉宁。 往后的许多年。 徐怀安与苏婉宁历经浮沉世事,相知相守,也曾历经过百川山河,领略过波澜壮阔的美景。 可这些美景再壮丽清新,也不能与扬州城的望湖之景相提并论。 扬州。 真是个曼妙美丽之地。 徐怀安一扫方才险些说错话的阴霾, 好心情持续到了回宗府的那一刻。 马车停在宗府门前的石狮子旁。 方盈盈与苏婉宁先头下了马车, 便听方盈盈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多谢徐公子和宁宁姐姐特地来千芳阁接我。” 苏婉宁待她也十分客气:“都是一家人,盈盈妹妹不必这般客气。” 徐怀安也拘谨地点了点头, 眸光只落在苏婉宁一人身上。 这时, 宗义和宗耳两人也走来了前院门廊,笑着招呼苏婉宁和方盈盈进门。 “前厅已摆了席, 快些进来用膳吧。” 宗府每隔五日便要?举家一同在前厅用晚膳,一家人好团聚一番, 联络增进些情谊。 苏婉宁也觉得这个规矩极好,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何必要?分院而?食? 她欢喜着应下时,也没忘记身后立着的徐怀安。 苏婉宁瞧一眼宗义与宗耳,那话头对准了好说话一些的宗义,“外祖母可还有什么吩咐?” 她也不好直接问徐怀安能不能一起去前厅用膳,便只能委婉询问。 好在大?表哥闻歌弦知雅意,便朝苏婉宁扬起个安抚般的笑意,只说:午24⑨0八19②“徐公子可否赏脸一同前往?” 徐怀安自是千万个愿意。 只见他朝宗义回了一礼,并道:“宗大?哥诚意相邀,徐某不敢推辞。” 宗耳瞧他如此“道貌岸然”的模样,只在心中腹诽:惯会装模作?样。 方盈盈亲亲热热地拉着苏婉宁的皓腕,两人先走去了前厅。 宗义、宗耳和徐怀安紧跟其后。 门廊离前厅不远,走了几步后便能听见前厅内的说笑之声?。 言笑晏晏、一派热闹。 徐怀安一出?现,宗闻先从扶手椅里起了身,拿出?十成?十的热切来迎他。 这时,坐在宗老太太身旁的唐家老太太和唐家公子、唐家姑娘都疑惑地望向?了徐怀安。 扬州城不大?,各家有头有脸的门户都十分了解彼此。 在唐家大?小姐的眼里,整个扬州城里最俊朗清雅的男子便是扬州知府家的长子。只是那人眼高于顶,爱好沽名钓誉,成?日里以“君子”的名号自居,做的事却又难登大?雅之堂。 唐家也是扬州城的富户,唐家姑娘自小被?娇宠着长大?,不想嫁个平庸的男子就?蹉跎了一生,可若是要?高嫁,那扬州知府家的长子又不是个好归宿。 眼前这位从未露过面的公子让她两眼一亮。 先不说他的容貌气度都远胜那位知府长子,且就?说他身上穿的绸缎衣衫,腰间配着的金石玉带,件件都要?价不菲。 所以唐家小姐可以断言,这位公子必定出?身优渥。 这时,宗老太太已笑着向?唐家人介绍了徐怀安的身份,她并未直接挑明徐怀安的身份,只说他是从京城来的远亲,暂居在宗府之上。 若是言明了徐怀安的身份,只怕会生出?许多没必要?的事端来。 徐怀安也感念宗老太太的好意,笑着与唐家人见了礼。 苏婉宁也与唐家小姐问了好,她比唐家小姐大?了几岁,便笑盈盈地唤她:“如雪妹妹。” 唐如雪朝苏婉宁回礼时,眼角的余光一刻不落地放在徐怀安身上。 而?唐如雪的哥哥唐如净在觑见苏婉宁清丽秀美的容颜后,便如同被?一记惊雷砸懵在了原地,一半的神色已不属于自己,只愣愣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苏婉宁。 他看傻了眼。 一旁的唐老太太却笑着说:“你这外孙女出?落的可真是水灵。” 唐家挑了晚膳前夕的时候登宗府的大?门,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不愿让嫡子唐如净娶没根基的女子进门,总是想卯足了劲求娶个家世好、品貌佳,最好还有一手管家理事本事的贵女进门。 唐家老太太一门心思为孙儿孙女筹谋,只是扬州城到底是离京城太远,挑来挑去,也总是定不下孙媳妇的人选。 正?在唐老太太一筹莫展的时候,苏婉宁来扬州拜访外祖母的消息传到了唐府之中。 苏婉宁是安平王府的嫡长女,安平王府在京城里排不上名号,甚至还因为遭受陛下忌惮的缘故只能夹起尾巴来做人。 可安平王府的家世放在扬州城却能笑傲群雄。 唐家老太太更是拊掌大?笑:“再没有比这位苏姑娘更适合我家孙儿的贵女了。” 苏婉宁家世好,又和离过一次,不怕她瞧不上唐家,况且宗府门风如此周正?,教?养出?来的外孙女必定也不会差。 所以唐家老太太才会带着唐如净和唐如雪登了宗府的门。 宗老太太是个极爱热闹的人,也十分喜欢唐如净这个晚辈,当下便盛情宴请了唐家人。 只是她与唐老太太的心思却全然不同。 她可没有年老愚昧到要?插手外孙女的婚事,她如此热络地对待唐家人,只是想把方盈盈嫁给唐如净而?已。 方盈盈养在她膝下几年,一应规矩礼义都是极妥帖的,也不怕唐家人瞧不上她。 两位长辈各怀心思,唐如雪如情窦初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8 般不停偷瞄徐怀安,宗闻和周氏频频给对方使眼色,宗义和宗耳只顾着用膳。 只有唐如净一人,怔在原地盯着苏婉宁不肯挪开眸光。 他生的还算清秀,只是与徐怀安站在一起后面貌就?被?衬托得极为惨烈。 他的眸光实在太过热切,席面上的每个人都瞧见了他痴痴地凝望着苏婉宁的模样。 唐老太太更是热络地将苏婉宁唤到自己身前,将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递给她做见面礼。 苏婉宁连声?推拒道:“怎么好受老太太这样贵重的见面礼?” 唐老太太却是非要?她收下。 宗老太太见状便给身后的心腹嬷嬷们递了个眼色,嬷嬷们立时将她给唐如净、唐如雪准备的见面礼加厚了几成?。 见完礼后,唐老太太拉着苏婉宁的手不肯松开,非要?她坐在自己身旁。 可唐老太太身旁坐着的人还有唐如净。 苏婉宁已察觉到了唐如净望向?她的热切眸光,两人都是未嫁未娶之人,她怎么好与唐如净坐的这样近? 碍于长辈的慈爱不好拒绝,苏婉宁只能向?宗老太太递去求助的眸光。 宗老太太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唐老太太的用意,她只在心里咒骂了几句,这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家宁宁可是京城的贵女,即便是和离过一回,也不可能嫁来扬州城这样的小地方。 岂不是白白埋没了她的品貌和才学? 她正?要?开口时。 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徐怀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他是教?养好、又懂得如何说场面话的人。 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旁人在他跟前觊觎苏婉宁。 唐老太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唐如净几乎是将自己眼珠子贴到苏婉宁的身上去了。 他很气愤! 他如今死死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是为了不在宗家长辈们跟前露出?任何不敬不驯的样貌来。 “宁宁,快来你盈盈妹妹身旁坐着,和祖母说一说,你们这一日都去做了什么?”不等徐怀安发?作?,宗老太太已笑着为苏婉宁解了围。 苏婉宁如蒙大?赫,立时避开了唐老太太的触碰,往宗老太太身旁的团凳上一坐,因怕唐老太太还要?痴缠她,就?立刻依偎着自家外祖母的臂膀,亲昵地说起了望湖楼的菜色。 “那里的糕点好吃,鱼生也不错。徐世子说这些糕点软烂好克化,便又买了好些回府,让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分食。”苏婉宁落落大?方地说道。 宗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赞了徐怀安几句。 一旁的唐老太太听了这一番话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也是经历过不少事的老人,哪里听不出?来苏婉宁话里与徐怀安的亲昵。 这两人多半是有私情在的。 唐老太太心灰了大?半,除了失望外,更有些不忿之意。 她想,这位出?身优渥的安平王府小姐也不怎么守妇德呢,都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敢与男子不清不楚的? 一旁的唐如净和唐如雪却是半点也听不出?来。 这时,丫鬟们端上了菜肴,宗老太太招呼着唐家老太太吃菜。 扬州与京城一样,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这一顿饭,吃到尾声?时唐老太太便起身说要?告辞。 唐如雪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徐怀安,因见他没往自己身上瞥来一眼,心间隐隐有些失落。 唐如净则是上前与苏婉宁辞了行,并提及了后日的踏青赏花一事,“苏小姐远道而?来,怕是还没有见过扬州城的山花节。后日是个晴朗天?,苏小姐可否赏脸与唐某一同前行?”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苏婉宁,话音里难掩热切。 男子如此赤诚地向?自己示好,苏婉宁纵然不愿与唐家少爷一同去出?门,也要?想个妥帖的说辞含糊过去,否则人家脸上也不好看。 她不知晓的是,在她犹豫着该用何等说辞来拒绝唐如净时。 一旁端坐着的徐怀安已高悬起了自己的一颗心,甚至那双握着杯盏的手还有些微微发?颤,没有人知晓他此刻心间的慌乱与无措,也没有人会知晓极致的惊惧之下,他生出?了多么阴暗骇人的念头。 从走进这前厅之后,他就?发?现了唐如净注视着苏婉宁的眸光。 那眸光黏腻如毒蛇,碍眼至极。 若只是瞧一眼两眼就?算了,整个晚膳过程中唐如净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偷瞄他的宁宁。 天?知晓徐怀安是怎么克制着心里翻涌着的戾气。 连他自己也被?心内生出?来的阴暗心思吓了一跳。 若是没有宗家的长辈们在侧,他想,他一定会克制不住怒火,生生挖出?唐如净的那双眼来。 这样的念头,似是不该出?现在克己复礼、沉稳有度的徐怀安身上。 可他偏偏放任这念头在心内疯狂滋长,甚至还想趁着唐家人回府的路上迅速解决了唐如净。 他有这样的本事和手段,而?不能这样做的原因是,怕吓到了苏婉宁。 况且他在扬州城人生地不熟,闹出?人命来也不好收场。 就?在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翻涌时。 那一头的苏婉宁已婉言开口道:“这两日不适,不好去外头见风。多谢唐公子的美意。” 唐如净失望地垂下眼,倒也没有苦苦纠缠,只说下回有机会再与苏婉宁相约。 这样的客套话人人都会说,苏婉宁也笑着回话道:“嗯,下回一定。” 唯一把这客套话当真的人也只有徐怀安一人。 他才阴雨初霁的脸色又陡然难看至极,立在他身后的永芦分明瞧见了他手边的动作?,以及那意图探向?自己腰间匕首处的动作?。 亮堂堂的前厅里,所有人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只有他家世子爷浑身上下被?森然的冷意笼罩着。 永芦阖了阖眸子,在心里暗暗叹道:他家爷演了十来年的文雅君子,演着演着自己都当了真,遇上苏姑娘,又离了京城,终是露出?了本性来。 只是。 他怕,如果有一天?苏姑娘知晓了世子爷的本性,可会害怕到对他敬而?远之? 只是想一想,永芦便觉得十分害怕,不敢再深想下去。 如今他只盼着这位唐家少爷能少出?现在他家世子爷面前几次,也不要?再对苏姑娘起什么心思。 保命要?紧啊! 第43章 扬州行 (五) 是夜。 苏婉宁从前厅回了自己的院落, 方盈盈陪着她走?了一段路。 宗家没有与苏婉宁年纪相仿的女子,唯一能与?她说?上几句话的人也只有方盈盈而已,毕竟她其余的两个表妹都还是奶娃娃, 整日里只顾着痴缠奶娘玩乐呢。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9 方盈盈听苏婉宁说?了好些京城里的热闹之事,美眸里也露出几分向往来。 “都说?京城热闹繁华, 我也想去瞧一瞧。”她笑道。 苏婉宁笑着答话:“扬州城也有扬州城的好?处。”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廊角,抬头时正好?能觑见漫天夜色里明灿灿的星光。 方盈盈先停下了脚步,赏了一会儿夜景后, 忽而回头问苏婉宁:“婉宁姐姐, 你?可喜欢这?位徐世子?” 冷不丁的一句话, 让苏婉宁怔在了原地。 月色泠泠,她抬着疑惑的眸眼,去瞧方盈盈的脸上的神色。 方盈盈是个清灵又艳丽的女子, 平日里并没有因寄人篱下而生?出些多愁善感来,宗老太太也娇宠着她,养出了她这?般娇憨又直率的性子来。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突兀,也有些令人不知所措。 苏婉宁的心池间?本是一派平静,如今却被一道莫名而来的风浪掀起了一片片涟漪。 愣了半晌后,苏婉宁都不曾答话。 方盈盈却莞尔一笑:“婉宁姐姐一定还?记得我的哥哥吧。” 苏婉宁顺着她的话回忆了一番, 依稀记得方盈盈有个嫡亲哥哥, 名为方如非。当初方家还?未落败时,方如非也极争气地考中了举人。 方家出了这?么争气的儿孙, 眼瞅着就?要更上一层楼时, 方如非却突然病了,这?病来势汹汹, 没几个月的功夫他便撒手人寰。 方家自此?没落。 提到早逝的哥哥,方盈盈亮晶晶的美眸里不免掠过几分失落, “哥哥死前已瘦得不成人形了,再没有往日的英俊风姿,所以他不敢,不敢向心悦的女子道明他的心意。” 苏婉宁虽与?方如非接触不多,可仍记得幼时方家人来京城暂住时,时常与?她在一起放风筝玩乐的方如非。 那时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与?方如非也算有几分交情。 对于他的死,她心里也很是遗憾。 “节哀。”苏婉宁敛下眉眼,哀切地说?道。 方盈盈却将眸中一闪而过的神伤压下,她忽而直勾勾地盯着苏婉宁,凝望着她姣美娴静的面容,轻笑一声道:“婉宁姐姐,哥哥喜欢你?,你?可知晓?” 哥哥死了这?么多年,方盈盈终于有机会将藏在心头的话说?了出口?。 只可惜斯人已逝,如今对这?些陈年旧事还?念念不忘的人也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我知晓婉宁姐姐前头的婚事不顺,外祖母也很是心疼你?,总与?我说?姐姐你?可怜,要我多陪着你?说?话解闷。可我总是想,像婉宁姐姐这?样曜目又美好?的女子,为何要因为一段不顺遂的婚事而自怜自艾?哥哥临死前仍是对你?念念不忘,徐世子的眼里除了姐姐您根本容不下别人,唐如净见了姐姐一眼就?高兴成了那副样子。” 方盈盈的眸眼里仿佛烧着一簇簇蓬勃的火焰,烫得苏婉宁顿时哑口?无言。 顷刻间?,两人的对望之中唯剩沉默。 后来还?是方盈盈轻轻一笑,就?这?番话揭了过去。 “多谢婉宁姐姐今日送我去千芳阁,还?将两子婆子留在那里照看?我的安全。”她也知晓自己这?番话是交浅言深,只是她既鼓起勇气将话说?出了口?,便绝不会后悔。 哥哥在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感念着她的勇敢吧。 苏婉宁也缓缓地从怔愣中回过了神来,她听明白了方盈盈话里的鼓励意味,也因她的话而回忆起了方如非的音容笑貌。 她记得方如非,记得幼时两人在安平王府放秋千疯跑的日子。 后来她渐渐地抽条成了身姿曼妙的大姑娘,不好?再与?方如非厮混在一起,犹记得方家人回扬州前,方如非还?翻墙来了她的闺房,说?要与?她再去放一回风筝。 可那时的她意兴阑珊,只恹恹地说?:“祖父祖母说?我是大姑娘了,不好?再去外头疯跑。” 隔着的年轮太久,苏婉宁已记不得当时的方如非是否失落与?伤心了。 她只记得,从方家人离京到她和离后赶来扬州散心的这?八年里,都没有再听说?过方如非的半点消息。 谁曾想再闻故人信时,故人已与?世长辞。 “盈盈妹妹,我……” 生?与?死的厚重压在她肩头,让苏婉宁沉了语调,莫名地生?出几分对方盈盈的歉疚来。 方盈盈却扬起一抹嫣然的笑意,与?苏婉宁说?:“婉宁姐姐,你?可知晓祖母一开?始是打算撮合我与?唐如净?可唐如净却只心悦上了你?,从你?出现后,他的眸光就?没有往别人身上挪移过。我以为我会嫉妒,可我并没有,我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婉宁姐姐你?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眼界、见识、品貌都是人中翘楚,换作我是唐如净,我也会心悦你?。” 这?一番话说?完,苏婉宁的心池间?不再泛着涟漪,而是掀起了狂风巨浪。 自她和离之后,也听过许多的宽慰之语。 可此?刻听着方盈盈这?一番真心实意的剖白,她却觉得鼻头一酸,似是有点点泪意要从杏眸中滚落。 苏婉宁是如丧家之犬般从京城逃出来的,“和离”一词成了压在她心头的高山巨石,那些流言蜚语比刀剑还?要锋利,除了刺伤她以外还?要在她的爹娘亲人心上割刺着。 她胆怯着不肯去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所以选择离开?了京城,到扬州来散心赏景。 说?的好?听点是来扬州散心,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避祸出逃而已。 舅舅舅母和外祖母都是心照不宣,为苏婉宁留了几分体面。 今日方盈盈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去面对了自己的困境。 是了,人这?一生?这?么长。从京城到扬州城的风景也是秀丽又雅然,路上遇见的人与?事,风土与?人情都是她从前没有领略过的新奇之物。 她不能因这?一段失败的婚姻而就?此?消沉萎靡。 离开?许湛这?样的人,于她而言等?同于新生?。 既是新生?,那便更要活出光彩耀耀的风姿来。 在她沉默的几息间?,已是将方盈盈的话放在心口?反复地品味了几番。 最后汇成一句:“盈盈,谢谢你?。” 夜色泛着朦胧的清华。 方盈盈也回了苏婉宁一个欢喜的笑意,而后她便与?贴身丫鬟走?回了荣禧堂。 苏婉宁也神思沉沉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月牙和丹蔻服侍着她安寝,苏婉宁坐在梳妆台前,月牙拿了篦子替她通头发,边通头发边与?她感叹着:“这?位盈盈姑娘倒有几分意思。” 丹蔻却说?:“真是天妒英才,方家公?子死时才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0 ?六岁,正是朝阳般的年纪。” 月牙也依稀想起了记忆中俊雅如兰的方如非,若他还?在世,该与?她家姑娘一样大呢。 苏婉宁静静听着丫鬟们的闲聊之声。 等?梳散了鬓发后,她便打发走?了月牙和丹蔻,只说?:“今日不必守夜了,你?们也去睡吧。” 自从到了扬州城后,苏婉宁的心绪便变得安宁开?阔了不少,很少让丫鬟们陪着她睡。 今夜也是这?般。 月牙和丹蔻替她熏好?被窝,挑好?甲香后便悄悄地退出了内寝。 躺在床榻上的苏婉宁迟迟没有睡意,翻来覆去几回只盯着床帐上的夕颜花纹样出神。 因她实在没有困意,便干脆穿着外衫起了身。 只见她缓缓走?到了支摘窗旁,伸出纤弱的皓腕,推开?了一扇窗牖,顷刻间?便有习习的夜风朝她拂来。 苏婉宁朝迷蒙的夜色探去一眼,却只能瞧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今夜没有朗月悬空,她却津津有味地注视着黑夜,任凭心绪此?起彼伏。 她缅怀了一番方如非。 对于他的死,她深感遗憾,只是两人幼时的那点情谊已隔得太远太久,她也无法煽情多思到为他落一场泪。 缅怀完方如非,她脑海里又忆起了方才方盈盈问她的那一句话。 她喜不喜欢徐怀安? 苏婉宁自己也不知道。可她记得四个月前在离开?京城前,她能言之凿凿地与?父母亲人、丫鬟仆妇们说?,她对徐怀安无意。 如今“无意”已变成了“不知晓”,其中的滋味变化也只有苏婉宁自己明白。 徐怀安的好?是用三言两语都无法说?清楚的。 单说?他撂下了公?务陪着自己远赴扬州一事,苏婉宁就?可以去相信他的真心。在前往扬州路途中的细心呵护、百般珍视更是不必细说?,桩桩件件,她都记在了心上。 她是心悦上徐怀安了吗? 若真是心悦,回了京城后,向他扑面而来的流言蜚语兴许会比之前还?要再汹涌一些,徐怀安会害怕吗? 苏婉宁本是害怕的,可今夜听了方盈盈的一番话,又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害怕。做错事的人是许湛,不是她。谋求和离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而已,她为何要惧?为何要怕? 顷刻间?,她心乱如麻,实在理不清这?蹁跹纷杂的思绪。 说?到底苏婉宁在情爱一事上也并没有多少经验,与?许湛的这?场婚事更像是无可奈何地联姻,吃尽了苦头后只想着该好?好?保护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情爱一事。 她读不懂自己的心。 郁闷之余,苏婉宁便撑着手臂对着黑沉沉的夜色呢喃了一句:“徐怀安。” 这?人可真是执着与?坚持。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被自己拒绝了一次后却还?是不肯放弃,如今靠着他坚持不懈的真心,渐渐地将她也拉入了这?情爱的泥潭之中。 苏婉宁说?不出心里是气恼多些,还?是高兴多一些。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撑着手臂注视着窗外夜景时,离支摘窗最近的那颗青玉树上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树叶互相摩擦的声响,更像是人从树上翻身而下时衣衫擦过树叶的声响。 苏婉宁也循着声朝那声响之地望去。 黑夜叫她看?不清前方,只依稀听见了几道零碎的脚步声,愣了愣后,徐怀安已如一阵云雾便出现在她跟前,并笑着说?:“宁宁为何唤我?” 夜色太过寂冷,苏婉宁可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冽嗓音吓了一大跳。 好?在那始作俑者也有几分良心,提着六角宫灯照亮了苏婉宁前方的暗色。 那宫灯散出朦胧的光晕,正映出徐怀安含着笑的俊朗面容来,苏婉宁惊讶过后,便蹙着眉问他:“徐世子怎么在这?里?” 夜闯女子的闺房可不是君子所为。 这?话她没说?出口?,却从她颦起的眉宇里瞧见了她的不悦。 徐怀安只好?细细地向她解释:“今夜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便想着来瞧一瞧你?,若是你?也没睡着,便想和你?说?两句话。” 这?话不假,前厅的家宴散席后,徐怀安就?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唐如净这?个情敌的出现让他分外害怕。惧意无孔不入般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搅弄的他没有半分困意。 所以,他便走?来了苏婉宁的院落,跳上了她闺房前的青玉树。 若是苏婉宁也还?没有睡,他想与?她说?上两句话。兴许只是说?几句话,就?能抚平他心里的不安与?惶恐。 不巧的是,闺房的灯已熄灭,苏婉宁已睡了。 徐怀安本着来都来了的念头,就?在青玉树上静思了一会儿。 枯坐了一个时辰后,他突然瞧见苏婉宁的闺房里点了盏微弱的烛火,又等?了一会儿,听见了支摘窗被推开?的声响。 夜色太过浓重,他瞧不清苏婉宁脸上的神色,却莫名地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 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这?一等?待,就?听见了苏婉宁轻唤他的一句“徐怀安”。 一个女子在夜深无人时对着夜色发愣出神,嘴里还?不自觉地唤出了男子的名字,这?里头是何深意简直是昭然若揭。 徐怀安心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嘴角勾出一抹招摇又灿烂的笑,“幸而我来了。” 宫灯发出的光晕明明不足以让苏婉宁瞧清楚徐怀安脸上恼人的笑意,可她只是听着他慵慵懒懒的这?一句笑语,脸颊处便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 苏婉宁下意识地要往后退,窗外的徐怀安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柔荑。 她的柔荑冰冷,被他温热的大掌团团包裹。 她的脸颊愈发红了,比起羞恼之意,更多的还?是对这?陌生?情愫的不知所措。她不知晓该如何回应徐怀安,只知晓他的手心滚烫,烫得她的手掌也洇出层层薄汗来。 今夜月色无波。 徐怀安仿佛是撬开?了苏婉宁紧紧锁上的心池,窥见了里头柔软又纯澈的情意。他好?不容易才被允许朝她走?近两步,既已走?到了她心门跟前,他又怎么愿意轻言放弃? “宁宁。”徐怀安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攥紧她的柔荑,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明明庭院里寂静一片,苏婉宁的脑海里却炸出了绚烂喧闹的烟火。 她的手心滚烫,心池更是泛出汹涌的涟漪来,最后是一波波向她袭来的喜意。 她不懂情爱,却知晓徐怀安在向她表明情意的这?一刻,她很高兴。 高兴得甚至放缓了呼吸,颦在一处的柳眉也松散开?来。 “宁宁,我不怕京城的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1 言蜚语,更不想如你?所言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为妻。我只想与?你?一起游历山川、相伴一生?。” 徐怀安的眸底被柔意涤出真挚的爱意来,临到这?一刻,他忽而觉得自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对苏婉宁的坚定与?执着。 他怕说?的太简薄,会让苏婉宁体悟不到他的爱意。可若是说?的太天花乱坠,又怕苏婉宁觉得他是个油嘴滑舌之人。 徐怀安是踟蹰不定,进一步怕惊扰了她,退一步又怕亵渎了她。 他的珍视藏在小心翼翼的话语里。 苏婉宁以心相待,如何听不出来他的真心? 若换作前几夜,兴许她还?要再犹豫着拒绝徐怀安一回,或是讷讷地站在原地不敢答话。可今夜的她,是被方盈盈的一番话照亮了前路的人。 流言蜚语不可怕,心悦一个人也不是件离经叛道的事,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的心才会酿出终身的遗憾来。 她很好?,徐怀安也很好?。 他们不曾做过对不起旁人的事,男未婚女未嫁,会两情相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不需要歉疚,也不需要瞻前顾后地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喜欢就?是喜欢,心悦就?是心悦。 人心非草木,徐怀安已持着莫大的勇气朝她走?近了九十?九步,她不能怯懦到连着最后的一步都不肯迈出去。 所以,苏婉宁便回握住了徐怀安的手掌,忍着羞意望向了他。 夜风徐徐而来,拂过青玉树的枝桠,晃出窸窣的声响来。 可这?时的徐怀安什么声响都听不见,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只余他与?眼前的苏婉宁。 他虔诚地将真心奉到了心上人面前。 在等?待着回答的几息间?,徐怀安心跳如擂,既期待着苏婉宁的回音,又怕这?回音非他所愿。 冗长的寂静之中。 苏婉宁终于莞尔一笑,答了他的话:“好?。” * 天明时分。 月牙和丹蔻与?往日般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去内寝里唤醒苏婉宁。 可奇怪的是,今日的苏婉宁格外疲累,埋在被衾里怎么也不肯起床。 丹蔻自去领早膳,月牙则歪着头坐在床榻边,问苏婉宁:“姑娘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苏婉宁实在是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更没有精力去回答月牙的话。 一刻钟后,丹蔻也提来了食盒,一进屋就?见月牙在床榻边犯难,而她家姑娘仍是未曾起身。 姑娘一向勤勉和觉浅,像今日这?般赖觉的情况可是少之又少。 而且最奇怪的是,徐世子那般也没有起身,永芦和双溪也犯了难。 “方才我去领食盒时正碰上你?家永芦,他愁眉苦脸地和我说?,世子爷不肯起身,困得要死要活呢。”丹蔻对月牙道。 月牙也嗅到了些八卦的味道,激动之下连丹蔻话里的“你?家永芦”四个字都没听见,只说?:“昨夜姑娘不会与?世子爷出去玩了吧?” 两个丫鬟都朝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苏婉宁瞥去一眼,心里都觉得这?个猜测十?分有可能。 日上三竿时,苏婉宁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她眼下的乌青着实太过明显,月牙憋着笑,一边替她用脂粉遮住乌青,一边笑着问:“姑娘昨夜里可是出去了?” 苏婉宁眼神飘忽,只说?:“大半夜的我出去做什么?” 月牙也觉得这?话甚是有道理,便又问:“那是世子爷来我们院子里寻您了?” 苏婉宁这?下不说?话了。 月牙心里了然,只似笑非笑地揶揄道:“怪道徐世子晨起时也起不来床呢。” 提到徐怀安,苏婉宁心跳便猛然加快了几分,两靥处也染上了点点红晕。 “我们该去向外祖母请安了。” 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了,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月牙憋着笑,立时去翻箱笼,要替苏婉宁挑一件最艳丽的裙衫。 丹蔻也笑盈盈地走?到了梳妆台旁,为苏婉宁梳了个清丽的发髻,配上这?茜红色的花罗衫裙,活脱脱一个才下凡的九天玄女。 “姑娘平日里就?是穿的太素颜了一些,这?一打扮就?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呢。”丹蔻忍不住赞叹道。 月牙则促狭地笑道:“嗯,这?番打扮徐世子瞧了必定要看?直了眼。” 而后,月牙就?被苏婉宁拍了下手背,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她咋了舌,仍是笑着问:“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她当然什么也没有说?错。 圣人说?女为悦己者容,苏婉宁也是个普通的女子,自然想在心上人跟前好?生?打扮一番。 她心里做此?想,可是被月牙大剌剌地嚷出来,心内太过羞赧,这?才轻轻地打了她一下。 丹蔻见苏婉宁的脸颊处的红晕迟迟不消散,便也拉了月牙一把,示意她不要再揶揄苏婉宁。 于是,主?仆三人便赶去了荣禧堂。 因起晚了的缘故,苏婉宁便急急慌慌地走?进了正堂,歉然地向宗老太太请了安。 宗老太太和蔼地笑道:“年轻人贪觉,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多时,徐怀安也来向宗老太太请安。他一进屋,坐在扶手椅里的苏婉宁便身形一僵,怎么也不肯与?他视线交汇。 徐怀安瞥了她好?几眼,却只能瞧见她姣美的侧颜。 他也只能放弃,往下首的扶手椅上一坐。 宗老太太的眼神不如年轻时清晰,她定定地望了眼下首坐着的徐怀安和苏婉宁,总是忍不住感叹这?两人如神仙壁人般登对。 只是她不会乱点鸳鸯谱,便只是笑着让徐怀安喝茶。 午膳前,宗老太太留了徐怀安在荣禧堂用膳,方盈盈也刚从寺庙归来,为兄长做了一场法事的她面容里遍布泪痕。 宗老太太心疼她,便陪着她去碧纱橱里洗脸换衣。 这?下,正堂里便只剩徐怀安与?苏婉宁两人,婆子们都去抬桌子步午膳,月牙和丹蔻两人面面相觑后,抱着肚子嚷嚷道:“奴婢们突然肚子疼了,要去一趟净室。” 苏婉宁无奈地瞥了一眼月牙和丹蔻,也只能放她们离去。 丫鬟们一走?,徐怀安便端起茶盏往苏婉宁身旁一坐,纵然苏婉宁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廊柱,也难以抵挡身侧那一道炽热的视线。 她不堪其扰,只能偏头回望了徐怀安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徐怀安的眉眼弯弯盈盈成了一轮皎月,他将袖袋里的信纸递给了苏婉宁,含笑着问:“宁宁,你?更喜欢哪一个?” 苏婉宁被他盯得羞意上涌,见了那信纸,立时如蒙大赫地接了过来。 只见上头赫然写着:郊外踏青,游湖泛舟,望湖路赏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2 鹊仙桥玩乐。 第44章 恋爱日常 (一) 徐怀安昨夜激动得一夜未眠, 绞尽脑汁后也只想出了这四种游玩之地?。 翻来覆去的他满心欢喜,掐了?自己好几把后仍是不敢置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被掐疼后立时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姿。 徐怀安扬着笑意走到了?书案旁,自己研磨, 在宣纸上“唰唰”地?写下了?几个笔走龙蛇的大字。 写的“苏婉宁”这三个字。 写了?几遍后还觉得自己羊毫用着不顺手,他的字不够豪放苍劲。 足足写了?数十张“苏婉宁”的大字后, 徐怀安才觉得自己这颗狂蹦乱跳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外?头的永芦听见些声响,便举着烛火进了?屋。 此时已临近天明,他也在耳房里睡过一觉了?, 可他家世子爷却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永芦便问:“爷怎么不睡?” 徐怀安哪里是不想睡, 是根本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苏婉宁答应了?他的求爱,他便高兴得恨不得去庭院里跑个十圈八圈的。 哪里还睡得着? 这些少男情思实在不必说给永芦听,只是徐怀安在情爱一事上太过稚嫩, 连永芦都比他熟稔几分。 所?以,徐怀安就?将他唤到了?身前,问他:“明日白?日我?该做什?么?” 永芦疑惑不已,只问:“什?么做什?么?” 徐怀安蹙了?眉,却仍是极有耐心地?解释道:“宁宁答应了?我?,回京城后我?就?要去安平王府提亲。只是如今在扬州城, 诸事不便, 我?该如何才能让别人都知?晓宁宁已与我?情投意合呢?” 这话一出?,永芦也是惊讶得瞪大了?眸子, 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给徐怀安道了?喜。 “世子爷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感叹连连地?说道。 徐怀安心情极佳, 只笑着说:“多谢。” 之后,永芦便在旁为徐怀安出?谋划策。徐怀安是觉得唐家那个小子十分碍眼, 最好是让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苏婉宁的眼前。 只是扬州城狭小无比,看宗老太太的意思, 也是和唐家人十分熟稔的模样。只要他们住在扬州一日,就?少不得要与唐家人打交道。 “世子爷不如问问苏姑娘,预备何时回京?”永芦想,苏婉宁是为了?躲避京城里的流言蜚语才来扬州游玩。 可如今她与世子爷已挑明了?对彼此的心意,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既如此,又何必再?害怕京城里的流言蜚语? 他家世子爷是真心心悦着苏姑娘的,也是真的要娶她,而非嘴上说说而已。 回京之中,哪怕前方之路上有刀山火海、群狼环伺,更有流言蜚语叨扰,他家世子爷也不会怕。 徐怀安听了?这话后,倒默了?一会儿,才说:“不急,扬州城风光无限好,多留几日也好。” 他不怕,可这并不代表苏婉宁不会害怕。他做好了?要去对抗流言蜚语、酸言冷语的打算,甚至做好了?前途既断的打算,却还是要坚定地?握着苏婉宁的手,可苏婉宁敢不敢去面对这一切,徐怀安心里还没底。 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打动了?她的心,自然不愿意所?有的努力在此化为泡影。 他会给她勇气,陪她面对来路上的艰险。 “如今还是想想,明日该带她去哪里玩吧。”徐怀安索性将唐如净也抛之脑后,只如此问永芦。 永芦在侧无比认真地?为他出?谋划策,两人一同想出?了?郊外?踏青,游湖泛舟,望湖路赏景,鹊仙桥玩乐这四个选择。 此时。 徐怀安将信纸递给了?苏婉宁后,侧着身子端详着她真挚思考的面容,忽而发现?自己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苏婉宁是觉得信纸上写着的四个玩乐之所?都很好,要从?中添一个最好的出?来可真是难为她了?。 思来想去,她便对徐怀安说:“不如再?去一趟望湖楼吧。” 上一回在望湖楼吃席,她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徐怀安身上,没有好好赏景,很是可惜。 难得来一回扬州,她不愿留下什?么遗憾来。 徐怀安唯她的命是从?,这便要让永芦去准备马车,再?去望湖楼包下二楼的雅间来。 这时,方盈盈扶着宗老太太从?碧纱橱里走了?出?来,正好听见“望湖楼”这三个字。 宗老太太立时指着方盈盈问:“晨起时你唐伯母正约你去望湖路赏景呢。” 说着,老太太又问苏婉宁:“宁宁若是明日要去望湖路,就?带着你盈盈妹妹一起去吧,也好做个伴,省得你宁宁妹妹害羞。” 宗老太太还是要将方盈盈许配给唐如净。 苏婉宁闻言先瞥了?一眼徐怀安,眨了?眨杏眸问过他的意思后再?作考虑。 徐怀安既是想与苏婉宁独处,也不愿拂了?宗老太太的意思。况且昨夜苏婉宁与他提起过方盈盈这号人物。 她说盈盈妹妹鼓励她要有勇气去追爱,也要勇敢无畏地?面对流言蜚语。 徐怀安想,这方盈盈兴许还是他的贵人呢,若不是昨夜她开导了?宁宁一番,他们之间说不定还要再?蹉跎好些时日。 “好,老太太放心,徐某定会将两位小姐平安地?送到望湖楼。”徐怀安笑着对宗老太太说道。 宗老太太是越看徐怀安越满意,有徐怀安和苏婉宁相陪,也不怕方盈盈受了?什?么委屈。况且唐家老太太和那唐如净对宁宁有意,有徐世子陪在宁宁身侧,也能让唐家人断了?念想。 盈姐儿和宁宁都是宗老太太的掌上明珠,眼瞧着徐世子对宁宁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宗老太太便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方盈盈的婚事之上。 若不能给方盈盈寻到一门?好亲事,她心里也不好受。 因缘巧合下,徐怀安与苏婉宁的这场“约会”拖延到了?明日,且还要加上方盈盈。 徐怀安应得痛快,苏婉宁反而生出?几分愧怍来。 用过午膳后,苏婉宁没有如往常那般午歇,而是带着月牙和丹蔻去了?小厨房。 厨娘们对这位表小姐十分尊敬,一见苏婉宁,便笑着迎了?上来:“表小姐可是要点什?么菜?” 林容婉指了?指一旁的蒸笼和灶台道:“可否借我?使一使?” 说着,月牙便塞了?把碎银给厨房里的管事,那管事立时眉开眼笑地?说:“这有何不可,表小姐快进屋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主仆三人才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 月牙提着食盒,笑着跟在林容婉的身后,丹蔻揶揄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3 :“马上就?要见到你家永芦哥哥了?,你可高兴?” 两个丫鬟立时揉弄成了?一团。 苏婉宁素来是不劝这种架的,只笑着说:“轻声些,比让人以为我?带了?两个野丫头来。” 月牙和丹蔻这才停了?吵闹。 不多时,主仆三人便走到了?徐怀安的院落。 青天白?日的,永芦竟光了?个膀子在庭院里舞剑,月牙和丹蔻都是一愣,旋即脸颊一红朝着一侧看去。 苏婉宁也是一惊。 幸而永芦第?一时间发现?了?主仆三人,立时扔下剑去耳房穿了?衣衫。 双溪也连忙去屋内唤醒了?徐怀安。 徐怀安两夜都不曾睡好,方才用过午膳后便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不曾想苏婉宁会来他的院落里寻他。 于是,他便起身洗漱净面,换了?身鲜亮的衣衫。 今日阳光明媚。 他心悦的姑娘就?坐在明堂之中,手里提着食盒,正笑盈盈地?身旁的两个丫鬟说话。 徐怀安也不由地?舒展了?眉宇,笑着走到苏婉宁跟前,柔声唤:“宁宁。” 他一出?现?,月牙和丹蔻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间。 顷刻间,屋内便只剩下徐怀安和苏婉宁两人。 在京城时,在来扬州的路上,他们也曾独处过几回。可不知?为何,今日的独处让苏婉宁扭捏不自在地?根本抬不起头来。 徐怀安的眸光仿佛烧着炽热的火焰一般,朝苏婉宁瞥来几眼,便在她心池里燃起一阵燎原大火来。 偏偏那个始作俑者还要朝苏婉宁走来几步,靠近了?她,含笑注视着她手里的食盒:“宁宁怎么知?晓我?饿了??” 第45章 恋爱日常 (二) 他一笑, 苏婉宁便打翻了一腔心池。 徐怀安喜欢看她笑,她笑时会弯起秋水似的明眸,亮晶晶地勾出几分娇憨又清媚的欢喜, 最要?紧的是,这满盈的欢喜, 都只属于徐怀安一人。 苏婉宁是害羞着不敢去看徐怀安,可徐怀安去往她身前走近了好几步。 直到两人身前只剩下半寸的距离后,徐怀安才停了下来。 他倾身接过了苏婉宁手里的食盒, 捻了块糕点尝了尝。 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徐怀安赞不绝口道:“滋味好?极了。” 苏婉宁是知晓自己厨艺好?坏的, 也知徐怀安是在哄着他。 哄就哄吧,他愿意哄,她也愿意一直给他做糕点。 她低敛下杏眸, 露出一分?清浅动人的笑意。 徐怀安抬头见庭院里日色朗朗,便?搁下了食盒,伸出手握住了苏婉宁的柔荑。 他好?似十分?大胆,又似是被自己大胆的举措震了一震。 哪怕心潮狂涌舞乱,徐怀安也没有松开握住苏婉宁柔荑的手。 两人一时无言,仿佛是在顷刻间都成?了哑巴一般, 只能将万般情绪放在彼此交握的一双手之上。 不多时, 永芦和月牙探头探脑地要?来瞧正屋内的景象。 两人正瞧见徐怀安与苏婉宁相握着手的一幕,永芦回头去瞧月牙, 月牙连忙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来。 日色晴朗, 屋内屋外都是一派暖融。 清风拂往人心,也不知是谁的手心里先出了一层薄汗, 苏婉宁便?红着脸收回了手,以话?语来掩饰自己心内的无措。 她问:“你有没有生气?” 这话?没头没尾, 徐怀安却笑弯了眼,那嗓音柔意万千,溺得人心生惶恐。 “我没生气。” 若永芦立在他身旁,必定会频频给徐怀安眼神示意。 世子爷怎么能说他没生气呢?就该说他生气了才是,这才好?让苏姑娘心疼,说不定还能讨来诸多好?处。 徐怀安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苏婉宁难做而已。 宗老太?太?的吩咐并不过分?,他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要?生气,岂不是让苏婉宁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他舒朗地朝着苏婉宁一笑。 苏婉宁心里也清亮亮的一片,仿佛是阴霾和暗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往后的日子里只剩阴云初霁的晴朗一般。 “后日,大后日,大大后日我都无事可?做。”苏婉宁瞥一眼徐怀安,藏着羞意笑道。 这下哪怕徐怀安再迟钝也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他笑得恣意温柔,那双眸子就没从苏婉宁的身上挪开过片刻。 * 扬州城一派安宁。 夜色入幕时,城东的驿站忽而走来了一对?极打眼的主仆。 前头立着的翩翩公子装扮衣衫都不是扬州城时兴的衣料,花绿绿的圆领长袍上绣着描金细线的纹样,腰间的东珠玉带在迷蒙的夜雾里显得熠熠生辉。 如此富贵,反倒让歹人们?消了上前作?乱的心思?。 毕竟这男子的身份一瞧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说不得还是从京城赶来扬州的王孙公子,谁人敢到他身前自讨没趣? 这时,石三凑到了许湛身旁,环视一圈驿站内外,只问:“二爷今夜要?宿在这里吗?” 许湛神色凝重,瞥一眼石三后颇为不耐地说道:“除了这儿,还有哪里能住?” 石三悻悻然地住了嘴,砸了一锭银子在那掌柜的眼前,掌柜的眉开眼笑地接了,领着许湛和石三去了二楼的雅间。 洗漱过后,许湛躺在坚硬如铁的床板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扬州于他而言是人生地不熟之处,而他选择不远万里地赶来扬州,则只是为了一个?答案而已。 自从英一武揶揄他,说徐怀安是否瞧上了苏氏后,许湛的心就没有安宁过一刻。 他知晓皇后娘娘和母亲在外散布苏婉宁坏话?一事,更知晓苏婉宁处境艰难,当初她壮士断腕般堕了他们?的孩子,又以邹氏放印子钱一事苦苦相逼,这才得以和离。 如此果决,让许家人心中起了莫大的疑心。 苏氏是不是在外有了情郎,这才连孩子都不肯要?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与许湛和离。 这等闲言碎语听?多了后,许湛也犹豫不定了。 尤其是徐怀安断了与他青梅竹马的情谊,又与苏家那个?蛮愣子苏礼交好?后,彻底点燃了许湛心中的疑海。 苏氏离开京城的第一日,徐怀安便?病了。 许湛花了许多心思?想知晓徐怀安生了什么病,可?梁国公府的下人们?却是守口如瓶,半点消息也不肯透露出来。 如此严阵以待,反倒像是在掩饰着什么秘密一般。 镇国公府的暗卫和门生们?也不是吃素的,砸银子下去细细打探,许湛就知晓了徐怀安也去了扬州一事。 知晓此事的许湛,恼火得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4 自己书房内的所有器具都砸了个?彻底。 原来外头的流言蜚语都是真的。 苏氏真的在外有了情郎,而且那情郎还是他许湛的至亲好?友。 这双重的背叛险些压垮了许湛,他可?以容忍苏氏的不忠,可?他怎么也没想过是徐怀安背叛了他。 他怎么可?以背叛他?苏氏不过是个?略有姿色的女?子罢了,他徐怀安想娶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为何非要?瞧中许湛的妻? 那一夜,许湛枯坐在书房里,几乎悲怆得要?落下泪来。 明明种种迹象已是铁证如山,偏偏许湛不见黄河不死心,或许徐怀安在扬州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是他误会了呢? 为了寻一个?答案,许湛撂下了京城的一切,不管不顾地赶来了扬州。 他知晓苏氏的外祖家就在扬州城的城中心,如今他要?做的就是打探徐怀安的行踪。 这一夜,许湛躺在扬州驿站的床榻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 晨起后。 苏婉宁精心打扮了一番,选了身鲜亮艳丽的百蝶衫,先去荣禧堂给宗老太?太?请了安。 方盈盈也打扮得如清水芙蓉一般,苏婉宁见了她后赞不绝口,直把方盈盈夸得两颊嫣红不已。 不多时,徐怀安也来了荣禧堂。 宗老太?太?又嘱咐了他几句,才放他们?离去。 等宗家的马车行到望湖楼门前时,唐家的人马也也到了。 今日出现在望湖楼的是唐大太?太?和唐如净、唐如雪两兄妹。唐如净一如既往的热切,那双眸子只落在苏婉宁一人身上,唐如雪则是一片丹心只为徐怀安一人。 方盈盈在旁憋着笑。 日风朗朗,苏婉宁先与方盈盈走上了望湖楼二楼的雅间。 徐怀安则去寻掌柜的说话?,最好?是让他辟开两桌席面?,让方盈盈与唐如净多独处一会儿,也省得唐如净那双眸子到处乱看。 掌柜的只认钱,徐怀安出手如此阔绰,他焉有不从的道理? 于是,二楼那一间开阔的雅间便?被插屏一隔两端,一侧坐着的事方盈盈和唐如净,另一侧则是徐怀安、苏婉宁和唐大太?太?、唐如雪。 此时的唐如净也早已知晓家中长辈们?的打算。 眼前的方盈盈虽母家败落了一些,可?姿容却是明艳动人,听?闻她养在宗老太?太?膝下好?几年,性?情自然也是端庄大方,挑不出错来的。 唐如净暗自叹息一声,他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会心悦上如苏婉宁这样的世家贵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叹缘分?浅了些。 况且他也留意到了徐怀安虎视眈眈的眸光,每一回他朝苏婉宁投去倾慕的视线时,都会被徐怀安恶狠狠地瞪上几眼。 听?闻这位徐公子出身京城,一看通身的矜贵气度便?知晓定是世家豪族的子弟。 罢了,还是小命要?紧。 唐如净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对?方盈盈的态度便?热络不少。 方盈盈权衡利弊之后,也挑不出比唐如净更适合她的男子,便?也拿出了十足十的热情来笼络唐如净。 插屏后的唐大太?太?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对?坐的徐怀安。 前两日她的雪姐儿从宗家回府后便?嚷嚷着要?寻个?人嫁了,唐大太?太?还以为是女?儿思?春,厉声斥责她一番,让她不许胡说。 谁成?想唐如雪竟是真的犯起了小女?儿思?春,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的不说,昨夜还哭着来与她说:“难道女?儿心悦一个?人,就有错吗?” 唐大太?太?不舍得过分?打骂女?儿,便?打算亲自去瞧一瞧徐怀安的人品后再做打算。若徐怀安只是个?油嘴滑舌的浪荡公子,她是绝对?不会把娇娇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的。 如今唐大太?太?已从头到尾地将徐怀安打量过了一回。 这一打量,便?发现徐怀安品貌、气度、乃至举手投足间的风雅都非扬州男儿可?比拟的,怪道她家雪姐儿一见他就迷了心智。 只是她眼睛毒辣,一瞧见徐怀安与苏婉宁相视一笑间那缱绻旖旎的氛围,便?知晓这两人是对?彼此有情的。 她家雪姐儿虽是黄花大闺女?,可?也只是扬州城的小家碧玉而已,又怎么能跟安平王府的嫡长女?相提并论? 唐大太?太?低叹两声,瞥一眼身侧的唐如雪,见她仍是抬着眸子不住地望向徐怀安,便?指了指支摘窗旁的空地,说:“雪姐儿,陪娘去那里瞧瞧湖景吧。” 唐如雪怎么愿意,她正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年纪,这便?剜了唐大太?太?一眼,埋怨似地递去一个?幽怨的眸光。 唐老太?太?只在心内摇摇头,她是一片慈母心肠,不想让女?儿太?过难堪。 “雪姐儿,听?话?。”唐大太?太?放沉了语调,如此道。 这时,正饮着茶的徐怀安和苏婉宁也朝着唐如雪递去个?打量的眸光。 在心上人跟前丢了面?子,于唐如雪而言等同于扒皮抽筋这样的大事。她霎时红了眼眶,哽咽着对?唐大太?太?说:“我不想去看湖景。” 眼瞧着她要?落下泪来,徐怀安便?先一步起身,朝着唐老太?太?行了个?礼:“徐某正想去外头走一走,还请唐伯母多海涵。” 徐怀安要?走,苏婉宁自然也不能再留雅间。 于是,这两人便?趁着唐如雪还没有滚下泪时先走出了雅间。 这时,守在外头的掌柜的也识趣地领着苏婉宁与徐怀安下楼去湖心亭赏玩。 这一座湖心亭坐落在湖池的中央,需要?划船一刻钟才能前往。湖中央的景色又非外围可?相比,扬州城民风开放,不少少男少女?都会乘船前往湖心亭,躲开喧杂人声,宁静地独处一阵。 掌柜的提议正合徐怀安心意,他手又送,出手的赏银十分?丰厚。 那掌柜的便?自告奋勇要?划船带着苏婉宁与徐怀安前往湖心亭。 徐怀安颇为怀疑:“你会划船?” 那掌柜的十分?骄傲地说:“小的祖上三代都是船夫。” 徐怀安仍是不放心,花钱让永芦去寻了个?船娘来,再有掌柜的划船,这才前往了湖心亭。 到了湖心亭后,发现左右只有一处狭小逼仄的落脚点,好?在那亭子中央摆着石桌和石凳,又有兰亭挡住曜目日光。 左右清风徐徐。 他与苏婉宁坐定其中,倒也有几分?清新雅致。 第46章 恋爱日常 (三) 湖心亭中。 清风徐徐而来, 拂往徐怀安脖颈之?中,捎带出令他思绪开阔通明的欢喜来。 石桌一侧是他,另一侧是苏婉宁。 两人躲开了闲杂人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5 , 就?在这湖心亭里享受着万籁俱寂的宁静。 这一刻的徐怀安是真真切切地体悟到了何为“度秒如年?”,只是他心里期盼的是时光能?在这一刻停滞, 或是走的慢一些,让他能与苏婉宁多独处些时刻。 他心间汹涌如潮,满腔热切的情绪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这里的景色真好。” 苏婉宁端坐在石凳之?上, 眸光先?是四?散般地落在周围波光粼粼的湖景之?上。 只是令人烦扰的是, 她在观赏着湖心亭的景色, 对坐的那人却在观赏着她。 她本不是个那么容易害羞的人,可此刻与?徐怀安在这湖心亭独处时,脸颊处的嫣红便没?有消下去过。 偏偏她还挑不出徐怀安的错处来, 这世上可没?有王法条例规定了他不能?“观赏”苏婉宁。 “徐世子。”苏婉宁终于不堪其扰,回眸望向了徐怀安。 任谁都能?瞧见她脸颊上那两抹如腾云偎霞般的红晕,在明?了她对徐怀安的心意之?前,苏婉宁并不是一个如此扭捏之?人。 情爱一事便是有令人改头换面的魔力。 不仅苏婉宁露出娇娇盈盈的羞然来,连徐怀安也不似往昔那般光风霁月、聪慧大度。 譬如此刻他听见了苏婉宁唤他徐世子,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宇,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虞:“徐世子这个称呼, 不好听。” 他如是说。 苏婉宁缓缓抬眸,正迎上徐怀安裹着脉脉热意的视线。 她颦起弯弯盈盈的柳眉, 轻声道:“徐……公子?” 徐怀安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 苏婉宁干脆问他:“那该叫你什么呢?”她们如今一不是夫妻, 二也没?有什么名?分可言,她也不是轻浮的人, 那些不正经的称呼她可唤不出口。 好在徐怀安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只是让苏婉宁唤他:“慎之?。” “若你总喊我徐世子, 旁人还以为我们只是点?头之?交。”如今的徐怀安便像是孔雀开屏般得意自傲,只恨不得让扬州城的所有人都知晓他与?苏婉宁两情相悦才是。 况且在他的眼里,苏婉宁灿亮美?好如天上皎月,轻而易举地便能?夺走别人的心,譬如唐如净就?起了和他争抢苏婉宁的心思。 徐怀安是看唐如净碍眼无比,又?怕还会在扬州城冒出好几个像唐如净一样的男子。 他是百般珍视、患得患失,只盼着能?早日回京城,去安平王府提亲。 等婚事既定时,他才能?真真切切地安下心。 苏婉宁哪里知晓徐怀安心里的小九九。 慎之?是徐怀安的表字,她唤他表字也不算逾距,还能?显露出几分独属于两人的亲昵来。 所以,她便忍着羞唤了他一句:“慎之?。” 徐怀安则笑着回她一句:“宁宁。” 湖心亭内外只有两人在,几句闲话之?后日头便向西边倾斜而去。 算算时辰,也该回宗府了。 徐怀安行事极有分寸,绝不会做出任何唐突苏婉宁的事来。 两人乘坐小舟回了岸边,下船时徐怀安朝苏婉宁伸出了手,苏婉宁则搭着他的手下了船。 等唐大老太太和方盈盈等人走过来时,徐怀安已松开了苏婉宁的手,只让永芦去拿望湖楼里的糕点?。 而后,一行人便回了宗府。 这群人离去后,望湖楼内还是一片热闹景象,掌柜的正在柜台后感叹着徐怀安的出手阔绰,并与?店小二说:“瞧这位公子,不仅出手阔绰,浑身上下的气?度更是不凡,说不准是贵人出身呢。” 店小二正在斟茶,闻言便朝着二楼雅间努了努嘴:“楼上那个公子瞧着也是非富即贵的样子。” 掌柜的闻言也摩拳擦掌地走上二楼雅间,意欲着再从角落雅间里那位贵人身上捞点?油水。 他叩响雅间的门,等了一会儿后才有个小厮探头探脑地推开门,问他:“怎么了?” 那掌柜的堆出个谄媚的笑,只问:“客官可要?尝尝我们望湖楼新出的糕点??” 小厮瞧着有几分诚惶诚恐的模样,只摇了摇头说:“不要?,快退下吧。” 掌柜的笑意一僵,还要?再说话时,小厮已阖上了雅间的屋门,险些砸到掌柜的鼻尖。 “什么贵人,坐了两个时辰,只点?了一盏茶,真是小气?。”掌柜的嘟囔了几句后才离开了雅间。 小厮分明?听见了掌柜的埋怨之?语,心里愈发害怕,便瞥了眼立在支摘窗旁的许湛,思忖了半晌后还是不敢言语。 他家二爷的确是只点?了一盏茶,只因?他实在没?有胃口吃东西而已。 望湖楼二楼雅间的支摘窗能?望见不远处湖心亭里的景色。 所以,他家二爷是目睹了苏氏与?徐世子乘船去湖心亭,又?在湖心亭卿卿我我的相谈甚欢,最后相携着回了宗府。 这一切,都被他家二爷纳进了眼底。 那一对男女,一个曾是二爷青梅竹马的密友,是无话不谈的亲近之?人,在二爷困顿之?时给予他力量的人。另一人则是与?二爷拜过天地的妻子,肚中还怀过二爷的骨血。 二爷虽不喜苏氏为人,可却也不是对她半分感情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二爷无法接受徐世子的背叛,全天下这么多贵女等着徐世子去挑选,他为何要?心悦上苏氏? 这心悦又?是从何时起的?苏氏执意要?与?二爷和离,是否就?是因?为徐世子?、 别说是许湛了,就?连石三心里也难受不已,只想冲到徐世子面前问一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而许湛则如一尊石像般矗立在支摘窗旁,此时临近黄昏,拂往面容里的冷风已染上了几分凉意。 许湛不知立了多久,那张冷凝在一处的面容终于勾出了一抹笑。 只是笑意比这凉风还要?再薄冷几分。 他说:“慎之?负了我。” * 翌日。 唐家老太太便亲自登了宗府的大门,替长孙求娶宗老太太膝下的方盈盈。 宗老太太照例推辞了几句,最后握着方盈盈的柔荑说:“我这侄孙女,命苦了一些,可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出嫁时该有的嫁妆我自会给她添上。” 唐家老太太也爽朗地笑道:“老太太调理出来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如净他娘也不是什么严苛的人,将来必会把盈盈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宠。” 这话不过是面子情而已,这世上有哪个做婆母的会把儿媳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宗老太太也是做过人媳妇的,哪里不知晓这个道理?好在她身体康健,再撑个几年?不是问题,也不怕方盈盈被唐家人欺负了去。 唐家老太太走后,苏婉宁也来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6 荣禧堂,并带来了自己贴身的妆奁盒。 这雕纹红漆木妆奁盒分了两层,上头一层是苏婉宁平常用的钗环,下面一层则是她未曾佩戴过的,预备给方盈盈做添妆的首饰。 她只堪堪打开一层妆奁盒,一旁的方盈盈便被这珠光宝气?的钗环晃迷了眼。 到底是安平王府的嫡长女,出手就?是阔绰。 宗老太太虽心疼方盈盈,可苏婉宁也是她心尖上的珍宝,又?怎么舍得让苏婉宁将压箱底的金银玉钗都拿了出来? “外祖母有银子。”宗老太太幽怨地瞪了她一眼。 苏婉宁却把那妆奁盒搁在了桌案之?上,并笑盈盈地说:“我与?盈盈妹妹投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外祖母不要?推辞。” 这话一出,宗老太太倒也不好再驳斥苏婉宁的话,叹息几遭后便将这妆奁盒收了下来。 荣禧堂内伺候的下人众多,亲眼目睹苏婉宁“豪横”举措的人也不再少数。 不过一个时辰,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宗府,也包括徐怀安那里。 他听闻此事后立时去倚芳阁跑了一趟,将其中还看得顺眼的首饰钗环都买了下来。 当日夜里,苏婉宁的梳妆镜前便多了两盒子朱钗玉环。 扬州时兴的样式不如京城那般华贵繁重,徐怀安送来这些首饰时,面容里还有几分愧怍:“等回了京城后,我再去珍宝阁给你买首饰。” 月牙和丹蔻在一旁憋笑,苏婉宁却是红了脸,只说:“不必了,这些已是够用了。” 她本就?不热衷于打扮,妆奁盒里的钗环也是样式繁多,更别提徐怀安又?送来了这两大盒玉钗。 “这首饰钗环就?像银子一样,总不能?别人有,你没?有。”徐怀安淡淡笑道。 他是不舍得让苏婉宁受半分委屈的,她出手阔绰,要?给方盈盈添妆是她的事,徐怀安不会插手,他能?做的就?是为苏婉宁买下倚芳阁内所有看的过眼的首饰。 月牙和丹蔻也在旁笑道:“徐世子这话说的不错,这些钗环都很衬姑娘的肤色,尤其是这一支缀着莲子的玛瑙玉钗,瞧着很是端庄。” 苏婉宁敛眉一笑,清浅杏眸里露出几分生动的喜色来。 说到底,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欢喜着,徐怀安将她的事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第47章 恋爱日常 (四) 不出半个月, 方盈盈与唐如净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宗府一派喜意?,宗老太太逢人便是笑,私下里还与贴身的嬷嬷说:“等宁宁再嫁个好人家, 我这?一辈子的心愿也就了了。” 一旁的嬷嬷深谙宗老太太的心思,便笑着说:“这?好人啊, 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 说的就是徐怀安。 宗老太太呵呵一笑,正?要回话时,苏婉宁已带着丫鬟走进了荣禧堂。 那?嬷嬷便笑着觑了她?一眼, 说:“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苏婉宁瞥一眼宗老太太与嬷嬷们揶揄的目光, 便知晓她?们又在谈论着她?与徐怀安的事。 此时此刻的她?已褪下了羞涩的外衣, 只朝着宗老太太温婉一笑道:“外祖母又取笑我。” “什么取笑不取笑的?”宗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豁达之人,便对苏婉宁说:“祖母瞧着你?也?是喜欢那?位徐世子的,既如此, 就该想想来路才是。” 宗老太太可不是把情爱一事当成一切的人,相反,她?十分理智与清醒。徐怀安家世、品貌都是上乘,如今对苏婉宁也?很有几分热切在。 宁宁既也?喜欢他,就该在徐世子情热的时候让他许下承诺才是。 明媒正?娶,方是正?经的来路。 宗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苏婉宁自然?听?得明白, 她?也?是想过这?些事的, 只是想着想着就会忆起?自己?在镇国公?府做媳妇的日子,那?些苦痛的回忆便漫上心头, 让她?不敢再往深处畅想。 她?想, 她?是喜欢徐怀安的,可她?心里对成婚的害怕却不会因为这?喜欢而减少分毫。 苏婉宁正?犹豫着回宗老太太话时, 宗老太太又爽朗地一笑道:“瞧老婆子这?记性,差点忘了门廊上还有你?爹娘写给你?的信。” 说话间, 嬷嬷便向苏婉宁递上了那?封家信。 苏婉宁便当着宗老太太的面拆了信,将上头的字字句句念给了宗老太太听?。 “你?弟弟的婚事办的很顺遂,新妇也?是个端庄大方的女子。如今爹娘只惦记远在扬州的你?,到?了你?外祖母家要尊敬你?外祖母、舅舅和舅母,若是有什么难处,写信回京便是……”苏婉宁绘声绘色地念诵着信上的谆谆关心之语,只是念着念着却忽而住了嘴。 宗老太太眼神不好,见她?住了嘴,忙好奇地朝苏婉宁探去一眼。 只见苏婉宁端坐在紫檀木扶手椅里,素白的脸颊处染上两朵妍丽的嫣红,瞧着是被信上的内容震在了原地的模样。 宗老太太问:“这?是怎么了?” 苏婉宁红着脸没有答话,宗老太太便从榻间起?身,走到?苏婉宁身旁瞧了她?手里的信。 原来是徐怀安写信回了京,让苏礼代他去安平王府提亲,这?提亲虽唐突冒昧了些,可却是徐怀安心心念念之事。 苏礼知晓了他长姐与徐怀安走到?一起?之事后自是欣喜若狂,连夜跑到?了爹娘跟前开口提起?了徐怀安要提亲一事。 苏其正?与宗氏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砸懵在了原地。 两人先是欢喜,而后又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是苏礼这?小人家会错了徐怀安的意?,便写信来问了苏婉宁。 苏婉宁这?边还在犹豫着和徐怀安的将来,结果徐怀安竟已写信回了京城,将提亲一事大剌剌地说给了她?爹娘听?。 如此先斩后奏,是当真想与她?成婚的意?思。 这?一刻苏婉宁的心口被惊讶与惶恐填满,怔得久了,又漫出些细细密密的喜色来。 宗老太太则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我果然?没看错徐世子。” 嬷嬷也?凑趣着说:“咱们老祖宗可是要大出血了。” 这?便是在打趣着宗老太太要给苏婉宁准备嫁妆一事。 当初苏婉宁与许湛成婚时,宗老太太就将压箱底的一套头面赠予了苏婉宁做添妆,此番若苏婉宁真的嫁给了徐怀安为妻,宗老太太送出的添妆自然?要更加丰厚些才是。 苏婉宁正?怔愣着不知该作何回答时,守在外头的小丫鬟笑着通传:“徐公?子来了。” 徐怀安怀着笑走进荣禧堂,正?瞧见宗老太太与嬷嬷们打趣苏婉宁的这?一幕。 见他来了,宗老太太笑得愈发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7 祥和善,分外热情地招呼着他往扶手椅里一坐。 徐怀安受宠若惊,因瞧见不远处的苏婉宁讷讷含羞的模样,便问:“老祖宗,这?是怎么了?” 他还以为是宗府里出了什么事。 宗老太太笑眯了眼,只与他说:“我那?姑娘和姑爷写信来了扬州。” 她?嘴里说的便是苏其正?和宗氏。 徐怀安这?下才顿悟,他未来的岳父岳母写信来扬州,必然?是问起?了提亲一事。 他瞥一眼不远处静坐着苏婉宁,依稀能瞧见她?脸颊处浮现的两朵嫣红。 他心里陡然?升起?些惘然?般的甜蜜。 只见徐怀安郑重地朝着宗老太太拱手作礼道:“晚辈是真心心悦宁宁,也?是是真心想要求娶她?。” 宗老太太的眉目愈发和善,心里是恨不得立即为苏婉宁与徐怀安主持了婚事,可碍于自己?外祖母的身份,又无法将手伸得这?么长。 所?以,宗老太太只能对徐怀安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宁宁也?吃了不少苦,无论往后如何,只要你?有这?份心那?便是好的。” 如此一来,荣禧堂内的氛围便变得有几分沉重。 幸而宗义和宗耳两兄弟来给宗老太太请安,并问起?方盈盈的嫁妆该由哪几个小厮抬去唐家一事,宗老太太便又将心思放到?了方盈盈的婚事上。 苏婉宁由此才能松一口气,一旁的徐怀安静静地注视着她?,并邀着她?去内院里闲逛散心。 宗义和宗耳频频朝着苏婉宁挤眉弄眼,大抵是在告诉这?位表妹——女子要矜持,要想方设法地拿捏着男子。男人本贱,越是得不到?的人就越是珍惜。 可惜苏婉宁陷入紊乱的思绪之中,也?没有空去理睬这?两位表哥。 不多时,她?与徐怀安便走出了荣禧堂,相携着往内花园走去。 宗府在内花园里造了一处奇峻绝巘般的假山丛,周围有苍翠的绿植掩映其外,另还有些潺潺的溪流从假山石旁倾泄而下,种种景象勾勒出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雅景致。 徐怀安长身玉立地站在苏婉宁跟前,时而瞧瞧天边的云彩,时而又低头望一望青石地砖上的碎叶。 苏婉宁则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头。 她?心头掠过了千头万绪,最后汇聚到?了一处,便猛然?忆起?自己?毅然?决然?地堕掉腹中胎儿的那?一日。 她?想,她?是勇敢的,也?是胆怯的。 就像此刻,明明她?是喜欢徐怀安,也?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遇到?比徐怀安更好的人,可那?成婚提亲一事真切地降临在她?的面前时,她?又不可自抑地害怕了起?来。 她?怕,她?会再度重蹈覆辙。 徐怀安来回张望了一番,最后那?双漾着晖光的眸子还是落到?了苏婉宁身前。 苏婉宁没有掩饰面容里的愁绪,徐怀安也?瞧得分明。 他问:“你?是怕我会与许湛一样吗?”成婚前是一副模样,成婚后又变成了那?副伤她?心的样子。 他陡然?提起?了许湛,倒让苏婉宁心口一凝。 她?缓了缓气息,抬起?头去瞧徐怀安的眸光。 “我是有些害怕,希望你?能体谅。”她?如此说道。 当初她?从京城赶来扬州,也?是因为她?的胆怯,不敢去面对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便只能选择远走高飞,让时间来治愈心中的伤口。 那?一夜,方盈盈的话让她?醍醐灌顶,生出了勇气去接受徐怀安的一腔情意?。 差一点点,她?就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释怀了那?些掺杂着无尽黑暗和苦痛的回忆。 可当她?亲耳听?到?徐怀安已托苏礼向父亲母亲提亲之事,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便袭上了她?的心头。 这?时苏婉宁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不敢,不敢再迈向那?个让她?几步丢了半条命的地方。 徐怀安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前,许久都未曾言语。 他虽不曾说话,可那?双潋滟着光华的明明里却掠过些显眼的神伤。 苏婉宁在出口的那?一瞬间,也?能预想到?徐怀安心里的伤心与失落。 他是满腔的热切,用最纯澈的真心打动着苏婉宁的心,这?几日苏婉宁的回应定?然?是让他十分欢喜,以至于他生出了想去安平王府提亲的心思。 而此刻的他,就像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般迷茫不已。 苏婉宁心口憋闷难忍,愣了许久,只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而后,她?落荒而逃,不能再放任自己?这?紊乱的思绪再蹁跹飞舞下去。此时此刻,她?说的话越多,就越容易伤徐怀安的心。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回去好生想一想自己?的心。 * 这?一夜,苏婉宁遣退了月牙和丹蔻,披着外衫立在了窗牖旁,对着夜幕里的一轮弯月发愣出神。 这?一刻的她?,有一点厌恶自己?的优柔寡断。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当初看穿了许湛的本性后,她?是毅然?决然?地要与他和离,哪怕代价是要堕掉那?个无辜的孩子。 事后,连宗氏也?感叹着说她?心狠。多少个午夜梦回,苏婉宁也?会梦到?这?个可怜的孩子,血淋淋的一团肉,哭着问她?为什么不要它了。 她?只敢落泪,根本不敢回答那?个孩子的质问。 思及此,苏婉宁便落下两行清泪来。隔了这?么久,她?心里还是恨许湛的,也?无数次地在心里想过,为何造化?这?般弄人,让她?偏偏遇上了许湛这?样的人? 若她?第一回 嫁的就是徐怀安,那?是否…… 世上没有如果,再想下去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苏婉宁扯着嘴角想要笑上一笑,却发现自己?心头一片冰冷,根本没有去微笑的力气。 婚姻于她?而言等同于坟墓,纵然?她?心悦徐怀安,也?相信徐怀安与许湛不同,可她?就是害怕…… 月牙和丹蔻立在廊道上沉思阵阵,今日两个丫鬟都十分安静,并不敢像往日那?般打打闹闹。 两人都发现了苏婉宁情绪的低落,思忖之后决意?进屋瞧瞧她?的情状。 月牙起?先以为苏婉宁是与徐怀安闹了别扭,可转念想到?平日里徐世子总是对她?家姑娘一副有求必应、事事珍视的模样,又怎么会好端端地闹了别扭?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番,走进内寝时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瞧见了立在支摘窗旁的苏婉宁。 清辉的月色洒落人间,她?孤零零地立在窗牖旁,活像青山空谷一朵遗世而独立的幽莲,周围还笼罩着些淡淡的愁绪。 月牙心里不好受,走上前时还听?得了苏婉宁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8 咽的声响,她?便立时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丹蔻也?揪起?了自己?的心,只说:“姑娘究竟受了什么委屈?您不说,我和月牙可要急死了。” 这?两个丫鬟自小陪伴着苏婉宁,陪她?在镇国公?府里挣扎求生,陪她?从京城赶来这?扬州,足可以称得上是情同姐妹。 苏婉宁也?不必在她?们跟前藏私遮掩。 于是,她?便噙着泪将白日里的事说了,并露出几分歉疚地说:“是我不好。” 月牙听?后却道:“姑娘何必自责?徐世子先斩后奏,没有问过您的意?见就写信去了京城,是他不好才对。” 丹蔻也?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苏婉宁擦了擦泪,哽咽着说:“可明明是我答应了与他在一起?,若只是挥霍挥霍光阴,而不走到?谈婚论嫁的这?一步,不就是我在玩弄他的心吗?” 月牙与丹蔻霎时哑口无言,也?因为这?两个丫鬟太过了解苏婉宁,一听?她?这?话,便知晓了她?家姑娘是心悦徐世子的。 既是心悦,那?今日的事早晚都会过去,她?的心结也?只有靠着徐世子日久天长的真心相待才能消弭。 “姑娘不如不要想这?么多,奴婢去端了热水来,您净了面好生睡一觉,明日什么事就都过去了。”月牙提议道。 许是内寝里多了两个人的缘故,苏婉宁与月牙和丹蔻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心绪开朗了许多,等月牙端来了热水,用软帕替她?轻柔地擦拭泪痕时,她?也?不再哀哀戚戚地落泪。 如月牙和丹蔻所?言,她?便躺上了床榻,阖了眼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的徐怀安。 正?与永芦和双溪走在扬州城的大小街巷之中,此时的扬州城已被夜雾笼罩,四周都是一片万籁俱寂的景象。 徐怀安心情郁郁,永芦和双溪两人便只敢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敢多嘴多舌地惹了他不快。 永芦因与月牙“关系匪浅”的缘故,在徐怀安跟前还得脸一些,多少还能说几句话,双溪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头蹦。 主仆三?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之中,走得越久,双溪心里就越疑惑。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只是徐怀安面色沉沉,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他也?不好多问。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徐怀安才终于停在了城东的一处驿站前,并回身对永芦和双溪说:“你?们在这?儿等我。” 说罢,徐怀安便独自一人走进了驿站。 永芦立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丝毫不掩饰面容里的担心。徐怀安不在身前,双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便问永芦:“咱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永芦瞥他一眼,这?才道:“你?也?聪慧些吧,这?两日爷总是外出去打听?消息,你?难道不知晓为什么?” 双溪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纯澈无比:“不知晓。” 永芦叹了口气,只能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道:“是许世子来了扬州,也?不知这?人发了什么疯,还让人递信给了宗府的门房。世子爷不怕他发疯,只怕他要对宗家人下手。” 双溪霎时瞪大了眸子,露出了一副惊讶不已的神色。 永芦又提点了他几句,两人就一同站在了驿站前的街道上,这?时夜色愈发浓重,左右各有些凉风拂来,惹得永芦抱怨了两句。 又等了一刻钟后,徐怀安才从驿站走了过来。 他英武俊朗的身躯遥遥瞧着时并没有半分异常,直到?永芦笑着迎到?了他跟前,闻到?了一股难以忽略的血腥味。 这?时,双溪也?大声嚷嚷道:“爷,您怎么受伤了?” 永芦定?睛一瞧,便发现徐怀安的两只袖袋里都在不停地滴下血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无比清晰。 他慌忙要上前去搀扶徐怀安,又怕一个不慎捧到?了徐怀安手臂上的伤口,顿时进退两难。 徐怀安却木着一张脸掀开了自己?的袖口,将两边手腕上的伤痕展露给了永芦和双溪,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徐怀安的右手手腕不久之前才受过一次伤,旧伤添了新疤,几道狰狞又触目惊心的伤痕足以让人心生怜惜。 不用猜,永芦就知晓定?是许湛伤了他家世子爷,世子爷也?不知是何缘故,怎得竟都不躲一下?明明世子爷的武艺比许湛高强那?么多。 永芦这?便要带着徐怀安去寻大夫。 徐怀安却轻轻推了他一把,眉宇间无波无澜,仿佛根本不把手腕上的伤当一回事。 “回府,闹得动静大一些,定?要让宗家的人都知晓我受伤了。” 第48章 恋爱日常 (五) 翌日天明时分。 月牙和?丹蔻提了?早膳进屋, 两人探头探脑地瞧了眼内寝里的苏婉宁,见她?还睡着,就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昨夜睡得晚, 让她?再歇一歇吧。” 这一觉,苏婉宁足足睡到了午膳前夕。 丫鬟们都围在了内寝里的帘帐旁, 各个都面露担忧之色。 好?不容易等苏婉宁醒了过来,月牙和?丹蔻慌忙上前?,急急匆匆地说:“姑娘, 徐世子出事了?。” 苏婉宁被?吓了?一大跳, 倏地睁开眸子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她?如墨的鸦发正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侧, 那?双如浸润着秋水般的明眸因深切的担忧而瑟缩在一处。 她?问:“他?怎么了??” 月牙忙答:“徐世子受了?伤,听永芦说这伤还十分严重,姑娘可要去瞧一瞧?” 话音未落, 苏婉宁已摸索着从床榻里起了?身,只随意梳了?个发髻,连涂脂抹粉都顾不上,这便要赶去徐怀安所?在的院落。 月牙和?丹蔻见状,只在心?里感叹着:徐世子这伤来的可真是凑巧,昨夜里她?们家姑娘还在瞻前?顾后地多思多虑, 今日徐世子这一伤, 姑娘除了?惦记徐世子的伤外,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两个丫鬟随着苏婉宁赶去徐怀安的院落, 一路上除了?担心?徐怀安的伤势外, 心?情也颇为开朗通明。 毕竟谁家做丫鬟的都不想瞧见自家姑娘闷闷不乐的模样。 从前?在京城时姑娘不甚在意徐世子,一颦一笑与喜怒哀乐都与徐世子无关。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京城到扬州有三个多月的路途,风土人情变了?样, 她?家姑娘的心?境也变了?。 譬如姑娘从前?不在意徐世子,可如今却又在意了?。 就在月牙和?丹蔻胡思乱想之际,三人已走到了?徐怀安的院落。 永芦和?双溪立在院门前?探头探脑,几支绿杏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9 上墙角,如绽放的春意般展露在主仆三人跟前?。 只是此刻的苏婉宁没有闲心?逸致去欣赏这样的景色,她?心?里最担心?的只有徐怀安的伤势。 “永芦,你家世子爷伤在了?哪里?可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大夫?”苏婉宁慌慌张张地问道。 永芦心?中暗喜,偏偏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来:“苏姑娘,我们爷不大好?呢,您是知晓的,我们爷是个再要强不过的人……” 这便是一分的病症硬生生地说成了?七分。 苏婉宁因永芦的这一句话而高高地捏起了?自己的心?,她?也顾不上再与这几个小厮多言,这便提着裙角走进了?屋舍之中。 * 徐怀安既是要行?苦肉计,那?便将这苦肉计演得极为逼真。 譬如内寝里若有若无地弥漫着的几分血腥味,以?及他?半日未曾进水而使得唇舌干燥不堪的嘴唇。 处处细节,都透露出了?他?此刻的虚弱来。 苏婉宁一进内寝,瞧见这一幕后杏眸里竟是酿出了?几分泪意来。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即便是遇到擎肘难行?的窘境,也会坚定着自己的心?志,不会轻易落下泪来。 可自她?与徐怀安明了?了?彼此的心?意后,苏婉宁便变了?。 她?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比这一点更让苏婉宁震惊的是,她?似乎一点都不抗拒自己的变化。 或许情爱的滋味,就是会让人变得敏感多思、多愁善感。 从前?她?与许湛之间,似乎是从那?莲姨娘大闹婚宴时起,便不可能再滋生出情爱的苗芽。 苏婉宁想,她?是不曾爱过许湛的,至多曾经有过一刻的心?悦而已,可那?便心?悦在她?发现许湛不堪托付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苏婉宁愣神的这几息间。 徐怀安也从床榻间缓缓抬起眸子,望向了?苏婉宁。 四目相对?间,他?先开口唤了?她?一句:“宁宁。” 徐怀安是刻意在自己清冽的嗓音里添上两分虚弱,本就打算借此搏得苏婉宁的怜惜。 昨夜他?沉思了?许久,大约是想明白了?苏婉宁惧怕成婚一事。 或许许湛带给她?的伤痛还没有全然翻篇。 他?不怕,他?等得起。 不管要等多久,徐怀安都是下定决心?要迎娶苏婉宁的。 若不能三媒六聘、四书五礼地将她?娶进门做正妻,他?对?苏婉宁许下的这些?承诺也等同于一张白纸而已。 此时此刻,被?名为担忧的情绪汹涌着泛上心?池的苏婉宁哪里还记得昨日两人闹的不愉快,也将心?中的芥蒂抛之脑后。 她?只在意着徐怀安的伤势。 而徐怀安虽好?生生地躺在床榻上,可那?两只受伤的手?臂却藏在了?锦被?之上,仿佛是刻意不让苏婉宁瞧见一般。 苏婉宁一往床榻边走来,连团凳也顾不得拿,这便倾着身子向前?要去瞧徐怀安的伤势。 她?侧身弯了?腰,半边身子都挪移到了?床榻里侧,那?双盈盈的美?眸转了?两圈,正要去寻徐怀安的伤处。 担忧太甚,苏婉宁太想知晓徐怀安的伤势如何,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已“越了?线”,弯着腰的身躯已踏足徐怀安的领土。 徐怀安虽和?衣躺在床榻上,可那?双眸子里的他?却仿佛□□了?一般,此刻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苏婉宁这个“侵略者”。 他?鼻间嗅到了?一股淡雅的芳香,是独属于苏婉宁的清雅之味。 他?是不想在成婚前?做出任何唐突苏婉宁的事来的。 所?以?此刻哪怕心?口狂跳,在与苏婉宁咫尺般的对?视之中,有一股不知名的热切席卷了?他?全身的五脏六腑。 徐怀安咽了?咽嗓子,移开眸光后强装镇定地说:“这伤不严重。” “口说无凭。”苏婉宁伸出柔荑攥住了?徐怀安的手?臂,这便要去察看他?的伤势。 偏偏这样近的距离,让徐怀安被?淡香左右了?神智,哪里还记得什么伤不伤的,反正这伤也是他?故意被?许湛划伤后来搏得苏婉宁怜惜的。 徐怀安是一点也不觉得伤处疼,如今又因祸得福被?苏婉宁关心?了?一番,心?情愈发愉悦。 他?没有挣脱开苏婉宁的束缚,而是就着她?的柔荑,反手?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徐怀安用了?几成力道,根本不怕苏婉宁压到自己的伤处,倒是苏婉宁被?他?抱进怀里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羞赧,而是生怕自己会压到徐怀安的伤。 苏婉宁脸色一白,立时要挣脱开徐怀安的怀抱。 徐怀安也怕使蛮力伤了?她?,就任凭苏婉宁挣脱,让她?坐回了?团凳之中。 两人又是一沉默,此时的苏婉宁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了?几分羞赧,低着头不去瞧徐怀安。 徐怀安只是含笑凝望着她?。 片刻后,苏婉宁才缓缓抬眸,正迎上他?亮晶晶的明眸。 她?半是羞恼半是担忧地问:“到底伤在了?何处?” 眼瞧着苏婉宁再说下去就要生气了?,徐怀安也不敢再欺瞒她?,这便将自己手?腕上的伤处展露给了?她?瞧,并说:“许湛来了?扬州。” 这一句话,让苏婉宁怔在了?原地。 她?本是还想追问徐怀安,这骇人的伤痕是谁带给他?的?如今徐怀安贸贸然地提到了?许湛,就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 徐怀安瞥她?一眼,只说:“他?刺了?我两刀,说往后与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在徐怀安发现了?许湛的行?踪后,他?心?里也曾生出过片刻的迟疑,迟疑着该不该去驿站与他?见一面。 他?与许湛已走到了?分道扬镳之时,哪怕没有苏婉宁,这段友情也是走到了?陌路之时。 唯一不巧的是,徐怀安心?悦上了?苏婉宁。映在许湛的眼里,便等同于被?徐怀安这个密友背叛了?。 徐怀安不在意名声,甚至也不在意许湛的想法,可他?在乎苏婉宁。 他?怕因为许湛的出现,会让苏婉宁忆起那?些?不愉快的从前?,从而开始抵触抗拒徐怀安,甚至会将她?那?颗已向徐怀安袒露出一角的真心?冷酷地收了?回去。 徐怀安实在害怕,所?以?才会毅然决然地去驿站里找了?许湛。 那?一刻,许湛平静地坐在驿站的木凳上,冷漠地打量着不请自来的徐怀安。 “你来做什么?”许湛气极反笑,唇角的笑有几分悲凉的意味。 徐怀安坦荡荡地注视着他?,没有愧怍、没有歉疚、没有半点不忍,只是淡淡地说:“你不该来扬州。” 他?的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0 然飞速地点燃了?许湛死死压抑着的怒意。 许湛一忍再忍,到底是在瞧见徐怀安清明又无所?谓的眸光后迸发了?所?有的怒意。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许湛直勾勾地盯着徐怀安,蓄着怒问他?。 徐怀安挺直了?脊背立在许湛跟前?,没有半分心?虚堂皇的模样。 他?只是说:“我是心?悦上了?苏婉宁。” 他?坦坦荡荡的模样里根本没有半分歉疚之意。 许湛再度被?他?激怒,几乎是僵着身子从木凳里起了?身,将桌案上的茶盏往徐怀安身上一砸。 怒意主宰着许湛的神智,他?几乎是嘶哑咧嘴般地质问着徐怀安:“谁都可以?心?悦苏婉宁,谁都可以?,可是你不可以?。” 许湛情绪激动,嘶吼时眼眶倏地一红。 “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友,与英一武那?些?酒肉好?友不一样,是我放在心?坎上珍视的人,谁都可以?背叛我,但那?个人不能是你。” 面对?他?扑面而来的指责,徐怀安有一瞬间的怔愣,可转瞬间这怔愣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讥诮一笑着说:“许湛,你不配。” 徐怀安在察觉到自己对?苏婉宁的心?意后,也曾有过挣扎困惑的时候。他?是将许湛视作密友的人,也不想打扰了?苏婉宁的安稳人生。 所?以?他?只想收敛起自己的情意。 可谁知许湛会这般不像话,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着苏婉宁,和?离后,还要使出那?些?手?段败坏苏婉宁的名声。 他?是真的不配。 “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没有苏婉宁,我们之间的情谊也尽了?。”徐怀安如此道。 经由苏婉宁之事,让他?认清了?自己与许湛是不同的人,处世观念不同,为人品行?更是天差地别?。徐怀安虽觉得京城中的君子之称是过分的美?言,可他?私心?里也有几分原则在。 譬如他?是许湛,他?绝不会在外蓄养外室,更不会纵容着让外室大闹婚宴,更不会让自家的妻受尽委屈,最后心?灰意冷到打掉了?腹中胎儿。 “我不配?你就配了??你觊觎密友之妻,做的是猪狗不如般的丑陋之事,该受千夫所?指才是。”许湛冷冷一笑,被?怒意驱使着的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冲到了?徐怀安跟前?,往他?手?腕上划了?一刀。 这一刀,让徐怀安的手?腕皮开肉绽,新仇加上旧伤,翻出模糊的血肉来。 即便这刺骨的疼痛袭上徐怀安的心?门,他?却也仍是这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甚至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 他?的无视将许湛彻彻底底地激怒,让他?如密林间被?猎人的捕兽夹擎住了?四肢的野兽一般低吼着要徐怀安给他?一个交代。 徐怀安背叛了?他?,却是半点也不觉得愧疚,就仿佛他?许湛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一般。 许湛在怒火的驱使下又在徐怀安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这两刀,是许湛愤怒过后的宣泄,也是他?无可奈何后唯一能向徐怀安讨来的东西。 徐怀安不躲,结结实实地受了?他?两刀,哪怕痛意上涌,也只是木然着问他?:“如此,我们能两清了?吗?” 许湛沉默,最后狼狈地丢开了?手?里染着血的匕首。 他?瞥一眼徐怀安的手?腕,那?血淋淋的伤处仿佛是割断了?两人从前?所?有的情谊。 听完了?来龙去脉的苏婉宁愤怒不已,只问:“许湛凭什么伤了?你?我已与他?和?离,难道还是他?的私有物不成?我和?谁两情相悦,与他?有什么关系?” 第49章 恋爱日常 (六) 面对苏婉宁的愤怒, 徐怀安也显得有几分慌乱。 他慌忙从床榻里起了身,这?便要劝哄苏婉宁息怒止气,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了自己。 往后他与许湛已是两清, 即便回京后要面对诸多流言蜚语。 徐怀安也不怕。 只要他与苏婉宁能坚定地选择彼此,他就什么都不怕。 生了一通气的苏婉宁隔了许久才消气。 因徐怀安还在受伤的缘故, 她放心不下?,就走出内寝去问永芦与双溪。 “他受了伤,该敷什么药, 或是吃些什么来?补身子?” 苏婉宁可把永芦问懵了, 他跟了徐怀安这?么久, 就没有见过世子爷敷药和喝补药的时?候。 世子爷不是个?娇气的人?,便是幼时?染了风寒,之多也就是用汤婆子捂一身汗而已。 况且秦氏和徐老太太都信奉“养孩子不能往娇了养”一说, 便刻意将徐怀安养得?粗糙了几分。 这?“粗糙”并不是指衣食住行的粗糙,而是精神层面上的粗糙。 徐怀安贵为梁国公府的世子爷,那通身清贵无双的气度几乎是与生俱来?。 纵然如此,徐怀安却也没有染上那等王孙公子狗眼看人?低的秉性。 哪怕在外?受了伤,或是身子不适,至多自己抗一抗就过去了。 在永芦的心里, 他家世子爷是用不上敷药和喝补药的人?。 可从前归从前, 如今有苏姑娘在旁关心世子爷。 如今自然是不一样了。 于是,福至心灵的永芦便对苏婉宁说:“苏姑娘, 我家爷可逞强的很儿呢, 昨夜里都疼得?掉了眼泪,还死撑着不肯敷药, 可不肯喝补品。您一过来?,他还要在您跟前作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来?, 奴才瞧了心里很不好受。” 他胡编乱造了一番,尽量将徐怀安说的可怜几分,以?此来?搏得?苏婉宁的怜惜。 果不其然,苏婉宁听了永芦这?话后就蹙起了柳眉。 她点了点头,这?便辞别了永芦,步伐沉重?地?走进?了里屋。 躺在床榻上的徐怀安还不知?永芦在苏婉宁跟前说了胡话一事。 他正勾起了唇角,难掩心中的欢喜。 等苏婉宁走进?内寝,重?新坐回床榻旁的团凳时?,徐怀安便笑着说:“不必敷药了,我瞧一瞧你,就觉得?自己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不算甜言蜜语,乃是对徐怀安内心感受最简洁明了的概述。 苏婉宁却是木然着一张脸,瞪了一眼徐怀安后,让他放平自己的右手。 瞧见她肃穆又板正的脸色,徐怀安心里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比起他脑海里紊乱的神思,他手边的动作已先一步听从了苏婉宁的吩咐。 他放平了自己的右手。 苏婉宁这?便走到博古架将永芦事先准备好的金疮药和银匙拿了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徐怀安的袖口,取了银匙蘸取了金疮药,替他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1 药。 苏婉宁沉下?心来?做一件事时?清浅的眉眼里尽是柔意与专注。 她静静地?坐在徐怀安眼前,柔荑持着银匙一下?下?地?替他敷着伤处。 动作极尽温柔小心。 徐怀安心肠蓦地?一软,唇角忍不住要向上翘起。 便见苏婉宁搁下?了银匙,抬眸瞥一眼徐怀安,正色地?说:“这?伤处十日不能沾水,你可要小心了。” 徐怀安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苏婉宁,虽点头应了,可神思哪里像是回神了的模样。 苏婉宁又没好气地?瞪了徐怀安一眼,扬高了声量道:“你可记在心里了?” 徐怀安再度点了头,嘴角的笑从唇边跃到了眼底。 被他盯得?久了,苏婉宁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索性就从团凳里起身,去让月牙和丹蔻熬了姜汤来?。 正在廊道上伺候的永芦听见苏婉宁的吩咐后,面露难色地?走到了苏婉宁身旁,说:“苏姑娘。” 苏婉宁问他:“怎么了?” 永芦挠了挠头,只说:“我们世子爷最不喜欢喝的就是姜汤了,为了这?事,老太太可没少生气,后来?干脆丢开了手,不管我们世子爷了。” 不爱喝姜汤? 苏婉宁对此也略有耳闻,还是从前从许湛嘴里听来?的。 徐怀安对吃食一事上是有几分挑剔的。 “你们世子爷是怕姜汤太苦了。”苏婉宁这?便亲自去了一趟大厨房。 她记得?自己是给?徐怀安煮过一碗姜汤的,因徐怀安怕苦一说,她刻意在姜汤里加了些料,让苦味消淡了许多。 既如此,苏婉宁便亲自下?厨,照着记忆里的法子为徐怀安煮了一碗姜汤。 只是这?一碗姜汤只为了催出徐怀安体内的寒意而已,若想让他手腕上的伤处好的快些,还是要让大夫来?给?他开药方才是。 趁着姜汤还滚烫时?,苏婉宁便让永芦出府去请了大夫来?。 她自己则端着姜汤进?屋,“逼着”徐怀安喝下?了一整碗姜汤。 月牙和丹蔻在旁偷笑,因见徐怀安有些扭捏的模样,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间廊道上。 一出里屋,月牙便笑着说:“姑娘一发话,徐世子是二?话不说地?就喝下?了那碗姜汤。” 丹蔻也心有余悸地?说:“是了,我都怕那滚烫的姜汤烫伤了徐世子。他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一整晚姜汤喝了下?去。” 两个?丫鬟不禁感叹徐世子有几分“惧内”之相,这?对她们姑娘来?说只要好处。 她们自然也乐见其成?。 不多时?,永芦请来?了大夫。在苏婉宁的监督下?,徐怀安被迫喝下?了大夫给?他开的药方。 到了黄昏前夕,忙碌了几个?时?辰的苏婉宁也生出了些疲惫。 徐怀安见状十分疼惜,便让月牙和丹蔻搀着她回院落休息。 离去前,苏婉宁再三叮嘱徐怀安,不要让伤口碰到水,还要按时?服药。 徐怀安乖顺地?应下?。 等苏婉宁一走,他脸上柔和如春日降临的笑意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徐怀安立时?要翻身下?榻,趁着金澄澄的余晖洒落大地?时?,出宗府一趟。 永芦大惊,连忙上前阻拦徐怀安:“世子爷忘了苏姑娘的嘱咐了吗?您如今要养伤,可不能出门。” 徐怀安递了个?白眼给?他,只冷声说:“这?点伤若不请大夫,不喝药,只怕两三日的功夫就能痊愈。” 这?话的意思就是永芦太小题大做了些,他根本就无恙。 永芦被他一噎,顿时?也没了言语。 徐怀安既决定了要趁夜出门,只要苏婉宁不在他跟前,哪怕十头牛来?了也拉不回他。 永芦和双溪认定地?跟了上去,眼瞧着他家世子爷要朝着驿站的方向赶去后。 双溪便问永芦:“世子爷不会还想使苦肉计吧?” 永芦也是被他的猜测吓了一跳。 “不会的。”永芦说:“昨日世子爷去找许湛是因为和苏姑娘吵了架的缘故,他借此使出了苦肉计,与苏姑娘破冰。如今两个?人?都和好了,他还要使什么苦肉计?” 双溪摇了摇头,只说:“我猜不透世子爷的心思。” 非但是双溪猜不透,永芦也是猜不透。 两人?蹲在了驿站前的巷道之中,眼睁睁地?瞧着徐怀安走进?了驿站,也不敢上前阻拦。 他们只能祈祷世子爷不会丧心病狂到还想使出苦肉计来?搏得?苏姑娘的怜惜。 不多时?,夜幕渐渐降临整座扬州城。 永芦心中极为焦躁不安,约莫等了一刻钟后,他就将眸光放到了不远处的驿站之中。 他与双溪商量:“不如,我去驿站里头瞧一瞧吧?” 双溪正要点头的时?候,两个?人?的耳畔却传出来?了一阵脚步声。 永芦定睛一瞧,便瞧见了踩着夜色而来?的徐怀安。 他与双溪慌忙迎了上去,要瞧一瞧徐怀安的身上是否添了新伤。 两人?围着徐怀安不肯离去,倒惹得?徐怀安蹙起了眉头问:“怎么了?” 永芦心直口快地?说:“奴才们是怕世子爷又去没苦找苦吃了。” 徐怀安险些被他气笑,只说:“我不过是去瞧瞧许湛走了没有。” 他可以?容许许湛恨他、恼他,甚至用刀划伤了他。 可他不能容许的是,许湛做出任何伤害苏婉宁的事来?。 他必须要确保许湛已经离开扬州,而不是蛰伏在暗处,准备对苏婉宁下?手。 为此,徐怀安甚起了想要动用梁国公府名头的想法。 夜色渐深。 徐怀安去驿站绕了一圈,果然没有发现许湛的身影。 他心里浮起了两种猜测,要么许湛是离开了扬州,要么是他换了地?方躲着。 若第二?种猜测作了实,他躲在暗处的目的便令人?不寒而栗。 思来?想去,徐怀安还是想求一个?稳妥。 他便肃了容,对永芦说:“你去一趟扬州知?府,就说我要向他借一点人?马,查一个?人?的下?落。” 永芦立时?领命而去。 双溪则愣在原地?,问徐怀安:“那奴才呢?” 徐怀安知?晓双溪轻功了得?,况且他为人?心思耿直,于寻人?一事上十分有天分。 他道:“我们也不能总是靠别人?,你便与我去寻一寻许湛的踪影。” 于是,徐怀安与双溪便穿梭在扬州城的大小街道,寻找许湛的踪影。 寻到天明时?分,徐怀安也没有发现许湛的半点踪影。 饶是如此,他仍是没有将心吞回自己的肚子里,而是对双溪说:“他若还在扬州,藏得?这?么好,是想做什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2 ?” 徐怀安越想越不安,一等永芦送了信来?,就让扬州知?府的人?马去地?毯式地?搜索许湛的踪影。 这?样细致地?搜寻了一番,仍是寻不到许湛主仆的蛛丝马迹。 这?时?,徐怀安才渐渐放下?了心。 与此同时?,苏婉宁也决意在唐如净与方盈盈大婚之后回京。 唐如净与方盈盈的婚事本是安排在明年开春。 可不巧的是前两日宗老太太不小心染了场风寒。 宗老太太是上了年岁之人?,与年轻人?染风寒不同,这?一场病带出了她从前的病症来?。 宗闻请了大夫来?给?宗老太太看诊,大夫说老太太有些不大好。 若是她老人?家能熬过这?一劫还好,熬不过的话家里人?也该预备着冲喜一事。 宗闻这?便与唐家人?商量了一番,将唐如净与方盈盈的婚事提前了些时?日。 因宗老太太身子不太好的缘故,方盈盈连绣嫁衣的功夫都没有,整日都陪在宗老太太身旁,几乎是以?泪洗面。 苏婉宁见状也是揪起了自己的一颗心。 徐怀安又去了一趟扬州知?府,以?重?金从扬州知?府手里买来?了百年的人?参。 人?参虽有吊人?精气的效用,可宗老太太已近暮年,这?百年人?参也是治标不治本。 苏婉宁伤心不已,数次与徐怀安感慨:“外?祖母一向身子硬朗,如今怎么会成?了这?样?” 实在是宗老太太因这?一场风寒而虚弱到了如此地?步,让苏婉宁痛心不已。 徐怀安的心中也生出了些疑心。 他的确是听闻过一场风寒就会夺了老人?性命的事例。 可那都是些身子底本就孱弱无比的老人?,对于这?样的年迈老人?来?说,风寒自然是致命的病症。 宗老太太可不是身子孱弱之人?。 徐怀安越想越不对劲,还将此事想到了许湛头上。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吓到苏婉宁,徐怀安只悄悄地?与宗闻说了此事。 宗闻正因宗老太太的病势而伤心难忍,听闻此话立时?横眉竖目地?问:“徐世子的意思是,有人?在我母亲身上下?毒?” 徐怀安恭敬回话:“只是晚辈的一个?猜测。” 具体如何,还是要宗闻这?个?一家之主来?拿主意才是。 宗闻是孝子,经由徐怀安提醒,立时?派人?去查宗老太太这?些时?日的吃食。 这?一查却只查出了荣禧堂内嬷嬷们捞油水一事来?,宗闻也不想细究此事。 听完下?人?们的禀报后,宗闻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若是真如徐怀安所说,有人?在背后给?宗老太太下?毒,他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揪出幕后黑手来?。 幸而只是虚惊一场。 宗老太太为人?和蔼仁善,平素对下?人?们也是温和有加,又有谁会对她怀恨在心,以?至于要对她下?此狠手呢? 于是,宗闻只能多花些时?间陪伴宗老太太,生怕老太太一有个?不测,他再也没有给?母亲尽孝的资格。 徐怀安也知?晓了荣禧堂内吃食无异一事,宗闻谢过了他的建议。 种种迹象都仿佛在说是他多思多想了些,宗老太太只是年纪大了些,并无人?在背后下?黑手。 徐怀安也尝试着用这?样的说辞劝解自己,可午夜梦回时?他却仍是辗转难眠。 他也曾帮着刑部?协理过几桩内宅里下?毒害人?之事。 有些罪犯心思细腻,为了不让自己的罪行被发现,会将毒大范围地?下?到所有人?的吃食里。 这?些毒不致命,只会让人?有些腹泻、头晕的小症状而已。 若逢换季易染风寒之时?,那些不适的人?请了大夫来?,大夫也会以?“风寒”之症下?定论。 所有人?都染了风寒。 所有人?的吃食都是一模一样的剂量,自然在明面上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哪怕东窗事发,他也能栽赃诬陷旁人?。 这?一招计谋险些瞒过了仵作之眼,幸而有个?心细的仵作发现了些端倪。 那仵作发现凶手在被谋害之人?的吃食里加重?了毒药的剂量。 以?至于那人?是暴毙中毒而亡,而非只是感染个?风寒。 正因此,才让百密一疏的凶手被缉拿归案。 初初听闻这?桩案件时?,徐怀安也曾与许湛品评过此事。 徐怀安说:“此法愚蠢无比,只要查案之人?心细一些,一定会发现端倪。” 许湛却笑着说:“这?也不尽然,若被毒之人?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呢?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她的命,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谁会发现?” 徐怀安越想越是心惊,这?便亲自赶去了荣禧堂,询问伺候宗老太太的嬷嬷们,近来?可有染上风寒之症。 那几个?嬷嬷面如土色地?说:“奴婢们日夜伺候着老太太,即便是被染上了风寒,也是应该的。” 年轻些的丫鬟们则只说:“近来?许是因老祖宗病了的缘故,奴婢的心总是不安稳,夜里睡不好,白日里也觉得?十分疲惫。” 徐怀安几乎询问了每一个?荣禧堂的丫鬟和婆子。 最后发现年纪越小的丫鬟症状最轻,几乎只是心悸与疲惫感增多。 年纪稍大些的不适感会明显增强。 年纪与宗老太太一般大的都会染上风寒,只是因身子骨好些,没有病败如山倒而已。 宗闻已调查过吃食一事,说吃食里没有一点问题。 那最有可能让一整个?院落的人?都染上毒的只有水源。 徐怀安得?知?荣禧堂内的水源都来?自院内的一口井后,便让永芦去提了一盆水上来?。 那水明面上瞧着清澈无比,尝了尝味道也没有半分异样。 徐怀安想,若真是许湛在背后做的手脚,寻常的大夫应是瞧不出其中的端倪来?。 他便从扬州知?府那儿请了个?专懂制毒之术的府医来?。 那府医尝了尝那水,便笃定地?对徐怀安说:“里头放了离魂散。” “离魂散?”徐怀安震怒不已。 离魂散是西域传来?京城的毒药,无色无味,只有熟悉它的人?能分辨它入口后的回甘之味。 这?毒药的药效一开始并不狠厉,可若是长此以?往地?服用,会让人?穿肠烂肚而亡。 如此可见,宗老太太就是喝了有离魂散的水,才会染上了风寒,成?了如今的模样。 徐怀安是后怕不已,不仅为宗老太太的境遇而气愤,更害怕苏婉宁也会受许湛的毒害。 要知?晓这?几日苏婉宁可没少来?给?宗老太太侍疾。 嬷嬷们自然不会让她干坐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3 定然要奉上茶点。 好在苏婉宁近来?没心情细细地?品茶。 徐怀安在确定了荣禧堂内的井里有离魂散后,又立时?带着那个?府医去检查别的院落的水井。 最后发现只有荣禧堂里的水井有离魂散。 这?是为何?许湛最恨的人?应该是他和苏婉宁才对,为何要对宗老太太下?手?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府医轻飘飘的一句话才解了他心中的疑惑。 “这?离魂散的效用不强,若想让身子骨强劲的年轻人?穿肠烂肚而亡,起码要服用半年。” 半年。 许湛可没有耐心等上半年,他或许也不是真的想要宗老太太的命。 只是在以?他的方式向徐怀安宣战而已。 满京城的人?都说许湛是个?不学?无术,处处不如徐怀安的纨绔。 可许湛并不是真的那般一无是处,许多时?候,他只是不愿去争、去抢而已。 论聪明才智,他从来?都不逊色于徐怀安。 徐怀安也没有别人?吹捧的那么神乎其神,否则,怎么会让苏婉宁的外?祖母活生生地?死在他眼前,而根本发现不了他下?毒的手段呢? 那两刀,并没有斩断徐怀安与许湛之间的过往情谊。 只是斩断了许湛对徐怀安的友谊,从而催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来?。 徐怀安意识到这?一点后,便面色沉沉地?领着府医去寻了宗闻。 他去调查水井时?刻意隐匿了行踪,只有寥寥几个?下?人?们发现了他的行径。 宗闻听到“离魂散”三个?字后,吓得?面目惨白无比。 徐怀安饱含歉疚地?说:“这?事,兴许是因晚辈而起,晚辈会想法子抓出幕后凶手来?。” 宗闻还以?为是徐怀安的仇家寻到了扬州来?,一时?只剩感慨。 “徐世子也别太自责,你们这?些高门大院里仇家多的道理我明白。”宗闻如此道。 徐怀安没有提起许湛,只问府医:“这?离魂散可有解毒的法子?” 那府医摇摇头,只说:“至今还无人?研制出解开离魂散的秘药。” 既如此,便只能先由人?参来?吊着宗老太太的命。 他要写一封信去京城,最好是将京城鹤仙馆内的大夫请来?扬州。 若是他不方便来?扬州,也要给?他指明一条路,怎么也得?救下?宗老太太的命才是。 否则,若是宗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面对苏婉宁?如何有资格与苏婉宁奢望着未来?? 写完信后,宗闻偷偷地?调查府里的下?人?。 水井是一个?院落的命脉,只有院里的下?人?们才能触碰到这?个?命脉。 所以?宗闻可以?断定,他们宗府里一定是出了内鬼。 徐怀安出府去寻找许湛的踪影,宗闻则要揪出府里的害群之马来?。 苏婉宁隐隐约约听见了风声,起先还以?为舅舅是为了管教下?人?、规束家风的缘故大动干戈。 可因徐怀安也好几日都不在府里的缘故。 苏婉宁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找不到徐怀安,就让月牙去寻了永芦。 永芦起先支支吾吾地?不肯言语,后来?月牙逼问了几句。 他像倒春豆一样将许湛毒害宗老太太,徐怀安愧疚难安一事说了。 苏婉宁震怒不已,胸膛不断地?上下?起伏,仿佛是不敢相信许湛真的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来?一般。 第50章 恋爱日常 (七) 苏婉宁气恼不已地要冲去徐怀安的院落, 却是扑了个空。 永芦也是一脸无辜地说?:“奴才也不知晓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月牙和丹蔻在一旁劝道:“徐世子许是有要事要忙。” 能忙什么事?不过是寻找许湛的踪迹而已。 苏婉宁可不知晓徐怀安的武艺有多高?强,在她的印象里?,徐怀安可是连许湛都敌不过的人, 否则怎么会被许湛在手臂上划了两刀? 他?如今定然是被愤怒主宰着神智,所?以才会不计后果地要去寻许湛算账。 外祖母已受她的连累病成了这副样子, 若是徐怀安再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是好? 苏婉宁担心的不得了,雾蒙蒙的杏眸里?尽是惊惶失措。 她立时说?:“我去寻舅舅, 让他?派人去找慎之。” 月牙和?丹蔻也道?:“徐世子一人去寻许家那个, 若是再被那人伤了, 可怎么好?” 她们主仆三?人都是在情真意切地担心着徐怀安的安危。 只?有永芦怔怔地许久不曾言语。 他?心里?想的是,以许湛的三?脚猫功夫,哪怕他?家世子爷闭着眼, 也能轻而易举地击败他?。 只?可惜苏姑娘不知晓此事,所?以才会如此担心他?家世子爷。 担心也好,苏姑娘越担心世子爷,就越能代表她心里?对世子爷的在意。 这是件大好事。 所?以,永芦没有多嘴多舌地开口,而是任用?苏婉宁赶去宗闻院子里?讨要救兵。 不多时, 宗闻便让人去唤来了宗义和?宗耳。 这两人一个擅长用?脑袋, 一个擅长蛮力,正好带着一队家丁去寻徐怀安。 这还不够, 苏婉宁总是放心不下, 还要亲自出府去寻徐怀安。 这时,永芦才开口道?:“千万不可, 苏姑娘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为何不行?”苏婉宁蹙着柳眉问。 徐怀安离去前,可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过永芦, 一定要保护好苏婉宁。 如今他?们在明,许湛在暗,世子爷这一出门也不知有没有寻到许湛的踪影。 若是此时苏婉宁贸然出门,正好撞进许湛布下的天罗地网里?。 永芦简直是万死难辞其咎。 他?实在是不敢。 “世子爷担心姑娘的安危,特地让奴才和?那几个暗卫保护您,并叮嘱奴才千万不要让您出府。5二49零81九2”永芦苦口婆心地说?道?,边说?着他?还不忘给月牙递了个求助的眸光。 月牙立时出声道?:“是了,姑娘。许湛这人藏了坏心思,您贸然出门若是被他?所?害,徐世子又该如何是好?” 这话说?的在理,哪怕苏婉宁再担心徐怀安,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真遇上了许湛那一伙人,她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气恼之余,苏婉宁只?在心里?将许湛骂了千百遍。 这个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的东西,他?们明明都已和?离了,他?为何要向狗皮膏药一样痴缠着自己不放? 伤了徐世子就算了,还对她的外祖母动了坏心思。 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4 只?恨自己从前瞎了狗眼,竟然能与这样的畜.生做上半年之久的夫妻。 思及此,苏婉宁便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之意。 月牙和?丹蔻见她脸色不好看,立时劝她去院落里?休息一会儿。 “姑娘昨夜给老祖宗侍疾,本来就没睡好,若是再熬上一日,只?怕身子会受不住呢。” 永芦也在一旁支支吾吾地说?:“痛在苏姑娘之身,疼在我们世子爷之心。姑娘若是心疼世子爷,就珍重些自己的身子吧。” 丫鬟和?小厮们轮番相劝,苏婉宁只?好回院落里?去休息。 只?是因?她心内惴惴不安,满是愁绪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月牙和?丹蔻守在她的床榻边,见她梦中总有呓语,凑近一瞧还发现她莹白?的额头上满是汗珠。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后立马摇醒了苏婉宁。 “姑娘是不是做了噩梦?” 苏婉宁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她眨了眨自己雾蒙蒙的杏眸,旋即道?:“我梦到外祖母过世了,徐怀安也没了踪影。” 原来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月牙忙笑着宽慰她道?:“姑娘别?怕,您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老祖宗好好的,徐世子也没有出事。” 苏婉宁猛然地从床榻里?坐直了身子,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后,立时要翻身下榻。 她语带急切地说?:“我放心不下,想去荣禧堂瞧一瞧。” 月牙和?丹蔻不好阻拦,便替她梳了发换了衣衫,主仆三?人赶去了荣禧堂。 荣禧堂内如今有十数个嬷嬷严阵以待地守在各处门窗处。 郑嬷嬷大老远便瞧见了苏婉宁的身影。 她立时迎了上前,并道?:“表姑娘来了。” 苏婉宁急急地问:“嬷嬷,外祖母怎么样了?” 郑嬷嬷叹了口气,只?说?:“还是老样子,方才醒过了一阵,喝了碗粥就睡下了。” 这时,另一个年迈的嬷嬷也走来了廊道?上,正好听见这话,她道?:“你这老货,别?把?话说?成这样子。” 她又含笑着对苏婉宁说?:“表姑娘别?担心,老祖宗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好会好起?来的。” 这样劝慰人心的话语苏婉宁已听的太多了,可她只?要想到年迈的外祖母是因?为她才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苏婉宁的心就钝痛不已,名为愧怍的情绪从四面八方地向她涌来,顷刻间要把?她团团包围一般。 她抵不住心中的担忧,还是走进里?屋去瞧了一眼宗老太太。 宗老太太正在安睡,面色仍是惨白?虚浮,每瞧一眼都让人心里?极不好受。 这段时日,是苏婉宁与方盈盈衣不解带地在宗老太太身边侍疾。 两人都盼着宗老太太能早日痊愈,尤其是方盈盈,她日夜流泪,几乎哭瞎了一双眼。 苏婉宁从荣禧堂出门时正好瞧见行色匆匆的方盈盈,见她从外间归来,神色间很是疲惫沧桑,便问:“盈盈妹妹,你这是从哪儿来?” 方盈盈也瞧见了向自己走来的苏婉宁,便停下脚步朝她敛衽一礼。 “婉宁姐姐。” 两人在廊道?上碰头,约莫是心中都闷闷得不开怀的缘故,好半晌都没人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苏婉宁才道?:“还未祝贺你新婚之喜。” 方盈盈却是杏眸一黯,只?淡淡地说?:“老祖宗若好不起?来,我有什么喜可言?” 她十二岁那年搬来了宗府,母家败落后是宗老太太给了她安身立命之所?,给了她优渥富贵的日子,给了她妙龄女子该有的尊严。 在方盈盈的心里?,宗老太太就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如今大树枯萎,她心里?焉能不痛? 苏婉宁心中愧怍难安,好半晌只?挤出一句:“外祖母一定会没事的。” 与方盈盈辞别?之后,苏婉宁便回了自己的院落,让月牙给她研磨。 她写了一封信,让人加急着送回京城。 她爹爹苏其正如今虽只?是个闲散王爷,可到底在京城里?有几分人脉。 若他?识得几个能人异士,说?不定能为宗老太太解了这离魂散之毒。 无论如何,她总要想法子挽救外祖母的性命才是。 除了要担心外祖母的病势外,苏婉宁还要担心徐怀安的安危。 写完信后,苏婉宁便让月牙去问永芦,问他?徐怀安有没有回府。 月牙不敢拖延,小跑着去找了永芦,问完话后又小跑着回了苏婉宁这儿。 “徐世子还没有回来。” 此时,金澄澄的余晖已洒落进宗府。 苏婉宁是愁得根本没了吃晚膳的心情,她不停地在梨花木桌案旁踱步,无论丫鬟们怎么相劝,都不肯停下步子。 月牙和?丹蔻苦劝无果,只?能反其道?而行:“姑娘快吃饱些吧,若是一会儿徐世子还没回府,您就该吃饱些去扬州城里?寻他?才是。” 鲍二家的也说?:“是了,姑娘若不吃饱些,可是找不到徐世子的?” 话音甫落,苏婉宁果然听了劝,吃了几口饭后便赶去了徐怀安的院落。 她赶去时永芦正好守在院门处,瞧见她的身影,就说?:“姑娘,世子爷要奴才给您递信。” “递信?”苏婉宁心中十分讶异。 永芦点头如捣蒜,立时将一纸信笺交到了苏婉宁手里?。 苏婉宁拆开信笺,便瞧见了那信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 徐怀安写的十分匆忙,信纸上头只?有寥寥几句话。 大约是说?许湛去了江南,他?也跟着过去。一是为了和?许湛做个了断,让他?再也没有为难苏婉宁与宗家的能力,二也是想向他?讨要离魂散的解药。 苏婉宁读完信后怔愣了许久,一旁的永芦则探头探脑地问:“苏姑娘,世子爷在信上写了什么?” “他?说?许湛去了江南,他?也跟了过去,让我不用?担心。”苏婉宁失魂落魄地说?道?。 说?是不担心,可她又怎么可能不去担心? 只?要想一想徐怀安只?身一人赶赴江南,面对极为难缠的许湛,她心里?就害怕无比。 思来想去,她仍是放心不下,就对永芦说?:“你们世子爷又不是武艺多么高?强的人,还一个暗卫都不带,若是此去江南,出了事可怎么好?” 说?着,她就要去求助自己的舅舅和?表哥们,多少也得派个人去江南接应徐怀安才是。 若表哥们不去,也该让那几个暗卫赶去江南才是。 苏婉宁又肃容着对永芦道?:“许湛既去了江南,我就不需要暗卫保护了,你快些让这些暗卫们跟着徐怀安去江南吧。” 永芦一怔,迎上苏婉宁满是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5 忧的眸子,刹那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埋怨似地想,都是他?家世子爷使了太多苦肉计,惹得苏姑娘心生误会,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让他?都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他?该怎么说?呢?是谁他?家世子其实能打十个许湛,还是告诉婉宁,从前世子爷的“弱”都是故意演给她看的,她可别?相信。 怎么说?都不好,永芦的脑袋刹那间凝固在了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磕磕绊绊地想出了一副说?辞:“苏姑娘,奴才可差遣不动这些暗卫,他?们只?听命于世子爷一人,世子爷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闻言,苏婉宁蹙起?柳眉,只?问:“这些暗卫,是这么顽固的人吗?” 永芦一下子福至心灵,只?说?:“是了,他?们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脾气臭的要死。” 庭院里?刮来一阵凉风,拂向了躲在暗处的暗卫们,为首的那个暗卫甚至还打了个喷嚏。 这下苏婉宁也没了办法,只?能祈祷舅舅派去支援徐怀安的人手能尽快找到他?,并助他?一臂之力。 扬州与江南相隔不远,来回一趟约莫要半个月的功夫。从前苏婉宁可从来不觉得日子如此漫长过,可当徐怀安因?寻找许湛的踪迹而赶赴江南后,她总算体悟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这两日她是吃不好、睡不好。除了去荣禧堂看望宗老太太外,就是在庭院里?坐着,也不只?在发什么呆。 她叮嘱过永芦,如果有了徐怀安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可五日过去了,徐怀安一点音讯都没有。 苏婉宁的心七上八下,实在是担心得厉害,人都瞧着消瘦了两分。 永芦见状很是踟蹰不安,思忖了半日后,便悄悄地与月牙说?:“其实我们世子爷武艺很高?强,许湛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你也劝劝苏姑娘,让她不要再担心了。” 月牙见永芦一脸正色,反复地问:“真的吗?” 永芦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说?:“你是知晓的,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话,我们世子爷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十几个许湛这样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又与月牙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让她劝劝苏婉宁不要再担惊受怕下去了,他?家世子爷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月牙半信半疑,当日夜里?因?见苏婉宁立在支摘窗旁闷闷不乐,脸庞上总是没个笑影的沉静模样,便上前将永芦的话告诉了她。 “姑娘也放宽些心吧,徐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月牙如此道?。 苏婉宁听了这话以后,也如月牙一样没有全然将这话当真,只?以为这话是永芦特地说?来劝哄她的。 又过了两三?日,连宗闻也听闻了外甥女终日不开怀一事。 他?对情爱一事很是迟钝,还是被自家夫人点拨了一番,才看出苏婉宁与徐怀安两情相悦一事来。 这时,消失了好几日的徐怀安总算从江南递了个信回宗府,信上说?他?已找到许湛,并与他?约法三?章,让他?承诺往后不再出现在宗家人以及苏婉宁跟前。 至于他?是如何与许湛“约法三?章”,这“法”里?面有没有拳拳到肉的血痕,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惜的是,许湛这孙子只?弄来了离魂散,却没有弄来离魂散的解药。 徐怀安的信中尽是遗憾之意。 可苏婉宁的心里?却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地归来,她收到信时简直高?兴得喜极而泣,可把?身旁的丫鬟们都吓了一跳。 月牙和?永芦在私底下嘀咕了好几回,约莫是说?,她家姑娘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徐世子放在了心间,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呢。 永芦笑着说?:“兴许回京,咱们就能吃上喜宴了。” 月牙也笑得很欢喜:“谁说?不是呢。” 比起?月牙,丹蔻和?鲍二媳妇仿佛更能读懂些苏婉宁的心思,包括她前段时日因?为徐怀安提亲一事而生出的彷徨愁绪。 鲍二媳妇是过来人,知晓女子为妇后的诸多不得已。她家姑娘已选择错过一回,这一回的代价险些要了她半边命,如今又遇上了这样的选择,她自然会犹豫不决。 可徐世子的爱实在太热切和?坦荡,她家姑娘又是沦陷了个彻底,这婚事是铁板钉钉,再也扭转不得了。 眼瞧着如今苏婉宁的心中只?有对徐怀安的担忧,丹蔻和?鲍二媳妇也识趣地不去提不该提的事。 等徐世子处理好了许湛,等方盈盈嫁去了唐家,等宗老太太身子好转一些,两位主子们就该踏上回京之路了。 到时候,便该是梁国公?府与安平王府喜结连理之事。 至于京城内是否会掀起?流言蜚语,是否会这婚事而闹出诸多乱子来,都不在她俩人的思索范围之中。 她们只?是盼着,她家姑娘能嫁得个良人,不要再重蹈覆辙。 * 约莫五日后。 苏婉宁在一日用?过午膳后上榻安歇了一会儿。 醒来后瞧见内寝里?帘帐蹁跹飞舞,支摘窗半开了一条缝,有丝丝缕缕的凉风飘入内寝。 她眨了眨眼,神色还未全部苏醒,人也显得有几分怔惘。 几息后,她用?手臂撑起?了上半身,唤了句:“月牙。” 可却是没有人回应她。 近来月牙与永芦感情愈发融洽,趁着她午休时,月牙时常会去找永芦说?话,这也是常有的事。 苏婉宁见怪不怪,就又唤了一句:“丹蔻。” 只?是仍然没有人回应她。 这时苏婉宁总算发现了几分不对劲,这便要披上外衫去外头瞧一瞧情况。 恰在这时,内寝隔断处的碧玉珠帘随风而幡动。 顷刻间,苏婉宁朝思夜想的人着一身素衫,此时正含着笑立在珠帘后,隔着云雾一般的碧玉珠绫,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第51章 回京城 苏婉宁不?敢置信地?朝着徐怀安立定的方向望去。 她本?是不?想落泪的, 可瞧见徐怀安的身影后,杏眸里的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十几日的功夫,徐怀安瞧着消瘦了几分, 清俊的面容里捎着一抹温和的笑。 他总是这样含笑注视着苏婉宁,在她身陷囹圄时?, 在她挣扎求生,在她从?黑暗泥泞里走?向光明时?。 泪意氤氲入杏眸,苏婉宁瞧不?清眼前之人, 心中却被满盈的欢喜所充斥着。 “慎之。”她哽咽着唤了一句。 徐怀安没想到她会哭, 一见她落泪, 他?就?失了方寸。 只见徐怀安立时?走?到了苏婉宁身旁,僵在她身前,不?知是该抬手替她抹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6 还是先将她拥入怀中。 倒是苏婉宁哭着哭着先扑进了徐怀安的怀抱之中,嗅着那扑鼻而来的墨竹香味,愈发红了眼眶道:“你平安归来了。” 这些时?日,她是真的很担心徐怀安,几乎担心到了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 她可没有永芦那样的自信,能认定徐怀安打过的十几个许湛。 徐怀安再厉害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 人都有疲惫松懈的时?候, 万一在这松懈的时?候让许湛钻了空子。 那可怎么办才?好? 如今徐怀安平安归来,她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心悦之人已被自己拥进了怀中, 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被许湛以性命胁迫的疲累,因担心苏婉宁而生出的不?安, 统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拥紧了苏婉宁,便仿佛拥紧了自己的全部。 屋外的月牙和丹蔻也识趣地?挡住了所有的下人和婆子们, 给屋内这一对阔别许久才?相?见的有情人一个寂静独处的机会。 * 徐怀安写去京城的信也有了回音,他?认识的能人异士本?就?不?少,离魂散又不?是什么致命性极高的毒药。 砸些银子下去,自然?能寻到解毒良方。 唯一不?美是宗老?太太年纪大了些,受了这一场苦难,总会对身子有所损害。 用徐怀安的话来说,那就?是宗老?太太是有极大可能能活到耄耋之年的命数,被许湛这一害,说不?定只能活到古稀。 为此,他?是定要向许湛讨来些赔偿的。 等一年后他?与苏婉宁成婚那一日,镇国公府果然?送来了应有的赔偿。 这是后话,如今自不?必多?提。 等徐怀安为宗老?太太解了毒后,宗老?太太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起来。 前几日是能吃得?下粥食了,这两日甚至还有力气与方盈盈和苏婉宁说话了。 照这势头发展下去,等唐如净与方盈盈大婚那一日,宗老?太太说不?定能拄着拐杖出席。 方盈盈是整个宗府里最高兴的人,宗老?太太对她来说不?只是慈祥仁爱的长辈,更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倚仗。 不?论情谊,只论往后自己的处境,她都想让宗老?太太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苏婉宁则是庆幸着宗老?太太的身子转危为安。 她心里也是恨毒了许湛,想到这个人的名字,心里就?止不?住地?恶寒和嫌恶。 方盈盈大婚后,苏婉宁与徐怀安便踏上了回京之路。 临行前,宗闻领着宗义和宗耳以及隔房的几个表妹来给苏婉宁送行。 宗老?太太立在人群前方,满脸爱怜地?注视着苏婉宁,还要拉着徐怀安的手说:“千万……千万要珍视我们宁宁。” 边说着,宗老?太太的眸底氤氲起了婆娑的泪意,瞧得?苏婉宁也是鼻间一酸。 徐怀安在一旁郑重其事地?应下了宗老?太太的话语。 宗闻瞧着亭亭玉立的外甥女?,心中弥漫着淡淡的不?舍。 他?虽不?舍,却没有忘记外甥女?来扬州的初衷。如今外甥女?已然?忘却了前尘旧事,也找到了真心相?爱之人。 轻舟已过万重山,往后的道路自然?是顺遂平安的。 辞别了外祖母等人后,苏婉宁便红着眼坐上了马车。 徐怀安骑着马在前头开路。 行至码头后,徐怀安与苏婉宁一前一后地?走?上了官船。 来时?走?陆路,回去却变成了水路。苏婉宁虽有晕船之症,可她更害怕陆路上层出不?穷的匪贼。 在京城时?还觉得?山河皆安,百姓安居乐业。出了京城,在沿途遇上了那些祸事,才?知这世道一点都不?太平。 为了能平安回京,苏婉宁便主?动提议要坐官船回京。 徐怀安闻言只问她:“若是坐船,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苏婉宁点了点头,说:“我的晕船之症已好了许多?。” 这自然?是哄骗徐怀安的托词,她的晕船之症可是十分严重。 上船第一日,徐怀安瞧见沿途绿水青山的清雅景致,便想与苏婉宁在船舱旁对弈一番。 苏婉宁犹豫过后,应下了此事。 月牙和丹蔻还撺掇着她好生打扮一番,虽不?能与青绿的山水争艳,可多?少也要让徐怀安眼前一亮才?是。 苏婉宁起先还羞红着脸颊说:“我总是在他?跟前不?施脂粉的,如今再要打扮,可是晚了?” 月牙摇了摇头,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苏婉宁这便听了丫鬟们的话,精细地?打扮了一番后,着一支翠绿欲滴的玉钗,并一条烟粉色的百蝶衫裙。 这一身装束,就?是她箱笼里颜色最鲜亮的打扮。 于是,苏婉宁便娉娉婷婷地?走?去了徐怀安的船舱。 才?进船舱,徐怀安便笑着上前来迎她。 他?素来是不?吝啬自己对苏婉宁的夸赞的,当下便见他?分外虔诚地?对她说:“今日宁宁甚美。” 女?为悦己者容,况且谁不?喜欢被人夸赞呢? 苏婉宁红着脸颊,笑盈盈地?望向了徐怀安,说:“前日你夸我身姿婀娜,昨日夸我聪慧灵动,今日夸我美,明日你要夸什么?” 徐怀安失笑,只伸出大掌握住了她的柔荑,领着她往船舱旁的雕窗走?去。 “这要看你明日要展露什么给我瞧了。”他?如此说。 苏婉宁在徐怀安心里如同熠熠生辉的星辰一般。 哪怕她只是立定在徐怀安跟前朝他?展颜一笑,徐怀安也能搜罗出无数词汇来夸赞她。 且这些话语都是出自他?的真心实意。 “好你个徐慎之,如今也会花言巧语了。”苏婉宁羞得?根本?不?敢去瞧徐怀安,往船舱旁的软垫上一坐,这便要执子下棋。 徐怀安棋艺精湛,可若是想尽全力与苏婉宁对弈,又要恰好棋差一招输给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寥寥一刻钟,苏婉宁就?轻取了徐怀安。 可她却全然?没有获胜者的欢喜,只见她剜了一眼徐怀安,颇为不?忿地?说:“我可被人夸过是棋场文曲星,不?需要你让我。” 这话可是让徐怀安忍俊不?禁,当即便拿出真本?事来与苏婉宁下了一场棋。 立在船舱外的永芦正好能将两位主?子的话语全都听进耳朵里。 他?可没忘记昨夜里世子爷真诚向他?讨教?该如何与苏婉宁相?处一事。 那时?永芦便说:“如今咱们在官船上,世子爷就?该与苏婉宁对对弈,赏赏景,谈谈风花雪月才?是。” 这一番话的重点是“赏赏景”、“谈谈风花雪月”。 可世子爷好似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7 是会错了意,如今竟十分认真地?与苏姑娘下起棋来。 永芦在外苦等了半个时?辰,便见船舱内响起苏婉宁一句欢快的“落子无悔”。 而后是他?家世子爷略显懊恼地?一句:“我输了。” 好在他?家世子爷是个输得?起的性子,况且输给苏姑娘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原来我全力与宁宁下棋也是落败的那一方,早知刚才?就?不?必多?此一举地?故意输棋了。” 见他?云淡风轻地?揶揄自己,苏婉宁也很高兴。 她素来就?不?信男子在棋场上一定会比女?子强的话术,譬如她,在闺阁时?对棋艺很是痴迷,只是成婚后没有闲暇再去与人执棋对弈了而已。 输给她后,徐怀安并没有任何懊恼之色。 苏婉宁喜欢这样心胸开阔的对手。 她是真的欢喜,以至于柳眉弯弯盈盈成了一轮明月。 见她高兴,徐怀安也不?由地?勾唇一笑,涟漪着的情意躲不?进明眸中,偏要爬到翘起的眉宇之中。 就?在这时?,欢喜过甚的苏婉宁察觉到了胸腔内一阵反胃。 她偏头望向了船舱外碧蓝蓝的天色,除了湛蓝的天色外,还能将这开阔通明的船景尽收眼底。 于是乎,苏婉宁就?晕船了。 她的晕船之症本?就?十分严重,方才?若不?是全副心神地?下棋,早就?该开始晕船了。 苏婉宁意识到自己晕船后,脸色陡然?煞白无比,昨日她就?吐了一回,因不?想在徐怀安跟前失态,她这就?要躲回自己的船舱里去。 只是她的脸色太过惨白,足以让徐怀安高悬起了自己的一颗心。 他?先一步从?软垫上起身,走?到苏婉宁身旁,柔声问她:“是又晕船了吗?” 苏婉宁吃力地?点了点头,她已是强弩之末,如今所有的神思都凝聚在胸口,正与心内的反胃之症做斗争。 一向善解人意的徐怀安这时?却少了几分体贴。 苏婉宁只恨不?得?立刻躲回自己的船舱里,他?却要凑到苏婉宁跟前,细细地?观察她的脸色。 她要挣脱出他?的手掌,徐怀安却握得?更紧,还煞有其事地?说:“怎么手这么冰?脸色也这么难看?” 而这时?,苏婉宁体内已掀起了一阵如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之感。 仿佛是下一瞬就?要呕吐出来一般,她白着脸,根本?不?敢去回答徐怀安的话。 徐怀安也是担心她担心得?失了分寸,这便要让永芦去将船舱里的大夫请过来。 在心悦之人跟前犯起了晕船之症已是格外丢人,苏婉宁可不?愿多?一个人来目睹她的狼狈。 所以,即使她此刻已有些克制不?住体内酸涩的呕吐之感,她还是开口对徐怀安说:“不?要请大夫,是我晕船了。” 话音甫落,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已涌到了她的喉骨处。 苏婉宁无法与自己的本?能做抗争。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吐到徐怀安身上去。 顷刻间,船舱内响起了一阵呕吐的声响。 白日里苏婉宁没吃多?少东西,吐出来的也都是酸水,实在是狼狈不?堪。 唯一能让她心安的是,在她抑制不?住地?呕吐时?,那些秽物没有吐到徐怀安身上。 只是那场面也不?大好看就?是了。 * 迷蒙的夜色中,在湖泊中静静行驶的官船上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 旅客们或是谈天说地?,或是下棋对弈,更有一伙人躲开了船员的监管,非要在最僻静的船舱里赌钱吃酒的。 每间船舱都很是热闹。 此番回京,因事发突然?的缘故徐怀安只买下了四间船舱。 今夜,这四间船舱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都不?敢多?言,永芦还提着灯穿梭在两间下人们居住的船舱里,耳提面命地?说:“世子爷说了,都不?许议论白日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 小厮和婆子们纷纷应了,其中有个性子活络些的非要拉着永芦的袖子说:“多?大的事嘛,不?就?是晕船了。” 永芦忙堵住了她的嘴,只说:“不?许胡说,谁晕船了,谁呕吐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苏姑娘也不?会吐在世子爷的船舱里,你们可都记着了?” 这样欲盖弥彰的话语着实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窘迫。 永芦自己都有些挂不?住脸皮,可又不?敢违抗世子爷的吩咐,只能与婆子和小厮们对了口供,让他?们不?要再提白日的事。 而此时?此刻的苏婉宁,则是埋头躲在了床榻上,任谁来劝都不?肯伸出头。 月牙在一旁犯了难,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去瞧床榻上那隆起的一团,只说:“姑娘是想把自己闷死吗?” “不?要你们管。”苏婉宁闷闷的声音从?锦被里传了出来。 丹蔻憋着笑,走?到了苏婉宁的床榻边,对她说:“姑娘,谁都有丢脸的时?候,您只是晕船而已,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 苏婉宁将头埋得?更深了,无论丹蔻说什么,她都不?肯回应。 月牙与丹蔻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眸底瞧见了几分无奈。 这事也不?能怪她家姑娘,晕船之症着实烦人,她家姑娘一个不?小心就?吐在了徐怀安身旁。 虽然?那些秽物没有吐往徐怀安身上,可到底是不?雅又丢人。 自从?姑娘回了自己的船舱后,便闷头躲进了被子里,死活都不?肯探出头来。 连晚饭都没有吃。 月牙是真的担心苏婉宁会闷坏她自己,丹蔻却挤眉弄眼地?给她使了眼色,将她叫到了船舱外。 “姑娘闷不?死的,没瞧见那东南角里高起了窟窿吗?那就?是姑娘用来换气的。”丹蔻道。 听了她这话,月牙总算是放下了些心。 可是苏婉宁因这事闹得?不?肯用膳,也不?肯喝茶,可是对她身子不?好。 丹蔻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两个丫鬟一商量,决定去寻徐怀安。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只有徐世子能劝得?她们姑娘“回心转意”了。 而另一间船舱内的徐怀安本?就?打算来瞧一眼苏婉宁。 只是怕苏婉宁不?好意思见他?,这才?忍了下来。 他?知晓苏婉宁脸皮薄,白日里的事对她打击极大,最好是让她自己消化一阵,他?才?好去见她。 没想到月牙和丹蔻两个丫鬟竟会找上门来。 月牙口齿伶俐,将苏婉宁的窘境说的夸张了十几倍。 “世子爷若再不?去劝劝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就?要把自己闷死了。” 一旁的丹蔻也适时?地?帮腔道:“即便不?闷死,也要被自己活生生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8 ?饿死和渴死。” 话音甫落,徐怀安立时?起了身,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苏婉宁的船舱。 一进船舱,他?便瞧见了月牙和丹蔻嘴里所言的“一大团隆起的锦被”。 他?叹了口气,便走?到了床榻边,尝试着与苏婉宁对话。 “宁宁。”徐怀安柔声唤道。 那“一大团隆起的锦被”微不?可闻地?动了一动,随后里头藏着的那人就?躺平着塌了下去。 “一大团隆起的锦被”瞬间变成了一块扁平齐整的被子。 徐怀安失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生怕苏婉宁会愈发气恼。 “宁宁。”他?又唤了一句。 苏婉宁好似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出声了,她只如一条死鱼般躺在床榻上,根本?不?回答徐怀安。 徐怀安也不?气馁,只见他?撩开帘帐,往床榻边一坐,只说:“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苏婉宁:“……” 徐怀安的手探去了锦被上,方才?一拉,苏婉宁就?又卷起了被子,蛄蛹起了身子,又成了“一大团隆起的锦被”。 “那……”徐怀安迟疑半晌,便笑着开口道:“不?如我也在你面前吐一吐?” 苏婉宁猛地?掀开了锦被,露出一张胀得?满面通红的脸蛋来,她愤愤地?瞪了一眼徐怀安,悲愤地?说:“你在笑我。” 此时?她鬓发微微有些松散,雾蒙蒙的眸子因羞恼而潋滟着明灿灿的光亮,瞧着分外可爱。 徐怀安慌忙摇头,正色着脸庞道:“姑娘明鉴,小生不?敢。” 苏婉宁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绪。她怎么能在徐怀安跟前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来? 她们还没有成婚,甚至还没有做过除了拥抱以外的亲密行径,她怎么能在徐怀安跟前吐出那副傻样呢? 她懊恼的神色显得?十分清晰。 徐怀安也终于收起了揶揄她的心思,只倾身上前替她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并说:“这只是小事,若是为了此伤了你自己,才?是不?好。” 他?越是温柔,苏婉宁的心就?越不?平衡。凭什么徐怀安在他?跟前永远是一副光风霁月、清雅如仙的模样。 她却出了这么大的臭? 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的,徐怀安便握住了她的柔荑,将她往自己怀中扯来。 只是这一回,他?不?再满足于将她拥入怀抱之中。 而是用自己的唇,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的唇。 唇齿相?依间,他?霸道地?撬开了她的牙关,以汹涌的攻势去掠夺她的气息。 这是两人确定心意后的第一个吻,若不?是出现在苏婉宁出了这么大的丑之后,她一定会更高兴。 如今也只是有一点高兴而已。 一吻作罢,苏婉宁陷入了气喘吁吁的窘境,纵然?徐怀安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白日的出糗不?算什么大事。 可她仍是羞窘难安。 徐怀安只含笑凝望着她,未几,说了一句:“明日我也得?想想法子出个丑才?是。” 苏婉宁义愤填膺地?说:“不?需要!” 被徐怀安插科打诨地?逗弄了一番,她总算是有胃口用晚膳了。 天知晓她上船后为了抵抗着晕船之症每日用膳时?吃的有多?少。 今日她更是只吃了一块糕点,如今是又渴又饿,十分困窘。 用过晚膳后,徐怀安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请船上的大夫替她开了些改善晕船症状的丸药,这才?回了自己的船舱。 这一路上,苏婉宁便在时?而晕船时?而不?晕船的窘境中度过。 几日下来,她因胃口不?佳的缘故消瘦了不?少。 徐怀安见状可是心疼不?已,甚至生出了要走?陆路的心思。 可苏婉宁却气若游丝地?摆了摆手道:“走?陆路我也晕车,还是算了。” 这时?,给苏婉宁诊脉的大夫还未走?远,因苏婉宁的晕船之症实在是太严重了些,他?就?念叨了一句:“那姑娘将来怀孕时?可要吃苦头了。” 苏婉宁一愣,顿时?无措地?望向了徐怀安。 徐怀安则是蹙起了眉头,问那大夫:“这可有什么讲究?” 那大夫捋着自己的羊角须,语重心长地?说:“一般晕车晕船严重的女?子,孕吐也会十分严重,甚至有的孕妇会从?怀孕初期孕吐到生产前一刻,实在是苦不?堪言呢。” 这话一出,苏婉宁可是被吓得?脸色煞白。 月牙和丹蔻见状则上前宽慰了她几句,并道:“姑娘别担心,这也不?是一定就?作了准的事,说不?定您和徐世子有了孩子后一点都不?孕吐呢。” 她口无遮拦地?说了这样一番话,顿时?让心间弥漫着的担心的苏婉宁只剩羞窘之意。 丹蔻没好气地?瞪了月牙一眼,月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姑娘和世子爷的事还八字都没一撇呢,这话可是说的太早了些。 只有徐怀安一人处之泰然?,并且十分赞同月牙的话,还对苏婉宁说:“不?必担心,我们成婚后也可不?要孩子。” 苏婉宁脸颊一红,没好气地?说:“什么成婚,你可别胡说。” 徐怀安笑得?坦荡无畏,只说:“回京城后,我就?会去安平王府提亲。成婚是早晚的事。” 可堂堂梁国公世子爷,是要撑起梁国公府门楣的人,怎么可能膝下无子? 苏婉宁自然?不?会当真。 可不?管徐怀安是不?是为了让她宽心才?说了这样的话,她心里都是高兴的。 被人珍视的滋味总是会让人心生暖意。 更何况,苏婉宁也是那么地?心悦着徐怀安。 * 京城内。 初升的一缕斜阳照亮了安平王府的檐角,秋风习习而来,拂起一阵垂落在地?的落叶。 苏礼起了个大早,匆匆地?赶去鹰前司当值。 他?靠着徐怀安的举荐和自己的真才?实学进了鹰前司当值,从?带刀侍卫做起,将来兴许也有一份前程。 苏礼走?后,陆梦嫣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几个陪嫁丫鬟听见她起身的声响后,立时?进屋去服侍陆梦嫣起身。 陆梦嫣满面春色,姣美的面容里竟是欢喜之意。 丫鬟们都瞧出了她的好心情,便笑着问:“二爷已出门了。” 陆梦嫣娇笑着应了一句,她自嫁来安平王府后,苏礼待她就?是温柔有加。 上头的公爹和婆母也都是脾性温和之人,对陆梦嫣十分和善。 满京城谁人不?知安平王府的处境,空有一个王府的空壳子,其实连个有体面的伯府都比不?过。 她娘家又是如日中天,谁敢给她脸子瞧?况且苏礼又不?是那等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 家族势弱,他?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9 有志向和抱负,想要撑起风雨飘荡的安平王府。 年纪轻轻,他?就?入了鹰前司,前路自是坦荡青云。 陆梦嫣觉得?日子十分有盼头,若是过些时?日她再怀上苏礼的子嗣,往后的地?位更是十分稳固。 思及此,陆梦嫣对着铜镜梳妆时?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梳妆后,她便带着丫鬟去了宗氏的院落,宗氏是个好婆母,她自然?也要尽自己儿媳的本?分。 晨昏定省可不?能少。 陆梦嫣照常去给宗氏请安,只见素来沉默寡言、不?爱说笑的正捧着一封信笺与嬷嬷们说话。 她眉眼弯弯,整个人柔和欢喜的不?像话。 陆梦嫣笑着进门,只问:“今日有什么大喜事?娘怎么这般高兴。” 宗氏笑着与她说:“宁姐儿要回京了。” 对于苏婉宁这个大姑姐,陆梦嫣也是有些耳闻的。 譬如她毅然?决然?地?要与许湛和离,甚至不?惜堕掉了腹中胎儿,后又因流言蜚语四起而避去了扬州。 这些事她都知晓。 她也知晓许湛是个不?像话的纨绔,扪心自问,若嫁去镇国公府的人是她,她就?能做的比苏婉宁更好吗? 只怕也不?见得?,那个邹氏性子严苛又毒辣,许湛也不?争气,妯娌们更是各个都不?好相?与。 苏婉宁这一辈子的命是苦了些。 陆梦嫣既嫁来了安平王府,心里也是盼着安平王府能蒸蒸日上的,至于这个大姑姐。 她心里想的是敬而远之,最好是互不?干涉。 可安平王府一家人关系紧密,苏礼与这个长姐情谊深厚,苏其正与宗氏也十分疼爱苏婉宁。 如此情况之下,若她还要“敬而远之”,则显得?太过冷漠无情。 “我们宁姐儿去了扬州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瘦了一些。”宗氏笑着与身旁的婆子们说。 陆梦嫣闻言也笑着上前凑趣:“大姑姐即将回京,想来也是盼着能与母亲和父亲早日团聚呢。” 宗氏频频点头,一时?又要婆子们去打扫苏婉宁的闺房。 晚间,等苏礼下值回府后也听闻了苏婉宁即将回京的这个好消息。 除此以外,他?还收到了徐怀安的密信。 自从?知晓徐怀安与自家长姐明了了彼此的心意后,苏礼便万分高兴。 “我瞧着这世上的男儿里,也只有徐世子才?能配得?上长姐。”他?在家宴上与有荣焉地?说道。 一旁的苏其正听了这话,却是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梦嫣,见陆梦嫣神色淡然?,这才?安了心。 只是他?这个儿子口无遮拦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他?难道不?知晓陆梦嫣从?前差一点嫁给徐怀安吗? 好端端地?又在陆梦嫣面前提徐怀安做什么? 苏礼全然?不?懂父亲的暗示。 一场家宴吃了个囫囵,夜间苏礼又与陆梦嫣提起了此事。 陆梦嫣散了发,笑盈盈地?问苏礼:“夫君为何如此喜欢徐世子?” 苏礼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为人好,长得?也俊俏。” 一句话说的陆梦嫣啼笑皆非,笑问:“夫君也觉得?徐世子生的俊俏?” 京城里时?常有人夸赞徐怀安貌如潘安,陆梦嫣倒是对男子的容貌没有什么要求。 从?前想嫁给徐怀安,不?过是因为他?前途有为和家世好而已。 如今苏礼也进了鹰前司,安平王府人丁简单,婆母公爹和善,她一进门就?把着家中中馈。 除了大姑姐有些麻烦外,其余的事可以衬得?上是万事顺遂。 说到底,陆梦嫣也只想平平安安一生,夫君上进,子嗣丰润,再无所求。 第52章 回京城 (二) 船行至萧山一带时, 苏婉宁的晕船之症消停了不少。 徐怀安也安了心,沿途写了两封信回梁国公府,与秦氏说了他回京的大致时间。 他信上?并?未明说回京要去安平王府提亲。 也是因他笃信秦氏明白他的真心, 知晓他是固执长情的人,此生既认定?了苏婉宁, 就不会再肖想他人。 知子莫若母,秦氏自然会怜他一片真?心。 此番回京,徐怀安是志得意满。他如今已与苏婉宁定?下了终身, 往后就该更?潜心地在官场奋斗。 安平王府在京城内的处境岌岌可危。 他既心爱着苏婉宁, 怎可眼睁睁地瞧着她娘家败落? 官船离京城的距离越近, 徐怀安的心就越是清明一片。 尤其是在苏婉宁的晕船之症好转后,他整日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任谁都能瞧出?他的好心情来。 月牙和丹蔻也总是在背地里偷笑着, 瞧着徐世子如此珍视她们姑娘,可见她们的姑娘是否极泰来,往后的人生自然无比顺遂。 * 两个?月后,官船紧赶慢赶地总算行至京城境外。 这大半年的见闻历程于苏婉宁来说犹如一场绚烂如烟的奇遇。 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徐怀安竟会真?的执著到跟着她去了扬州,不计后果、不求回报,只凭着一腔孤勇而来。 苏婉宁庆幸着他的勇敢。 临近京城码头前。 徐怀安夜里时常寤寐难安, 兴许是即将得偿夙愿的欣喜, 令他心中满盈着激动。 相比于他的激动,苏婉宁则显得淡然许多。 她也不是不激动, 只是她素来脾性内敛, 心中纵有?千万分的欢喜,露到脸上?也只有?三四分而已。 徐怀安知她性子, 从不在意这些些许小事?。 人活着一世本就短暂无比,徐怀安不信来世, 只求今朝能与苏婉宁相携一生。 他们之间已蹉跎了不少光阴,往后自该珍惜彼此,不教光阴白白溜走才是。 * 官船行至京城那?一日。 停靠的码头处既有?梁国公府的人马,又有?安平王府的家眷。 苏婉宁立在徐怀安身后,遥遥地瞧见了日思夜想的亲人们,嘴角的笑分外动人。 徐怀安偏头瞧她,也笑得格外欢喜。 不多时,官船靠岸。 徐怀安与苏婉宁先后下了马车。 秦氏已走下了梁国公府的马车,遥遥地瞧见了安平王府车马的旗帜后,便让嬷嬷们扶着她上?前与宗氏打招呼。 两家人皆对儿女亲事?心照不宣。 秦氏性子外放,宗氏性子内敛。两位贵夫人立在一处,一个?负责说话,一个?则默默地倾听,瞧着倒也十分和谐。 说笑一番后,便见官船已靠了岸。 秦氏便与宗氏一同迎了上?去。 徐怀安与苏婉宁就此分别,两人跟着各自的娘亲回了各自的府邸。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0 临上?马车前,苏婉宁不忘回身瞥一眼徐怀安,彼时徐怀安已翻身上?马,那?双明眸仍旧紧盯着苏婉宁不放。 码头处人来人往,他二人还没有?夫妻之实?,为了苏婉宁的名声着想,徐怀安行事?也不能太孟浪。 他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安平王府的车马远去,等到那?两艘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眸光。 秦氏在一旁揶揄着笑道:“这是舍不得了?” 徐怀安不置可否地朝秦氏拱手一礼,只温和地笑道:“让母亲担心了。” 秦氏摆了摆手道:“都已平安回京了,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码头处人来人往,也不适宜说体己话,于是,秦氏便吩咐车夫尽快回梁国公府。 此去大半年,徐怀安撂下了翰林院的公差,此番归来,自也有?诸多事?务要处理。 况且心里也信奉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语。 回了梁国公府后,家中的弟弟妹妹都来了前厅与他相见。 徐怀安也在离开?扬州前为弟弟妹妹们买好了精致讨巧的土仪。 家宴过后,徐怀安因舟车劳顿的缘故面露疲惫之色。 秦氏心疼儿子,便让徐怀安先回松柏院安歇。 在徐怀安远行去扬州的这短时日里,秦氏日日让人打扫松柏院内的屋舍,为的就是等徐怀安归家的那?一日,松柏院内的翠绿花草能露出?勃勃的生机来。 夜间,秦氏卸了繁重的钗环装束,坐在梳妆镜前与心腹嬷嬷们说话。 嬷嬷们见秦氏兴致不高,便问:“太太怎么瞧着不高兴?” 秦氏立时回神笑那?嬷嬷,只说:“我哪里不高兴了?” 自从接到徐怀安之后,秦氏脸上?的笑意便没落下来过,任谁瞧都会觉得她分外欢喜。 偏这两个?眼毒的嬷嬷要拆她的台。 只见秦氏拢了拢鬓边的散发,笑着说:“偏偏瞒不过你们去。” 那?嬷嬷见秦氏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不悦,心中的猜测也渐渐地作了实?。 “太太是怕世子爷前途受损……” 那?嬷嬷的话刚收到此处,秦氏便向她递去了个?讳莫如深的眸色,并?叹息着道:“这是慎之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实?在没必要牵扯其中。” 话虽如此,可自小到大皆出?类拔萃的儿子为了个?女子而断送前程,饶是性子通透如秦氏,总也有?几分不悦。 可也仅仅只是不悦而已。 秦氏绝不会做出?棒打鸳鸯一事?来,只是感叹造化弄人而已,若苏婉宁一开?始就嫁给?慎之为妻,如今的日子自然要和顺许多。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眼瞧着秦氏情绪低落了下来,一旁的嬷嬷们立时出?声劝慰她道:“兴许事?情没有?太太想的这么糟糕呢?” 秦氏凝视着她。 那?嬷嬷愈发放低了声音,循循善诱般地说道:“咱们世子爷去了扬州大半年,这翰林院院正一位不还是空悬在那?儿吗?别人也没有?本事?去拿,这院正一位还是我们世子爷的。” 这话或多或少让秦氏心里好受了一些。 更?何况她并?不是不喜欢苏婉宁的为人,只是怕儿子的名声受损,将来前途不明而已。 * 此时此刻的安平王府内。 宗氏亲自下厨煮了一碗燕窝粥,哄着苏婉宁喝下后,便问她宗府里的事?宜。 宗老?太太的身子骨可健康,宗义?和宗耳有?没有?进益,宗闻的差事?可还办的稳妥。 苏婉宁一一答了,并?与宗氏说:“外祖母也念着母亲,还说……还说有?机会要来京城瞧一眼母亲。” 宗氏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 皇室对安平王府颇为忌惮,苏其正与她都不能离开?京城半步。算算日子,她也有?十来年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你外祖母素来身子康健,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宗氏破涕为笑道。 苏婉宁端坐在宗氏跟前,因见她眸中有?泪花潋滟而过,也不愿再开?口告诉她宗老?太太被下毒一事?。 这事?若让宗氏知晓了,除了让她担惊受怕外,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倒不如瞒着她。 “外祖母思念母亲,让女儿带了好些扬州城的土仪来。”苏婉宁笑盈盈地说道。 母女两个?人正在说体己话,本是不该让外人打扰。 却不想有?两个?脸生的小丫鬟匆匆地赶来了流云阁。 宗氏出?去一瞧,见来人是陆梦嫣身边的丫鬟,立时问:“怎么了?” 陆梦嫣也是知晓轻重之人,不会在明知宗氏与苏婉宁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情况下,还要让小丫鬟来叨扰两人。 除非,除非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 宗氏脸色一白,立时追问那?丫鬟外头发生了何事?。 那?丫鬟苦着一张脸,答道:“二爷被慎刑司的人抓去了,什么罪名也不说,就说我们二爷通敌叛国,二奶奶已被吓坏了。” 非但是陆梦嫣被吓坏了,宗氏与苏婉宁听得此话后,也被吓得脸色惨白。 宗氏连忙去寻苏其正,让他去外头打听消息,再不行就去寻亲家陆中丞。 眼瞧着宗氏被吓得眼底通红,苏婉宁连忙搀住了她的手臂,只说:“娘,你别慌。这里头许是有?什么误会在。” 苏礼出?了事?,苏其正与宗氏自是要为其奔走,苏婉宁也不想坐以待毙。 只是她的人脉实?在太过简薄,能寻求帮助的人也只有?徐怀安一人而已。 如今在京城,不是天高皇帝远的扬州,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旁人的指责与非议。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么许多。 苏婉宁让月牙和丹蔻替她梳妆打扮了一番,这便坐着马车去了梁国公府。 * 这不是苏婉宁第一次登梁国公府的门?,却是她心绪最紧张的一次。 丫鬟们去门?廊说明了来意。 梁国公府的小厮已认得了她,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热络。 “原来是苏家大小姐,快些往里面请,奴才们有?失远迎,还望苏姑娘不要见怪。” 门?廊里的小厮都是人精,早就听说了徐怀安对苏婉宁有?情一事?。 他们这些小厮只知晓顺应主子心意做事?,才不在乎苏婉宁是不是和离过的妇人。 小厮们异常热情的态度总算是给?了苏婉宁几分慰藉。 若有?的选择,她也不想在此时登梁国公府的门?。 实?在是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太过严重,她也只有?礼哥儿这一个?弟弟。 苏婉宁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瞧着礼哥儿遭祸而袖手旁观的。 * 此时的徐怀安在沐浴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1 身后打算安歇。 才躺上?床榻,还没有?阖上?双眼时,便听外头的小厮吵吵嚷嚷的闹出?了些动静。 他立时翻身下榻,披了墨狐皮大氅,乘夜走出?了里屋,问:“何事??” 永芦笑着说:“苏姑娘来了。” 徐怀安听后猛地一愣,旋即嘴角不可自抑地向上?扬起。 他边往外院的方向走去,边念叨了一句:“她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如今已夜幕降临,他们又才才经历了一场舟车劳顿的疲累,如今很该好生安睡一觉才是。 况且苏婉宁为人向来谨慎内敛,他们的婚事?又尚未过明路。 若非有?情急之事?,她应是不会连夜赶来梁国公府。 思及此,徐怀安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此时的苏婉宁已被小厮和婆子们迎去了前厅。 秦氏闻讯而来,因是夜间突然来访,她也顾不得要重新?上?妆,换了寝衣就赶来了前厅。 苏婉宁心间很是羞愧,遥遥地瞧见了秦氏的身影后,便极恭顺地朝着她行了个?大礼。 “见过伯母。”她道。 秦氏态度还算和蔼,笑着将林容婉扶了起来,并?道:“不知苏姑娘夜间来访,有?何要事??” 苏婉宁面露难堪之色,将胸腔内的话放在其中咀嚼片刻,还是开?了口。 “此番叨扰伯母,是因舍弟的缘故。” 她敛下清浅杏眸,将其中的黯淡藏进了心底最深处。 第53章 回京城 (三) 秦氏是知晓苏礼在徐怀安的引荐下去了鹰前司当?值一事, 这也是苏礼他?自己有?真才实学,才能被鹰前司的人挑中。 苏礼虽有?几?分年轻稚气在,可究其人品内在, 也还是个可靠忠实的好孩子。 这样的好孩子,秦氏心里总是欢喜的。 因见苏婉宁说这话时眸光里隐隐潋滟着些泪花, 素白的面容里写满了焦急之色。 秦氏也是心中?一凛,沉了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此时前厅内灯火通明,秦氏的身旁立着好几?个有?体面的嬷嬷, 此时她们皆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苏婉宁。 她们的目光里有?好奇, 有?审视, 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在。 作?为秦氏身旁的心腹嬷嬷,她们虽是奴婢身,却是见惯了京城里的人情?往来。 譬如此刻的苏婉宁,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个夜半时分登了梁国公府的大门,一定是有?所求。 而这点?所求又一定与家中?的变故有?关。 苏婉宁目露尴尬之色,思来想去后,还是缓缓开了口:“正是因晚辈不知晓礼哥儿犯了何?罪才会被抓进慎刑司,才冒昧地前来叨扰伯母和徐世子。” 话音甫落, 徐怀安已匆匆赶来前厅。 他?踩着夜色而来, 走向?苏婉宁时,浑身上?下仿佛镀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一进前厅, 徐怀安那双灿亮的眸子便紧盯着苏婉宁不放。 因瞧见了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惨白, 他?的心也是高高悬起。 秦氏瞥了眼儿子紧张兮兮的模样,知晓自己再待下去也是打扰了两人说话。 况且若苏礼犯的事是她能解决的范围, 那么?徐怀安也一定能解决。 若徐怀安解决不了,她也无能为力?。 “既如此, 苏小姐有?什么?话便与慎之说吧。”秦氏赧然一笑道:“我也是年纪大了,在这儿站着也是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不过是推辞之语而已,苏婉宁心里本就?愧怍难安,如今听了秦氏的话,更是露出了几?分诚惶诚恐的歉然来。 “是晚辈叨扰了伯母才是。”苏婉宁如此道。 因见苏婉宁神色里凝着浓浓的不安,徐怀安也肃正了脸庞,上?前一步将?秦氏送出了前厅。 并?回身告诉苏婉宁:“母亲夜里醒觉,便让她回去安歇吧。” 此时前厅内只剩下徐怀安与苏婉宁两人。 秦氏都让了位,别的下人和仆妇们哪里还会不识趣地留在这里妨碍他?们。 一时间,连月牙和丹蔻都在永芦的陪伴下去了耳房。 徐怀安拉着苏婉宁往扶手椅上?一坐,并?问她:“出了什么?事?” 不知怎得,骤然听见他?温润似玉的嗓音,苏婉宁竟是鼻头一酸,眼眶也是一红。 “礼哥儿出事了。”她道。 他?们才刚刚回京,怎么?苏礼就?出了事? 徐怀安听后立时追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苏婉宁便将?自己回了安平王府后与宗氏说体己话,说着说着就?有?小丫鬟来报说苏礼被抓进了慎刑司,身上?还背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这事里里外外都透出几?分诡异来。 徐怀安听后沉思了一阵,旋即让人去把永芦唤了进来。 永芦本正在与月牙恣情?相谈,因听得徐怀安的传唤,立时小跑着赶去了前厅。 徐怀安面色十分凝重,瞧见永芦后与他?说:“即刻去陆中?丞家走一趟,问问他?老?人家礼哥儿出了什么?事。” 永芦不敢拖延,立时带着双溪一同隐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只是从陆中?丞嘴里探听苏礼消息到底是舍近求远了些。 苏婉宁心里仍是担心不已。 徐怀安见状便带着苏婉宁去了自己的松柏院。 因夜色浓郁的缘故,梁国公府的廊道上?也没有?多少下人,苏婉宁便把礼义廉耻、女德女训扔在了脑后。 松柏院是徐怀安的院落,她一个女子本是不该踏足。 可方才徐怀安也说了,他?们二人若是想趁夜赶去慎刑司,苏婉宁还是要打扮成男人模样最容易些。 一进松柏院,徐怀安便翻箱倒柜地寻出了一声前几?年的墨纹长衫来。 月牙和丹蔻陪着苏婉宁去寝屋里换衣。 寝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 而已是因为苏婉宁心间怀揣着深重的心事的缘故,也无暇去观察徐怀安内寝里的陈设布局。 她只知晓初初走进内寝时嗅到了一股淡雅的芳香,还有?一缕缕墨竹香味。 徐怀安也是个极讲究的人,且苏婉宁沉下心来观察了一番,发现松柏院里没有?丫鬟伺候着。 这就?代表着徐怀安没有?通房丫鬟。 苏婉宁虽知晓自己不该图谋太多,可若是徐怀安能“洁身自好”一些,她心里总也是高兴的。 月牙和丹蔻还在担心着苏礼的处境,嘴里念叨了好几?句呓语。 苏婉宁陡然敛起了神思。 换好一身衣衫后,苏婉宁走出廊道与徐怀安回合。 夜色寂寂。 徐怀安瞥了一眼苏婉宁,收起眸中?的惊艳之色,只觉得眼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2 前的心上?人像极了一朵河池里绽放的睡莲。 因苏礼生死未卜的缘故,两人都揣着些心事。 徐怀安也不好在此时此刻夸赞苏婉宁,此时去马厩里套马车的小厮已赶来给徐怀安报信。 他?与苏婉宁一同坐上?了马车,在赶去慎刑司的路上?,徐怀安见苏婉宁面色焦急不安,便安慰她:“你放心,陛下是仁义之君,不会轻易处死世家子弟。” 他?这话不过是在安慰苏婉宁而已。 苏婉宁自然也不会细究他?话里的对错。陛下究竟是不是仁义之君,只怕满天下没有?比他?们安平王府更有?评议资格的人家了。 陛下本就?视安平王府为眼中?钉与肉中?刺,礼哥儿又不知为何?惹上?了这么?荒唐的罪名,还不知这位陛下要如何?发难呢。 因见苏婉宁面沉阴郁难堪,徐怀安也知他?如今说再多也只是徒劳而已。 好不容马车行到了慎刑司门前。 徐怀安先下了马车,与慎刑司门廊上?的侍卫们交谈了片刻,并?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那侍卫本就?识得徐怀安,因今夜他?是夜间来访,侍卫即便想为他?放行,也要进慎刑司问过值夜大人的意见才是。 好巧不巧,今日在慎刑司值夜的是英一武。 徐怀安陡然瞧见了身着官服的英一武,刹那间心口满是疑惑。 他?在去扬州的这大半年的光阴里,京城的朝堂局势可真是变化?莫测,连英一武这样的草包也进了慎刑司当?值? 他?有?什么?惩恶除善、明察秋毫的本事? 徐怀安心内分外愤慨,只是他?是自小熟读忠君之道的清正之人,也不好指责当?今圣上?的不是。 他?朝英一武一礼,言明自己要去慎刑司查案。 英一武先瞥了一眼徐怀安,而后便冷笑一声,将?眸光汇聚在徐怀安身后的苏婉宁身上?。 “手信呢?令牌呢?若是徐世子什么?都没有?,我可不敢放你进慎刑司。”英一武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本就?是入慎刑司的规矩。 可徐怀安深夜带着苏婉宁来慎刑司看望苏礼,心里就?没有?存着要按规矩办事的道理,若今夜值夜的官员另有?其人,他?都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进慎刑司见一夜苏礼。 可偏偏值夜的官员变成了英一武。 英一武与他?之间是出了名的不对盘,他?二人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偏偏陛下如此糊涂,派了个混不吝掌管慎刑司。 怪道苏礼会被莫名其妙地抓进慎刑司里去。 就?在徐怀安深思熟虑之时,一直紧盯着他?的英一武也讥讽一笑道:“你是来见苏礼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找死的好,陛下已说了,明日他?要亲自审问苏礼,谁都不许来慎刑司见他?。” 徐怀安不知晓的是,在他?赶来慎刑司之前,陆中?丞与安平王都来过一趟慎刑司,也都恳求英一武通融一回,让他?们见一见苏礼。 英一武的回答一如既往:除了陛下的手谕和令牌外,谁都不能进慎刑司。 夜色浓厚。 苏婉宁虽立在徐怀安身后,可却察觉到了一道不怀好意的眸光。 她抬眼一瞧,便在迷蒙的光影里觑见了英一武注视着她的眸子。那眸光礼寒芒毕露,就?仿佛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直等着机会撕咬人的皮肉一般。 苏婉宁敛下眸子,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小英平王。 立在她身前的徐怀安也察觉到了英一武不怀好意的注视,他?横在了苏婉宁身前,挡住了他?望向?苏婉宁的视线。 “徐世子请回吧。”英一武懒懒地收回了自己的眸光,这便要转身走进慎刑司里。 徐怀安没有?说话,而是目送着英一武的身影远去。 约莫一刻钟后,徐怀安才回身与苏婉宁说:“别怕,我有?法?子让你见到礼哥儿。” 苏婉宁一向?是相信徐怀安的,相信他?嘴里的每一句话。 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既然如此允诺了苏婉宁,就?一定会带她见到礼哥儿。 不多时。 徐怀安便带着苏婉宁去了城西的一处驿站。 驿站里,永芦和双溪早已等候其中?,两人瞧见徐怀安后,便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世子爷,钥匙在这儿。” 说着,双溪便把一串钥匙递给了徐怀安。 徐怀安朝他?一笑,只说:“看来你手上?的功夫还是不减当?年。” 永芦和双溪两人都挠头一笑。 一旁的苏婉宁听不懂他?们主仆三人在打什么?哑谜,可她依稀能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瞧见那一串钥匙上?刻着的“慎刑司”三字。 若这真是通往慎刑司的钥匙,就?代表了永芦和双溪是用“非常的”手段弄来的钥匙。 徐怀安打发走了两人后,还不忘扔了袋沉甸甸的银子给他?们,并?说:“半年之内不要回京。” 偷慎刑司钥匙可是死罪,他?定然是要保全永芦和双溪性命的。如今京城里是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陛下又频频对安平王府发难,他?也许是分不出心神来保全永芦和双溪的性命。 既如此,倒不如让两人去京城外头避避风头。 永芦和双溪欣然应允下,约定了与徐怀安联络的方式与地点?,顷刻间便跳出了驿站二楼的窗户,两人矫健如燕的身姿立时隐入了夜色之中?。 这时,苏婉宁才意识到,原来永芦和双溪两人武艺如此高强。 她怔惘地瞧了徐怀安几?眼,两人视线交汇,徐怀安便开口解惑道:“在我将?永芦和双溪带回梁国公府前,他?们曾是江湖游客,以劫富济贫为生。” “劫富济贫?”这下苏婉宁心里愈发疑惑,怎么?也没想到永芦和双溪从前竟还会是江湖游客? 话本子里的江湖游客都是恣意洒脱之人,永芦和双溪也不是不好,只是这两人平素对徐怀安谄媚讨好的模样,实在是无法?让人把他?们和江湖游客联系在一起。 “嗯。”徐怀安回忆了一番,忆起自己与永芦和双溪的初见,嘴角勾出了一抹笑,“他?们险些被富商的家丁活活打死,我看他?们可怜,便出银子买下了他?们。”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苏婉宁听后也慨叹了一声:“这缘分倒有?些奇妙。”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便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去慎刑司瞧一眼苏礼,好歹也要知晓他?得罪了谁才是。 于是,徐怀安便领着苏婉宁去了离慎刑司不远的一处巷道,硬等了一刻钟后,便伸出手来环住了她的腰肢,一用力?,两人便相依相偎着腾空而跃,一下子便跃到了高墙之上?。 徐怀安显然是踩过了点?,几?次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3 腾跃都避开了慎刑司的守卫们。 等到侍卫们交班之时,他?又带着苏婉宁藏身于高耸的树木之中?,借着夜色的掩护,没有?人能发现他?与苏婉宁的身影。 略等了一会儿后,趁着两班侍卫交接的空隙,徐怀安便领着苏婉宁进了慎刑司的天牢。 第54章 回京城 (四) 慎刑司的天牢里到处是阴寒潮湿的暗色。 各处的门窗都被铁板牢牢堵上, 一丝光亮都无法照进天牢之中。 徐怀安与苏婉宁先后进了天牢。 他?从袖袋里拿出了个火折子,两个人便靠着火折子这点光亮一间一间暗室的寻,最后在东南角最偏僻的角落里寻到了奄奄一息的苏礼。 此时苏礼躺在潮湿的杂草堆上, 整张脸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借着火折子的光亮,苏婉宁能瞧见他?全身上下遍布的血痕。 只这一眼, 便让她红了眼眶。 因徐怀安叮嘱过她不要在天牢里发?出任何声响来,所以她只能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出来分?毫。 而徐怀安则是不忍地将眸光从苏礼身上的伤口挪开。 他?蹲下身子, 凑到了暗牢前, 隔着铁栏去轻声唤了一句苏礼。 第一声没有回应。 第二声也没有回应。 等徐怀安唤了他?第三声后, 苏礼才缓缓动了动身子,而后又艰难地睁开了眼皮,如此细微的动作, 又不知扯动了身上那一处的伤痕,霎时让他?蹙紧了眉头。 “礼哥儿?。”徐怀安又唤了他?一声。 苏礼的脑海里被混沌的痛意与麻木所充斥着,这迷蒙的暗色遮盖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瞧不清来人是谁。 直到一道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徐怀安满是担忧地唤他?,还有长?姐压抑着的悲鸣哭声。 他?就像是一缕游荡在这世间的孤魂野鬼, 被痛意主宰着所有的知觉。 是徐怀安的一声声呼唤将他?拉回了这人世间。 苏礼张了张口, 却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声响来。 瞧见这一幕的苏婉宁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伤怮,那眼泪如潮般往下滴落, 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 徐怀安克制着情绪, 因知晓慎刑司的人早晚会发?现钥匙被偷一事,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 他?便问苏礼:“他?们为?何会说你通敌叛国?” 苏礼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 可他?也明白徐怀安与苏婉宁是冒了多大的风险才进了这天牢寻他?。 他?满身的冤屈,若不能说出来, 岂不是白白让那幕后之人得意? 所以,苏礼便强撑起了所有的气力,凝着一双眸子对徐怀安说:“有一封信,是和?鞑靼人通信的信,上面?……上面?仿了我的字迹。” 说着这一句话,他?就因伤口处的剧烈疼痛而倒回了茅草堆上。 苏婉宁悲怆地痛哭出声:“礼哥儿?。” 徐怀安攥紧了柔荑,以此方式来给她几分?暖意,在问清楚了那封信件的由?来后,因听见天牢外传来些响动。 徐怀安自知不该在此久留,这便带着苏婉宁离开了天牢。 幸而他?动作够迅捷灵敏,也能托着苏婉宁的腰肢飞速地隐入夜色的遮蔽之中,即便慎刑司的守卫们已发?现了不对劲,却是寻不到徐怀安的踪影。 之后,徐怀安便带着苏婉宁回了梁国公府。 因他?不能确定?英一武没有发?现他?派人偷了钥匙一事,以英一武的嗅觉,也十有八九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若只是怀疑他?倒还好,可若是将苏婉宁牵扯进其中呢? 陛下本就寻了由?头想发?落安平王府,若苏婉宁背上了擅闯慎刑司的罪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徐怀安便劝了她:“夜里太过僻静,你回安平王府的动静太大,若被有心人看见了,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此时的苏婉宁才刚刚从哀伤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她眨着朦胧的泪眼望向徐怀安,只道:“可我若是住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很?多麻烦。” 徐怀安只是笑,仿佛早已猜到她会有这一言。 “我不怕麻烦。”他?叩紧了她的柔荑,将自己身上的温度递到了她的掌心。 苏婉宁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最后只俯身在徐怀安脸颊处轻啄了一下,而后才敛下眸子道:“谢谢你。” 她每一回的狼狈,每一回的不知所措,都有徐怀安在旁倾囊相?助。 一声道谢太过浅薄,可眼下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倒是徐怀安,被她突如其来的吻砸懵在了原地。 他?翘起了嘴角,眉宇间涌动着热切的欢愉。夜色为?舞,还有苏礼的性命悬在他?的心口,徐怀安也只能压下自己跃动着的心绪,对苏婉宁说:“好好休息,明日我送你回去。” 于是,苏婉宁便宿在了松柏院的厢屋里。 厢屋里铺着的被褥里都是崭新又芬芳的味道,内寝里燃着能安神的甲香,左右还添了两张木榻,可供月牙和?丹蔻安睡。 因月牙和?丹蔻也心事重重的缘故,两人一上榻也闭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只有苏婉宁一人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心里既担心着苏礼的安危,又有些害怕自己家的事会牵连徐怀安。 她转念忆起徐怀安将她护在身后的可靠模样,心里总是欢喜的。 这一夜,就在她胡思乱想中度过。 与此同时,宿在外书房的徐怀安也是一夜未眠。 他?一要让人去查寄给苏礼信的人是谁,还要去调查模仿苏礼字迹的人是何方神圣。 或许是因为?肩膀上负着的担子过重,又或许是苏婉宁方才的那个吻。 总之此刻的徐怀安是精神振奋,没有半分?倦意。 因此,他?还特地开了半盏支摘窗,让几缕微凉的夜风能飘进窗内。 徐怀安伏案定?了定?神,便听到窗外响起一阵异动。 他?立时收起了桌案上的信笺,走到支摘窗外对着外头唤了一句:“小英平王。” 片刻后,英一武果然现了身。 他?手里盘着一把长?戟,撑着窗牖进了徐怀安的书房。 英一武先是不请自来,而后又十分?熟稔地环顾了一圈书房内的景象,左瞧瞧右看看,还对博古架上的青玉瓷瓶点评了一番。 “外头的人都说你徐怀安淡泊名利,有君子之姿。”他?走到了青玉瓷瓶旁,顺着那碧透的纹路验了验瓶身的价值,良久又道:“我瞧着你是在沽名钓誉。” 徐怀安丝毫不在意他?的点评,只淡淡笑道:“小英平王深更?半夜闯入梁国公府,就是为?了点评我书房里的青玉瓷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4 他?讥笑般的话语飘入英一武的耳畔,顷刻间就掀起了他?心里的滔天怒火。 只是英一武不是莽撞之人,他?也知晓自己在梁国公府的地盘,徐怀安又是武艺高强之人,若要动手,他?其实没有多少胜算。 可慎刑司的钥匙被人偷走的耻辱让英一武甚为?愤怒。 他?不明白,像徐怀安这样把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为?何手底下会养了这么?几个爱偷鸡耍滑的下属? 这事说出去怕是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连英一武自己也震烁不已。 所以,他?才赶来了梁国公府,想着诈一诈徐怀安。 没想到诈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立在那一头的徐怀安就已开口道:“你来找我,是为?了问钥匙的事?” 英一武怎么?也没想到徐怀安会这么?痛快地应下此事。 他?仿佛生来就是个这么?光明磊落的人,即便做了这么?偷鸡摸狗的事,周身上下仍是露出几分?坦坦荡荡来。 英一武最讨厌徐怀安这样的人,面?上瞧着有多么?光风霁月,其实心里腌臜一片。 所以他?宁可与许湛这样的真小人做密友,也不愿与徐怀安交心相?谈。 英一武打?从心底瞧不起徐怀安。 “你承认了?胆子倒是挺大。”英一武愈发?冷笑不止,眸中的寒意与肃杀几乎要满溢而出。 徐怀安立在他?身前,坦坦荡荡地直视着他?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英平王府好。” 这话如同一盆兜头而来的冷水,浇在了英一武的身上。 他?愣了一刻,而后横眉竖目地瞪向徐怀安,问他?:“你在放什么?狗屁?” 陛下要惩治的是安平王府,与他?们英平王府有什么?关系? “我为?何这样说,你心里应当比我明白。”徐怀安态度依旧淡然无波。 因英一武脸色不好看,他?立时又添了一句道:“你定?然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来梁国公府见我。” 徐怀安如此游刃有余,仿佛是拿捏住了英一武的心绪一般。 英一武的面?容里掠过两分?不易察觉的慌乱,顷刻间又恢复如常。 他?凝望着徐怀安,半晌才说:“陛下恨的是安平王府,与我们英平王府无关。” “不。”徐怀安肃正着脸庞,一板一眼地对他?说:“不,陛下如今要惩治的是安平王府,下一个就一定?会是英平王府。” “你在信口雌黄。”此刻的英一武彻底被徐怀安激怒,如同怒兽般注视着徐怀安。 书房内一片冷凝之气。 徐怀安终于从扶手椅里起了身,走到了英一武身前,与他?平视着相?望道:“安平王府已淡出朝堂许久,这些年也是谨小慎微,不敢碍了陛下的眼。饶是如此,陛下还不愿意放过安平王府,可见帝王枕榻是容不得旁人安睡的,你父亲领了要职,你又进了人人瞩目的慎刑司……” 他?是话尽于此,余下的话语不消细说。 英一武既是没有把钥匙弄丢一事闹到陛下跟前,就说明他?心里有忌惮。 至于忌惮的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今日安平王府的无妄之灾,焉知他?日不会变成英平王府的灭顶之祸? 兔死狐悲,最是令人心生慨然。 第55章 平凡日子 (一) 翌日天明, 苏婉宁从陌生的被衾里醒来。许是一夜思绪混沌的缘故,她?睡得不算好,梦里她?身处缥缈寂寥的荒山野岭, 睁开眸子?,左右四处张望呼唤却也寻不到一个相识之人。 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后, 苏婉宁的眸底通红不已,可把月牙和丹蔻吓了一大跳。 “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因松柏院里没有丫鬟伺候,连端个热水到屋前的都是几个模样敦厚的小厮。月牙和丹蔻穿戴齐整后, 便端着铜盆到了床榻前, 正要为苏婉宁梳洗打扮时, 恰好瞧见了她眸底的一片暗红。 因为苏礼的事,苏婉宁是吃不下睡不好。难得睡着后,做的也都是噩梦。 月牙和丹蔻心里疼惜不已, 只能愈发恭敬地伺候着苏婉宁。 不多时,小厮们提来了食盒。徐怀安也赶来了松柏院,陪着苏婉宁一起用了早膳。 梁国公府的早膳十分精致。也许是徐怀安惦记着苏婉宁胃口不佳,便让厨娘多煮了些清淡好入口的菜肴。 饶是如?此,苏婉宁也只匆匆地用了几?口,便搁下了筷箸。 徐怀安也没有多少用膳的胃口, 他正要让人去套马车, 预备着送苏婉宁回安平王府时,徐明兰和徐明芳一同赶来了松柏院。 徐明兰年初时已嫁了人, 今日正巧回娘家做客。徐明芳正待字闺中, 晨起时便从嬷嬷们的嘴里得知了长兄带了女子?归家的消息。 正逢三姐姐回府,徐明芳便拉着她?去了秦氏的院子?里, 缠着秦氏问那姑娘的身份。 秦氏对两个庶女素来和蔼,被她?们痴缠的久了, 便笑着道:“还能有谁,你们兄长心悦的不就是那一个。” 徐明兰与徐明芳皆瞪大了眸子?,愣了好久才喃喃地说:“是苏姑娘?” 如?今苏婉宁的大名整个京城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徐明兰和徐明芳的眼里,她?们的大哥哥是京城王孙公子?里的翘楚,人品样貌都没的话说,还惹得玉华公主?与朱薇县主?倾轧相争。 谁也没想到他们家这位矜贵孤傲的大哥哥,最?后会栽在苏婉宁的手里。 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和离过的妇人。 徐明兰已嫁了人,知晓女子?在婆家时和在娘家做姑娘是全然不同的境遇。像她?这样有娘家倚仗,有哥哥撑腰的人还好些,若是没有娘家撑腰,再碰上?个不靠谱的夫婿和严苛的婆母,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她?听闻这位苏姑娘与许湛和离时,肚子?里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 若不是那镇国公府里的人将她?逼得太甚,哪有女子?会狠心打掉腹中胎儿,毅然决然地要与自己的丈夫和离? 徐明兰如?是与徐明芳说道。 徐明芳听后也是一阵慨叹,她?们都是秉性良善之人,一时间对苏婉宁的境遇十分同情。 “母亲方才的意思?是,长兄是想迎娶这位苏姑娘的。”徐明兰如?此道。 徐明芳听了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的婚事还有些遥不可及,若是长兄真要迎娶苏小姐进门,将来她?兴许就要在这位长嫂手底下讨生活。 既如?此,她?就该与这位嫂子?搞好关?系才是。 于是,两姐妹便相携着去了松柏院,正遇上?徐怀安要领着苏婉宁出远门的景象。 苏婉宁自忖着在梁国公府叨扰了一夜,离去时也该去拜见秦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5 一番才是。她?便央着徐怀安带她?去秦氏的院落。 徐怀安自是不会推辞,这便要带着苏婉宁往秦氏的院落里走去。 他没想到会在松柏院门前遇上?两位庶妹。 徐怀安与庶妹们情意深厚,两个庶妹遥遥地瞧见了他与苏婉宁的身影后,俱都停下来向两人福身问好。 “大哥哥,苏姐姐。”徐明兰与徐明芳朝着苏婉宁甜甜笑道。 苏婉宁也笑着与她?们问了好,态度很是和善可亲,或许是三人心中都藏了些想与对方交好的心思?,几?句话交谈下来很是和谐。 一旁的徐怀安看的暗暗称奇。 留意到徐怀安惊讶的目光,徐明兰便笑着说:“哥哥今日不去翰林院当值吗?” “不去。”徐怀安的话是朝着徐明兰说的,可是眸光却紧紧地落在苏婉宁身上?。 两个妹妹何曾见过徐怀安如?此紧张一位女子?的时候?况且徐明兰冷眼打量了一番苏婉宁,见她?生的温婉明艳,一举一动间皆潋滟着世?家女子?的端庄与大方。 她?骤然安了心,笑盈盈地望向苏婉宁。 哪怕苏婉宁心间苍凉一片,可面对徐怀安这两个柔顺乖巧的庶妹,她?也不得不提起几?分精神来与她?们打交道。 往后说不定就要在同一片屋檐下相处,此时客客气气的说话总是不会出错。 两边都存了要交好的心思?,相谈起来便没了停歇下来的时候。 眼瞧着徐明兰和徐明芳将话题引到了苏婉宁鬓发间的玉钗之上?,还兴致勃勃地谈论起了玉钗的成色与价值,徐怀安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让她?们聊下去只怕要误了苏婉宁回安平王府的时辰了。 所以徐怀安不得不打断了她?们的攀谈,握住了苏婉宁垂在身侧的柔荑,而?后道:“往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谈天说地,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要做,便先走吧。” 徐怀安在家中一向是个严厉又可靠的哥哥,对庶妹们态度还算温和,可绝不会像此刻对待苏婉宁这般,温柔得仿佛眉眼能滴出水来一般。 徐明兰与徐明芳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眸光里瞧见了几?分讶异。 苏婉宁朝两人羞赧一笑,而?后她?二人便目送着徐怀安与苏婉宁出了松柏院。 要知晓从前的徐怀安可是个将翰林院的差事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人,一日不去翰林院当值就如?同要了他的命一般。 可如?今呢?明明已经日上?三竿,她?们的大哥哥却只顾着护送苏小姐,全然没有要急着去翰林院当值的意思?。 这可真是称了奇了。 * 徐怀安领着苏婉宁去了秦氏的院落。 彼时秦氏正在料理家事,抬眼见儿子?与苏婉宁相携而?来,她?立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让嬷嬷们斟了茶来。 苏婉宁见了秦氏后便觉得心里扭捏的厉害。她?想,她?应该是个不擅长与婆母相处的人,从前把秦氏当成敬爱的长辈时,尚且能从善如?流地与她?交际说话,如?今想到假以时日秦氏兴许会成为她?的婆母。 她?就连跳脱些的话都不敢说了。 一走到秦氏身前,苏婉宁的额角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些细汗,人也瞧着有几?分拘谨。从徐怀安立着的地方正好能瞧见苏婉宁挺直又僵硬的脊背。 徐怀安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只见秦氏正笑盈盈地与苏婉宁说话。 本该是宁静祥和的一幕,可因苏婉宁格外僵硬的模样,倒让徐怀安生出几?分歉疚来。他想,他还是太急切了一些,苏婉宁心间装着苏礼的安危,最?是心绪难平的时候,他不该操之过急。 “母亲,儿子?这便要把苏姑娘送回安平王府里。”徐怀安朝秦氏说道。 秦氏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急?不如?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 苏婉宁只僵着脸露出两分清浅笑意,徐怀安代她?答话道:“不必了,她?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秦氏点了点头,也不深问,只嘱咐徐怀安务必要将苏婉宁平平安安地送回安平王府。 苏婉宁笑着谢过了秦氏的好意,这便与徐怀安一同去了前院。 马车早已准备妥当,徐怀安小心地将苏婉宁送回了安平王府。 一路上?,徐怀安尽可能地说了些秦氏对待奴仆与下人们和善的好话,还有他们大房的庶妹们如?何地茁壮成长,总之,他是在变着花样地告诉苏婉宁,秦氏将来不会是个严苛的婆母。 他心里害怕得厉害,怕苏婉宁会因此而?心生惧意。 苏婉宁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便朝他展颜一笑,只说:“我没有害怕。” 她?没有害怕与秦氏相处,只是因为礼哥儿的事如?此麻烦徐怀安,又因为安平王府前路不明而?心生怯意。 她?是心悦徐怀安的,可正是因为心悦,反而?不能如?此肆意行事。 若是礼哥儿这一劫无法?安然度过,安平王府的处境简直不言而?喻。而?梁国公府与徐怀安的官途都是一副蒸蒸日上?的景象,不该因为自己而?拖累了他。 这才是苏婉宁在秦氏跟前很不自在的原因。偏偏这话她?只敢放在心头咀嚼片刻,若要咽下,必然是苦涩无比的。 苏婉宁莞尔一笑,想尽量让自己在徐怀安跟前露出几?分释然和开朗的模样来。 谁知她?一笑,徐怀安却欺身逼了过来,将苏婉宁压在了厢壁之上?,气势汹汹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与上?一次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一回的徐怀安是以气吞山河的态势吻住了苏婉宁的唇,又不管不顾地撬开了她?的牙关?,追寻着她?的粉舌,仿佛是要把她?拆吞入腹一般。 苏婉宁不曾见过这样强势的徐怀安,这一记裹着浓浓占有欲的吻让她?无力承受,只能攀住了徐怀安的肩膀,被迫承受着他的热切。 一吻作罢,徐怀安也知晓自己不能吻的太过火,以至于吓到了苏婉宁。 他浅尝辄止,重又坐回了原位。 苏婉宁羞红了脸颊,好半晌才说:“我如?今没有心情与你做这个。” 一本正经地谈论此话,着实令她?羞恼不已。 徐怀安凝重的面色里隐现几?分欢愉,只见他侧眸打量了苏婉宁一眼,而?后说:“等?礼哥儿出狱,我便去安平王府提亲。到时候,你就有心情了。” 他顶着一张如?此俊朗清正的面容,嘴里说的却是“不堪入目”的话语。 苏婉宁背过身去,索性不再去瞧徐怀安。只盯着车帘吹起的一角发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徐怀安在侧含笑注视着她?。 等?马车停下后,苏婉宁便逃也似地下了马车,月牙和丹蔻坐在后头的马车里,根本不知晓苏婉宁与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6 怀安之间发生了何事。 也不是完全不知晓,就看苏婉宁如?腾云偎霞般嫣红的脸颊,便知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 徐怀安立在安平王府门前,知晓如?今他的未来岳母与岳父定然要忙着营救苏礼,应是没空接待他。 他目送着苏婉宁的背影远去,这便回了梁国公府。 * 安平王府内一派冷清与寂寥。 宗氏已哭了好几?个时辰,双眸红肿不堪,几?个嬷嬷用帕子?包了冰块替她?消肿。苏其正在前厅里来回踱步,任谁都能瞧出他此刻的慌乱与无措来,而?陆梦嫣则坐在下首偷偷抹泪。 她?娘家爹爹派人去慎刑司里送了些吃食,也得知了苏礼被磋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 陆梦嫣才嫁给苏礼两个月,两人正是情热的时候,枕边人沦为了阶下囚,还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她?自然是伤心难当。 苏婉宁走进前厅时已拢正了自己繁复的心绪。她?朝苏其正与宗氏行了礼,又朝着陆梦嫣福了福身,道:“昨日我去慎刑司,见了礼哥儿一面。” 众人的眸光立时落到了她?身上?。 苏其正率先追问道:“礼哥儿怎么样了?” 苏婉宁避而?不答,只说:“礼哥儿说有人仿照了他的字迹,与鞑靼通信。所以他才会入了慎刑司。” 仿照字迹?与鞑靼通信? 苏其正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无比,他在脑袋里搜罗了半晌,也想不到他何时惹了这么棘手的仇敌。 宗氏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既为了自己可怜的儿子?,也为了安平王府的将来。 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安在身上?,那可是永生永世?都洗不去的污点。 眼瞧着爹娘痛心疾首的模样,苏婉宁也倏地红了眼眶。就在这时,门廊处的小厮跑来前厅给苏其正送信,还说:“这是徐世?子?让奴才交给王爷的。” 苏其正知晓徐怀安心悦着自己的长女,所以他才会几?次三番地对他们安平王府施以援手。如?今安平王府落入如?此困境,他也没有避而?远之的意思?,反而?带宁姐儿去慎刑司瞧了礼哥儿,如?今又写信来为他指明方向。 他心里是万般感激。 苏其正立刻拆了信,草草读了一通后便僵着面容倒在了扶手椅里。 苏婉宁与陆梦嫣忙问他信中写了什么。 苏其正惊惶着面庞,半晌才仰天长笑了几?声?,那双矍铄的眸子?里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泪来一般。 “徐世?子?说,那模仿礼哥儿字迹的人是宫里的御师。” 话音甫落,苏婉宁与陆梦嫣都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是宫里的御师仿照了苏礼的字迹?若当真如?此,岂不是意味着那栽赃陷害礼哥儿的人就是当今陛下? 若……若是如?此,礼哥儿哪儿还有命可活? 宗氏虽不懂朝政之人,可这些年跟着苏其正见识了不少世?家大族的起起伏伏,心里也有些成算。 礼哥儿是她?怀胎十月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有人比她?更伤心,也没有人会比她?更崩溃。 “陛下究竟要逼我们到什么地步?我们已这般谨小慎微了,从前的仇怨他为何还要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放在心上?就罢了,有什么冲着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来就是了,为何要磋磨我的礼哥儿?”宗氏放声?大哭道。 她?哭声?凄厉,回荡在空荡荡的前厅之中,飘入人耳畔时勾出几?分悲怆来。 苏婉宁也是伤心得厉害,却还要强撑着上?前安慰宗氏。 苏其正瘫倒在扶手椅里,浑浑噩噩地抬了抬头,正巧望见了博古架上?摆着的青木桃剑。 这把剑是礼哥儿七岁的生辰礼物。自己削了桃木,踱了清漆,亲手为他所做的木剑,只盼着礼哥儿将来能去沙场上?征战杀敌,所向披靡。 却不想,安平王府一朝陨落,为了藏拙也为了护住礼哥儿的性命,苏其正只能断了他学?武的心思?,将他养的十分平庸。 可礼哥儿根本没享受过多少安平王府的好处,如?今却要为了这些旧日里的恩怨白白送上?性命,他这个做父亲的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礼哥儿送了性命? 顷刻间,儿女们幼时承欢膝下的回忆一齐涌上?了苏其正的心头。 短短的一刻钟内,他便下定了决心。 苏其正猛地从扶手椅里起了身,先安慰了一句宗氏:“你别哭,礼哥儿不会出事的。”又嘱咐苏婉宁:“好好照顾你娘,别让她?哭坏了眼睛。” 而?后,他便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前厅,走出了安平王府。 * 此时天色已近昏黄。 进宫的官员排着队在西?边宫门口查验令牌。苏其正没有传唤,也没有手谕,如?此贸贸然地就要进门,西?边宫门口的守卫们自然不让他进去。 他也有两年没有入宫了,寻常的宫宴陛下都故意忘了安平王府,从不让他进宫去碍眼。 苏其正自己也心里发怵,一进宫也是被崇珍帝晾在一旁的份儿。 今日为了儿子?的安危,哪怕再不愿意,他也要进宫一趟。 思?及此,苏其正便心中便生出了莫大的勇气来,他从袖袋里塞了一锭银子?在那护卫手里,只说:“你且通融一回。” 安平王大小也是个王爷,那护卫也不敢把事做绝,便只是不肯收那一锭银子?,并道:“需有手谕和令牌方能进宫面圣。” 无论苏其正如?何恳求,他都是这个回答。 正当苏其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梁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西?边宫门前,徐怀安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先走到苏其正身前,朝他行了个晚辈礼,而?后道:“晚辈来吃了。” 苏其正正惊讶时,徐怀安已将进宫的令牌递给了那护卫,那护卫查验了令牌的真假后立时放了行。 进了宫门后甬道,徐怀安也陪在了苏其正的左右,大有要与他一起去面见陛下的意思?。 临到此刻,苏其正却肃正了脸庞,顿下步子?对徐怀安说:“徐世?子?可是有事要禀告陛下?” 徐怀安摇了摇头,只说:“晚辈是陪伯父一同去面见陛下的。” 他如?此直接又坦荡地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反倒让苏其正有片刻的怔愣。他立在金澄澄的斜阳下,仔细地打量了徐怀安几?眼,见他不仅生的英武俊朗,浑身上?下的气度更是明朗不凡。 这样好的男儿郎,与他的宁姐儿的确是十分相配。 宁姐儿婚事坎坷,他不得不多为她?打算一些。譬如?此时安平王府飘零动荡的消息定然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梁国公府却是如?日中天。 两家人差距颇多,纵然苏其正不愿意承认,可他的宁宁是和离过的女子?,若再嫁给徐世?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7 ?,必然会被外人指摘高攀。 既是高攀,苏其正就不愿再欠徐怀安人情,以免将来为女儿撑腰时没了底气。 更何况,安平王府往后还不知何去何从,这桩婚事能不能成也是未知数,所以他不愿欠徐怀安太多的人情。 徐怀安神色平和,只笑着与苏其正说:“伯父别恼,晚辈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也只想对伯父说,如?今礼哥儿的性命最?要紧,别的事当真不必在意。” 这话可谓是给苏其正提了个大醒,他的礼哥儿还在慎刑司里生死未卜,他又在这儿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正逢御前的几?个太监来与徐怀安问好,顺带着也与苏其正说了几?句话。 这下,苏其正便开口说要面见圣上?。 那御前总管本是人精,最?会趋炎附势。若今日是苏其正一人进了宫,他是绝对不会为他进御书房通传的,陛下可不愿意见他。 可偏偏苏其正带了个徐怀安来,谁不知晓陛下在这一批京城子?弟里最?欣赏器重徐怀安。也正是因这一点,陛下才不愿意让徐怀安尚主?。 只是近来婉容公主?为了徐怀安茶不思?饭不想,听说一月里就瘦了一大圈,可把陛下心疼坏了,口风也松了不少。 “咱们这就进去向陛下通传一声?。”御前总管卖了徐怀安一个面子?,进屋去向崇珍帝禀告了此事。 徐怀安与苏其正便立在御书房前的门廊上?,任由金澄澄的余晖洒落全身,一个是不想挪动身子?,一个是不敢。 苏其正已许久不曾进宫,此刻是紧张得止不住地发抖。 徐怀安瞥了他好几?眼,便轻声?道:“伯父别怕,陛下会见你的。” 毕竟崇珍帝对苏礼的性命没有兴趣,闹出这一出来也不过是逼着安平王入宫而?已,这一入宫,崇珍帝就能名正言顺地从苏其正手里拿来他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御前总管立时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朝苏其正笑道:“王爷,陛下有请。” * 夜幕降临,凉风习习往人身上?拂来。 徐怀安在御书房前等?了一个多时辰,他站的笔挺如?松、岿然不动。期间御前总管几?次开口说要给他搬个小杌子?来坐一坐,徐怀安都拒绝了。 又等?了一刻钟,苏其正才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 此时的他面色虚浮,踩在泰山石阶上?的每一步都飘飘然得仿佛踩在泥泞上?一般,明明没有人上?前推搡他,他整个人却朝着一侧倒去,瞧着是险些要摔一跤的模样。 徐怀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并朝御前总管歉然一笑,这便带着苏其正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迷蒙的夜色里,御前总管立在青石台阶的最?高处,目送着徐怀安与苏其正远去。 待到这两抹人影再也瞧不见时,他才笑着喃喃自语道:“这梁国公府何时与安平王府扯上?了关?系?” * 徐怀安一路将苏其正送回了安平王府。 马车上?,苏其正难掩心中的哀伤,已颤颤巍巍地掉了两滴眼泪。徐怀安乖觉地没有出声?,任凭他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他虽没有出言询问,可看苏其正的面色,就知晓陛下定然是收回了安平王府的爵位。 以传承百年的爵位换苏礼一命,这买卖也不知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他早已料到了崇珍帝的目的,只是没想到苏其正的反应会这般大。在徐怀安的心里,安平王府的这爵位有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作为宗氏,该享的好处是一点都没享到,倒是因为这点爵位饱受皇室的猜忌。 与其过这样如?履薄冰的富贵日子?,倒不如?舍弃了爵位,过平平淡淡、稳稳足足的日子?。 这样的话,徐怀安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却不能出言劝慰苏其正。一来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二来他到底是个外人,说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只会让人心生厌烦。 马车停在了安平王府门前。 苏其正也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定要确保自己的脸上?没有半分伤心。于是,他向徐怀安道了谢,这便要走下马车。 在他离去前,徐怀安难忍心中的慨然,便说了一句:“伯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苏其正僵了僵身子?,微不可闻地应道:“多谢。” 之后,他便走进了安平王府的红漆木大门内。 崇珍帝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当日夜里便把苏礼放了出来,慎刑司的人来安平王府递了信,苏其正、宗氏与苏婉宁、陆梦嫣都奔了出来迎接苏礼。 慎刑司的人从马车里抬出了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苏礼。 夜色如?此深许,可苏婉宁还是能瞧见苏礼身上?触目惊心、还在不断渗出血来的伤痕。 府医与热水、汤药早已准备妥当,徐怀安还托人送来了几?根百年人参和止痛的丸药。 苏其正红了眼眶,亲自与几?个管事们抱着儿子?走进了前厅。 前厅内烧着暖融融的银丝碳,府医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苏礼身上?与伤口黏在一起的囚服后。宗氏看着儿子?的惨状,险些就哭晕了过去。 为了不让她?伤心,苏婉宁让嬷嬷们给她?端了碗安神药来,哄着她?喝下后让人扶她?去耳房里歇息。 苏礼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陆梦嫣哭过后亲自拿了个铜盆,用软帕浸了水,一点点地替他擦拭脸上?的伤痕。 可他身上?的伤处实在是太多了一些,擦了这个,还有无数个伤处等?着她?。 苏其正不忍再看。 等?到府医剪下了苏礼套在外头的囚服后,便让人去将那止痛的丸药拿了过来,只说:“二爷怕是受不住缝合伤口的痛,还是让他吃颗丸药吧。” 话音甫落,月牙和丹蔻立时奉上?了丸药。 苏婉宁小心翼翼地抱起礼哥儿的脖子?,借着力让他吃下了丸药。而?后府医便烧热了金针,替苏礼缝合起了伤处。 中间,苏礼一度被疼醒了过来,在他看清楚身侧立着的都是他的亲人与妻子?后,他立时又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等?一切息止的时候,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府医叮嘱要让人寸步不离地守着礼哥儿,一旦发起高热,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回他的性命。 苏婉宁点了二十个奴仆照顾礼哥儿,并劝着陆梦嫣回屋子?里歇息片刻。 她?道:“若礼哥儿醒了,我就让人去唤你。” 陆梦嫣抬着泪眸应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里又来了人,这一回的御前总管态度还算客气,笑着向苏其正要了铁卷丹书,和先帝赐下的御剑。 苏其正没有任何留恋之意,便将这些代表了安平王府往日荣耀的死物都交了出去。 只是午膳前夕,他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8 在没有胃口用膳,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对着老英平王府的画像默默流了许久的泪。 午膳后,苏婉宁见礼哥儿没有发高热,她?安下些心,做了点糕点后去了苏其正的书房。 彼时苏其正眼眸已不再那般红肿,也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扶手椅里看医书。 苏婉宁推开屋门,瞧见这一幕后心里却酸涩的厉害。若可以,她?宁愿自己的爹爹放声?大哭、或是饮酒度日一会儿,而?不是像这样,将所有的苦痛与伤心都埋在心底。 她?将糕点搁在了苏其正的桌案前,因瞧见了笔洗里放着的翠玉小羊毫,依稀记得这是自己出嫁前亲手所做,没想到爹爹还留着它?。 她?便笑着说:“府医说了,礼哥儿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身子?骨强健,会一日一日好起来的。” 苏其正闻言点了点头,因瞥见了女儿眼底下的乌青,知晓她?是因调度着家事而?一夜未睡,便道:“苦了你了。” 苏婉宁走到他身前,笑盈盈地说:“爹爹,没事的。” “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她?本意是想让爹爹不要责备自己,安平王府能强撑到今日已是不易,那些权势和爵位没了兴许是件好事。 可说着说着,她?又想起了这些年自己爹娘的不易、礼哥儿躺在地上?的凄惨模样,鼻头蓦地一酸。 泪意没有侵蚀她?坚强的心志。 苏婉宁就这样流着泪,倔强又坚定地说:“这爵位几?时让我们享过福?丢了才好,丢了我们才能过柳暗花明的好日子?。” 第56章 平凡日子 (二) 不过半日的功夫, 安平王府被削了爵位一事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陛下仁善,没有收走安平王府的祖宅,只是却让人抬走了安平王府的牌匾。 有不少人家都在瞧安平王府的笑话, 也有些人家在背后感叹帝王无?情。其?中,镇国公许厉铮与邹氏就说了许多酸言酸语。 像英平王府这样的人家, 反倒没有在此时落井下石。 苏婉宁知晓人都有趋炎附势的劣根性,本身?安平王府就是?京城里的笑料,如今只是?更彻底地沦为了笑料而已。 苏其?正前几日还?有郁郁不宁, 这两日瞧着?苏礼病势好转, 他也高?兴了起来。甚至还?有闲心?逸致去盘算手?边的钱财。 宗室的俸禄并不高?, 一年至多几百两银子?而已。可为了撑起王府的门楣,苏其?正可是?拆东墙、补西墙。还?要供奉给那些吞金兽般的太?监们,一年下来打点关系的银子?都要花出去上千两。 这些年, 他几乎是?把祖宗留下来的基业都败了彻底。 如今爵位被收了回去,他们也不必请这么?多奴仆和小厮来撑门楣,府里的一应开销和用度都能削减大半。 这可是?件好事。 苏其?正一边算账,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这样看来,不出一年我就能给宁姐儿攒下一笔不菲的嫁妆。” 宗氏在旁笑道:“靠什么??就靠那两间铺子?吗?” 因听出了她嘴里的不信,苏其?正立时搁下了笔墨, 肃正着?脸庞与宗氏说:午24久〇吧192“一间珍宝铺子?, 一间文玩铺子?,一年的进益起码有这个数, 我们再省着?些, 难道不够?” 说着?,他就朝着?宗氏比了三根手?指头。 宗氏听后只是?淡淡一笑, 她心?里自然也是?想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可如今安平王府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纵然徐怀安想迎娶她家宁宁, 也要让梁国公府的长辈们点头才是?。 “这事往后再议吧。”宗氏道。 苏其?正点了点头,夫妻两人相?携着?去瞧了眼苏礼。 此?时此?刻,陆梦嫣正洗净了手?,亲自为苏礼敷背上伤处的药膏。她动作轻柔,每一回的触碰都如蜻蜓点水般,带给苏礼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如今苏礼神智已十分清醒,丫鬟们为了让屋内通气,将廊道左右的门窗都打了开来。苏其?正与宗氏走进屋时,瞧见的便是?儿子?与儿媳亲密相?处的一幕。 公婆来访,陆梦嫣立时从榻上起了身?,将苏礼背上卷起的衣衫撇下。 她这便要去给宗氏斟茶。 宗氏按住了她的手?,只笑着?说:“不必忙了,我和你爹坐一坐就走。” 苏礼躺在榻上不能下地,便只能竭力仰着?脖子?与苏其?正说话。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苏礼便露出几分疲容来。 正逢陆家人来瞧陆梦嫣。 几个嬷嬷带了好些滋补的药材进屋,其?中有个嬷嬷是?伺候陆夫人的奶嬷嬷,在陆家也十分得脸。 陆梦嫣本是?打算留嬷嬷们在苏府用午膳,不曾想那奶嬷嬷朝她挤眉弄眼了几回,似是?要与她说几句体己话的模样。 她会?意,立时与奶嬷嬷进了耳房。 四下无?人,那奶嬷嬷便开门见山地问她:“姑奶奶的肚子?可有消息?” 陆梦嫣脸颊一红,扭捏了半晌才道:“这……我才嫁来这些时日,怎么?会?这么?快?”她心?里隐隐有几分羞恼,责怪娘亲把她逼得太?急了一些,她与苏礼成婚才多久? 奶嬷嬷听了这话后却是?如释重负,嘴角立时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还?好没有孩子?,姑奶奶可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这话一出,陆梦嫣倏地蹙起了柳眉,她望着?奶嬷嬷那张矍铄的面容,刹那间意识到了她的用意。 她没有答话,姣美的脸庞因低敛着?柳眉的动作而勾勒出几分凝郁来。 奶嬷嬷怜惜般地瞥她一眼,心?里约莫是?知晓她家姑奶奶是?不愿意与苏礼和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少年夫妻刚刚成婚时正是?情谊最热切的时候。 苏礼……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安平王府丢了爵位,往后与平民百姓无?异,永生永世都没有再重振门户的机会?。 陆家为此?闭门商议了一整日,最后陆中丞拍案定下了决断:让陆梦嫣与苏礼和离,越快越好。 和离过的女子?名声不好听,可陆中丞的官途正蒸蒸日上,等?他手?底下这批门生取得了功名,他从中点一个最俊雅有才的娶了女儿就是?。 此?番奶嬷嬷赶来苏府,为的就是?苦劝陆梦嫣一番,让她不要被这点虚无?缥缈的儿女情谊蒙蔽了双眼,空耗了自己的一辈子?。 “姑奶奶每日用的脂粉,爱吃的白玉糕、乃至鬓发里的钗环都价值不菲。苏府没了爵位,往后的日子?只会?每况愈下,将来少不得要用您的嫁妆补贴公中,这可是?无?底洞啊,姑奶奶可要想清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9 ”奶嬷嬷苦口婆心?地说道。 陆梦嫣心?里是?不愿意与苏礼和离的,一来是?苏礼成婚后一向对她很好,二来这婚后的朝夕相?处里,也让她对苏礼生出了几分情意来。 可……可奶嬷嬷说的话没有错。 苏府的境遇只会?越来越差,没了爵位,没了差事,没了地位,谁人都能站在苏府头顶上作威作福。 就在陆梦嫣犹豫不决时,那奶嬷嬷又开口道:“姑奶奶若有了子?嗣,那子?嗣也是?个没有祖荫庇护的平民而已。您还?年轻,只要让苏家人同?意了和离一事,家里的老爷和太?太?会?为您筹谋好一切,总要让您再嫁个好人家才是?。” 话音甫落,陆梦嫣又是?一阵沉默。 奶嬷嬷攀住了她的胳膊,如幼时照顾她时那般轻柔地抚摸了片刻,便道:“嫣姐儿,你是?个最知晓轻重的孩子?。这苏家就是?一艘坠入海里的破船,一点点风浪就能让这艘大船散架,如今船停靠岸,给了你一次下船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 说完这番体己话后,奶嬷嬷说什么?都不肯留在苏府用膳。 陆梦嫣发了一下午的呆,等?苏礼醒后又配着?他说了会?儿话。夜里,为了不触碰到苏礼的伤口,她与苏礼分榻而居。 她做了个十分冗长的噩梦。 梦里,她成了粗野村妇,整日里防治耕田,或是?替一家人操持一日三餐,或是?抱着?一双儿女喂鸡喂鸭,总之是?忙碌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陆梦嫣被吓醒时全身?上下仿佛被汗水浸湿一般。 翌日清晨,她便让贴身?嬷嬷去陆府送了信。 陆家人的动作极快,没几日陆中丞就带着?夫人登了苏府大门。 苏其?正还?以为亲家是?来慰问苏礼的状况,这便要让人去把苏礼抬来前厅,也好让陆中丞瞧一瞧,苏礼的身?子?已无?大碍。 只是?陆中丞却语气生硬地摆了摆手?,只说:“不必了。” 苏其?正脸色一白。 便见陆中丞旁的陆夫人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说了几句话后便把话绕到了陆梦嫣之上。 “贵府如今这般情况,还?是?不要耽误我们嫣姐儿,痛快和离了吧。我也知晓你们家十分艰难,嫣姐儿的嫁妆就……” 话音未落,一向十分奉承陆中丞家的宗氏却从扶手?椅里起了身?。 “什么?嫁妆?难道我们家还?会?贪图你们这点嫁妆不成?” 宗氏被气得胸膛上下不断地起伏,几乎是?指着?陆夫人的鼻子?问道。 陆夫人清了清嗓子?,却是?不敢直视着?宗氏发怒的眸光。 他们这样贸贸然的登门,的确是?有几分不地道。可那又如何?呢?为了能让女儿早日脱离苦海,不地道一些又怎么?样? 陆夫人淡淡一笑,又说道:“苏夫人也别生气,我是?个实诚人,也知晓你们家如今很是?艰难,嫣姐儿的这些嫁妆就当是?我们陆府给你们赔礼道歉,你可一定要收下才是?。” 她越是?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宗氏心?里就越是?生气。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和离就和离,他们苏家虽落魄了,却也不是?那等?没皮没脸的人家。 宗氏从没有这样这般生气过,她立时拉了苏其?正的手?,撂下了陆中丞夫妇,回内院去了。 陆中丞夫妇尴尬一笑,这便让人去唤陆梦嫣,让她稍微收拾些细软,这便跟她们回陆府。 至于嫁妆,则全都留在苏府,也算是?他们陆府的一点补偿。 * 是?夜。 苏婉宁便知晓了陆梦嫣要与礼哥儿和离一事。 她神色还?算淡然,大抵是?早猜到了这一天。 只有宗氏最是?伤心?气愤,听爹爹说这两日她是?吃不好睡不着?,瞧着?就是?钻了牛角尖。 苏婉宁只能去昼夜不歇地陪伴在宗氏左右,也没有说多少大道理,只是?告诉她:“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宗氏捂嘴痛哭,只是?道:“咱们家破落至此?,陆家要和离也是?人之常情,娘只是?心?疼你弟弟。” 苏婉宁闻言也叹息了一声。 是?了,不仅宗氏心?疼苏礼,苏婉宁也怕胞弟受不住此?等?打击。 她胆战心?惊了两日,时不时就去陪礼哥儿说话解闷,又拿了好些意趣颇丰的话本子?给他解闷,生怕他想不开。 谁知苏礼却坦荡洒脱的厉害,只笑道:“我成了这副样子?,她有更好的选择,我不怪她。” 第57章 平凡日子 (三) 陆家执意与苏府和离一事, 在京城里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也。苏家落得如此境地,本就如薄西山, 如今丢了最后一点东山在意的倚仗,也难怪陆家会如此决绝与苏府撇清关系。 为了减轻爹爹肩膀上的担子, 这两日苏婉宁点了花名册。将一些这两年才采买进府的仆妇们都唤了过来,给了遣散银,递还?了卖身契, 就此作散。 绮梦已?嫁了人?, 苏婉宁也早已?还?了她卖身契。因知晓苏府艰难, 绮梦便主动去寻了苏婉宁,说她不要份例,只求能在苏婉宁身侧伺候着。 患难见?真情, 苏婉宁与绮梦情同姐妹,怎好瞧着她做这便宜活计? “你夫婿很是上进,听礼哥儿说他识得?的字不少,明年春闱还?想?下一下场。”苏婉宁如是问绮梦。 绮梦含糊其辞地答了:“什?么上进,下场一事只是他百日说梦而?已?。我们如今有的一切都是主子们赏赐下来的,如今主子们过的艰难, 我们怎好做那见?利忘义的人??” 一席话听得?苏婉宁感慨不已?, 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拒绝了绮梦的好意。 “我们家还?没艰难到?如此地步, 这些时日你就好好照顾你夫婿, 若他真有了什?么前程,将来也会记你这个发妻的一分好处。”苏婉宁说着说着就有些怅然, 若真有了这么一日,她也无法再为绮梦撑腰了。 纵然这些时日苏婉宁在人?前总是露出一副洒脱又超然事外的模样, 可?她心里多?少也是哀伤难过的。 譬如礼哥儿,他与陆梦嫣成婚后真心实意地待她,本以为夫妻间靠着真心二字便能换来天长?地久的真情,谁曾想?崇珍帝会如此绝情地处置了安平王府。 那美好绚烂的日子如泡沫般稍纵即逝。 苏礼睁着眼一夜未眠,哄着自己说了好些开解心内烦闷的话,可?说了再多?也无法抚平心中的涟漪。 他知晓趋利避害、趋炎附势是人?之本性。苏家落魄至此,不能怪陆家无情无义,可?他成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0 后是真心想?与陆梦嫣相携至白首。 如今被陆家背弃,他心里自然愤愤不平。 与此同时,爹娘与长?姐好似都怕他想?不开一般,变着花样地陪伴在他左右,说些开解的话劝他想?开一些。 苏礼也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人?前与爹娘和长?姐说说笑笑,人?后则总是盯着庭院里的空旷景象出神。 苏婉宁曾无意撞见?过苏礼怔愣又无措地凝望着窗外景象的模样。有些话她这个长?姐倒是不方便说,正?逢这两日徐怀安总是差人?来给她送东西。 今日送胭脂,明日送钗环,大后日再送些精致可?口的糕点。 月牙和丹蔻两人?私底下商议了一回,两人?俱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前有陆家人?无情无义在先?,她们真怕徐怀安也会“趋利避害”,再也不搭理她们姑娘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夜里,苏婉宁解下鬓发,与丫鬟们闲谈时也隐隐露出几分欢喜来。 清辉般的月色洒落流云阁,她仰一仰头,仿佛就能瞧见?心间那如月亮般俊朗的人?物一般。 “我心里是很高兴的。”她温婉一笑,难得?对贴身的几个丫鬟露出了几分心池里的涟漪来。 月牙烫了汤婆子给苏婉宁暖手,只笑盈盈地说:“昨日永芦来送东西时还?说,世子爷在家里准备提亲一事,应是不日就要来我们府上了。” “永芦已?回京了?”苏婉宁难掩诧异,如此问道?。 月牙笑着点了点头,永芦回京后第一时间给她递了信,说让她不要担心。 她……她哪里就是担心了?不过是怕永芦被人?当成小毛贼抓起来而?已?。 这时,丹蔻端了碗素面进屋,她记挂着苏婉宁晚膳只吃了几口,如今自该饥肠辘辘,便下厨去了做一碗素面来。 苏婉宁起身吃了素面,与丹蔻一起揶揄月牙道?:“你如今究竟是怎么想?的?” 月牙扭捏着羞红了脸道?:“什?么怎么想?的?” 苏婉宁搁下筷箸,用雾蒙蒙的杏眸瞪她:“自然是你与永芦的事了。” 丹蔻也在一旁笑。月牙先?是想?避而?不谈,可?今日苏婉宁是犯了牛心脾气,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就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躲开。 “你快说说,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么东拉西扯了半天,月牙才支支吾吾地说:“我自然也是心悦他的,只是如今还?不能提什?么亲事不亲事的,总要等?姑娘的事作准了才是。”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若徐世子不把苏婉宁娶回梁国公府里,她和永芦的事也会就此作罢。 虽则这一句隐隐含带威胁的话里没有多?少威胁的意味,可?苏婉宁将这话听进耳畔后,却觉得?心口熨帖不已?。 幸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苏府历经多?少动荡,总有几个人?是无条件、无理由地站在她这一边的。 感动之余,苏婉宁立时从团凳里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将藏在妆奁盒里的银票都拿了出来。 她数了一通后,又挑挑拣拣其中的朱钗,最后道?:“好在这些钗环给你们俩做嫁妆总是够了的。” 这里头的钗环有一半都是徐怀安在扬州给她置办的,与京城里时兴的样式有些出入,胜在成色不错。 如此,苏婉宁还?觉得?自己给两个丫鬟准备的嫁妆太简薄了些。只是苏府已?不如从前,她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吧。 她是倾囊相付,身旁的两个丫鬟却吓得?脸色一白,两人?立时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说:“怎么敢拿姑娘这些钗环?这都是徐世子赠给你佩戴的,奴婢们怎么配呢?” 苏婉宁立时板了脸,将两个丫鬟从地上扶了起来,她问:“你们与我一样都是能吃能喝能睡能喊的人?,我能戴,凭什?么你们就不能戴?” 月牙和丹蔻还?来不及回答时,苏婉宁又说:“如今我与你们有什?么不同?” “自是不同的。”丹蔻道?。 无论两个丫鬟如何相劝,苏婉宁决定好的事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今夜就把给月牙和丹蔻的嫁妆准备好,只要将来遇上合适的时机、忠实可?靠的人?,就要为两个丫鬟的终身大事做打算。 闹了大半夜,苏婉宁推开窗牖去瞧迷蒙的夜色。今夜她是没有一点困倦之意,甚至还?想?让丹蔻去拿一瓶桃花酿来,她已?许久不曾喝酒了。 丹蔻死活不肯,并道?:“过几日姑娘就要来月事了,如今喝酒可?最是伤身呢。” 她苦劝一番,苏婉宁只能作罢。 只是皎月当空,夜色清艳,若草草睡去岂不是辜负了今夜的美景?苏婉宁思来想?去,便决定要给徐怀安写一封信。 令人?羞赧的是,苏婉宁在诗词上造诣不高,比起吟诗作调,她似乎更喜欢那些读那些志怪话本子。 所以让她在信笺上抒以情思,可?是难为了她。 思忖一番后,苏婉宁便说:“这两日礼哥儿总是闷闷不乐的,我想?着该让慎之来一趟我们府上,让他开解开解礼哥儿,礼哥儿最是听他的话了。” 她的话是这样说的,可?究竟心里是如何想?的,就只有她一人?知晓了。譬如月牙就觉得?,是她家姑娘思念徐世子了,这才会借着礼哥儿做由头把徐世子喊来苏府。 要知晓昨日姑娘还?拒绝了徐世子上门来看望她的要求呢。姑娘说,苏家正?是多?事之秋,京城人?的目光都放在苏家之上,所以不方便让徐世子过来,省得?给徐世子造成什?么麻烦。 月牙却不这样想?,既然徐世子下定了决心要迎娶姑娘,那便说明他是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的人?,既不在乎,也何来牵连一说? 由此,月牙几乎可?以断定,今夜就是她家姑娘思念徐世子了。 不多?时,丹蔻替苏婉宁研好了磨,苏婉宁盯着明绰绰的烛火写好了信,明日一早就让月牙送到?梁国公府去。 写完了这封信,苏婉宁便觉得?心绪安宁,神思舒静。又赏了一会儿夜景之后,她便上榻安歇。 * 翌日一早。 徐怀安果然按时赴约。 宗氏笑盈盈地来给女儿报信,顺便让她好生打扮一番。她如此看重徐怀安,也未必就是贪慕梁国公府的权势。 只是苏家已?落魄至此,为了让女儿离开这一滩浑水,嫁去梁国公府似是唯一的途径。 她只盼着一双儿女能将日子过的一帆风顺些。 所以,面对此次徐怀安的造访,宗氏心里是又惶恐又欢喜。 就在她赶来流云阁与苏婉宁说话时,苏婉宁只瞥了宗氏两眼,便从她布满细汗的额间瞧出了她心中的紧张与无措。 苏婉宁忙问:“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1 亲是怎么了?” 宗氏只道?:“无事。” 立在宗氏身旁的嬷嬷们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苏婉宁见?状便问嬷嬷:“嬷嬷,我母亲是怎么了?” 嬷嬷这才道?:“还?不是为了姑娘的婚事?夫人?担心的厉害,好几夜都没睡好。” 被收回爵位前,徐怀安表露出过要迎娶苏婉宁的意思。那时苏其正?与宗氏都高兴的不得?了,可?如今苏家的爵位被收了回去,陆家人?又如此无情地与礼哥儿和离。 宗氏担心徐怀安会失信。今日徐怀安登了苏府的门,也算是给宗氏吃了一记定心丸,想?来光风霁月、冠有君子之名的梁国公世子不会做这等?言而?无信的事。 苏婉宁听后慨叹一声,便上前攥住了宗氏的手,道?:“母亲别担心,如今我们家是势弱一些,可?这并不代表女儿就一定要攀附梁国公府的高门,若徐世子是个重诺之人?固然是好,可?若他改变了主意,女儿也不怪他。” 一席话说的宗氏心酸不已?,一时又疼惜着女儿太过懂事。 不多?时,母女两人?便走去了前厅。正?逢苏其正?对徐怀安在前厅内坐而?论道?,苏其正?最不擅长?的就是拽文说理,如今只陪着徐怀安论了一会儿茶道?,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幸而?宗氏与苏婉宁及时赶来了前厅,苏其正?才如蒙大赦。 徐怀安端坐在扶手椅里,一身极打眼的苍翠锦袍,遥遥一见?苏婉宁的倩影,眉眼倏地柔和了下来。 这几日苏婉宁总是不肯见?他,一会儿说怕连累了他,一会儿又说苏府正?逢多?事之秋,要处理的事太多?,抽不出空来接待她。 徐怀安是怕她心生退意,战战兢兢了两日,在收到?苏婉宁的手信后心里的惧意霎时烟消云散。 他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苏府,终是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徐怀安丝毫不掩饰自己热切的眸光,盯得?苏婉宁都忍不住低了头。 待她走到?徐怀安身旁,徐怀安又从扶手椅里起身向宗氏行礼。 趁着这个空隙,苏婉宁便轻声说:“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徐怀安只是笑,那盛着欢喜的眉宇仿佛兜不住心内汹涌的情绪,只能由他自己百般克制,才不至于在长?辈们跟前失态。 苏婉宁被他盯得?仿佛心口烧红了个窟窿一般,羞窘之下,她便拿帕子掩住了自己的脸庞,正?好遮住了徐怀安望向自己的视线。 如此,那恼人?的视线才渐渐淡下去了好些,苏婉宁才能自在地往扶手椅上一坐,对苏其正?说:“爹爹不是说有事要忙吗?” 她一进前厅就看见?了抓耳挠腮的苏其正?,不用细猜就知晓她爹爹是坐不住了,所以苏婉宁才会开口为他解围。 苏其正?刚想?走,一旁的宗氏已?递来了比刀剑还?锋利的眼刀。 他立时讪笑着停下了步子,转身对徐怀安说:“慎之,伯父在陪你聊聊天吧。” 徐怀安失笑,因见?一旁的宗氏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给苏婉宁递去了疑问的眸色。 前厅里坐着四个人?,长?辈们太过紧张,惹得?两个晚辈也不得?不拿出几分严阵以待的庄重来。 就这样坐了一刻钟,宗氏频频给苏其正?眼神示意。他是一家之主,由他来问徐怀安提亲一事最是妥帖,这时候也顾不上女方家要矜持一些的说法来。 宗氏只盼着这桩婚事能尽快成事,这样她心头的大石就能安稳落地。 只可?惜苏其正?没有读心术,也不懂宗氏的暗示。 他只笑着与徐怀安继续论茶道?,只是他不擅于此道?,说出口的话也是不伦不类。苏婉宁听了半晌,决意打断这个荒谬的话题。 “今日徐世子登门,是为了寻礼哥儿说话的。”她瞥了一眼自家爹爹,又祈求似地望向了自家娘亲。 宗氏这才歇了要追问徐怀安何时提亲的心思,只道?:“嗯,礼哥儿身子好多?了,是该与人?多?聊聊天。” 于是,苏婉宁与徐怀安便一前一后地出了前厅。如今苏府的下人?已?被削减了不少,两人?便是相携着走在廊道?上,也引不来多?少人?的注意。 苏府的一应装潢与布局称得?上是雕栏玉栋、别具匠心。徐怀安身处其中,抬眼觑见?左侧毗邻湖池的凉亭,右侧的视线则被一大片的苍翠笼植的竹林所遮掩。 听闻苏府的一应布局陈设都是苏伯父亲手所绘制添置,可?见?苏伯父虽在官场上没有多?少雄心谋略,却是个极懂生活意趣之人?。 怪道?他第一次遇见?苏婉宁的时候,就能从她身上瞧见?如此相悖的两种品性。外里瞧着端庄温婉、贤惠守礼,内里又这般坚韧果敢。 或许心悦一个人?是上天注定的事,对于徐怀安来说,能心悦上苏婉宁,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如此想?着,徐怀安的心池潋滟起了些波澜,他伸出手攥住了身旁那人?的柔荑,趁着她还?没有恼羞成怒,先?道?:“这几日,你总是不理我。” 他“恶人?先?告状”,说话时语调里很有几分幽怨。 苏婉宁一时不察,便忘了从他大掌里挣出自己的柔荑来,只与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近来是多?事之秋,你若频频与我们往来,会惹得?陛下不喜。” 这是实话,今上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否则怎么会对苏府耿耿于怀到?了今日?非要他们交出爵位才肯罢休。 纵然苏婉宁好好地与他解释了一番,可?徐怀安却是油盐不进,非要像个被郎君抛弃的怨妇一样指责着苏婉宁的不是。 月牙和丹蔻等?人?都识趣地停在了月洞门后的拐角处,不去打扰两位主子的“情趣”。 苏婉宁顿下步子,回身无奈地望向徐怀安,问他:“那你想?怎么样呀?”可?真是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都好声好气地与徐怀安解释了,他怎么还?是这么不高兴? 徐怀安见?她真的恼了,立时收敛了几分面容里的怨色,挑着眉笑道?:“我若提个不要脸些的要求,你也能答应吗?” 他这样清正?肃直的人?,便是睁着眼说瞎话也比旁人?多?了几分韵味。 苏婉宁愣了好半晌,险些被他气笑,便问他:“什?么不要脸的要求?” 廊道?左右都无人?,徐怀安倾身朝着苏婉宁走进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近到?他低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的唇。 而?后,他道?:“你……” 就在徐怀安即将偏头朝着苏婉宁的唇吻下来时,廊道?一侧正?巧有几个奴仆要去给宗氏禀报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2 目,抬眼瞧见?月洞门拐角处的月牙等?人?,忙大声笑道?:“姑娘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呢?” 这几个奴仆声量巨大,刚好打断徐怀安的“恶行”。 苏婉宁是怎么也没想?到?徐怀安的胆子竟是这么大,还?敢在苏府里……吻她,真是……真是太过孟浪,若是被人?瞧见?了她的脸蛋该往哪里搁呢? 方才太过惊讶,她险些忘了去躲徐怀安的吻,如今被这几个仆妇打了岔,她慌忙推开了徐怀安,红着脸说:“还?有正?事要办呢。” 说着,苏婉宁便逃也似地朝着苏礼院落的方向走去。 徐怀安无法,只能跟了上去。 第58章 平凡日子 (四) 进?了苏礼的院落, 苏婉宁脸颊处的霞红总算是消退了下去。 正逢苏礼坐在雕窗旁对着庭院上空云卷云舒的景色愣甚,苏婉宁见了这一幕,忙给徐怀安使了使眼色。 为了佯装坚强, 不让亲人们担心?,礼哥儿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心里话宣之?于口?的, 这时最合适的聆听者就成了徐怀安。 苏婉宁满怀期待地凝望着徐怀安,秋水似的明眸里潋滟着能溺死人的期盼。 徐怀安立时精神抖擞地走到了苏礼身旁,开门见山地便问:“你是?因为陆梦嫣才颓丧至此吗?” 众人既被他这话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晓自从陆梦嫣执意与苏礼和离之?后, 所有人都瞧出了苏礼的伤心?。为了不让他继续伤心?下去, 苏家人都刻意不去提“陆梦嫣”这三个字。 谁曾想徐怀安竟毫不遮掩地提起了此事。 苏婉宁骤然瞪大?了眸子,却是?在丫鬟们屏声静气的等待中也收起了面容里的疑惑,静等着徐怀安接下来的安慰之?语。 他一定是?欲扬先抑, 打算好好安慰“骂醒”礼哥儿,让他重振旗鼓,好好面对未来的日子。 就在众人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徐怀安的下文时。 他突然噤了声,改用?一种极怜悯的眸光注视着不远处的苏礼,叹了声气后,道:“我能体会你的感受。” 苏婉宁霎时惊诧得失了声。 便听徐怀安继续开口?道:“我知你是?心?悦上了陆梦嫣, 既如此, 你也不能就此颓丧放弃才是?。” 朗朗日光中,苏礼猛地抬起头来, 人也不自觉地朝着徐怀安身边靠拢。 他迫切地走到了徐怀安身旁。 还未说话的时候, 徐怀安已开口?道:“你若是?个英武的男儿郎,就不要被眼前的挫败折损了筋骨。” 话音甫落。 廊道上立着的苏婉宁已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是?希望徐怀安能规劝好苏礼, 可却没有预料到徐怀安的劝语会如此奇怪? “礼哥儿……”她朝着苏礼讷讷开口?,却不想一旁的苏礼已如寻到了救命稻草般凑到了徐怀安身前。 他翕合着自己的嘴唇, 任凭如潮般的思绪在脑海里四处游荡。 徐怀安也是?一副平和淡然的模样,瞧了好几眼苏礼后,只说:“你心?悦她,不想失去她,就去陆府寻她不就是?了?” 对他而言,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等为情?所困的男子。 既是?男子,活这一辈子何必如此扭扭捏捏?心?悦一个女子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人这一辈子或多或少都会有落魄的时候,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遇上心?悦之?人。 徐怀安被苏婉宁严词拒绝之?后,可没有功夫去颓丧伤心?,只是?想着该如何做才能打动?苏婉宁的心?。 饶是?如此,徐怀安也经历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艰难时刻。 可苏礼与他不一样,他与陆梦嫣曾是?密不可分的夫妻,在初嫁来苏府时,陆梦嫣也是?真心?实意地要与徐怀安共度余生?的。 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崇珍帝会突然向安平王府发难,以如此低劣的手段夺走了安平王府的爵位。 陆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况且以徐怀安对陆中丞的了解,其人野心?颇大?,当初也是?看在安平王府有宗亲的名头,苏礼也年轻有为的份儿上才同意让女儿嫁进?苏府。 换言之?,和离的念头兴许不是?陆梦嫣自己想出来的。她只是?个弱女子,无法违背父亲母亲的命令。 眼瞧着苏礼如此为情?所困,徐怀安感同身受的同时,自然也要以过?来人的身份为他指明前路。 恰在这时,苏婉宁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震烁,贸然出声打断了徐怀安的话语。 “去陆府做什么?”徐怀安不知晓内情?,可她却是?亲眼目睹了父母双亲与陆家人的争吵。 两家人已闹得如此难堪,甚至扬言要老死不相往来。 她与宗氏也盼着苏礼在消沉一段时日后能振作?起来,而不是?在徐怀安的规劝下去陆家自取其辱。 苏婉宁幽怨地瞪了徐怀安一眼,又不停地给他递眼色,示意他住嘴,不要再撺掇着苏礼去寻陆梦嫣。 只可惜徐怀安完全陷入了游说苏礼的情?绪之?中,没有留意到苏婉宁的视线。 转眼间,苏礼已从一派颓然变成了此时此刻神采奕奕的模样。 “慎之?大?哥说的是?,她只是?个弱女子,和不和离都只能听从父母的命令。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家败落至此。” 苏礼抬起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先瞥了一眼徐怀安,又望向了苏婉宁:“长姐,这些日子弟弟让你担心?了。” 苏婉宁嘴角的笑意一僵,只说:“长姐只盼着你好。” 即便她再不愿承认,可此刻的苏礼与前几日那仿佛丢了魂的模样实在是?判若两人。 扪心?自问,苏婉宁并不讨厌陆梦嫣的为人。陆梦嫣嫁来苏府的这些时日她在扬州,可只要听府里的下人们谈论?几番,便知晓陆梦嫣是?个行事落落大?方的端庄女子。 她不仅孝顺苏其正与宗氏,更?是?把苏礼的院落和整个苏府都管理得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她对丫鬟和仆妇们也不跋扈严苛,是?个性子和善又温柔的人。 只可惜,陆家人如此看低她们苏府,苏婉宁不是?活佛和圣母,心?里自然生?气。 只是?生?气归生?气。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亲人的幸福与快乐更?重要的事。 礼哥儿此刻因徐怀安的劝说而变得如此高兴,她也不忍心?出言给他泼冷水,便只说:“你伤还未痊愈,去陆家兴许有些不方便。” 话音甫落,“热心?肠”的徐怀安又对苏礼开口?道:“我陪你去。” 这下苏婉宁彻底没了言语。 眼瞧着苏礼欣然地点了点头,又吩咐小厮们取了温水进?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3 ,梳洗一番后他换上了一对玄墨色圆领长袍。 徐怀安还在侧认真地点评了一番他的穿着,最后不忘鼓励他道:“礼哥儿在京城的男儿郎里是?数一数二的俊俏。” 听了这话,苏婉宁还是?愣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原来徐怀安是?在夸苏礼生?的俊俏。 数一数二的俊俏,只怕这“一”是?指他自己,“二”就勉为其难地给了苏礼。 不多时,宗氏身边的嬷嬷来打听情?况。苏婉宁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只能对那嬷嬷说:“礼哥儿要去一趟陆府,快去备马车吧。” 那嬷嬷十分惊讶,立时追问道:“礼哥儿可是?要去陆府为自己讨个公道?” 在苏府的奴仆眼里,苏礼是?个再好不过?的男儿郎,如今苏家虽不如前头昌盛,可谁知将来能不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呢? 为人在世,还是?不要像陆家人那般势利的好。 苏婉宁素白的面容里尽是?难以言喻的慨然。她没有回答嬷嬷的问话,只说:“劳烦嬷嬷为礼哥儿备好轿辇。” 那嬷嬷识趣地退了下去。 另一头正屋门前的徐怀安与苏礼已相携而来,两人皆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苏婉宁上前笑着赞了苏礼几句,并道:“这几日天气好,礼哥儿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是?该出去走走才是?。” 徐怀安上前朝苏婉宁献宝般地笑了笑,那双潋滟着霞光的明眸里染着跃然的喜意。 等苏礼向苏婉宁辞别后,他便回身满含期待地望向了徐怀安。 徐怀安正立在苏婉宁身旁,向她邀功道:“我已将礼哥儿劝好了。” 苏婉宁:“……” 她是?连抱怨都没机会抱怨,只能勉强挤出一笑来,对徐怀安说:“礼哥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徐怀安骤然听她如此客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只朝她淡淡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这样客气?” 这两人便相携着离开了院落,徐怀安“护送”着苏礼去了陆府。 苏其正与宗氏信得过?徐怀安的为人,他们虽担心?苏礼此去陆府会受了委屈,可想着他身旁有徐怀安作?伴,便也放下了心?。 倒是?苏婉宁,叹息连连地与月牙、丹蔻说:“都是?我不好,没和徐怀安把话说清楚。” 她在信上只写了希望徐怀安安慰苏礼一番,却没有说清楚该如何让徐怀安安慰苏礼。 如今想来,徐怀安是?会错了她的意。 “姑娘别怪自己,您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丹蔻开口?安慰苏婉宁道。 月牙则说的愈发直接些:“奴婢瞧着是?徐世子不够聪慧,怎么他好端端地要劝二爷去寻二奶奶?咱们二爷已是?遭受了如此奇耻大?辱,如今还要送上脸去再给陆家人奚落,这……这可真是?……” 眼瞧着苏婉宁神色愈发不虞,丹蔻连忙打断了月牙的话语。 苏婉宁叹息了一声,心?头涌过?千头万绪,便决意等徐怀安回来后好生?与他论?道论?道这一回事。 * 而另一头的徐怀安已领着苏礼去了陆府。因和离一事传出去不好听的缘故,陆府已连着两日闭门谢客。 徐怀安拿着名帖登门,并言笑晏晏地与那门廊上的小厮说:“我有些要紧的事要与陆中丞说。” 那小厮十分机灵,即便是?瞧见了徐怀安也没有第一时间放行,他往徐怀安身后探了探眸光,最后瞧见了立在青石台阶下的苏礼。 这几日陆中丞可是?耳提面命地吩咐过?门廊的小厮们——绝不能让苏礼进?陆府大?门。 要知晓和离的第二日,陆梦嫣只在娘家的闺房里睡了一夜,便渐生?悔意。 她心?里是?心?悦苏礼的,只是?更?心?悦自己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也不敢违拗爹娘的吩咐。 人非草木,焉能冷清冷心??况且苏礼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陆梦嫣便如此决绝地离开了他。 她心?里总有几分愧疚在。 陆中丞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为了不让她心?软,也不节外生?枝,便决意将女儿关在陆府之?中,不让她与苏礼再有任何的接触。 所以那小厮便无视了徐怀安递上来的名帖,只说:“徐世子,这两日我们老爷说了不见客,凭谁来都是?不见,还希望您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这小厮态度如此强硬,完全是?出乎了徐怀安与苏礼的预料。 陆家人既是?不肯见苏礼,那便是?不许陆梦嫣与他藕断丝连的意思。 这便代表着即使苏礼想以诚心?挽留陆梦嫣,也无法见上她一面。 * 黄昏之?时。 徐怀安将烂醉如泥的苏礼带回了苏府。 苏其正与宗氏本就担心?的不得了,如今瞧见了被小厮们搀扶着的苏礼,立时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苏礼已是?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浑身上下满是?酒味。 徐怀安面有愧疚之?色,只见他朝着苏其正与宗氏行了一礼道:“伯父伯母,礼哥儿方才在陆家门前大?闹了一通,为了安抚他,晚辈只能陪着他去樊楼饮酒。” 苏礼伤势尚未痊愈,本是?不能饮太多的酒,可他伤心?难当执意要喝,徐怀安苦劝不得,只能舍命陪君子。 他特?意让永芦去“贿赂”了樊楼的掌柜,让他往桃花酿里镶了许多温水,将酒味褪至最淡。 谁曾想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礼只喝了几杯,便有些神思俱荡之?势。 徐怀安见势不对,便将他送回了苏府。 苏其正与宗氏虽心?疼儿子,却不也会因为儿子烂醉而迁怒到徐怀安身上去。 这两人都知晓儿子对陆梦嫣余情?未了,也知晓陆家人的冷漠与决绝。 说难听些,礼哥儿早晚要吃这一场苦头,如今只是?落得个烂醉如泥的境地,还不算凄惨。 “多谢徐世子将礼哥儿送回来。”苏其正如此对徐怀安说道。 徐怀安本是?打算今日与苏家的伯父伯母提一提提亲一事。 可如今苏礼成了这副模样,他也不好开口?提起此事。 那便只能来日再择机会。 等苏礼酒醒之?后,苏其正、宗氏与苏婉宁皆小心?翼翼地守在他的床榻旁。 他们已从徐怀安的嘴里知晓了陆家人不肯让苏礼见陆梦嫣一事。 他们都怕苏礼醒来后会大?闹不止。 等苏礼睁开了眼,苏婉宁由此担心?,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未几,苏礼偏头瞧见了自己父母长姐,他头痛欲裂,待神智回笼一些后,方才对他们展颜一笑道:“爹、娘、长姐,我想去西?北参军,想去建功立业。” 第59章 提亲 去西北当兵是苏礼深思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4 虑过后的决定。与其留在京城里伤心度日, 倒不如退一步去西北历练历练自己的心境。 苏其正与宗氏起先很是不舍,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来想去了大半夜, 还是决意尊重?苏礼的想法。 苏礼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他有自己的念头与想法, 他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护他一辈子。 西北虽条件艰苦了些,可也有不少英勇儿郎在其中抵御敌寇的侵袭,他们?能做到的是, 苏礼自然也能做到。 苏婉宁也为了这事?一夜未眠, 一是心疼苏礼受这一场磋磨, 二也是不想礼哥儿去战场上丢了性命。 可他如今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待在京城里只怕也会酿出不少错处来。 这时,苏婉宁才叹息了一声道:“看?来礼哥儿是真心喜欢陆梦嫣。” 新?婚燕尔的少年夫妻, 会心悦上彼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月牙见她近些时日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心里也颇为担心,只道:“姑娘也顾念着些自己吧,这两?日因?为二爷的事?您吃不下睡不好,再空耗几日,身子?怎么熬得?住?” 这两?日正逢换季时节, 苏婉宁因?没休息好的缘故, 眼下总有一抹淤青在。 月牙和丹蔻的担心也不无道理。经由两?个丫鬟的劝说,她便只能稍稍安了些心, 闭眼安睡了一阵。 翌日天明, 作为一家?之主的苏其正便下了决心,决意等苏礼身体恢复康健后, 便将他送出京城。 反正苏府饱受皇室的猜忌,苏礼留在京城也是被擎肘的寸步难行, 那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去西北另辟一番天地。 他这一辈子?在官场上碌碌无为,养了一双儿女也无法为他们?撑腰做倚靠,起码在儿子?想去做什么的时候。 他这个父亲能给予他莫大的支持。 * 送走苏礼的那一日,苏婉宁哭得?眼眶红肿不已。 饯行前夕,徐怀安特地以自己的名义为苏礼写了一封举荐信。 举荐信聊胜于无,好歹也能代表他的一腔真心。 苏婉宁哭得?满脸是泪,徐怀安心疼不已,当下便忍不住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她拭泪。 两?人立在翠帷马车身前,男子?英武俊朗如天上谪仙,女子?姣美端雅如月中仙。 周围的路人百姓们?都?纷纷侧目望了过去,其中不乏有眼尖之人认出了徐怀安与苏婉宁的身份。 这两?人都?是京城里的“名人”,只是一个是因?名声朗赫而闻名京城,另一个则是因?为与镇国公府的婚事?而声名狼藉到人人皆知。 早先便有些传闻,说苏家?长女与许湛和离是因?她在外?有了姘.夫。 这些人见苏婉宁与徐怀安如此亲密,心中不免生出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 苏家?长女的姘.夫不会就是梁国公世子?徐怀安吧?众人心中起了疑,可转瞬间却又打消了这荒谬的念头。 怎么可能?这可是被京城人冠以君子?之名的梁国公世子?,声名赫赫,有尚主之资。 玉华公主与朱薇县主为了争抢他而不顾贵主的体面,争得?和乌眼鸡一般。如此抢手的徐世子?,怎么会瞧上个和离过的妇人? 就在众人神思絮絮时,徐怀安已拿了软帕替苏婉宁拭泪,他垂着首,满脸温柔宠溺地注视着苏婉宁。 他的神色是这般的虔诚与专注,仿佛他的眼底只能容下苏婉宁一人而已。 流了一会儿泪的苏婉宁也渐渐地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瞥一眼身前的徐怀安,正迎上他那双能潋滟着万千柔华的明眸。 左右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不乏有不怀好意的人。 苏婉宁立时轻声对徐怀安说:“慎之,我先回府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此时的苏礼已出了京城,踏上了前往西北之路。苏婉宁环视了马车左右一圈后便逃也似地走上了马车。 徐怀安眼睁睁地瞧着她落荒而逃,眸中隐现几分晦涩之意。 他是知晓她心中所想的,如今他二人尚未成婚,甚至连提亲一事?都?未提上议程,她总是不愿意“拖累”了徐怀安。 可对徐怀安而言,只要能与苏婉宁在一起,哪怕是被万夫所指,他也不在乎。 可偏偏苏婉宁在乎,他又如此在乎苏婉宁,便不得?不在乎旁人的非议。 这一日,徐怀安回梁国公府后便去寻了秦氏,开门见山地说明日就要去苏府提亲,连一刻都?不能耽误。 秦氏早知晓儿子?对苏婉宁一片丹心。她心里虽有不满意的地方,可因?儿子?实在心悦苏婉宁,便也收起了那点?不愿。 况且苏婉宁样貌品行都?挑不出错来,只是娘家?遭了难,有些恼人罢了。 秦氏是个慈母,一切都?以儿子?的意愿为先。她也实在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丑事?,父母总有老去的那一日,到时在这世上陪着徐怀安的也只有妻儿子?女。 若娶了个不合心意的女子?进门,那便是一世的怨侣,不知要酿出多少苦难来。 秦氏可不愿儿子?吃这样的苦头,况且她管着这偌大的梁国公府,也盼着能有个人帮一帮她。 别的不说,苏婉宁管家?理事?的本事?就连严苛的邹氏也挑不出错来。 秦氏正要笑着应允徐怀安这话时,却见外?头廊道上走来几个小厮。 这几个小厮皆是一副惊惶不已的模样,走到前厅门前时便气喘吁吁地说:“大太太,宫里来人了。” 梁国公府可与安平王府这样的落魄世家?不同。 如今梁国公正在西北抵御敌寇,徐怀安又身兼要任,秦氏的娘家?父亲又是文官中的翘楚。 崇珍帝只有拉拢梁国公府的份儿,可连一点?猜忌打压的心思都?没有。 他也不傻,动?了梁国公府就等同于动?了本朝的根基。 甚至于这些时日的崇珍帝已改了主意,决意答应玉华公主的请求,为他与徐怀安赐婚。 在这之前,崇珍帝可要把徐怀安召进宫里,与他好生说道一番。 他膝下虽有好几个公主,可最疼的还是玉华。徐怀安又是男儿郎里的翘楚,他总希望徐怀安是心甘情愿迎娶玉华的。 “宫里来人?”秦氏拍桌而起,瞥了一眼身旁同样怀揣疑惑的徐怀安。 她心里陡然生出了个唬人的念头来。 只是天使?降临,也容不得?她拖延多思。秦氏便与徐怀安一同去后院里换了衣裳。 御前总管亲自赶来了梁国公府,还没有按照往常的规矩宣圣上的旨意。 他只朝着徐怀安笑道:“陛下传唤徐世子?,还请徐世子?随咱家?去宫里走一趟。” 秦氏愈发疑惑,这便给身边的嬷嬷们?递了个眼色,立时有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5 嬷上前递了银袋子?给那御前总管。 御前总管先推辞了一番,后来才收下了那银袋子?。 “贵府有喜,公主也盼着这一日许久了。”他如此暗示般地与秦氏说道。 一旁的徐怀安听得?此话后明显僵了僵身子?。 秦氏更是蹙起了眉头,愣了一会儿后才说:“公公可是听错了旨意?陛下怎会突然同意了此事??” 要知晓往日里玉华公主围着徐怀安不知闹了多少次。 崇珍帝都?是不肯松口,决不允许玉华公主嫁给徐怀安为妻。 如今为何又松了口风? 那御前总管笑得?招摇:“放眼整个京城,能有哪家?男儿郎比徐世子?还好的?陛下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夫人最该明白。” 这下秦氏也只能与他相视一笑,只是私底下与徐怀安交换了眸光。 徐怀安已从初时的惊烁里抽身而出,他朝秦氏露出个安抚的笑意,这便跟着御前总管进了宫。 进宫之路漫漫,御前总管生怕徐怀安无聊,还时不时地与他攀谈一番。 只是徐怀安没有与人谈天说地的心思,只顾着面对接下来的“战争”。 徐怀安既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那御前总管也识趣地住了嘴。 不多时,两?人便走进了皇城内的宫道。 有一驾香车早已候在了朝辉门旁,一等徐怀安现身,香车上的玉华公主便欢天喜地地跳了下来。 她一身雍容华贵的花罗衫裙,朝着徐怀安奔来时鬓发间的朱钗铃铛作响。 玉华公主是难掩面容里的喜色,在她奔向徐怀安的这一瞬里,连拂往她耳畔的的风都?是清甜沁人的。 可偏偏徐怀安不动?如山,他只是神色肃然地站在不远处,等到玉华公主走到她身旁时,客气又疏离地行了一礼道:“臣见过公主。” “臣”与“公主”一言已是拉开了他与玉华公主之间的距离。 玉华公主许久未见自己的心上人,此此时此刻心口只被喜悦所充斥着。 欢喜过了分,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徐怀安冷漠到几乎无情的神色。 一旁的御前总管则发现了端倪,他本就是人精中的人精,靠着在御前察言观色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他一瞧徐怀安冷硬的脸色,便知晓他是对玉华公主无意。 这可是弄巧成拙了。 玉华公主抬起笑盈盈的美眸,目光灼灼地仰望着徐怀安,嗓音里有溺死人的甜意。 “慎之哥哥,前几日我给你下帖子?,你怎么没来我的生辰礼?” 徐怀安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玉华公主身旁的几块青石地砖之上。 他极为淡漠地答道:“翰林院事?务繁忙,臣抽不出空来。” 面对徐怀安如此敷衍的话语,玉华公主也颇为恼怒地撅起了粉唇,只说:“前几日慎之哥哥不是还去了苏府?怎么就抽不出空来了?” 玉华公主的消息灵通,早在徐怀安赶去扬州时便收到了信。 对于徐怀安此去扬州的目的,京城里议论纷纷,玉华公主心间也浮起诸多猜测。 可哪怕猜测再多,也没往苏婉宁身上想过半分。直到,直到徐怀安与苏婉宁前后脚地回了京城。 不止如此,徐怀安还隔三差五地等苏府的大门,哪怕苏府被夺了爵位,他也丝毫不改登门的次数。 这时,玉华公主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犹记得?苏婉宁是嫁过人的,嫁得?人还是徐怀安的密友许湛。 一想起许湛,玉华公主便惊恐地发现徐怀安似乎已许久不曾与许湛交往了。 她起先还觉得?怪异,如今想来应是与那苏氏女有关?。 玉华公主心中警铃大作,这便赶去崇珍帝跟前以死明志,只说她这一辈子?只想嫁给徐怀安一人。 崇珍帝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只能应允。 这才有了今日崇珍帝将徐怀安召进宫的这一回事?。 御前总管在一侧注视着徐怀安与玉华公主说话,他心里暗暗着急,只怕徐怀安太过冷漠无情,下了玉华公主的面子?,待会儿公主不好收场。 “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徐世子?呢。”御前总管堆着笑对玉华公主说。 玉华公主难得?露出几分温雅的笑意来,只说:“嗯,劳烦公公了。” 徐怀安向她行礼辞别,她便站在原地注视着徐怀安远去的背影。 凉风徐徐,她忽而勾出个势在必得?的笑意来。 * 御书房内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崇珍帝正在伏案批阅奏折,桌案上摆着茶盏与棋盘。 御前总管领着徐怀安进了御书房,随后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崇珍帝便抬了头,瞥了一眼跪在殿中的徐怀安,只说:“慎之,起来吧。” 徐怀安缓缓起身,嘴里只说:“谢陛下。” 崇珍帝将手边的奏折丢在了另一边,绕到了徐怀安身前,如往常般让他往不远处的墨玉梨木桌案旁一坐。 “来下棋。” 徐怀安不敢不从命,便安心与崇珍帝下了棋。 往常他的棋风温润如细雨,即便有压倒崇珍帝的时刻,徐怀安也会故意不敌。 可他今日是一改往常的风格,下棋时气势汹汹、锋芒毕露,没两?下就让崇珍帝的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崇珍帝哈哈大笑:“今日慎之有些不一样了。” 徐怀安朝崇珍帝拱手做礼后便往青石地砖上一跪,他道:“还请陛下饶恕臣的无礼。” 崇珍帝抬眸打量了他一眼,冷若冰霜的面容里露出几分了然来。 他道:“你是为了玉华的事??” 徐怀安是半点?也不敢隐瞒崇珍帝,只把自己心悦苏婉宁,已是打算迎娶她的事?说了。 说到尾处,他难得?露出几分不常露出的慌乱来。 他说:“臣心悦苏氏女,此生只愿娶她一人为妻,生同衾死同穴,绝无懊悔之意。” 御书房内有片刻的沉默。 崇珍帝眯起眸子?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不知打量了多久,才笑道:“朕其实也不愿让你娶玉华。” 他最疼爱玉华公主这个女儿,总想着要给女儿寻个老实可靠、好拿捏些的男子?。 徐怀安其人太清冷冷漠,瞧着对万事?万物都?不甚上心的模样。 外?里是一副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气韵,心里则是冷清的可怕。 他根本就不喜欢玉华,甚至于有些厌恶玉华的纠缠。 如今他既已经挑明了自己不愿娶玉华为妻,崇珍帝心里也有傲气在。 他的女儿可是自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里疼宠的金枝玉叶。 满京城多少男儿郎等着迎娶玉华?不少他徐怀安一个。 “你既心悦她,便带着媒人上门提亲就是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6 。”崇珍帝毫不在意地说道。 徐怀安猛然抬头,眸中有汪洋的错愕。 崇珍帝意兴阑珊地甩了甩自己的衣袖,也没了下棋的兴致。 他与徐怀安是不欢而散,偏偏徐怀安也没有半分惧意,行礼过后便退出了御书房。 御前总管可不知晓徐怀安还有胆子?拒绝迎娶玉华公主一事?。 他只笑着上前欲恭喜徐怀安,还未开口之时,御书房里已传来了茶盏砸落于地的清脆声响。 这时御前总管才顿悟:这是谈崩了的样子?。 * 徐怀安从宫里出走后先回了梁国公府。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今日的崇珍帝实在是太好说话,他今日的回绝说好听些是因?难抵心中爱欲,说难听些就是抗旨不尊。 可崇珍帝不仅没有发怒,而是十分痛快地放走了他。 徐怀安甚至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来。 他脑海里思绪万千,最后才想起了近日的江南贪墨案。 这事?他没有插手,可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都?牵扯其中。 崇珍帝是否要借他的手…… 想着想着徐怀安便已走到了秦氏所在的前厅。 秦氏盼星星盼月亮地才等到了他,一见徐怀安全须全尾地回了梁国公府,这才放下了心。 “陛下没有难为你吧?”秦氏问。 徐怀安摇了摇头,也不想将自己心内的猜测说与她听,免得?她徒增担忧。 他便只让秦氏唤来了保山,将早已准备好的庚帖和信物拿了出来。 准备妥当后,母子?两?人便赶赴了城西的苏府。 两?家?人的婚事?本就是心照不宣,苏其正与宗氏本还害怕苏府的没落会影响女儿的姻缘。 因?见徐怀安一如既往地来苏府忙前忙后,这才安下了心。 如今秦氏带着保山登门,苏其正与宗氏自然也是严阵以待。 那保山是良恩侯家?的二夫人,为人最是热情好客,给京城里不少儿女牵线搭桥。 她与秦夫人私交甚笃,今日一等苏府的门,她便拉着宗氏的手将苏婉宁夸得?天花乱坠。 宗氏秉着女方家?人的矜持推脱了几句,可她也不敢真的拿乔,一等秦氏说起儿女婚事?,她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消息传回到内院,正在流云阁里绣针线的苏婉宁有些坐不住了。 她坐在临窗大炕上,身旁的支摘窗半开半阖,庭院里一副静谧又安宁的景象。 月牙和丹蔻忙着打理内寝,时不时还要往临窗大炕上瞥去一眼。 每一眼都?能瞧见苏婉宁朝庭院外?瞥去的侧眼。 她望过去的方向正是通往前厅的垂花门。 月牙会意,立时笑着走到了苏婉宁身旁,轻声说:“姑娘可知晓徐世子?带着秦夫人上门了?” 苏婉宁不自在地挪开眸子?,颇为生硬地说:“嗯。” 月牙笑得?愈发甜美:“姑娘高兴吗?” 苏婉宁脸颊处染上了两?抹嫣红,她盘弄着手里的针线筐,扭来扭去好一阵子?,就是没有答话。 月牙和丹蔻也有些杂务要做,只打趣了她几句便退了出去。 待到内寝里只剩苏婉宁一人时,她才莞尔一笑,拿下了鬓发里簪着的那支徐怀安所赠的玉钗。 然后对着支摘窗外?拂来拂去的清风说:“自然是高兴的。” 第60章 大婚 (一) 如此, 两家的亲事就这样过?了明路。苏其正与宗氏大喜过望,便一同替苏婉宁准备起嫁妆来。 当初苏婉宁嫁去镇国公?府的时候,苏其正几乎舍了半副身家出去。 此次苏婉宁嫁去梁国公?府, 他是愈发不敢简薄了女儿的嫁妆,只恨不得将手边所有的钱财都许给她才是。 宗氏也是写信回了扬州, 难得向母家讨要了些钱财,意欲给女儿去采买些压得住福气的嫁妆。 爹娘忙活成了这副模样,苏婉宁心里过?意不去, 便与苏其正说:“他们也是知晓我们家境遇的, 爹爹不必打肿脸充胖子。” 宗氏却难得露出了几分强硬来:“虽则徐世子是个可靠忠实之人, 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可嫁妆代表了女人家的脸面,也是在告诉梁国公?府, 你有?娘家撑腰呢。” 她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日却破天荒地说了这么一箩筐的话?,皆是为?了苏婉宁好?,话?里话?外都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苏其正也在一旁附和道:“你娘说的是,这嫁妆一点都不能?少。”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依稀记得自己在书房里还藏了几幅名家字画, 若是卖出去也能?抵些银子。 只是苏家与梁国公?府的婚事才刚刚定下来, 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去外头?买卖字画。 传出去别?人只会笑他穷困的连点嫁妆银子都凑不出来。 只是苏其正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不过?是想让女儿嫁到梁国公?府后有?底气些。 于?是, 苏其正便托手底下的管事去卖了字画, 勉强卖了三千两银子,便都拿来给苏婉宁置办嫁妆。 苏婉宁便安心在闺房里绣针线, 月牙和丹蔻替她打下手,宗氏有?时忙完了手边的活计也会来与苏婉宁说话?解闷。 此时离婚期还有?半年, 徐怀安心里隐隐有?些着急,便仔细地询问了保山:“这婚期可还能?再?提前些日子?” 保山立时笑着揶揄徐怀安道:“慎之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苏小姐娶进家门了。” 徐怀安不置可否地说:“早一日将她娶进门,我心里就能?安定一些。” 这时,秦氏便出声打圆场道:“我这儿子正是赤诚情热的时候,让夫人看笑话?了。” 良二夫人淡淡笑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你我都是过?来人,都知晓年少情热的可贵。慎之这样心悦那位苏小姐,往后你们梁国公?府必然会家风丰润、和和美美的。” 她这番话?正戳在秦氏的心坎之上?,秦氏听后便笑道:“承你吉言了。” 徐怀安坐于?一侧的扶手椅里,听自家娘亲与保山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一番,却是不提能?把亲事提前的法子,他也只能?收了心思。 再?说了,若是婚事办的太仓促,他的岳父岳母认为?自己娶苏婉宁的心不诚,这便是得不偿失了。 徐怀安细细地盘算了日子,六个月不过?是一百八十日,两千一百六十个时辰而已。 他等得起。 送走了良二夫人后,秦氏瞥了一眼下首依然忧心忡忡的徐怀安,便问:“这是怎么了?” 徐怀安只道:“儿子是怕节外生枝。” 崇珍帝与玉华公?主两人就如同横在他心口的心腹大患,他不知这两人是否会暗示冷箭,也不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7 他们会不会难为?苏婉宁。 他心里是一团乱麻,只恨不得即刻就将苏婉宁娶回梁国公?府来。 秦氏见状则笑着说:“咱们两家的婚事都已定了下来,再?不会出什么乱子了,你放心。” 皇室中人最在乎自己的颜面,慎之已言辞推拒了与玉华公?主的婚事,哪怕崇珍帝心里恼他不识抬举,也不会因为?此事闹出来,否则丢的就是皇室的颜面了。 徐怀安心中另有?几分与官场之事有?关的猜测在,只是秦氏素来不理外头?事务,他也不愿说出口来徒增母亲心中的烦忧。 “是儿子急躁了。”说完这话?,徐怀安便退出了前厅。 今日逢休沐,他还有?诸多琐事要做。譬如如今他岳家有?些捉襟见肘,为?了苏婉宁面上?好?看一些,他得想法子送些银钱过?去才是。 永芦性子机灵,这两日蹲在苏府外头?打听消息,得知苏府里有?个管事拿了字画去变卖,立时将这消息禀报给了徐怀安。 徐怀安闻言便去自己私库里拿出了一叠银票,因不好?将此事做的太明显,便数了五张交给了永芦。 永芦立时赶去了字画坊,扔了一锭银子给那买下苏其正字画的人,并?对他说:“若你能?将这五张银票送去给卖你字画的人,你托我们世子爷办的事,就能?成了。” 那人名为?康盛,是京兆尹府上?的一个门生,家里有?些钱财,出手也很是阔绰。 唯一不美是康盛没有?入官途的门路,他的恩师王大人也是自身难保,难以为?他铺就一条青云之路。 引荐官员这样的小事对徐怀安来讲不过?是费几口口舌而已。 面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康盛是喜不自胜,连这一百两银子的酬劳都不要,只与永芦说:“小兄弟,你说这话?可是当真??” 永芦点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康盛接过?了永芦递来的五张银票,自己又添了三张,这便让人去寻苏府的管事。 他对那管事说:“你送来的字画我家老太太很是喜欢,这几日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吃什么都香的不得了。想来那三千两银子是我欺负了你们,这八千里银票你们拿着,权当是我的一片谢意。” 苏家的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巨财砸懵在了原地。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花了许多力?气才能?分辨出康盛嘴里说出来的是八千里银票而不是八百两银票。 这可是八千里银票,不仅能?解苏家的燃眉之急,还能?让如今捉襟见肘的老爷与夫人大大地喘上?一口气。 可这世上?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那管事的也是跟着苏其正走过?南闯过?北的聪慧之人,当下便怀揣着几分戒备,与那康盛说:“这八千里银子,实在太多了些……” 康盛满不在意地笑道:“字画文?玩本就是有?价无市,你家主子这两幅字画是真?迹,真?迹便等同于?无价之宝,给你八千里银子还是我赚了呢。” 管事从没有?听过?这样荒谬的言论,可到手的银钱若是不拿,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骂他是个大傻蛋。 他到底是收下了这八千里银子,辞别?康盛后便喜滋滋地赶回了苏府,将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禀告给了苏其正听。 苏其正本在外书房里算账,东盘算一笔,西盘算一笔,就是补不上?账目的大窟窿,他实在不愿意委屈了女儿,甚至萌生了要把苏府的宅院卖出去的想法。 这宅子开阔通明,花销巨大。若是能?卖出去置换个小一点的屋舍,日子就会轻省许多。 就在苏其正一筹莫展的时候,那管事的已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书房,不等苏其正说话?便已开口道:“老爷,咱们……咱们发财了。” “财”这一字如今是拿捏住了苏其正的命脉,他愣了一拍,随后睁着眸子望向了那管事。 “你说什么?” 那管事的颤颤巍巍地拿出了八张一千两的银票,并?道:“这是买咱们字画那人给的银票。” 苏其正可被眼前的天文?数字吓了个够呛,一时间也是不敢置信。 “他给我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管事的又不厌其烦地将康盛那一番“字画文?玩有?价无市”的话?说给了苏其正听。 苏其正欢喜不已,立时让人去把方才离去的筑床师傅喊了回来,并?道:“什么贵就用什么材料造拔步床,样样都要给我女儿最好?的。” 消息传到苏婉宁耳朵里,她骤然忆起了徐怀安。要知晓字画古玩价值最是飘忽不定,当初祖父给爹爹留下这字画的时候,曾说过?这字画的价值,算上?这么多年的变迁,至多也就值五千两银子而已。 这一来一去,爹爹靠这两幅字画赚了一万一千两银子,这手笔大的让苏婉宁十分汗颜。 不用猜都知晓是谁在暗中“接济”她们苏府。 那人做事总是这般细心纯澈,如润物?细无声般闯入她的心门,回回都在她倍觉艰难难堪时从天而降。 是夜,苏婉宁将嫁衣放在了桌案之上?,上?头?的绣纹都是交颈而卧的鸳鸯,她一针一线地照着花样子绣上?鸳鸯的身线与羽毛,心里暖融融的一片。 月牙和丹蔻拿着几张鞋底走进内寝,嘴角怀着明艳艳的笑:“姑娘,我们把鞋底拿来了。” 成婚前,即将出阁的女子都会向未来夫家身边的嬷嬷那儿讨来夫婿的鞋底尺寸,她再?亲手为?自己的夫婿纳好?鞋底,以此来彰显女子的贤惠淑德。 苏婉宁的针线活本就精细不已,如今又是怀揣着蓬勃的欢喜为?徐怀安缝了鞋袜,瞧得月牙心中的嫩芽也开了花,先前她还担心着自家姑娘与徐世子有?缘无分,现今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只觉得万分高兴。 她家姑娘在上?一户人家吃尽了苦头?,最后落得那么惨烈的结局。本以为?她家姑娘就此封心锁爱,再?也不会踏足情爱的河池,幸而徐世子是那么勇敢与坚定,无论发生何时都不曾放弃过?她家姑娘。 “再?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候了。”月牙由衷地感叹道。 丹蔻见临窗大炕边端坐着的苏婉宁霎时羞红了双靥,也道:“姑娘与徐世子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良久,苏婉宁才将那鞋底搁在了箩筐里,又笑着说:“该安歇了,都别?胡说了。” * 近几日。 翰林院内传遍了徐怀安即将与苏家长女成婚的消息,两家人换了庚帖、信物?,定下了良辰吉时。听说梁国公?府还想把聘礼送去苏府,只是苏家人以“太急切”为?理由推辞了才作罢。 徐怀安的同僚们议论起了苏家长女的身份,有?脑子机灵些的便说:“莫非那人就是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8 平王府的嫡长女?” “被夺了爵位的安平王府?”另一同僚问话?时声量不可自抑地扬高了几分。 “除了这一家,京城里还有?哪一家姓苏?” 几个同僚俱都震颤得没了言语,其中又有?人冷不丁地提起了苏婉宁曾嫁去镇国公?府一事,还说:“那位镇国公?世子与慎之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密友吗?” 苏氏曾是许湛的妻子,和离后闹得极为?难堪。 沉寂了大半年后,徐怀安竟要迎娶苏氏为?妻? 这可是他密友前头?的妻子,有?这一层身份在,怎么也应该避一避嫌才是。 众人心中都划过?几分心照不宣的尴尬,因徐怀安在翰林院里威望十足,早些年翰林院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只有?他一人敢顶着梁国公?府的门楣去与陛下叫板,将他们那些少得可怜的俸禄从户部讨了回来。 所以,同僚们个个承了徐怀安的情,即便是在私底下也不忘为?徐怀安打圆场道:“兴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在,慎之不是这么轻狂的人。” 这一句话?总是没什么说服力?在,可也让这话?题如风般掠了过?去,众人都不再?言及此事。 翰林院里都因徐怀安与苏婉宁订婚的消息而炸开了锅。京城里就更是被这消息搅动成了乱糟糟的一片。 尤其是镇国公?府内。 许湛听闻此消息,面目阴沉得久久未曾言语。邹氏咒骂了几句徐怀安没有?眼光,便又继续让婆子们拿了京中贵女的画像,卯足了劲要替许湛寻一个比苏婉宁更好?的续弦来。 如今苏家被收走了爵位,比以往更加破落,徐怀安正是前途正好?的时候,却娶了个二嫁之妇进门,往后有?的是苦头?要吃。 邹氏瞥一眼身旁的许湛,见他隐隐有?几分恼怒之色,便出言劝道:“你可别?为?了这两人伤心,左右都是苏氏那贱人的错,若不是他蓄意勾引了慎之,慎之怎么瞧得上?她?” 徐怀安到底是邹氏自小看着长大的儿郎,也不愿将话?说的太难听,只好?将一切的罪由都撇到了苏婉宁身上?。 她也不知徐怀安与许湛之间出了何事,只知这两人因为?苏婉宁的缘故不再?来往。 “母亲先忙着吧,儿子退下了。”一提到徐怀安,许湛就连答话?的力?气都没了,撂下这话?后他便离开了邹氏的院落。 今日邹氏将许湛唤来,是为?了让他择一择贵女的画像,选个合心意的女子,她好?上?门去提亲。 谁曾想外头?竟传来了徐怀安与苏婉宁定亲的风声,害得许湛没了闲心逸致去择选佳妇。 邹氏气恼无比,又咒骂了几句苏婉宁。 “就这么一个二嫁过?的妇人,肚子里还死过?人,即便是嫁去了梁国公?府又如何?那些闲言碎语就能?压死她了。” 邹氏实在是气不过?,便愤然地对身旁的婢女们说:“去把狗婆子唤来,我有?些事要吩咐她。” * 除了镇国公?府,公?主府内也是一派乱糟糟的景象。 玉华公?主又哭又闹了大半宿,就是不敢相信徐怀安会与苏婉宁定下了亲事。明明那一日父皇已答应了她的请求,却迟迟没有?为?她和徐怀安赐婚。 不赐婚就算了,怎么徐怀安还以雷霆般的速度与苏婉宁定下了亲事? 玉华公?主大闹不止,哭得双眼红肿不已,这便要进宫去寻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姑姑们死死地拦住了她,苦口婆心地劝:“公?主三思而后行啊,您这一闹丢的是皇室的颜面,哪怕陛下再?疼爱你,也是会动怒的。” 姑姑看着玉华公?主泪流不止的模样,心里也酸楚不已,只道:“公?主何必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呢?徐世子摆明了是不喜欢您,他根本不把您当一回事,您又何必几次三番地将自己的脸皮凑到他身前让他轻贱呢?” 这些话?姑姑们已压抑在心口许久,如今见玉华公?主因徐怀安的婚讯而丢了体统与尊严,这才不管不顾地说出了口。 姑姑们都是自小伺候玉华公?主的忠仆,即便玉华公?主性子有?几分跋扈,却也不会好?坏不分到因此责骂这几个姑姑, 她只是愣在原地仓惶地落泪,因为?姑姑们们残忍得触及真?相的话?语,因为?徐怀安的冷漠无情。 闹了许久,宫里的贵妃娘娘特?地派了个姑姑来公?主府监督着玉华公?主,任凭玉华公?主在闺房里怎么砸器具泄愤,那姑姑连眼皮都不眨,只有?一条诫令:“娘娘说了,不让公?主出门。” 以玉华公?主冲动的个性,这一出门多半是要去寻徐怀安,要么就是去苏家大闹一场,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是丢尽皇室的颜面,惹得崇珍帝不喜。 “娘娘还说了,公?主正是大好?芳华,想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实在不必吊在徐世子这一棵树上?。” 那姑姑铁面无私,无论玉华公?主如何恳求与发怒,她都不肯松口。 是以,这些时日的苏婉宁耳畔很是清净。 徐怀安时不时地借着来向苏其正请教?字画的名义来苏府瞧她两眼,两人在内花园里闲逛时说几句话?,便就此作散。 时光漫漫,悄然来到四月之后。 如今婚期将近,苏其正与宗氏忙的脚不沾地,纳采、问名、纳吉、纳徵等琐事要想办的漂漂亮亮的,可要付出不少心力?。 苏婉宁则是待字闺中,除了做些针线活计外等闲不出现在人前。 又等了两个月后,京城里的非议也淡去了不少。 尤其是玉华公?主,听闻贵妃娘娘将她许给了母家的侄儿,婚事办的犹如雷霆般迅速,生怕会闹出什么意外来。 至于?旁人议论徐怀安觊觎友妻,他心里并?不怎么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只是不想别?人玷污了苏婉宁的名节。 他在官场上?很是顺遂,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除了成亲前,他兴奋地一夜未眠,只想着睡到明日就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子迎娶回家。 只是想一想,他的五脏六腑就被热切的欢喜所充斥着。 或许是天意弄人,又或许是那九天宫阙上?的人见不得他好?过?。 成婚前一日,崇珍帝的懿旨下发到梁国公?府。 说江南贪墨案疑点重重,朝中不乏有?与江南贪官行从过?密之人,特?派徐怀安去江南彻查,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第61章 正文完结(上) 天使深夜降临, 梁国公府内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秦氏与二房、三房的婶娘们一起去前厅听旨,徐怀安姗姗来迟,着一身红艳艳的喜服, 突兀又张扬地出现在天使的面前。 那天使是生的面貌肃穆,与人?精般的御前总管不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9 他一向只为了替崇珍帝发号施令,施的全是阴损的命令。 譬如今夜,这天使赶在?天明时分出?现在?梁国公府, 又要?宣旨让徐怀安即刻去江南彻查贪墨案。 这显然是崇珍帝在?为玉华公主出?一口恶气, 满京城谁人?不知这桩婚事的奇巧与龃龉。 镇国公府已?为了此事不再与梁国公府来往, 而梁国公府瞧着也不甚在?意,依旧紧锣密鼓地筹办着与苏府的婚事。 如此强硬且执着的作?风,一看便知徐怀安是铁了心地要?迎娶苏家长女, 这里头必然有几分真情实意在?。 况且崇珍帝与徐怀安也打了不少交道,知晓这人?瞧着对万事万物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心里淡漠的可怕。 那一日?在?御书房,若他能痛快地答应迎娶玉华公主,往后他的仕途自然是青云坦荡、更上一层楼,封阁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偏偏他没有这样做。 崇珍帝睚眦必报, 心里是恼极了徐怀安不给他面子, 隐忍久了只打算在?徐怀安与苏氏成婚前给他当?头一棒。 况且他早就厌烦了江南那群迂腐又不知变通的老头子,借着徐怀安的手将他们惩治一番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天使代?表着崇珍帝的心意, 寥寥几句话就将秦氏逼得面红耳赤。 “明日?就是慎之与苏家小姐的婚事, 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让慎之即刻去做的?陛下此举,莫非是要?刻意难为我?们梁国公府不成?”秦氏的话说到此处, 已?是染上了几分不客气。 她是秦大学士膝下的独女,在?闺阁时性子也是直爽又泼辣, 嫁来梁国公府后一路顺风顺水,把持着夫家的中馈与命门,养就了这样一身无畏强权的脾性。 天使被她呛了几句,却仍是面不改色地笑答道:“陛下懿旨,梁国公府是要?抗旨不尊吗?” “抗旨不尊”的罪名砸下来,便是梁国公府也担待不起?。 眼瞧着秦氏颇为愤怒地要?与那天使争辩起?来,徐怀安立时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秦氏身前。 夜风狂拂摆舞。 他只着一身墨布单衫,宽大的衣袍在?夜色的侵袭下勾出?晃然的弧度来。 徐怀安朝那天使一礼,便道:“陛下吩咐,慎之不敢推拒。家母近来身子不适,心绪也有些不宁,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天使不要?见怪。” 他将话说的这样体面与谦卑,天使自然也不会与他多计较。寒暄了几句后,天使便离开了梁国公府,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只是派人?守在?了梁国公府门前的甬道之中。 崇珍帝有令,一定要?他们亲眼看着徐怀安踏上前往江南的路途,才能许他们回宫复命。 一墙之隔的梁国公府内。 秦氏怨声载道,纵然她不敢心有不敬,却也在?暗地里把崇珍帝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晓这样小肚鸡肠的崇珍帝当?初是靠了什么本事坐上帝王之位,在?位的这些年也没见他立下多少功绩,脑海里的算计与本事都拿来对付她们这些世家了。 “明日?就是你和?婉宁大婚的日?子了,他非要?挑了今夜,让你去江南处理什么贪墨之案,摆明了是在?故意刁难你,为他的宝贝日?女儿泄愤呢。”秦氏气得胸膛不断上下起?伏,出?口的话语染着浓浓的愤恨。 要?知晓她为了替儿子办好这一场盛大的婚事,可是忙前忙后忙活了一个半月,这一个半月里她可没睡过几夜整觉,只生怕婚宴的哪一环会出?了什么纰漏。 这些时日?,她也没少听见外?头的流言蜚语。左不过是有人?在?非议徐怀安觊觎密友之妻,又怀疑他早先便与苏婉宁有了私情,此举可一点都不像个君子所?为。 镇国公府里的邹氏还放出?了不少风言风语来,只说苏婉宁嫁来镇国公府后时常与生的俊俏的小厮眉来眼去,为人?处事很是有些水性杨花在?,她还在?背地里使了不少手段勾.引徐怀安。 这才惹得徐怀安与许湛关系破裂。 这些流传着的风言风语主要?目的是为了诋毁苏婉宁的名声,可也在?暗地里指责着徐怀安的秉性。 秦氏气的不得了,她也懒怠与邹氏多费口舌,便将邹氏放印子钱的消息捅了出?去,这两日?户部与大理寺的人?频繁地去镇国公府询问印子钱一事,已?是让邹氏不堪其扰。 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秦氏在?将了邹氏一军之后,还让人?去给她递了信,只说:“若你还要?再放出?些对慎之和?苏氏不利的消息,梁国公府奉陪到底。” 邹氏到底是不敢再闹,便勒令着身边的婆子都闭紧自己的嘴,不要?去外?头胡言乱语。 这边才消停下来,崇珍帝又闹了起?来。 秦氏是心力交瘁,抬眼瞧见夜色中挂满了红灯笼与贴遍了喜字的前厅,只叹息了一声说:“你预备怎么办呢?难道还真要?撂下婉宁去江南办案不成?” 贪墨案又不是多么急切的案件,即便是拖上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大事。 徐怀安已?沉思?了许久,听得秦氏的询问后才露出?了几分淡然的笑意,他说:“母亲放心,儿子已?想到了法子脱身。” 早在?他推拒了与玉华公主婚事的那一日?起?,他便仿佛预见到了今日?的窘境。以他对崇珍帝的了解,早已?猜到了他会想方?设法地折腾自己。 如今不过是要?他寻出?个去不了江南的理由而已?。 正?巧这几日?徐怀安对镇国公府的那一伙人?极为不满,她们不仅在?暗地里散步对苏婉宁不利的流言蜚语,而要?在?明日?的婚事上使绊子。 因从前梁国公府与镇国公府交从过密的缘故,两家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有几分相识的情谊在?,邹氏忍不下心里的一口气,便让婆子们寻了相熟的人?在?婚礼上“出?丑”。 这点手段又愚蠢又上不得台面,正?如邹氏这个人?一般,总是要?在?别人?瞧不见的角落里暗示冷箭,这已?让徐怀安十分头疼。 他想给苏婉宁一个声势浩大、处处挑不出?错来的婚礼,让她不受任何委屈,为此他甚至甘愿付出?一切,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 “永芦,快去。”徐怀安眸光里掠过几分深许的光晕,他说完这话后便转身回了松柏院。 秦氏也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回了自己院落里休息。 婚事在?即,松柏院内布置得极为喜庆,各处廊角上挂着的六角宫灯上都贴着鲜艳的喜字。 徐怀安步伐轻快,走回正?屋时嘴角勾着欢喜的笑意。 他换了身衣衫,随意整理出?了一包行李,这便去前院马厩了牵出?了自己的枣红色骏马。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0 双溪跟在?他后头,问:“爷这就要?去出?发去江南了吗?” 主仆二?人?立在?梁国公府的门廊处说话,声量有意地抬高了几分,仿佛是刻意说给不远处的人?听。 骏马被扰了清甜的梦,颇为不忿地朝着徐怀安蛮叫了一声。 徐怀安笑着拍了拍马背,只说:“别气,一会儿就给你吃胡萝卜。”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徐怀安便翻身下马,带着双溪一人?去了城门处。今日?那几个天使在?赶来梁国公府前已?与戍守在?城门处的士兵们提前打好了招呼,城门并未关上,还开了一条能容纳几人?走过的小缝。 徐怀安驾马走过城门,待行到京郊处的一处密林旁时,才回身瞥了眼身后迷蒙的夜色。 他笑了笑,只与双溪说:“没人?跟来了。” 那几个天使虽是奴才出?身,可这些年在?宫里已?养矜贵了自己的身子,是不会执着到从梁国公府紧跟到这荒山野岭般的京郊密林里,至多跟到城门口就折返了。 左侧的密林被夜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间或有几声野兽的哀鸣掺杂其中,无端地添了几分孤寂与渗人?来。 徐怀安翻身下马,立在?清辉的月色下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一个能让他不去江南的契机。 * 苏府内。 临睡前,宗氏喜盈盈地来与女儿说话。说的都是出?阁后要?好生侍奉夫君、孝敬婆母之类的训诫之语。 苏婉宁一一点头应下,因四下无人?的缘故便如幼时般依偎进了宗氏的怀里,与她说:“娘,女儿心里有些害怕。” 即将出?嫁的女子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惧意。害怕将来夫君会变心,害怕公爹和?婆母是不好相与的人?,害怕家里的小姑子会刻意刁难她。 苏婉宁又曾嫁过人?,就因为这层缘由在?,还连累了徐怀安的名声。这些时日?她可没少听到外?头疯传的流言蜚语,说她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就罢了,还非要?说徐怀安的不是。 说他觊觎密友之妻,说他沽名钓誉,说他不配被冠上君子之名。 她听后只觉得十分气愤,与爹爹一合计,决意将镇国公府的丑事都抖搂出?来。苏婉宁这里的人?还没有发力呢,就有人?将邹氏私放印子钱的消息捅到了官府那里,听说崇珍帝龙颜大怒,在?朝堂上大大地申斥了镇国公。 这手笔定然是出?自梁国公府。 苏婉宁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忐忑。她松散着自己如墨的鬓发,歪头眨着自己亮晶晶的杏眸,问宗氏:“娘,你说徐世子他究竟喜欢女儿什么呢?” 宗氏含笑着替苏婉宁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只说:“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若不是宗氏问了这一句,苏婉宁好似是从没有认真地细想过问题。宗氏既问了,她便沉下心去思?索了自己究竟喜欢徐怀安什么? 首先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他俊朗如玉的外?貌,其次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好,似乎也与他朗赫的名声、优渥的出?身无关。 她就是喜欢徐怀安。 从前往扬州朝夕相处的那段时日?起?,就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可若要?问她喜欢徐怀安哪一点,她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苏婉宁只能如实地回答了宗氏的问题:“娘,我?不知道。” 宗氏与苏其正?也是一对恩爱夫妻,两人?年少情深,一路相携相守到了如今这般年纪,两人?甚至不曾红过脸吵过嘴。 “嗯,娘当?初也是说不上来喜欢你爹爹什么,稀里糊涂的就喜欢了你爹爹一辈子。”提到这里,宗氏的脸颊处还染上了一抹嫣红。 苏婉宁笑得愈发欢喜,软声道:“女儿也想像爹爹和?娘亲一样,和?徐怀安恩爱到白头。” 与许湛的那场婚姻于她而言只剩鸡毛蒜皮般的疲惫,当?初身在?其中的她只觉得日?子困苦的举步难行,如今脱身而出?后只叹自己该早些顿悟“舍得”二?字的真谛。 此时沉浸在?即将要?嫁给心上人?的喜悦里的苏婉宁,方?能游刃有余地对宗氏说:“女儿舍去了在?镇国公府的困苦日?子,得了徐怀安的真心相待。若早知有今日?,该在?与许湛大婚的那一日?就和?离才是。” 时至今日?,苏婉宁忆起?自己与许湛大婚时,莲姨娘大闹婚宴时的荒唐景象,她心里依然是钝痛不已?。 这与许湛无关,只是一个人?被践踏了尊严后无法释怀的心伤而已?。 过往的伤痛既存在?着,苏婉宁也不会刻意去忽略淡忘它。她心里也有笃定的自信,可以确定徐怀安不会这样对她。 徐怀安与许湛是不一样的人?。 宗氏见她柳眉里藏着弯弯盈盈的喜意,也笑着说:“好了,明日?喜婆可是天不亮就来了,你也该睡了。” 这时,月牙和?丹蔻两个丫鬟也收拾好了苏婉宁为徐怀安与秦氏做的针线活计。 “方?才老爷院子里的东升来问了好几遍了,只问太太您回不回院子里安睡?老爷不等着您的回音,可是睡不着呢。”月牙道。 宗氏笑了笑,瞥了女儿一眼后道:“你好好睡,娘就先回去了。” 苏婉宁含着笑将宗氏送到了流云阁的屋外?,丹蔻拿来了手炉,又轻声细语地哄着她道:“姑娘若再不睡,明日?眼下可就有乌青了。” “等会儿,我?还要?瞧一瞧礼哥儿给我?寄来的信。”她娇笑着说道。 月牙见状便忙内寝的柳木桌案旁多添了两盏烛火,陪着苏婉宁一起?挑灯夜读苏礼从西北寄来的信。 信上写着他在?西北历练时的见闻,礼哥儿向来报喜不报忧,说了几句他在?西北的情况后便问苏婉宁在?京中过得如何,又共贺她与徐怀安新婚之喜。 对此,苏礼还怀揣着几分遗憾。只可惜他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姐姐与姐夫的喜事,只是他也实在?不想留在?京城这伤心之地。 所?以,他只能在?西北遥祝姐姐与姐夫相携此生,恩爱不分离。 苏婉宁读完了信后心内有片刻的怅然与酸涩,正?逢月牙与丹蔻在?侧陪着她说话,她便道:“礼哥儿喜欢王家小姐时情真的很儿,后又被迫迎娶了陆家小姐,本以为这两人?会凑成一对怨侣,谁曾想礼哥儿也是真心心悦上了她。” “奴婢听说王家小姐已?嫁了人?,过门没多久便怀了身孕,如今日?子过的也十分滋润。”月牙道。 苏婉宁点了点头,只说:“这是最好。礼哥儿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只怕离开京城有一大半缘由是因为受不住被人?抛弃的打击。” 说罢,她才从团凳里起?身,转身走到床榻上道:“罢了,不去提他了。” 月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1 和?丹蔻见状忙替她捂好被子,两人?打算睡在?内寝的临窗大炕上,只浅浅地眯上一会儿便要?起?床准备大婚事宜。 主仆三人?才睡下了一刻钟。 流云阁内寝的支摘窗已?被人?从外?头叩响,这声音由轻到重,足足叩了有一刻钟。月牙醒觉些,便推了一把身边的丹蔻,问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丹蔻猛然惊醒,便听见了叩在?支摘窗上的声响。 她立时起?身,推开了支摘窗去瞧窗外?的景象。夜色清浅,辉光洒落凡尘,窗外?正?映出?徐怀安那张俊朗如月的面容来。 丹蔻可是被他吓了一大跳,几乎惊呼出?声道:“徐世子?” 徐怀安木然着一张脸,瞥了眼窗内内寝的方?向,问道:“她睡下了吗?” 丹蔻道:“姑娘才睡下,世子爷有什么事要?寻姑娘?” 徐怀安眉宇间仿佛冷凝着积厚的寒霜一般,若是今夜的月辉能在?明亮一些,那么丹蔻就能瞧见他宽大的衣袍上晕着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 月牙和?丹蔻两人?皆犹豫着要?不要?唤醒苏婉宁时,苏婉宁正?巧被内寝里的细微声响吵醒。 她睁开眸子,在?昏黄的烛火下瞧见了坐在?临窗大炕上的两个丫鬟,以及丫鬟身后的徐怀安。 徐怀安的出?现让苏婉宁猛地张大了眼眸,愣了半晌后便见她要?翻身下榻,立时要?问徐怀安:“你怎么来了?” 明日?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徐怀安这个准新郎不该好生安歇,等着明日?来迎娶她吗? 她心里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又见窗外?一片冰寒寂冷,便立时让月牙和?丹蔻去烫了汤婆子,让徐怀安进屋与她说话。 月牙和?丹蔻立时退了出?去。 徐怀安僵着身子走进了内寝,动?作?极其小心,堪堪能遮住自己衣袍上的大片血迹。也是因内寝里的烛火太过影绰,苏婉宁的全副心神又放在?徐怀安的安危之上,便也没有他衣袍上的异常。 “外?头出?了什么事吗?”苏婉宁提起?了自己的一颗心,瞧着眼前的徐怀安一副怔愣失神的模样,心里害怕惊恐的厉害。 她只问了这么一句,眸光似有似无地要?游移到徐怀安的衣袍上时。 徐怀安已?往前逼近了一步,强势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只见他猛地伸出?手攥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牢牢地圈在?了自己怀中。 只是拥抱尚显不足,他又低下了头去吻她的唇。徐怀安不曾如此失态过,吻着苏婉宁的每一下都含着几分要?将她拆吞入腹的热切,一边吻着她,搅着她的粉舌让她退无可退,只能如无力攀迎的弱柳般倒在?了他的怀中。 徐怀安的手掌从腰肢往上游移,既是不敢放肆,又不得不放肆。 苏婉宁被他骇然的气势吓得方?寸大乱,忙按住了他的手掌,对他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怀安停下了自己脑海里不受控制的绮思?,他俯在?苏婉宁的肩头,吻着她的脖颈,嗫喏着说:“我?做梦都想娶你。” 苏婉宁心口一软,只抚着他的背说:“我?也盼着要?嫁给你为妻。” 明日?就是她与徐怀安大婚之日?,自明日?过后,他们就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若是恩爱相守,那么今生便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或许是两人?紧紧相拥时倚靠得太过紧密,苏婉宁隐隐嗅到些血腥味,而且这血腥味似是从徐怀安身上传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时挣脱开了徐怀安的怀抱,要?去查看他身上有无什么伤处。 徐怀安却抱着她不肯让她细看。 苏婉宁立时沉了脸,冷声说:“你为何不让我?瞧?”她也不是真的发怒,只是担心徐怀安担心的厉害,又觉得今夜的他实在?是太过反常,一定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 难以言喻的担心占据了苏婉宁的心口。 一时急切之下她眸中便蓄了泪,徐怀安若还不肯让她瞧他身上的伤处,她只怕即刻就要?滚下泪来。 无法。徐怀安只能认命地松开了对苏婉宁的桎梏,让她得以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 他受的伤不算严重。 方?才在?京郊外?许湛带了一队暗卫要?与他“一刀两断”,即便他身边只有永芦和?双溪两人?,在?缠斗之中也没有落于下风。 除了在?最后他与许湛对峙的时候,许湛流着泪问他:“谁都可以?为何偏偏是苏婉宁?你可曾将我?视作?是你的好友?还是只把我?当?成在?你身后摇着尾巴祈求友谊的一条狗?” 或许是那一刻的许湛眸中有溢于言表的哀伤,冷不丁地让徐怀安忆起?自己幼时与许湛在?梁国公府内院嬉戏的时刻。 那时的许湛也曾含着泪对徐怀安诉说过自己家中的争端与矛盾。 就在?徐怀安怔愣的这一瞬里,许湛从怀间扔出?了一只锋利的梅花镖,电光火石间已?运着全力朝徐怀安胸膛处掷出?。 若这一记梅花镖能扎中他的心口,徐怀安便是不死也要?半残。一旁的永芦和?双溪不曾松懈过片刻,一见许湛手部有阴损的动?作?,永芦来不及推开徐怀安,只能硬顶出?去受了这一镖。 迷蒙深重的夜色里。 徐怀安只能瞧见永芦胸口一大片一大片涌出?来的脓血。他这才意识到梅花镖里有剧毒,就因为他短暂的愣声功夫,害得永芦为护他而受下了此镖。 这是自小相伴着他的永芦,是忠心耿耿、万事都已?徐怀安为先的永芦。 那一刹那,徐怀安疼得肝胆欲裂,他拿起?自己手里的匕首,朝着许湛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之后,徐怀安便驾着马带着永芦与双溪叩响了朱太医府的大门。 朱太医全力为永芦救治,纵然他医术精湛,也只能堪堪保住永芦的命而已?,往后是否瘫痪,是否武功全失,甚至是否能醒转来都保证不了。 苏婉宁听着徐怀安说完了这一番胡,刹那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崇珍帝为何要?在?他们大婚前一日?将徐怀安遣去江南,逼得徐怀安只能出?此下策拖延时间。 “我?起?先只是想教训许湛一顿,顺便再受些伤,伤到不足以去江南为崇珍帝办事,顺带将镇国公府拉下水。”徐怀安面有浓重的郁色,说出?口的话语染着颤意。 苏婉宁仿佛能感同身受他的崩溃与哀伤。 所?以她便上前抱住了徐怀安的劲腰,轻柔地靠在?他的胸口,一边聆听着他的心跳,一边说:“夫君,上苍会保佑永芦的,他会好起?来的。” 她的嗓音如清润的细风般拂进徐怀安的心池之中,寥寥几句话便抚平了他心间的褶皱。 “夫君”二?字更如吊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2 他命数的参汤般注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这时,屋外?的月牙和?丹蔻也仿佛听见了内寝里的声响,两个丫鬟都识趣地停在?了外?间,没有进内寝叨扰两位主子。 而这时的苏婉宁已?踮起?脚朝着徐怀安莞尔一笑,又吻向了他的唇,含着甜甜的笑望着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嫁给你为妻。” 第62章 正文完结(下) 天明前。 徐怀安先去了一趟朱太医的府邸, 瞧了眼永芦的伤势后,又让双溪回府去拿了好些?药材来。 朱太医闻言则是欲言又止地瞥了徐怀安一眼,徐怀安瞧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便说:“太医不必担心,我不在乎药材珍稀与否, 也不在乎花多少?银子,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多少世家大族的子弟哪怕再珍视自己的贴身小厮,也断不可能为?了个奴仆花银子诊治性命。 所以朱太医才多问了几句, 如今既得了徐怀安的这句准话, 他便也放开手来救治永芦。 之?后, 徐怀安便入了宫。 他刺伤了许湛,将他丢在了京郊外的密林里,虽则镇国公府的暗卫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保住他的性命。 可徐怀安心里是盼着他去死的。若朱太医救不回来永芦, 许湛又侥幸活了下来,他是一定要许湛血债血偿的。 往日里他被冠以君子之?名,行事处处要小心谨慎,还要为?了维持体?面?而压抑着自己的秉性。如今他“声名狼藉”,反而解开了身上的枷锁,可以肆无忌惮地行事。 譬如此刻的他就是要去宫里觐见崇珍帝, 直面?他的刁难, 言辞拒绝在成婚前夜赶去江南的圣旨。 思绪紊乱间,徐怀安已走到了皇城门前。守门的侍卫认出了他, 却也是不敢在这深夜里放行。 徐怀安面?貌冷硬, 只说:“我有要事要禀告陛下。” 守门的侍卫心中暗暗称奇,思忖过后还是让人进去通传了御前总管一声。如今这时辰陛下必然已睡熟了, 能不能见,该不该见, 都该由?御前总管来定夺才是。 “劳烦徐大人在此处静等一会?儿。”那侍卫如此道。 徐怀安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随后便站在皇城前的迎风口,任凭冷风拂来拂往,也不曾挪动一下步子。 约莫等了一刻钟,那侍卫才开了皇城偏门,对徐怀安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御前总管不知何时已赶来了城门口,他眼中虽有惺忪之?态,可瞧见徐怀安的身影后还是堆着笑说:“徐世子怎么来了?” 徐怀安连眼风都没往他身上递,只是让他带路,他有极要紧的事要与?崇珍帝说。 “可陛下已睡下了。”御前总管为?难地说道。他嘴上虽如此为?难,心里却在疑惑徐怀安做事为?何这么莽莽撞撞?夜半闯皇城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 再说了,此刻徐怀安不该在赶去江南的路上吗?他可是想违抗圣旨? “劳烦公公带路。”徐怀安肃冷着一张脸,英武的身影踩着夜色立在他身后,语气生硬的可怕。 御前总管说到底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精而已。他见徐怀安态度冷冰冰仿佛是在历经暴风雨前的宁静,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思来想去了一番,他还是决意去御书?房的龙床上禀告崇珍帝一番。毕竟崇珍帝夜里难眠,此刻也多半是躺在床榻上翻阅奏折。 他回身瞥了一眼徐怀安,终是下定决心进了御书?房。 整个京城里就没有人比福安更懂崇珍帝心的人,譬如平日里只要崇珍帝呛一呛嗓子,福安就知晓他心里起了什么坏心思,都不用崇珍帝开口,福安自会?去做这个恶人。 徐怀安与?苏氏成亲的这一桩事,崇珍帝也未见得有多恼怒,只是他心里堵着一口恶气,总要折腾一番徐怀安才能泄愤而已。 让福安说,婚期延迟也不算什么大事,徐世子若能忍住眼前的这口气,等些?时日,陛下便能消气,这事也就过去了。 只可惜,徐世子显然是无法忍气吞声。 福安走进御书?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龙床附近,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龙床上骤然响起一阵窸窣的动静。 崇珍帝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听见福安的说话声后,立时道:“大半夜的吵什么?” 福安立马往地砖上一跪,并道:“陛下,徐世子求见。” 龙床上躺着的人一愣,旋即不可置信地问:“徐怀安?” 福安点点头,只说:“徐世子说有要事要与?陛下禀告。” * 徐怀安在御书?房外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 就在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福安才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将他请了进去。 此时的崇珍帝已穿上了龙袍,满面?威严地坐在龙椅之?上,御书?房的四侧都点着好几盏烛火。 烛火通明,徐怀安踩在被烛火照亮的瓷砖,一步步地走到了崇珍帝跟前,而后俯身下拜,恭敬地说:“慎之?拜见陛下。” 坐于下首的崇珍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瞥了不知多少?言,才把手里握着的奏折往地上一砸,奏折正巧在徐怀安的膝旁落地。 只偏一厘,那奏折就要砸在徐怀安的头上。 可他不知是反应太慢了些?还是根本?就没想着去躲。从崇珍帝坐着的地方望过去,便能瞧见徐怀安岿然不动的身形。 “陛下息怒。”良久,他只从嘴里挤出了这一句话。 崇珍帝险些?被他气笑了,他抗旨不尊就罢了,怎么还有胆子夜闯皇城?将他从龙床上吵醒? 他是真以为?自己不敢要了他的性命不成? 虽然崇珍帝的确是不敢,一来是梁国公还在西北抵御敌寇,况且梁国公对皇室忠心耿耿,每一回抵御外敌凯旋回京后都会?第一时间将兵权交还给崇珍帝。 这样英勇善战又极为?省心的忠臣,崇珍帝怎么可能会?有动他儿子的心思? 其?二是徐怀安这人也有几分本?事在,况且他为?人清正又一根筋,借着他的手崇珍帝已铲除了好几个迂腐又尸位素餐的老臣。 思及此,崇珍帝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不免也顺下来了几分,他道:“你怎么没按照朕的旨意去江南查贪墨案?” 崇珍帝已设想过徐怀安会?如此回答,大约是说他明日就要成亲,恳求他延缓些?时日,好歹等他与?苏氏女大婚后再去江南处理贪墨案。 “陛下,今夜臣赶去江南的路上遇了刺,这才耽误了行程。”徐怀安冷不丁开口道。 他这话一出,崇珍帝也是一愣,而后才道:“遇刺?” 此刻的他对徐怀安很失望,没想到他抗旨不尊又夜闯皇宫,竟只想出了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3 如此拙劣的借口。 崇珍帝正要盘问徐怀安时,徐怀安又道:“陛下,刺杀臣的人是镇国公世子许湛。” 影影绰绰的烛火中,徐怀安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崇珍帝的眸光说:“从前陛下不愿意让玉华公主嫁给臣,是因为?梁国公府势大,又与?镇国公府同气连枝,利益相合。如今臣即将娶妻,因岳父岳母从前识人不清的缘故,妻子与?镇国公府有些?纠葛在,只要臣与?贱内琴瑟和鸣、恩爱一生,那么臣与?镇国公府就永远是水火不容的境地。” 他将自己迎娶苏婉宁后的朝堂局势剖析的如此明白,就是为?了告诉崇珍帝,他没有争名逐利之?心,甚至不追求梁国公府的权势。 他只是想娶苏婉宁而已。 这样浅显的道理崇珍帝哪里会?不明白?否则他怎么会?如此痛快地让梁国公府与?苏府定下亲事? 只是玉华为?了徐怀安哭得那么惨,甚至闹出了绝食的荒唐事来,崇珍帝心疼女儿,又不舍得责怪女儿,便只能把气撒在徐怀安身上。 可此刻的徐怀安望着他的眸光是如此的清明与?理智,理智中甚至透出一抹哀伤来,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清冷,莫名地让崇珍帝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咳咳……”崇珍帝开口道:“朕也不是要棒打?鸳鸯的意思,只是这贪墨案很有些?复杂,除了派你去江南处理外,派谁朕都不放心。” 到了这一刻,崇珍帝还是倔强着不肯松口。 徐怀安朝他磕了个头,扯了扯嘴角后说:“陛下若是还不放心臣,臣甘愿辞去翰林院的职务,往后只做个闲散野人,不再踏足朝野之?事。” 这话一出,崇珍帝几乎是从龙椅里蹦了起来,他胀红着一张脸,指着跪在地上的徐怀安说:“你这是在威胁朕?” 徐怀安跪得笔挺,如松柏般挺直的脊背里透出几分倔强来。 “臣不敢。” 他嘴里出口的是“不敢”,可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在威胁崇珍帝。也或许此刻的他是真的心生疲惫,不知晓自己那些?为?民请命、立身于业的心志是否正确。 圣人学说教导他要忠君谨顺,恩师们也不只一次地训诫过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样的圣言。 从前的徐怀安将这些?话奉为?珍宝,那时的他像个无欲无求的傀儡,活在世上彷如带着一张假面?皮,精心扮演着旁人嘴里举世无双的君子。 可其?实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有欲.望,有自己心悦的人,有想要过的日子。 若“君子”一言就要让他收敛着自己的欲.望,与?心悦之?人分离,只为?了旁人嘴里的名声而空献出自己的一辈子。 他宁可不要。 “臣心爱苏氏,甘愿与?她做一对无权无势的凡夫俗子。还请陛下高抬贵手,允了臣的辞呈。”徐怀安步步紧逼,俨然是不给崇珍帝喘息的机会?。 立在龙椅旁的崇珍帝气恼得来回踱步,他拿起了手里的奏折,抬了好几次手想往徐怀安脑袋上砸去。 可刚伸出手,脑海里又有一道声音喝止了他的行为?:若是把徐怀安砸傻了,谁来给他修《崇乐大典》呢? 崇珍帝最在意名声,也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他越是行事小气,就越怕后人会?因这些?小事而指责他的不是。 为?了流芳千古,崇珍帝便下决心要修一部《崇乐大典》。 满朝文人里只有徐怀安行文最是灵巧与?纯属,别?的儒生写文要么太过迂腐,要么就是夸他夸不到点子上,只有徐怀安写的文章最合他的心意。 几息之?间,崇珍帝就下了决定。 方才的恼意已然不见了踪影,他堆着笑让徐怀安起身,只说:“多大的事儿,那江南贪墨案本?就不急,什么事都等你大婚之?后再说吧,可别?再说辞官这样的糊涂话了,今日的话,朕就当没听见。” * 徐怀安走后,苏婉宁再没了困意。 她既睡不着,便将哭肿了眼的月牙唤进了内寝,月牙担心永芦的伤势,已是哭了一个时辰了。 丹蔻怎么劝也劝不住她。 苏婉宁叹息一声,只说:“你若实在担心,咱们便去小佛堂里为?永芦祈祈福吧。” 月牙拿帕子拭了拭泪,哽咽着道:“这怎么好?明日姑娘还要出阁呢。” “能不能出阁还不一定呢。”苏婉宁心里是一团乱麻,也不知晓徐怀安进宫能不能说服崇珍帝。 思及此,苏婉宁更是气愤难当,这世上哪里有比崇珍帝更小气的帝王,非要在人家大婚前一夜给人家添堵,可真不是君子所为?。 “好事多磨。”丹蔻强颜欢笑般地劝哄苏婉宁道。 苏婉宁听后也只能收起了心里的慌乱,回以丹蔻一个和润的笑意:“嗯,你说的没错,好事多磨。” 主仆三?人都披上了外衫,乘着夜去了小佛堂,为?各自心中担忧的人诵经祈福。 天刚蒙蒙亮时,苏婉宁才回了自己的闺房。 她虽一夜未睡,此刻却是没有半分困倦之?意。徐怀安在赶去皇宫前与?她说了,若是他说服了崇珍帝,便会?派人来苏府门房上送信。 苏婉宁静坐在临窗大炕上望着支摘窗发愣,那窗牖上贴着鸳鸯交颈的纹样,本?是宗氏为?了给她和徐怀安讨个彩头,愿他们能像鸳鸯一样恩爱白头。 她心里很是不安,不安后又是一阵坦然。 她想,既然她与?徐怀安如此坚定地心悦着彼此,那么即使好事多磨,也不会?改变两人之?间的心意。 即便他没有说服崇珍帝,仍要去江南处理贪墨案,兴许一来一去也要耗上一年的光阴,她也等得起。 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就在苏婉宁试图说服自己时,门廊上的婆子小跑着进了流云阁,隔着院门就嚷嚷道:“姑娘,梁国公府的人来送信了。” 苏婉宁立时从临窗大炕上起了身,美眸流转间皆是亮晶晶的喜意。她走到丹蔻身旁,欢喜着说:“我就知晓他一定能做到。” 丹蔻也是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如今得了准信,几乎是喜极而泣地说道:“姑娘大喜。” 一旁的月牙虽还在担心着永芦的伤势,可若是徐怀安与?苏婉宁的婚事能顺顺利利地行进下去,她心里也能高兴几分。 不多时,宗氏也来了流云阁。她不知晓昨夜里的变故,只笑着和喜婆们攀谈了几句,并道:“今日我女儿就劳烦各位姑姑们了。” 喜婆们纷纷应道:“太太客气了,您家这小姐是我们做喜婆这么多年来见过最俊俏的女子里,稍稍妆点一番就能艳惊四座呢。” 坐在梳妆镜前任凭喜婆们盘弄的苏婉宁失笑,她想,这些?喜婆怕是去每一户人家做活都会?说这样的话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4 ?也是好话,她听着心里很高兴。 喜婆们为?苏婉宁梳了头,换上了喜服,仔细地与?她说了婚宴上该注意的地方,全然没有半分不耐。 苏婉宁一身繁重又大气端庄的喜服,头上带着喜冠,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上的步伐重如千斤。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喜婆们端来了一碗甜汤,让苏婉宁喝一口过过嘴,往后的日子就会?满是甜蜜。 宗氏在一旁泪眼汪汪地注视着苏婉宁,心里既欣慰又心酸。 苏其?正姗姗来迟,一走到女儿的闺房就瞧见了正在抹泪的妻子,他忙走上前去搀扶住了妻子,并道:“大喜的日子,快别?哭了。” 宗氏闻言果然不敢再哭。 这时有两个管事在流云阁的庭院里探头探脑,苏其?正瞧见了他们,便上前去询问他们发生了何事。 管事的将昨夜天使摆驾梁国公府,即刻让徐怀安去江南办贪墨案一事告诉了苏其?正。 苏其?正被吓的脸色煞白,立时问:“你们可听实了?休得胡言乱语。” “老爷便是给奴才们一百个胆子,奴才们也不敢欺瞒您。这话是方才梁国公府的管事说给奴才听的,那管事的又说世子爷连夜进宫,陛下已松了口。” 苏其?正心惊不已,沉下心来细想了一番,又觉得这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作风很像是崇珍帝能做出来的事。 他一点都不意外。 “无妨。”苏其?正潇洒地摆了摆手道:“好事多磨,我这女婿办事靠谱,我放心的很。” 这时,几个管事又顺着苏其?正的话把徐怀安称赞了一番。 又等了一会?儿,梁国公府的聘礼终于送来了苏府。 喜婆们唱念做打?地开始念喜词,一行人簇拥着苏婉宁去了前院,她躬身给苏其?正与?宗氏敬了茶后,本?是不愿落泪,可一瞧见爹娘满是疼惜的眸光,那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往下落。 宗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爱怜地说:“娘的宝儿,往后的日子一定要顺顺遂遂的,不能再受一点委屈了。” 苏其?正嘴角挂着笑,眸底却是通红一片:“若是慎之?欺负你,尽可回来与?爹娘说,爹娘永远会?为?你撑腰。” 话音甫落,苏婉宁已是泪流成河。 喜婆们生怕她哭花了妆,忙走上前来劝和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流这么多眼泪,让婆家知晓了可是不好。” 宗氏收了泪,悄悄瞪了苏其?正一眼,苏其?正便也收起了那煽情的姿态,只笑着说:“快些?出阁吧,慎之?该等的着急了。” 此时的徐怀安正身穿喜服,骑着那枣红色骏马,候在苏府门前的石狮子旁,等着迎娶自己的美娇娘。 他虽一夜未睡,又经历了一场疲惫,却还是神?采奕奕。 等身戴喜花的小厮们吹锣打?鼓地跨过了门槛,几个喜婆们也领着苏婉宁走到了徐怀安的视线之?内。 他骤然弯起了自己的明眸,不等喜婆们招呼便已走到了苏婉宁身前。徐怀安也不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话,便伸出手攥住了苏婉宁的柔荑,如此轻柔又如此小心地将她送到了喜轿之?上。 喜婆们本?是要出言阻止,可徐怀安与?苏婉宁这两人之?间对望时的旖旎缱绻氛围没有人敢插一脚进去。 她们也算是主持了京城不少?的婚事,却从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新郎。 新郎的眸光仿佛是黏在了新娘的身上,满屋满院的宾客们向他贺喜道喜,他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用最简单的礼数敷衍了过去。 自新娘出现后,他的眼里就只能容下这一个人了。 喜婆们面?面?相觑后,都给彼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苏府的嫁妆也抬了出去,新郎驾着马走在前头,喜轿缓缓地跟在后头。 苏府的亲眷并不多,因宗老太太身子不好的缘故,宗闻手的边事务又脱不了手,便只能将贺礼送来京城。 人潮散去,苏府便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苏其?正与?苏氏两人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嫁女儿的酸涩只有两人能体?会?。 “好了,别?哭丧着脸了,今日可是女儿和女婿大喜的日子。”宗氏如此道。 苏其?正却是怎么也挤不出笑来,还颇为?幽怨地说道:“也不知晓是谁定的规矩,凭什么我们嫁女儿就只能待在家里?连女儿和女婿成亲的仪式都瞧不见。” 这是京城约定俗成的规矩,谁家嫁女儿都是如此。 苏其?正刚抱怨完,家里的管事就小跑着赶了过来,一瞧见苏其?正便道:“老爷,姑爷特地安排了轿辇,这便要送您和太太去梁国公府观礼呢。” * 喜轿行到梁国公府。 喜婆们刚高声喊了一句“落”,前头骏马上的徐怀安便已翻身下马,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只见他步伐坚定地走到了喜轿前。 不用等喜婆们撩开帘帐,便已伸出手握住了苏婉宁的柔荑,将她从喜轿上搀扶了下来。 喜婆们又住了嘴,将那本?该派上用场的喜绸①藏了起来。 因喜轿绕了京城正街和西街一圈,而苏其?正与?宗氏所乘坐的轿辇却是直达梁国公府,所以这两人还比苏婉宁先到一步。 秦氏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道:“我家国公爷不在京城,就我一个人坐在高台上也不像话,这便叨扰了亲家们,也算是给我们梁国公府撑撑场子。” 苏其?正与?宗氏是求之?不得,闻言立时道:“这……可会?于理不合?” 秦氏只笑了笑:“什么理?什么不合?理都是人定的,哪里就有王法说不许两家亲家一起主婚呢?” 于是,苏其?正、宗氏与?秦氏三?人便一同坐在了前厅的高椅之?上。 苏婉宁在徐怀安的搀扶下走进了前厅,正心怀紧张的她一进前厅便瞧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秦氏身旁坐着的人正是苏其?正与?宗氏。 爹娘都高兴的不得了。尤其?是宗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发着颤,与?方才送别?苏婉宁时的泪容全然不同。 苏婉宁心中的紧张霎时烟消云散,她侧眸望了一眼徐怀安,美眸凝着喜极而泣的泪。 喜婆们高呼一声:“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对拜之?后便该是送入洞房,喜婆还来不及喊时,那如孔雀开屏般的新郎官又一次握住了新娘的柔荑。 满堂的宾客们已经见怪不怪,梁国公府成亲的规矩着实有几分奇怪,不过也不算太奇怪,左不过是新郎珍视新娘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 新郎再高兴也至多只是握一握新娘的手而已,这可是霁月清风的徐怀安,总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再不会?做出更出阁的事来。 然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5 前厅正中央立的徐怀安忽而俯下身,在苏婉宁唇上映下一吻时,厅里厅外站着的宾客才算是看明白了。 这一位是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目光的,他只在乎眼前的新娘而已。 这场婚事有太多足以称道之?处,直到许多年后,徐怀安与?苏婉宁的一双儿女都渐渐知了事,还有人在宴会?上谈论起这场婚事。 时有文人诗兴大起,作诗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