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 舍舟 作者:谷草转氨酸 文案: 室友突然搬走,欧雪急求室友。新室友身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无奈得称小叔。小叔不染凡尘身姿若仙,追鬼驱邪却能泥里打滚……为追小叔,欧雪决定:滚就滚! 都市灵异+中式恐怖 有主线 欧雪×不清楚 (受的名字就叫不清楚!!) “过河以后你当把舟舍下” 一句话简介:小叔负责捉鬼,我负责……按住小叔? 标签:BL、大长篇、现代、灵异、HE、惊悚 第1章 芒种 芒种,下小雨。 最开始不能算热,只是闷;公交车在狭窄老路上速度很缓,吊环晃晃悠悠。车厢内没几个人,欧雪坐在倒数第二排,折叠伞搁在脚边。他把裤脚微微挽了起来,没有打冷气的车厢内,露在外面的那截脚腕一会儿潮一会儿蒸,后来只剩下一层奇异的冰冷。他把屏幕扣在腿上的手机拿起来,界面停留在对面那人发来的最新消息:图图说,你要是到了见不着人,可能是他迷路了,在附近找找。 欧雪啧了声,手指在屏幕上翻飞:你倒是给我要张照片也好啊,这我怎么认人。 对面很快又回:图图说不用,她说他特别好认。 欧雪无奈,把手机收了起来。 公交车靠近站牌停稳,车窗玻璃上挂着的细密雨丝跟着一颤、抖动。欧雪下车,撑开伞,往老旧居民楼错综复杂的小道间走去。在约定的位置,他果然没能见到要接的那个人。雨小了,太阳竟从云层后涌出来,成了一场金灿灿的太阳雨。欧雪叹气,倒也不至于心烦,他租住的这边居民区上了年纪,规划乱七八糟,稍有不慎就会迷路,导航更是会在此处直接认输。可以理解对方会迷路,只是眼下真不好找。在这附近打电话要那人描述位置作用不大,欧雪到底在这儿住了两年,决定根据经验先去找找再说。 他绕过几栋间距过窄的老楼,雨已越来越小,乌云被风推走,地面上阴沉和暖色变换交替。再绕过又一转角,欧雪看见个年轻男人站在楼道口,脚边立着行李箱。他略低头看手机,额前稍微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有些些长,皮肤雪白雪白,衬得头发就格外黑。是很冷淡但不单薄的长相,五官精致,气质干净清爽,好像在他身边不会聚起这季节挥之不去的闷热似的。 那男青年似乎没发现有人过来,欧雪在心底嘶了声,慢慢靠近,他想着十有八九就是他了,却还是摸出手机拨通了未存起来的号码。 果然,男青年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声“喂”被欧雪的声音盖过:“……不清楚?” 欧雪一手撑着伞,一手举着手机,和男青年隔空对视。男青年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冲他说:“我是不清楚。” 欧雪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有一瞬间他是想说句什么“这附近是容易迷路”,对上不清楚冷冷淡淡的眼神,他下意识地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说:“我是欧雪。” 不清楚点了下头。欧雪也发现了对方没带伞,他这把折叠伞装不下俩男人并肩走。欧雪想了想,干脆把伞收起来拎在手上,冲不清楚轻轻扬了下下巴,“走吧。” 雨星几乎是温温热的滴在眼皮上。这几天都闷得欧雪有点上不来气,憋那场雨今天终于落下,仍是有种凝滞。他走得不快,不清楚拖着行李箱跟在稍后,很沉默、很安静。行李箱的轮子在不太平坦的水泥路上咕噜咕噜,欧雪用空着的那只手冲脸扇了扇风,咕噜咕噜,停了。 他不由回头,脚也随之站住。不清楚站在他后面,眉心不易察觉地拧起来,口气非常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合租这事成不了。” 欧雪一愣,脑门儿倏地有点发烫、闷得晕头转向。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把朋友撂下、从市中心坐公交车特意回来接人的!结果现在还没看见房子呢,对方就要反悔,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该犯嘀咕了。欧雪刚要发作,听见不清楚继续说:“第一,我在要过去的路上迷路了,这事儿开头就不顺当。” “第二。”不清楚边说边指指地上,或者说是欧雪身后那一小片位置,“你没发现,你一走到太阳底下、就没有影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憋到芒种了!! 老传统:新风格的都市灵异/有主线 与文无关的玄学问题勿发评论区~ 文内一切术法或玄学知识请勿模仿 章节末作话的玄学科普定期删除,不补档 存稿到84章了,大家放心看,谷仓爆炸! 第2章 小雨 地上的两道影子一前一后,欧雪回头,影子也倏地、跟着闪动。 一般来讲,“影子不见了”这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要先愣一下,怀疑是不是自己或对方花了眼。但现在是二般情况,欧雪家里算半个玄学世家,而对面说话的这位新室友、有着奇怪名字的不清楚——是个”看事儿“先生。 欧雪本人虽说已跟玄学行当无半毛钱关系,至少从前跟着家里长辈耳濡目染过,于是下意识地反驳说:“你确定?” 不清楚的眼皮似乎跳了下、欧雪还没看清楚,对方就恢复了冷淡的脸。他的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指缘透出一点点淡粉色。不清楚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今天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一天——” “阳气最盛的那天不是夏至吗?”欧雪再度脱口而出,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驳了对方两次,有点烦人。不清楚明显还没说完的话收住,轻轻吸了口气,默了半秒钟才又说:“夏至阳气盛极、一点真阴复生,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日子其实应当是芒种。你——” “这不是我的影子好好在这儿呢?”欧雪没发现对方仍未讲完,倒是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明明好好印在地上。他边说边指了指那片影,影子也跟着动,指着欧雪本人。说罢,他才发现不清楚抿着嘴、眼睛微微往下垂着看他。怪极了,因为不清楚比欧雪还矮上小半头,拿这姿势看人,欧雪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不清楚这次没说话,他拉着行李箱走到欧雪身边,转身,两人的影子并排。雨不知何时几乎停了,阳光是橘色调的,欧雪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颈。不清楚说:“你看看你的影子,再看看我和我行李箱的,颜色一样吗?” 看了几眼,欧雪发现:还真不一样,自己影子的颜色似乎比不清楚的要浅上一度。欧雪是个画师,他相信自己的色感。眼睛盯上那影子,欧雪手腕动了动,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影子似乎确实越看越不一样。 影子的脖子好像比他真正的脖子要短,脑袋……有点歪?他动一动,那影子甚至有点卡顿凝滞感,似乎没法完全同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 欧雪嘶了声,看向脚下,他踩着影子,影子的两腿卷进脚下,和他连在一起。 欧雪干笑起来,保持着笑容扭头冲不清楚道:“来都来了,看在我们也算门亲戚的份上,要不帮帮忙……额……”欧雪脑袋里飞快地算了下“这人大伯和我爷爷拜过兄弟所以我该称呼他什么”,立刻又想起来刚才给他弹消息的堂妹会称呼她的好闺蜜图图为姑姑。欧雪福至心灵,试探着道:“小叔?” 不清楚的眼皮再次跳了下,这次他主动迈开脚步,轻声说:“走吧。” 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咕噜,声音在老旧居民楼间回荡,有点刺耳。欧雪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扫一眼自己的影子。影子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脚下,没有半分异常,渐渐他就快给忽视了。芒种仍算初夏,又热又闷,前段时间欧雪空调常开一整夜不关,眼下感冒未愈。他倒不爱出汗,只是确实想赶紧进屋凉快凉快。再看不清楚,拖着不轻的行李箱,明明跟自己一样穿着长袖衬衣,脸一点点都不红,好像根本不热。 欧雪试着跟他没话找话说:“我原来那个室友,悲惨社畜,压力好像太大,下定决心辞职回老家了。” “嗯。”不清楚目不斜视地听着。欧雪也不确定他听进去了没,自顾自讲着:“那个房子老破,但不小。我租下来第一年慢慢收拾,装修得挺好。第二年房东来了一看,狮子大开口涨价,我自己有点负担不起了,沉没成本又太高,只能找了个室友。” “然后呢?”不清楚像是不经意间问出口,蓦地又反应过来,接着自己的话头道:“搬走了。” 欧雪笑笑,继续道:“你堂妹跟我堂妹说,你刚好要搬到南乔市,我刚好急寻室友,就是这样。” 不清楚没什么反应,两人绕来绕去,终于到了楼下。楼体外观很旧,五层,半筒子楼结构。欧雪家在顶层,连着个小小的阁楼,一进门有些昏暗。不清楚把行李箱拎进来立到门口,脚和轮子都停留在地垫上,没有随便再往里走。他身旁,欧雪开灯,两人模模糊糊的斜影一下子被光亮吞噬,散了。 第3章 影子 原来的室友每天忙得要死,根本没空叫朋友来家小聚;欧雪考虑到毕竟是合租,也很少喊朋友过来。他蹲在鞋柜前翻翻找找半天,愣是没找到一双新拖鞋。他只好站起来道:“不用换鞋了。” 不清楚扫了眼他,松开行李箱的扶手,弯腰,把鞋子脱了并好放在门口,只穿袜子走进客厅。房子内部确实被收拾得很漂亮,复古温馨风格的,也完全没有被单身男人搞得一团乱。角落里有一段楼梯通往阁楼,仔细看看,竟然还是实木梯。 硬要说的话,这种老房采光难免差一些,但灯具选得好,加上到处都有绿植,巧妙平衡了缺点。不清楚走到客厅尽头低头看那些种在花盆里的绿植,一个个都耷拉着叶子、半死不活的。他蹲下来摸了下叶片,身后,欧雪凑过来随口道:“以前养得很好,就今年夏天开始突然死了好几盆,余下的都这样。好像也没害虫病,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清楚这时蹙眉,站起身道:“你家的植物也在给你预警了,你一点儿都没发觉不对劲?” “啊?”欧雪微讶,“是一回事吗?” 不清楚不答,在客厅里走动了片刻,站定,问说:“你室友没说过什么?” 欧雪一开始没意识到室友到底“说过什么”,思考了下明白过来。他没急着答,认真回忆后摇头说:“应该是没有。而且,我那个室友天天夜里十一点多才下班到家,早上七点出门,就回来睡个觉,估计他也发觉不了什么。” “确实。有些人也不是铁齿,就是体质特殊、对灵异事态很迟钝,不往那方面联想。”不清楚一语双关道。 欧雪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不清楚其实是在说他。他耸了下肩膀,不置可否,接说:“所以现在怎么办?” 不清楚走回门口,把他带来的那个行李箱放倒拉开,欧雪瞥了眼,装的只是衣物和打包分类仔细的生活用品。不清楚把叠整齐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在箱子另一面,拿到最底下,有个用皮绳系上的布包,看着就跟中医施针用的那种针灸包似的。 他解开布包,里面居然真的插着几根细细的银色长针。不清楚状似随手拿了一根出来,走到欧雪对面。欧雪不禁看他的脸,不清楚却低下头,用长针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自己的中指,血珠当即涌出一颗,他抬眸看欧雪,嗓音平静:“看我。” 不待人反应,不清楚把中指上的那滴血抬手就抹在了欧雪眉心上。欧雪盯着不清楚的脸,他的眼仁儿极黑,眼白很干净,这样的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欧雪没分辨出那滴血,只感觉到不清楚的指尖很冰,一眨眼,芒种又闷又蒸人的窒息感觉便消失了。 然后欧雪才倏地觉得眉心刺烫了下,身子也莫名跟着一轻。他突如其来地咳嗽了声,鼻腔深处当即涌出铁锈味的热流。欧雪一手腾地捂住鼻子,尴尬地拧开头,冲向餐桌边去拽抽纸。 不清楚在他背后,语速略快地说:“好了。” 欧雪手忙脚乱地擦鼻血,他还没见过这种驱邪方式,更没见过驱邪会让人流鼻血的,这多尴尬多狼狈啊!好在那鼻血似乎只涌了一点点就立刻止住,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身子好像更轻快了。他又拽湿巾把鼻子和额头上的血都仔细擦了,呆呆地冒出一句:“我感冒好像好了——” 不清楚回头看向欧雪,欧雪莫名其妙地和他对视一下,低头看手里的纸团。 上面的血是黑色的,甚至有些泛着墨绿。 第4章 室友 不清楚把那根银针扎回布包里,系上,慢吞吞地将行李箱复原,“房租多少钱?” 欧雪也不在意那些诡异的黑血,一听有戏,把纸团扔了,报出个数,又说:“押一付三。” “这么便宜?”不清楚回头,欧雪解释说:“我出大头。因为另外一间卧室小点,我住的是主卧。一楼公共区域大家共用,阁楼是我自己的。”他下巴朝楼梯的方向抬了抬,不清楚顺着看过去,站起身走到通往阁楼的台阶下朝上看,不过没有要抬脚的意思。欧雪一时也不清楚他俩的妹妹到底介绍情况了没有,主动说:“我是画画的,楼上是我的工作室。” 不清楚走回行李箱前,“行。”他从箱子另一面拿出了样什么东西托在手里,“我的情况是……”他转身,欧雪看见他拿着的是个罗盘。不清楚低头看了几眼罗盘,指着客厅一角道:“那里要摆个小供台。我不供神像也不上香,但是你不可以碰上面的任何东西。” 欧雪听完乐了,本来他听到要摆供台心里冷了半截,因为家里有供奉总要多些禁忌,衣冠不整时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 不好从供台前经过。但听起来不清楚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瞎碰,那也没什么影响,反正那儿本来也空着。 他指指楼上,“行。我的要求是没我同意不许上阁楼我的工作室去,还有,我卧室的门上要是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着火地震了也不要来敲门。” 不清楚很痛快地点了下头,他把行李箱拎起来,没让轮子直接滚在地上,“哪边是我的房间?” 欧雪开了右侧的副卧门,前室友搬走得急,很多东西不好带回老家都扔下不要了,还是欧雪后来又帮他寄的寄扔的扔。屋里现在挺干净,没落灰尘,一张一米五宽的床,衣柜书桌是连在一起的样式,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看着跟外头的装潢有点割裂。尽管是夏天,开门后仍有些无人居住的冷清感。欧雪侧身看不清楚走进去,别说,不清楚一进去,跟冷清感浑然天成、融为一体。 他进去后才把行李箱放在地上,目光略过家具,径直打量房间四角。欧雪听自己妹妹欧阳说不清楚是坐城际巴士从老家那边过来的,现在还不到中午,看样子不清楚已经在路上奔波了一夜。他想了想,决定不再打扰他,只轻轻敲了下门板,笑说:“合租愉快。” 不清楚回身看他,点了下头,说:“嗯。” 欧雪关上门回了自己的卧室,摸出手机一瞧,欧阳不知何时又连着弹了好几条长语音,他懒得听,干脆直接按了转文字。刚巧这时对话框上又显示对方正在讲话,欧雪生怕欧阳又给他发条一分钟的语音,连忙打字打断:干什么? 欧阳也改为打字:图图问怎么样了。 欧雪回:挺好啊,谈好了。 欧阳发了个散花表情包:那图图说就给他寄东西了。怎么样,是不是超级、超级、超级帅!我有一次去图图家见过他,我去,怎么不去拯救内娱啊! 欧雪悄悄翻了个白眼,思索片刻,主动讲:他一来就搞神神鬼鬼那套东西,搞了半天我之前不是感冒,是撞邪了。 欧阳这倒是反应不大,只说:那倒也正常,南乔关州两大邪门之地嘛。不邪小楚叔叔还不去呢。 小楚……叔叔…… 欧雪无语片刻,不理欧阳了。他抬头看看天花板,别看楼下干净整齐,楼上他的工作室可以说是一团乱,颜料落地板上扣都扣不掉。常有人说搞艺术的人其实有点难相与,欧雪觉得自己算半个搞艺术的,只要不画稿,他平时都很好相处。 至于不清楚,看起来就是那种教养良好但本人和他的名字一个风格、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他俩成为室友还算合适,加上怎么着也算半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日常相处下来应该没问题。 欧雪往角落的小沙发里一瘫,感觉心头一桩大事总算终了。他把手机扔开,身体在柔软的沙发间慢慢下陷。在他头上,这样的老房子,也许是水泥板变形、也许是混凝土内的钢筋正回弹,玻璃珠落地似的声音极不易察觉地击起,咔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妈呀这个收藏量是真实存在的吗我太幸福了!之前我一直以为这篇每章都有两千多字来着,刚才翻了翻发现三四十章往后一章字数才变成两千多字的TT之前大家跟我说一章有点太短了我就试着这回调整了,后期再看看还有没有要调整的部分吧】 第5章 相处 夜里,欧雪梦见自己家的防盗门被人反复叩响。他踩着拖鞋去开,门外却空无一人。这样反反复复,有的叩门声很急,好像外面那人发了大火似的,咚咚咚拍着。欧雪记得小时候他这样敲门就会被长辈骂,因为这是报丧的敲门方法。 也有的敲门声不急不慢,轻缓而有存在感,像是外面那人很有教养。他反复赶去开,门外的楼道略显阴暗,暖色的声控灯灭着,仍是没人。 这样的梦自不清楚搬来后持续了好几天,导致欧雪早晨起来有点恍惚,老想过去开门。实际上,这几天白天门倒真的响了,来的是物流,送不清楚的行李。门不是欧雪开的,因为他其实天天睡到大中午,等他从屋里出来,不清楚已经自己收拾好了。 欧雪没发现家里多了什么东西,大概都让不清楚搬回了卧室,冰箱里倒是多了些食材。第四天他扫视一圈,发现不清楚的小供台已经设好,贴着角落,一个四四方方的榆木方桌,不大点儿,尺寸撑死了也就三十乘三十。如不清楚所说的,他不上香,也就没有香炉,上面只是放着个用红布盖起来的东西,还有他用来装银针的布包。 那个有人反复敲门的梦做了好几天。欧雪小时候和堂妹欧阳暑假住在爷爷家,爷爷在玄学行当干了一辈子,积攒了些名气,老来常有同行上门。有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暂住在家里几天,欧雪便也会做类似的梦。或许是妹妹欧阳年龄更小,眼睛也就更“灵”些,有时她还会真的在梦里看见了外面那个敲门的“人”。 梦醒以后,欧雪穿着他的短袖大裤衩睡衣出去,物流已经走了,不清楚坐在地上拆寄过来的包裹。几个巨大的纸箱,几乎把不清楚围起来,只能看见个脑袋顶。欧雪走到纸箱跟前,打了个哈欠,问:“你的那些‘好朋友’,都过来齐了吗?” “什么?”不清楚用剪刀裁开,闻言从纸箱中抬起头看欧雪。他皱眉,欧雪就挑一下眉,意有所指道:“我说,你的那些好朋友,自从你搬来,我就每天晚上都梦见有人反复敲门,搞得我好几天没睡好了。” “哦。”不清楚一下子明白过来,把剪刀放在地上站起身。他走到供台前,把盖着的那块红布掀开,“你是说她吧?” 供台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泥娃娃,形状有点像不倒翁。两条麻花辫子,上色有些脱落了,但看得出是个喜庆可爱的女娃娃。 “我去,你不是说不供神像吗!”欧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直了,理理睡醒后还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不清楚又蹙眉,解释说:“这不是神像,哪有让神像面壁的。这是坨儿姐儿。” 欧雪眨眨眼睛,没听明白什么东西。他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听过很多神神鬼鬼的故事,可仅限如此、绝对不是什么玄门百事通。既然不清楚说了不是神像,他就也走过去,弯腰仔细看看。 供桌有两面贴墙,那个所谓的坨儿姐儿确实是面壁放着的,欧雪正瞧着,不清楚伸手直接把娃娃拿了起来,递给欧雪,“喏。” 欧雪也没犹豫,真的就接过了托在手上细看。到网上搜一搜就会发现无数人吐槽过泥娃娃恐怖,这个坨儿姐儿从欧雪的眼光来看,肯定不是科班出身学美术的人制作的,各方各面都算得上粗糙。妙就妙在,这个泥娃娃看着一点儿也不吓人,反而很讨喜,笑起来甜丝丝,脸颊上鼓起来的两坨肉特可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 “好吧。”欧雪没贸然把坨儿姐儿放回去,而是递给了不清楚。“你确定除了我不能乱碰,没什么要注意的吧?” “没有。”不清楚边说边把泥娃娃重新面壁放下,盖起红布。他走回到纸箱间继续拆,欧雪凑过去看了眼,里面装的是些厚厚的牛皮纸颜色的装订册。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看不清楚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就伸手拿了一本。 “……盲文书啊?”欧雪再次微讶,拿近了才看见上面排列整齐的凸点,他还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盲文书。 也就是说,这几大箱子的土黄色装订册,都是盲文书籍。 欧雪手里托着盲文书,故意侧身子盯住不清楚的眼睛瞧,“你也不是盲人啊?” “个人爱好。”不清楚简短答了,从他手里抽走那本书,把剩下的搬进了卧室。欧雪站在门口顺带看看屋里,床上铺着浅色的床单,衣柜门关着,看不见有什么,除了满地的那些盲文书籍,就是书桌上多了个相框。角度问题,看不见框里的相片。 “好吧。”欧雪打哈欠,转身要走。刚迈出去几步,不清楚在身后慢悠悠地说:“我跟她说一声,晚上不会再有敲门声了。” “啊?”欧雪回头,咂了下嘴,有些尴尬道:“你说那个坨……坨什么?” “坨儿姐儿。”不清楚边捡地上的纸箱边说:“她有点调皮。” 欧雪把脸转了回去,让不清楚看不见他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也多亏家里有人从事玄学行业,加上欧雪神经比较大条,不然不清楚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找合租恐怕是……难上加难。 下午的时间欧雪都在阁楼上的画室里。他近来其实有工作,但灵感枯竭,打了个草稿修修改改,最后还是给弃了。阁楼可能是整间房子采光最好的地方,有大窗户,欧雪却选择把窗帘拉严实,然后躺在墙角的小矮床上玩油画刀。 油画刀脱手、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欧雪的手保持着刮刀脱手的动作一动不动。就这样停顿几秒钟,他蓦地想到阁楼正下方就是副卧,那里现在住的不是白天都要上班的社畜前室友,而是这几天都没出门的不清楚。 他手忙脚乱地把刮刀捡起来,好像这样那声音就不会打扰别人一样。欧雪把油画刀放回摆画材的架子,不远处是空白画布和他心血来潮塑了个形的雕塑。欧雪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明明感冒……不是,撞邪也好了,怎么还是大脑一片空白。” 那天夜里的梦,敲门声倒是停了。欧雪在梦里醒来,他盯着卧室的顶灯,忽然想起他是在阁楼工作室睡着的,这还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读法是:坨、儿、姐儿(这个儿是儿化音)】 第6章 欧雪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欧雪身子骤然下坠,踩空感袭来——他真的扑通一声滚到了地板上,惊醒。阁楼工作室的小床只有一米多宽,躺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点勉强,这还是欧雪第一次真的滚下来。床矮,阁楼上又是木地板,不至于真的摔疼。 欧雪揉着肩膀爬起来,把窗帘掀开一条窄缝,天才刚刚亮起。他感觉有点抱歉,这么大动静估计把楼下的不清楚吵醒了。他把阁楼的门打开,趿拉着拖鞋慢慢下楼,不清楚卧室的门意外虚掩着,留了条巴掌宽的缝,里面很明显没有人。 “出门了?这么早……”欧雪说着,下意识地看向了角落供台上的坨儿姐儿,用红布盖住的泥娃娃当然不会回应。他伸了个懒腰过去洗漱,不得不说不清楚是个相当好的室友,卫生间虽然是共用,他用完后会把镜子和洗手池台面上溅到的水擦得一干二净,洗完澡擦干浴室里的水、清理地漏。很基础的事,但欧雪的前任室友有时候就做不到。 他闭上眼睛洗脸,阁楼上没有空调,窗户大,难免热,欧雪开的是凉水。水柱滚过温热皮肤时莫名有种窒息感,身后的木地板传来嘎吱一声,像是年久翘起的空腔被人轻手轻脚踩过。温差大时木地板常发出的声音。欧雪抬头从镜子里看外面,他知道哪片地板被踩过后会嘎吱作响,眼下那里当然没人在,倒是坨儿姐儿上面盖着的那块儿红布正好从镜子边缘露出一角。 欧雪把头顶上的细发箍扯下来放回原处。镜子中的人头发和眼睛颜色偏浅,晨光一亮,瞳孔几乎是琥珀色的。头发不算太长,但也不短,一点点自然卷,看起来很像是精心烫过做好的造型。他把头发理了理,举起手,地板再次“嘎吱”。欧雪眼睛迅速地瞥向红布,他啧了声,转身出去,挪到了供台前。 红布的一角向内卷,剩下三个角则舒展在台面上。 “记错了吧。”欧雪摊手,转身迈上阁楼的台阶,去拿手机。 一个相信鬼神,并且真的见识过灵异事件的人,往后便容易把生活中的种种都跟“鬼异”联系在一起。在欧雪这儿倒是不成立。睡前的拖鞋、放在床头的空调遥控器好像位置变了,记错了的可能性难道不是更大吗?房顶玻璃珠落地似的异响,地板爆出的嘎吱声,明明就是普通的物理现象;更别说那些自以为稀奇古怪的梦境,随便上网一搜就能知道有多少人都做过类似的。欧雪绝不是铁齿的人,恰恰正因为他见过真的、略懂,才不会轻易联想到鬼神事。 中午,不清楚回来了。欧雪正在客厅里吃外卖,房子的厨房对他来说基本是个摆设。不清楚从旁边目不斜视地路过,去卫生间洗手,欧雪鼻子灵,在酸辣粉间嗅到点烟熏火燎的香气。他看向不清楚,随口道:“你去上香了?” 不清楚把毛巾挂回去展平,也扫一眼欧雪,似乎有些意外。他嗯了声,说:“我每月十五去上香,除非实在过不去。” “今天不是十五啊?”欧雪脱口而出。不清楚没答,走进厨房里,过了稍许才说:“农历。” 欧雪干笑:“忘了。庙里还是宫观?” “寺院。” 厨房传来燃气灶打火的动静,不清楚作息良好,和欧雪基本错开,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吃饭时间碰上。欧雪还挺好奇他打算做什么,干脆端着外卖碗凑到厨房门前看。锅里在烧水,不清楚在旁边洗球生菜,洗完了没切,撕巴了几下丢进锅里。菜一变色就捞出来,小碟子中倒一滴酱油一点醋,端出来。 欧雪瞪大眼睛,“你就吃这个?” “你吃吗?”不清楚把碗往欧雪那边伸过去,口气莫名其妙的。欧雪赶忙摇头,余光瞥见不清楚把碗放下没急着吃,反而走到小供台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包浅色的灰烬。他把红布掀开一角,灰烬被倒在泥娃娃底座下。不清楚将布盖回去,这才坐下开始吃他的水煮菜。 欧雪好奇道:“一颗生菜,你确定你能吃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 “懒得做。”不清楚说罢,完全没有要闲聊的意思。欧雪也不嫌自讨没趣,等他吃了会儿才冒出一句:“你的那个坨儿姐儿,可以出来溜达吗?” 不清楚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欧雪,“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会出来溜达吗?字面意思。”欧雪解释说,头往供台的方向偏了偏。 不清楚眉心动了下,扭头看向突起的红布。他把身子扭回来,手指着红布道:“泥泥上午跟我出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预计下周一二不更休息】 第7章 开工 欧雪第一反应是:“她还有名字啊?” 话音刚落,木地板的空窍再次嘎吱了声。欧雪摊手,不清楚很明显不清楚他摊手干什么,只是解释说:“一般来说她不会乱跑的,你可以直接当她不存在。” 欧雪脸上表情一言难尽,犹豫了半天选择直言道:“坨儿姐儿……是你养的小鬼吗?” 不清楚的筷子没停,吃完那口菜才说:“坨儿姐儿比较像守护灵,灵是泛指,并不是里面装的真的是灵体——或者说,鬼魂。” 欧雪闻所未闻,“那还能是什么?” “是山灵,与其说是鬼魂更像精灵一点。”不清楚颇有耐心,“塑像用的泥是从山灵所在的山上取的,要在山脚下烧制。里面驻的灵保护孩子,用这种方式修行。孩子从山脚下带走合眼缘的泥娃娃,坨儿姐儿会守护孩子到成年,自行离开。” “哈?”欧雪一惊,“你不会是未成年吧?开什么玩笑!” “我今年27岁。”不清楚面无表情道。 欧雪大惊失色,“我去,那你比我还大两岁呢,真看不出来。”他盯着不清楚的脸看,开什么玩笑,这人撑死了二十出头吧,吃水煮菜还能驻颜吗? 不清楚把话题引回来,“泥泥不是我的坨儿姐儿,她前科累累,被人家退货了。我把她放家里,她总乱掰我大姐闹钟的表针,被我大姐差点揍死,没办法只能跟我走了。” 欧雪下意识地看向墙上、他买的那个价格不菲的挂钟,“你确定我可以当她不存在吧?” “确定。”不清楚认真点头。 欧雪再次摊手,边收拾外卖包装边说:“你吃吧,我上楼了,有工作。” 阁楼,画架上的空白画布白得让欧雪心慌。他主画水彩,偶尔也画油画,有时打草稿,有时不打。其实这次问题不出在草稿,而是配色上。欧雪盯着一排排颜料,脑袋里却在走神。按照不清楚的话来讲,他的坨儿姐儿——泥泥,不会出来溜达、也就是捣乱,上午泥泥又跟着不清楚去庙里上香了,那些地板的响动确实和泥泥没关系。刚才在不清楚面前地板也响了,他也没表示什么。 物理学万岁! 欧雪拿起铅笔,在画布上重新打了一版草稿。然后坐到了将近傍晚,连调色盘都没打开。他讨厌这种该创作却创作不出来的感受,心里烦得要命,恨不得打开窗户从阁楼跳下去。最终欧雪把笔一扔,打算下楼抽根烟,在台阶上时却看到不清楚席地而坐在供桌前,似乎在摆弄什么东西。 欧雪的脚步停了,耳边传来清脆的掷物声,不清楚把两块小东西丢了出去。木块儿碰上木地板,脆而润的音色,不刺耳。 筊杯。 一正一反,是圣茭。不清楚两手交叠,手背朝外,双臂向前绷出笔直的两条。他把两支筊杯捡起来,自言自语道:“允了,开工。” “你要出去?”欧雪在台阶上插话说。 不清楚侧身仰起下颌看他,轻轻点了下头。欧雪的指尖在楼梯扶手上摩挲了几下,又问:“去看事儿啊?” 不清楚再次点点头,把筊杯放在了供台上。欧雪三步并两步下楼,边下边说:“能不能带上我?” “为什么?”这次不清楚有点迷惑。欧雪笑笑,“找刺激呗。” 第8章 走 不清楚没答应,但也不阻拦欧雪在旁边换鞋。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天已经完全黑了。欧雪不问要去哪儿、干什么,不清楚也不解释。这附近的建筑规划虽然乱,治安意外不错,只是路灯稀疏了些。不清楚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背后斜挎了个不大的黑包,从路灯下走过,看着竟有股书卷气,像是晚归的大学生。 欧雪没跟他并排,而是不远不近跟在后头,经过路灯他看看脚下影子,忍不住摸了下耳朵上的耳钉,感觉自己有点像个跟踪别人的流氓。下楼后有好几条路都能绕出这片老居民区,不清楚偏偏选了最远最绕弯的那条,欧雪也不提醒他,好久才说:“那个泥泥……你带出来了吗?” “嗯?”不清楚回头瞥了他一眼,摇头说:“没有。泥泥可不是我的帮手,我把她带在身边只是为了约束管教她。” 绕出老居民区后,不清楚停在马路边四下看了看,欧雪算看出来了,这人恐怕根本就没有目的地。欧雪跟上去,忍不住问说:“你的客户没告诉你去哪儿见面吗?” 不清楚只说:“往东走。” 欧雪耸了下肩,没搭腔。南乔不算是很大的城市,他们租住的这片是老城区,附近没什么大型商厦,别看眼下还有电动车和行人,一过九点街上就没几个人了。欧雪跟着走了将近半小时,附近再次暗下来,一侧是不算宽的车道,一侧则是老小区的围栏。欧雪扭头去看,眼下还不到九点,小区的窗户很多都已熄了灯。 不清楚终于主动开口道:“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可没空救你。” 欧雪半开玩笑道:“我跑得特快。” “那就好。”不清楚说。欧雪愣了下,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得追得上我——”不清楚话音未落,被路旁窜出来的人突然撞了下,他身子一侧,倒脾气很好的没骂人也没皱眉。撞他的人是从小区供人通行的铁门窜出来的,猛刹住脚,腿还绊踉跄。不清楚伸手扶了他一下,“小心。”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那人慌慌张张抹了把额头,脸在路灯下一片惨白,额头上挂着细细一层汗珠。欧雪扫了那人一眼,看见他眼白中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他眉毛扬了下,有种突如其来的预感。 “没关系。”不清楚边说边把背后的包转到身前,拉开拉链,“我等的就是你。” 那人一怔,不清楚已从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三角形符纸包,轻轻放在他手里,“这个给你。” 那人着实又是一惊,两手捧着符纸包抖了须臾,大呼:“大师救救我!” 欧雪在旁边差点乐出声,低头拼命绷住嘴。不清楚却没什么反应,只说:“带路吧。” 那人眼泪差点涌出来,拼命点点头,当即便转身往小区铁门拐。不清楚不急,落下几米远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 距离跟在后面。欧雪在旁边道:“难怪你要先掷筊杯。” “习惯就好。”不清楚平淡道。 前面那人走了片刻,似乎回过劲儿来,磨磨蹭蹭慢下脚步,凑到了不清楚左边。他左手捏着符纸右手擦汗,吞吞吐吐问:“大师,那啥……我想问下,您怎么收费?” “随便,看着给吧,多少都行。”不清楚说罢,欧雪反而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做声。那男人松了口气,半晌又冒出一句,“我姓赵。” 不清楚点点头,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赵先生当即更加不安。欧雪见状主动解围说:“我姓欧,欧阳的欧。” 赵先生点点头,说话间三人到了单元楼门口,他指了指头顶说:“到了,我家在602号。” 不清楚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说:“中户啊,这里看不到。”说完他自己转身就往楼后去,欧雪和赵先生对望一眼,跟上。转到楼后,六层两侧的窗户都已熄灯,黑暗中中户的阳台上正亮着温暖的橘光。不清楚仰着头看,旁边赵先生的手倏地攥紧了符纸包,自言自语说:“不可能,灯都打不开了!” 欧雪和不清楚一起看向他,赵先生瞪大眼睛,“不可能啊,灯真的都打不开了,我们这栋楼停电了啊!”他边说边大步往楼前跑,不清楚不紧不慢的、欧雪见他不急,也在旁边稳步跟着。两人转到单元门口刚巧看见赵先生冲到一层猛地跺脚—— 一层的声控灯亮了。 第9章 灯 赵先生自己愣住,在灯泡的明光下两眼圆睁。不清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他顿时急了,转而冲欧雪道:“不是,欧阳先生,电——” “我姓欧,不姓欧阳。”欧雪边说边指指单元楼下的防盗门,“来电了。上面贴着今晚八点到九点停电一小时啊。” “不可能,真的不可能!”赵先生急得跺脚,大叫道:“我知道是停电了,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眼见他说话颠三倒四起来,不清楚出言打断道:“赵先生,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不清楚这人说话不急不躁的,加上欧雪也在旁边表现得稀松平常,赵先生原地乱转了几圈、出了一鼻头的汗后终于冷静了些。他干脆坐到了旁边停的电动车座上,吸了好几口气,慢慢讲说:“大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就上星期吧,我跟朋友去附近的一个湖旅游来着。在那个宾馆我没睡好。” 赵先生面露惧色,“我做梦梦见有人趴在我身上,估计就是鬼压床吧,快吓死我了!早上我就急匆匆开车回来了。” 不清楚只说:“然后呢?” “回来后这一星期我干啥啥不顺。”赵先生叹气,“工作上谈好的单子,好好的突然黄了;下班回来的路上差点出车祸。最倒霉的……”他说着掀开裤腿,“我们单位的玻璃门莫名其妙爆了,别人进进出出一点事儿都没有,就轮到我的时候突然炸了,腿上炸这么大一口子。” 他腿上包着一大块儿纱布,看样子伤口确实不小。欧雪看着肉疼,嘶了下看看不清楚。不清楚还是没表情,只听赵先生说:“我就怀疑是撞邪了,以前听说那个湖邪得很我还不信。偏偏跟我一起的朋友也啥事没有,我本来还担心是自己想多了。” 这回欧雪问:“然后呢?” “我刚才上楼回家,进门以后发现客厅的灯怎么按都按不开,我正奇怪呢,想开屋里的灯,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推我后腰,吓死我了快!”赵先生边说边抚胸口,“就不该进去!我翻包找钥匙还找——” 他说着说着停了,眼睛一下子都不眨了,盯着不清楚,脸煞白煞白。 “翻包找钥匙?”不清楚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你刚才到家的时候还没来电呢吧?你怎么翻包找的钥匙,楼道里有电?而且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停电了?知道的话,客厅灯按不开不会很惊讶吧。” 赵先生嗷嗷叫了一声,抱住头道:“有电,有电!我上楼的时候声控灯一路跟着都亮了!” 这可把他彻底吓破胆,又害怕又糊涂,手心里的符纸包都揉得看不见了。不清楚看看欧雪,欧雪摊手道:“也可能是提前来电了啊。” 不清楚没理他,转而冲赵先生说:“我们先上去看看吧,介意把家门钥匙给我吗?或者你跟我们上去。” “我真不敢上去了!”赵先生连连摆手,“而且钥匙我刚才攥手里,吓跑出来的时候可能一扔掉屋里了,我都不记得碰上门了没有!”似乎是怕不清楚拒绝,他连忙又说:“门口!门口的那个消防箱里我偷偷放了把备用钥匙,你们拿灯往里一照就看见了!” 不清楚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楼道。 既然是来找刺激的,欧雪当然也要去瞧瞧,他没犹豫,跟在不清楚后面上了台阶。楼道里的声控灯还算灵敏,不需要刻意跺脚拍手也会随着哒哒脚步唤醒。夏天的老单元楼里总是很阴凉,欧雪还是用手扇了扇风,随口道:“我看他是吓懵了吧。本来停电再来电也不是那么准时的,就差这几分钟,估计刚才他上楼的时候就来电了。” 不清楚没回头,他做事似乎有种不紧不慢的调调,上楼也是。他在前面道:“我小时候,我大姐给我讲过她从一本杂志上看来的内容。上面说,鬼魂可能是一种交流电。也许那个东西是跟在赵先生身边的,随着他一层层上了楼。” 单元楼内,声控灯一盏、一盏,橘光向上升着亮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10章 故事会 “你大姐看的故事会吧?”欧雪说。 不清楚沉默了几秒钟,转过转角道:“看的《我爱科学》。” 欧雪一时也分不出他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没笑。等走到五楼,不清楚明显刻意放轻了脚步,尽量不惊动声控灯。欧雪见状便也蹑手蹑脚跟在后面,此时两人上来时唤醒的四层灯泡也已熄灭,整个楼道陷入了漆黑,附近又没有高楼大厦,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欧雪发现不清楚的呼吸声很轻,但也很平静。 不清楚停在六层,没动。欧雪看见了赵先生所说的那个消防箱,就放在602和601两户中间,暗红色的铁箱子。他过去想拿钥匙,盖子掀开顿时发出刺耳的铁皮抖动声,把欧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头顶。 声控灯没亮。 眼睛已渐渐适应了黑暗,欧雪能勉强看清不清楚,两人对视了一眼。不清楚什么都没说,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照向消防箱内,灭火器下面果然压着枚防盗门钥匙、露出一半。欧雪小心翼翼伸手拿出来,递给不清楚。 手电筒灭掉,才刚适应黑暗的眼睛立刻又分辨不出前面的物体。欧雪只听到一阵钥匙转动锁芯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 声音,防盗门开了。 屋里是暗的,明明刚才在楼下时还能看见暖色的大灯亮着,眼下里面的黑暗带着股阴寒从门缝中钻出,不像是属于夏日的温度。 欧雪没出声,不清楚也不理他、没有将门大敞,拉开到足够他通过就进去了。屋里黑得更彻底,他的身影几乎是一下子就看不清了。欧雪犹豫两秒钟,也拉开门跟进去,他想了想,身子虽然进屋,但脚斜在门框上,没收进来。 目测这房子面积不大,里面像开了冷气一样透心凉。欧雪正考虑要不要搭句话,就看见不清楚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欧雪刚张开口,不清楚默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欧雪只得把声音吞回去,那边不清楚已经走到了客厅的一面墙前,把塑料面板掀开。 他竟然是在找电闸。 欧雪有点哭笑不得的,眼看不清楚伸手摸了一下,放下面板轻声道:“电闸确实是推上去的。” “不是不让说话吗?”欧雪小声道。 话音刚落,他听见不清楚说:“你——”欧雪看过去,不清楚摇头道:“算了。你把脚收进来。” 欧雪闻言把脚乖乖从门框上抬起来,防盗门倒没有像恐怖片里似的刷得碰上,什么也没发生。不清楚说完以后没再管欧雪,在屋里轻手轻脚转悠起来,看样子仍是在找什么东西。他找他的,还不喊人参与,欧雪甚至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眼睛乱看、头脑放空。也就在这时,不清楚转悠到了墙角的立架旁,他停在架子前看了片刻,伸手从上面拿下来了一块——砖头似的东西。 欧雪有些好奇,顺口问说:“什么?” “看样子像老房子外贴的浮雕砖。”不清楚边看边说,“谁知道他从哪儿捡回来的。” 不清楚说着托着手里掂了掂,他动作突然停了下,飞快地迈进厕所,一把拉开了小窗户探头往下看。欧雪倒是在楼下时就注意到了其实从单元楼门口是可以看见这面厕所小窗户的,只是当时黑着灯,没上来前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赵先生这一户的。 不清楚探头看了眼下面,身子猛地收回来,冲欧雪大声道:“关门!东西跟着我们上来了——” 欧雪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身子已经转了过去,三步并两步跑到正门口,伸手抓住门把。他猛地往里拉,那门像是被什么人给阻了下,竟一瞬间上了股劲儿才咣当碰上!欧雪还没回头,不清楚冲过来差点没把他撞开、腾地开了门就往下冲,“又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科学不会告我吧? 第11章 下楼 不清楚窜得像兔子一样快,欧雪三节三节台阶的往下追才勉强赶上,声控灯一路刷刷亮起,竟有些刺眼,视线花着、随步伐抖动。两人跑到楼下同时,只看见赵先生哇哇尖叫着胡乱挥舞手中的符纸包,欧雪喊道:“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鬼啊!” 不清楚手里还拿着那块雕花砖,冲下来立刻直奔赵先生面前,左手猛地拽住他手腕使劲儿往下一扯。混乱间单元门口的灯泡自然也亮了,不清楚松手,赵先生的腕子上被他摸出一圈黑乎乎的东西,紧跟着赵先生脖子一梗干呕,欧雪眼睁睁看着不清楚把那雕花砖一角塞进了赵先生嘴里! 欧雪眼睛差点瞪出来,但不清楚已经把砖头拿了出来。赵先生弯腰猛地在旁边干呕咳嗽,不清楚则立刻把砖塞进了胸前的小黑包里。事情不过几秒之间,欧雪却感觉那雕花砖似乎有一瞬间颜色变深了些,不过他还没看清,不清楚就已经塞包里了。 “行了,没事了。”不清楚拍了拍赵先生的后背。 赵先生干呕半晌才面如菜色地直起腰,晕头转向道:“大师,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喜欢旅游吧?”不清楚问。赵先生点点头,不清楚又说:“以后少往家里捡东西。” “什么?”赵先生不明所以,欧雪明白了,在旁边提点他说:“跟你去的湖边没关系,八成是砖头上附的有东西,也不厉害,反而是你从湖边回来心一慌才出来折腾你了。”欧雪拍拍他肩膀,“不过这玩意儿放家里迟早出问题的,以后少捡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家。” “真的没事了?”赵先生一脸懵。不清楚指指他的手说:“这个。” 赵先生摊开手,掌心里那团符纸包已经皱成团了。不清楚拿走符纸,“你得还给我。” “等等等等!等等大师——”赵先生差点跳起来,“我掏钱买,我要买一个!” “哦,那你等等。”不清楚边说边拉开包前层的拉链,拿出一张新的符纸递过去,这次是展开的,没叠起来。“给你换个。五十,不收别的钱了,不用另外给。” 欧雪在一旁没搭腔,平心而论五十块钱一张符真不贵,何况不清楚还有真本事在。 赵先生给了钱,乱七八糟一阵千恩万谢,还是不敢自己上楼回家,不清楚又跑了一趟,把他给送上去,半晌才下来。欧雪可懒得再爬一次六楼,百无聊赖站在下面等。他仰头看单元楼层的通风窗户,不清楚下来时,灯一盏盏亮起,恢复正常。 不清楚下来后,欧雪顺口道:“你这售后挺好,还给换新的。” 不清楚沉默须臾,拉开包侧兜,从里面拿出了刚才那团皱符纸,慢吞吞地拆开了,两手一边拽着一角展示给他看。欧雪一瞧憋不住乐了,里面是空白的,这根本不是符咒,就是张叠成三角包的黄纸! “难怪你叠着用。”欧雪调侃说。 不清楚转身往小区外走,欧雪跟在后面,出了小区,他愣了下,蓦地说:“不对吧,你给的那个三角符纸包有用。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鬼,没用的话我们跑下去的时候小赵早该被上身了。” “是有一点用。”不清楚低声道。欧雪一怔,不清楚目不斜视道:“因为那一瞬间他相信。” 实际上欧雪听得一知半解,没太理解。不过,他也没再追问。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好久,欧雪才慢吞吞又说:“没觉得哪儿刺激,倒是看你手忙脚乱的。” 没成想不清楚竟然停下了,转身面对着欧雪,眼睛却微微垂着,“你知道我为什么手忙脚乱的吗?” 欧雪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你的脚挡着门。如果是我自己来的话,我一开始就会把门碰上,门把上我抹了东西,本来那玩意儿跟着上来后根本不会再逃下去。”不清楚说着冲欧雪张开手,手心上黑黢黢的,大概是符烬一类的东西。 “成,我的错。”欧雪积极主动承认错误,不清楚没理他,扭头往前走。欧雪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追上去说:“不是,所以那玩意儿到底在砖上还是在小赵身上啊?” 第12章 路旁 “在他身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 不清楚道。说话间他的手无意中捏住了小黑包的拉链,“他独自回家的时候,跟着他上去又跟着他下来。我们上去的时候,又跟着我们进到了屋里。” 欧雪表情古怪了一秒钟,“图什么呢?还有,我是那种没灵感反应迟钝的人,我没发现很正常,你也没发现一开始就在他身上?” “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是一个问题,有点不好解释。”不清楚这一串听得欧雪云里雾里,他举手投降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吧。” 这回不清楚扭头扫了他一眼,口气平淡道:“既然我们是室友,我确实得给你解释一下,不过不是现在。”他说着拉了一下拉链,“现在不止我们在听。” 欧雪很配合地做了一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不再出声。其实他也没那么感兴趣,大部分还是出于没话找话。不过,不清楚那句“不止我们在听”,倒是让他蓦地心里有点麻麻的,恰好夏夜温度降下来的风一吹,竟也有点凉丝丝。 欧雪有点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他正要收回视线,余光瞥见不清楚攥着包拉链的手腕。雪白的手腕,上面有几块儿模糊的光斑。欧雪下意识地抬头顺着去找光线来源,已经歇业的小商铺降下卷帘门,玻璃墙上的霓虹灯管却还认真工作。不清楚的手臂托着那些光碎,像是被晕染开颜色的画布。 欧雪盯着那截手臂和那些光斑看了会儿,仰起头说:“真漂亮。” 他脑子里的白画布缓缓展开,既像是走了神,也像是终于聚精会神。旁边,不清楚皱了一下眉,不明白道:“什么?” “颜色。”欧雪说。 当晚到家已是半夜,欧雪马不停蹄上阁楼工作室抓住他的转瞬即逝。欧雪是典型的会忘记时间屏蔽外物的创作者,待他伸懒腰下楼天就快亮了。他踩着木头台阶尽量动作轻缓地下来,瞥了一眼不清楚的房间,门开了条缝,里面的灯亮着。 欧雪没去探究不清楚睡了没,他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身侧那道房内灯光的宽缝间有人影闪动,看来不清楚确实也还没睡。欧雪停住,转身回去,敲了敲不清楚的房门,“还没睡?” 门板随着他的动作再敞开了些,一股烧火似的味道传出来。欧雪皱眉道:“什么味儿,什么东西糊了?” 他看向屋里,不清楚坐在桌边,身前摆着一块儿用黄纸严严实实包住的东西。欧雪看了几眼,认出是被不清楚塞进包里带回来的雕花砖,那股糊味也是它传出来的。 “你干什么呢?”欧雪问说。 话音落了几秒钟,不清楚像是猛地回神了,半转身说:“嗯?你说什么,没听清,刚才头晕。” 欧雪又问了一遍,不清楚听罢正过身答说:“既然我们现在是合租,这东西放在身边不好。我封好了快递上班以后寄回家里给我大姐。” 欧雪呆楞了几秒钟,“这能寄快递吗,别再出什么乱子。你要是封好了就放这儿吧,没事,我不介意。” 不清楚抿了抿嘴,认真道:“你确定?过不了几个月这类东西我房间就堆不下了,可能要放到外面。” 欧雪立刻道:“当我没说,你寄回家吧。” 毕竟人走进屋里,欧雪视线扫到了之前没看见正面的那个相框,就摆在不清楚的桌子上。照片中有三个人,不清楚站在右边,中间被簇拥着的女人和右边的那个看相貌大概是对姐妹花,三个人长得有点像。 欧雪想了想,用指节轻轻点了下最右边那个看上去年龄比较小的女孩子,“这个是图图?” “你没见过图图?”不清楚反问说。 “可能见过吧,记不清了。”欧雪耸肩,“她大名叫什么?” 不清楚又问:“你不知道你妹妹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欧雪只好反击道:“你知道我妹叫什么名字?” “你妹叫欧阳啊。”不清楚一本正经道。 欧雪尴尬起来,幸好不清楚继续说:“叫不糊涂。” “哈。”欧雪忍不住笑了声,“那你大姐叫什么?” “不知道。”不清楚说。 “什么?”欧雪不由说。不清楚低头沉默须臾,说:“叫不知道,姓不,名知道。” 第13章 亲戚 看样子,不清楚也觉得他家起名字的风格有点神奇,脸上难得有一丝丝窘迫。正是不清楚的这位大姐——不知道的父亲和欧雪的爷爷早年拜过兄弟,过年期间他自己会走动、上门拜访。欧雪挠了挠头发,问说:“我记得……你大姐的爸爸在我小时候是会来串门的吧?后来为什么不来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过世了,我伯伯五十来岁的时候就没了。后来是我大姐当家,她比我们大挺多岁的……”不清楚慢慢道,“比较忙。” 这下窘迫的人换成了欧雪,顿时有些懊悔。本来干亲突然不走动串门了就是个可能踩雷的问题,他还没过脑子就问出口。欧雪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额……真看不出来。比你大几岁啊?” “大七岁。”不清楚说着用一只手撑住下巴,眼睛微微眯缝了起来。欧雪毕竟和不清楚交情尚浅,摸不出来他这个样子是不是感觉不快,刚想随便说两句话逃走,不清楚又说:“伯父身体好吗?” 欧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自己爷爷,他点点头,“老头儿身体挺好的,不过我也很久没回老家了。” 不清楚嗯了声,微微侧过身子看过来。欧雪半倚着桌角,一时没了话说,好半天憋出一句,“够神奇的,咱们也算亲戚了……” “哈。”不清楚飞快地勾了下嘴角,“也是啊。” 欧雪也乐了,说:“小叔?” 不清楚倒是没接茬儿,下巴颏轻轻搁在手掌心上,眼睛越来越眯缝。欧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站起身道:“哦哦哦你困了啊,那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等一下,我不困,我是有点晕。”不清楚边说边重新直起腰,“回来时你问的问题,我解释一下。” 欧雪停下来,不清楚却又低头沉默了片刻,缓缓说:“你知道出马仙说的打窍是什么意思吗?” 欧雪点点头,不清楚抬起头道:“简单来说,我的身体因为某些原因就像一个千疮百孔、到处是窍的壳儿。”他低头轻轻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凉凉的落在欧雪手背上,令他的尾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点点气儿也能被感知,非常,非常,非常敏感。”不清楚揉了揉眼睛,说话声越来越慢,“大概就像一个接收范围很大的信号器。相应的,我能感觉到他们,他们也能感觉到我。所以赵先生家里的那个东西会立刻跟着我走,在他看来我是一个可以很轻易就被上身的躯壳。” 欧雪想了会儿,点头,“明白了,你不如直接说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 是超级招邪体质。” “也不太一样,靠近了就会发现我可不是什么能轻易招惹的对象。”不清楚平静道。他的手指摆弄着那块儿包好的雕花砖,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所以你不用担心跟我合租会冒出来奇奇怪怪的事情,我保证。不过……” 说到一半,欧雪眼见他打了个哈欠,连带着传染、欧雪也打了个哈欠。不清楚擦擦眼泪继续道:“因为接收信号太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太近的时候我的反应也会很大,比如这块砖封上前已经让我头晕半个晚上了。” 欧雪扫了眼那雕花砖,忍不住问:“我还有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把砖头塞人家嘴里?” “……我是在收灵,把灵体收回砖头里带走,不然呢?”不清楚理所当然道。 欧雪干笑了两声,“那你的娃娃呢,那个泥泥不会让你难受?” 不清楚想了想,解释说:“灵体也分干净的和不干净的。有些灵体其实并没有恶意,反应就会小很多。何况泥泥其实不是鬼魂,虽然她……顽劣了点儿,本身是干净的。” 欧雪看出他为了给自己说明白讲解得很费劲,加上不清楚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决定不再打扰他。按照欧雪的理解,不清楚其实就是块儿移动蛋糕,饿鬼隔了八百里都能闻到甜味,但跑过来才发现蛋糕外面罩着防弹玻璃。恶意不大的看见防弹玻璃就走了,饿疯了的总要试试能不能砸烂玻璃,就这么简单。 他转身道:“明白,都困了,睡了睡了。” 走到门口,欧雪推开门,蓦地听见不清楚在身后问:“你的画,画完了吗?” 欧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用鼻子应,“嗯。” 第14章 合租 欧雪的任务暂时告于段落,比较清闲。他大学是在南乔市念的,喜欢这个城市繁荣与老旧并存、生活节奏既快也慢的割裂感,毕业后便留了下来。两人合租的这片居民区,别看夜里一片死寂,白天人就像是从蚁穴中冒出来,忙碌而热闹。 他没打听过不清楚为何搬来南乔,根据从欧阳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欧雪只知道不清楚此前也并没有在老家常住,但具体在哪儿,欧阳也不清楚了。欧雪本身不是个爱打听的人,和前任室友合租那么长一段时间其实也不知道人家老家在哪儿,还是后来邮寄东西才知道的。 不清楚不太出门,吃饭时间以外也不太在公共区域晃悠,每天钻在他的卧室里不知道做什么。偶尔欧雪倒是能发现客厅角落那张小供台上盖住坨儿姐儿的红布被掀开一角,泥娃娃仍然面壁摆着,底座前有一小片香灰。 这天从卧室出来,欧雪意外瞧见不清楚房间的门半开着,里面没人。他看了眼供台那边,盖住泥泥的红布三角向内折,一个角摊平在桌面,上面的那个扎银针用的小包也不见了。思来想去,大概是不清楚出门干活、把泥泥也给带走了。 欧雪去厨房冲咖啡,注水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很轻,是小东西,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他端着杯子出去,扫了眼客厅,茶几前的木地板上躺着一根水笔。欧雪过去弯腰捡起来,用完那只笔的人没盖,笔杆子圆滚滚的、放不稳。 至于笔帽,就压在茶几摊开的一张纸上。欧雪把笔帽扣好放在纸旁,想了想,在沙发上坐下来,盯着那只笔。片刻,欧雪伸手把笔帽再次拆开,将笔杆放在桌上,笔杆果然往前滚了几厘米,然后左右摇摆了几下,停了。 欧雪把笔拿起来,这次很随意地抛在桌上,笔滚了一大圈,又停了。 他把那只笔拿在手上转了几圈,看向供台,“泥泥?”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欧雪手里转着笔走到供台前,台面不大,几乎被摊开的红布占据。欧雪扫了一眼,红布的范围外,桌面上多了三块儿香灰渍。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倒灰烬的人手上沾到不小心抹在桌面上的,但如果仔细看看,欧雪觉得,那更像是一个人用手指沾着香灰,写了一个三点水—— “氵”。 研究半天,欧雪抿一口咖啡,转身回去茶几前随手拿起那张纸看了看,上面只写了个阿拉伯数字2,还有一个“井”字。这显然是不清楚写的,欧雪小时候练过几年书法,从这寥寥几笔和结构上就看得出来不清楚能写一手好字,但这个井字写错了,或者说是写反了。这是一个镜像的“井”字,竖在左边,撇在右边。 欧雪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把纸放回去,用水笔压住,回了自己的卧室。 下午,欧雪没事做,不知不觉躺着睡着。睡睡醒醒到了晚上,再起来时饿得头晕眼花。门框下的缝隙透出一片黑,没有空调微弱的噪音声,大抵不清楚仍没有回来。欧雪摸着黑出去开客厅的灯,光线铺满整个屋子,他被客厅里赫然坐着的人吓了一跳——不清楚一声不响地坐在餐桌边,身前摊开着一本册子。 欧雪出了口气,无语须臾,主动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不开灯?” “读书。”不清楚两手捂着被大灯刺激到的眼睛。欧雪顿时大为震撼:“看书你不开灯?” 不清楚把身前那本摊开的书立起来,封面冲着欧雪,“盲文。” “那你也不用不开灯吧?”欧雪简直想翻白眼,走去厨房拿柜子里的泡面。不清楚把书放回去,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我又不是真的看不见。开着灯读的话会记住一些出现频率很高的盲文凸字,影响摸读。” 欧雪又是无语片刻,顺口问:“我煮泡面,你吃不吃?” “可以。”不清楚的回复在欧雪预料之内,很少有人能拒绝夜里的一口泡面。锅里烧上水,欧雪又喊说:“加不加东西?” 这次不清楚说:“随便。” 欧雪探出半个身子,“随便是什么意思,你加还是不加?” 外面安静几秒钟,不清楚说:“不加。” 泡面煮好后不清楚过去端了筷子碗,两人坐在桌前吃。欧雪另外有个小泡面电锅,两份是分开煮的。他要放下煮锅时不清楚把正在看的那本盲文书一合垫在了锅底下,坐那儿吃了几口,突然人弹起身一把端开锅,把那本书扫到旁边,“忘了,一会儿烫折了。” 欧雪又为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看得一愣,伸手够桌角的隔热垫,“盲文书不是很贵吗?你这也不爱惜啊。” “我忘了。”不清楚放好隔热垫才继续坐下吃。这还是两人头一回面对面坐下吃饭,欧雪见不清楚吃相还挺斯文的,但也没到斯文得夸张那种程度,就是普普通通的。 欧雪瞥了眼扫到一旁的盲文书,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封面设计,上面只有几行凸字,可能是书名和作者。他好奇道:“看的什么书?” “快乐王子。”不清楚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都不说话!! 第15章 工作 客厅里没开空调,泡面热气腾腾,没一会儿欧雪鼻子上就出了层薄汗。他把空调打开,启动时微弱的轰隆显得屋里有些过分安静。欧雪视线扫了一圈,打量几眼那本盲文书,有些好奇道:“我能试试吗?” 不清楚点了下头。欧雪把书拿过来,试着摸了摸页面上的凸字。牛皮纸没有打点的地方很光滑,凸起摸过去,是种熟悉而陌生的触感。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太热,那书页摸起来甚至温温的。 欧雪觉得,不清楚大概不是那种会中二病发作去学盲文的人,但既然不是出于兴趣或是有志于特殊教育,为什么会想到学这个? “读起来快吗?”欧雪忍不住又问。那边不清楚刚巧也快吃完了,抬头瞥他一眼放下筷子,把书捞过来随便翻开了一页。他把两手摊开放在书页上划动,看着欧雪的眼睛道:“我可以爱你吗?” 欧雪一愣,但不清楚继续道:“燕子说,他素来就有马上谈到本题的脾气,芦苇对他深深地弯一下腰。”他把书一合,吃完最后一口泡面,站起身洗碗去了。欧雪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是挺快的哈……” 有人煮面自然就有人洗碗,不清楚相当顺手地从欧雪手里拿走了泡面锅。欧雪半倚在门框上问:“你今天是出去工作了?” 不清楚头也不抬道:“怎么?” “没事。”欧雪摊手,“刚来南乔就有活儿干,你是在行内很有名气吧?” 不清楚低头看水龙头,老房子的水压总是比较小,水流是透明的一注。过了几秒钟他才说:“不算。”他把锅放在旁边,又补充说:“有朋友帮忙介绍。” 两人说罢同时沉默,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欧雪犹豫要不要抛出正题,并在这种犹豫与外界的安静间感到了一丝丝难得的尴尬。他看不清楚快洗完了,状似随口说:“泥泥你带出去了吗?” “泥泥?”不清楚终于抬头,眉心微微拧起。他没急着回答,而是探身往供台的方向看了眼,问:“怎么了?” “泥泥我没有带出去,在屋里。”不清楚说完,欧雪也没再多讲什么,那就是说桌上笔的掉落不是巧合就是泥泥搞得了。他很清楚那块红布并不是真的禁锢,只是一个限制,何况当时那块儿布并没有盖好,泥泥能跑出来不奇怪。 保险起见,欧雪琢磨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你下午用的那只笔没有盖笔帽,我去外面倒水的时候,那只笔刚巧滚到地上了。” “我还扔了两次试试,桌子毕竟是平的,笔会自己停下来。而且你出去那么长时间了,它好好停在桌上,还是莫名其妙滚地上了。”欧雪边说边走到茶几前,把笔隔着沙发丢给不清楚。不清楚抬手接住了,完全抓错重点:“我忘记盖笔帽了?” 说罢,他走到供桌前把红布揭开,冲上面的坨儿姐儿道:“你出来吓唬人了?” 欧雪在他背后冲坨儿姐儿偷偷拱了拱手,表达自己不是故意告状的——好吧,确实是故意的。然而不清楚已经把红布盖了回去,他抬头环顾一圈屋里,自言自语似的说:“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她吗?”欧雪问。 出人预料,不清楚答:“不知道。” 见欧雪扬起眉,不清楚解释说:“她根本不会说话,倒是能写几个简单的字,但要看她愿不愿意搭理了。” 欧雪无奈,搞得像是不清楚带了个熊孩子,怪搞笑的。他刚想打声招呼回房间,不清楚走回来说:“刚好,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他把自己的小挎包拿出来,从里面摸出样东西,“我想把这里面的照片导出来,但我没电脑。” 欧雪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说:“这玩意儿不是你的吧?” 一个半新不旧的ccd卡片相机,上面挂着彩色的串珠挂链。欧雪接过来看了看,机身贴满了各种可爱的小贴纸,屏幕则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划痕,看来那些贴纸是用来掩盖划伤的。这大概率是女生的东西,欧雪问:“事主的?”他试着把相机开机,“拍到灵异照片了?” “不清楚。”不清楚摇头道。 欧雪愣了几秒钟,因为“不清楚说不清楚”差点没憋住乐了。欧雪没直接翻看相机,只是递回不清楚手里说,“灵异照片不会像病毒一样把我电脑搞坏吧?我正好有个读卡器。” “这个我真不清楚。”不清楚认真道。 这回欧雪也真的乐了,他刚才那句话其实本也就是开玩笑。欧雪进屋去抽屉里翻读卡器,边找边朗声问说:“拍到什么了?” “问题就在于她没拍到什么。”不清楚走到欧雪的房间门口,“而是相机里多了几张她没拍过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出发回家啦! 第16章 相机 欧雪不咸不淡地应和了一声,找到读卡器,他坐下开电脑,头也不回道:“我能先看看吗?” 不清楚进来,从他肩膀上把相机递过去。欧雪接过了开机,随口问:“这是事主从自己家里翻出来的旧机子还是相机贩子手里买的二手?” “啊?”不清楚愣了下,好像没明白问这个做什么。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说:“事主说是从二手软件上淘来的——”欧雪把相机调到查看照片,却发现屏幕不停地闪烁着,从最近拍摄的那张照片跳回拍摄取景框。他连着按了几下发现相机都只自顾自闪屏,于是回身道:“这怎么坏了?” “就是坏的。”不清楚解释说。“因为这个功能时好时坏的,事主买回来小半个月了才发现里面多出来了一部分照片。” 欧雪嘶了声,放弃跟坏掉的功能纠缠。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有件事我不知道你跟事主知不知道。就是,这种老卡片机早就停产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除了少部分个人买回来从没有用过的机子,其余的全部都是二手。” 不清楚显然没明白,“然后呢?” “如果她是从相机贩子那里买的二手,里面有前任主人的旧照片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一部分带旧照片的相机甚至是赃物呢。”说归说,欧雪还是把相机的内存卡拆下来,装进读卡器中接上电脑。他余光瞥见不清楚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来发生的怪事应该不止多出来了照片那么简单。 卧室里开了一盏暖色的台灯,除此以外只有电脑屏幕散发着冷冷的蓝白光晕,映在不清楚脸上,让他侧脸的皮肤看上去像是瓷娃娃一样、有种过分精致的调调。太精致了,这么近的距离,没有一丝丝瑕疵、痕迹,不像活人—— “你有耳洞啊?”欧雪眉梢微微扬起来,忍不住说。 离近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 清楚的耳垂上有一个浅浅的凹痕,是个位置不偏不倚的耳洞。欧雪自己戴耳钉,他清楚常年累日戴着首饰,耳洞或多或少会被坠得不太规则。不清楚耳朵上的一看就没怎么戴过。 果然,不清楚眼睛看着屏幕,伸手摸了一下耳垂,顺口说:“嗯。可能长上了吧。” 欧雪觉得还挺好玩,因为不清楚看着有点仙气飘飘,不像会打耳洞的类型。 点开桌面上的文件夹,卡顿了一秒钟后,海量照片顿时跳了出来。不出所料事主是个女孩子,欧雪往下拉了拉,估摸着得拍了二三百张照片,大多数都是记录生活的零零碎碎。 “哪些是多出来的?”欧雪边问边翻到底,不待不清楚回答,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上面那些照片无一例外都是色调明亮的,拍的也都是些常见的吃的喝的或是街景。但最底下突兀地出现了四张照片:夜里拍的砖砌平房,窗户内也都黑咕隆咚、有些玻璃甚至破了洞,分不出来是不是废墟。 “这是个视频啊。”欧雪把鼠标移动到最后一张“照片”上,没点开播放。他想了想,把手挪开让出鼠标,不清楚果然接了过去,他的手指滚了两下滑轮,也没有点开放大照片看,而是说:“事主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单位很忙,相机买回来后只用过一次。” 他说着把鼠标移到倒数第五张照片,从这张开始往前几张拍的都是客厅和书桌,可能是事主家里。 “她拿到手后先试着拍了几张照片,没发现查看照片的功能有问题。一直放到最近周末和朋友出去逛街,拍完照片她导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有几张不是自己拍的图片。”不清楚说着松开鼠标,欧雪在椅子上等着下文呢,见他不出声了,追问道:“然后呢?” “我不知道她出于什么情况刚发现的时候没删掉照片,毕竟人做出反常的行为可能其实就是已经被迷住了。”不清楚盯着那几张怪异的照片,说罢,他弯腰重新抓起鼠标,把照片点开,“总之,她没有删掉,但接下来夜里频繁梦到照片中的场景。这个梦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发现梦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老头儿。” 不清楚把图放大,这张照片是从远处拍的一张平房。夜色几乎与房子连为一体,以至于分辨不出来屋顶的分界线。平房的窗框是十字形,没有窗帘,糊着厚厚一层灰白的塑料膜,塑料膜的右下角破了个洞,拉到最大,能看见一张模糊的、老人的脸,好像径直从破洞中看出来,直视着镜头。 不清楚直起身,“在梦到老头儿之前,她根本就没发现这儿有张人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到家啦!快乐暑假开始 第17章 照片 “有没有可能,她第一次查看照片的时候潜意识就记住了这张人脸,又在梦里放大了?”欧雪接过鼠标,把那张老人的脸挪到屏幕正中间的位置仔细查看。这照片确实看得人毛毛的,且不提脸是人是鬼,随便拍了张窗户回家后发现窗户里有人在看镜头就已经够瘆人了。 那张脸是模糊的,分辨不出是不是相机的问题,总之只能大体看出五官,偏偏又能感觉到脸上的眼睛在直视镜头。欧雪仔细看了看另外两张照片,仍然没人动那段视频。 不清楚道:“不管怎么说,她确实受到影响了。这张照片日期显示是2006年拍的,已经过去16年了,这个老人家还在世的可能性也不大。” “明白了。”欧雪把转椅转到不清楚那边,“不管怎么说这俩人蓝牙算是连上了,你得给她断开。” 不清楚一脸严肃道:“是的。” 欧雪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他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不能直接把照片删了吗?” 不清楚想了想,说:“我能坐下吗?” 欧雪顿时有种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冲左边扬扬下巴,“沙发坐呗。” 不清楚在旁边那张软乎乎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这才说:“一般,确实是建议删除,不要留备份,把灵异照片彻底从你手里删除就好。有一部分人认为照片本身会成为一个媒介,让不干净的东西通过照片来到身边。” “贞子啊——”欧雪又把椅子转到他那面,“那你怎么想?” “我觉得不至于,但照片可能确实会带有一些不好的……额,”不清楚想了想,“能量吧。还是有点道理的。退一万步讲把一张灵异照片一直留在手里经常看到,对心脏也不太好?” 欧雪点点头,“所以为什么不删掉呢?” 不清楚抿了抿嘴,过了须臾答说:“事主的状态很不好。从她发现照片到今天找到我,事情不过过去了六七天,她整个人的状态气场奇差,像是被缠身了许久一样。”他说着抬头看欧雪,突然问说:“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没有介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欧雪一顿,这怎么还蓦地考上自己了。所幸他知道答案,便顺着答说:“她会越来越在意这件事,如果不求助专业人士的话,最后十有八九会找到照片中的位置,然后过去。” 不清楚点头道:“是的。” “那就是说删除照片并不能除根了,加上她状态很差,很难说删掉后她会不会还迷在这件事里,你无论如何都要去实地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欧雪说着摆弄起鼠标,“看看视频?” 岂料,不清楚腾地站起来阻拦道:“你别看。” 欧雪的手一停,没点播放键,只是挣扎道:“话都说到这儿了你不让我看,我很好奇的。” 不清楚认真道:“事主那种状态,她招惹到的东西肯定不是个善茬儿。我无所谓,你跟这件事没关系。” “我去,那你刚才跟我说一大堆干什么啊!现在把我好奇心全勾起来了。”欧雪毫不犹豫地指责对方也有责任,大概不清楚也被他刚才给顶住了,一时没反驳。欧雪这时笑嘻嘻道:“没关系吧,我身边到处都是干这行的。近的有你,远的大不了回老家找我爷爷呗。” “旺盛的好奇心会惹麻烦。”不清楚一本正经道。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跟我说那么多啊!”欧雪得寸进尺,加上不清楚这种一本正经的态度,他感到自己在瞬间拿捏住了不清楚,立刻乘胜追击。果然,不清楚说:“好吧,我下次会注意这个问题的。” 说完了,他没有动,欧雪也没有动。老实说欧雪这个人其实挺有分寸,嘴上跟不清楚犟几句,如果不清楚真的不同意,他也见好就收了。看不清楚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他按在鼠标上的手指已经默默松开,就在此时,不清楚忽然说:“等一下,我也没主动讲那么多,是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提问。” 好嘛,让他转过来劲儿了。欧雪无奈,笑眯眯地把按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 标的那只手举了起来。不清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就也托着下巴看不清楚,两人仿佛无声对峙着。半晌,欧雪说:“你要去这个地方,对吧?” 不清楚点点头。欧雪又问:“那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清楚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欧雪眼睛眯缝起来,笑说:“我知道。” 第18章 城市 不清楚更加迟疑,眼睛也微微圆睁起来。欧雪把椅子一转,作势要起身道:“信不信随你。” 这种相机拍完照后信息里是不带定位的,事主自然也不知晓照片上的位置到底在哪儿。不清楚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更不可能认出来。他犹豫须臾,问:“你真的知道?” “骗你干什么?”欧雪把椅子又转回去,伸了个懒腰轻松道:“我能直接带你过去。” 不清楚又犹豫片刻,略微点了下头。欧雪一手撑着头,转椅侧开了些位置给不清楚腾地方,终于点开视频,两人一起趴在桌前看起来。 视频开始,镜头频繁晃动,老卡片机加上夜景,画面模糊得令人头晕眼花。从偶尔卡顿的几帧能看出拍摄人走在两排低矮的砖砌平房中间,路还是土路,根本没有路灯,照明的是一束乱晃的手电白光,看样子拿在拍摄人手里。能听出拍摄人的呼吸很是慌乱,好像才跑过八百米似的。他在土路上快速朝前移动,不时突然回身,镜头也跟着转到后面,好像有人在追逐着。 但后面的路上,镜头中始终只有那条尽头消失在黑暗间的土路、外漆剥落的砖墙。直到走到脚下这条路的末尾,镜头猛地抖动了一下,拍摄人飞快爆出一连串国骂,大喊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那个老头儿还在看着我,还在看——” 紧接着他突然嚎叫一嗓子,镜头彻底抖成一片模糊的花白,视频结束了。 两人都看得聚精会神,欧雪被那人突如其来一嗓子惨叫吓得一哆嗦,他摸摸后脖颈,嘟囔说:“相机掉了。” 不清楚倒是没什么反应,听罢只是点了下头。欧雪又摸了摸下巴,趴在显示器前研究了须臾,分析说:“会不会就是这个时候他相机掉了,丢在那儿,后来被人捡走,才辗转到了事主手上?” “大概吧。”不清楚说着低下头沉思起来。欧雪瞥他一眼没出声,心里直觉这拍摄人恐怕出了问题,不然不至于相机掉了都不捡。毕竟零六年的时候这个牌子的相机市价也要几千块钱呢,不是小数目了。也许那个人频频回头,是真的有东西在跟着他。 欧雪忍不住自己也琢磨起来,他说知道这是哪儿确实不是骗人,他还真知道,就在南乔市里。这地方临近曾经的市中心、是老城区一个家属大院。他念大学时跟朋友去写生过,附近早就高楼林立,扒的扒拆的拆,搞得那片已经成了附近唯一的“低地”。看照片时他扫了几眼远处背景,虽然照片拍摄于2006年,但近处的两栋高楼在当时就建成了,自然不会缺灯具,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欧雪会觉得奇怪,是因为至少他去写生时没听说过那个家属大院有什么能充作谈资的怪事。 “位置在哪儿?” 不清楚的声音打断了欧雪的思绪。他回过神,继续得寸进尺道:“带我去看看呗?” 不清楚皱着眉看看他,又侧过头看向显示器——鼠标停在播放键上,画面是黑色的。欧雪觉得他是在考量什么,过了几秒钟,不清楚问:“为什么,还是因为好奇?” “也不是。”欧雪摊手,“我睡了一天,晚上肯定睡不着了,我也没活儿干,闲着无聊。” 不清楚又想了想,没理他,走到外面客厅。欧雪蹬着转椅蹬到门口,只看见不清楚从供桌下面摸出了那对筊杯。欧雪顿时有些迷惑,还没等他迷惑完,不清楚抬手一掷,地上一正一反,翻出圣杯。 欧雪半调侃道:“现在你该同意了吧?” 没成想,不清楚认真道:“不是我同意了,是神明同意了。” 两人拿东西穿鞋下楼,欧雪兜里只揣着手机,不清楚身后挎着他的那个小黑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夜里还算凉爽,城市中或许再无法拥有天穹漆黑的夏夜,天空透出种发黄的深紫。欧雪忍不住问:“你不困?白天去事主那儿了吧。” “困。”不清楚的眼神看着很清明。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道:“太困的话我可以找地方先睡会儿。” 欧雪是没太明白这什么意思。绕出居民区,路旁停着几辆亮灯等客的出租车,欧雪拉开车门,冲司机道:“师傅,辉城家属院。” 他坐上副驾驶,在第一个红绿灯的间隙无意中从后视镜看了眼不清楚。不清楚的脑袋轻轻倚着车窗,眼睛阖着,好像睡着了。路灯与车灯依次从他鼻梁上抚过,半明半晦间,欧雪发现,他耳垂上的那枚凹痕几乎与雪白的皮肤融为一体,很浅。 第19章 平房 辉城家属院整体的结构有些奇怪,且不提附近新起的高楼,单是这个家属院本身就有自己的单元楼,把中间那一片平房区域团团围住。偏偏中央平房区的占地面积实在不小,走进去就像进了城中村。 所幸平房是一栋连着一栋整齐排列的,加上周围有高大的新楼可以参考,不会迷路。欧雪虽然认出了照片是在这儿拍的,但可辨别不出具体的位置。到了以后,不清楚只能拿着相机根据照片背景中大厦的楼顶核对位置。相机的查看照片功能坏了,频频闪屏,两人找得费力,进度缓慢。平房间距窄,中间不怎么通风,欧雪嫌热,慢慢也就不认真找了。不清楚倒很有耐心,慢慢走,慢慢看。 往远,少数单元楼窗内尚明,近处的平房新刷了惨白的漆,却没有一栋家里亮灯。铁门紧锁,对联褪色、红底变灰,金字掉成了白色。尽管是在夏天,很多人家院里的大树却枯萎了。繁华的南乔市市区竟有这样一片死寂之地,脚下的路已经铺了水泥,整体垫高,显得院墙格外矮,好像一踮脚尖就能窥见屋里。又过数年,仍未安路灯,欧雪拿手机的电筒照明,不清楚在他旁边,脚步突然停了。 “是这儿。”他说着回头,两人身后两道惨白的院墙在手电筒照不到的尽头融化进黑夜。从走进平房区他们就再没看见过人,明明隐约还能听见大院外偶尔的汽车鸣笛,四下却连蛐蛐的嘶叫都没有。欧雪环顾一圈,认出这大概就是视频开始的位置。那个追踪过拍摄人的东西也许仍然隐藏在黑暗中,观察着再次站在这里的两人、伺机而动。 不清楚把相机塞回包里,指了指欧雪的手机。欧雪会意,把手机上的电筒熄灭,四周一下子黑得看不清彼此的脸。欧雪把手机放回口袋,身前的不清楚继续向前走,两人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 默着来到路末尾,隔了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又一排平房横在眼前。这条路末是那排平房的后墙,能勉强分辨出窗户上糊着的厚塑料膜,积年落灰,其中一扇的右下角破洞,那洞被塑料膜衬托得过黑,像是房子本身的眼睛盯着过客。 欧雪还没开口呢,不清楚已经走了过去,弯腰,直接用手抹抹玻璃上落的灰、便立刻趴在窗户上往里看。欧雪是不觉得这房子还像有人住,便也没阻拦。估摸着没打手电筒,不清楚也看不清屋里陈设,很快便直起身道:“我去前面看看。” 两人在房子的后墙,小院应该在前面。他说完就走,欧雪只能也跟上去,绕到前面,果然有拴着铁链的大门。不清楚仰头看着墙头,轻声说:“这不好翻啊。” 欧雪一愣,一时没对他要翻墙私闯民宅作出反应,而是先也跟着看向墙头。这家院墙虽然跟隔壁差不多高,但墙头上密密麻麻镶着啤酒瓶碎片,根本无从下手。欧雪正打算劝他放弃翻墙,余光瞥见不清楚一蹦、伸手够住墙头—— 他吓了一大跳,随即反应过来不清楚扒的是隔壁院子围墙。这人简直身轻如燕、不,是像个惯偷一样轻松地翻进了人家院子里。欧雪嘴张开的时候,已经听见扑通一声,人跳进去过了。 “你翻人家家院子里干什么!”欧雪莫名跟着一阵做贼心虚,压低声音喊道。 “你没看见这儿有棵树吗?”不清楚的声音低低从围墙内传来,“我爬这家的树翻到他家房顶上,再从房顶上跳进去不就得了。” 欧雪这才注意到隔壁家的院子里有棵枯萎的大树,不清楚扒着枝子刚巧真能落到照片这家的屋顶上。饶是如此,欧雪估摸了下距离,还是无奈道:“你悠着点!” 先不提欧雪这个年纪还能不能记得怎么身手矫健爬树,就是会爬他也不爬。开什么玩笑,就算没挂坏、他衣服也不能手洗,蹭脏了要送去干洗,很麻烦的! 在欧雪心情复杂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不清楚摸黑爬树、翻上人家家屋顶,顺着本也不算高的屋顶跳进正主的院内,一气呵成,没有动静。片刻后欧雪听见吱呀一声,看来运气还行,房子的门没锁。 欧雪想了想,绕回到平房后墙,算是给不清楚望风了。说是望风,这地方真不见得还会有第三个人来。百无聊赖间欧雪踢了脚地上的小石子,视线落在那个塑料膜的破洞上。他想了想,也弯下腰,把手机的灯筒打开,贴在玻璃上朝内看。 刚巧不清楚也走进了这扇窗户所在的屋里,正在检查四周,两束光线在屋里笔直地划动,欧雪这才发现不清楚原来带了手电筒!正经手电筒的光可比手机的亮多了,即使隔着灰蒙蒙的玻璃,欧雪也能看出这是一间卧室,很单调,一角放着脸盆架子,另一角则是木板床。 不清楚打着手电筒不知道在看什么,侧身冲着欧雪这面窗户。他身前便是那张木板床,床上铺着的红绿被褥脏得要命,靠窗户的这侧没有枕头。欧雪顺着往床尾看,床尾再往里一点就是卧室的门,门下立着个一动不动的黑影、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像是主人发现了屋里屋外的不速之客,静静伫立观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感觉这几天能写到车了! 第20章 不速之客 欧雪顿时吓得一个激灵,那团人形黑影手搭在门板上,不知是在打量观察着屋内的不清楚、还是屋外正在窥探的欧雪。要命的是不清楚似乎毫无所觉,举着手电筒还在查看别处。 最主要的是,那东西绝对不是人,他的脚和地仿佛不处在一个平面,是悬在门框下的,并没有踩到地。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喊名字,欧雪来不及犹豫,猛地拍了下窗玻璃提醒不清楚。玻璃一震,欧雪极度担心不清楚会下意识地看向玻璃这边,留给那人形黑影一个后脑勺。正在查看的不清楚动作一停,瞬间,屋里屋外所有人都像被定住了。 欧雪这边既能看见不清楚也能看见黑影,停顿不过两秒,不清楚的视线缓缓转向了欧雪,头倒是保持不动。欧雪不知道该不该做点什么表情再提醒他,更不敢贸然行动。他只好慢慢慢慢眼睛往右瞥,示意不清楚看身后。也就在这时,不清楚的手电筒猛地一转,灯束直接打向了卧室门口!欧雪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黑后脑勺和那套着油乎乎棉袄的背影。 那个黑影是背对着两人的!灯筒一打过去同时,黑影飞速拉长、变得极其细瘦,后脑勺迅速地拉长到了门框上面,脚跟着抬起,整个身影像条蛇似的从门框上墙后看不见的死角消失了。欧雪来不及反应,不清楚手电筒立刻又往上照,竟然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跟着消失在了窗户的视线死角。 欧雪简直两眼一黑,不是不放心不清楚的能力,而是这种诡异的场景让人本能地担心。他干脆也往前院跑,顾不上那么多了,大声呼唤道:“不清楚!”刚跑到前面,院内传来“咚”一声,听起来像是摔门,紧接着院子的木门敞开,不清楚两手抓着门扇冒出头来,眉头紧促道:“早知道叫泥泥来了……” “怎么回事,你没事吧?”欧雪话音未落,不清楚伸手把他人直接拽进了院子,合门。欧雪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进来,此时不清楚的手电筒已经被关掉,他抓在手里的手机倒是还亮着。欧雪环顾四周,进入房子的门开着,院门后是门闩,角落里堆放着劈开的木柴,还有些用塑料布盖住的杂物。他这时才瞪大眼睛道:“你把我拽进来干什么?” “我们两个人找快一点。”不清楚边说边开始翻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铁盒包装的薄荷糖盒。他把盖子打开,溢散出来的却不是清凉,而是股淡淡的甘草气息。不清楚倒出来一个草药团,拿给欧雪,“含在嘴里,这个化完前能保证你不被上身附体,剩下的草秆和里面包着的东西吐出来不要咽,有事喊我。” 他说完转身就要回屋里,欧雪掌心上托着那粒草药团震惊道:“什么?你让我找什么啊——” 不清楚脚步一停,“忘了。”他转身回来,盯着欧雪,也不说话。两人面面相觑须臾,欧雪才意识到他是在等着自己把那粒草药团含进嘴里。他拿手电筒照了一下,硬着头皮塞进了嘴里。 出乎预料的没什么怪味,欧雪只吃出了甘草那股怪怪的甘甜,除此之外就是草药味,草秆还有点扎牙膛。而且这玩意儿比欧雪想象中要重一点。放进嘴里,居然有点沉甸甸的。 不清楚说:“有哪些要抓交替找替身?” 欧雪实在搞不明白不清楚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考自己,但也顾不上了,顺口答说:“十字路口车祸,溺死,缢——”他说着一顿,意识到什么,把手机举起来朝屋里照,这平房双坡面屋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 ,是有房梁的。 “刚才门框下面那个你也看到了吧,黑头发。”不清楚解释完了转身,“相机原来的主人大概已经死了。” 欧雪愣在原地,看着不清楚走进屋内。他愣了几秒钟,大声道:“所以找什么啊?” 不清楚又停了一下,也大声道:“上吊绳!” 第21章 绳 欧雪觉得不清楚可能高估了自己、才会以为他知道要找什么。虽然不清楚看上去没有不耐烦,但是有点无语。欧雪“切”了声,鉴于是自己非要跟来拖后腿,他无话可说,进屋右拐,没和不清楚去同一个方向。 整个平房不大,进屋后往左拐有两个房间,一个就是刚才出现鬼影的卧室,另外一个从窗外没看到是什么。欧雪这边则是厨房兼作仓房,没有厕所。他打着手电乱看几圈,一时毫无头绪。鬼影不知所踪,说一点都不心慌是假的,可不时能听见不清楚那边翻箱倒柜的声音,刚好破坏了平房内的死寂。 欧雪拿舌尖舔了舔嘴里的草药团,化得不快。他出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在厨房的杂物间翻找起来。灰味很大,所幸没有老鼠。找着找着欧雪一个激灵,不对,上吊绳不应该挂在房梁上吗?他顺势打着手机的灯筒往头上照,只看到房梁间蛛网横结,与此同时,后脖颈被什么东西轻轻剐蹭了一下。 欧雪下意识地回头,盖在杂物上的塑料布刚才被他掀起来,立出了一个尖角,就是那个尖儿擦了一下脖子。他忍不住皱眉,正过身子,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嘶啦”——塑料布的摩擦声。欧雪的后背一麻,身子僵在原地,草药团在口中缓缓释放出甘甜,他明白像不清楚这样的人,名字是不可以轻易被邪祟听去的。欧雪抿了下嘴,有些艰难地低声求救道:“小叔……” 他的声音很缓,喊完旋即有种如芒在背感,就像是背后有个人正渐渐靠近、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能感觉到那个人越来越近。话音刚落不过须臾,有人快步走来,手电筒的光束没有在门口闪动,看来又被关掉了。 不清楚出现在门下,欧雪一动不动,两人视线交锋,都微微蹙着眉。紧接着,欧雪发现不清楚的身后有一双悬空的脚。 没有穿鞋,干枯的脚,在他背后静静地悬着。 欧雪当即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就想抬手提醒,不清楚反应更快,立刻转身,一把抓住了悬空的脚腕就往下扽!半条腿被他拽着砸向地面,摔下来的却是一团肉眼可见的黑气。他动作奇快,结了手印单膝跪在黑气砸开的位置朝地上按,黑气当即像是被风搅弄似的上下翻腾了刹那,立刻溢散—— “过来。”不清楚一手死死按在地上,一手冲欧雪那边伸去。欧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连忙小跑过去。 “化完了吗?”不清楚没抬头,伸向欧雪的那只手举高了些,“吐出来,不要草秆子。” 欧雪瞪大眼睛,“没有。” “咬开。”不清楚冲他举着的那只手纹丝不动,“快点,我手要抽筋了。” 欧雪只好把那粒草药团滚到牙关处咬开,果然咬到了一颗黄豆大小的硬东西。他心情复杂无比,硬着头皮把那粒玩意儿从嘴里拿出来,放到了不清楚手里。 不清楚看也不看,把那粒东西放在地上。黑气顿时消散殆尽,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冲欧雪道:“剩下的你可以吐了。” 欧雪也不知道吐哪儿,但不清楚没理他,把插在包侧面的手电筒拿出来重新打开,冲上照了照房梁。在刚才那双脚悬着的位置,梁上垂着一小段麻绳,没有绳套,只是一小段末端割开的绳子,不仔细照着看确实难以察觉。 灯光再次亮起来,欧雪瞥见不清楚的右手上竟然有血迹。他指指那只手,“流血了。” 不清楚瞥了眼自己的手,没管,径直走到客厅里搬了把椅子过来,踩上去就要伸手解下那段麻绳。谁料偏偏就差一段距离,踮起脚还是够不着。欧雪只好也走过去说:“我试试。” 不清楚闻言从椅子上下来,换欧雪上去。欧雪胳膊长手长,再踮踮脚,终于顺利把麻绳从房梁上解了下来。他递给不清楚,不清楚看了看,拿着麻绳走到外面,似乎是认真端详了半天,才冲屋里喊道:“可以了,收工。” 欧雪指指地上,那粒小东西微微闪着银光,“这个呢?” “不用管,拿到上吊绳就好了。”不清楚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欧雪走出外面,两人莫名其妙谁也没开口,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不清楚把院门重新掩上,走了好远,他突然又停下来,从包里拿出湿巾,递给欧雪一张,自己一张、低头擦拭起手上的血渍。 血污很快消失,那双骨肉匀称的手上完好无损,并没有什么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这个新简介怎么样?_?不好的话我再改回去好了 第22章 银 走出辉城家属院,被夜风一吹,欧雪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南乔市的夏天很热,不下雨的日子却又很燥。加上平房里到处是灰尘,欧雪浑身不舒坦,总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两人停在路边叫车,不清楚把麻绳收回了包里。欧雪总算寻着一个垃圾桶,连忙把嘴里早就化的只剩草秆的东西吐了。吐完他转头试探着问说:“里面包着的是银吗?” 不清楚点了下头,蓦地紧闭着眼睛,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一副头晕眼花的样子。欧雪看他确实难受,便又问:“用不用搀你一把?” 不清楚摇摇头,干脆蹲在了地上。欧雪索性也陪着他蹲在地上,半开玩笑道:“你这防御力也太低了,能行吗?” “没事,我不该抓他的,当时没多想。”不清楚说着摊开自己的右手心看了看,正是他在平房时抓住脚腕、后来莫名其妙流血了的手。欧雪也不知道该接句什么,手拽着领口抖了抖透风,把头也扭了过去。好久,他随口道:“所以,那个平房里最开始的老头儿上吊死了?” “嗯。”不清楚头埋下去,哼唧似的应了声。欧雪见自己猜测的方向没错,便继续说:“他在抓交替,相机的主人,那个倒霉催的,被老头儿鬼盯上了,也吊死在了房子里。” “但是为什么买相机那姑娘梦见的还是老——”欧雪说着转头,发现不清楚的头越埋越低,“你没事吧!” 不清楚却捂着额头站了起来,“因为他们用的是同一根绳子上吊,上面积怨不散。绳子拿走烧掉就好了。”他说着拉开包,把相机拿出来塞进欧雪手里,“那几张平房的照片帮我删掉吧。” 他倒还能站直,欧雪见状没再多言,默默删掉了相机内的那几张照片。做完这些,出租车刚好开到,两人像来时一样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 坐在后排。路上不清楚果然又靠着窗玻璃睡着了,欧雪是困意全无,甚至还跟司机师傅攀谈起来。师傅好奇两人半夜三更这是要去哪儿,欧雪打了几句哈哈,突然又话锋一转问:“师傅,跟您打听件事,听说过辉城家属院那儿有人上吊吗?” “好像是听说过。”司机反应不大,甚至还笑了笑,“南乔这么大,吊死几个人也不奇怪,想不开就一蹬腿嘛。我给你说哦……”他絮絮叨叨讲起了自己听来的家长里短,欧雪却没再认真听了,偶尔附和两声。后来发现欧雪总瞥后视镜,司机跟着也扫了眼,终于发现后座有人睡着了,这才安静。 车停稳不清楚就醒了,回到出租房楼下已是深夜。他把麻绳翻出来冲欧雪道:“你先上去吧,我找个位置把绳子烧掉。” 睡了一觉他似乎好了,欧雪摆摆手,扭身上了楼。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刚巧不用考虑谁先冲澡的问题,欧雪开温水把一身又热又黏的感觉洗掉,穿着浴袍出来后刚巧赶上不清楚开门进来。不清楚换鞋,欧雪瞥见他手里,不由惊讶道:“你怎么又给拿上来了?” “我想了想,一连吊死两个人的上吊绳也不好找,寄回家算了。”不清楚说着走到供桌前,掀起红布一角,把麻绳压在坨儿姐儿底下。这下欧雪没话说了,指指浴室道:“我用完了,你去洗吧。” 欧雪进屋换了睡衣,摊在小沙发上仍是毫无困意。空调开得很大,他摆弄着手机打发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突然听见卧室里惊天动地一声。欧雪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动静。紧跟着他又意识到不清楚还没出来,该不是头晕洗澡洗晕了吧! 欧雪出去敲浴室门,“不清楚?” 里面半天没声音,欧雪又敲,仍是没声。他没纠结,开了门,看见不清楚基本是摊坐在地板上,一手拖着额头,看不见脸,睡衣穿好了头发却没吹,正往下滴答着水珠。 欧雪赶忙搀他,不清楚一手扒着他,一手往他身后指,嘴里哼哼了几声,口齿不清的。欧雪没料到他一点儿劲没有,一下竟然没把他拽起来,见不清楚往后伸手,便跟着也往两人身后看。 不清楚指着他身后,含糊地念叨说:“泥泥……” 第23章 闹 不清楚的视线花成了一片,耳朵里蜂鸣似的嗡嗡响。在他的视线中,身旁家具的分界线变得模糊、抖动,像打翻的颜料盘似的搅合在一起,欧雪身后的地板上却出现了一对小小的、清晰的水脚印。他扒拉开欧雪搀自己的手往前挪,身上却没有半点力气,欧雪惊住了,看看自己身后又看看不清楚,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不清楚几乎是爬到了他身后一点点的位置,趴在地上低头找了半天,整个人倏地顿住。脚印不见了!地上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水印的样子!不清楚伸手摸了一把地板,猛地抬头看向供台,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 “你没事吧……”欧雪再度伸手拉他,这回不清楚借着他的劲儿站起来,踉跄着晃悠到供桌前,一把掀起红布,冲坨儿姐儿大声道:“你在干什么?” 泥娃娃不会说话,踩在麻绳上笑嘻嘻地面壁。不清楚把红布一下盖回去,径直又往他自己的卧室走。欧雪看愣了,根本搞不清状况,下意识地跟到了门口,却见不清楚跌跌撞撞地奔向书桌,拉开凳子坐下,一把拽来本盲文书翻开,两手放上去划动起来。 全程低着头。 欧雪被他这近乎“疯疯癫癫”的样子震住了,小心翼翼道:“不是,你怎么了?” 整个卧室里回荡着不清楚喘气的声音,他的手指几乎死死压在盲文上一方一方地往右划,半页书后喘息声才渐渐趋于平静。不清楚收回双手,两手托着额头又安静了片刻,慢慢说:“没事,泥泥在闹我。” 欧雪张了张嘴,憋出一句,“好端端的,为什么啊?” 不清楚摇摇头,只说:“没事,你去休息吧。我明天早上把相机还回去。” 话都说到这儿了,欧雪耸了下肩膀,默默回了自己卧室。关上门,他在床上干躺须臾,翻坐起身,摸出手机找到了欧阳的微信发:速回消息。 欧阳秒回:? 欧雪手在对话框上划了几下,蓦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感觉无论怎么都像是在背后嚼舌根似的。而且,不管怎么说,其实都没影响到自己。 欧雪回:没事,睡了。 他无视欧阳发来的一串问号,熄灭屏幕重新躺好。 第二天欧雪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出到客厅,发现不清楚起得更早,已经在吃早饭了。他吃的那碗早饭就是一锅各种绿叶菜和挂面一起煮熟的东西,看上去清汤寡水又乱七八糟,偏偏不清楚还问说:“吃吗?还有。” 人看上去是恢复原样了。 欧雪看着那锅乱七八糟的东西觉得自己吃不下去,干脆地摇头。不清楚便自己慢吞吞地吃,欧雪忍不住说:“你好歹煎个鸡蛋吧,这看上去很难吃啊。” “不吃算了。”不清楚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本该没好气儿的话,“懒得洗俩锅。” 真看不出来。欧雪在心中接说。他刷牙洗漱,不多时厨房里传来不清楚洗锅的声音。几分钟后两人同时出现在了客厅里,不清楚看欧雪,欧雪不明所以,也看他。 不清楚说:“我要去送相机,你去吗?” “我为什么要去?”欧雪莫名其妙的。 不清楚认真道:“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欧雪顿了两秒钟,竟然莫名有点被他说服了。反正没活儿干,现在气温也还没上来,欧雪答应道:“成吧,走。” 很快欧雪就后悔了,不清楚没打车,选择坐公交去。这时候再拐回家,欧雪有点拉不下脸,只能默默跟着。早晨公交车上冷气打得低,南乔老城区的公车开得慢,眼下没什么乘客。欧雪在后排坐着,不清楚却抓住扶手站着,两人一个从车窗往外看,一个从车后门往外看。 城市边缘的高楼正慢慢染出绚烂的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更新了!! 第24章 朋友 下了车,走到小区门口,不清楚往里,顺口说:“你可以在小区门口等我,她家在六楼,没电梯。” 欧雪立刻站住了脚步,目送不清楚进小区。这儿还处在南乔的老城,小区很大,此时已有上班上学的住户来来往往,小区外的人行道上零星停着几个早餐摊。干等也是等,欧雪走到一家鸡蛋煎饼车前,要一份边吃边等。 摊主在卖早点的人群里算年轻人,瞧着三十来岁,国字脸,乐呵呵地摊煎饼,好像是件美差似的。做好了他递给欧雪,还不忘从车架子上拿了个小板凳放在旁边,“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 小哥,你坐这儿慢慢吃。” 欧雪道谢,坐下边吃边等不清楚,别说还挺好吃。吃完以后他也没起身,冲摊主笑嘻嘻地搭话,“老板,在你这儿坐会儿成吗?我等人。” “成啊,随便坐。”老板边说边拿了张用来包煎饼防烫手的广告纸塞给欧雪,“拿着扇扇风。” 欧雪笑笑,朝脸上扇着风,老板忽然又搭话说:“项链很贵吧?” 欧雪一愣,看向老板,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老板倚着煎饼车焊接的铁框笑眯眯地说:“卡地亚。” 欧雪冲他干巴巴地假笑了下,没搭腔。几分钟后,不清楚出现在了小区门口,两人刚巧隔空对上视线,不清楚朝这边走,欧雪站起身,两人碰面,不清楚却错开他冲后面道:“摊小点少放辣椒。” 老板把面糊倒在煎盘上,摊开了,“没吃早饭?” “吃了,难吃死了,没吃饱。”不清楚面无表情道。 欧雪在一旁愣了下,立刻意识到——这俩人认识! 他冲不清楚挑眉,“认识啊?” 不清楚垂眼看煎盘上渐渐变色的面糊,冲老板摊一下手,“这是赵横,我朋友。”他微微朝欧雪那边抬了下下巴,“欧雪,室友。” “你好你好——”老板一手摊煎饼一手伸过来要跟欧雪握手,欧雪握住他那手,蓦地就想犯一下浑,于是调笑道:“别听他的,我是他侄儿,他不好意思说——” 不清楚抬头瞥了眼欧雪,欧雪笑眯眯的,赵横倒是很给面子道:“哎呀,真的吗!”他看向不清楚,“你在南乔还有亲戚啊,不早说!” “干的。”不清楚指指煎盘,“该翻面了。” 赵横把手收回来赶忙翻面,专心继续做他的煎饼。欧雪则在旁边悄声认真打量起他来,怎么看怎么普通,不像什么世外高人,但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在南乔市的小区门口摊煎饼的朋友,他之前又不住在南乔。 “相机那事解决了?”赵横把摊好的煎饼递给不清楚,不清楚接过,用脚把欧雪刚刚坐过的板凳够过来,坐下开始吃。吃了几口他才说:“没什么大事。” “你姐挺好呢吧?”赵横始终乐颠颠的,不知道高兴什么。谁知不清楚抬头瞥他,不客气道:“小心我姐抽你。” “嗨呀我开玩笑嘛。”赵横又道。 欧雪在一旁听着,半句话插不上,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这个赵横不但跟不清楚很熟,甚至认识不知道。开什么玩笑,按道理不知道还是欧雪干姑姑呢,欧雪见都没见过她!他刚想找找存在感,不清楚在板凳上转了半圈,冲赵横道:“别贫了,说正经的。你最近怎么样?” 欧雪只能把话咽回去,赵横又靠住铁框道:“我?我挺好的,支个早餐车挣得真多!多不多跟我都没关系,够吃口饱饭,剩下的我都捐了。最近捐到爱心早餐了。” 欧雪又是一愣,想不到这个赵横还挺有爱心的,推着早餐摊做慈善。那边不清楚点了点头,接说:“还是没别的能想起来?” “井井井。”赵横说着伸了个懒腰,“井啊井,还是井……” 欧雪看向不清楚,一下子回忆起了搁在家里茶几上的那张纸,纸上就写了一个“井”字。不,应该说那是一个反过来的“井”字,镜像的。欧雪可算逮住了插嘴的机会,问说:“你们找井?” 不清楚没接话,赵横摇头,感慨似的说:“唉,不知道啊……” 这可把欧雪彻底说糊涂了,忍不住蹙眉。此时不清楚吃完了,站起身道:“你继续,我们走了。”他说完就走,没等欧雪,欧雪看看赵横,赵横摆手说:“拜拜小欧,回见!” 两人一直走到公交站牌,不清楚都没再说话。他站在站牌下等车,站得笔直,仪态很好。赵横看着傻乐,那不清楚就是那种气质出尘的人,天气再热,路人看他一眼,心也静了。 欧雪从站牌的反光里扫了眼自己,早上走得急,他的头发留得有些长了、还带点自然卷,看上去竟有点吊儿郎当的。再看不清楚,头发很黑很服贴,垂在额前。眼睫毛——眼睫毛也是,很黑。 “不是在找井。” 欧雪猛地回过神来,正对上不清楚那双有着很黑、很长而细密的睫毛的眼睛。不清楚继续道:“我想,应该不是一口真正的井,而是一个‘井’字,一个有‘井’那个字的地方。” “你有什么线索吗?”不清楚抬眸看着欧雪,问。 欧雪摇了摇头,“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讲个神奇的事情,看我文的读者里竟然真的有我的同行(不是写文的同行…… 而且他凭借着我ip+艺术加工太浅无意间流露出的细节认出来了我师父是谁 苍天呐 有种掉马的感觉 第25章 地名 不清楚轻轻“嗯”了声,反应不咸不淡。两人并排站着等了片刻,公交车停稳。眼下正是早高峰,车上没有座位。欧雪抓着吊环,不清楚则抓着栏杆,两人都不再说话,眼神自然而然也错开了。车载着满厢人摇摇晃晃行驶在升温的柏油马路上,欧雪仍在回想刚才对话的内容,公车过去了两站,他突然轻声说:“没有。” “什么?”不清楚停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欧雪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转过头,不由靠近欧雪,微微倾身道:“你说什么?” 有人靠近,欧雪下意识地往外捎了捎,鼻息间却捕捉到了一缕淡淡的香气。洗发水的味道——不清楚的洗发水,欧雪印象深刻,因为他用的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大桶家庭装。欧雪以为这味道俗气得很,在不清楚身上却幽幽的。他走了一秒钟神,略侧开了些脑袋说:“南乔市应该没有叫做井什么的地方。” 毕竟在南乔市住了几年,欧雪印象中南乔市应该没有包含“井”字在内的地名,至少地铁或是公交站牌都没有。 “知道,我查了。”不清楚说罢没了下文。欧雪反而愈发在意了,忍不住接说:“为什么是镜像的?那个井字。” 不清楚眨了眨眼睛,好像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欧雪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清楚恍然大悟说:“那张纸,想起来了,你看过。” 欧雪点头,不清楚却垂下眼道:“人多,回去再说吧。” 既然如此,欧雪便不再问了,身旁,不清楚保持着刚才靠近的距离,没有再缩回去。人越上越多,两人不由自主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车厢内冷气奋力工作,架不住热烘烘的人群挤在一起,皮肤上有种难以言状的闷气。好不容易熬到下车,欧雪几乎是连蹦带跳地从台阶上下去,接跟着早晨还算和煦的日光已经变成了炙烤灼人的烈阳、刺得他眯缝起眼睛。 欧雪抖衣领,“热晕了……”他瞥了眼四平八稳的不清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 “你不热?” “热啊。”不清楚说罢。欧雪笑道:“看着不像。” “不然像你一样上蹿下跳就不热了?”不清楚毫不客气道。 欧雪被他噎了句,冲他眯起眼睛勾嘴角,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的。不清楚瞥他一眼没理,两人默契地加快脚步回家。 空调开到最低,欧雪还进屋去把卧室的空调也开开了,不清楚在沙发上呆坐了须臾,直起身子道:“赵横以前是个小项目经理,要经常跑业务的。”他说了个地产公司的名字,是个大公司。欧雪微讶道:“年轻有为啊。所以为什么现在跑去卖煎饼了?” “说来话长。”不清楚说话间,欧雪跑去厨房泡咖啡,一屋子烘焙后的醇香。不清楚背身讲说:“他几年前遇到点事情,是我给平的。或者说,我们以为已经解决了,其实没有。” 欧雪倒完咖啡又去拿冰块,滚进玻璃杯里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像是没在仔细听似的。不清楚停下来等他放完冰块,继续说:“总之出了点变故,他辞掉了工作出来卖早餐了。本来只是想找个能勉强糊口的工作,没想到这几年早饭摊越来越挣钱,他只好把保障基本温饱以外的部分钱财捐掉。” 欧雪嘶了声,觉得自己可能听过类似的故事。他抿了几口咖啡,“然后呢?” “他出事时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曾经看过一个井字,镜像的井字。”不清楚说罢,欧雪一细想,问说:“等下,他在南乔出的事?” 不清楚点点头,“可能他还是有点执拗吧,一点点不执拗才怪呢。反正,他辞职后就搬来南乔了。” 欧雪睁大眼睛,“那你也是因为这个搬来南乔?” 这回不清楚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说:“有一部分原因吧。” 欧雪恍然大悟,“那这么说相机那事是他介绍给你的?难怪你这么快就开工了。” 不清楚又点点头。欧雪自己咂摸了会儿,把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搁,在不清楚旁边坐下来就说:“你看,他那个描述很怪。他见过这个字,还能说出是镜像的,证明这个字肯定是写在哪儿的。你说是辞职前发生的,那那时候他还在跑业务吧,工作时间接触的很有可能是公司或者什么项目的工程名?”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不清楚正说着,欧雪摸着下颌无意间打断道:“而且镜像的字这个怎么看怎么奇怪,左右翻转,也不可能是倒影什么的了……” 等他说完,不清楚摇头道:“总之这个线索没什么指望。他现在其实过得还行,是我心里有点过不去这件事。” 欧雪一愣,抬头看向身旁,不清楚低垂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思考。正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嘎吱一声,两人下意识地一齐抬头,欧雪收回视线解释说:“没事,楼上木地板没翻修过,夏天太热了就嘎吱响。” 不清楚仰着头,脖颈上的喉结突起一小块好看的弧度。他拧起一点眉心,正过头道:“我能上去看看吗?” 第26章 画室 欧雪犹豫了几秒钟,摇头说:“不行。” 对他来说世界上最私密的地方恐怕不是卧室而是他的画室,有人进去了欧雪就浑身不舒坦,像是有人走进他的脑子里似的。 被拒绝不清楚倒也不尴尬,没再说什么,自己又想了须臾,站起身回房间去了。欧雪自己坐那儿喝下大半杯咖啡,端着杯子上了阁楼。开门后,一股热气涌出来,混合着颜料和旧木地板的气味。一角窗帘没有拉到底,半缕金光拉出道长长的斜影。 阁楼上因为走线和排水问题没能装上空调,这也是为数不多夏天没有空调欧雪也愿意来的位置。他在小小画室里转了一圈,果然踩到了处微微起空窍的地板,嘎吱声就是从那儿传来的。他把咖啡杯放下,坐在墙角的小矮床上,手里捡了支画笔转着玩。 下午,曾经合作过的文创品牌找上来,请欧雪绘制一系列的插画。定了大概的主题和风格,欧雪就窝在阁楼上没有出来。电风扇对着矮床嗡嗡地摇头,门没关严,一缕缕冷气顺着缝隙艰难地挤进来。欧雪听见了快递员上门的声音,看来不清楚真的把那根上吊绳寄回家了。 他一面信手打着草稿一面构思,不知不觉整个下午悄然度过。后来欧雪越来越热,他有些烦躁地拉门下楼,走到一半看向客厅里的空调,原来不清楚早给关了,客厅里只残留了些还没彻底散去的凉意。下来后欧雪发现不清楚原来也在客厅,他在供桌前席地而坐,盖住坨儿姐儿的红布被取下来,泥娃娃竟然和他对坐在地板上,一大一小围着什么东西。 欧雪有些好奇,悄声走到不清楚身后,方才看清他俩围着的是一对筊杯。跟之前见过的那个不太一样,暗红色,里面那面有横格,一边八格一边九格,正好是九宫八卦。不清楚捡起来,低声说:“乱碰打手。”说着便又掷了出去。 欧雪意识到他是在和泥泥说话,忍不住“嘶”了声,筊杯落地,两支皆反,是哭杯。不清楚先是仰头瞥了眼欧雪,而后收回视线冲泥泥道:“不行。” 过了须臾,不清楚突然又说:“你少来。” 欧雪睁大眼睛,看看不清楚,又看看泥娃娃,忍不住插话说:“不是,你能看得到她本体?” “不能,你在想什么。”不清楚头也不回道。 欧雪大为不解,弯腰仔细看看泥娃娃,又扭头盯着不清楚,“那你在跟谁说‘你少来’?” 明明就是刚才和坨儿姐儿有过交涉、不清楚才会又否定了什么吧! 不清楚低头沉默不语,少顷,他站起身轻轻拉住欧雪的袖肘,和自己换位置,“来,你坐这儿。” 欧雪实在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思盘膝坐下了。不清楚弯腰把筊杯捡起来拿在手里,“再问一次。”他说罢却把筊杯塞给了欧雪,欧雪也没迟疑,当即就丢了出去。筊杯在地上再次翻成哭杯,欧雪却“啊”了一声,猛地垂头看向自己的膝盖。 刚才有人踢他的膝盖!还是冲墙那边的右膝盖,不清楚站在左边,怎么可能踢得到他的右膝盖。 可是刚才实实在在的有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的膝盖,绝对不是错觉。毕竟膝盖上只有薄薄一层肉,被打一下感觉太明显了。 欧雪明白过来,看着泥娃娃嘟囔说:“又不是我不同意,你打我干什么,怎么不打神明去……” 话音刚落,不清楚竟然微微眯起眼睛笑了,欧雪用余光瞥见了,跟着也是一愣。他有点摸不清楚不清楚笑什么,最主要的是,这似乎是他头一次看见不清楚乐了,不是上次那种礼貌而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尽管那笑意很淡、很浅,却没有转瞬即逝,黑而细密的睫毛也弯成了两道浅浅的弧,看的人心里痒痒的,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 着也想笑。 欧雪表情古怪起来,“你笑什么……” “我跟你说了她很混的。”不清楚收起笑意,一手拾起筊杯一手拿泥娃娃,将娃娃放回供台扯上红布,转身回了卧室。欧雪坐在原地挠挠头,又摸了摸膝盖被踢到的位置,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占卜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出应该是泥泥有什么要求,不清楚干脆交给了神明来决定。 这单画稿的工期对欧雪来说并不赶,他有足够的时间先翻阅一些人文资料找灵感。明明早晨起了个大早,晚上仍旧睡不着。欧雪在卧室里翻看用来找灵感的书,他喜欢边看边画线,右手拿着支铅笔,左手边放着咖啡杯。 老居民区的夜无比安宁,冷气铺在屋里,是种独属于夏日的静谧。欧雪手里转着笔,端起咖啡杯抿了口水,眼睛盯着书页。正看得入神,书页忽然拢起自己翻过了一面,像是被人从旁边吹了口气。欧雪正看到最底下,眼睛追着新一页的第一行继续往下看,直到看完这句,他才蓦地定在原地。 等一下,刚才是谁在翻页? 第27章 卧室 欧雪迟疑须臾,扭头看着自己身旁轻轻喊道:“泥泥?” 泥娃娃一直都是不理人的,尽管不清楚说她不会骚扰人,目前来看可谓“前科累累”。欧雪觉得这也不能算捣乱吧,他把笔放在书边小声道:“别乱跑,小心我去不清楚那儿告状。”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欧雪没在意,继续看自己的书。此后没再发生什么怪事,书看到半夜,欧雪洗漱睡觉,躺在床上本已半梦半醒,腿却忽然抽筋。他抱着膝盖蜷腿,好半天才缓过来,迷迷糊糊间看到窗帘下漏光的那一部分浅色有些闪动的黑影,再定睛一看,又不见了。 欧雪茫然地坐起来,揉揉眼,什么都没有。他呆坐片刻,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开始查辉城家属院。一查还真的查出了细节,本地的新闻台详细报道过那间平房里发生的过往。隔壁邻居闻到恶臭传出报警,警察进屋后发现房梁上悬挂着一具男性尸体,地上还有一具死亡时间更早的老人尸体,也是吊死的。 屋里只有一根绳索,也就是说,那个男人把老人的尸体从绳索上取了下来,然后自己用同一根绳子吊死了。的确很符合被缢鬼抓交替的剧情,也就是这次事件后辉城家属院房价大跌、一蹶不振。上吊绳下半部分应该是当时作为物证被剪断收走了,剩余那截挂在房梁上的,在未来惹出了乱子。 而那鬼魂一直徘徊在老房子里,等着下一个替身被迷惑纠缠、取代自己。 欧雪把手机放回床头,怎么想怎么觉得买到旧相机的那个女孩要是没有遇到不清楚,几乎可以说是命悬一线了。南乔市是个一直被人调侃很邪门的地界,欧雪在这儿生活了几年却从没有感觉。不清楚一搬进来,他就立刻见过了两件——不,三件,还有他自己的。 第二件更邪门,在大街上撞见的。欧雪越理越觉得不清楚恐怕还有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秘密没告诉自己,一开始他根本不在意,现在莫名其妙地越想越好奇。不清楚是那种像白纸一样的人,但欧雪相信他这般曾经走南闯北的人不可能真是一张白纸。 空调定时结束,一声提示音响起,扇叶缓缓闭合。欧雪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合眼。 欧雪不喜欢像白纸一样的人。他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给白纸塑形、填色。 脑海中的思绪渐渐不受控制,铺满冷气的卧室内,呼吸渐渐趋于平和。在欧雪彻底坠入梦境后,摆在书旁的那支铅笔蓦地自己转了半圈,滚动几下,停了。 往后几日,欧雪都窝在阁楼上画稿,不清楚也没怎么出门。日子好像变回了前室友在时,两人偶尔碰面,点头算打个招呼,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就连吃饭的时间也不怎么对得上,欧雪饿了才吃,不清楚中午和晚上准点吃饭,偶尔欧雪好奇,会看一眼不清楚在吃什么,看切菜炒菜的架势,不清楚绝对会做饭,但他做的东西在欧雪看来实在一言难尽—— 在目睹了不清楚又一次吃白水煮青菜加面条后,欧雪恍然大悟:这人根本就是懒得干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欧雪就觉得很颠覆印象。因为他认为懒人和洗完澡后会擦干水迹清理地漏的人完全不挂钩。念头一起,欧雪便不自觉地开始观察不清楚,紧跟着又发现他能坐着绝对不站着,欧雪就没见过他做饭时间以外在屋里站着。 从阁楼下来,一眼就瞧见不清楚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欧雪实在憋不住了,绕到他前面问说:“你不出去接点活儿干吗?” 不清楚抬起眼睛看看他,答:“没活儿干啊,我又不能在天桥底下摆个摊。” “那你——”欧雪手比划两下,“那你像之前一样,扔了筊杯,请神明给你指条路?” “那是十五做的事,今天又不是十五。”不清楚蹙眉道。 欧雪没话说了,隐约觉得自己又发现一个不清楚的小秘密。两人眼瞪眼半天,不清楚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来看,眉梢微微扬了起来,自言自语说:“来活儿了。” “说什么来什么,你的嘴挺灵。”不清楚淡淡说着,把手机放回口袋。欧雪在旁边听着,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便顺口问:“什么活?” 不料不清楚却不搭腔了,他不讲话欧雪反而好奇起来,眼睛追着不清楚进屋拿包的背影。待不清楚出来,发现欧雪还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看自己,一副静候下文的样子。 不清楚抿抿嘴,“你不会又想找刺激吧?” 欧雪本来没往这边想,见他这么一说,当即改口道:“也不是不行。” “不行。”不清楚拎着包开门,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不喜欢,以后,啧啧 第28章 井 全然未料,不到半个小时,不清楚就回来了。欧雪相当意外,从卧室里探头问:“就结束了?” 不清楚叹了口气,摇头说:“没去成,一天就两班车,错过了。” “你要去外地?”欧雪走出来,顺手带上卧室的房门。不清楚又是摇头,很老实地解释说:“我要去城西,江仓县。” 欧雪恍然大悟,江仓是南乔市下面的一个小县城,不自驾或者包车的话确实只能坐每天两班的城际巴士过去。现在已经下午了,想必不清楚错过了第二班车的时间。欧雪顺口问:“那你打算怎么过去?” 不清楚进门后没换鞋,踩在地垫上低头看手机,边看边说:“不知道,先查查吧。” 欧雪意味不明地哼唧了声算是回应,见不清楚不自觉地拧着眉心按屏幕,大概是已经跟事主约定好了今天会过去、不好爽约?欧雪考虑了片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 ,摸着自己的眉梢故意吞吞吐吐道:“嘶……我想起一件事……”他说着走到门口,直直地盯着不清楚。不清楚抬眼和他对视,眉心拧得更紧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什么,仍是也盯着欧雪,但侧开了身子。 欧雪一笑,拉开鞋柜上的抽屉,从里面摸出车钥匙勾在手指上转了转,“我有车。” 不清楚保持着拧住的眉心看笑容不怀好意、尾巴翘上天的欧雪。欧雪没脸没皮道:“求我,我可以大发慈悲把你送过去。” 不清楚啧了声,抱起胳膊错开了视线。两人都站在鞋柜前,离得略近,欧雪侧脸影子的轮廓映在不清楚脸上,这光影把不清楚衬得很冷淡,他越是这种反应欧雪越莫名想犯浑,便也扭开头转着钥匙道:“哎呀,小叔你可以慢慢考虑,这儿开到江仓也得一个多小时呢,再考虑考虑包车的都不走了。”他故意学着不清楚也啧一声,继续说风凉话,“当然,看你也不太想告诉我怎么一回事,理解理解。” 不清楚闭上眼睛,安静须臾,错开欧雪开门道:“汽车站门口有拉人去江仓的面包车。” 欧雪没料到他竟不吃这一套,明明顺着自己的台阶下就行了,眼看不清楚回手要关门,忙干巴巴地说:“不是,那是……黑车啊,漫天要价的,你不看派出所宣传吗……” 他越不按欧雪的剧本走,欧雪越难受。本来没那么好奇的事,因为不清楚不答变得非常想知道;本来也不打算真的跟去,因为不清楚反抗变得超级想参与。 欧雪浑然未觉自己反而给不清楚拿捏了——尽管对方是无意的,他脚一伸卡住门道:“成了成了,我送你去,刚才开玩笑的。” 不清楚还是没反应,欧雪的脚卡着门,两人对峙几秒钟,欧雪从门缝里挤出去,“你就当你侄儿孝敬你吧,真因为黑车出点什么事儿了,咱们都不好跟家里交代是不是——” 欧雪不管不清楚张不张口,自己转着车钥匙先行下楼,走到转角,才听到门轻轻碰上,不清楚跟着下来了。他把钥匙最后转了半圈抓在手心里,总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 两人出来的时间赶巧,还不到晚高峰,饶是如此街上的车流也不少。欧雪的车是辆白色的路虎卫士,意外的跟他气质既有点违和、又微妙的合适。车子相当灵活地穿梭在城市间,半天未有出声交谈。好久,不清楚突然冒出一句,“你能不能……开慢点?” “啊?”欧雪侧头扫他一眼,“这不快啊,我没超速。” 不清楚抿抿嘴,低声道:“我有点晕车。” 欧雪眉梢挑起来,大声说:“你晕车?我记得你不是坐大巴从老家过来的嘛,晕车你还坐大巴?” 嘴上说归说,他还是松了油门,把车速放低。他这才注意到不清楚的手紧紧攥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车速减下来,不清楚绷紧的手指放松了些,看着车窗外答说:“省钱。” 这次欧雪没接嘴,自己悄声又挑了挑眉。相当普通的原因,不过,两人到底算半门干亲,欧雪可是非常清楚不清楚的家境。他有点不相信,但没再多嘴,专心开车。 江仓县城很小,马路这几年越修缮越宽,除了新起的楼盘却没什么高楼大厦。车真的开到已经天黑,明明还不到八点钟,县城内便没什么人在游荡了。这里本就临近更繁华的大都市,年轻人也大多流向了南乔,县城给人的感觉就是萧条。盛夏,跳广场的大叔大妈都凑不齐一群,借着店招歇业后不曾关闭的灯牌放下小音箱,就这样舞起扇子开跳。 欧雪把导航打开,“地址?” “永乐路赵家井36号。”不清楚报完,欧雪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转头说:“赵家井,井?” “赵横是在市里出的事。”不清楚面无表情说。 欧雪没在意,跟着导航继续开。车越走越偏,最后开进了一片狭窄破旧的巷子,再往前车是进不去了。欧雪只能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住,不清楚站在旁边研究每家钉在门口的铁门牌号。在两人三十米开外,路灯的大灯泡上包着一层黑蒙蒙的污垢,一群飞虫围着暗黄的灯束,成群结队飞舞。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第29章 书架 整条巷子的居民楼都不高,四五层居多,路灯支得低,夜里暗下来竟是黑压压一片、透不过气似的。事主家在二层,敲门后,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从外层的网纱门后露出来。这家的门样式很老,里面一扇木门,外面套着上下网纱的铁门,网纱上别着几杆干枯的艾草枝驱蚊。门一开,灰跟着扑扑往外掉。欧雪忍不住缩了下,不清楚开口说:“李老师?” 中年男人一脸萎靡不振,缓缓开了门,反应迟钝地打招呼说:“……师父?您姓‘不’,是吗?” 不清楚点了下头,李老师侧开身子让两人进去,口气相当客气道:“这位是?” 欧雪刚要搭话,不清楚立刻接说:“这是我侄子,姓欧。” 欧雪的话被噎回去,礼貌地冲李老师笑了笑作罢。李老师看样子很是疲惫,也只冲欧雪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家的客厅里唯有枚灯泡照明,一看就知道用了很久,灯色已将近灰白,显得屋里死气沉沉。两室一厅的格局,很小,进门客厅,十步内就能走到底。尽头墙面冲着门的方向贴了穿衣镜子,镜边一左一右就是两间卧室。奇怪的是,看窗户布局这房子的采光应该不错,进门后却有种朝阴面的房子才会有的湿冷阴气。电风扇摆头的声音填满三人短暂的沉默,李老师先开口说:“是这边。” 欧雪一顿,看来这家人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了。李老师说完往里走,不清楚跟过去,欧雪见状便也跟上。房子本身就不大,三人瞬间挤在了右侧卧室的门口,李老师的手放在门把上,没往里进,只说:“这个房间。” 能看出来是个小姑娘的卧室,粉床单,床头贴满了小贴画、摆着毛绒玩偶。旁边一张高度很明显是给孩子的学习桌,挨着学习桌却出现了一个同整体风格不符的实木书架。没什么样式,就是最简单的横格书柜,没有底板、须得贴墙放置,否则书容易掉下去。但这书架看着特别厚重气派,乃至显得房间与其他家具都跼促小气。不清楚还没反应,欧雪先走进去从上往下打量那书架,甚至还动手轻轻敲了几下,“好东西啊,黄花梨。” 坦白说,这么气派的黄花梨家具,实在不像这个家庭能消费得起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就是书架竟然上漆了,有点掉价。果然,欧雪说罢,李老师的表情一下子窘迫起来,两手不安地搓了半天慢慢说:“很便宜,两千块钱。” “那你赚大了,这东西后面起码还得再加一个零。”欧雪顺口道。 他说完便被不清楚瞥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0 眼,欧雪举手,把嘴抿了起来。不清楚转身冲李老师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对吧?” 李老师赶忙点了几下头,吞吞吐吐地讲了起来:“我跟我太太都是老师,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但家境嘛……如二位所见。这是县里赶集的时候从二手家具堆里让我发现的,人家要两千,当时上面落满灰看着破旧,我以为是对方不识货,还给了两千五。” 不清楚边听边走到书架前,随手敲了两下书架的侧面,“然后呢?” “我们房间摆不下,就放妞妞这屋了。”李老师说着瞥了眼书柜,神色有些惊恐,“一开始好好的,后来、后来妞妞说架子上有个人……” 坦白讲,欧雪当即联想到了那个著名的海尔兄弟灵异笑话,悄声绷住了嘴唇。不清楚没注意到,只转头问:“后来?” “我们以为是小孩子做噩梦,但妞妞一直害怕,要和我太太一起睡。我太太半夜也看到了,书架前真的有个人影!”李老师视线从书架上移开,“我太太压根不信鬼神的,这回真是把她也吓坏了,带着妞妞先回娘家了……” “我知道了。”不清楚动作很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黑包里摸出一角黄符递给李老师,欧雪一看,是张正经的符咒,跟上次那种空白的三角符纸包不一样。他没插嘴,不清楚又说:“我们可能要在这个房间留一晚上看看,您在隔壁房间正常休息就好。” 李老师连连点头,欧雪却愣住了,不清楚继续说:“妞妞的床,我们不方便,您找个褥子铺地上我们凑合一夜就好。” 这下欧雪绷不住了,当即插嘴说:“行,小叔,明天你完事儿了我再来接你。” 话音落地,剩下两个人都看过来,李老师的眼中现出了一点点茫然。不清楚扭头看向欧雪,脸上没什么表情。欧雪倒是很坦然,第一,他不想在陌生人家里留宿;第二,他更不想打地铺。第三,就算能睡人家小姑娘的床,他也不想。 不清楚点了一下头,让开,“行,你走吧。” 欧雪松了口气,和更加茫然的李老师打了个招呼,真的就走了。 屋内,李老师挠头道:“师父,这……” 不清楚打断说:“李老师,小孩子的眼睛灵,有时候看见什么东西是正常的。你太太看到的人影,是只有一次,还是?” 李老师只好收起茫然答说:“是只有一次,但确实把她吓坏了,第二天就先带着妞妞回娘家了。我问具体怎么回事,她不肯说也说不清楚,只催我快点找先生来瞧瞧——” 他这反应像是有话没说完,不清楚不接,果然,李老师犹豫了须臾,断断续续道:“说实话一开始我不太信,我自己在家住了几天。夜里我想起来了,到妞妞这屋一看……”他不自觉地瞥了眼门口,脸刷得白了,“我觉得那个东西很怪,姿势不像人,我、我讲不出来。” 不清楚点点头,不再追问。他走近到书架前,两手并拢搭在横格上轻轻划过。白织灯下,他的影子和书架的黑影连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我以后要不要改成白天更新啊?我怎么感觉白天流量更好一点点 第30章 暗室 半小时后,李家的防盗门再度被人敲响了。李老师过去拉开木门,网纱后出现了欧雪表情古怪的脸。李老师颇为惊讶,忙打开外面的铁门,“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欧雪牵动嘴角冲他笑了笑,慢吞吞地说:“想起点事儿。” “师父在屋里呢。”李老师让开,欧雪快步进屋,刚巧和从妞妞房间探出头的不清楚对上眼。欧雪保持着笑脸走到门口,进屋,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怎么回事?”不清楚平静道。 欧雪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上省道的地方堵车了,估计因为今天周日吧,我看堵得严严实实,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不清楚微微挑了一下眉,正要开口,李老师敲了几下门,在外面朗声说:“师父——” 欧雪回手把门打开,李老师吭吭哧哧客套了几句话,竟然也穿上鞋子出门了。一问才知道他心里还是害怕,干脆也找老婆孩子去。人走了,欧雪抱起胳膊在沙发上坐下来,干坐半晌,头往靠背上一仰,无意识地嚎了一嗓子,瘫了。 “郁闷死了。”他说。 不清楚从卧室里走出来,轻轻掩了下房门。他扫一眼沙发上满脸郁闷的人,刚要说话,又被打断。欧雪挺身坐起来说:“其实只要把书架再卖出去就好了吧,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 不清楚搬了把圆凳,隔着茶几在欧雪对面坐下来,“然后呢?” “然后什么?”欧雪不明所以。 “然后下一个人怎么办?”不清楚口气平淡,“能显形,那曝晒这件家具已经不管用了。下一个收到这件家具的人怎么办?” 欧雪蹙了一下眉,不出声了。 没有缠上物主本人时,处理这类有问题的物品最快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出手,给它换个主人。甚至李老师其实根本不用找先生来,稍微去打听打听就能发现这个处理方式。大家都是这样做的,这不是一间闹鬼的房子,就是一件被无意间入手的问题物件,有问题的物件,当然只要再转手就好了。 “总要有人去做的。”不清楚低头道。 欧雪眉心更拧,心里蓦地有点别扭。看事儿先生跟道士僧人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不讲修行,这些不为常人所知的玄门本领更多只是用来糊口立身的手艺。有德行自然更好,没有,也并不会苛求。欧雪的爷爷干了一辈子,老来有余心余力了,也才更注重那些玄之又玄的缘分、德行。不清楚小小年纪,在这方面……不知该说是拎得清还是拎不清。 不清楚说罢半晌沉默,他抬头看向欧雪,发现欧雪又瘫了,绷着嘴、表情难得算得上严肃。又过须臾,欧雪认真道:“饿了。” “有饭。”不清楚站起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了碗面条出来,放在茶几上。欧雪看看面条又看看不清楚,“哪儿来的?” “李老师做的。”不清楚把碗推过去,“他说出去吃,我说不麻烦了,随便吃点什么就好。剩菜下的面条。” 难怪。这面一端出来,欧雪就怀疑是不清楚的厨艺,跟他煮出来的东西一样一言难尽。面条估摸着煮出来有一阵子了,坨得没汤,黏黏糊糊一大团。欧雪挑嘴,实在不想吃,含糊说:“算了,又不太饿了……” 不清楚只笑了笑,他一笑,欧雪就觉得他好像看出来是自己挑嘴嫌弃了,顿时有点挂不住脸。不清楚把碗端起来,拿筷子默默地夹起面条。他吃东西很缓,黏成团的面条吃起来竟也没什么声音。欧雪反而有点坐立不安起来,两手放在膝盖上看不清楚吃,李家没开空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1 ,屋里的阴气终究抵不过盛夏的高温,等他回过神来,鼻尖上微微冒汗。 不清楚吃完了,站起身说:“我替你吃完了,你把碗洗了吧。” 事已至此,欧雪不敢再犯毛病,老老实实地接过碗过去冲水。不清楚倚在门框上看他洗,监工似的。哗啦啦的流水声,这个县城比南乔市还要安静,欧雪边洗边说:“要是今晚没发生什么事呢?你非要等那个东西出现嘛。” “我想看看。”不清楚说着接过欧雪洗好的碗,放回橱柜中。“而且我在这儿,他会出现的。” 碗橱在厨房门后,门板与橱柜的合叶接连嘎吱、嘎吱—— 嘎吱—— “这是什么声儿?”欧雪蓦地说。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外面,正对上卧室门缝中透出的一双眼睛。嘎吱,令人牙酸不适。眼睛血红,隐在门缝的黑暗中。 第31章 回想 不清楚快欧雪一步、立刻冲出去直奔卧室,猫腰从墙角拎起几支东西,一脚踹开门持着东西劈手就挥!那几支玩意儿被他挥舞出破风声、竟甩出鞭子似的气势,紧接着在半空中齐刷刷地断裂开来,散落在地上! 欧雪追出去,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原来是别在网纱铁门上的几支干艾草枝子,屋里只有不清楚立在黑暗中,狭着眼眸紧盯书架,哪里有什么刚才的黑影。地上,艾草枝的前半段和几片挥下来的干叶子一起散落,断口处十分整齐,像是被剪刀剪开的。 欧雪下意识地停在了客厅中。不清楚盯着书架、没有转头,只冲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一枚手指轻轻压着嘴唇。欧雪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出什么变故。恰好他刚一半屏住呼吸,耳中再次出现了怪异而干涩的声响。 嘎吱——嘎吱——与合叶那种迅疾尖锐的响声不同,这声音缓慢而干涩,听得人莫名有些呼吸不顺畅,像是、像是布帛被抻展到极致,和什么东西厮磨时发出的即将断裂的声音—— “关灯。”就在此时,不清楚快速低声吩咐。欧雪回神,马上转身三步并两步过去按灭了客厅的灯泡。黑暗袭来,未及适应,欧雪再度听见了令人牙酸不适的声音,嘶啦嘶啦的,好似在划黑板。 这声音在黑暗中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摇摆不定,唯独不在卧室里。欧雪看不见不清楚在做什么了,只能定在原地。片刻,嘶啦声愈发清晰,欧雪发现那声音在自己正前方,他抬起头,看见镜子中映出自己黑糊糊的倒影。倒影的头向后拼命仰,绷紧了脚背,身子和双臂都像张弓似的往后伸,徒劳地抓着什么东西,拧成鸡爪的五指下嘶啦,嘶啦。 那不是他的倒影。 下一秒钟,一声巨响,欧雪看见那姿态诡异的影子碎了,不,是镜子碎了!银白的碎片噼里啪啦掉了满地,他听到了一些从喉咙口挤出来的呻吟。不清楚一手掂着把椅子,就是用椅子腿敲碎了镜子。屋里顿时安静,什么声响都没有了。不清楚拎着椅子快步走到欧雪身边,空着的那只手拉开包拉链,从里面摸出了张崭新的一百块钱塞到欧雪手里,“小雪,拜托你帮我看下这栋楼还有哪家门上别了艾草枝,给人家点钱要过来,快。” 欧雪愣愣地“哦”了声,因为不清楚莫名其妙喊他“小雪”。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欧雪真的拿着那一百块钱转身开了门。屋里黑,楼道的声控灯随之亮起,照亮一角满地狼藉的客厅,欧雪来不及反应,不清楚已经伸手就把门碰上了。 网纱上的灰荡开。欧雪手插在兜里,下楼。 不清楚那一百块整钱根本没法分配,人家哪里有零钱找开。最终欧雪自己拿支付软件一家扫出去二十块钱“巨资”,收购来了十多支艾草杆子。他马不停蹄回到李家,灯又被打开了,卧室的门敞开,有股糊味传来。欧雪进去一看,不清楚把那几支干艾草摆在书架上点着了,糊味就是这么来的。 他摆的顺序似乎有讲究,实木毕竟没那么容易被引燃,只被熏出了黑色的痕迹。饶是如此,欧雪还是心惊肉跳道:“你要放火啊!” 不清楚不答,从欧雪手里拿过收来的干枝,继续在书架的横格上摆好,用打火机点燃。那些枝子几乎没烧出什么明火,反而先是喷出黑烟,烧了几寸才慢慢化成灰色,木板跟着被烫出了黑色的图案。良久,不清楚望着书架若有所思道:“这个东西我要带走。” “什么?”欧雪又是一惊,“你要带走?怎么带走,你不会又想邮寄回家里吧?” “不,这东西很棘手,现在只能劈开全部烧成灰了。”不清楚轻轻摇头,“可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欧雪没听明白,不清楚的两枚手指搭在横格上,眼睛望着指尖道:“那个黑影怨气冲天。” 大概是直觉,欧雪隐隐悟到了什么。果然,不清楚扭头看着他继续道:“可是,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寄身在一个柜子上。” 欧雪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 “嘘。”不清楚再次压住嘴唇打断了欧雪,像是不许他说出那个字似的。幸好欧雪懂了,那个鬼魂的死跟书架有关,或者说,他死在这个书架上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死法? 看眼下,不清楚应该暂时压制住了作乱的鬼魂。欧雪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有些无奈道:“你也看到了,我的车可运不走这玩意儿。”他抿抿嘴,“而且,说实话我不想把它摆家里。” “没事,我也没打算运回家里。”不清楚边说边移开搭在书架上的手指。“赵横会帮忙的。” 欧雪却低下头回忆起了在镜中看到的黑影,扭曲的姿势,也难怪李老师觉得姿态不像人。如果黑影是出现在书架前,简直就像是一个动物趴在柜子上似的…… “你在干什么?”不清楚突然出声,语速很快。欧雪不由抬头,刚巧对上他的视线。不清楚微微含着下颌看过来,欧雪低着头,抬眼正撞上视线。他思绪跟着一停,同时,不清楚抬手,食指轻轻按住了欧雪的眉心。 “不要回想。”不清楚的指尖很凉,嗓音平静。“不要让他住在你的脑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和朋友去国乙夜场蹦迪了,我俩当场社恐发作坐在座位上一动都不敢动 第32章 血 房子里的阴森感没有消散,所有能打开的灯都被不清楚打开了。他倒是毫无芥蒂地倚在书架前低头按消息,欧雪站在卧室门口望着不清楚,视线又缓缓转到了书架上。 刚才点上眉心的手指打断了思绪,欧雪不禁和不清楚对视。他还没讲什么,不清楚先蹙眉,像是有些疑惑。不待欧雪反应,不清楚便转身开其他灯去了。欧雪没来得及探问,人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那边不清楚给李老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2 打去电话,先说了他把人家镜子敲碎的部分,才讲希望能搬走书架。李老师一家求之不得,爽快答应。欧雪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本以为搬走这么大的书架还得慢慢打算,未成想一个电话给赵横,那边立刻就应了,说是“马上就到”。 挂掉电话,不清楚抬头,发觉欧雪盯着自己,他奇怪道:“怎么?” “他来帮忙搬走,现在?”欧雪问。不清楚刚点一下头,欧雪当即又道:“他怎么运走?” 不清楚解释道:“赵横有一辆他老板的卡车。” 欧雪更奇怪了,“他不是开早餐摊的,怎么还有老板?” “他夜里去给人家看大门。”不清楚扫了眼屏幕,“在西区,有个停工的厂子,但厂里很多光缆之类的材料堆在那儿。他晚上住在门岗,给人家看门。” 欧雪安静了几秒钟,眼神复杂道:“这你都知道。那他现在跑出来没事吗?” 不清楚耸了下肩膀,从书架前转身,似乎是开始研究上面熏烫出来的黑纹了。欧雪顿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后悔非要跟来。干站着也是站着,他走到书架前,学不清楚的样子用手摸了下书架。手指刚放上去,不清楚突然把他的手拽了下来,欧雪一顿,问:“干什么。” “不要乱摸。”不清楚又皱眉,欧雪嘶了声,故意小声嘟囔说:“我刚进门那会儿上手摸你也没说什么啊。” 刚说罢,不清楚重重叹了口气,张口想说话,蓦地又停了,转而盯着欧雪。欧雪便也盯他,两人互相瞪眼了会儿,不清楚有些犹豫道:“你……” 欧雪就不喜欢他这样讲话吞吞吐吐的,一没注意口气莫名有点冲起来,“我什么?” 不清楚明显听出了欧雪的情绪,扭头道:“我们是最糟糕的搭配。” “什么?”欧雪立刻眉也拧了起来,更加不快。不清楚继续道:“难怪我们见面的时候你那么久了都没发现问题。你不只是灵感上反应迟钝,你就是个信号屏蔽器。” “明白了吗?你屏蔽信号,我接受信号的功能太好,相当于你发现不了,我定位不了。”不清楚一口气说完了。欧雪反而狐疑起来,好半天才说了句:“闻所未闻。” “你这样的人很少。”不清楚说着再次把手搭在书架上,“那个东西还没现身前,你摸就摸了,不会怎么样。但他现身以后就相当于盖子被打开了,而我只是用符文给这个书架暂时加了个封口。就像气味会溢散,有点灵感的人接触到了都会觉得不舒服。” 欧雪接说:“我真没感觉。” 不清楚把艾草叶的灰烬在指尖上碾碎,“好处是你这样的人几乎不会被上身,因为上身后很难跟你沟通,小打小闹你也没感觉——”不清楚一愣,抬头突兀道:“不应该。” “什么不应该。”欧雪下意识地追问说。 不清楚沉默以对,欧雪实在憋不住了,直言道:“你就非要说一半留一半吗?” 不清楚莫名其妙道:“我想清楚了会说的。” 欧雪觉得自己又一拳打在棉花上了,憋屈须臾,他干脆转身去了客厅,自己在沙发上坐下。越想越后悔非要跟来,欧雪在心底把自己痛骂一顿,有种拿上车钥匙走人的冲动,反正不清楚可以坐赵横的车回去。 也不知道现在还堵不堵车了。 正胡思乱想,不清楚从屋里出来,拿了角落里的扫帚簸箕、默默收拾起镜子的碎片。两人都不出声,气氛有点僵,只剩下哗啦哗啦的扫动脆响。扫帚是很细的纤维丝,大的碎片扫不动,不清楚蹲下来慢慢捡,欧雪刚收回视线,便听见他嘶了声。 欧雪又看过去,不清楚对着灯泡看自己的手指。指腹被碎片划了个口子,血一眨眼就流到了指根。他还跟不觉疼似的、视线黏在刷刷往外冒血珠的伤口上,欧雪没辙了,抓着抽纸走过去道:“赶紧按住。” 不清楚抬头看向他,默默接过抽纸。欧雪拿过扫帚,扫地的动作很使劲,哗啦哗啦直响。一下子他就觉得两人都有点幼稚,不清楚……欧雪说不上来哪儿幼稚,就是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突然跟他呛声,幼稚死了。 一大块碎片被扫进簸箕里。欧雪扭头,见不清楚站在旁边,流下来的血擦掉了,但还没按住伤口。 欧雪头都大了,倏地抽了两张纸塞给他,“按住!” 不清楚这才按住了伤口,好半天血才止住,欧雪都把碎片大致收拾好了。他走回来道:“拿开我看看要不要缝针。” “不用吧……”不清楚说着,还是乖乖把抽纸拿开了。口子倒是不大,估计因为划得深才流血多。他边说边冲欧雪摊开左手的掌心,“只要划得不深,不用缝。” 欧雪顺势看过去,差点呆住。不清楚左手手掌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大概因为是划在掌纹上,之前欧雪完全没发现过。那道疤痕划得特别整齐,不偏不倚就在人纹上,实在不像意外受伤,更像故意割的。他睁大眼睛,“怎么弄的,你自残了?” 平心而论,欧雪问出口后等着的是他否定,不想不清楚很平静地点了下头,说:“是啊。” 欧雪眼睛瞪得更大了,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清楚轻轻握住了手掌,走到垃圾桶前把擦血的卫生纸丢掉。 看着他的背影,欧雪想破了头,最后在心中道:靠,他不会恋痛吧? 欧雪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这个猜想跟不清楚奇异得搭配、也不搭配。一个眼神冷淡,五官精致、无暇到不像活人的不清楚,但却恋痛,手掌上有一道那么长的自己划出来的疤,他的无暇感一下就被击碎了。 不搭配,也是因为他的无暇感,他这样的人,不该七零八碎。欧雪蓦地回忆起不清楚曾说他像一个千疮百孔、到处是窍的壳儿。他想象不出来“千疮百孔”,只联想到了冰裂纹的白瓷。 不清楚浑然未觉欧雪思绪已经跑偏到九霄云外,回身状似随口道:“疼是最清晰的感觉。” “你这就是恋痛吧!”欧雪大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雪啊,少上点网吧,你这知识都学杂了啊!】 第33章 卡车 欧雪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清楚表情古怪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评价说:“少上点网吧你。” 他的反应把欧雪成功逗笑,刚才莫名有点僵持的氛围消失了,欧雪没再不识相地追问不清楚手上那道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清理干净碎片,就坐在沙发上等着赵横接应。欧雪非常想思考一下关于那个书架与鬼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因为不清楚的提醒,最终还是放空了大脑。 后半夜,赵横如约赶来。他瞧着还是乐呵呵的样子,进门先看见欧雪,热情地打招呼说:“哎呀,小欧!你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3 么也在呢?” 欧雪不知该怎么接,好在不清楚直言道:“别寒暄了,我们试试三个人能不能抬得动。” 三人围在卧室门口,欧雪反应过来,问:“等一下,你不是不让碰吗,怎么抬?戴手套啊。” “无所谓,反正你不受影响。”不清楚说着已经走了过去,赵横也抓住了书架另一边,一副要发力的样子。欧雪自然而然看向他,赵横自己解释说:“没事,我百无禁忌。” 听他这说法又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了。欧雪实在摸不清楚这人到底什么底细,默默过去帮忙。这个实木书架比想象中沉得多,俗话说死沉死沉,沉得有点不正常。当属赵横最卖力,憋得满面通红。三人合力把书架搬下楼,好在赵横开来的卡车有能把货物推上去的架子,不必举起来。饶是如此,三人搬完还是在卡车旁边休息了半天。 卡车是小卡车,书架没法平放,只能立着。赵横歇完了就爬上去,业务娴熟地进行固定。欧雪余光瞥见不清楚扶着卡车,微微弯着腰、头也垂了下去。他想起不清楚的敏感体质,探身问:“你没事吧?” 不清楚摇摇头,要拉开车门上去,赵横从驾驶室那边探出头道:“这车颠,你坐小欧的车回去吧,还能给他带带路。” 欧雪下意识地又冲赵横道:“你自己开没事吧?” 他说完,不清楚看向赵横,赵横摊手,像是在等不清楚指示。不清楚点了下头,他便爬上驾驶室,关门。 欧雪觉得他俩有种古怪的默契感。 回去路上,欧雪试探着问说:“你跟赵哥关系挺好?” 不清楚的胳膊支在窗框上扭头看夜色,闻言,他把头转过来,盯着欧雪看了片刻,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恰逢红灯结束,欧雪发动车子,说来也巧,堵车的位置通畅无阻,看不出一点点大堵车过的样子。 偏偏就是这么巧,欧雪心里有点犯嘀咕。不清楚不主动开口,欧雪也没话说。他倒不觉得不清楚闷,而是渐渐品出了种两人不熟、所以没话说有点别扭的意思。就在欧雪打算打开车载音乐的时候,不清楚突然转头说:“在外面的时候不叫我的名字,你做得很好。” 欧雪被这句没头没脑的夸奖夸得一愣,不由“啊”了声。但他很快就转过脑筋、恍然大悟这才是不清楚突然叫他小名的缘由。欧雪忍不住又扫了眼不清楚,瞥见他神色认真。这种一本正经的夸奖,欧雪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他莫名有点别扭,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扯了下自己的领口,状似随口道:“说真的,你为什么总这样跟我说话?” 换不清楚茫然道:“什么?” 欧雪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分明是他自己的车,倒是生出了点坐立不安感,“就刚才……那种长辈的语气夸人,还有……莫名其妙地突然开始考我。辈分你是比我高不假,也确实比我大几岁,但咱俩是同龄人没错吧。” 不清楚的视线越过玻璃看向前面的公路,似乎是回忆了片刻。他轻声道:“习惯了,以后不会了。” 鉴于刚才在李家是欧雪先态度不好,欧雪主动给台阶道:“不是,我纯粹好奇。” 此后两人又无话讲,欧雪专心开车。县城本就离南乔市不远,赵横的卡车一路都跟在后面。过收费站时前面还有几辆车,欧雪从后视镜里瞄了几眼赵横。看了几眼,他干脆把身子直接扭过去,从窗户往外看。 恰好前面的车开走,赵横发现欧雪正看自己这边,还滴了下喇叭催人往前开。欧雪正过身子往前走,过了收费站关上窗子,不清楚立刻问说:“怎么了?” “你看他前挡风玻璃,右上角。”欧雪没提速,“那个印子刚才有吗?” 不清楚闻言扭头,刚巧赵横的车提速,从左边超过去。不清楚连忙又转过来,那辆卡车显然很久都没洗过,蒙了层淡淡的灰尘。挡风玻璃的右上角,五道长短不一的指印向后拖拽,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被伸缩带五花大绑的书架。 “要打电话让他停车吗?”见不清楚眉心又拧起来,欧雪问。 “不用。”不清楚摇头,“你别再超过去了,我们跟在他后面就好。” 第34章 工厂 赵横上夜班的工厂位置不算偏僻,甚至离他卖煎饼的地方还挺近。路上没再生出什么变故,欧雪一路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后面。能看见工厂大门时,附近几乎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高楼上亮着几枚窗影。赵横按了几下喇叭,很快便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从里面开了大铁门。他意思意思冲卡车摆摆手,扭身便回了传达室,关上摇摇欲坠的破木门板,想必是继续睡觉了。 欧雪的心松下来,跟在卡车后面往厂区里开,就在这时,卡车猛然刹住,得亏欧雪反应快、旁边又都是空地,他猛打了把方向从侧面绕了过去。欧雪吓得一个激灵,不清楚猝不及防,脑袋在窗玻璃上磕了下,咣当一声。他捂着脑袋伸手去抓安全带,欧雪已经窜了下去,冲着卡车驾驶室大喊道:“靠,你突然停车干什么!” 赵横的头扭向左窗,一瞬间,欧雪发现他的表情呲牙咧嘴、异常狰狞,可紧接着窗玻璃便降了下来,赵横茫然地挠头,笑脸甚至有些讨好道:“什么?” 欧雪抿了下嘴,把话咽了回去。他转过身,见不清楚也从车里下来了。赵横眼神仍然有些茫然,但很麻利地下了车,跟着不清楚一起去拆书架上的伸缩带。这下子把欧雪搞得也有点茫然,暂且过去帮忙。三人合力将书架推到厂房空荡荡的大仓库里,赵横打了个哈欠,指指门后说:“成了,我赶紧补会儿觉去,再有几个小时该去摊煎饼了。” 门后是他的那辆早餐车,蒙着塑料布。 赵横走后,欧雪研究了半天怎么把厂房的卷帘门放下来,未果。他只好压低声音,脑袋冲着传达室的方向偏了下,“他怪怪的,你不觉得吗?” “觉得。”不清楚说话间正从包里往外拿什么东西,口气淡淡道:“太好的命跟太烂的命都很招东西,你觉得他属于哪一类?” “什么意思?”欧雪下意识道。他蹙起眉,想了一下才颇为谨慎道:“我看他两者都不属于。” 不清楚蹲下,用他摸出来的碳笔围着书架画了起来。欧雪又忍不住凑近了看,那根碳笔是用一张符咒包起来的。不清楚不忘边画边说:“别踩到。他现在可是烂命一条。” 平心而论,像不清楚这样的先生评价一个人“烂命一条”绝对是客观的,不带什么贬义成分。欧雪还在思考不清楚到底想表达什么,转眼便看见他毫不犹豫地躺在了厂房落满灰尘的地上、背压着碳笔画出来的那些符文。 “你在干什么。”欧雪弯腰看他。不清楚面无表情,两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4 搭在腰上说:“让他回到我身边来。然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个“他”自然是指书架上的鬼魂了。不清楚说着侧眼看向被他丢在旁边的包,交代欧雪说:“包侧面有一根银针,如果我自己没有醒过来,拿那根银针扎我右手的无名指。” 欧雪沉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去厂房的角落里拖来一张还算干净的小马扎,在离不清楚几步远外坐了下来,把包放在腿上。他扫了眼不清楚,见这人阖着眼睛,神色平静,像是睡着了。欧雪等了几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有点怀疑不清楚真的睡着了,百无聊赖间开始玩手机。划了几下屏幕,尽管已经深更半夜,他还是点开了欧阳的聊天界面,发了一句话:你肯定想不到我在干什么。 欧阳立刻回:讲讲讲讲。 欧雪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打字,他的手机没开静音,一按输入法就响起哒哒提示音。按着按着,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把拇指停在了屏幕上。与此同时,一种干涩的嘎吱嘎吱并没有停止,欧雪抬眼看向躺在地上的不清楚,发现他紧咬着牙关——磨牙声,但不是那种睡觉磨牙,更像是牙关咬紧到极致后还在发力,牙齿间无意中擦出来的嘎吱。 欧雪一怔,不禁想喊一声不清楚,还没开口,背后又是一炸。 这个厂房大而空旷,人在极空旷或是极狭窄的地方都容易产生种不安压迫感,总是想回头确认一下背后的视觉死角。欧雪明知身后就是百平米的空厂房,却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已经近到咫尺,下一秒钟就会贴上来。他硬生生地止住自己想回头确认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屏幕微微立起来了一点点,用息屏后镜面的反光去照。 屏幕上没有照出任何东西。欧雪又是一怔,猛地抬头,书架间出现了一双布满大大小小血点的眼睛,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他忽然发现不清楚表情痛苦,嘴也张开了,吸进去的那口气迟迟没有吐出来。欧雪抓着包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拿出侧面装在塑料管里的针去扎不清楚的手指。 血珠涌出,不清楚那口憋在喉咙里的气当即吐了出来,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不由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怎么回事?”欧雪捏着那根针,丝毫没发现刚才闪闪发亮的针尖像氧化似的变黑了。待不清楚喘匀气息,他又问了一遍,不清楚改成盘腿坐在地上,轻声道:“真是特别的死法。”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书架,欧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书架的第三层横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指甲划痕,密密麻麻、一道压着一道。 第35章 划痕 不清楚说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没什么效果。他也不在意,随手捡起扔在地上用来固定书架的伸缩带,把有金属固定扣的那两头从书架上抛过去,再用两枚金属扣将伸缩带固定在了书架倒数第二层的横版上。这样一系,伸缩带就在书架上绕了一个圆环,不清楚把带子收紧到手里,拧了几下,带子一头被拧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圈。他把圆圈套在自己脖子上,背靠书架——两手的位置刚巧就在布满指甲划痕的第三层。 也就是说,那个亡魂生前用绳索打结,把自己在书架上吊死了。 这个带子比较长,又有一定的弹性,不清楚的身高差点意思,绳索套只是松松地垂在他下颌底下。欧雪大为震撼了须臾,走过去把绳套圈从他脖子上摘下来,自己后背也贴上了书架。不清楚见状自然而然让开,欧雪松开几圈拧住的部分、学着他的样子把绳索圈套在自己脖子上,别说,这个高度能勒住脖子,如果换成没有弹性、并且更短的绳子,看样子真能把人吊死——或者说,勒死。 欧雪把绳套解下来,“吃饱了撑的吧,要上吊就算没房梁找棵树不好吗,这也太……” 实话实说,欧雪觉得这样自杀只是理论上可行。绳套如果不够高的话,上吊人的脚是能够住地面的;即便绳索再往高处收,书架本身又能有多高,最多再往脚底下塞个小马扎,脚往后够住书架下层的横版就能挣扎下来。用这种方式上吊,自杀的人必须有极大的求死欲望与毅力才能成功。 欧雪一下子回忆起了在李家的镜子中看到的画面。那个奇怪的鬼影像是动物一样趴在书架上,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四肢向后反弓着,头被绳索牢牢套住,情不自禁地往后掰,才会给不明真相的人一种他是趴在书架上的错觉。 欧雪觉得自己脖子莫名有点疼了,再看看书架上出现的指甲划痕,这样的死法过程必定痛苦且漫长。想到这里,欧雪再度看向那片划痕,试探着说:“照这样看,书架上应该原本就有划痕……”他说着又敲了敲横板,“但这是实木的,外层也没有包材,原本的划痕去哪儿了?” “也许被人换掉了。”不清楚淡淡说着,把带子从书架上解了下来。他把伸缩带扔到旁边,自己坐在搬来的小马扎上低头沉思,不理人了。欧雪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完,憋了半天,凑过去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不清楚抬头问。欧雪比划两下,“就……然后呢?” “然后把书架劈开了烧掉啊?”不清楚奇怪道。他想了会儿,补充道:“哦,我忘记说了,这上面的东西根本不是鬼魂,是怨气。看着比较吓人,一时半会儿的其实害不了人。长期接触就不一定了。” 欧雪瞪大眼睛,“你不好奇这人为什么要这样自杀?” 不清楚抿了下嘴,站起身道:“我又不是警察。” 非要说的话,这死法他杀的可能性确实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至于人自杀的理由,那海了去了。 欧雪仍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又问说:“那赵横呢?你不是也说他怪怪的。” “我说了,太烂的命也很招东西,当然包括怨气。不用管,烧掉书架就结束了。”不清楚背上自己的包,往厂房外走,“天亮了多找几个木工师傅来办就行了,拖到太阳底下劈开烧,惹不出什么乱子。多给点钱,工匠见多了,没人会多问什么。这些赵横会帮忙的。” 欧雪满头问号,站在原地没动。在李家的时候,不清楚说的那番话里包含的态度分明很认真,眼下却有种草草了事的感觉。更古怪的是,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不清楚是在避着自己。 “走不走?回家了。”不清楚转身道。 欧雪和他对视一眼,摊手,默默走过去。不清楚似乎还想跟赵横打声招呼,路过传达室,看见窗户里赵横已经摊开在窄床上呼呼大睡,另一边还有架行军床,刚才来开门的那个年轻人也睡得流口水,大概是赵横临时喊来顶班的。 欧雪过去开车,不清楚穿着白衬衣和黑裤子,蹭得灰格外明显。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5 正是皮座椅,欧雪没在意,倒是沉默着回去时渐渐萌生出了一点困意,便没话找话道:“你总那样、突然就躺地下吗?” “放松下来能更快通灵。”不清楚解释说,“如果有带靠背的椅子,我会坐下的。” 欧雪笑了笑,没搭话。到家以后不清楚先去洗澡,欧雪注意到他没把那身脏衣服塞进洗衣机,而是自己手洗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欧雪洗完澡后困意上来,草草吹了吹头发了事。他出来时发现不清楚站在客厅的小供台前,他没有回头,欧雪也没动,不过,欧雪就是莫名知道不清楚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 不清楚仍然没有回头,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反手关门。 床头柜上,欧雪的手机屏幕隔几秒钟就亮一下。他打开看,欧阳的消息已经追了长长一列,毫不客气地指责道:说话说到一半就跑你这是谋杀! 欧雪忍不住扫了眼不清楚卧室的方向,默默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他抓起手机给欧阳回信息:问你件事,你知道不清楚为什么搬来南乔吗? 欧阳果然再次秒回:你打听小叔干什么? 欧雪也不客气:你管我。 隔了片刻,欧阳回信说:好吧,我可以去问问图图。但是我告诉你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你为什么打听人家哦! 欧雪打哈欠,回了个“OK”过去,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他在床上趴了半晌,没来由地又是一阵心烦,思来想去有点后悔掺合进新室友的私生活。欧雪把手机抓回来,给欧阳发了条“算了,当我没问”,关灯睡觉。 第36章 大扫除 归根结底,欧雪手里毕竟还有没做完的工作。他没再关心书架的最新进度,人泡在了阁楼画室里。不清楚平时讲电话是不避人的,这几天打电话却都挪到了阳台上。欧雪不知他忙什么,在心底也说着自己不感兴趣。 往后,一连数日、除了十五要去寺庙,不清楚都没出门。窝在家的日子里,这人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大扫除。 先是从他自己的房间,然后是客厅,看阵仗非常大,打扫得相当彻底。欧雪既没有表示什么,也没有参与。他一直觉得不清楚这个人其实挺懒散的,对待他自己的那部分属于能凑合就凑合,所以欧雪也不动声色,等着看看这人到底憋着什么。至于原本要打听的事,欧阳几次追问无果,也就不问了。 如他所料,几天后,除了欧雪的卧室和阁楼,其他地方都被不清楚地毯式清洁完了,人消停下来。欧雪的画稿接近收尾,眼下时间充足。他挑了个中午吃完饭不清楚正犯困的时间段,把人截在了房门口,“不打扫卫生了?” “打扫完了。”不清楚想绕过他进屋,欧雪像流氓似的一伸腿把人再度拦住,口气揶揄道:“发现什么了?” 果不其然,不清楚当即蹙眉,却没讲话。欧雪这时不再拦他,抱起胳膊往门框上一靠,“你不会觉得我没发现吧?所有能让你挪开的东西全被你挪个遍了。我以前是找保洁公司打扫卫生的,价格很贵,沙发什么的你往下看看就知道底下根本没有灰。” “你在找什么?”欧雪直言道。 不清楚坐在床沿上,望向欧雪的眼睛很平静。他的气质本就偏冷,和无可挑剔的五官搭配起来,反而有种让人不敢一直注视的凌厉感。他越是这样,欧雪本来信心满满,渐渐又没底儿了,抿着嘴把头埋了下去。 “好吧。”就在欧雪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想多了那一刻,不清楚开口道:“不在我这儿,就肯定在你那里了。我猜是床底或者衣柜里这类位置,你最好现在就去翻翻。” 欧雪一听,有种不好的预感,真的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卧室。他的床很沉,又大,挪开不太现实,欧雪立刻又去阳台上拿了晾衣架过来,俯身去扫床底下。只够了两下,衣架就划拉到了什么东西,欧雪面上一沉,把那东西使劲儿往外扫。 床底下哗啦啦扫出来了整整七枚铜币、布满暗色的红锈,像是染了陈年血迹似的。欧雪的脸阴沉得吓人,没去捡,而是转头看向已经立在门口的不清楚。不清楚面无表情,手指了下衣柜。 欧雪跳起来,拉开衣柜的门,他的衣服多得要命,怕皱的挂起来,其余那些基本都意思着叠了叠就堆在里面。就在他打算把里面的衣服干脆全刨出来前,不清楚走过来,蹲在衣柜前,把胳膊插进最底下摸索了须臾,抽回手摊开掌心。 和床底下扫出来的那些一样,是锈迹斑斑的铜币。看不出年头和时代,因为无论正反,上面本该有的铸文被锉掉磨平,就古钱币来说这玩意儿应该是没有半分价值了。欧雪脸黑得要命,心里已经知道了是谁干的。 前室友在的时候,欧雪跟他虽然不熟,但确实没刻意防备,加上他房间里有些价格不菲的手表首饰并没丢过,平时基本是不锁卧室门的。如今八枚铜钱整齐地排列在茶几上,欧雪气得七窍生烟,连带着看前室友突然搬走都像是跑路了。 “你得罪什么人了,还是说干脆得罪前室友了?” 欧雪气得要命,正在考虑要不要干脆一个电话打给前室友算账,不清楚的声音打断了他摸手机的动作。欧雪低声骂了句脏话,恶狠狠道:“不可能,我们拌嘴都没有过。” 不清楚食指按着铜币在茶几上划了几下,这才慢悠悠地说:“那他这是做什么呢?” 欧雪生了半天气,渐渐也冷静下来,转而关心最要紧的部分,“这东西有什么影响?” 不清楚没急着回答,而是把铜币握在掌心中沉默稍许,慢慢说:“我看你得好好感谢一下泥泥了。顺带一提,她喜欢百合花。” 欧雪猜测道:“招魂的?” “差不多。”不清楚说着把那枚铜币抛起来,用手背接住,再抛。欧雪颇有耐心地看着他自顾自玩了片刻,不清楚把铜币放回去道:“我记得你说,我刚搬来那几天,夜里你总是梦见有人敲门。你去开,外面又没有人,对吧?” 欧雪点点头,不清楚看向角落里的供台,“铜币招来的东西被泥泥赶走了。她倒是没跟我表达过,毕竟这事某方面来说跟我没关系。至于有没有向你传达过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欧雪一愣,的确,泥泥好像总是想在自己跟前找存在。合着人家一片好心,全被自己给忽略了? “那天你以为你是感冒了。怎么说呢,只是刚好你是那种不太容易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玄妙变化的人,如果你一直没有意识到的话,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你自己没什么感觉,不代表可以和那些东西和平共处,迟早身体和气运都会被拖垮。”不清楚把那八枚铜钱捡起来,“等你后知后觉往这方面想的时候已经迟了。这东西我替你保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6 可以吧?” 欧雪还在考虑着怎么跟前室友算账,当即摆手道:“随你。我还要再做些什么后续工作吗?” 不清楚想了一会儿,答说:“你最好还是大扫除一下吧。” 他站起身,拿着那些铜币回了卧室。 房子的隔音不错,关上门后一片安静。不清楚深深地吸了口气,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把那些铜币顺手扔在了桌上。在他身后,平展的床单边缘有一小块凹陷,不易察觉,仿佛只是该有的折痕。 “我说过不许进我的房间吧。”不清楚没回头,低声开口道。 仍然是一片安静,他把八枚铜钱一字排开,“你早发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想说有一万种方法告诉我吧?” 那片凹陷再次往下陷了一点,不清楚口气稀松平常的,“你想被送回不知道那儿吗?” 这次,那片凹陷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床垫一下子嘎吱起来,床沿被飞快地压出小坑,又消失,像是一个小孩发了脾气,在床上连蹦带跳地发疯。不清楚没理,任由她发疯,不消半分钟,屋里陷入了彻底的安静,静到只剩下不清楚呼吸的声音。他等了片刻,鼻息间突然涌出了一丝淡淡的土腥气,然后是手腕,出现了些微不可查的冰凉感。 “行了,你就这个毛病我知道。”不清楚把手腕抽回来,撑住下巴。他盯着那列排开的铜钱看了半晌,继续自言自语,“这件事就先到此为止,后面怎么说等等看欧雪有没有去问罪吧。赵横那边你夜里有空还是去看看他,我知道你夜里会偷偷跑出去。但别再捉弄他,他已经够惨了。” 那股淡淡的土腥气瞬间消散。不清楚撑着头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眼神渐渐有些茫然起来。良久,他低头用气音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清楚说罢,双手合十,眼帘也轻轻垂了下来。他的睫毛卷翘,精致得总有种距离感,此时垂下眼倒显得温驯起来。 “菩萨,指点指点我吧,我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之前还很担心前室友突然搬走这会不会太明显了,结果大家好像都没发现?_? 第37章 电话 第二天上午,不清楚起床后发现小供台前多了一束插在玻璃花瓶里的百合。他难得赖床,欧雪也破天荒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儿了。客厅里弥漫着那束百合幽幽的香气,明明没有开空调,花蕊却不时微微轻颤一下,像是有露珠抖落似的。 另一边,欧雪出门其实也无事可做。花店开门没那么早,他托朋友帮忙订了一束,早上开车去取,送回家后就又走了。确实没事干,他吃了早点,干脆去市区找地方喝咖啡。出租房是欧雪从又老旧又破一点点收拾成现在这样的,他非常满意,近几年绝对没有搬走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在房东趁势涨价的时候找室友。但眼下,他就是不想回家。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辛辛苦苦上班族的老实前室友,给自己下咒。他那个价格说出来吓死人的床底下竟然被人放了七枚来历不明的诡异铜币,还不确定放了多久。眼下下咒这事算是暂时不必担心了,偏偏他的新室友,长得那么漂亮,天天也泡在这些鬼鬼神神的事情里无法自拔。老天爷,那个坨儿姐儿——说白了不就是他养的小鬼吗! 嘴里醇香的咖啡越喝越苦,欧雪头大无比,觉得自己找室友的运气奇差。话又说回来,他明知道不清楚就是干这行的,当时却没有认真考虑。最要命的是人家根本就没掺合进自己的私生活,是他死乞白赖非要跟去人家的工作现场凑热闹的! “你真是活该……”欧雪把自己给劝无奈了,非常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至于跟前室友兴师问罪的那个电话,现在他还没想好打不打。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欧雪没那个本事也不愿意再给前室友下个咒报复他。坐这儿一上午,咖啡一杯接着一杯喝,欧雪确定他跟前室友真的毫无矛盾。不过,他回忆起了一茬。 上个室友搬走前,具体的时间欧雪已经记不清了,只大概知道应该还没入夏。有天晚上那个人突然叫住欧雪,问他相不相信有鬼。两人平常时间不怎么对得上,见面打个招呼就算了,很少聊天,所以才能想起来。 欧雪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灵异就是不管信不信跟谁都能扯几句的话题。毕竟同前室友不熟,欧雪才不会讲家里的情况,好像只是敷衍了句“半信不信吧”就回屋了。也许他就是在那个时间点把铜币放进床底下的。 “早知道跟他说我家就是干这行的了。”欧雪懊悔起来。 事已至此,原本他满意的家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叫人心烦意乱。在外面窝着终究不是办法,欧雪买了两人份的午饭回家,不管怎么说,没有不清楚提醒,他肯定短期内发现不了自己被人下咒了。只是,欧雪想了一路仍然没明白不清楚是怎么察觉到的,直接去问问,他却隐隐有种不清楚不会说的预感。 到家的时候,屋里的空调保持在一个凉爽却不刺皮肤的温度。太阳毒辣,停好车走到楼下那一小段距离便让人感觉头脑发昏。这种凉爽正好,显得平静、放松。欧雪在换鞋的短短几秒钟内心就跟出租屋和解了,他转过身,看见瘫倒的不清楚正从沙发上起来。欧雪发现,他左手肘内侧再往上一点点的位置竟然有一枚小痣、像一个墨点,随着起身的动作那枚墨从白袖口下滑出来,又在他坐直以后消失了,隐回衬衣内。至于窗外的阳光,复又从衬衣的袖下描画出了因透光若隐若现的手臂。倒是那枚小痣,融化进了白里。 欧雪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说:“嘶……这个好。” 他把打包回来的午饭往桌上匆匆一搁,边踩着拖鞋往阁楼小跑边说:“你先吃,两人份的——” 不清楚眼神茫然地看看包装袋,又看看噔噔噔上楼的欧雪,打了个哈欠。 画室开门铺面一股热浪,欧雪抓了个小皮筋把头发随便扎起来,立刻去拿笔。尽管还没添上去,他脑海中的画面却已经成了。片刻后阁楼的门再打开,光影在他身后随着门旋缓缓分割,画上的菩萨手肘间多了枚小痣。 欧雪下楼,餐桌前不清楚把餐盒筷子拆开了,还没吃。欧雪在他对面坐下,刚拿起筷子,不清楚冲他笑了笑,慢慢说:“扎歪了。”欧雪把皮筋一把拽下来,随口说:“楼上要热死了,还是得想个办法装空调。” “你把门开开不就好了。”不清楚眨了下眼睛,“当我没说。” “没有,你很安静,我就是不喜欢开着门。”欧雪正说着,不清楚还是没动筷子,突然问:“你那个前室友,叫什么?” “啊?”欧雪的筷子停下来,“叫……我去叫什么来着?”他想了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7 下才又答,“叫张志安。怎么了,你别跟我说你认识他。” “不是。”不清楚摇头,两手搭在腿上,解释说:“我觉得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至少暗示他一下你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了,万一他还是有什么后招呢?” 欧雪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他想说吃完饭就打,不清楚突然又说:“要我帮你打吗?” 欧雪又是一愣,不清楚面无表情道:“我可以跟他说我姓不。” 整得跟黑道大佬报名号似的,欧雪乐了,只说:“我知道分寸。”他像是为了展示一下知道怎么说似的,当即摸出手机,翻了半天找出张志安的号码拨了过去。对面嘟嘟声响了很久,像是连提示音都心虚似的。终于接通后,欧雪直接自报家门,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不清楚眼看欧雪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皱眉,也没犹豫,站起身伸手,似乎想直接接过手机。 他的手还没伸过去,欧雪把电话挂了。两人对视一眼,欧雪怀疑似的扫了眼屏幕,口气僵硬道:“……他死了。” 第38章 前室友 电话是张志安父母接的,声音沙哑苍老,刚说了几个字便哽咽着泣不成声,明摆着还没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显然人才刚去世不久。事情突然变成这样,兴师问罪的话欧雪哪里还能说得出来,愣是连句“节哀”都没讲就挂了。 这顿饭吃得欧雪憋屈。生气归生气,两人毕竟做了挺长时间室友,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死了。他越吃越不是滋味,偶尔抬头扫一眼不清楚,对方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刚才欧雪说完张志安的死讯,他便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饭,到现在都还没讲过什么话。 电话仓促挂断,欧雪没问张志安是怎么过世的。他还在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要不要再打电话去问一下,不清楚已经吃完了饭,放下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了欧雪。他把腿盘了起来,两手搭在腿上,一动不动,把欧雪瞧得坐如针毡,只好也放下来看他。不清楚说:“吃完了吗?” 欧雪一噎,把筷子重新拿起来,“没。你一直盯着我我怎么吃?” “好吧。”不清楚说着把身子侧了侧,视线落在别处,不知瞧些什么。“那你先吃。” “我不吃了。”欧雪气笑了,把筷子丢在旁边,“你干什么?” 不清楚便一本正经地把身子扭回来,正襟危坐的,“欧雪,你可能被卷进了一个大麻烦里。” 欧雪一愣,感觉自己听懂了、又没听懂,遂下意识道:“什么?” 不清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口气道:“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但你说你烦我说话吞吞吐吐的。加上你的上个室友死了,所以我打算直接告诉你。” 欧雪打断道:“等一下,你先告诉我什么大麻烦?” “大麻烦就是——”不清楚摊手,“我不知道。” 欧雪差点被他气吐血,刚想开口,不清楚歪了下头,继续说:“我以前帮助过一些人,他们当下好转了,但往后几年情况却又急转直下、死于非命,或者干脆自杀了。”他说话时神色还是淡淡的,欧雪顿了下,脱口而出道:“赵横?” “赵横是那些人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但他也付出了天大的代价。”不清楚边说边在腿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这些人看上去一点联系都没有。赵横是最近的那个,他能找到的唯一线索就是这里,南乔市。”他抬头看向欧雪,“但我能认得出来他们身上的联系,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身上被下了咒术。从你房间里被搜出来的铜币,我也认得出来,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欧雪心里一凉,强开玩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有一大把那种铜币。” “没有。”不清楚蹙眉,声音低了些,“会用同样的手法、做同样的事强调自己身份的术士都是自大狂。他们才不怕被识破藏身人后的自己,反而更像是在作品上签名。这个人不一样,他在隐藏自己,他很安定,不希望自己被找出来。” 欧雪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禁追问说:“所以呢?” 不清楚语调还是淡淡的,说出口的话倒是透着一股自信,“可我就是可以认出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跟他打过数次交道,除了赵横,目前全败。你前室友……我本来以为这次竟然追上了,现在看来,他也成了替死鬼。” 欧雪越听越感觉不妙,捋了捋思绪问:“你的意思是张志安是被人指使的?先等一下……等一等等一等,他给我下咒这件事波及到我了,我不会给你的败绩再添一笔吧?” 这回不清楚沉默了半晌,他一安静,欧雪心里没底儿了,瞬间已经开始脑补自己“死于非命”。好在,不清楚张了张口,欧雪刚要松口气,不清楚说:“不知道。我觉得还是比较乐观的,对比赵横以及之前那些人,我们见面那天你遇到的小状态实在太轻了。” “不要比较乐观啊,你这样搞得我心惊肉跳的!”欧雪抓狂道。他说着两手扒住桌子边缘,“而且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我?竟然是因为我说你说话吞吞吐吐你才打算告诉我!万一我明天就出门被车撞——” 不清楚眉一横,目光锐利地瞥向欧雪,“闭嘴。” 欧雪立刻收声,两手举了起来。好吧,确实不该自己咒自己。他抱起胳膊,眉拧在一块儿纠结片刻,不甘心道:“所以现在呢,还能想办法挽救一下吗?不行动用一下家里的资源啊,我爷爷可还健在呢。你大姐呢?” 不清楚摇摇头,低声道:“没办法,那些人都死了。赵横还活着,也并不是我想出了什么巧妙解法。好消息是他身上有线索,他非常确定一切都是从南乔市开始的,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井’字。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巧合,一切的巧合都是命数的安排。” 欧雪实在不知道脸上该做什么表情,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早点跟我直说你怀疑家里有什么古怪不就好了,早点说说不定张志安那会儿还没死呢。” 不清楚叹了口气,两手又在腿上摆弄起了自己的指头。好半天,他才说:“我从小就是个非常执拗、较真的人。我抓住了什么就不会松手,永远都不会。” 欧雪未料他突然说这个,一时又不知该接什么话,不由抱起胳膊偷瞄对面。不清楚低着头说:“我觉得你这边好像及时挽回了,让我顺着查下去就好。” 说罢他抿起嘴,欧雪一怔,心里却明白过来倒不如说这是不清楚不想真的把自己卷进去才会如此。想到这个,他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踟蹰半天吞吞吐吐道:“我这个……你……你……算了。”欧雪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我以后多留心,你有什么打算,哪里我能帮上忙吗?” 不清楚抿着嘴看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8 欧雪,缓缓摇了摇头。欧雪无奈,长长出了口气,他心里没什么实感,因为确实像不清楚所说,眼下自己身上没发生什么古怪——不不不,古怪还是挺多的。 欧雪瞄了眼不清楚,把脑袋仰在椅背上。 “打算我有一个。”不清楚突然又出声道。他无意中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慢慢说:“那个书架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和赵横正在查,查出来了再说。” 欧雪从椅子上直挺挺地坐起来,“所以你说‘你又不是警察’根本就是为了堵我?” 【作者有话要说:】 鞭尸一下老× 第39章 画室 饭最后还是吃完了,丢掉垃圾后在沙发上吹了一会儿空调,欧雪已经恢复了平常心。 眼下张志安那边的线索暂时断了,人死了,这时上他父母那边打探情况纯属找骂。这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左思右想确实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部分,既来之则安之。至于不清楚和赵横那边的情报,他想分享的时候自然会说,不说欧雪也不能逼他,不清楚心里有门,就不操心了。 欧雪回了楼上画室继续完成他的稿。不得不说,大扫除完房子似乎有了变化,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空调把冷气送到了各个角落。出租屋的采光确实比不了新楼盘,几天打扫下来,屋内却有种晴朗春日开窗通风后的爽利。因而欧雪上到阁楼,热浪在半空中近乎翻滚出了形状。他把窗帘拉上一半,外面为数不多的绿化被太阳烤得发白,光仍是金灿灿,在木地板上分割出一块三角形。 阁楼上为数不多的电源接了储存颜料的冰箱和灯,担心线路老化的问题,没再外接插座板。此时只有小冰箱不时轰隆,欧雪干脆把冰箱门打开,电扇也对着自己吹。他在几乎是温的扇风前坐了须臾,摸出手机找到张志安的微信,两人没有什么聊天记录,最后两条是张志安发来的地址,欧雪回了个“OK”,当日就把东西给他寄了回去。 欧雪印象中这人很喜欢发朋友圈吐槽工作和老板,他点进去看了下才发现张志安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不是从他搬走才开始的,对照着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在那之前半个月,张志安就再没更新过一条,对比之前几乎天天抓狂发疯,停得很突兀。 把手机丢到床上,欧雪坐回画架前,将思绪清出脑海。 一下午的时间随着颜料在纸上晕开慢慢流逝,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欧雪正把半个脑袋躺进冰箱里走神。敲门声很轻,像是小心的试探。这扇阁楼的门从没被人叩响过,他感觉有点新奇,原来这扇木门被叩响是这种声音。欧雪脸偏向门那边,懒洋洋地说:“没锁。” 门扇开了条缝,不清楚出现在后面。欧雪顺着那条开启的缝隙看向他,上半个脑袋好像顺着骨缝沁进冰冷,下半张脸却是不温不火的扇风。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不清楚看向他,停了停才说:“虽然你不想让人进你的画室——” “但你怕这儿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欧雪接说。 不清楚轻轻点了下头,还是没进来,“你自己翻一翻好了。” 欧雪把头正回去,视线中是一片冰箱空荡荡的蓝白隔板。停了几秒钟,他坐起来道:“你随便看吧。” 他看着不清楚走进来,日近黄昏,视线中的画室像是被一层柔和的暖光滤过,再一点点染上他瓷白色的皮肤。一瞬间,欧雪有种不清楚走进了他脑子里的错觉。明明阁楼不算很小,他走进来后莫名有种逼仄,像是侵占了什么。欧雪盘腿坐着,赶忙把这种奇怪的联想挥出脑海。不清楚环顾一圈四周,目光从满地画材上依次扫过,欧雪顺口问:“有什么感觉?” 不清楚诚实道:“好乱。” 欧雪笑了下,这才慢慢说:“我觉得应该没有。你也看到了,这儿虽然乱,但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我记得清清楚楚,有人动过我看一眼就知道。” 不清楚对他的这种自信没发表看法,他垂下眼在原地安静片刻,突然说:“挺奇怪的,这儿是整个屋里气场最安定的地方。”他说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画架上那幅已经画完的菩萨上。不清楚像是愣了下,垂着眼帘定定地望着那幅画。欧雪顺着看了眼,猛然想起菩萨胳膊上被他点的那颗痣。他蓦地有点心虚,想也不想从地上窜了起来,听见不清楚道:“你画的?” “不然呢?”欧雪挠了挠脸,祈祷他没注意到那个小墨点。不清楚又垂眸看了一眼,轻声说:“很像。” “啊?”欧雪一怔,没听清楚他说什么,情不自禁靠近了些。两人一下子离得很近,阁楼毕竟是三角形的空间,那种转不开身似的逼仄感骤然又冒了出来,带着些把人凝住的闷热。可不清楚好像没察觉到似的,只是抬眼看向他,摇了摇头。欧雪须得垂眼看他,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的睫毛很密、一眨不眨的,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露出舒展的锁骨,延伸向领口内看不见的地方。 平心而论,连欧雪挑剔的眼光也找不出他有哪个角度不耐看。欧雪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兀问说:“我能问问你到底为什么自残吗?” 他说罢愣了下,不清楚也愣了下,冲他摊开手心,“你说这个吗?” 那道疤横在手上,似是一道裂纹。欧雪脑子再度僵住了,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掌低头仔细看了看,“这么齐,刀尖划得吧。”欧雪忍不住用拇指顺着那道疤痕捋了一下,捋完他才注意到不清楚的手指不易察觉地略微蜷着。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在干的事有多冒犯人,当即抽回手转身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 欧雪不由自主地用手背贴着脸,听见不清楚说。他下意识地转过来,不清楚盯着手上的疤默了两秒钟,口气平淡道:“我小时候失明过一段时间。有天脑子犯轴了,就这样。”他说着转身,往阁楼门口走,欧雪倒是顿住了,看着不清楚回手慢慢带上门。 圆润整齐的指甲、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扇上,反过来是道横亘整个掌心的疤。欧雪咬了下下嘴唇:嘶,说了等于没说,更想知道了。失明—— 他还在胡思乱想,不清楚忽然又把门推开了些,上半个身子探进来,晃了晃手机:“对了,书架那边有信了。” 欧雪整个人再次呆住,他决定还是把不清楚带出自己的脑子里,当即往外走道:“下去说,热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晚上七点直播?(?????????)?详情请看微博 第40章 小区 不清楚似乎不明白欧雪怎么忽然连拉带揽地把他抓下楼。木梯不算太宽敞,他的拖鞋差点从空隙间落下去,往下掉了几个台阶。欧雪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9 没多想,弯腰抓着他的拖鞋,“你鞋掉了。” 不清楚抬着一只脚,“你还给我啊。” “……哦。”欧雪看看手里的拖鞋,又看看他悬在台阶上的脚,“哦!”他把拖鞋放下,不清楚缓步下来,边走边说:“你还记得李老师说的那个卖书柜的老人家吗?” 欧雪点点头,不清楚把手机拿出来划屏幕,“我拜托李老师去找了一下人,还真的找到了。那个老人家其实是海棠苑负责维护绿化的花匠——” “海棠苑?”欧雪走过去,不清楚把手机递进他手里,欧雪没急着看,因为他知道这个所谓的海棠苑在哪儿。“怎么扯到那儿去了?” 海棠苑是江仓县旁边的一个别墅小区,准确来说那个地界其实已经近南乔市了。位置不算太好,很明显目标客户群就是有别墅梦但在南乔市区买不起的人群,房价不算低,但也实在不算什么太高端的楼盘。欧雪以前考虑过在那儿买房子彻底安顿在南乔,但真的去看房才发现周边设施什么也跟不上,并且离市里太远,住在那儿基本等于还是生活在江仓县,而且是离江仓县城中心也不近的地方。 他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是张隔着围墙拍的独栋别墅,两层,不新不旧的。窗帘都拉着,看不见屋里。欧雪把手机还回去,“书架是从这个房子里运出来的?那个老头儿不会偷偷倒卖屋主的东西吧?” 欧雪想了想觉得不对劲,海棠苑毕竟是个正规小区,屋里再没人住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走向,干脆追问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目前只打听出来这个别墅的户主是个独居的中年人,去世了,似乎也没有亲人。但这个房子他留了遗嘱,委托律师处理遗产。”不清楚低头划到下一张照片,“那个老人说,遗产的继承人和律师之间不知道怎么沟通的,反正当时他只是刚巧在门口浇绿化带,那个继承人就出来给了他二百块钱,拜托他帮忙把书架处理掉。” 欧雪蹙眉道:“然后呢?” “那个老人家觉得这书架看着挺值钱的,就跟孩子一起抬走搬到赶集的地方卖了。之后那个律师和继承人都没再见过,就这样。”不清楚解释说。 欧雪琢磨起来,“我怎么听着不像真话呢……” 不清楚摊手,“反正人家是这么说的。”他把屏幕冲着欧雪,放大照片,“赵横过去看了一下,院子里确实是很久没人打理的样子。”欧雪扫了眼,照片上别墅小院的门没锁,挂着绊子。放大以后能看见入户的防盗门和框之间有缝,竟然也没锁,只是挂着。 “他没敢进去,拍了几张照片就回来了。”不清楚说。“我打算晚上过去看看,正在等包车司机接单。” 欧雪呆滞了须臾,“你打算怎么进去?” 不清楚莫名其妙的,“走进去啊。” “你这是非法入室吧!”欧雪瞪大眼睛。 “我又不偷东西也不搞破坏。”不清楚对答如流,但眼睛垂了下去。欧雪觉得其实他是有点心虚的,想了想,他试探着说:“没必要吧。我们打听一下律师是谁说不定能联系得上那个所谓的遗产继承人呢?没准儿能征得现房主同意再进去。” “就算能找到,你觉得这个过程得花费多长时间?”不清楚反问说。 欧雪没话讲了,干巴巴道:“这么着急吗?” 不清楚抿了抿嘴,缓缓说:“我觉得,前房主十有八九就是在书架上吊死的人。”他说罢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转身往屋里走,欧雪无奈,喊住他道:“你等我换身衣服,把下单取消了吧,我送你过去。” “真的?”不清楚回头道。 “那还能有假。”欧雪去拿车钥匙,头也不回地拉开抽屉。 半个小时后,两人再次踏上了前往江仓县的公路。欧雪听着导航,在路上有点心不在焉的。不清楚在副驾驶座上,胸前还是挎着他的小包。趁着红灯,欧雪没忍住分析起来,“你看,如果按照你猜的,房主就是把自己吊死在书架上的人。那种诡异的死状,第一个发现的人应该要报警吧。之后排除他杀,书架应该是可以由所谓的家属一方自行处理的,有没有可能遗产继承人就是嫌书架晦气才骗不明真相的老人去处理?” 不清楚头侧向窗外安静听着,接说:“还有一件事,那个老人说,书架搬走的时候,缺了第三层的横板。他怕不好买,自己钉了,重新刷了漆。” 欧雪恍然大悟,“我说呢,难怪上面刷了层漆!”他突然又回过来劲儿了,转头说:“是警察带走取证了吧?” 不清楚只摇摇头,大概也不知道。 怪事,欧雪在心中评价道。 到达海棠苑小区时天已彻底黑了,入口的安保不严,登记一下姓名电话就能进去。两人对照着赵横采点的门牌号顺利找到了别墅的位置。真的开进小区了,能发现入住率并不高,很多房子都黑着灯,甚至有些别墅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卖出去。小区里的绿化看着也很凑合,充其量就是维持植物不死,入夜后半天都没遇见什么人。 赵横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欧雪凑过去看了眼,写着:看过了啊,好像没监控。 他反而分心,原来赵横对不清楚的事这么上心,一来不清楚也算救命恩人,二来,也是为他自己有个答案。欧雪莫名的心态平和了许多,扭头看见不清楚开了车门下去,正往院门口走。 别墅的规划不带车库,也不知道有没有地库,欧雪只能把车停在路旁。说实话他没打算跟进去,打算就在车里等着,不清楚总不会在屋里待一夜。他转头的时候透过副驾驶的车窗看见不清楚把两手伸进铁门的缝隙间、摸索着打开绊子,路灯下影子拖得很长。至于院里,一片漆黑。 欧雪蓦地有点急躁,他手忙脚乱地把副驾驶的车窗放下来,探头大声道:“等会儿,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良好市民(倒也未必真的那么良好)就是麻烦,隔壁法外狂徒直接撬锁! 第41章 别墅 别墅入户门如两人所料只是虚绊着,用手一推就开了。欧雪做贼心虚,进门后便立刻回身关上了门,保险起见他把门真的碰上后又立刻重新开了下,确定一下锁没坏,防止有突发状况两人被锁进去。 开门时小路灯的光几乎照不进来,门彻底关上后,拉着窗帘的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陌生的地方,加上黑咕隆咚的,心里难免发毛,欧雪有点不自在,刚想出点声音,旁边骤然亮了起来。 不清楚拿着一个强光手电筒,视线顺着光束扫到的位置看过去,轻声说:“就一个手电筒,别乱走。” 欧雪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他抓住了。不清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欧雪被拉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0 ,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凉丝丝的手指搭在腕子上,欧雪顿时更加不自在了,轻轻挣开道:“不用拉着我,知道。” 真的走进客厅,渐渐能感觉到空气中没有属于夏日的热气,反而像是回南天返潮似的,有淡淡的湿寒贴在皮肤上。闻一闻,还有股发霉的呛味。两人往里走了几步,欧雪听着脚步声,发现鞋底和瓷砖地板接触起来竟然有点泞,好似地板刚被人用湿答答的拖布拖过一样。他倾身过去把不清楚的手电筒往下压,照着两人身前的地板,真的瞥见光照尽头的瓷砖上有一抹极浅的水印正在飞快地散掉。欧雪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这房子不会有人一直过来照看打扫吧。他忍不住停下来,问说:“你有什么感觉?” “冷。”不清楚吐出一个字,手电筒朝四周的地面照了照。再仔细看,欧雪发现地面分明就是干的,真的有人拖过不可能只有那一片水印在挥发。加上不清楚似乎没发现,欧雪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两人停在上楼的楼梯口,谁也没有说话。 别墅内部的装潢中规中矩,在欧雪看来品味有点暴发户,好像只是堆砌着气派的家具,细节处处不讲究。不清楚还在顺着手电的光照打量四周,他想了想,轻声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里面看一眼。”他说着把手电筒递过去,欧雪接过了,只好说:“小心点。” 不清楚拿手机照明往里走,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欧雪自我感觉还好,干脆倚着楼梯的扶手等他回来,手电拿在掌心里晃了几圈。细看,屋里的生活痕迹所剩无几,干净得像是样板间。他四处乱看,额头上忽然一凉,欧雪下意识地摸了下眉心,指尖是湿的。 有一滴水滴了下来。 他不由抬头看顶上,什么都没有,就更别说他瞬间脑补到的上面有血渗下来里。但他还是警觉起来,想喊一声不清楚,张口同时猛然意识到了,立刻改口道:“小叔!” 片刻,不清楚打着手机的闪光灯回来了,“怎么?” 欧雪把抹过眉心的两枚手指冲外,“有水滴下来。” 不清楚眉心拧住,一手拉住欧雪,一手拿过手电筒噔噔噔就往楼上跑。两人跑上去,灯照随着动作乱晃,欧雪瞥见二层的地板上竟然真的亮晶晶,不是他的错觉,地板真的是潮的!这下他心里真发毛了,没再甩开不清楚,不清楚的手也没有松开的意思,拉着他径直过去推开虚掩住的房门。推开门里面是卧室,门口带卫生间,欧雪无意中扫了眼,洗手台的墙上没有挂镜子。他一顿,但不清楚已经带着他退出来继续往下个房间走,到了连接着阳台的书房。 书房很大,一侧墙壁空得突兀,大抵就是书架原本摆放的位置。一进来欧雪就嗓子发紧,低声问说:“你闻到了吗?” 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混合着霉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怀疑这屋里会不会有死老鼠。紧接着就像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似的,几只苍蝇嗡得一声从两人身前飞了过去。欧雪这时心里只剩下恶心,伸手捂住了口鼻,那边不清楚却蹲在了原本应该摆着书架的位置,蹲在地上不知在看什么。 他伸手摸了一下地板,欧雪凑过去看,书房铺的是木地板,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划痕,看来房主为了吊死自己把书架往外挪了挪方便绳子绕过去。也就是说,两人站的地方就是他曾经吊死的位置。 欧雪开始四处乱看,后背萌生出了些寒意。他忍不住想把不清楚拉起来,刚伸出去手,不清楚自己站起来了,也转头四处打量。接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向桌椅,把靠背冲着两人的转椅转了过来。 皮椅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纸扎人,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转椅一动,倒了。灯照着白色的纸,欧雪这回是真的头皮发麻了。那个纸扎人异常精致,是个衣袂飘飘的仙人形象,仰面倒在皮椅上,画出来的五官却是写实风格!纸扎人的腹部洇出一片暗褐色的污渍,欧雪几乎确定了臭味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不清楚动作麻利地把手电筒咬在嘴里继续照明,手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巾垫着、把纸扎人拿到了桌上。不清楚摸了把裁纸刀出来,当即就把纸扎人的腹部剖开了—— 一大团又黏又黑的东西掉在桌上,恶臭刺鼻而出。欧雪硬着头皮看过去,不清楚面无表情地拿裁纸刀扒拉了几下那团东西,把粘连在一起的部分分开,那团东西是半软的!他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了,僵硬道:“这是在装藏吗?这是真的五脏吧……” “嗯。”不清楚应了声,把手电从嘴里拿下来说:“五脏俱全。”他边说边把手电放在旁边,隔着纸巾将裁纸刀接触过肉块的部分掰下来,动作飞快地拽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抖开,把那些纸扎和五脏一股脑扒拉进去。他把塑料袋搁在桌上,两手翻飞打起了复杂的结儿。欧雪看不太清楚那团东西到底是碎肉块儿还是别的,勉强开玩笑说:“要真是人的五脏碎块我们就报警吧……” “小动物的。”不清楚手上还在打那个复杂的结儿,“可能是老鼠。” 话音刚落,欧雪蓦地眉心又是一凉。他下意识抬头,天花板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欧雪大脑空白,只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一片滴滴答答,是水珠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他回身,不清楚的手电筒几乎是立刻就顺着视线的方向照了过去。整个天花板的接缝处都在渗出一枚枚水珠、顺着墙面倏地滑下,四周立刻满是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地声,像是墙面正在流泪。水珠越滚越多,顺着墙滴下来,仿佛能听见墙面与之摩擦的声音。 欧雪脑袋一炸,不清楚扑过来,抓着他就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直播~ 第42章 水滴 不清楚动作飞快,欧雪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只能跟着也撒开腿狂奔。两人跑出走廊,手电筒疯狂抖动的光束扫到一侧的房间门内都在滚出道道水珠!那些水珠像是活的,一下子就滚到了走廊边缘,顺着二层滴滴答答往一楼坠。 地板顿时变得又泞又湿,楼梯上欧雪脚下一滑,差点没把不清楚带倒。所幸不清楚反应很快,伸手扶了一下,也不等欧雪重新站稳拽着他就往入户门的方向跑。明明刚才书房外没有异味,此时整个别墅却弥漫着腥臭和酸腐混合的怪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地上四处滚出来的一道道水珠成了淡淡的黑色,并且正往两人脚下笔直滚来!简直像是房子跟着也活了,伸出无数藤蔓要抓住他们。 水从墙面各种位置渗出来,刚才还洁白的墙壁洇出一道连一道的淡黑色竖印,就连入户门的门框上都在往下洇水。不清楚拽开大门,一把先将欧雪推出去,自己再退到外面,关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1 他松开欧雪,立刻蹲下用手电照下面的门框,半天无事发生,他似乎松了口气,干脆站起来背倚住了防盗门。 外面的风闷热,潮呼呼的感觉随着欧雪呼吸平复消失,不远处的小路灯投下白生生的光。他刚要开口,不清楚看过来,眉心还没舒展便说:“你摸到那些水了?” 欧雪心里咯噔一声,点头说:“滴我脸上了。” 不清楚叹了口气,欧雪僵硬地辩解道:“我没乱碰!是它自己滴下来的……” “我没说你乱碰了。”不清楚说着把手电插在包侧面,低头翻东西。他拿出了那个布包,取下长针,刺破指尖,动作一气呵成眼都不眨。欧雪嘶了声,毕竟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他很自觉地低头凑过去。不清楚便抬眼将血抹在了他眉心上,轻声说:“先别擦掉。”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着,欧雪发现,不清楚的眼白里一点血丝都没有,干净极了。而那滴血在额头上快速凝固,但又几乎没带来什么感受,他嘴刚动了下,不清楚头一偏捂住嘴,竟然一副想吐的样子。 欧雪脸上当即挂不住了,好像对方看着自己的脸要吐似的,怎么想怎么难受。但他还是关心道:“怎么回事——” 不清楚摆摆手,侧身在旁边,弯腰缓了片刻,眉心拧得更紧了。他不再讲话,又蹲下去拿手电筒照门框下面,欧雪只好也凑过去看,半天没瞧出什么名堂。他直起腰,不清楚却伸手把铺在门口的地垫掀了起来,地垫下面竟然也有几道淡淡的黑色水痕,不仔细看只当是灰尘。他心里一惊,难不成那些奇怪的水滴会从屋里流出来? “现在没法再进去了,怎么办?”欧雪说。防盗门彻底锁上了,两人没有钥匙,总不可能撬锁。 不清楚起身,想了想说:“回去吧。”他走下台阶,突然背着身问:“你觉得那些所谓的水是什么?” “什么?”欧雪跟上去,“水不就是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哪儿有那么多什么什么的,都能解释清楚也不玄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车前,拉开门上去。不清楚在副驾驶座上,拉开包拉链,把一个塑料袋往外拽。欧雪瞥了一眼,大惊失色道:“不许在车上打开!” 原来那个装纸扎人和五脏的袋子不知何时被他塞进了包里,包不大,估计已经彻底挤成一团了。不清楚见状把拽出来的塑料袋重新塞回去,边拉拉链边说:“那是眼泪。如果尝一下那些水滴,估计会是酸的,或者苦的。” 欧雪控制不住自己瞪大的眼睛,“谁会去尝那种东西啊!你尝过?” “没有。”不清楚面无表情道。他去拉安全带,“说明这个人死得不甘心。” 在欧雪看来,能跨过“死”这道坎去选择自杀的人,恐怕没什么甘不甘心了,除非他是“被自杀”的。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不清楚,不清楚却偏头缩在座椅上,声音轻飘飘地说:“我不舒服,你开慢点。” 欧雪只好把话又咽回去,发动车子。 他倒觉得自己开车不是那种横冲直撞的风格,不过,回去路上还是刻意放缓了速度。偶尔瞥一眼旁边,不清楚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脸色不太好,有点病怏怏的白。被刺破的那根手指,他没刻意去按住,指尖上一小点干涸的血污。欧雪想起来额头上的血没擦掉,他趁着红灯的时候拿车上的湿巾擦,也就在这时,不清楚蓦地醒了,直挺挺地坐起来,伸手攥着自己前襟的衣领低头去闻。 欧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 “你闻。”他还没说完,不清楚直接倾身过去,攥着自己的衣领要欧雪闻。欧雪僵了一下,硬着头皮凑过去低头,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因为都绑着安全带,两人只能上半身尽量凑在一起,刚好红灯结束,后车暴躁地按了几下喇叭。欧雪忙不迭先往前走,眼观鼻鼻观心只看前面的路。 衣领上有一股柔顺剂淡淡的香气。不清楚攥着衣领贴过来的时候,他的鼻尖蹭到了领口。欧雪忍不住用指节蹭了下自己鼻尖,“怎么?” 不清楚顿时又皱眉,把安全带解了,贴过去闻欧雪身上。欧雪抓着方向盘,音调提起来,“前面有摄像头!” “苦味。”不清楚说着把安全带重新拉回来,“你身上没有。” 他靠回椅背上:“我说我怎么越来越难受。” 欧雪一愣,下意识追问说:“什么意思?” 不清楚偏头看着车窗外,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体不可损。意思是说,我在跟那些东西接触的过程中,最好一点点油皮儿都别擦破,不然受到的影响会立刻翻倍。我用我自己的血来驱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有效且快,但副作用大。” 欧雪消化了半天,小声说:“那你刚才……你……你其实可以换个方法的。” “那是最快的方法。”不想,不清楚侧过头,口气无比认真道:“我把你带过去,你如果出了问题,那是我做得不好。” 欧雪想说的话又被自己噎了回去,好半天,他才干巴巴地嘟囔说:“是我自己要跟过去的,没你的连带责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发了~ 第43章 不可损 其实话说出口欧雪就后悔了,听着死犟,还有点阴阳怪气的,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旁边的不清楚似乎没在意,说罢只是把头又正了回去,眼睛盯着路。欧雪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转移话题道:“那你说会不会是有人逼前任房主自杀的?我觉得难说,真的是逼他自杀警察能查到吧,而且何必用这种蹊跷的死法。” “如果这个死法本身有什么意义呢?”不清楚说。他把窗户开了条缝,空气一下子被抽出去,发出刺耳的风声。车里开着空调,显得刮进来的风并不凉。欧雪没接话,现在怎么看别墅里的情况怎么蹊跷,光是那个放在皮座椅上的纸扎人就够诡异了。 欧雪试探着说:“那个纸扎人的面貌会不会就是房主的,屋里有照片吗?” 不清楚摇头,“屋里连镜子都没有。” 欧雪想到不清楚单独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原来是去看一楼卫生间的镜子了。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无意中敲了敲,说:“我们是不是把房子搞得一团糟了?还有纸人,我们拿走了,感觉现任房主会报警吧。” “为什么房门没锁呢?”不清楚又问。 欧雪一顿,是啊,简直像是故意开着门等人进去似的。他叹气道:“我看绕了半天还是得想办法找到现任房主。” 不清楚思索片刻,无奈叹气,略微点了下头。话到此处,欧雪难得有点沮丧,问说:“线索是不是断了?” “未必。”不清楚指了指自己的挎包,“回去研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2 一下。” 虽然内心非常抗拒把纸扎人和那团内脏拿进家门,此刻欧雪也只能点头了。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开口交流,不清楚仍是不太舒服,窝在座椅上,人蔫蔫的。空调开得很大,副驾驶那边的窗户开了条缝,欧雪怀疑不清楚是有点冷才一直抱着胳膊,便默不作声地把空调关小了。 开到家楼下,不清楚自己醒了,下车后竟一副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样子,扶着车门半天才缓过来。欧雪也不催他,安静地等在旁边。民居附近的楼间距近,星星点点窗灯点缀在期间,似乎还能听见些空调外机工作的噪音。南乔市夏夜的天空似乎不是黑色,而是种暗淡的紫红,至于月亮,已经又悄悄转圆。 欧雪从车上拿了烟下来,倚着车门点燃。银色的打火机在指尖冒出蓝色的火焰,咔哒一声。他抽了几口,转头问不清楚,“你抽烟吗?” 不清楚反应慢半拍地停了会儿,摇头。欧雪手指夹着烟,隔着车又问,“酒?” 不清楚再度摇头。欧雪含糊地应了声算是回应,他把那个打火机在手上转了一圈,突然说:“体不可损,忌不良嗜好,你在修什么特殊的法门吧?” 这回换不清楚愣了下,他把头转向欧雪。在欧雪眼里,不清楚眼睛的神采很难描述。冷淡,但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盯着谁看,就能把那个人看老实了,不由自主地站直、手脚放好。奇怪,他名字叫不清楚,可人好像特别清楚。所以欧雪就真的情不自禁站正了,没来得及弹掉的烟灰断了一截、落在手背上,一点点可以忍受的烫。 “没有。”不清楚没什么表情,“我大姐,压力大的时候烟瘾非常大,关起门抽烟抽得乌烟瘴气,像着火了。我看着心烦,而且很难闻。” 欧雪有点尴尬,走到垃圾桶旁边把烟灭掉,不说话了。 “走吧。”不清楚转身道。 欧雪跟在后面,总觉得他没必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抽烟,反而像是遮掩什么似的。他盯着他的后脑勺,猜测自己八成是蒙对了,那这样的话不清楚还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处男。欧雪有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乐了,嘴角扬起来后暗自懊悔自己也太变态了,赶忙止住。前面的不清楚毫无察觉,上楼后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去摸灯的开关。 灯还没亮起来,屋里突然“咚”一声巨响!不清楚卧室的房门无风自动,猛地被甩上了。这异变令不清楚的手停在半空中,欧雪过去按了开关,嘟囔说:“你的小泥人又四处乱窜了。” “发脾气。”不清楚低头换鞋,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跟欧雪还是谁说。欧雪好奇道:“发什么脾气,出门不带她?” “因为那个纸扎人。”不清楚边说边往阳台走,顺手带上了阳台的玻璃推拉门。欧雪把空调打开,趴在玻璃上看不清楚开窗户,然后席地而坐拆装纸扎人的塑料袋。纸扎人挤在包里确实变形了,里面的骨架估计不是什么坚硬的材质。不清楚只把纸扎人拿出来,用裁纸刀整个剖开了,检查纸的内部。里面除了装着五脏,四肢的位置又掉出来了一些剪成小段的芦苇和头发,地上还有点白色的碎屑。欧雪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是指甲。 他被恶心到了,敲敲玻璃,“结束后扫干净!” 不清楚回头看了他一眼,“打火机借我用用。” 欧雪到抽屉前找了个打火机拿给他,顺便自己也跟了进去。他做好了被五脏的腐臭熏到的心理准备,想不到阳台上却没什么异味。欧雪忍不住瞥了眼塑料袋,里面那团黏糊糊的黑肉块—— 肉块鼓动了一下。 欧雪顿时瞪大眼睛,拍不清楚的肩膀,“那团东西动了!”他喊完,两人一起看过去,分明就是一团死肉,除非里面生蛆了,不然哪里会动。欧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了半天,只能当是塑料袋被窗外的风吹动。他心里麻麻的,不清楚反应稀松平常,没管,只是拿打火机试着去点那些芦苇。 火苗燎了几回,愣是没点燃,或者说是没有明火,只冒出了一丝黑烟,很快便又熄灭了。欧雪注意到了,猜说:“受潮了,湿的?” “嗯。”不清楚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有点摸不清楚做纸扎人的这个人目的是什么。” “下咒吧。”欧雪脱口而出道。 阳台一地狼藉,开膛破肚的仙人纸扎,芦苇,黑头发,碎指甲,老鼠五脏。欧雪有点头大,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直接丢掉。他刚要问,不清楚说:“虽然看着不太像,但是,这个纸扎不是用来害人的。” 第44章 纸扎人 这满地狼藉令不清楚的话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欧雪抿了抿嘴,小声道:“反正看着是够吓人了。” 两人一起看向地上纸扎人的脸。纸扎内装有细细的竹骨架,面部却没有做成立体的,脸是平面,五官极其写实、与其说是画上去,不如说更像打印出来的。偏偏纸扎整体的风格很有传统手艺的飘然仙韵,虽然大小只比手掌长了几寸,但身型纤长绰约,广袖长衫外的飘带似乎也刻意上过浆定型,挽出的弧度很是飘逸。如果忽略里面装的老鼠内脏和指甲头发,再把脸改成手绘的古典风格,这玩意儿看着恐怕比有些手办都要精致。 现在,纸扎仙人那张疑似打印出来的脸,看上去像是一个笑容僵硬、甚至有些谄媚之意的中年男人,过于违和,就显得特别诡异。 “现在怎么办?”欧雪呆呆地问。 不清楚抱着胳膊思索须臾,低声说:“有这些指甲和头发,理论上来说,我可以把这个人招魂过来,问问话。”欧雪长长嘶了声,不清楚接着说:“但看这扮相,说不定他已荣登仙界招不来了呢。” 他的口气有些戏谑讥讽之意,欧雪当然知道是在开玩笑,不过没笑出来。沉默片刻,他说:“真的能招魂叫来吗?” 不清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话却是反的,“应该可以。”他继续说:“在你这儿的话,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太危险,算了。” 老实说,他要是真的决定在家里把那个亡魂叫回来问话,欧雪内心是纠结的,所以听到这儿他有点松一口气。 “那销毁这些东西?”欧雪又问。 不清楚点点头,开始清理地上的芦苇和头发,“内脏我打算埋了,剩下的和符咒一起烧掉。” “埋楼下吗?”欧雪犹豫起来,“会被流浪猫或者流浪狗刨出来吃掉的吧……” “你有小铁盒吗?我装一下再埋。”不清楚说。欧雪点了点头,站起身去找。拉开玻璃门,他蓦地灵光一闪,转身问:“其实你是可怜那个被挖了内脏的小动物,在安葬吧?” 不清楚低着头拿手机的闪光灯照地板,仔细检查有没有遗漏的指甲,并没有回答。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3 欧雪笑了笑,关上门去给他找东西了。 进屋翻翻找找,他拿了几个大小合适的铁盒出来,有方的有圆的让不清楚挑。路过客厅,欧雪顺带扫了眼小供台,意外发觉红布下的起伏略有不同。欧雪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把玻璃门拉开条缝,小声告状说:“你的那个小人儿,好像调了个个儿,现在是正脸朝外。” “盯门呢,不用管。”不清楚边说边接过铁盒往门口走。他手里拎着塑料袋和铁盒换鞋,像是想了下,转头冲欧雪道:“今天辛苦你了,睡觉吧。” 欧雪一愣,耸了下肩膀,不清楚却没等他有反应,自己开门下楼。 看看时间,天又快亮了。欧雪洗完澡出来,不清楚人还没上楼。这都半个小时了,他走到窗前看看楼下,也没瞧见。欧雪想了想,给不清楚的手机拨了电话,明明拨通了,嘟嘟声响了半晌,没人接。他捋了几下半干的头发,忽然自听筒外听到了微弱的铃声。欧雪把手机拿开,只当是不清楚没带手机,刚要挂断,却发现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 他顿了两秒钟,快步过去开门。声控灯惊起,暖橘色的光向下延伸,不清楚人歪在楼梯转角的扶栏上,两手死死抓着铁栏杆,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他在极力让自己站稳,偏偏头重脚轻,就剩那么半层台阶愣是爬不上去。欧雪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走下去道:“你还在头晕?” 不清楚光是让自己还站着就够难了,完全没顾得上回话,呼吸声也很乱。欧雪到他旁边伸手想扶,刚巧声控灯灭掉,不清楚猛地抽了口气,手胡乱虚抓了两把才攥住欧雪的胳膊。欧雪架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空着的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别晃。”不清楚有气无力地挥开他的手,“眼晕。” 欧雪架着他往上走,嘴里念叨起来,“你真的没事吗,这也太容易倒下了。” “你……”不清楚的头埋着,嘴里含糊地说了什么,欧雪没听清楚也没在意,好不容易架着他走到门口,只觉得不清楚的指尖异常冰冷,就算在空调房里摸一下人估计都能冷得一个激灵。两人挪到沙发前,不清楚一歪,上半身侧着躺在了沙发上。眼睛紧闭着,脸色实在不好。 难受的时候别说还有几步就到卧室了,多走一步都要命。欧雪没再硬把他架起来,只弯腰说:“冷吗?我把外面空调关了。”说完他也没等回应,直接就拿遥控器把空调关了,进屋去拿不清楚的被子。 欧雪抱着被子走回来,沙发上不清楚蜷缩着腿,两手攥在一起贴着下颌。他把被子搭在他腰上,不清楚也没动,欧雪只好把被子给他拉好,自己坐在了茶几上。 也许是他太难受了,眼眶中含着控制不住的生理泪水,染得睫毛也湿漉漉的。窝在被子里,被角压住了鼻尖,再往下蓬松的起伏是他手的弧度。这样的盛夏,空调刚一关停,冷气便沉甸甸下落,一丝丝微妙的凝滞。有一瞬间欧雪蓦地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不然他坐立不安的,有点热,可他又觉得不该打搅人休息。 “……你很安定。”不清楚缩在被角下轻声说。 欧雪一怔,下意识地追问说:“什么?” 进而又是沉默,下沉的冷气像是正在膝盖以下均匀铺开,欧雪往前倾身,“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沉的。”不清楚边说边动作缓慢地翻身,改成平躺,眼睛眯缝着,“……你很安定。”他的眼睛不时闪眨,好像被天花板的顶灯晃了似的。欧雪根本没理解他的意思,注意力莫名放在了他因为湿漉漉而异常黑亮的眼睫毛上。他也没多想,伸出手掌虚挡在了不清楚眼上,小声说:“晃眼睛吗?” 不清楚未答,蹙着的眉心慢慢舒展了。 等了许久没有回应,欧雪瞥了眼不清楚,大抵这人已经睡着了。他出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从茶几上起身,把开着的灯一一关掉。客厅陷入黑暗,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间透出半缕灰蒙蒙的光照。欧雪停在自己的房门口,有点担心不清楚这么躺一夜会中暑,便又走回去,站在沙发靠背后、想把他盖住半张脸的被子往下拉拉。 他的手刚挨到被角,不清楚动了下,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攥住了欧雪的手指。就只是攥着,再无动作。欧雪只好保持着探身的姿势不动,黑暗中不清楚的呼吸愈发平缓,他停顿了几秒钟,轻轻抽走自己的手,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杭州啦,嘎嘎 第45章 十五 明明奔波了一夜,欧雪却没睡好。 他梦见不清楚说他胖,要减肥;欧雪差点被气吐血,开什么玩笑,他这身材可是活脱脱的衣服架子,随便发发穿搭都立刻有品牌私信要寄衣服。欧雪顶着俩黑眼圈醒了,外面天光大亮,但不过才八点多钟。他在床上呆坐片刻,下床,称体重。 好险,一斤没胖。欧雪挠挠头,开门出去洗漱。 沙发上没人,被子也被收走了,像是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外面的空调没打开,太阳还未高升,倒也可以忍耐。客厅里亮堂得刺眼,欧雪哈欠连连,去厨房泡咖啡,意外撞见不清楚也在,倚着橱柜慢慢地喝一杯热水。 两人打了个招呼,不清楚似乎完全不记得昨天抓了他的手指头不松,搞得欧雪隐隐有点别扭。他转身背冲着不清楚泡咖啡,想了半天才小声说:“你好了吗?” “嗯。”不清楚应了一声,把水杯放在柜面上,“我要出去一趟,你有空吗?” “啊?”欧雪回头,想也不想说,“要我送你吗?” “不是。”不清楚往外走,“今天十五,我要去庙里,你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欧雪犹豫须臾,摸出手机看了看天气,今天是个阴天,温度不算太夸张。虽然不知道不清楚为什么发出邀约,他还是点头说:“行。” 十多分钟后两人出门,是坐公交车去的。周末早上人不多,后排不少空座。不清楚靠窗,欧雪在外面坐着,他没问具体去哪儿,南乔市内的寺庙就那几个。离家最近的倒是个大寺,香火很旺,欧雪刚上大学的时候去转过几次,往后似乎就再没去过了,这会儿倒有些新鲜感。闲来无事,他顺口问说:“你把泥泥带来了吗?” “在你背后。”不清楚望着车窗外道。 欧雪一顿,倏地回头看向隔壁的空座。说来也是奇怪,几站上上下下,座位渐渐满了,唯独旁边那个空位子始终没人坐。 “我开玩笑的。”不清楚转头道,“她不肯来。” “你吓死我了。”欧雪小声道。他有点好奇,便又问:“她可以进去吗?” “只要不捣乱,可以。”不清楚解释说,“她可不傻,不敢在那儿造次。” 欧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4 乐了,刚好从前面过来一个人,在隔壁的空位上坐下了。 周末,寺庙里的人比欧雪想象中要多得多,来来往往的瞧着像大学生居多。他略有耳闻现在的学生喜欢上香,两人混在其中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了。这个寺院在闹市区里,自然不比远离喧嚣的那些安静,朱红廊柱间香炉上大朵大朵蓝烟飘摇升空,庄严中又有些意外的烟火气息。不清楚轻车熟路上香,欧雪干脆站在大树下的凉荫等,在他背后,绫绸与祈愿牌沉甸甸系成了一片红墙,他回头看了几眼,再转回身,不清楚正把香插进炉灰。 欧雪想,他大抵是什么也没求的,否则该是像其他香客一样,站在大雄宝殿之下闭眼默念。他自己也没什么好求,一捧心香奉上,今天便不算白来一趟。只是刚巧有阵风掀动,树叶与承着愿望的木牌开始沙沙作响,风鼓动着不清楚的衬衣,他忍不住抬手挡了下眼睛,风便似乎把他衣衫上柔顺剂的香气送到了欧雪鼻息间。他觉得他该是闻到了,不清楚真的走过来,却又什么都没有了。他轻飘飘的,几乎要被那阵风送远。 什么叫做“沉”和“安定”呢?欧雪心想。 背后那些沙沙声,渐渐停了。 两人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没人开口。墙外便是车水马龙,人们在外面奔波,把求不得的带到此处。欧雪突然觉得特没意思,他发了会儿愣,开玩笑道:“结束了?我还以为接下来你要到主持那儿坐坐呢。” “哪有的事。”不清楚笑笑,望着不远处熙熙攘攘排队上香的人群。他出了口气,手指无意中碾了两下有耳孔的那枚耳垂。尽管他平日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欧雪仍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有什么心事,犹豫片刻,便直言说:“其他人上香是图个心里宁静,你怎么心神不宁的?” 不清楚顿了顿,半开玩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觉得我看人挺准的。”欧雪刚说罢,忽然想起来前室友给他使的大绊子,有点尴尬起来。果然不清楚笑了,也没什么挤兑他的话,只说:“我是在想接下来怎么办。” 欧雪挑眉,“不怎么办啊,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呗。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自己就又冒出来了。” 这回不清楚转头看向欧雪,好半天才说:“也是。” 欧雪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不然还能怎么办?海棠苑那个别墅的门都给他俩锁了,难不成冒着蹲拘留所的风险再闯进去吗?他想了会儿,两腿伸直了,身子微微往后倾,两手撑在石凳上。阴天,云下掠过几只飞鸟,欧雪问:“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一顿,低头回忆须臾才说:“我很轻。” 欧雪诚实道:“听不懂。是说你命轻或者身弱那种意思吗?” “不是。”不清楚摇摇头,“就是我很轻的意思。小时候,我每次走进寺庙里,都觉得自己很轻,在神像下,看着塑像的眼睛,总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 这种事欧雪略有耳闻,忍不住转头看过去。不清楚面无表情地讲说:“有一天我觉得我真的飞起来了,身体无比轻盈,一点点重量和束缚都没有,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后来呢?”欧雪坐直了,身子也冲他转了过去。不清楚抬头,盯着他说:“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失明的那种感觉,很恐怖,眼前不是黑的或者白的,就是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没有。” 欧雪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手脚都摆得小心翼翼起来。 “触觉让我感到平静。接触到什么东西才让我觉得自己又落下了。”不清楚抿了下嘴唇,低声道:“所以,你很沉,就是字面意思,是我感觉到的。” “我不想再飘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看不见了。”他边说边站起身,回头冲欧雪道,“走吧,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种兵出游中?(?????????)? 第46章 圣杯 两人沿着原路回公交车站,远方天际暗色的云压顶、层层叠叠,几乎要铺在楼顶上。偏偏天又是蓝的,闷在云上的雨将下未下,堵得人有点上不来气。不是炎热,倒像蒸笼,行色匆匆的路人抓着雨伞,只有踏进空调常开的屋里才会舒一口气。欧雪记得他初见不清楚那日也下雨,下了没一会儿就变成难得一见的太阳雨,他的白衬衣在日光下很耀眼,让人想画下来。 欧雪从候车凳上站起身,理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恰好不清楚瞄了一眼,顺口道:“你的头发——好像打湿了更卷一点。” “自然卷。”欧雪解释说,“小时候更卷。” 不清楚低头道:“没见过。” 欧雪半真半假感慨说:“我们怎么着也算半门亲戚吧,以前竟然从没见过。” 后来公交到站,车上的人多起来,没有空座。欧雪哈欠连连,把旁边的人传染着也打了个哈欠,不清楚却没反应。他抓着吊环拉手半靠在玻璃窗上,随口问:“你不困?” “还好。”不清楚淡淡道,“我睡眠质量特别好。” 他说罢终于打了个哈欠,自己愣了一下。欧雪想起昨晚那个会错意的梦好笑起来。两人不再交谈,之前那种非要没话找找点话来说的不熟悉似乎消失了。人越上越多,两人不由更加凑近,肩膀贴在一起。不清楚倚着车窗没扶扶手,半袖的袖口因为抱着胳膊而堆叠,手肘上侧的那颗痣露出来。欧雪站在他左边,侧头看向他时刚好瞥见了,他垂眼盯着那颗小痣,脑袋里却在神游,直到不清楚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蹙眉说:“你在看什么?” “嗯?”欧雪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正过头道,“发呆。” 车一个急刹,不清楚猝不及防,被晃得踉跄,欧雪手疾眼快地抓住他,把人拎回来,“抓好。” 话音刚落,头上的最后一个吊环也被人抓住了。不清楚抬头看看,抓住了欧雪的衣服。欧雪浑身一僵,身子一下就不敢动了。不清楚毫无所觉,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这样一路到下车,欧雪半边身子发酸,他悄悄活动了几下胳膊,身后闪电划过,惊雷乍响。两人没带伞,加快脚步回家,刚进屋没多久,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了玻璃上。屋里天光暗淡,欧雪回来后便溜进了阁楼的画室。 雨越下越大,白日就短了。暴雨中几乎找不到天黑时分的界限,他在阁楼上自然要开灯,下来后却像是一头扎进了阴雨。昏沉的客厅中有股水汽味道,是把窗户开了条缝,雨滴没潲进来,只伴随嘈杂的音调。那个窝在沙发角落上捧着书的人轮廓模糊不清,须得仔细瞧,才化为利落的剪影。不清楚的手指从书页上划过,不必用眼睛去识别的文字,他就抬头看窗外的雨,纤长的脖颈后扫着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5 漆漆的短发。 欧雪趴在阁楼的扶手上。这么一双眼睛,要是瞧不见东西、那可太可惜了。他走过去,手在不清楚的眼前晃了晃,不清楚果然抬头看他,欧雪从他眼仁儿里看见自己。他盯着那个影子看了片刻,直到不清楚缓缓往后倾身,才意识到离得太近了。欧雪不着痕迹地直起腰,问说:“又心神不宁呢?” 不清楚摇摇头,把书合起来放在沙发上,轻声说:“我要出去。” “现在?”欧雪下颌往窗户扬了下,“看天气预报说要下到明天呢。” “嗯,今天十五。”不清楚说罢走到供台前,欧雪没追问,转身坐在沙发靠背上看他在供台前用筊杯打卦。暗里木筊落地,他似乎自言自语了什么,嘴唇微动,声音化进雨里。欧雪扬声说:“你问了神什么?” “一个方向。”不清楚垂着眼答说,“顺着那个方向走,就会遇见需要帮助的人。” 欧雪默了几秒钟,又问:“几岁开始?” “十七岁。”不清楚把筊杯收起来,自己进屋了。 十七岁,一年十二个,到今年就是……欧雪在心里暗自计算着,轻声念说:“一百二十个。” “没有那么多。”不清楚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他披了一件深色的雨衣,正在按扣子。“有时候神明不允,也有时候没遇上。” 欧雪看着他在门口弯腰,把裤脚挽起来一些,露出脚腕。他在短暂的几秒钟里发了会儿呆、走了会儿神,冒出一句,“我能去吗?” 不清楚回头说:“你去什么,下这么大的雨。” “帮你的忙啊。”欧雪理直气壮道,“你不是刚不舒服过,工作强度这么大又下着雨,万一你倒外面了我能把你扛回来啊!” 不清楚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开门道:“随便你。” 欧雪嘴角挂上笑容,从门口的抽屉里拿了大雨伞,三步并两步跟上去。 天彻底黑了,大雨倾盆,幸好没风,雨幕是垂直的透明竖线。街上没什么行人,不清楚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欧雪就默默跟在后面,过了许久他才注意到不清楚放慢了脚步,和他并排,只是没走入伞中。伞布下拢着索索雨声,不清楚的话变得含糊:“冷吗?” 欧雪挑眉道:“本来没觉得,你一说又有点冷了。” “你怎么那么爱凑热闹。”不清楚瞥他一眼。欧雪只笑,半开玩笑道:“我也不是谁的热闹都凑的,这不上赶着孝敬长辈呢。” “胡说八道。”不清楚加快脚步道。 两人这次走的方向欧雪也不太熟悉,平时很少往这边转悠。大雨增加了陌生感,穿过大半居民区,高矮不一的楼房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长长的简陋车棚,因为是用彩钢板搭建,雨打声顿时变得刺耳。左手侧的单元楼上了年头,一层几乎没有亮着灯的人家。 沿着单元楼,老远才能看见一个路灯,欧雪原本盯着不清楚扣在头上的雨衣兜帽,猛地回过神时蓦地听见了一连串的高跟鞋哒哒声,比那雨打还凌乱。不清楚显然也听到了,两人不由停下脚步。雨幕颇为影响视线,一个细细的影子撑着把伞、正跌跌撞撞迎面过来。 冷不丁的,欧雪心底微微一跳,但那个影子几乎是顾不上抓稳伞就小跑着过来,近了先看出是把晴雨两用伞。应该没有鬼撑着晴雨两用伞还打扮得像个都市女白领吧?欧雪想上前跟不清楚搭话,他刚凑过去,那女白领慌不择路似的近乎一头撞到不清楚身上,也不管雨衣上全是水,抓着不清楚的袖子声音发抖道:“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一张卫生纸?” 伞下露出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对不起555刚回宾馆(下跪) 第47章 伞下 这白领嗓音直打颤,手死死抓住不清楚雨衣的袖子,眼底竟然有些哀求的意味。不清楚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头说:“我有,你等一下。”他说着不动声色地侧身,似乎想悄声把白领让到两人之间,只是他一动,本就挂满水滴滑溜溜的雨衣袖子立刻从女人指尖脱手,她似是一惊,猛地抖了一下。 欧雪却是立刻就觉得不对劲,这样的雨夜,但凡有点警惕心的人都不会贸然向两个陌生男人求助,太危险了——除非后面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他第一反应是有人跟踪这个白领,立刻压低伞沿朝着远处的雨幕看去。 一片漆黑中车棚延伸向看不见的位置,像是垂下面模糊的帘子,电动车的车尾折射出花花绿绿的反光,再往深处暗得什么都瞧不清楚。豆大的雨点捶打着周遭一切,欧雪敏感地咂摸出一丝半缕的违和感,紧接着不清楚把手帕纸从伞下递给白领,轻声说:“给。” 她没说谢谢,手不易察觉地抖着接过,抽了一张擦手指上的雨水,突然埋着头轻声说:“你、你们不要去那边……跟我一起往回走,快走……” 白领边说边两手攥着伞柄埋头要往前,欧雪和不清楚对视一眼,刚想跟上,三人身后几十米外的唯一一盏路灯蓦地快速闪烁了两下,灭了。四周陷入昏黑,白领又是一惊,忍不住小小声地尖叫了一嗓子。那灯一闪,欧雪下意识地看过去,刚巧瞥见灯下不远处的垃圾箱。箱子的盖是掀开的,里面乱七八糟的垃圾堆满冒出来,灯灭下去的瞬间,那团黑漆漆的垃圾似乎动了一下。 “走。”不清楚扯着欧雪的袖子道。他半个身子挤进了伞下,两人刚好遮住白领的背影。不知是否雨打太过,白领撑开的伞都在倏倏抖动着。三人才往前走了几步,不清楚低声道:“什么东西在跟着你?” 白领的肩膀一哆嗦,不敢回头,“人——我不知道——” 她说话间欧雪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后面,那堆垃圾的轮廓似乎高了不少,被雨幕勾勒出一个眼熟的轮廓。欧雪正过头,雨伞往不清楚那边倾了倾,冷不丁道:“人——有个人趴在后面那个垃圾桶上看我们。” 话音刚落白领扣着肩膀就要拔腿狂奔,不清楚一把按住了她肩头,声音虽低,却清晰地自雨中传来,“不要跑,慢慢地、正常地走。” 大概是他的反应太淡定,白领被震住、真的没有拔腿就跑,踉跄而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两人沉默着跟在后面,似乎一旦察觉到身后有东西,如芒在背感便贴了过来。欧雪脑中还在勾勒那个“人”的样子,像是缩在垃圾桶后面一动不动地窥视着众人。垃圾变高,则是他缓缓站直了一些,脑袋和肩膀都露了出来…… 身旁,不清楚把雨衣兜帽摘下来,露出微微拧住的眉心。他和欧雪一样完全躲进了伞下,三人往前走了五六米远,不清楚略略偏头,用气音说:“你敢回头吗?” 欧雪挑眉道:“看看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6 两人没停,同时回头。缩在垃圾桶后的那个东西彻底站了起来。雨夜的黑暗只能勉强看清身边人,可两人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人的脸,绷紧嘴唇、嘴角高高提起来扯着笑脸,眼睛瞪得巨大,雨打也不眨眼。那人死定在垃圾桶后面,看向三人这边,更诡异的是他长得像人又不像人,脸皮好像也绷得很紧,有些像猴子。 这么个东西在背后,很难不让人加快脚步往前冲。欧雪脑袋有点凉了,把头扭回来闭上了嘴。不清楚也正过了头,再度轻声提醒道:“别慌张,慢慢走。” 欧雪深吸了口气只当身后那玩意儿不存在,白领在前面,两人在后不紧不慢又走了十来米远,几丈开外已能看见另一个路灯。不清楚再次慢慢扭头看向后面,他看,欧雪也想确认一下,干脆跟着也看。那个脸似人像猴的东西在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来的情况下立在了车棚生满铁锈的细柱后面!他肩头贴在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柱后,整个身体却斜斜前倾着,给人种随时都会突然冲过来的感觉。这次欧雪清楚地察觉到双方对上了视线,那东西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拔腿冲过来。 雨声越来越密。 不清楚把欧雪拽近了些,压低声音冲白领道:“看到路灯旁边的那栋单元楼了吗?走到灯旁边时慢慢拐进去,不要惊动声控灯,把脸遮在伞下面。” 白领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欧雪不由自主也屏住呼吸,三人脚步几乎同步,缓缓接近了前方的路灯,白色的射灯靠近了近乎刺目,白领的伞一点点下压,浑身都绷紧了、慢慢地拐向单元楼。欧雪神经紧绷,她的高跟鞋跟如果因为紧张在门框上碰出声音,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幸好所有人都没掉链子,三人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单元楼内,背不由自主紧贴住墙壁。伞往下压遮住了脸前视线,没人敢大声呼吸,好像头顶的灯泡是定时炸弹。不清楚的手按住伞柄,视线下压,眼底很深。黑暗中三人看到那个古怪的“人”的下半身,正用动画片里才会有的姿势、极度夸张地蹑手蹑脚走过。垫着脚尖,动作幅度极大,几乎成了半蹲着往前大跨步的样子,现实中看来诡异到滑稽,尤其是一想到他绷紧嘴唇纹丝不动的笑脸,仿佛他是故意这样做,马上就会跳进单元楼内! 那“人”一顿一顿地消失在单元楼的视线死角,除了雨打再也其他声响。女白领捂着嘴睁大眼睛,松了口气。一双腿出现在了六边形的伞布后面,她浑身一抖,三人的伞都遮着上半身,谁也看不见脸前如何。那双腿紧跟着开始下蹲,大概是要蹲下看看伞后到底有什么,不清楚反应极快,另外一只手当即也按在了白领快要横在身前的伞柄上。他的手按上去,伞不抖了,那双腿也不再动弹,欧雪倒是咬紧了牙关。 良久,“腿”再次夸张地叉开,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单元楼。这次过了十余秒都没再生异变,欧雪听见不清楚在耳边轻轻出了口气,说:“没事了。” 第48章 雨夜 话音刚落,灯泡应声而亮,照出诸位神情各异的脸。女白领靠着墙壁快要瘫坐在地,头顶的冷汗也流到了眉毛上。她用那张纸神色恍惚地擦着,旁边不清楚也好不到哪儿去。雨衣兜帽毕竟不如伞,他额前和两侧的头发都被打湿了,正往下滴水,显得脸色格外苍白,配上神情肃穆,让人不敢松气。相比之下反而是欧雪看着最平常,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脖子,其实后背上也出了冷汗。 “他……还会再回来吗?”女白领先开了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欧雪大着胆子探身看了看单元门外,雨幕绵延,哪里还有第四个人的影子。刚才那东西像是凭空出现在了垃圾桶后面,又凭空消失,就连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伞前的都没人看清。 不清楚摇了摇头说:“今晚应该不会了,但你还是得快些回家。住得远吗?” 女白领愣了下,吞吞吐吐道:“我、我可以打电话叫朋友来接一接我。”她口气有些僵硬,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窘迫。“但这样对他们来说安全吗?”不清楚似乎没发觉,点了下头。欧雪扫了一眼,却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毕竟是两个陌生男人,这个女孩子的防备心后知后觉警醒了,可三人才刚“同生共死”过,她有些过意不去。 欧雪主动接说:“打电话叫朋友来接你吧,我们陪你等着。” 白领点点头,走到一层的防盗门前摸出了手机。她打电话,欧雪又小声冲不清楚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鬼啊,不然呢。”不清楚迷惑起来。 欧雪无奈,摸着额头半开玩笑道:“我这心里拔凉拔凉的,真不会再冒出来了吧?” 不清楚看了眼还在讲电话的白领,转身低声道:“不好说。” 那边女人打完电话,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我朋友马上就来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们。我这是撞邪了吗?” 不清楚没正面回答,转而问:“这附近最近死人了吗?” 女白领低头想了会儿,摇头说:“我不太清楚。我就住这排楼后面不远处的楼里,要是附近有人去世,按理说出殡的话我们家能听到声音,但我白天也不在家,真不清楚。”她犹豫片刻,又轻声说:“其实……我听我男朋友说,去年有段时间这一排楼的水管破了,但这儿连物业都没有,好像一直没彻底修好,到现在还停水,很多人搬走。” 不清楚点点头,从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道:“上面有我的电话,如果你后续需要收惊的话,可以联系我。能帮忙打听一下吗?如果你打听到有人去世,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欧雪好奇瞥了眼名片,很普通。他又没兴趣了,晃悠到了单元门口。三人又等了几分钟,一男一女打着雨伞从两人过来的方向几乎是狂奔过来,果然是女白领口中的朋友。白领和他们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差点哭出来,又是一番道谢才走。也不知是否她交代了什么,走的时候三人谁也没回头。 不清楚站在欧雪旁边目送他们消失在雨幕中,欧雪突然说:“那玩意儿长得好奇怪,为什么呢?” “八成跟死相有关。”不清楚面无表情道,“以我的经验看可能遗体有点脱水吧。还没想通,恐怕得找到尸体看看再说。” 欧雪哼哼了一声,又问:“你平时会怎么做?挑个良辰吉日过来暴打一顿那玩意儿驱邪,还是非得找到尸体?” 不清楚沉默须臾,口气略显无奈,“找不到就直接暴打一顿。” 欧雪用鼻子“嗯”,他也停顿了须臾,转身往里走,“我有个想法。现在是大夏天——”他边走边说,“有可能是那个人猝死了,但是空调一直开着。按照那个白领的话说,这附近没太多人住了,可能一直没被发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7 尸体被空调吹绷住了。” 欧雪敲了下墙壁上电表的外壳,“看电表,这一排楼哪家电表走得不正常,哪家就可能是尸体在的位置。” 不清楚摸了摸下巴,“有道理——” “但就算找到了你能怎么办?怎么着你也绕不开要报警。”欧雪继续道,“所以其实你没必要看尸体吧。” “你不明白,我是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清楚看向外面的暴雨,他说罢等了半天,欧雪竟然半个字都没反驳,他蹙起眉,走过去道:“你……” “靠。”欧雪从电表前回头,表情茫然,“你看这家的电表。” 不清楚立刻走到他身旁,欧雪的手在一块电表的面板上敲了敲,“这儿就有一家不正常的。” 的确,这面电表墙四层的一户用电明显比其他人家高出一大截。租的房子是欧雪负责交电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一个月用了千度电,不是电表坏了就是空调大功率开着一直没关。不清楚匆匆看罢也愣了下,脱口而出道:“坏了——” 他一把捂住了欧雪的嘴,捂得死紧,欧雪猝不及防、那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差不多是被按在墙上的,顿时瞪大眼睛盯着对面的人。恰逢头顶的灯泡骤然熄灭,周围陷入黑暗与死寂,欧雪模模糊糊看见不清楚的眼睛。他听到他几乎是在自己耳畔道:“他没走,等着我们呢。” 嘈杂的雨声中听不到不清楚的呼吸,欧雪因为他的话头皮发麻,仿佛那个行动古怪的鬼魂就潜在近在咫尺的黑暗间,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僵硬起来。欧雪忍不住往两侧扫视,他的眼睛在缓缓转动,倒是不清楚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用气音道:“别慌张,你可以保护你自己。” “你可以保护我们两个人的。”不清楚沉着眉眼,“相信我。” 欧雪的视线缓缓转向外侧,接着,他看见单元楼对面的车棚里贴墙站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半藏半躲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脸上咧着不变的笑容,身体笔直地向前倾斜,像在蓄力。 与此同时,不清楚缓缓移开捂住欧雪嘴唇的那只手。 第49章 气场 欧雪缓缓呼吸,拼命让自己冷静稳住,吐息小心得近乎谨慎。以前他听说人在见到令自己无比恐惧的东西时反而不会移开视线,而是定住、一直牢牢紧盯着会带来危险的事物确认情况。但他只盯着黑暗中的鬼影看了几秒钟,便将视线慢慢转到了不清楚脸上。奇怪,两人的呼吸在此刻几乎同步了,胸口有着同样的起伏。不清楚仍然将欧雪半压半按在墙上,雨水的湿冷和楼道里的潮气让身体有种阴寒,鬼影静止了几秒钟,没有向前,而是脖子前倾,抽动着鼻翼,好像在嗅闻着什么。 漆黑的单元楼内,一道闪电突然划过,惨白的光倏地映亮一瞬,鬼影鼻子皱着、看起来更加似人非人。欧雪控制住自己的大脑不胡思乱想,他记得不清楚曾说不可以让这些东西“住在自己的脑海中”。于是他就只看对面的人,不清楚压着眉,两人的呼吸始终同步。欧雪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慢慢吐气,车棚角落里的鬼影把手放在电动车的车筐上轻轻刮了两下。 下一道闪电再次炸开,他消失了。 欧雪眨了下眼睛,不清楚立刻懂了。这次他真的长舒了口气,松开欧雪道:“干得不错。” “什么也没干啊。”欧雪活动了下僵硬的后背,摊手说。 “那个东西故意放走了刚才的女白领,留下来等我。”不清楚往车棚的方向偏了下头,“你安定的气场能把我藏起来。”他说着似乎叹了口气,灯泡亮起来,他望着外面的大雨,眼底很沉,“这样的阴雨夜,很难发挥。” 欧雪想了想有些后怕,不由问说:“真的真的走了吗?” 不清楚抿着嘴唇默了片刻,开口说:“我们上楼看一下。” 不用多说,自然指的是四楼那家电表奇怪的住户。欧雪有些无奈,微微点了下头。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这栋单元的声控灯倒是都没坏,欧雪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身前的衣服洇出了道道水渍,想必是刚才被不清楚那身雨衣弄湿的。一路跟在后面上去,他才发现不清楚的鞋也湿了,一踩一个脚印。 上到四层,电费爆炸的那家是西户,门当然紧锁着,但从楼层之间的窗户看出去,能发现那家的空调外机真的还在工作、正发出嗡嗡的动静。两人没有钥匙,自然进不去,不清楚还掀开门口的地垫看了看,欧雪猜测他可能想找找户主藏起来的备用钥匙。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没找着。他站在地垫前,视线缓缓停在了门旁的一袋垃圾上。声控灯间隔很短,他在那儿四处研究,欧雪只能不停地拍手唤醒,手都麻了。他干脆改为跺脚,几乎是在灯又一次亮起时,对面东户的防盗门突然开了。一个中年人探出半个身子,光着膀子,冷不丁大声质问道:“你们干什么的?” 他突然冒出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欧雪眼尖瞥见这人手里竟然拿了根棍子,赶忙不着痕迹地把不清楚拉到后面,那邻居厉声又道:“我在屋里听见你们鬼鬼祟祟在外面半天了,干什么的?再不走我报警了!” 欧雪先反应过来,堆起笑脸解释说:“不好意思,朋友失联好多天了,我们来看看怎么回事。”他说着做出苦恼的样子,“这不电话打不通门也叫不开。真发愁,怕不是出什么事了。” 邻居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估计是看两人不像小偷小摸的样子,他犹豫了会儿又说:“对面那个……之前,跟什么人吵了一架,好像很久没出门了。” “别的我不清楚。”他边说边要退进屋里关门,“不行你们就报警吧。” 门关上,两人面面相觑。不清楚抱起胳膊思索片刻,摸出手机,似乎真的打算报警了。欧雪见状阻拦道:“等等。”他拉着不清楚想下楼,不清楚没挣开,弯腰拎起门口那袋垃圾。两人下到二楼,欧雪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们两个报警可就说不清楚了,说实话或是顺着户主朋友继续编谎话都只能越扯越大。” “我知道。”不清楚出了口气,“但那个人肯定死在屋里了,不能不管吧。” 欧雪摇头说:“我们走就好了,对面邻居看着是有警惕心的人,十有八九早就发觉对门不对劲了。我们就这样走,他憋不住肯定还是会报警的。后续调查的话就算他跟警察说来过两次形迹可疑的人,那个人死的跟我们没关系,就扯不到我们身上。” 不清楚挣扎了几秒钟,点头说:“好吧,我们现在的线索有,那个人死前和什么人发生了争执……”他提起手里的垃圾袋,“以及一袋垃圾。” 两人回到楼下,大雨不息,不清楚没再套上兜帽,而是和欧雪一起走在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8 下。伞布被雨水打得不停颤动,欧雪还有点心有余悸,走路比来时快了许多。直到彻底离开这排单元楼,他才开口说:“其实屋里的尸体处理了,你再解决掉那个在楼下徘徊的鬼,这事就结束了吧?” “嗯。”不清楚目视前方,点头应道。 “那你拿那袋垃圾干什么?”欧雪把憋在心里的疑问讲出来,他实在是不理解不清楚的想法。 雨太大,两人挤在伞下,欧雪的肩膀淋湿了。反正身前也湿了一大片,他不太在意,但两人看着还是挺狼狈。不清楚脸侧的湿发倒是不滴水了,在深色的伞布下,他的脸透着病怏怏的苍白,显得有些疲惫。 “……我求了神明给我指条路,既然遇上了,那就是神明给我指的方向。”不清楚低声说。 欧雪下意识地“啊?”了声,“还能这样?” “嗯。”不清楚说着抬眼看向欧雪,语气相当理所当然,乃至让欧雪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异的天真感,“祂答应我了,就是这样。” 欧雪无言以对,两人不再开口,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夏天的雨夜渗进些凉丝丝的冷清,欧雪直觉他可能问到了什么本不该问的东西。可也不知怎的,走到楼下,他再度问说:“什么叫做‘指条路’呢?” 不清楚抱以沉默,他在屋檐下等着欧雪抖伞上的水珠。欧雪本不抱希望他作答,甚至已经给自己想好了接下来用来打岔的台阶下。他把伞折好,先一步上楼说:“走吧。” “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些像赵横一样,经历过一些事、当下好转,过后却又惨遭不幸的人吗?” 欧雪一顿,停在台阶的拐角看过去。不清楚抬头望着他,缓缓解释说:“我想知道为什么,到底哪一环出了差错。现在这对我来说是个解不开的谜题——”他迈上台阶,“跨不过的河。” 第50章 垃圾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才停,天并没有就此放晴。大片的阴云仍然笼罩在城市上空,闷热是一团一团的,就那样停留在楼宇之中。第二日上午不清楚就带着东西出去了,小挎包还是塞得鼓鼓囊囊。欧雪猜他是去跟徘徊在单元楼外的鬼影大战去了,他没跟去,心里有点怪怪的,对不清楚昨晚上说的话似懂非懂。 对不清楚来说,他过去经历的解不开的谜题可不是一件件“失败的业务”,而是真的人命。如果他毫不在意,反而显得冷漠了。但欧雪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有种超凡的执着,让他感觉自己似从管中窥豹、不见全貌。 没多久不清楚就回来了,匆匆放下东西在楼道里忙活。那袋垃圾欧雪拒绝带进家门,被放在了门旁边——反正也没人偷这东西。他从厨房找了几双上次吃小龙虾剩下的一次性手套开门递过去,不清楚接了,表情严肃地认真翻垃圾。万幸里面没有厨余垃圾,不至于变质,不过也判断不了什么时候丢出来的。欧雪看了片刻,试探着说:“感觉像是客厅的垃圾桶。” 里面大多是些用过的纸团和生活垃圾,翻到最底,不清楚顿了下,从里面扯出来几片东西,放在地面上拼了起来。 那是一张名片,设计精美、古色古香,对比起来不清楚那名片就是白卡上印了个名儿。这张名片属于一个叫“宫楼”的人,附有电话,看着是座机,底下的单位是:宫氏测算堪舆。 两人对视一眼,可巧了,正查着灵异事件呢,竟然冒出来一个风水先生的名片。 名片被随手撕了,有些窝折,除此之外垃圾袋里再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清楚进门,手里拿着那张名片的碎片,欧雪见状便拿手机试着在地图上搜了搜这个“宫氏堪舆”,真的找到了位置!在南乔市的另一个区。 “要不要打电话试试看?”欧雪问。 没成想,不清楚思索片刻,轻轻摇头。他拿着名片进卧室,顺手带上了门。 欧雪挑眉,把手机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不清楚都貌似再无反应,欧雪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愈发在意这人的动向。这天他下楼采购,意外听见楼下有人在议论什么。他忍着大太阳站在旁边听了半天,讨论的内容竟然就是那排单元楼里死了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个把星期,还是邻居报的警。听说是猝死的,人在沙发上坐着,再没起来。 欧雪上楼回去,把这个消息带给了不清楚。当时不清楚正在厨房里做饭,两人还是各吃各的,偶尔饭点对上了才会一起,但还是自己吃自己的。经过欧雪观察,不清楚做饭基本等于乱炖,活得很凑合。所以他发现饭量明显是两个人的,立刻明知故问道:“你带我的份了啊?” “嗯。”不清楚在炒菜,顺口道:“你不吃?” 欧雪对着橱柜上正冒热气的西兰花炒白菜默哀了几秒钟,转头说:“你其实根本就不会做饭吧。” 不清楚皱眉道:“怎么不会?” “起开吧你。”欧雪把他从灶台前挤开。不清楚伸手似乎想要夺回灶台的控制权,奈何欧雪故意侧着身子,个子又高,不清楚插不进去。他放弃了,靠着橱柜抱起胳膊,“我看看你能鼓捣出什么国宴来。” “我是在认真地做饭。”欧雪挥舞锅铲,“不是像你一样糊弄。” 这回不清楚没反驳,他看着欧雪加菜,蓦地冒出一句,“你还记得那个白领吗?小张。”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叫什么的?”欧雪扭头说。 “昨天晚上,因为她给我打了电话。”不清楚的手指在胳膊上轻轻点了几下,垂着眼说:“她昨天就告诉我楼下讨论的事情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欧雪一哽,大声道。 不清楚瞥他一眼,继续说:“她还告诉了我一件事。小张的室友是街道办志愿者,跟老人们聊天的时候,听说我们见过的那个对门邻居,跟警察也说了死者之前跟人发生过争执。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开的,总之,那个邻居说,其实那天是死者单方面在大喊大叫,好像很生气,他在屋听到了死者骂那个人是骗子,还顺着猫眼看了看,是个年轻人。” “骗子?”欧雪一愣,他扒拉了两下锅里,“该不会跟他吵嘴的那人就是那个名片上的人吧。那个什么堪舆,叫宫什么来着?” “宫楼。”不清楚说,“想想看是有这个可能,一般丢名片的话,就算注意点的人也就是把名片主人的信息涂一下,撕根本就没撕碎,可能就是看着生气随手撕了。” “好像是有点这么个意思。”欧雪的菜炒完了,边盛到盘子边说:“先吃饭。” 两人坐在餐桌边开始吃饭,不清楚夹了一筷子欧雪炒的菜,评价说:“好吧,确实比我炒的好吃点。” 欧雪暗自得意了会儿,说:“你要不就单独炒西兰花,要不就单独炒白菜,哪有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9 这俩炒在一起的。” 桌上还有两个不清楚炒的菜,虽然不再是奇怪的搭配,但也滋味寡淡。欧雪吃了片刻,自己先憋不住道:“所以你接下来呢,去见见那个宫楼?” “嗯。”不清楚刚点头,欧雪又问,“前几天怎么不去,又不急了?” “我在等神明同意呢。”不清楚抬眼看向欧雪,“我不知道为什么,神明就是不同意。怎么扔都扔不出‘圣’。” 欧雪想起他前几天好像确实在小供台前掷过几次筊杯,当然,不清楚没事就掷,也就没挂心。他忍不住道:“你丢了几次啊?” “二十三次。”不清楚边加菜边说。 “二十三次!”欧雪大惊,“二十三次都没一正一反?你那筊杯里让人灌铅了吧!” 不清楚毫不客气地翻了对白眼给他,“二十三次全部是‘哭’。” 欧雪啧啧称奇,二十三次连续都是哭杯的可能性太小了,怕不是他那筊杯真的有不可思议的在操控。 欧雪好奇起来:“要是就是扔不出来‘圣’呢?” 不清楚安静了几秒钟,面无表情道:“一直扔,扔到神明同意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津矜努力更新中】 第51章 圣 欧雪失笑道:“哪有这样的,你这不是在胁迫神明吗?” 不清楚抬头看过来,微微挑了一下眉,什么都没说。 那神情在欧雪看来好像是说“我就这样,能把我怎么样”似的,欧雪瞧着好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先好好吃饭吧。” 两人继续安心吃饭,饭后不清楚就在沙发上坐着发呆,欧雪没管他,自己上楼画画去了。说来奇怪,最近泥泥好像安生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在阁楼造次过,指不定不清楚交代过什么。阁楼很热,窗玻璃摸上去温手,最后还是忍不住把门开了条缝隙,放在以前简直难以想象。 也许是那门的缝隙把什么悄然放了进来,欧雪的视线开始不时往门缝瞥。偶尔突如其来挤进一缕冷气,接着他听到了微弱的木块落地声。欧雪盘腿在原地坐了片刻,站起身,从门缝里往楼下看。 供台前不清楚也盘腿席地而坐,筊杯落地,翻出“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犹豫,捡起来便继续掷。如此反复了六七次仍然是“哭”,他却连盘坐的动作都没怎么动过,垂着眼,微微抿住嘴唇,仿佛神不同意,他就要一直执拗到神同意为止。 欧雪在楼上看,既然如此执着,大可不必问神。可偏偏他就是拧着那股劲,犟得要命,不行的事情也要变成行。欧雪越看越无奈,偷偷叹了口气,一面轻手轻脚走下台阶,一面在心中念叨说:神啊,你就应了吧,不然他能把你烦死。 可惜,落地的仍然是哭杯。不清楚注意到欧雪下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既没有懊恼也没有不耐烦。欧雪想了想,问说:“让我试试?” 他弯腰捡起筊杯,偷偷在手心里掂量几下,确定这东西真的没有哪面偏重。欧雪随手一丢,他没什么技巧,筊杯一下子滑出去半米远,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正一反,是“圣”。 不清楚看向欧雪,脱口而出道:“看来这件事跟你有关系了?” 欧雪倒吸一口凉气,勉强笑道:“什么意思啊,咱俩组队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不清楚探身把筊杯捡起来,放回供桌上。他那供台上要是有神像,只怕欧雪要盯着神像的眼睛看一会儿。既然没有,欧雪只好看不清楚,“要不……我开车把你带过去?” 十五分钟后,两人出发了。手机开着导航指路,电子音不时响起提示。走到第三个红绿灯,欧雪后知后觉地咂摸出来不清楚好像有点不高兴。他搞不懂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不高兴,也搞不懂是为什么不高兴,一时脑子抽风了,竟然冒出一句,“你家有没有人叫不高兴?” 不清楚一顿,认真答:“没有。” 欧雪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如实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怪怪的?” “没有。”不清楚立刻说。他抓住安全带,有点不自然地扭过头看窗外,突然闷声说:“这不公平,凭什么你一扔就是圣呢。” 欧雪卖乖道:“我哪知道,就是碰巧呗。” 内心踟蹰半晌,欧雪装作漫不经心道:“你根本没把决定权交给神吧。是你先决定了要去,才会一直问到同意为止。” 不清楚未答,欧雪觉得他这样像跟神闹别扭的小孩,但只有被神偏爱才有闹别扭的资格。大概神的偏爱就是给他生了一张这么无可挑剔的脸? 想完欧雪就被自己的肤浅逗笑了,谁知刚巧不清楚转头瞧见,不由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欧雪赶忙道,他目视前方,翘着嘴角,“我觉得你像个小孩,小叔。” 不清楚缓缓皱眉,眼里有些困惑。 “宫氏堪舆”开在繁华街区,地段位置相当优越,拐进它所在的那条街路窄了些,两侧行人来来往往不绝。附近的铺面可不便宜,这风水先生的业务能力得多强才能供得起租金。欧雪找了半天停车位,距离导航显示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只能走过去。 导航结束后两人站在街边找了半天才发现店门,街道两侧的店招牌被要求统一风格,是很丑的棕色底配米白色的字,一点儿都显不出来那店面的特别。“宫氏堪舆”四个大字下还有测算八字周易起名等等一排小字,和常见的这类店面毫无区别。两扇玻璃门一开一关,从外面看店里摆设简单,一张木沙发一张茶几,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更谈不上设计。 欧雪站在玻璃门外说:“去吧。” 不清楚自己走进屋里,店里没人在,靠墙的位置有张大概算柜台的桌子,桌子旁边还有一扇木门,应该是通向店后面的。桌上有放名片的立牌,一打名片插在里面,和从垃圾袋里翻出来的相同。不清楚走过去拿起一张名片,正翻看背面,木门开了。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拄着龙头拐杖走出来,笑容和蔼,口气也是热情又亲切,“您好您好,有什么事吗?” 不清楚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拿着那张他现从桌上抽来的名片道:“您好,老先生。我找宫楼宫师父。” “找我啊,来,请坐。”老头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不清楚先坐下。 不清楚微微挑了下眉。听见声音,欧雪也回头看了眼,倒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按照四楼对门邻居的说法,当日和死者争吵过的是个年轻人,看来并不是宫楼了?欧雪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老头儿非常符合他对从事这一行业的人的刻板印象,穿着原白色的中式盘扣对襟衫,棉麻布裤子老人布鞋,主打仙风道骨风格——他爷爷也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0 这种打扮。 不过,这个老头子精神头非常足,可以说是鹤发童颜的,以至于估摸不出来到底多大岁数了。眼睛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人般浑浊不清。脸上也红润有光泽,倒不是保养得皮肤有弹性,而是给人种柔软细腻的感觉。只能说他不靠衣装也足够唬人了,对上不清楚这个气质冷淡的人,俩人坐在一起,倒真有点老神仙和小神仙的意思。 欧雪把头转了回去,屋内,宫楼慢悠悠地问说:“小朋友,找我有什么事呀?” 第52章 宫楼 不清楚角色调节得很快,立刻就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满脸好奇道:“我想算命,听说您很准,那您都会什么?” 外面的欧雪听见这话忍不住低头又笑,他虽然没见过,但不清楚肯定是会占卜的。正低头偷笑,宫楼带着笑意说:“我什么都会。那你想算什么?” 口气倒不小,欧雪抬手遮了下刺眼的阳光。不清楚不太可能会把自己的八字拿给老头儿看,鉴于他的姓氏和名字也比较特殊,大家既然算同行,没准儿也听过他的名号,大概他也不会自报家门。既然如此,接下来他问一个比较即时的问题、或者干脆胡编的可能更大。 果然,不清楚认真道:“您能帮我算算我这次考试能过吗?” 宫楼听罢直起微微前倾向不清楚的背,他没蓄胡子,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说:“考试要好好努力呀,努力了自然就能过的。” 欧雪实在绷不住,差点笑出声音。他暗自庆幸自己没跟进去,始终背对着屋里。身后,不清楚也笑了两声,刚要开口,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爸——” 店内店外的三人同时扭头,看向了木桌旁的那扇门。门开了条缝,是个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手还按在门把上没松开,只露出侧脸。发现店里有客人在,他明显地顿了顿,目光依次从不清楚和欧雪身上扫过,这才冲宫楼说:“有客人啊,那等会儿吧。” “没事。”宫楼先开口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哦。”那男人就把手松开,还是侧着身道:“王姨说今天莼菜有了,您要就给您留着,我一会儿去拿。” 宫楼摆手道:“那当然要了,你去吧。” 男人点了下头,关上门走了。 宫楼这才笑了笑,对不清楚说:“我儿子。”他说着转头看向门外的欧雪,又说:“你同学、还是朋友?他不问问考试的事情吗?” 欧雪没在门外接茬儿,而是冲老人礼貌地笑了笑,便又转过去了。不清楚顺着接说:“他不信。” 宫楼没在意,突然笑呵呵地说:“其实你也没什么想算的,就是好奇,对吧?” 不清楚面露尴尬,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他缓缓点了下头,正要再开口,宫楼说:“没事,就当跟我这个老头儿聊会儿天呗。”他把拐杖放在旁边,“来,你伸手。” 不清楚没犹豫,真的把手伸了过去。宫楼两手按住他的皮肉,微微用了些力道摸索着他骨骼的走向,竟然就给他摸起骨来。欧雪在外面听着,无非是些模棱两可的套话吉祥话,他忍不住微微转身看向屋里的木沙发。宫楼大致捏了捏不清楚的手,蓦地又站起来,两手的拇指按在了不清楚的眉骨上。 这次,不清楚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一下,但立刻又不动了,任由老头儿那双指甲也修剪整齐的双手像瞎子摸面似摸索起他的颅骨来。也许是注意到了欧雪的视线,他也悄悄侧着眼睛瞥向欧雪,倒是宫楼专注地按着他脸上骨骼的走向,似乎没发现。外面日头越来越高,欧雪百无聊赖间转了几圈自己手上戴的戒指,拿手遮住眼前金灿灿的光芒。他那有点自然卷的发型精心打理过、日光一照好似偏浅,在他自己还没发觉的蹙眉间,睫毛被晕出一小片根根纤细的弧形阴影。 不清楚尚未收回视线,欧雪忽然进门道:“老先生,能给我也摸摸骨吗?” 他挨着不清楚站定,“第一次见。” “当然可以。”宫楼站起来,两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老头儿是个大高个儿,加上背也不驼,居然只比欧雪矮了小半头。没那根拐杖撑着腿脚也很利索,一点儿不像老头儿似的,估摸身体真是不错。 他再度伸手摸索欧雪面颊下的骨头,屏息凝神的,态度正经,毫不在意两人纯属“出于好奇”。或许因为自己的身影遮挡住了倾斜进店内的光线,欧雪总觉得老头儿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模糊了一些。 宫楼说了一套跟刚才差不多的吉祥话,把手收了回来。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脸上没什么表情,站起身道:“打扰您了,多少钱?” “走吧。”宫楼拿过拐杖支住,摆了摆手,“聊会儿天罢了,什么钱不钱的。” 他仍然带着慈祥的笑容,“回学校去吧,好好复习啊。有空再来玩。” 两人道了谢离开,一直走到彻底看不见店门的地方都没交流。欧雪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宫氏堪舆所在的方向,不由也摸着下巴道:“这人其实是那种‘江湖派’吧?靠眼力吃饭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清楚只接说:“江湖派可未必不受欢迎。现在很多相士的职能跟心理咨询师差不多,无非花钱买吉祥话图个心安,再有三分本事,足够了。” 欧雪挑眉,口气有些戏谑道:“那你觉得他说得准吗?” 不清楚转头看了他一眼,反问说:“套话有什么准不准的,套谁身上都能中三分。” 欧雪反倒品出了他态度模糊,干脆直言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两人上了车,不清楚边拉安全带边说:“四楼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跟这个宫楼扯上关系的呢?还有那个跟他争执的年轻人,到底吵架都说了什么?” 欧雪想了想,“会不会是他儿子,刚才你也看到了。又或者是他徒弟一类的人?” 不清楚摇摇头,胳膊支在车窗上,看上去这趟出行非但没查到什么线索,而且更加让人想不通了。欧雪开着车,突然又冒出一句,“你说他家是住在那个店后面吗?空间那么大。” 不清楚漫不经心道:“门后面没光线,可能是住二楼吧,墙是后来隔出来的。” 欧雪愣了下,刚好红灯,他停了车就去摸手机。不清楚凑过去看,刚好屏幕上弹出来了一条陌生号码播来的电话。欧雪“啧”了声接通,他打了招呼,对面却没出声,听筒里只有喘气的声音。 “打错了?”不清楚说,欧雪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的号码,确实没印象。他刚要挂断,对面开口了,“您好……请问是欧雪吗?” 绿灯亮起,欧雪把手机塞给不清楚,答说:“我是,您哪位?” “我是张志安的父亲。”对面说完,听筒外的两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1 同时一顿,对面再次没了动静。欧雪也被这电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良久,对面提了口气,又说:“我想问一下,您跟我儿子是不是有些矛盾?” 第53章 矛盾 欧雪听出了对方语气中微妙的敌意,眉心当即就拧了起来。不过他也没回避对方的问题,只是说:“既然住在一起可能总也有些小摩擦吧,但您要说大矛盾确实谈不上。” 不清楚抬头看欧雪,欧雪盯着面前的路。对面“嗯”了声,似乎是犹豫了半天,缓缓说:“我发个东西给你,先挂了。” 说完不等答复,对面就挂断了电话。不清楚拿着手机,也有些奇怪。之前他俩谈过,欧雪这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到底能有什么矛盾,应该说俩人压根就不熟。但张志安能干出给欧雪下咒,是有多恨才能这样。欧雪又不是傻子,矛盾到了这种地步总不可能一点苗头都没察觉。 不清楚略微有点发愣,事情到了这地步,怎么看怎么像是欧雪没说实话,可他心里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欧雪是这种人。他相信欧雪真的说的就是实话——他跟张志安确实没矛盾。 愣神间弹来两条短信,不清楚点开了看,半晌都没出声。欧雪自然瞥见了他在看短信,也没问内容。好久,直到下一个红灯,他才把手机屏幕竖起来给欧雪看,说:“那个张志安看样子心里恨死你了。” 第一条短信是图片,欧雪扫了几眼,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张他自己的照片,明显是在他没注意到时拍的,可又是正面正脸,只能说明是特意偷拍。欧雪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因为那张照片上他的脸被划花了。尤其是眼睛,划得支离破碎。 第二条是长消息,欧雪正过脸,两手搭在方向盘上道:“你给我念念吧。” 不清楚点了下头,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念道:“很抱歉打扰你,看到这个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想说的是,我儿子是车祸意外去世的,我们看了当时的监控,说是车祸,倒不如说更像是他失魂落魄、自己走到马路上才出意外了。他出事前大半个月都没跟家里联系过,回家后也是闭门不出,每天魂不守舍。这几天我爱人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这张照片,背面写着你的名字,我们想起来这是他之前的室友,这才给你打了电话。他会不会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请你体谅一下我们做父母的心。” 短信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清楚念完舔了下嘴唇。这消息既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看完又让人心里有点难受。欧雪大抵也是心情复杂,长长地“嘶”了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显得有点烦躁,“说白了他们其实就是怀疑我俩闹了超级大的矛盾,让张志安一时想不开了吧?” 不清楚点开图片放大,屏幕中是欧雪被划花的脸。他突然抬头说:“让他给你发一张照片背面。” 欧雪咬了半天嘴唇,说:“你直接发吧。” 又过了几分钟,第二张图片发了过来。不清楚点开看罢直接说:“他真的在给你下咒,这背面是你的生日。” 欧雪瞥了一眼,还真是。一般来说照片背面如果要写日期,大多是写拍摄日,这照片背面的日期是二十多年前,那肯定就是欧雪的生日了。 这回轮到不清楚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真是头大了。”欧雪说。 不清楚攥住手机,垂眼思索片刻,他轻声说:“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到底为什么给你下咒。他给你下的那个咒,某方面来说是冲着要你死去的。他恨你恨到这种程度,你不可能不知道。” 欧雪点了下头,不清楚继续说:“现在,我们就假设你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矛盾,他给你下咒跟你们之间关系如何本身没有关系。” 欧雪明白过来,脱口而出道:“他确实遇到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想拉我下水!” “可能吧。”不清楚把图片放大到欧雪眼睛的位置给他看,“把你的眼睛划成这样,要不他恨你恨得要命,要不他心里愧疚,他不敢看你的眼睛,照片也不敢。既然你们没有矛盾,那就是第二种了。” “可他真就是个辛辛苦苦上班族,能从哪儿招来这么大麻烦,总不至于惹了黑社会吧?”欧雪脑子里乱得不行,不清楚顺着说:“既然他就是个辛辛苦苦上班族,他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邪术。那些铜钱都是能招邪的真东西,又是哪儿来的。” 欧雪沉默起来,良久,他闷声道:“我听出你的意思了。你觉得没准儿不是他有仇家,是我有仇家,对不对?” 不清楚扭头看窗外,“我可没这样说。” 欧雪反而被他逗笑了,笑罢他无奈道:“我社会关系可简单了。不过,考虑到咱们家干什么行业的,以前有什么恩恩怨怨因因果果的也不是没可能。” 不清楚这时却摇头说:“也未必有这么复杂。说到底你没出什么事,张志安却死了。” 欧雪在心里接了一句我没出什么事主要还是刚巧就碰上你了,他没说出来,只看了眼不清楚。身旁,不清楚扭头看着车窗外,也没再出声。 回到家里,不清楚进了卧室。门外传来客厅空调启动的提示音,没多久一丝丝凉风就好像顺着门缝渗了进来。不清楚平躺在床上,把两手搭在身前。夏天的白昼是那么长,尚未被冷气充满的房间内膨胀着闷热。他盯着天花板躺了一会儿,闷热好似在挤压着身体,窗边的日光变得不再尖锐,但仍然明亮。 之前躺在这个房间、这个位置的人,身上发生过什么,被什么驱使。不清楚睁开眼睛,视线缓缓从房间的各个角落一一而过。家具的布局没变过,他这个人没什么物质要求,行李很少,仍然抹掉了前住客留下的任何痕迹。可他应该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走动过,在那张书桌前坐下过,他的眼睛也曾经看过天花板的这个位置—— 不清楚隐隐有些恍惚,他的眼睛再次眯缝了起来,视线开始模糊。半梦半醒间,他能感觉到客厅渗透进来的那抹冷气顺着脚背与裤腿之间的缝隙落在了皮肤上,朝着窗户那侧的胳膊、皮肤上压着更沉闷的热。有一个声音说:“你要记住……” “要观想感受这个世界反馈给你的一切。” 不清楚猛地醒了,像是猝然落回了自己的身体中。他翻身下床,蹬上拖鞋开门快步出去,冲着沙发上一惊的欧雪说:“我们过去吧。” “啊?”欧雪盘腿坐好,显然被他冲出来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不清楚指了下卧室的门,“我们去张志安的老家,去见见他父母,搞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4章 说走就走 欧雪盘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眼神先是震惊、然后狐疑,如此来回往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2 了几轮,他呆呆地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上心啊!” 不清楚一顿,好像被他给问住了。他抿了抿嘴,理直气壮道:“我们把这件事搞清楚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欧雪扭过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就是,被你吓一跳。” “那你要不要去?”不清楚蹙眉说。 欧雪低头认真思索了片刻,真要说起来突然跑去张志安父母那儿似有不妥,可这确实可能是搞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的办法了。再加上不清楚看起来格外上心…… 在手机上翻找了一会儿,欧雪抬头说:“那就去吧,我有地址。他当时让我把东西寄到这儿,应该就是他父母家。” 张志安的老家在本省,从南乔市过去走高速的话大概三个小时车程。两人大致收拾了一下行李,真的就出发了。临走前不清楚立在供台边不知道跟泥泥念叨些什么,总之车开出去十分钟了,欧雪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天光还未暗淡,浮云中一道道光芒投入高速外开阔的远方,不清楚侧身看着,一只手轻轻贴在窗玻璃上。 欧雪伸手按了下他肩膀,“你挡我倒车镜了。” 不清楚便老老实实地坐好了,欧雪又道:“三个小时,你不会晕车吧?” 不清楚摇头,不知道是不会还是不知道的意思。隔了片刻,他主动说:“我不会开车,我偶尔会突然走神。” 欧雪笑,毫不客气地调侃他说:“注意力涣散你就补补脑吧。” 不清楚瞪了他一眼,闭嘴。欧雪也没再开口,本意是不想打扰人,让他睡过去就好。谁知不过须臾,不清楚再度开口说:“画画是不是要全神贯注?” “分人吧。”欧雪瞥了眼他,漫不经心道:“我是那种会全神贯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类型,但我有朋友能边看电视剧边画,有人就是有一心二用的能力。” 不清楚“嗯”了声,好久,他低声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不喜欢那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感觉。” 欧雪有些好奇道:“为什么?我觉得回过神才发现已经画了好几个小时的状态还能难得的。”说完他自己蓦地愣了几秒钟,又道:“……啊,是因为你说的那个,你觉得自己会飘起来吗?” 不清楚看向他,眼神有些意外。他默默点了下头,收回视线靠在了椅背上。欧雪顺口道:“那你现在还会有那种感觉?” “偶尔吧。”不清楚轻轻摸着自己的耳垂,“有时接触到神神鬼鬼的,也会有。” “怎么说呢……”欧雪望着向前延伸的高速路,刚要继续讲话,莫名其妙地又咽了回去。不清楚没追问,大概只当成他是顺口接的。欧雪悄声又瞄了一眼他,在心中道:你确实轻飘飘的。 天黑以后,两人赶到了张志安老家所在的城市。就近找了个宾馆安顿行李,两人马不停蹄按照地址去了张志安父母家。那是个半新不旧的普通小区,电梯里贴满了小广告和用油渍笔写的开锁电话,来开门的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女人,面容愁苦,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态。她反应慢半拍地盯着两人看了半天,缓缓说:“你们是——” 接着,她瞪大眼睛,转头冲屋里喊道:“老张!” 看样子这位便是张母了,转眼张父从里屋出来,走到门口,显然也认出了欧雪,一时神色复杂,既有惊讶又有尴尬,好半天才说:“进来说吧……” 这家里外看着都很平凡,只是客厅一角的柜子上摆了张张志安的遗照。不清楚转头看那张彩色相片,如欧雪所言,是个模样普通过眼即忘的人。他看照片,欧雪和张父张母三双眼睛相互盯着,气氛僵持。良久,欧雪先硬着头皮介绍说:“这是我小叔叔,这次陪我过来的。” 张父点了点头,估计也不知道接点什么,干巴巴地说了句,“是来悼念志安的吗?” “嗯,来看二位。”欧雪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严肃道,“毕竟朋友一场……” 最终还是张母打破僵局道:“都先坐吧,我倒点茶来。”张父回过神,示意二人坐下,欧雪连忙不着痕迹地拽了下不清楚,压低声音提醒道:“别看了。” 坐下后又是沉默,张母去泡茶的几分钟里,欧雪说了三次“节哀”,张父都只沉默以对。就在欧雪心里打退堂鼓之时,不清楚忽然说:“张叔叔,那天收到志安过世的消息我就在旁边,小雪也很震惊。” 张父抬头看了眼他,眼底有点茫然,欧雪担心他语出惊人,两手紧张地放在腿上,拼命冲他眨眼睛。不清楚像没发觉似的,语气平静道:“小雪说他们绝对没闹过什么大事,我了解小雪的为人,您也了解志安的为人,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欧雪暗自松了口气,听见这话,张父脸上也松动了些,叹气道:“不好意思,小欧,那天我说话可能有点冲。看见那张照片我们也吓了一跳,觉得志安不会干出这种不好的事情。可是……我们也真的想不通……” 人到中年突然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着这二位欧雪确实没法有怨言,双方又是沉默半晌,欧雪开口道:“志安回来后有提过什么事吗?” “刚回来那几天看着似乎好好的,其实他心神不宁。”张母端着泡好的茶水回来,打断了张父正要摇头的动作。她在沙发边坐下来,眼角无力地耷拉着,两眼放空,“我看得出来,他心里肯定装着什么事。可我没问,我想着是工作太累了,不然也不会辞职,我们不催他,让他休息休息兴许就好了——” “要是我们当时问了,兴许就不会出事了……”张母说着捂脸小声啜泣起来,欧雪跟不清楚对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那天晚上他说他要去小超市买烟,离家那么近啊!”夫妻俩靠在一起,神情痛苦而麻木。欧雪想说“节哀”,刚动了动嘴,不清楚沉声道:“我能问问在哪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请假三天,我要闭关修文?如果大修的话可能延迟到下周三再更新了!周日(20号)没有更新的话,下次更新就是下周三 第55章 马路 从张家出来后欧雪心里还有点后怕,当时不清楚问出出事地点,他真怕张父把两人打出去。或许是张父张母心里已经麻木了,又或许他们心情过于复杂,身为外人终究不得理解,总之,张母真的告诉了二人张志安出事的地点。 确实离他家小区很近很近,应该说就在旁边不远,走路几分钟的事。小区在老城区,入夜后不繁华,车流少了很多。张志安发生事故的位置看上去实在很普通,道路两侧有隔开机动车和非机动车道的铁围栏。准确来说,这里算是个丁字路口,向左拐进小商业街的那段路中间不再设有路挡,甚至还画了斑马线,更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3 提醒司机注意减速避让的提示灯。 其实这样的路口确实算是城市中的事故高发路段,一旦右侧的非机动车突然拐弯要横穿马路到小商业街去,车辆就很有可能来不及避让。路口本身又没设置红绿灯,晚上车速必然快上许多。加上张志安当时魂不守舍反应慢,也许事故就是这样发生的。 欧雪正站在人行道上胡思乱想着,不清楚突然抓了一下他短袖的袖口,“这儿有问题。” “什么?”欧雪一惊,“有什么问题?” 不清楚盯着不远处的斑马线,眉微微往下压着,眼神锐利道:“我上不来气儿,心慌不安。站在这个路口,我脑子里会冒出来我走到马路上出车祸的画面。”他说着迈步,似乎要过马路。欧雪这回真吓了一大跳,一把将他拽回来道:“那你还过!” “这不正常。”不清楚任由他拽着,但没再往马路上走。“有些气场弱的人会控制不住地想象自己发生意外的画面,过马路脑子里冒出来自己被车撞,在高楼上想象自己失足摔下去。但我可不会。现在这个路口让我心慌,不是我有问题,是这儿的气场真的有问题。” “理解了。”欧雪慢慢松开他,见不清楚确实没再迈步,这才把手收回去。他思考了一下,说:“所以是相辅相成的,事故高发,气场紊乱,气场越紊乱越容易影响到敏感的人,事故高发——对吧?” 不清楚认真点头,“嗯。”他低下头,蓦地抱住胳膊,自言自语道:“有点冷……” 说话间马路上已不见车流,倒是路对面的非机动车道上,有辆电动车开得飞快。夜风带着夏日独有的温感,怎么会冷?欧雪抬手摸了下不清楚的胳膊,真的有点凉丝丝的,他忍不住蹙眉,也没多想,碰了下不清楚搭在胳膊上的指尖,简直就是冰的。 “不要动。”不清楚轻声说。欧雪几乎是下意识地定住了,手也搭在不清楚的指尖上不知该不该拿回来。他发现不清楚正微微垂着眼,盯着两人身侧上了光面油漆的减速灯立柱。立柱微微有些反光,反光下,两人身后人行道尽头的阴影处似乎立着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浑身惨白惨白、血色全无,可身上穿着一件有红色晕染的衣服。最古怪的是,影子看起来很薄,或许是因为立柱让影子变形、或者角度问题,总之他薄得像纸片似的。脸刚巧在反光中心,怎么也看不清楚。 欧雪一顿,不由抬眼看向影子应该在的位置。黑漆漆的树影与楼盘巨幅广告布交叠着,树影在花花绿绿的广告布上轻晃,并没有第三个人在。 他们和那个被折射出来的影子刚好站成了个三角形,惨白的人影在立柱上慢慢放大、放大,他不是看不清脸,而是根本就没有头!他离两人越来越近,好像真的只有薄薄一片,掀起阵风就能飘到二人身后。几乎是同时,半空中真的卷来了一阵夜风,从两人身侧忽忽刮过,欧雪头皮一麻,后背发冷。 欧雪对上了不清楚的眼睛,他好似没发现那个无头人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后、近在咫尺。欧雪简直想拽起不清楚就跑,他真的就要迈开腿了,不清楚却兀自用那近乎专注的眼神望着欧雪,服帖的黑发下藏着那枚小巧的、有着耳孔的耳垂。 一辆载货卡车趁着夜色飞驰而过,带着引擎的轰鸣声。立柱上薄薄的人影消失了—— 不清楚扭头,视线笔直地看向无头人影最开始出现的位置。他出了口气,拽着欧雪的袖子往回,“走了。”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了小区内停车的位置。不清楚安安静静上车,规规矩矩系好安全带,等着开车。欧雪挣扎了几秒钟,拿着烟盒和打火机下车了,他把车门碰上,点了根烟,猛地抽了一口。 不清楚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把驾驶座那边的车窗放下来,“走了!” 欧雪强笑道:“我冷静一下,然后好好开车。” 看样子,那个人影十有八九就是在路口出车祸后徘徊在原地的冤魂,死状惨烈、身上的血都流干了,才会惨白惨白。他把烟拿远了些,刚要转过身,却发觉不清楚手还搭在车窗上,半个身子都一动不动地向这边倾,眉心也拧着。 不清楚勾了勾手,“给我。” 欧雪犹豫片刻,把烟递了过去。不清楚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表情严肃地接过来夹在手上,学着欧雪的样子猛抽了一口—— 欧雪来不及阻止:“慢点!” 燃烧的火点上喷出一大团灰白的雾,不清楚当即就咳嗽起来,脸从散开的灰雾中浮现,眼中泪光闪闪。欧雪怕飞速燃尽的烟灰落下来烫到他,手忙脚乱地要把烟从他手里拿下来。偏偏不清楚也发现了摇摇欲坠的烟灰,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拿掌心接住了。 “操。”欧雪趴在车窗上把烟夺过来,攥着他的手腕抖了抖。不清楚大声道:“硌着我腰了!” “拿手接什么啊!”欧雪连忙去看他手心,幸好没烫红。不清楚只好继续保持别扭的姿势,小声接说:“皮座椅烫坏了怎么办……” “烫坏就烫坏呗!”欧雪隔着车门去够扶手箱,“里面有水和湿巾。” 他刚说完,指头猛地一刺,欧雪倒吸了口凉气,转头一看,那根烟终于燃至尽头,烫到了他的指背。 【作者有话要说:】 谷家宇宙两个人抽同一根烟是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 本次修文主要把一些可以提前的解密尽量提前了,没有大修 第56章 运 紧张感随着那根烟引起的小插曲烟消云散。回到宾馆夜已深了,两人的房间虽然在同一个楼层,但不挨着。欧雪进门冲完澡便趴在床上等头发干,顺便拿手机搜了搜那个路口相关的新闻。 如他所料,是个事故高发路段。最惨烈的一次车祸是中型货车来不及刹车,整个车身骑在了前方小轿车上,把轿车车身完全压扁了。车都薄得像纸片似的,何况里面的人。新闻配有几张现场的图片,连地上的血迹都打了马赛克,仍然能看出红红白白一大片。市区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还是少见的,那辆货车也是白天能在市区道路通行的最大型号。那次事故后路口加装了减速灯,效果似乎不太好,几年内仍在断断续续发生不同程度的车祸。 张志安可能被卷入了这个路口的车祸诅咒,但,距离了解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遥遥无际。 欧雪翻身躺在床上,空调落下来的冷气扫在半干的发丝,额头有一小片冰凉。现在看来,恐怕路口的车祸并不会停止,张志安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人。这件事真正的过程应该是:张志安遭遇了某些变故,时运低迷,然后被路口的气场所影响,遇到车祸不幸去世。 划拉了几下手机屏幕,欧雪给不清楚拨了电话。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4 ,不清楚的声音传过来,“喂?” 欧雪坐起身子,“那个路口,有什么解决方式吗?” 不清楚立刻说:“有,而且很简单。在路口立一个祈求平安的石柱或者石碑就很有效。” 经他一说,欧雪回忆起他曾在省道的某些路段看到过那种上面刻有佛号的巨石。听罢他叹气道:“但那是市区,个人怎么可能在闹市区立那种东西。” “是的。”不清楚平静道,“方式简单,但很难做。” 欧雪只好又叹气,一时没了声音。大概不清楚听出他只是想问这个,便在沉默中慢慢说:“……我先挂了。” “等等,别挂。”欧雪下意识地阻止了,脱口而出的时候也没过脑子。对面真的没挂,欧雪却又没什么话说。听筒交叠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传回不清楚的呼吸,他很安静,不让挂就真的没挂,也不催促。 欧雪干巴巴地冒出一句,“太早了,我睡不着。” 不清楚深吸了口气,欧雪以为他可能要跟自己拌几句嘴,谁料对面轻声说:“我饿了,想吃炒粉。” 欧雪笑了两声,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吃外卖?”他穿鞋出去,没带上房间的门、只虚掩着,去了不清楚的房间门口。两人点了外卖,欧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把手机放下,突然发现桌子上那个用来写旅客意见的皮夹子是反着放的。他没多想,把皮夹子拿了起来,上面夹着的白纸上写满了字,一排竖着写的名字。 不清楚的笔迹,他能写一手好字。欧雪一愣,默念着几个名字,最下面赫然写着赵横二字,被圈了起来。 欧雪不由抬头看不清楚,刚巧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前,两人对视起来。欧雪一下子明白了,说:“他是这里唯一还活着的人,赵横——对吧?” “嗯。”不清楚面无表情地点头,拿过皮夹子。“其他人都死了。” 他在床角坐下来,“我觉得……张志安的事,有点眼熟。” “什么意思?”欧雪坐直起来。 不清楚摇了摇头,没解释。欧雪自己思索片刻,蓦地说:“那赵横为什么活着呢?肯定跟他现在的生活状态有关吧,你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不清楚又沉默了须臾,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那些人都是当下好转,之后突然又出了变故的吗?” 欧雪点头,不清楚继续道:“赵横也是一样的。所以,我跟他说,最后值得一试的方法,就是反着来。” 不等欧雪再问,不清楚主动解释说:“运,其实只有‘背’和‘向’,不是‘向’就是在‘背’。如果当下看似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结束,运改为‘向’,一切似乎好起来了。” 欧雪了然道:“我明白了,那就试试‘背’。这对赵横来说可是场豪赌,要不要为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故散尽家财。” 不清楚指着赵横上面的那个名字道:“这个人,他选择了按兵不动。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他的死讯。选择主动走向背运的赵横活了下来,活到现在。”他说着叹气,垂眼道:“别看赵横整天乐呵呵的,他活得很累,但凡多挣到一点点超出维持温饱范围的钱财,他都要赶紧想办法捐掉,不然睡觉都睡不着。” “我想帮他。”不清楚放在床上的手指拧起来,“这绝不是我跟他们背后那个看不见的人打成平手了,这是不得已的办法。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怎样。” 欧雪呆了半天,有些僵硬道:“你有想过跟家里说说这些事吗?” “我说过。”不清楚抬眼,“我大姐让我离开,不要管了。” “啊?”这回欧雪震惊了,可他很快又明白过来,“她只是不想你也卷进去吧。” “不要去管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你但凡能活得糊涂点,就好了……”不清楚说罢猛地一顿,像是突然惊醒了。倒是欧雪又呆了须臾,轻声道:“……这是你名字的寓意吧,不清楚。” 正在此时,房门叩响,两人同时收声,视线突兀地一撞,又快速分开。欧雪过去开门,外卖员满头大汗地站在走廊上,把袋子递进来。宾馆的电梯要刷房卡才能用,这人估计是爬消防楼梯上来的,领口全湿透了,豆大的汗正顺着头盔的边缘沿额头往下淌。欧雪说了声辛苦,刚要把袋子递给走来的不清楚,外卖员突然一把扒住房门,小声说:“不好意思啊,你们能不能帮我刷一下房卡,我想坐电梯下去。” 欧雪也没多想,要去抽卡槽里的房卡,不清楚先他一步、把房卡拿了下来。屋里停顿了两秒钟,灯光熄灭。他关门冲欧雪道:“走吧。” 电梯里,外卖员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边擦汗边开口:“说来你们可能不信——” 欧雪回头看过去。他干笑着说:“我走到你们那一层时发现楼下一层好像有个人光脚站在拐角,我上来的时候都没看见人,也没听见声音。估计是那一层出来抽烟的吧,哈哈。” 第57章 房门 外卖员说完自己又干笑了两声,见无人附和,摸了摸鼻子不出声了。欧雪扫了眼身旁,不清楚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睛都没斜一下。刷个电梯哪里用得着两个人、还跟着电梯一起下来。外卖员道了谢走人,欧雪当即便挑眉说:“消防通道?” 两人住在宾馆第五层,按照外卖员的说法,那个所谓的光着脚的人应该就在第四层的楼梯拐角。且不提光不光脚,他无论是跟着外卖员一起上楼,还是从四层出来,都肯定会发出声音。消防通道很空旷,脚步声会被清晰放大,防火门沉重难推,从四层出来也不可能没有动静。 这家宾馆的消防通道常亮,灰色的地砖踩上去脚步荡开,向上漾了好几层。欧雪扒着拐角处的铁扶手探头往上看,如果那个人还没走的话,说不定能看到腿。他手上戴的素圈戒指和栏杆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也被空旷的四周放大。不清楚先他一步迈上台阶,轻拽了下他后脖领子,“走了。” 欧雪跟在他后面往上走,白织灯管设置在楼层中间,楼梯靠上下层晕开的光线照明,反而令明明就很宽敞的空间显得窄且压抑。靠近四层,两人不由都放轻了动作,脚步的回荡声变得小心翼翼。从这里的楼梯缝隙间往上看,连个影子都没有。两人上到四楼,厚重的消防门关着,没有人在。不清楚没停下来,直接继续往五层走,转过拐角,欧雪回头扫了眼四层,按照外卖员的描述,想从五楼看到那个人的脚,大概率是看不到上半身的。 宾馆走廊上铺着地毯,通过没完全关严的消防门进来,身外好像再度静到极致,一瞬间有种耳膜发鼓的错觉。欧雪的房间门一直都没碰上,反正屋里也没值钱的东西。远远的,能看见门缝中漏出一缕光线。走近了,一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5 有节奏的细微声音突然为人所发现。哒,哒。哒,哒。欧雪怔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声音是从他自己那扇开启的房门后传来的,像是有人在拿关节敲击着桌子或者柜子一类的平面。敲一下,停两秒,透出种诡异的耐心来。他想把不清楚拽住,但不清楚已经迈出去,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一停。 他回头,走回到欧雪身边,用气音说:“借我用一下。” 他说着手伸向了欧雪的耳垂,凉丝丝的指尖接触到皮肤,欧雪立刻不受控制地一个激灵。他反应过来,偏了下肩膀,自己把一侧的耳钉摘了下来,递到不清楚手里。银针在暖光下闪闪发亮,不清楚转身往房间门口走,右手捏着耳钉、在自己的左手手指上使劲儿按了下去——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把耳钉针按进指腹的同时伸手推门。一瞬间,欧雪闻到房间里好像有股机油和血腥混合的怪味涌出来,那种敲击声突然停了!他下意识地追上不清楚,两人看见、一个没有头的白色人形物立在离门口不远的穿衣镜前,薄薄一片,浑身上下布满了像橘子皮一样的褶皱和裂纹。不清楚把手上的血直接甩了出去,口中或是默念、或是真的发出声音念了什么咒言,整个空间像是被静音了一刹那,那片薄薄的人形物体身上一下子发出锅子煎肉似的滋啦声,从镜子前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钟,欧雪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飞溅到镜子上的几滴血珠证明刚才那些画面不是幻觉。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无头人光着脚,身上的衣服不是扎染,是血晕的。 不清楚脸色平静,看了看自己还在冒血的手指、低头在地上找什么东西。欧雪目瞪口呆的,见他如此,也跟着低头,“你找什么呢?” “不知道甩哪儿去了。”不清楚蹲下来,歪过头看了看床底下,“你的耳钉。” 欧雪无奈,把他拉起来,“找不到就算了。”他拽了张卫生纸给不清楚,那指尖上有枚不太规则的深红色小洞,看着就肉疼。不清楚按住了,慢吞吞地说:“奇怪,一般在那种地方徘徊的鬼魂是不会跟人的,只会在原地抓交替。” 他看了眼镜子上的血,走过去擦掉,“这个像是冲着你来的。” 欧雪听罢,顺手把房门关上,“可我真不是那种招东西的体质啊。你也说了,我反而就是不太灵敏的那种人。” “所以有点怪。”不清楚说。他在床尾坐下,按压片刻手指不再冒血了,欧雪看他转头找什么东西,以为他在看垃圾桶,刚要指,不清楚说:“你的打火机呢?” “在车上。”欧雪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拉开桌上的抽屉,拿了酒店提供的打火机递给他。不清楚走到洗手台前用打火机把沾血的那张卫生纸给点了,烧成了灰才冲走。 欧雪瞪大眼睛,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要创可贴吗?我问问前台。” “不用,我们换一下房间吧,你去我那儿睡。”不清楚边说边回到床尾坐下,眼睛也微微眯缝了起来,“快点,我要开始头晕了。” “……你不要紧吧?”说话间不清楚已经躺了下来,欧雪走到床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这人盯着天花板,似乎在看顶灯,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 欧雪伸手虚挡在他眼上,“别一直盯着灯瞧。” 不清楚未答,一动不动地躺了几秒钟,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欧雪见状收回了手,他在床边站了片刻,也没有为什么,就是看着不清楚,看了半晌突然惊觉自己该回去睡觉了。至于平躺着的那个人,呼吸很轻,胸口微微起伏,敞开的领口下有突起的锁骨。 睡着了? 欧雪轻手轻脚地转身往门口走,他想把灯帮忙关上,却听到了衣料与床铺的摩挲声。欧雪回头,不清楚蓦地又爬了起来,一手扶着额头低声道:“我有个猜测。” “安生睡觉吧。”欧雪笑起来,把灯关了。紧接着又是窸窸窣窣,不清楚从床头那边把廊灯再次打开了,他歪在床上说:“你回来!” 欧雪只好走回来,结果不清楚两眼发直,呆呆地说:“我好晕……” 第58章 耳钉 房间内原本有一抹淡淡的香薰,大抵是被空调风打散了,在不经意间消失不见。床头那盏橘色的小灯光线幽微,不清楚眼前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好似那团橘光搅乱着思绪,把他的身体向下坠、灵魂往上托。他有了种近乎撕扯的错觉,神思飘入暖色的光晕,脑袋却陷在软绵绵的枕芯里,四周是一片黑暗。少顷,在暖光中半缕淡淡的木质香像丝线似的出现,使他几乎能看到具像化的线在光晕中开始牵动。 欧雪的香水,不清楚想。他努力坐起来,脱口而出道:“我好晕……” 丝线散开,欧雪站在床边拽了个枕头过来,垫在不清楚背后,“安生会儿吧。” 不清楚抬头,努力聚焦着视线,散开又模糊了一瞬,他看到欧雪耳垂上的耳钉有一小角刺眼的闪光。闪光晃了下,是欧雪在弯腰。不清楚呆呆地说:“我饿了。” 闪光停了,顿了两秒钟,他听见欧雪语气无奈道:“等一下。” 后背的枕头很软,闪光消失后,床头的小灯变得清晰了。不清楚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总之欧雪再度出现在床边,一阵窸窸窣窣,炒粉的香气飘出来。欧雪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正把拆好包装的筷子递过来。 不清楚歪着头看了他片刻,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欧雪再度顿住,拿筷子头戳了他脸一下,“你傻了吧?” “快吃。”他把炒粉端给他,“还没凉呢。” 不清楚接过来,动作僵硬地扒拉了两口,努力回忆着刚才他到底想干什么。在欧雪看来他吃得倒是认真,就是一次只夹那么两根,然后嚼了半天才咽下去。他也没提不清楚刚才想说什么,抱起胳膊坐在旁边看他吃。又过了半晌,不清楚突然放下筷子说:“我想起来了。” “还没忘呢?”欧雪凉丝丝地接说。 不清楚瞥他一眼,把外卖盒放在床头柜上,“趁我现在不太晕。我觉得……张志安的事情,跟之前我遇到的那些有点类似。” 之前不清楚确实提过张志安身上发生的事情有点眼熟,欧雪没太意外,只是说:“遇到怪事,看着好了,结果又出事了。确实。”他说着伸手在不清楚眼前晃了晃,不清楚挥开道:“你别晃,我已经够晕了。” “好吧。”欧雪收回那只手,“别想了,没有新线索就没有新进展。” 不清楚认真道:“有的。”他说完自己低头安静了须臾,继续说:“结合赵横跟我说的,他出事之前是有一个时间节点的,但一直没进展,是因为那个作为关键线索的时间节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6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前面的那些人,因为出事时我已经离开了所在城市,也没法再查出来什么。” 欧雪看他眼神呆滞,干脆替他往下说:“张志安出事的时间离我们很近,他又是个上班族,生活轨迹固定,那他之前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关键线索,对吧?” “万一他跟赵横一样想不起来了呢?”欧雪抱起胳膊,“最最关键的是,他死了。” 不清楚沉默了几秒钟,低声说:“只要查肯定有线索的。” “少嘴硬。”欧雪探身要去把床头灯调暗,“等你睡醒再说吧。” 不清楚的手这时倒是比他更快,捂住了床头灯的按钮,“别担心,我没事。” 他说完,周遭好像突然静了一刹那,欧雪停住了。两人同时一动不动几秒钟,欧雪坐直回去,扭头说:“你不困我还困呢……” 他侧着头,耳垂上的那枚耳钉折射出闪光,在视线中奇异的闪闪发亮。不清楚笑了笑,手松开了灯的按钮,慢吞吞地倚着垫好的枕头半躺下了。他没再开口,合上眼后黑暗中仍然晕开着灯浅浅的暖色,他听见欧雪说:“你真是要犟死了……” 那就继续犟呗。 不清楚便又开口道:“他回家以后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或者,他还跟你合租期间,有没有晚上没回来过。” 因为闭着眼睛,他看不见欧雪的表情,只能听见两人平稳的呼吸。良久,欧雪小声说:“这我怎么记得住。不过,我印象中好像确实前段时间他偶尔晚上不回来,我听他说有时候加班到太晚了他就在单位附近住。” “如果你就是下一个人呢?”不清楚突然说。他睁开眼睛,明明知道他还在发晕,欧雪却觉得他的眼睛雪亮雪亮的,大概是因为那盏灯吧,眼仁儿像是颗黑玻璃球似的。欧雪控制不住地走了几秒钟神,低声说:“我觉得不会吧。” 两人都没再开口,一时的安静令思绪又开始涣散。不清楚闭上眼睛,心脏跳得很快。他好像一下子又同那个解不开的迷靠近了,在混乱中摇摇欲坠、越想集中注意力,脑海中的一切却越散了。他偏了一下头,脑中的神思倒像是还停在原地,几乎从眉间飘出来。不清楚讨厌这种感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思绪超过了身躯的感受,让他感到周围的一切像是消失了。他一下子有些慌神,五指使劲抓着床单摩擦了一下指尖。 奇怪,指尖似乎并未传来布料的触觉,木木的,好像那床单柔软到要消失了。 “不清楚——” 声音也很模糊。不清楚攥着床单,把指头使劲儿往下按,扯动那枚鲜红的伤口,一瞬间的刺痛像电流似的打进脑袋,他呆住了,随即刺痛消失,床头的灯又卷了起来,要把他卷进去了。接着有一点点重量盖在身上,他迷迷糊糊中努力抬眼,欧雪站了起来,把被子给他盖好。欧雪低着头,眉宇间有些慌乱。他只看到不清楚蓦地睁开眼,攥住床单的同时,眼中的神采却不见了,他喊了他几声,好久,不清楚才慢慢偏过头,眼神还是直愣愣的,但床单松开了。 欧雪刚松了口气,不清楚的手指抬了抬,含糊地说:“借我用一下……” “什么?”欧雪眉更拧,弯腰想听清楚他说些什么。他俯下身,不清楚的手伸向了他脸侧。欧雪一下子明白了,他往后缩了缩,避开不清楚的手指,把耳钉取了下来。 “扎手指头不行。”欧雪嗓音干涩道。他看着不清楚、那张脸陷在枕头中,眼睛阖着,睫毛不时颤动一下。黑发有一缕翘了起来,露出小巧的耳垂。欧雪深吸了口气,俯身捏着他的耳垂,把耳钉的银针从那枚耳洞上穿了过去,银针针尖从雪白的皮肤后刺出来,不知是他刚才捏的,还是暖光映衬,耳垂染出了一小片红晕。明明戴耳钉不疼,欧雪的心倒倏地揪住了。 他拨弄了一下耳垂后的银针,不清楚轻轻出了口气。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似乎放松了些,绷住的身体终于缓缓落回了被褥下。 欧雪伸手关灯,暖色灭掉前的一眨眼,他小声说:“送你了。” 第59章 遗物 空调开了一整夜,早晨不清楚是给冷醒的。被子下的人蜷成一团,只把手探出来,摸索半天没找到遥控器,倒把什么小巧的东西从柜上扫了下去。不清楚迷迷糊糊裹着被子爬起来,眯缝着眼睛趴在床沿上找了半天,终于发现是枚枪灰色的金属耳堵。他捡起来盯着看了半天,伸手拨了下那枚还挂在耳垂上的耳钉——还差一点点就要掉了。 他想了想,一手捏着耳垂,把耳钉重新推了回去,戴上耳堵。这个动作让不清楚格外陌生,因为他根本就不戴耳饰。至于枪灰色的耳钉,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拨弄一下又能感到一点点微弱的重量。他打了个哈欠,找到遥控器把空调关了,下床洗漱。窗帘下透出炽热的阳光,在地板上灿烂闪烁着,几乎发白。 竟然已经快中午了。 把床边的椅子挪回原处,不清楚有点恍惚,想不起来昨晚都跟欧雪说了什么。在他努力回忆的时候,门响了。他过去开,欧雪拎着早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睡醒了?” 他把早餐递给他往里走,目光从不清楚的耳垂上扫过、未曾停留。不清楚低头看看塑料袋,拆了吸管扎进豆浆杯里喝起来,也不说话。欧雪一把拉开窗帘,扭身就坐在了他刚拉回原位的椅子上,抱起胳膊说:“我又去了张志安家一趟,你别说,他还真去过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说完便微微扬起下巴,虽然面上没什么反应,在不清楚看来却像是等着听夸奖似的。不清楚在他对面坐下来,问:“然后呢?” 欧雪憋了半天,见这人反应平淡,只好放下胳膊顺着说:“张志安的爸妈说,他回家以后出去玩过一趟,说是去铁围山爬山,第二天才回来的。” “铁围山?”不清楚说。欧雪点了下头:“嗯,离这儿不远,公交车就能坐到山脚下。我查了查,这个市里早年好像挺多人喜欢去那儿登山的。就是名字够怪的。” 佛教认为,铁围山与大铁围山两山之间便是八大地狱所在。不清楚点了下头表示认同,欧雪继续说:“我还问出来一件怪事,他父母回忆说,张志安去的时候跟家里说了住一晚上再回来,是背了个背包走的,但回来的时候空着手。他妈说因为觉得他好不容易情绪好点了乐意出去玩,回来后又丧着脸,包也不见了,以为是丢了,所以没敢多问。” “去看看?”不清楚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抬眼看向对面。欧雪这时笑了,站起身道:“走呗。” 两人退房下楼,眼下正是最热的时候,太阳烤得车里半天没法进人,皮座椅烫手。欧雪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7 了墨镜,似乎专心致志开车,目不斜视的。不清楚悄悄瞄了一眼,不知道上午他究竟是怎么跟张家父母沟通的,还挺有一套。 视线飘忽一圈,落在欧雪空荡荡的耳垂上。不清楚抿了抿嘴,伸手摘耳钉,“这个……还给你。” “嗯?”欧雪扫了一眼这边,当即正过头飞快道:“都说了送你了,戴着吧。” 他的手指头在方向盘上敲了下,小声嘟囔:“……挺好看的。” 不清楚也没再坚持,两人各自盯着前挡风玻璃,气氛突然有点诡异的僵持。过了片刻,不清楚开口说:“昨晚那个东西,跟回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 “慢慢想。”欧雪半开玩笑道,“事多不压身。” 铁围山就在市区旁边,买早餐的时候欧雪仔细查了,这地方虽然不是景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高难度徒步登山的路线。有些中学甚至会把铁围山当成组织周末春游活动的地点,按照正常的路线走,一天足够来回。但如果想住一晚上的话,只能到后半山腰处的一个小村子借宿。宾馆是不用考虑了,小农家乐还是有的。 带好食物和水,一双舒服的鞋子,撑死加一根登山手杖,足够爬铁围山了。真到了山脚下欧雪心里还是有点发怵,他上次爬山还是大学期间出去采风。远处连绵起伏的山间裹着清风,温度降了下来,山看着都不高,真的走上去却是另一回事了。 转头看不清楚,这人竟然有点跃跃欲试。山风吹过他眯起眼睛,看着心情不错,“好凉快。” “幸好我车上有准备。”欧雪去开后备箱,车后备箱里扔着一个黑色双肩包,装水和速食够用,他安慰自己就当出来玩了——反正不清楚看起来挺高兴的。欧雪顺口问:“喜欢爬山?” “不喜欢。”不清楚说,“累死了。” 欧雪傻了,边锁车边说:“那你高兴什么?” “没有啊。”不清楚拿过双肩包,从里面拿了瓶水出来,不带任何犹豫地把包重新递给欧雪。他边拧开瓶盖边说:“我在山上住过一小段时间。有一次事主说怀疑村里动土坏了祖坟的风水,请我过去看看,我就去了,在村子里住了小半个月。” 两人边往进山的路走边闲聊,欧雪瞪大眼睛道:“你就去了?你也不怕人家把你论斤卖了!” 不清楚当没听见,又讲说:“结果我去了以后几家人因为祖坟的事天天吵架,谁也不让动谁家的。他家找先生,另外几家也找先生,他们天天吵架恨不得械斗,几个先生聚在一起打牌。我不会打,我看他们打牌。打了半个月因为吵架没结果我们几个就被送回来了,啥也没干,这钱挣得真容易。” 他说着弯起眼角,欧雪也笑了。笑罢他正色道:“说真的,张志安那个包丢了,要不就是他把什么东西故意扔山上了,要不就是村里借宿的时候真忘了。凭他那阵子魂不守舍的,确实有可能是真忘了。” 不清楚点头,“如果他是扔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巫术道具,这么大一片山,没用。要扔也不用特意跑到这儿来扔。” 山脉起伏,凹凸不平的碎石组成了天然台阶,正值盛夏,远处郁郁葱葱。不清楚走得很快,欧雪跟在后面,偶尔走到比较平坦的位置,他会停下来回头等一等欧雪。山上的日光好像没那么毒辣了,淡淡的金色,在不清楚的黑发上镀一层弧光。再往下,光终究是盛炽的,散落下来,勾勒出藏在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腰身。 欧雪嘶了声,刚巧不清楚回头看过来,他下意识地收回视线,飞快转眼看远处望不见边际的翠绿。欧雪舔了下消耗体力后越来越干燥的嘴唇,在心中骂了句脏话:靠,要是没那些神神鬼鬼的部分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消失了一小段时间。 8.25日,我的狗狗突发急病离世了。狗狗是我们重要的家庭成员,事发突然,全家人都无法接受。当天我先是晕厥送医,后因情绪激动只能注射镇定。第二天旧疾复发,入院治疗,至今未好,今天已匆忙返校。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失联状态。连载今日恢复,依旧周一二休息,三四五六日晚上更新。很抱歉这篇文我仍未写完,突发意外对我打击很大,不确定能否像从前一样保持高强度写作。不放心的鱼鱼可以完结后再来看。近期无精力一一回复站内留言,再次抱歉。 第60章 十字沟 可惜,神神鬼鬼的部分还是要有的。不然两人岂不是白来一趟? 不清楚总背在身上的小斜挎包虽然不大,却总能拿出来他需要的东西。现在那包里不但有罗盘,还有指南针。欧雪啧啧称奇,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趟出来会用到指南针?” 不清楚一本正经解释说:“我不知道,一直都在包里放着,反正就一点点大。” 眼下不是节假日,走了很久都没遇上其他来登山的游客,好似这一片山脉中只剩下两人似的。当然,爬山重走张志安走过的路线不是目的,他们此行要去的是张志安唯一可能落脚的位置——后山腰处的十字沟村。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欧雪实在没料到不清楚那么清瘦,体力居然好得要命,根本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较上劲了,也没要歇,将近中午不清楚才提出想休息,找了个树荫坐在石块上。欧雪把水递过去,瞥见他总是过分白皙的脸上有了一点点血色,刚喝过水,嘴唇也是亮晶晶的。他在旁边坐下,能听见不清楚的呼吸、不算急促。凉风吹过来不清楚便眯缝起眼睛、活动了几下肩膀,像猫似的。 “我看你其实挺喜欢爬山的。”欧雪顺口道。 “我现在还不累。”不清楚不经意间眯起眼睛,眼梢带着笑意,看上去很放松。“等我累的时候你拖我我也不走。” “现在我感觉很好。”他说着伸出手,五指松弛地张开着,清风有一阵吹拂,从他的指缝间抚过。“风很清爽。吃掉的食物正好,一点也不饿。水从喉咙滚过的——唔!” 欧雪探身过去把湿巾搭在他后脖颈上,不清楚猝不及防,凉得一个激灵挺腰。话被吞了回去,他瞪欧雪,欧雪像没事人似的接说:“我怎么没你那种感触?” 不清楚抿了抿嘴,似乎是思索了片刻,口气认真道:“你习惯并依赖你看到感受到的一切组成的世界,它们是一体的。我失去过我曾经感受到的,重新得到的时候我才会落回来。我不止依赖它们是一体的时候——”他边说边习惯性地摸了下一侧的耳垂,这次却摸到了一个温温的小巧物体,是那枚枪灰色耳钉。不清楚愣了下,不由看向身旁,把手放下了。 欧雪听得一知半解,好在还是能理解不清楚的意思的。他看向远方,两人快靠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8 山顶了,附近的山脉都不高,倒没有那种一览无余的感觉,他们仍然共存在其中。 半下午的时候,两人越过山顶,顺利看到了十字沟村的轮廓。走近了欧雪有点傻眼,这个小村落实在比他想象中还要破旧。整个十字沟村建于山上一块还算平坦的地势,一眼望过去就能发现很多房屋已然荒废,院落中的杂草都长了半人高。院落比较分散,才不至于一眼望到头,实际上村子大概只有十来户人家。通过泥土坡上到房屋坐落的位置,有个老婆婆坐在院子门口晒干菜,看到有人上来,想了半天才大声喊说:“矿泉水方便面啥都有!” 不清楚上前和她搭话,欧雪扭头看了看四周,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看着别说农家乐了,怕不是要住在老乡家里。 片刻,不清楚走回来说:“往后走可以住宿,沿着这条路走到头。” 说是走到头,其实仍然没多远。土道尽头的院落横着扎根在山腰上,高矮错落有致,这村子说是“十字”,更像“丁字”。不清楚站在门口喊了几嗓子,有个大娘慢吞吞地出来,问明来意,打手势让两人跟着她走,实在算不上多热情,“住宿一个人五十,带吃饭八十。” 她把两人领到自家院子后的一处水泥房,从腰间拿出钥匙开门,“条件不算好,但我们收拾很勤快的。不想住你们现在下山也来得及,就是得走快点。” 不清楚眼都不眨道:“没事,饭好了麻烦您喊我们一声。” 大娘摆摆手走了,没带上木门。屋里确实还算干净,有点淡淡的灰味。两张狭窄的木床铺着半新不旧的被褥,中间一张床头柜。一角竟然有单独的厕所,不清楚探头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可以洗澡哎。” 紧接着,欧雪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半个拇指大的蜘蛛从枕头上爬过去,不见踪影。他毛病上来了,打退堂鼓道:“我想回家。” 不清楚不惯着他,一手把木门拉开,“请吧。” 欧雪没话说了,扭捏了半天憋出一句,“咱们是来打听张志安的,没准儿很快就打听完了呢?” “根据我的经验,一上来就打听人,多半问不出来。”不清楚面无表情道,“吃饭的时候再问。” 欧雪把包扔在桌子上,沉默了几秒钟,突然说:“其实你就是累了吧?” 两人眼瞪眼了半分钟,不清楚脸上毫无波澜,他在床沿坐下,说:“好吧,确实。” 欧雪绷住嘴憋了半天,最后噗嗤一声笑了。不清楚扭过头去,只当没听见,也不理他。两人休息半晌,又同时默契地开了口,杂七杂八胡乱猜测了些张志安来铁围山的目的是什么,也没个结果。 吃晚饭前欧雪拿出手机看了眼,意外发现这里的信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他神色复杂道:“珠穆朗玛峰上都有5g基站了,这儿竟然信号弱。” “完全不能用吗?”不清楚探头看他的屏幕。欧雪摇头说:“也不是,就是容易断,其实也能用。” 晚饭简单,两个素菜搭配馒头咸菜,不清楚不挑嘴,欧雪嫌咸菜太咸菜太淡,不清楚懒得理他,端着碗去村前面找那个大娘打听情报去了。欧雪意思意思吃了几口,也跟了出去。村子里格外安静,不时有些昆虫的嘶鸣。天黑以后没有路灯,尚有人家居住的房子里亮起了白色的灯管,他们住宿的地方老板是两口子,在院子里搭桌吃饭,屋门开着,电视里在播新闻,但没人看。 不清楚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不知道在跟两口子说什么,大娘很健谈,她丈夫偶尔插一句嘴,三人见欧雪过来,不清楚扭头说:“你把照片拿出来给大娘看看。” 欧雪愣了下,回过劲来,翻了半天张志安的社交账户找到了张照片,递给夫妻俩看。两口子看了半天,啧啧说:“对对对,就是这个人。” 欧雪拿眼神问不清楚,大娘放下筷子道:“好奇怪了!我想着都大中午了他还不下山,是住不住宿了?过去一看,人不知道啥时候走了,包没拿!” 第61章 荒山 在旁边听了半天,欧雪大概总结了一下情况。老板两口子说,附近其实有好几条登山路线,十字沟村原本是山里唯一一处能住宿的地方,生意特别好,家家户户都开农家乐。但一几年的时候更远处的山里出过事,影响很大,生意渐渐就不行了。近几年铁围山虽然还有人偶尔节假日来爬,却是这儿唯一一条可以当日走完的路线,他们村子挣到钱的人都在市里买房,慢慢也就没人再开农家乐了。老板两口子其实冬天也会和孩子一起去城里住,夏天才回村。张志安是夏天开始后除了两人外唯一留宿的人,他们记得很清楚。 大娘说张志安落下的背包她本以为很快就会再来取,谁知一直没人来,就给塞仓房去了,她得找找。整个过程中她丈夫倒是没说几句话,偶尔挪挪板凳转身看屋里开着的电视,只在最后突然说:“你们晚上不要乱跑哦,山上夜里有狼的。” “有狼?”欧雪下意识地追问,没人理。大娘又插话说:“明天天亮了我再给你们找吧,天黑了打着手电筒太麻烦,我那库房乱着呢。” 不清楚点点头,视线越过寂静的傍晚,看向远处凌乱而茂盛的树丛。 吃完饭两人回到屋里,欧雪冲了个澡,随便薅了件短袖套上。村里用的是太阳能,水不太热,乍一出来竟有点凉飕飕的。他擦着头发出来,发现不清楚把外面仅有的白色灯管关了,趴在床边的小窗户上不知向外张望什么。欧雪顺口问:“看什么呢?” “这里能看到村子后面。”不清楚扒着玻璃的木框,即使关掉了屋里的灯,外面仍是黑暗无边。但那黑黑得混沌,夹杂着向上层层起伏的地势模糊不清的边,和树冠杂乱无章的轮廓。他蓦地说:“张志安不是为了爬山,他就是为了来十字沟村。” 欧雪的后脖颈子升起一片淡淡的凉意,他想了想,说:“有道理。没必要在这儿住一夜。他包里到底有什么嘛……”他凑到不清楚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反正明天早晨就知道了。” 不清楚牵了下嘴角,语调也有些凉意道:“至于村子里有什么,入夜就会浮现了。” 现在是信息时段,十字沟村如果真有什么公认的古怪,网络上不会无迹可寻。既然查的时候没看到,也许是暂时还不得方向。欧雪没想那么多,躺下以后,不清楚起身去洗澡了。身侧下缝过宽的门框挤出一道白生生的光线,氤氲白汽没冒出来,只有些淡淡的水潮。疲惫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他很快便睡着了。 山中实在安静得可怕,到半夜,竟奇怪地一直睡不踏实,像是浅眠时的胡思乱想一直浮着,把思绪上下扯拽,脑子里好生热闹。耳边仿佛一直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9 些忽忽风响,山里夜凉,窗户和门都紧闭着,风从哪儿吹进来?欧雪从半梦半醒中找回思绪,他强撑着睁眼,模糊中看见一个人影正蹑手蹑脚坐在床沿穿鞋,几乎没发出声音。他下意识地问:“你去哪儿?” 人影顿了下,轻声说:“你怎么醒了?” 欧雪眼皮子打架,坐起来顺口道:“好吵……” 不清楚又顿了下,说罢欧雪自己也愣住了,四周连虫鸣都听不见了,分明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干脆也穿鞋,打着哈欠说:“你真敢自己乱跑,那个大爷不是说山上有狼吗?” 不清楚没答,也没阻拦他,直到欧雪要去摸灯开关才出声说:“别开灯,也别拿手电筒,太亮了。” 欧雪只好打开手机上的灯筒,不清楚已经摸黑打开了门,手机只能照亮两人身前一小块路。欧雪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很顺手地一边拽着不清楚的胳膊,一边拿手机照亮。不清楚由他拽着,沉默地向村后走。 两人本就住在村子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往上,没多远就扎进了树林下。有阵风卷来,月光突然大亮,一下子映出了不清楚黑白分明的眼睛。欧雪终于清醒了,后知后觉地松开他,把手机关掉。月光白得锋利,将树林割得四分五裂,不需要照明也能看见路。脚下是条明显由人踩出来的土路,也没有岔道,他就跟着他往前继续,没多久树林将近,眼前赫然又是一片错落在山间的村屋!有些房顶塌了半边,冒出丛丛野藤。亮如白昼的月色下这片荒屋出现得突兀,突兀到有些不真实。 欧雪小声道:“难怪叫十字沟,确实是个十字……” 村子是通电的,眼下那片房屋却没有一间亮灯。这些房子太久了,甚至看不出荒废多少年。不清楚微微蹙眉,这回换他拉住欧雪,两人加快脚步从地势较高的树林下去,走进了破败的房屋之中。仔细数数,后面也不过十来座屋舍,没走到一半不清楚停下脚步,恰好云再次漫过来挡住月亮,四周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清楚摸出自己的手机照了照四周,拉着欧雪往一座还算新的小屋走去。 这屋子算是附近最新的一座,看上去也比较宽敞,走进来便能发现里面摆着空荡荡的货架,看来曾经是小卖铺一类的地方。闪光灯束打过去,柜台竟然发出蓝莹莹的反光。灯束停住,两人不由细看,那个四四方方的大柜台不知为何盖着一层蓝色的防水塑料布,四角都用砖块压着。 不清楚定住了,四周乱七八糟堆着些废弃杂物,一踩就哗啦啦响,灰尘到处飞舞。欧雪呆呆地盯着那个被防水布罩住的柜台,他意识到这个柜台好像有点太矮了,而且罩布下的轮廓也并没有那么四四方方—— 不清楚把手机塞给他,俯身掀起了一角塑料布,他看了几眼下面,出了口气,一下把整个罩布都扯了下来。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柜台,而是一口漆水光亮的棺材! 最主要的是,这口棺材的棺盖斜着、并没有钉上,斜出的那道缝隙漆黑如墨,看不出里面又有着什么…… 欧雪想深吸一口气冷静一下,鉴于没准儿棺材里有尸体,他犹豫了。但不清楚可没犹豫,立刻把手机拿回来,往缝隙中照去。只看了一眼,他伸手把棺盖再推开了一点点,光束投进棺材深处,好险,里面并没有尸体。 可是,那口棺材的头尾位置竟然垫了几块四方红砖,头的位置两块,脚的位置也有两块。中间的部分漆水颜色明显比其他位置深一点点,像是洇进了什么东西。 “元宝翘。”不清楚垂着眼睛轻声道,“附近有坟地,很近。” 第62章 葬 眼前一幕令欧雪太过震惊,他当即追问说:“什么玩意儿?” “元宝翘。”不清楚重复一遍,指指棺材里的砖头。“是一种把尸体头脚垫高的下葬或者停尸方法,防止体液外流,可以预防尸变。” 欧雪明白棺材中间部分洇进木板的到底是什么了。他有点恶心,往后退了半步,踩得塑料布哗哗作响,“这儿怎么可能会有坟地。” 不清楚反问说:“怎么不可能?”他把手机关了,语速飞快道:“火葬没普及前很多村子都是直接把人下葬在自家地里的,你没见过?有什么好稀奇的。” 欧雪小心翼翼地反驳说:“那跟坟地不一样吧,坟地是一片啊……” “葬在后山一块村里约定成俗的位置,自然而然就成坟地了。不正常的应该是——”不清楚正说着,屋外的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嘹亮发脆的铁音。声音响起突兀,两人顿时都不由屏住了呼吸。那竟然是锣,荒郊野岭的,后山竟然响起了一声铜锣! 没人再讲话,欧雪瞥见不清楚浑身上下绷紧了,谁也没来得及反应,铜锣又敲打了一下,紧接着从无法分辨方位的远处竟然飘来了敲锣打鼓的响声。那声音在静到极致的山林间凄然又热闹,欢快急促,甚至有点喜气洋洋的。而且让人分不清究竟出现在哪个方向,似乎人在屋里,喜庆的唢呐就从屋外晃悠过去;又似乎在远方,远到山那端—— 不清楚缓缓用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口型冲欧雪道:“进去。” 欧雪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但不清楚异常坚定地用下巴朝棺材扬了下,不容拒绝地两手把棺材盖又推开了不少。 外面那个闹哄哄的“乐队”,像在迎接新娘子似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刺耳。欧雪咬了咬牙,动作轻巧地闪身迈进棺材,心一横就往下躺。棺材毕竟不是量身定制,他躺进来竟然有点小了,无可避免地脚蹬到了一点点砖头,棺内立刻摩擦出哗啦啦的响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欧雪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不清楚飞快地也迈了进来,狭窄的棺材挤了两个成年人,填得两人之间恨不得插不进一张纸。 欧雪被他的胳膊肘结结实实捅了一下肋骨,抽了口凉气,不清楚手毫不犹豫地捂住了他嘴,另外一只手要去够棺材盖。他拽了一把,棺盖一滑,刺耳的摩擦令两人同时忍不住咬了下牙关,然而敲锣打鼓声已经近在咫尺,好似就在屋外,离两人一墙之隔。 不清楚当机立断把手缩了回来,两人一动不动地挤在窄小的棺材内。不清楚半个身子几乎都叠在欧雪身上,棺材中腐朽的气息和两人身上劣质洗发水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欧雪闻得头晕目眩。更要命的是那棺材完全没盖严,两人刚好能从缝隙看到旁边窗户外较高的地势。云层拨动,惨白的月光一阵明灭,窗外的地面上闪动着三个影子。三个影子不知从哪里投下,佝偻着背上蹿下跳,一个敲锣、一个打鼓,最前头的影子昂起脖子吹唢呐,声音凄厉地扬在墙外。影子异常清晰,可以看到他们似乎穿着长褂,动作滑稽地蹦跳着朝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0 两人贴在一起纹丝未动,皮肤上一阵冒着热气一阵凉。荒村里绝对不可能有其他人在,更不可能在深夜身着长褂突然敲锣打鼓。棺材在低处,他们才能看见窗外高地上的影子,可那三个影子的本体在哪儿呢!欧雪的脑袋转得飞快,他们所在的位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看见影子、看不见人本身在哪儿。 那外面那三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热闹喜庆的曲子令人寒意丛生,由远及近,影子渐渐放大,他们藏在暗处,那支奇怪的乐队倒在月光下光明正大演奏。敲锣的影子脖子一晃一荡,欧雪甚至觉得他是在探头看屋里,他不知不觉间呼吸都要停了,心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他低头看不清楚的脑袋,两人的腿乱七八糟交缠在一起。视线再向上,欧雪跟一张脸对上了视线。 那张脸从窗户一角冒出个头、青紫的皮肤,笑嘻嘻地盯着整个人都定住了的欧雪。没有人动,那个头也没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欧雪,精光闪闪,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欧雪脑子停转了,与此同时,一双雪白的手从视线中闪过,不清楚的手。他的身体快过脑子,立刻也抬起胳膊,两双手一起抓着棺盖边缘猛地将棺材合上了! 黑暗彻底覆盖眼前,外面的窗框发出狂躁地抖动声,棺外当即响起大到刺耳的敲锣打鼓。铺天盖地,从棺材四面八方响起,好像敲打在眉睫耳畔,如同直接从脑子里奏响,就连棺材都抖动起来,似乎有几双手在疯狂地拍打着棺身。欧雪瞬间头晕目眩,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缩起身子、捂住耳朵。他半个身子都侧了过来,明明闭着眼睛,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那个皮肤青紫的人咧着笑脸拍打棺材的画面! 他感到那双手在伸向棺盖,额头忽然结结实实被磕了一下,欧雪脑海中的画面顿时烟消云散,猛地醒了。不清楚也侧着身子,毫不犹豫地又要拿额头撞欧雪。欧雪呆住,电光石火间又被他拿额头撞了一下,棺材仍然可怖地抖动着,不清楚抓着欧雪的手分出两枚手指,混乱间欧雪只感觉到不清楚叠着他的手在棺材盖上虚画了什么长长的一串。一刹那,欧雪莫名怔住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顺着他脸颊滚了下去,散发着铁锈般腥甜的气息。 敲打声消失,棺材猛地抖了下,停了。一切令人分不清究竟过了几秒钟还是数十分钟,欧雪像被定住似的、睁大眼睛,吐息几乎呼在脸颊上,比那滴滑落到脸上的更烫。又过了几秒钟,他如梦初醒,有些慌乱地去摸手机,按亮屏幕。一小片蓝白的光亮中不清楚果然几乎和他鼻尖贴着鼻尖,欧雪发现他一手两指并在一起抵着棺材盖,那只手上鲜血淋漓,滴在自己脸颊上的正是血。 不清楚兀自不动,呼吸有些急促,胸膛一起一伏。几缕漆黑的碎发贴在额前,显得脸色格外苍白,嘴唇确实鲜红的,看上去异常脆弱。他缓缓把那只血淋淋的手收了回来,轻轻覆盖在脸上。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棺材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混杂着他深深的吐息,莫名有些甜丝丝的。不清楚挪开挡住脸的那只手,冲欧雪笑笑,“我看不见了。” 第63章 喜丧 欧雪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棺材里,猛地坐起来,结结实实撞了一下棺材盖,脑袋磕得眼花。他顾不上那么多,慌手忙脚把棺盖推到地上,攥着不清楚那只血淋淋的手腕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查看。越看眉心越死死拧紧了,那只手上没有什么伤口,除了用耳钉钉出来的小洞还是暗红色、深深扎在皮肉里。不清楚反而摸索着去够他刚才磕到的位置,只摸到了柔软又带点卷的头发。欧雪直接紧攥着他那只手腕拿开,另外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双明亮的眼睛并没有随着手的晃动游移。 两人仍然挤在一起,不清楚干脆不动了,由他攥着。欧雪抓着手机又把他那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真的没有伤口,他一下子憋屈到像是有口气堵在心口,烦躁得想捶棺材板一拳,又怕吓到现在看不见的不清楚。手举起来又放下,欧雪深吸一口气道:“你用损耗自身的法术了是不是?” 不清楚把手抽回,自己摸索着爬起来,蜷着腿坐在棺材里,突然问:“你生气了?” 欧雪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道:“没有。” “有吧?”不知为何,不清楚的口气听上去竟然有点天真,“你为什么生气呢?” “我没生气!”欧雪抱起胳膊大声道。好吧,他确实有点生气,还后怕。也许就是自己拖后腿才逼得不清楚用了折损气运的法术,欧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余光瞥见不清楚正在翻包,拿出了个什么玩意儿,捏得嘎吱响,不是他要找的再塞回去。欧雪扯开他包的口袋把湿巾直接找出来,拽了一张塞进不清楚的手里,“给。” 不清楚沉默着擦手上的血,虽然看不见,还是低着头。湿巾慢慢染上暗色的血污,欧雪憋了半天,闷声说:“你一定要用会流血的法术吗?” 不清楚慢吞吞地低头擦着,“你知道的,法门万千,我就是这样的。” 一张纸巾很快就不够用了,不清楚毫无所觉,还在继续擦手。欧雪只能又拽了一张塞给他,蓦地闷声道:“那就不要用了。我,张志安的事,随便谁,我们现在就回家。” “擦干净了吗?”不清楚把手往前伸,不等欧雪回答便收起来了,又道:“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欧雪一口气登时又堵住,堵了半天,明明知道不清楚看不见,眼神还是闪烁起来。他抿了抿嘴,没好气道:“因为我是你侄儿,我是你的孝顺侄儿,我关心你!”他说着自己从棺材里手脚并用爬出去,回身想把人给拉出来,不清楚却抬起头,眼睛跟他对视着,笃定道:“……其实你就是生气了吧?我刚救了你你还吼我。” 欧雪语塞,也懒得跟他争辩,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扶着他把人给带出来。但不清楚看不见,脚下被压塑料布的砖块绊了一下,两人差点跌掉。这个小小的踉跄更把欧雪惹得心惊肉跳,他简直要分不清了,如果他不来不清楚还会不会用这种法术?如果还是用了荒郊野岭的他突然看不见了可怎么办? 欧雪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比刚才的凶险更后怕,犹豫半天却只说了句,“会好吗?” “会好的。”不清楚平淡道,“我看到不该看到的脏东西了,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他够着欧雪的胳膊往前走了半步,这次欧雪没犹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道:“别乱动,你还想摔。” “我没事。”不清楚说着往后摸索了几下,在棺材上坐了下来,“那三个东西今晚不会再出现了。” 听罢欧雪松了口气,扫了几眼窗外问说:“那是什么?” “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1 听出他们吹的是什么了吗——算了,不要回忆。”不清楚刚说完,欧雪立刻道:“老鼠娶亲。” 不清楚点了下头,伸手敲了敲身旁的棺材板,“嗯。这个村子葬人的位置风水肯定坏了,下葬的尸体会出问题。那三个东西不是鬼,是某种没有实体的精怪,会在喜丧的头七、二七,三七四七出来迎接亡魂。” “所以后面这片村子没人住了。”欧雪若有所思道。不清楚偏了下头接说:“其实只要夜晚闭户,被子蒙过头睡觉不看就好了。他们只在坟地附近出现,最多让人迷在坟地里走不出去。火葬普及后我都没再见过这种玩意儿了,还挺稀奇的……” “你把大家想的胆子太大了。”欧雪无奈道。 “不不不。”不清楚立刻说,“火葬相当于真火焚身,百分百解决尸变了,既然明知道下葬后尸体会出问题,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特意用元宝翘停尸呢?烧掉就好了啊。” 他思索片刻,“而且你为什么会和他们对上视线呢?他们的反应也不对。一般来说遇上后只会被迷住,被曲调引着往坟地里走,在深处绕圈。天亮了大概就醒了。这种精怪根本不会主动和人接触,他们的反应像要吃了我们似的。哪里不对劲。” 欧雪想起什么,试探着说:“住宿的那个大爷,特意提醒我们夜里有狼,他们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吧?” 不清楚再度低头思索了须臾,轻声说:“先看看张志安的背包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吧。这种村子的秘辛,他一个外人从哪儿知道,绝对是有人告诉他的。加上我们没发现十字沟村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大概其实村子早就跟这些怪事达成了平衡……” 他说罢发现欧雪半天没出声,有些奇怪,不由抬头。不清楚当然看不到周遭的一切,半晌没有声音,他心里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喊欧雪。 “别再自残了。”欧雪突兀道。 不清楚愣了一下,把那个名字压回了心里。他动了动嘴想要反驳,却感到欧雪倏地靠了过来,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有那种被笼罩的错觉。那一秒钟里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后缩还是任由看不见的影子将自己笼罩,可欧雪只是扯住了他身上包的口袋,能明显地感到他把什么东西往外拽,“这个,符咒——” 欧雪从他包里翻出来了一大堆叠好的黄符,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陈旧小木制品、粉末,他包里明明全是奇奇怪怪的巫术道具!欧雪脑袋里胀胀的、气血上涌,一口气道:“你明明包里还有这么多可以用的东西,别再自残了!” “别再想也不想就自残了。”欧雪攥着那一把黄符,心里懊悔他不该提出来铁围山,不,他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不清楚来张志安的父母家!他抿了半天嘴,低声道:“为了谁都犯不上……” 第64章 坟地 不清楚咬着下嘴唇,半天都没出声。他越是这种反应,欧雪越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绝对是根本没考虑就用了会伤害自己的法术。明知道错开一秒钟也许后果便不堪设想,欧雪心里仍是堵得慌,一个本该澄澈无暇的不清楚,何至于此。 “……走吧。”最终还是欧雪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他口气弱下来,拉住不清楚的手,“慢点走,我拉着你。” 不清楚点了下头,黑暗中欧雪的手心温热,在这样凉飕飕的夏夜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往前走,欧雪走得很慢,能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动,大抵他把挡路的东西都踢开了。一阵风拂面,不清楚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房屋,路上畅通无阻,没有绊脚的东西。 后背出的那层薄汗被风一吹,衬衣冰丝丝贴在皮肤上。不清楚攥着欧雪的手指微微使劲,他摸到了那只常年握着画笔的手指侧面结出薄薄的茧。他犹豫了须臾,轻声道:“你说点什么吧,别一直这么安静。” “要不要我捡个树杈给你当拐杖。”欧雪说。 不清楚摇摇头,神色异常老实乖巧,搞得欧雪不时偷瞄一眼,心里开始担心刚才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他忐忑半天,突然停住——走到村中的土路上,月光敞亮,再往后的山坡上似乎起伏着几座圆鼓鼓的土包,灰色的石碑高矮不一,如不清楚所说,附近真的有坟地,很近。 “怎么?”不清楚问。 欧雪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我看到你说的坟地了。” 不清楚平静道:“是什么样子的?” 欧雪探头看了半天,认真道:“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本以为不清楚会继续追问,欧雪已经准备摸出手机拍下来了,没成想不清楚只点了点头,说:“走吧。” 没多远的路,两人愣是走了十来分钟才回到树林前。真的把十字沟村走一遍,能发现其实两块住宅地之间的树林是高势,村子的房屋以十字形排列建在低处,确实像在沟里。两人过来时深一脚浅一脚的,眼下不清楚看不见,欧雪生怕踩到松土,把他领到树下、自己先踩了几遍向下的土坡才放心。 回来时不清楚站在树下,头顶的云漂移不定,皎白月光重新拨开如铁夜色散落,衬得不清楚肤色如瓷。这么一对明亮如墨的黑眼睛,看不见太可惜了。尽管他安静地等在原地,欧雪还是从如蝶翼般微微翕动的眼睫上察觉到了不清楚的不安。他拉住他,嗓音放轻道:“没事的,我走过一遍了。” 消失的视觉令不清楚的眼睛中透出茫然,月光却映亮了一切。像鹿一样的眼睛,欧雪想。他牵着不清楚慢慢走自己踩过的土道,慢慢讲说:“月亮很圆,天是深蓝色的。” “然后呢?”不清楚追问说。 “……月亮照得你的脸惨白惨白的。”欧雪说。 不清楚笑了,眼梢弯起来,眼睑上一小片淡灰色的弧形阴影。不是的,欧雪其实是想说,月亮照得你像沐浴在月白丝绸下的鹿,但他说不出口。他就用眼睛看,然后铺开了描绘在脑海里,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为此他几乎有些心惊胆战的。 过去十来分钟的路,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欧雪没开灯,拿手机照了照两人,灰头土脸,像刚从泥地里打完滚回来。 “要洗澡吗?”欧雪说罢绷住嘴憋了许久,憋得满面通红,蚊子哼哼似的说,“我可以帮你……” “帮我把水打开然后领我进去就好了。”不清楚毫无所觉,把包摘下来,“我也不是第一次瞎了。” 欧雪打着手机的光去开花洒,路过挂在墙上的那面小镜子,他才发现脸上滴落的那滴血干透了、像道疤似的粘在脸上。他悄悄沾水擦干净了,再抬起头,不清楚冷不丁站在背后,一点声响都没有。 “吓我一跳。”欧雪说,“开好了,洗吧。” “你受伤了吗?”不清楚立在门口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2 。欧雪关掉水龙头,“没有,洗手呢。” 厕所的门关上了,水汽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从门缝中飘出来,始终萦绕在鼻息。一会儿还要睡觉,欧雪实在不想穿着脏衣服躺床,他就靠在门边抱起胳膊等。湿热的水雾和山里的凉风在身间飘摇,流水浇在皮肤上的声音好像格外清晰,欧雪忍不住摸了下脸,有点烫。 折腾了一个白天半个晚上,两人睡得死沉。第二天早上却是被大娘拍门的声音吵醒的,欧雪还在犯迷糊的时候不清楚已经去开了,大娘拎着一个灰色的双肩包站在门口,大嗓门嚷嚷道:“快起来吧,饭好了,包我给你们找到了!” 她把包塞进不清楚手里,“喏,你们点点。” “没事,谢谢。”不清楚接过,大娘风风火火又走了,好像完全没瞧出来不清楚的异常。欧雪也呆了,然后眼看着不清楚走回来,撞到床脚。 “你看看里面有什么。”不清楚把包放下,欧雪打着哈欠拿过包拉开,直接往床上倒。里面零零碎碎掉出半瓶矿泉水,一些垫肚子用的零嘴儿,还有点零钱,没了。不等欧雪开口,不清楚摸了一遍,准确地辨别出都是什么东西,蹙眉说:“没有了?” “还有口袋,我看一看。”欧雪说着去拉包内小口袋的拉链,里面还真有东西,竟然是个信封。他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拆开了看,脸色阴沉道:“里面有遗书,他是来山里自杀的。” 欧雪干脆从头开始给不清楚念,这是封普通至极的遗书,无外乎是些写给父母的道别和交代后事安排。念着念着,他速度慢下来,眉心也跟着拧住了,“帮助过我的先生们跟我说,迈过了这道坎我就能成仙……这座山里有……喜丧仙?” “就是昨晚那三个东西。”不清楚说。 欧雪继续往下念:“如果喜丧仙愿意将我带走,我就被选中了。别为我难受。志安留。” 他把信叠上,“……张志安别是信什么邪教了吧。” 这一小段话被张志安另起一行,很突兀地写在最下面。 不清楚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冲欧雪的方向说:“你把我领到那个大娘那儿,找个板凳让我坐下,我再跟她聊聊。你再仔细检查检查他的东西。” 欧雪嗯了声,拉过不清楚的胳膊把他领到前头。刚好住宿的老板两口子正在院里吃饭,见两人过来了便要盛饭。不清楚拒绝了,拉着欧雪的胳膊在板凳上坐下,欧雪这才松开手。他想了想,说:“我先去收拾东西?” “嗯。”不清楚点头。 十多分钟后,院内,不清楚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朝着脚步声过来的方向。有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还在喋喋不休的大娘乍被打断,颇有些不满。欧雪顾不上了,抓着不清楚把人领回了屋里。关上门,不待问,不清楚手中便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薄薄的两片方形纸片。 他摸了摸,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却看不到欧雪阴沉的脸。欧雪说:“这是宾馆的名片,上面写了前台的电话和宾馆的名字,叫元亨利贞。” “元亨利贞?”不清楚一顿,“一个宾馆起这么大的名字?” 欧雪拿出手机,盯着他打开的地图,把定位好的坐标放大,“这个宾馆在宫氏堪舆的正背面,老板也姓宫。” “还有——” 他把一个小密封袋子塞进不清楚手里,不清楚捏了几下,脸色一变。 第65章 名片 密封袋不到手掌大,不清楚只捏了几下,便感觉出里面塞了张叠起来的纸片,还有一些柔韧的丝状物。 是头发。 “网上能查到法人的名字叫宫元亨,我觉得可能是那个宫楼老爷子的儿子。”欧雪把密封袋从他手里拿回来,先说查到的信息。他捏着那细细的一小缕头发,心中有些忐忑,不知为何,欧雪有种强烈预感,这是他自己的头发。 刚才翻包的时候,包侧面的小袋拉链卡顿,使劲儿拽了下才发现是张名片卡住了链条。欧雪看了下,当即就心头猛地一跳。这两张小纸片看着特别眼熟,他几乎以为正是宫楼宫氏堪舆的名片,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宾馆的。只是两种名片的设计风格很像,怕不是出自同一个设计之手。那天从宫氏堪舆出来,他就注意到宫楼小店的门楼顶上窗户和空调外机都排列得极其整齐、不像民宅,反而像是宾馆一类的设计。当时他想查地图确认,但被打断了。 “你跟大娘聊了点什么?”欧雪问说。 不清楚摸索着在床边坐下,他抿了下嘴,没有先追问那些密封袋里的头发,而是顺着讲道:“我跟她说我是风水先生,问她村里最近是不是死了人。她不说,我就说你们这里曾经来过一个风水先生,他跟你们说,村子坟地的风水已经坏了,人如果都火葬了再下葬就是彻底坏了,他教你们用元宝翘下葬。” 欧雪追问说:“然后呢?” 不清楚不咸不淡道:“她特别激动地说我怎么知道的,我问她所以到底最近死人了没有,她说这个确实没有。” 欧雪悄悄挑眉,“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啊。”不清楚莫名其妙的,“不然呢,故事都是这样的啊,这有什么猜不准的。这就是江湖派先生的当头棒喝,前面猜准了后面我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欧雪偷偷乐了,又问:“再然后呢,那个风水先生不会姓宫吧?” “那倒不是。”不清楚摇摇头,“她跟我说,姓白。” 欧雪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好在不清楚继续讲说:“其实他们如果坚持火葬的话,喜丧仙过几年渐渐就没有了。反正这个姓白的风水先生没安好心……我心里觉得怪怪的,因为我刚好知道一个姓白的没安好心的术士……不过听我姐说他前几年死了。” 欧雪赶紧把跑题的部分拉回来,“那跟最近死人了没到底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蹙眉道:“有关系的,我跟你说了,喜丧仙只逢七出现。如果最近没有死人,怎么会冒出来喜丧仙呢?他们是逢七迎接亡魂,但不是没死人的时候就不存在了,这只能说明我们身上有什么把喜丧仙勾出来了。就像那个从车祸现场跟着我们回到宾馆的鬼一样,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 “会不会是你的特殊体质?”欧雪问。 不清楚想了想,摇头道:“车祸鬼的目标明显是你,喜丧仙也是,是同你对上了视线。”他摸张志安的背包,拉到自己手里,“那封遗书也让我很在意,大娘说,村子里的老人基本都让家人接到城里了,张志安来的那天,也绝对没有死人。我猜,有没有可能他不是来铁围山自杀的,或者说在我们眼里大概是自杀,但在张志安眼中,他就是冲着喜丧仙来的。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被喜丧仙选中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3 ,能不能……” “成仙。”欧雪沉声道。 不清楚接说:“然后出于某些缘由,喜丧仙真的选中了张志安。喜丧仙去主动接触张志安,这反而吓到他了,他连包都没带,连夜下山回家了。” 欧雪不知道该发表什么见解,最后只说:“那就是说,我跟张志安遇到了一样的状况,才把喜丧仙引了出来。”他思索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答案,“那些铜钱,回到一开始下咒的部分了。他给我下了咒,如果这样说——” 欧雪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猜测,不等他继续,不清楚肯定地点头道:“他解决不了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所以干脆拉你下水,让你遇到一样的。” 说罢,不清楚问:“那个密封袋里都装了什么?” 欧雪不答,默默将密封袋打开。里面的那一小缕头发大概只是十来根,比较完整,不像剪的,倒应该说更像是拽下来的。在光照下,头发的颜色变浅,有些金灿灿的。 欧雪直言道:“这应该是我的头发。” 不清楚默了几秒钟,说:“我摸着挺长,你被他剪了头发自己不知道?” “不可能是剪的,我睡觉不沉,不会被剪了头发还不知道。”欧雪说着取出袋里叠好的纸条,“作为室友想收集我的头发应该不算难事,毕竟我头发比较长,总能捡到几根的。我看这袋里其实也没多少。” 只是,光是想象一下张志安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趴在在屋里四处收集头发,欧雪就要吐了。 “纸上写了什么呢?”不清楚问。 欧雪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缓缓展开纸条。本以为也许是什么写给自己看的辩解剖白、或是什么道歉告别,结果完全不是。纸上写着欧雪的八字,没有具体到时柱,只是对应着之前照片背面的公历生日。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这句话在此情此景出现,就连欧雪都忍不住嗤笑道:“什么强盗逻辑?” 见不清楚看过来,他把纸条上的内容讲了。不清楚没发表什么看法,好半天才说:“看样子,应该是教张志安拉你下水的人用这句话说服了他吧。他遗书中说的什么‘帮助过他的先生们’。” “我总觉得帮助过他的先生们,和害他的人干脆就是同一批,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欧雪实话实说道。“你听说过那种古董局吧,好古董不小心被人低价捡漏了,就会有古董贩子设局给捡漏的人下套,让他以为自己因为古董倒了大霉,再从他手里买走古董就容易很多。” “关键是到底谁要害他呢,张志安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清楚道。 欧雪哑了,想了半天才道:“那之前,赵横那些人……嘶。”他一停,“坏了,你别说,我确实不知道张志安事业上到底怎么样。” 不清楚没发话,最后只说:“现在新线索是,这个元亨利贞宾馆。”他叹气,“一个宾馆起这么大的名字,不知道生意好是不好。” “找点评软件看一下呗。”欧雪拿起手机,“要不要给前台打个电话?说不定上面的电话根本不是前台呢,一打过去就是什么邪教接头暗号。” 当然,结果令两人大失所望,电话打过去似乎真的是酒店前台,一个女孩子接的,口气热情周到,问两人“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欧雪打了几个哈哈挂断了,再去点评软件上搜,分明就是个评分高到离奇的精品酒店,什么价格公道干净卫生环境舒适,看着有点像花钱刷的。 事已至此,两人都有点蒙了,坐在床上沉默。看上去好像找到了不少线索,细细一想又啥也没有。欧雪脑子里乱糟糟,呆坐片刻,蓦地听见不清楚小声嘟囔着什么,他一顿,挨过去仔细听,不清楚小声念叨说:“成仙……成仙……” 怪吓人的,魔怔了似的。加上他因为看不见眼神呆滞,欧雪连忙打断他,“不清楚!” “你还记得那个仙人纸人吗?”不清楚突然说,“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我觉得,事情其实已经串起来了,那两个姓宫的人,肯定有底子我们还没摸到。” 欧雪叹了口气,“先回家再说吧,我真的要累死了。你先解决你眼睛的问题,这样想干什么都免谈。” 不清楚点了下头,两人吃早饭时不清楚很认真地跟大娘说了关于火葬和喜丧仙的事情,言尽于此,也不知道大娘到底信了没有。不清楚看不见,似乎也不想让大娘知道,只是端着粥慢慢喝。欧雪给他塞了个馒头,他不吃,偷偷用手摸了一下桌边,又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鞭尸一下老白 第66章 手心 下山因为不清楚看不见,行动缓慢。说老实话,欧雪觉得不清楚一点也不像突然看不见的人。昨天夜里还有些微不可查的慌乱,到今天已经跟失明了许久的人似的,状态很适应。欧雪松开手,他就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不动;拉着他坐下,他就两手放在膝盖上,像尊石像似的。 树下,不清楚安安静静地坐着,忽然开口道:“你的香水特别香。” 欧雪一僵,悄悄低头闻了闻自己,他非常担心那种香味熏到别人的尴尬,一直很克制用量,选的也都是淡香木质香型。这会子不清楚突然这样说,难怪有些尴尬道:“不可能吧,都换好几件衣服了,我就没带香水出来。” 不清楚想了想,往他那边倾身,真不知道他究竟拿不拿得准距离,明明离欧雪还有几厘米距离,偏偏鼻尖凑到了他脖颈上。欧雪不敢动了,不清楚又说:“你没带香水吗?之前是沉木香,现在是柠檬的。” 欧雪一下子气急,把他脑袋挪开,“那是洗发水!你自己身上也有,什么鼻子……” 不清楚又不说话了,默了片刻,他突然笑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转头冲欧雪那边道:“我们两个应该倒过来,我给你当侄子好了。” 欧雪还是第一次看见不清楚笑得这么开心,他一笑甚至有点不谙世事的味道,让人总是忽略他其实还比自己大几岁的事实。欧雪忍不住出了口气,最后也笑了,拉起他道:“走了。” 回程的路上车开得平稳,欧雪没怎么说话,专心致志开车。 张志安的背包被送回了他父母家,密封袋两人带走,那封措辞怪异的遗书就在夹层里,欧雪有点害怕他父母很快发现遗书拆开了看,放下包便立刻走了。回到车里,不清楚系着安全带乖乖坐在副驾驶,手放在玻璃开关的按钮上,把车窗打开了再关上。 玻璃降下来其实几乎没什么声音,但外面热乎乎的风会顺着缝隙钻进车内,和冷气一左一右。关上,冷气就攀着玻璃上升,这样几个来回后,左侧驾驶室的门也拉开碰上,欧雪出现在这片空间里,他说:“关窗户,走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4 。” 不清楚嗯了声,侧头贴着靠椅,他发现欧雪不是那种爱在开车时聊天的人,所以没再主动说些什么。看不见,车又开得平稳,不清楚渐渐有些犯困。他是可以感光的,可闭上眼睛,清晰和模糊又变得混沌了。最明显的光感来自身前,烤得大腿上有些发烫,膝盖和脚踝却被冷气吹得有点刺、有点凉。皮座椅的质感,没接触人体的位置冰丝丝,接触皮肤的部分温温的。车上有一点点淡淡的香薰,不讨人厌。他渐渐睡着了,自然也不会知道欧雪瞥了这边一眼,把空调默默调小了些。 睡网反而是清晰的黑暗。不清楚醒来后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他不知道车开到哪儿了,甚至都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还在不在车上,斜在胸前的安全带、身下的皮座椅越摸越陌生,没完全清醒的思绪横冲直撞,冷气让皮肤起了一小片战栗。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竟然摸到了那枚耳钉——是什么颜色,灰色的。不清楚没有犹豫,他把耳钉取了下来、攥在掌心里,再把握紧的手放在腿上。 掌心传来银针刺向皮肤的尖锐痛感,针好像抵着那条横亘手掌的疤,和平滑的肌理相互对抗。刺痛令不清楚隐隐安心了稍许,他的脑袋重新枕回了靠椅,将眼睛阖上。 车停在楼下时,欧雪扫了眼貌似还在睡觉的不清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清楚毫无所觉,脸仍然侧向窗外。欧雪扭身,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盯着他看了片刻,发现他耳垂上的耳钉不见了,放在腿上的手却紧紧攥着。 欧雪顿时蹙眉,黑着脸道:“不清楚。” “嗯?”不清楚转过头,眼睛茫然地扫了过来。欧雪低声道:“手打开。” 不清楚垂下头,停了片刻,他把手背朝下,攥着的手掌缓缓打开了。欧雪悄悄松了口气,没扎进去,只是在掌心留下了一大片鲜红的印记。他动作飞快地把那枚耳钉拿走,嘴上说:“没收了。” 不清楚顿时去抢,但抓了个空,嘴硬道:“送我了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吧?” “我是送来让你自残的吗?”欧雪冷着眼道。大概听出了他是真的不高兴,不清楚默了片刻,小声说:“我保证不会了……” 欧雪盯着他想了想,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拿下来,他把那枚耳钉放在自己掌心里,摊开手掌,然后拉着不清楚的手、让不清楚摸到那枚耳钉和他的手掌。不清楚想把耳钉捏起来,但欧雪立刻就把手心攥住了。他把手攥成拳头,另外一只手拉着不清楚的手裹在自己的手上,不清楚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欧雪两只手压着他的手使劲儿往下握拳—— 他“嘶”了声,不清楚整个人都呆住了。欧雪同时松开两只手,不清楚猛地把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慌乱。他试探着去抚欧雪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触碰、碰到那枚已经被体温暖热的耳钉,轻得像羽毛一样碰到欧雪手上没按出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下已经够疼了还愣是没按破,可想而知平头的银针扎破皮肤并不容易。欧雪刚才是真的用了劲儿了,他甚至听到了自己把不清楚的骨节捏得作响的声音。他不动声色道:“你保证。” 不清楚这次准确地抢过耳钉、扭身飞快地戴好,一手解安全带一手开车门,动作一气呵成。他跳下车,没站稳还踉跄了一下,欧雪赶忙也奔下车去拉他,“跑什么!” 没欧雪扶着不清楚也找不到单元楼的门,他没挣扎,突然闷声说:“下次我会用针的。” 欧雪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当即站住了,刚要发作,不清楚又说:“我是说要用血的时候,我有我的方式,下次我会仔细斟酌的。” 确实把欧雪结结实实又给堵住了,他站在旁边跟看不见的不清楚眼瞪眼,最终只好无奈叹气,拉起他道:“回家吧。” 开门以后,闷闷的热气在身侧涌动。一角的阳光倾泻而下,莫名温馨。欧雪任劳任怨地把不清楚的拖鞋拿到他脚边,“我开下空调,你先别乱走。” 离家两晚就把空调遥控器放哪儿给忘了,只好去柜机前开。提示音响起后冷风也透着沉闷,欧雪一回头,发现不清楚站在客厅前的空地上,正微微低着头。他明明看不见,目光却笔直地向下,欧雪顿了下,朗声道:“你在干什么?” “……嗯……”不清楚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就是他在“看”的位置。“泥泥,在这儿。” 欧雪一惊,看看空地,又看看不清楚的手指头,好像那指头下面真的有什么东西一样。他甚至能从手指的位置判断出来泥泥到底有多高,估摸着像个四五岁的小孩…… 在他愣住的时刻,不清楚矮下身,冲着那团空气道:“怎么了?” 他的反应稀松平常,欧雪绕了一个大圈子过来、怕踩到泥泥一样,他站到不清楚身边,“她不是不会说话吗?” “她可以比划几下。”不清楚面无表情道。 本来欧雪还不确定不清楚到底是感觉到了泥泥还是真的看见了,这下做实。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看见不清楚冲那团空气点了下头,转脸对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说:“她说她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很香。” “我什么?”欧雪真要怀疑自己鼻子出问题了,揪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非要说的话,也只有一点点柔顺剂残留的香气。欧雪百思不得其解道:“香是怎么比划出来的,你没理解错吧?” “她写在地上的。”不清楚说。 第67章 香 不清楚站起来,表情也有些费解,“我知——”他的话说到一半,头扭过去,闭上了嘴。欧雪好奇道:“怎么了?” “跑了。”不清楚解释说。欧雪顿时更加好奇了,“跑了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还是——” “不知道去哪儿了。”不清楚颇有耐心道。 欧雪看了眼小供台,泥娃娃安静地待在红布下面。他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你能看见泥泥?” “你知道阴瞳吗?”不清楚说着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眼看径直过去要撞墙,欧雪赶忙过去扶他,嘴上应说:“就是那种天生眼盲但能看见灵体鬼魂的人吧。” “嗯。”不清楚点头,“眼盲而心不盲。不过我不是这种情况——” 欧雪干笑起来,把他领到屋里。不清楚在床沿坐下,继续说:“我跟你说过,泥泥虽然性子顽劣,本性是干净的。我看不见的本质是眼睛变得太干净了,所以反而能看见泥泥这种干净的东西。” 欧雪听得一知半解,他决定不在此处纠缠下去,转而关心最要紧的部分,“你的眼睛怎么办?” 不清楚摸出手机,递给欧雪,“你帮我从同城买点东西,我跟你说都有什么。” 欧雪也坐在床沿上打开软件帮他找,有些东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5 西很常见,诸如柚子叶柳叶防风草,他大概能理解。有些东西不太常见,拜托了开花店的朋友才买到,但都是些鲜花鲜叶。欧雪找,不清楚在柜子前艰难地翻东西,柜子里有个独立的抽屉,他两手在里面摸索半天,翻得哗啦哗啦响。欧雪转头问:“你找什么呢,我帮你。” 他边说边走过去。衣柜本就不算宽,两侧的门开着,欧雪不由站到了不清楚背后。他低头看抽屉,鼻尖几乎扫到了不清楚的头发,侧头时吐息温热的呼在他颈侧。两人同时一顿,不清楚说:“是一个红色的小布包,里面装了些类似香灰的东西。” 他说着想起身让开,刚巧欧雪也想让开,两人肩膀和胸膛撞在一起,不清楚没站稳,慌不择路似的、额角咚得一声撞到了柜门。 “磕到哪儿了,我看看。”欧雪赶忙掀起他额前的碎发看,不经意间又把人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不清楚捂着额头说:“没事。你找吧。”他没再要挤出去,欧雪看那雪白光洁的额头上一小片红印子,边找边小声说:“冰箱里有雪糕,冰一下吧。” 能看出抽屉中原本东西摆放得很整齐,只是眼下被翻乱了,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他找出红布包,意外发现里面还有把造型精美的藏刀。他大概规整好抽屉,把布包塞进不清楚手里,“是这个吗?” 不清楚捏了捏,轻声道:“嗯。” 将近傍晚时,采购来的那些鲜花鲜叶陆陆续续送到了。气温恼人,显得那些鲜花也有点蔫蔫儿的。整个下午不清楚都窝在房间里读他的盲文书,有几次欧雪偷偷立在门口看,他手指从凸起的书页上抚过,就连骨节都很漂亮。欧雪看了一会儿,悄悄回屋拿了素描本和铅笔回来,靠在门口画那只手。 他慢慢地画,不清楚似乎毫无所觉。手跃然于纸面、定格在此刻,书页上抚过的指尖却不曾停留。欧雪的目光在画纸与书页间来回,有一瞬间,他回忆起那只手像羽毛似的划过他的手心,他希望那只手不是在书页上起伏,而是在他自己的手掌上。从指根到骨节的突起,从手背到皮肤下蛰伏的青筋。 大概他站了太久,不清楚终于察觉到了,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门口。欧雪把铅笔在手里转了几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转身想溜走。偏偏不清楚突然问:“你在干什么?” “没事。”明知他看不见,欧雪还是像被戳破似的挥了两下画本,“我……我看看你。” 他跑了,将晚的余晖把整个卧室映出淡淡的紫红,是很漂亮的颜色。欧雪靠在门上看了片刻,心就落回胸膛里。一切都变得宁静,无需担心。 东西到齐以后,欧雪按照不清楚的指示把鲜花和鲜叶剪开了倒在浴缸里。放水时不清楚就坐在浴缸沿上等,浴室里弥漫着蒸腾的水汽和草叶的青涩味道,欧雪偷瞄不清楚,觉得他有点像是等着洗澡的猫。猫估计不会这么乖乖地等着洗澡,但他垂下眼睛的样子确实像是安静的猫。欧雪顺口问道:“要多久会好?” “慢的话,大概一两天吧。”不清楚答。 怕他出意外自己听不见,欧雪拿了手机坐在客厅里等。不清楚在浴室里待了俩小时,他就在外面鬼使神差地看了两个小时的盲文科普,甚至还学会了几个简单的字符拼法。天彻底黑了,他看的专注,忘了开灯,浴室门再开启时不清楚披着光和水汽出来,打了个哈欠,小声说:“好冷。” 不清楚穿着短袖短裤,身上也有一股子被草叶浸透了的青涩气息。欧雪起身去关客厅和不清楚卧室的空调,无奈开了大半天,冷气一时半会儿是散不掉的。他开窗户,外面温热的气流像被冷气呵退,凝固在了窗边。欧雪停了停,突然冒出一句,“去阁楼吧。” 他拉着他上楼,木梯因为两人走动微弱的震颤着。欧雪开了门,画室里果然可以称得上温暖了。他拉着不清楚坐在窄床上,轻声说:“等会儿不冷了再下去。” 画室中之前在木板上敷好的纸散出柔和的白,欧雪干脆在它前面坐了下来。 不多时,不清楚听到了一些耳熟的碎响。他辨别出那是研铂的声音,有些好奇道:“你在干什么?” “准备颜料。”欧雪答说,“画岩彩。” 不清楚停了几秒钟,问道:“要我出去吗?” “没事。”欧雪小声说,他背对着不清楚,耳朵微微有点发红。山夜中在脑海里铺开的画从名贵的宝石被研成粉末开始,他要让那只鹿真的显形,就在这儿把他留下。 不清楚安静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声问:“我晚上能在这儿睡吗?” “这儿很热。”欧雪头也不回道,“被子在床脚。” 研铂一圈一圈,缓慢地研磨。 第68章 眼睛 甫一掀起眼帘,映入视线的是道刺目白光,占据了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隙。隐约的蝉鸣与轻摇绿叶共振,地面上翻腾着波浪形的热浪,连窗框都烤得发烫。不清楚披着薄薄的被子爬起来,额头贴着玻璃看了片刻楼下。墨色的眼仁来回游移,将炎夏嫩绿树叶上折射出的金光尽收眼底。他看了半晌,突然意识到消失的视觉回来了,人间重新在眼前展现。 他看向床前,欧雪躺在地上,脑袋下面垫了个枕头,睡得很熟。阁楼确实热,他脸睡得有点红,碎发掀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不可思议的有点孩子气。不清楚想把他叫醒,余光却瞥见了中央的那幅岩彩。画完了吗?大概吧。悬崖尽头的满月下静立着一只白色的小鹿,很明显地借鉴了鹿王本生图的风格,鹿的神情却不是温顺柔和的,反而有种冷静。矿石的颜色带有纯然光泽,让整幅画格外圣洁庄严,令人情不自禁屏息凝视。不清楚认真地看,看着看着,忍不住下床,想走近一些。 他刚站起来,欧雪立刻就醒了,猛地挺身坐起来,表情痛苦道:“我的后背好疼……” 他看向站在身后的不清楚,不清楚也看他,两人莫名其妙对视须臾,欧雪微讶道:“你眼睛好了?” “嗯。”不清楚轻轻点头。 欧雪似乎是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接着突然僵住,腾地从地上弹起来,慌慌张张去找盖画板的布,要把他昨晚画的大作遮起来。大概颜料还没彻底晾干,手忙脚乱半天也没真的盖上去,只能心虚地用后背挡住视线。不清楚好奇道:“不能看吗?” “还没画完。”欧雪把鹿挡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他看出来什么端倪。不清楚又说:“哪里没画完?” “还有颜色没上完。”欧雪说着推他出去,“走了走了下去了,热死我了——” 两人下楼,拜昨晚又关空调又开窗所赐,楼下也热得蒸脸。上午,气温已经在攀升,欧雪过去关窗户开空调,看着忙活得要命。不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6 楚在旁边干看着,好半天温度才降下来,欧雪已经热得满头汗了。他借着洗漱正好遁走,洗完一半发现角落的地上有个黑色塑料袋,浴缸里干干净净。他意识到不清楚昨天摸黑把那些叶子给收拾了,刚好不清楚来进来洗漱,边刷牙边走过去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几片剪碎的叶子。 欧雪是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叶子,奇怪的是,那些叶子泡了水,又在袋中闷了一晚上,竟然仍然碧绿碧绿,一点也没发黑变蔫儿,新鲜得像刚摘下来。不清楚看了半天,边刷牙边若有所思。 见状,欧雪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清楚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含着满嘴牙膏沫子说:“我在想泥泥的话,你很香到底是什么意思。” 欧雪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失明?” 不清楚走回来,继续刷牙漱口,洗漱完他沉默了。欧雪没被他糊弄过去,就站在旁边盯着他瞧。良久,不清楚先败下阵来,说:“我说不清楚。” 欧雪不依不饶道:“怎么说不清楚?” 两个人你一句不清楚我一句不清楚,不清楚本人皱着眉思索片刻,走了。欧雪追出去,挡住他去路,一副死不罢休的样子。不清楚无奈,只好说:“有人来到人间走这一遭须得历劫,跨过去了必有所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欧雪结合着自己脑中对这方面有限的了解仔细琢磨片刻,瞪大眼睛道:“你不会是僮身吧?不可能啊——” “不是。”不清楚很肯定道。欧雪松了口气,不清楚继续说:“但其实差不多。” 欧雪当即又倒吸一口气,别管什么仙童神仙下凡修行听上去多炫酷,他非常清楚这样的人大概率短命、活不过二十岁——不清楚多大来着……二十七了……欧雪脑袋上快冒烟了,不清楚这时笑说:“命相非同寻常,自然要比常人承担多一些。” 欧雪这时却完全明白了,为什么他像一个过于灵敏的信号接收器、为什么他格外吸引灵体,体不可损、每月十五和神的约定……对于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说,不清楚简直就是天上掉蛋糕了!他心里百感交集,愣神半天,蓦地说:“我知道了,我们在查的这些怪事,就是你要跨过去的那条河……” 不清楚不置可否,顺口道:“既然你提起来了,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欧雪叹了口气,也坐下道:“讲吧。” “我觉得,张志安事情的起因,应该跟赵横,以及他之前的那些人一样。他们接触到了某种事物,给自己惹来了麻烦。”不清楚真的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赵横之前那些不幸离世的人,我没发现有什么共同点,但联系起张志安这边的部分,我现在觉得会不会我之前把那个出现异常的节点定错了。” 欧雪放弃思考,“什么意思?” “三个点。”不清楚在茶几上比划起来,“第一个点是他们卷入麻烦的时间点,第二个点是祸事真的发生的时间,第三是他们的离世。我之前一直觉得第一第二点是同时发生的,现在我在想,会不会第一第二点其实也间隔了很长时间。” 欧雪皱眉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人又过世了,基本不可能发现联系了。你为什么这样想?” 不清楚点了下头,“因为张志安的时间线。他的情况应该是,他卷入了什么麻烦,在他自己有所察觉后,结合那封遗书,大概率有个神秘人指点过他——你的猜测,指点他的跟害他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他想把麻烦分担给你,或者干脆把麻烦转移给你,才会给你下咒。” “然后。”不清楚的手指在茶几面上划过长长一道,“他给你下的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发现端倪的。他可能以为麻烦已经解决了,也可能自己并不知道结束了没有,出于愧疚,他搬走了。” “我搬来了,发现了他给你下的咒。老实说我都不确定他的死到底是谁造成的,也许就是因为我及时阻止了邪咒发生作用麻烦才回到了他身上。”不清楚不咸不淡道。欧雪啧啧了几声,不清楚又说:“当他是咎由自取好了,反正这不是他拉人下水的理由。总之——” “每一个人惹了麻烦的人,身上的时间线都可能其实被拉得很长。”欧雪接说。 不清楚点头,欧雪这时抱起胳膊道:“好了,现在并案调查。我的推测就是他们说不定都去过南乔市,至少赵横和张志安都是。” 他阴阳怪气道:“我们现在有一个超级可疑的地方诶,那个元亨利贞宾馆——” 第69章 前台 欧雪说完,见不清楚偏着头看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摊手道:“怎么?” 不清楚一本正经道:“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欧雪被他问住了,也有点难以解释自己干嘛阴阳怪气。他站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两盒蓝莓酸奶,一盒插上吸管递给不清楚。不清楚接受了“投喂”,发现欧雪站在旁边把另一盒也扎好吸管却没喝,反而走到小供台前,放在了被红布盖住的泥娃娃背后。 一瞬间,他有种自己和泥泥一样被当成小孩哄了的感觉。不清楚吐出吸管道:“我要去那个宾馆。” “现在?”欧雪已经处变不惊了,还是补了句,“你眼睛刚好,确定不用再观察观察?” 不清楚面无表情道:“我要去,你送我。” 他跟欧雪眼瞪眼须臾,欧雪突然笑了,快步去门口拿车钥匙,异常殷勤道:“好好,走走走,我送你。” 不清楚有点摸不准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眼中闪过了一丝狐疑。倒是欧雪拉着他说:“趁现在还不太热,走走走。” 最终不清楚稀里糊涂被他拉着下了楼,两人空着手开车去了元亨利贞宾馆所在的天泉路。不清楚抽空拿手机看了看地图,如欧雪所言,宫氏堪舆在“元亨利贞”背后的临泉街上,如果放大了仔细看,能发现宫氏堪舆很可能跟宾馆根本就在同一栋楼里。这实在有点太巧了。 这个元亨利贞宾馆跟很多坐落在闹市区的精品酒店一样,停车场很小,要从侧面的地库入口进去。把车停好,欧雪拉住要解开安全带的不清楚,问:“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不清楚老实道:“没有。”他解开安全带下车,“随机应变。” 欧雪无奈,只好跟出去。地库有一道小门可以直接上到大堂里,非要说的话,其实元亨利贞宾馆跟城市中常见的精品酒店又不太一样。大堂不算大,进门有一面典雅的木屏风。大堂后面有玻璃门,连接着一个布景了大树绿植和石板小路的半露天中庭,穿过中庭才是客房所在的部分。设计算得上精巧,从软件上看价格便能发现客群大概率是有一定预算的商务旅客和富裕的年轻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7 进到大堂里,冷气开得很足,让人打了个激灵。堂内却一个人都没有,欧雪一只胳膊架在柜台上,才发现台面后趴着个年轻女孩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好像在睡觉。他刚要出声,那个女孩自己醒了,猛地直起背道:“哎呦,不好意思,睡着了。” 她穿的衣服看着不像宾馆制服,胸前倒是别了个名牌,写着“前台卢娜娜”几个字。欧雪记住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干脆回头看不清楚,轻轻咳嗽了声。 不清楚不知道在看什么,背对着这边。听见咳嗽声,他回头走到柜台前,看着正冲两人微笑的卢娜娜,问:“你们有钟点房吗?开一间钟点房。” 欧雪扫了眼柜台,上面除了宾馆都会摆着的派出所立牌和扫身份证的机器,什么都没有,更没有放名片的地方。他正在看,那个女孩愣了一下,答说:“不好意思哦,我们没有钟点房的。” “那你随便给我们开个什么房间就好了。”不清楚说。他说完发现欧雪看了过来,卢娜娜也愣愣地说:“哦……好。一间哦?” 欧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暗自叹了口气。他凑过去冲不清楚低声说:“我没带身份证。” 他声音不大不小,卢娜娜自然也听到了,接说:“两个人要两张身份证登记哦,有规定的,不好意思。” 不清楚一边胳膊也支在柜台上,当即微笑道:“只登记一张可以吗?我们一会儿就出来了。” 卢娜娜脸上风云变幻的,欧雪在旁边快吐血了,怎么越听越像两个临时来宾馆开房约炮的人,前台小姑娘脸都绿了!他拉着不清楚想溜,不清楚不动,大概卢娜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站起身说:“你们等一下哦,我问问老板。” 生怕两人跑了似的,她站起身从柜台后面绕到玻璃门,把一侧门给推开了,冲中庭里大声喊道:“二姐!二姐——你来一下——” 两人顺势往玻璃门看去,这才发现中庭的大树凉荫下围了一桌四个人正在打麻将。里头只有一个女的,面目透着成熟风韵,也许三十岁上下,坐在侧面,大概就是所谓的老板。两人不由都有点愣神,因为这个老板长得实在是漂亮,简直是到了耀眼的程度,谁看了都要愣一下。那张侧脸的轮廓无可挑剔,没施粉黛,嘴上涂了点的高明度的正红口红,美颜中透着凌厉。欧雪忍不住瞥了眼不清楚,不清楚的长相也是漂亮精致到凌厉的类型,但他们一个偏冷,就显得气质出尘;一个却明艳摄人,好像漂亮到有点不好惹。 那老板微抬下颌应了声,眼睛却没从牌局上挪开。卢娜娜见怪不怪似的,又喊道:“二姐!你来一下嘛——” 老板好似一门心思还在牌桌上没听见,这回更是连应声都没有了。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三人背后冒出来,“怎么了?” 三人一起回头,原来中庭侧面的墙上还有一扇不显眼的小门。刚才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一面关门一面站定,看向玻璃门内。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一惊。 这人就是之前在宫氏堪舆遇见的年轻人——宫楼的儿子! “大哥。”卢娜娜先开口,她看看老板的方向,又看看欧雪和不清楚,吞吞吐吐说:“二姐打麻将我叫不来嘛……这两位说一会儿就走,但只有一张身份证。你是老板,你做主嘛。” 欧雪有点紧张,莫名怕面前这位“小宫”认出两人前些日子去过宫氏堪舆。不清楚倒是没什么反应,那年轻人似乎也没认出来,反应平淡地接说:“那你就叫她打嘛。”他走到柜台后面,这才抬头冲两人说:“不过夜吧?身份证登记一下。” 这人姓宫,出现在宾馆里被前台小姑娘也叫老板,看来就是那个宫元亨了。不清楚面无表情地把身份证递进去,宫元亨娴熟地打开登记系统,头也不抬道,“娜娜你来登记一下。” 他冲卢娜娜递了个眼色,低声说:“我去买菜了。”说罢他抬头对两人笑笑,“电梯在后面左手边。”边说边绕出柜台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卢娜娜倒是非常热情,办完登记把房卡递出来,一副要将两人送到电梯口的样子。欧雪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干脆趁机假意八卦道:“打麻将那个是你们老板娘啊?” “啊?”卢娜娜连忙摆手,乐呵呵道,“不是不是,都是我们老板,人两个兄妹俩。” 欧雪挑了挑眉,又有点茫然了。宫元亨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庭院里那个正在麻将中厮杀的女人虽然不好说,看上去的确比宫元亨要大那么几岁。他下意识地看向庭院,余光瞥见不清楚也在看过去。 不知何时,中庭的女人停了搓麻将的手,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扭过了身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两人。三人的视线刚好交汇,又是叫人一怔。她微微眯缝着眼睛、看热闹似的,一侧的脖颈竟然布满了烫伤后留下的疤痕,凹凸起伏、隐隐蔓延上了脸颊。这么一张娇妍绝伦的皮相,转过脸来是烫伤的疤,一瞬间竟产生了种画皮般的诡谲美艳感。 欧雪拦住了要送的卢娜娜,两人一起穿过中庭的小石板路走进客房区。不清楚拿着房卡已经半天没说话了,欧雪伸手按电梯,门缓缓敞开。两人走进去,不清楚突然说:“我跟你打赌,那个女的叫宫利贞。” 第70章 宾馆 “嗯?”电梯里,欧雪下意识地应了声。他低头道:“元亨利贞吗……好大的名字。兄妹俩,我怎么不太信呢?看着那个女的年纪更大点吧,而且俩人长得一点点都不像啊。” 不清楚摇了摇头,大概也搞不清楚。欧雪继续顺口道:“不过宫楼和他儿子好像是有点像哈,不是,也不是像,可能是都比较普通吧。别说他俩了,宫楼那老爷子的老婆是得多漂亮才能生出来一个这么漂亮的闺女——” “是很漂亮。”不清楚接说。 欧雪一个激灵,倏地闭嘴了。刚巧电梯门开,不清楚先一步走出去,看了看房号的提示标志。欧雪三步并两步追出去,慌不择言道:“哈哈,确实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不清楚停下来,皱眉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啊。” 欧雪耷拉着眉眼闭嘴了。不清楚毫无所觉短短几秒钟他脑子里都演了什么过山车似的大戏,边往房间走边说:“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宫元亨手上也有烫伤留下的疤,很大一片,整个手背上都是、穿着长袖不知道胳膊上有没有。倒是低头的时候脖子上也有。” 他说罢不见欧雪出声,边刷房卡边回头,见欧雪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茫然地挑起眉道:“怎么了?” 欧雪叹了口气,往房间的大床上一瘫,说:“没什么。” 大概因为线索隐隐指向了这座宾馆,宾馆的老板之一又长得实在太引人注意,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8 雪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有问题,难免有些好奇两个老板身上的疤痕。他胡思乱想了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清楚不在房间里了。欧雪猛地坐起来,追出房间,见不清楚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从小窗户上往下看。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回来,边关门边说:“这个宾馆布置得很讲究。” 欧雪不太在意,只说:“老板的爹就是干这个的啊。” “嗯。”不清楚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为什么是个宾馆呢……” “什么意思?”欧雪爬到他旁边坐下。不清楚便慢慢说:“你不觉得宾馆特别不搭吗?大概就是,老爷子的儿女要是开个什么古董店啊,茶馆啊这一类的,就有种‘这回对了’的感觉,宾馆——好奇怪啊——” 欧雪乐了,“你那是什么刻板印象啊。” 不清楚只皱眉,“我说不上来。” 他脱了鞋子,爬到床头平躺下来,脑袋半陷进柔软的羽毛枕里,把两手轻轻搭在身上。欧雪坐在原处看着他没动,半晌,不清楚轻轻闭上眼,说:“就是哪儿哪儿都很违和。要是这个宾馆又破又旧,装修诡异,一进门就有种要闹鬼的气息,也会觉得‘这回对了’。问题是,我觉得这儿很舒服,装修好,气场也安宁,我想睡一觉。” “或者我们压根就搞错方向了呢?”欧雪说罢自己摇头,“四楼西户的死者有一张宫氏堪舆的名片,张志安的包里有宾馆的名片,宾馆老板刚好就是宫氏堪舆老板的儿女,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不清楚低声道,“联系到底在哪儿呢?” 他闭着眼睛默了会儿,突然抓起一个枕头丢给欧雪,“躺会儿吧,钱都花出去了。” 欧雪笑笑,不清楚闭上眼睛,精致无暇的五官就会变得柔和起来。欧雪的心跟着也软了,他在不清楚旁侧躺下身子,背对着。他知道有什么一定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从他让鹿在纸上显形、从他把自己的耳钉穿过有瑕的耳孔,一定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他想不清楚大抵毫无所觉,于是干脆背对他,小心地收敛隐藏。 “小雪。”在欧雪将要合眼时,不清楚蓦地开口。他还没来得及翻身,不清楚继续道:“你画的那幅——” 欧雪瞪大眼睛,听完了后半句话:“……菩萨像,为什么胳膊上有一颗痣?” 欧雪顿时不知该把那颗心继续悬着还是咽下,僵了半天才慢吞吞地翻身面冲着不清楚,小声说:“你看到了啊……不是,你怎么还记得?” 不清楚不知何时撑开了眼睛,“《度量经》三十二相中有眉间白毫相,除此以外,痣皆为有瑕。为什么要让神像有瑕呢?” 他不看欧雪,欧雪却在看他。好半天,欧雪如实道:“那天我看见你胳膊上有颗痣,我觉得……这点有瑕恰到好处,所以我就画上了。” 听罢不清楚笑了,眼睛微微眯缝起来,连睫毛也弯着。他应了句“是嘛”,手似是无意间抚上了自己的胳膊,在那里手肘的内侧,正是瓷白上的“有瑕”。这点有瑕恰到好处,和那枚耳垂上的孔痕,掌心上的疤,让欧雪奇异地着迷。美丽而脆弱,看似无暇、却有裂痕,这样的裂痕,怎么可能不让人想去抚摸。 他耳垂上那枚属于欧雪的枪灰色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了一小点闪烁的光晕。欧雪忘记隐藏了,他是想摸一下那枚耳钉,却摸到了不清楚的耳垂。他问说:“你为什么要打耳洞?” 不清楚合眼,带着笑意说:“下次再告诉你。” 他不再开口,眼睫静静地垂着,许久欧雪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没有收回。他悄悄把手垫在脑袋下面,枕头和床垫带着身体下沉,一切都柔软了。有一刹那的恍惚,不清楚身上沾染的草木青涩,也曾在昨夜的晦暗不清中若隐若现,像梦一样几乎令人叹息。 欧雪很快半梦半醒,因为不清楚就躺在旁边,乃至动弹不得。 这一觉两人一动不动地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后夕阳余晖洒满了整个房间。欧雪睁开眼时不清楚也醒了,正要爬起来,两人一天都没吃饭,饿得要命。欧雪坐起来,顺口道:“我们吃完饭再回家吧,饿死我了。” 他揉眼睛,“这可完了,晚上绝对睡不着。” 不清楚半回过头,盯着欧雪枕过的枕头,眼神定定的。欧雪不明所以,“你干什么呢?” 他凑到不清楚脸前看他,不清楚拨开他的脑袋,低头从枕头上捏起什么东西,微微眯起眼睛细看。 “头发。”他说。 欧雪的头发,有点长,偏软,带点自然卷。被夕阳一照,透着浅浅的金色。 欧雪抱以沉默,决定把那根头发抢回去。真烦人,明明不怎么掉头发可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他刚要抽走那根头发,不清楚手一缩,愣愣地说:“我明白了,宾馆。” 第71章 阴谋论 欧雪愣愣地说:“明白什么?” 不清楚捏着那根头发,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地震动。他张了张嘴,低声说:“宾馆,可能是除了派出所外唯一一种能同时收集到陌生人各种信息的场所了。出生地,性别,身份证号码上有八字中的六字,房间能收集到头发甚至指甲。” “……这些信息拿在一个高明的术士手里,能做出许多、许多事情了。” 欧雪恍然大悟,心里有些发毛。的确,宾馆是为数不多能不着痕迹同时收集到陌生人身份信息和生物信息的地方。何况大多数人充其量考虑到宾馆会不会藏有隐形摄像头,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去想到这一层。 两人眼瞪眼片刻,欧雪干笑起来,“会不会是我们阴谋论了,这有点太……” 太令人不寒而栗了。 可是方方面面都能说得通,一些私人经营的宾馆盗取旅客身份信息的新闻层出不穷。这个宾馆本身规模不大,看样子前台似乎只有一个小姑娘,楼层总共四层,一层八个房间,每层配一名清洁员就顾得过来。日常维护宾馆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想象中多,再加上两个老板,要悄无声息地收集某些人的信息根本不难。 当然,眼下这只是一个方向、一个猜测,说明不了什么。 两人呆坐片刻,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逻辑上却奇怪的通顺了。欧雪自己盘腿低头思索须臾,突然摸出手机,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他翻张志安的朋友圈,不清楚就凑过去看。欧雪实在不太关心前室友的日常生活,记不住他公司的名字。往下划了半晌,他找到了张志安生前的单位,输进地图里导航。 张志安工作的公司距离“元亨利贞”所在的天泉路走路不过五分钟左右!那就是说,张志安加班太晚不回来时,住的宾馆可能就是这里。 “太怪了……”欧雪不由说。 不清楚没发表看法,他打了个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9 欠,把欧雪的那根头发揣进了兜里。欧雪抱起胳膊想了会儿,又说:“关键是,图什么呢?谋财害命谋财害命,害命前还有谋财呢。你要说是借运谋利,张志安也没那么好的命和运要图吧。” 不清楚这时接说:“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人,有些就是普通人,方方面面都很普通。也有些像赵横一样,有点小钱,上升期春风得意。” “是啊。”欧雪皱眉,奇怪道,“所以到底图他们什么?” 不清楚摇头道:“这很难说,不过我想大抵还是跟运有关。”他垂眼思索片刻,忽然抬头扫视了一圈四周,口中轻声道:“宾馆……” 不清楚猛地回头看向欧雪,声音不知不觉放轻了许多,慢慢说:“如果……他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共同点,只是宾馆很难选择对象呢?” 欧雪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许这些人的共同点其实只有宾馆,这家宾馆!宾馆总归会有目标客群,这些不幸被暗害的人都处在客群中,才会看似有些相通之处。 两人对视一眼,适才还温馨舒适的宾馆骤然变得让人坐立难安起来。不清楚下床穿鞋,“先回去吧,天快黑了。我也饿得难受。” 欧雪点了点头,随口道:“我知道这条路上有家小笼包好吃,带你去。” 两人下楼退房,夏天白昼长,将近六点半了天还没彻底暗下来。穿过中庭,打麻将的四个人似乎要散了,不再推牌,桌上一片高声笑谈。两人都没忍住看向了翘腿坐着的女人,不清楚打赌她名叫宫利贞,欧雪心里有了主意,大可以假借搭讪问问前台的小姑娘,没准儿能问出什么。两人正经过,麻将桌前几个人站起来,其中一人笑容得意,大声嚷嚷道:“一下午输我二百多了,你可不要赖账啊利贞,拿钱来!” 两人一顿,不禁再次瞥向那边。宫利贞笑骂一句,从牌桌的小抽屉里抽钱出来甩在桌上,也大声嚷道:“明天还不是又全输回来了!” “不打了不打了!”那人连连摆手,“明天没人给我看店,我不打了你们打吧。” 大堂的玻璃门开着半扇,柜台后的那个小姑娘卢娜娜原本是看见两人出来站起身迎的,此时却趴在台面上探身冲中庭那边喊道:“李老板,你赢了大家就跑哦,讲不讲理了!” 看得出这伙人氛围还挺其乐融融的。欧雪把房卡推进去,状似顺口问道:“你们老板叫利贞啊。” 卢娜娜嘴角的笑容还没落下去,把房卡接过来说:“是啊。” 那个李老板先一步走进大堂,满脸笑容冲卢娜娜说:“小卢嘴厉害喽,都跟你们二姐学的吧!嗨,今天就你们老板输得多!” 他挥着手走了,欧雪瞄了眼还在中庭跟牌友说话的宫利贞,又瞄了眼不清楚,硬着头皮跟卢娜娜小声说:“你们老板长得真漂亮哈。” 卢娜娜眼都不眨,竟然摆手说:“嗨,见怪不怪了,十个客人里五个都有一句没一句暗打听我们老板。”她也不怕欧雪尴尬,推出一张名片道:“老板的电话,那不行。前台电话您收好,欢迎下次再来!” 欧雪冲她干笑了下,接过名片走了。两人推开大门,他把名片塞进不清楚手里,不清楚低头一看,问说:“一样吗?” “和张志安包里的那张一模一样。”欧雪低声答。 两人走上街道,刚巧看见对面过来一个眼熟的年轻男人,提着菜市场的塑料袋,还能看见透出的两颗绿油油生菜。又遇上宫元亨了!他先认出了这是宾馆的客人,微笑着冲两人点头示意。欧雪本不欲开口,也冲他点了下头,谁知不清楚蓦地说:“老板,上哪儿买菜去了,这么久。” 宫元亨站住了,打开塑料袋似乎想给两人看看,他刚要开口,突然一顿,目光看向了两人背后。欧雪和不清楚不由跟着回头,宫利贞一手推着宾馆玻璃门探出半个身子,正看向这边。 宫家的这对兄妹极其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宫元亨没理两人,冲宫利贞那边朗声说:“二姐,你帮我拿后面去吧,我还得出去一趟。” 他收回视线冲两人笑笑,说:“去东边那个菜市场,西边的菜没那么好。” 宫利贞走过来,接过了塑料袋,边转身边对两人道:“下回再来。” 欧雪和不清楚不知道接句什么,点点头快步走了。在他们背后,宫家的两个人并肩走上台阶,柜台后的卢娜娜迎出来,还没张嘴,宫利贞把塑料袋塞给她,笑嘻嘻地说:“娜娜,拿厨房去吧,你歇会儿,我在前面就好。” 卢娜娜“诶”了声,接过塑料袋走了。宫利贞在柜台后坐下,晃了晃电脑的鼠标,余光瞥见宫元亨也绕过来,站在了她背后。她嘴角仍然勾着笑容,翘起一条腿,听见宫元亨在背后说:“给你看个东西。” 宫元亨伸手去够她身侧柜台下面的抽屉,宫利贞也不起身,只是侧了侧。抽屉拉开,他把手机拿出来,摆弄几下,将屏幕摊在台面上。 画面黑灰,应该是有夜视功能的家庭监控,对准一个面积挺大的客厅。因为是定格的,监控拍到的两个背影模糊不清,显然那两个人在动。一个身材高挑,穿搭很讲究,头发有些自然卷;另一个穿着白衬衣,漆黑的头发像墨一样。 宫利贞低头看了一眼,弯起眼梢,“哈。”她仰头瞥了眼背后的男人,“你跟爸说了吗?” 宫元亨眯缝着眼睛,也略微低着头看她,笑眯眯地说:“没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细品 “元亨利贞”是六十四卦第一卦乾卦的卦辞,可以去查一下然后细细品—— 第72章 小笼包 小笼包店生意火爆,天才刚黑透就快坐满了,只剩下角落的最后一桌。包子现点现蒸,上菜慢,两人都饿得头晕眼花,干脆先吃凉菜。不清楚背后是白瓷砖墙,他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说:“明天我们吃凉面吧。太热了。” 店里热火朝天,功率不佳的空调和旧风扇一起上阵,吹出来的风一会温一会儿凉。欧雪放下筷子,下意识地说:“谁做啊,我可不会。” “我会。”不清楚面不改色道,“一会儿回家前去买菜。” 欧雪明显有点不放心他的厨艺,脸上表现得很明显。不清楚瞥他,一本正经道:“我好好做,不糊弄。” “好吧。”欧雪笑起来,“反正是你做,等着吃的人不许挑三拣四。” 不清楚也笑笑,眼梢微微弯了起来。 揭开冒着热气的蒸笼,圆鼓鼓的小笼包排列整齐,包着满满汤汁。欧雪吃了几个,感觉自己似乎饿过劲儿了,有点吃不下。他放下筷子撑着脸看不清楚吃,不清楚一手拿瓷勺托着包子一手拿筷子,咬开小口子慢慢吃。汤汁滚烫,他吹了半天,然后继续小口小口咬。欧雪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0 现他筷子拿得很远,几乎握着筷子尾,显得手指修长。欧雪记得他老家那边有个说法叫“夹的远嫁的远”,南乔市离不清楚老家那边确实挺远了。 汤汁把不清楚的嘴唇烫得泛红,薄唇就变得有点肉感。欧雪越看越觉得可爱得要命,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正看得入神,不清楚突然抬起头奇怪道:“你笑什么?” 欧雪只笑,笑罢了才若有若无故意逗他,“我笑你筷子拿得远。” 不清楚眼中浮现出了一丝茫然,但他把拿筷子的那只手往下挪了挪,“快吃。” 欧雪边乐边重新提起筷子,吃着吃着不清楚握筷子那手又回去了,越来越往上。欧雪脑子里跑火车跑得没边儿,心想天意,这都是天意啊!美着美着他突然愣住了,冒出一句,“如果这事真结束了,你是不是就不在南乔住了?” 不清楚一停,眼神更加茫然,完全没跟上欧雪的脑回路。他吃了几口,大抵是认真考虑片刻,才说:“不知道。” 欧雪顿时觉得自己问错了,不该问是不是不在,应该问是不是还在!他转移话题道:“之前呢?搬来南乔前你在哪儿,我听你妹妹图图说你一直在外面呢。” “是图图跟欧阳说欧阳又跟你说的吧。”不清楚不咸不淡地接了句,欧雪挑眉,不清楚继续道:“你就当我云游四方呢吧,住了一段时间我就觉得不安生,心里觉得不是那地方,就搬走了。来南乔前我在关州住过半年多,关州这行竞争压力有点太大了——” 平时其实也难得听不清楚说这些,欧雪又问:“那关州之前呢?” “在河州。”不清楚说着表情复杂起来,“河州又好像有点太太平了,没啥活儿。” 欧雪直笑,“那你觉得南乔怎么样?” 不清楚想了会儿,摇头说:“我不知道。这儿夏天好热啊。”他反而问欧雪,“你呢,为什么留在南乔?” 欧雪想了想,认真答说:“我工作又不挑地方。而且……我就是那种不太爱挪地方的人。” 安静片刻,不清楚突然再度开口:“你说,为什么宫元亨要管他妹妹叫二姐呢?是南乔的习俗就这样叫的吗?” 又来了,真是一刻也放不下。欧雪无奈,摇头道:“没听说过。” 不清楚偏了下头,欧雪给他盛了碗汤冷上,顺口说:“我真不觉得宫利贞才是小的那个。” 这事两人实在搞不清楚,干脆不谈。吃完饭两人在家附近买了菜,不清楚神情严肃地跟老板砍价,人家估计看他长得好看还多搭两根黄瓜。黄瓜是老板洗好的,挂着水珠放在一个不锈钢小盆里,随手就给塞过来了。两人吹着夜风慢慢往家走,欧雪把黄瓜拿出来,掰成两半,一半给不清楚,一半给自己。两人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啃黄瓜,不清楚吃得咔吃咔吃,像某种小动物。 炎夏的夜晚总是给人种不温不火的感觉,没那么热,但风伴让人恼火的暖意。偶尔突然才有一阵清凉,吹过两人的发梢。不清楚抬手指着不远处花坛里的树,蓦地说:“你还记得那个纸扎人里的老鼠内脏吗,我埋那儿了。” 欧雪无言须臾,抓着他的手把那截黄瓜塞他嘴里,“正吃东西呢。” 不清楚又咔吃咔吃了几声,说:“你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欧雪摇头,不清楚说:“那画画?” 刚说完,不清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站起身去接,稍微走远了几步。路灯下他面无表情听对面那人讲话,偶尔“嗯”一声回应。欧雪的黄瓜吃完了,他坐在那儿望着不清楚,片刻后那人打完电话回来,主动说:“来个大活儿。” “赵横给你揽的?”欧雪问。不清楚摇摇头,“他可揽不来大活儿。” 欧雪刚要站起来,不清楚却忽然抬手,两枚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眉骨上。欧雪一怔,抬头看向身前的人,不清楚垂着眼睛,手从他的眉骨上划过,停在了眼眶微微向下凹陷的位置。路灯的光束在两人之间散开,像是让两人都突然觉得对方有点晃眼。 欧雪是眉眼深邃的长相。打完电话转身时,不清楚和他对上了视线,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欧雪的眼窝骨应该生得很好,才会有一双看什么都很深情的眼睛。失明的时候不清楚摸过许多他爱的人的脸,好像看不见时,他一一抚过,反而记得格外深刻。 他不止有双深邃的眉眼,看人的目光还很专注,尤其是这样抬着头。 皮肤是温的,指尖也是温的,叠在一起,倒莫名贴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温度。欧雪忍不住在无意间屏息,想分开,也想靠近。他不太明白不清楚此刻在做什么,但他觉得,如果他现在站起来,贴近,颔首,不清楚一定会闭起眼睛,把睫毛轻飘飘地扫在他脸上。 欧雪的吐息变得缓慢而小心翼翼,可他们的吐息还是无形中纠缠在一起。也就在这时,不清楚收回指尖,冲他眯起眼睛,笑容很柔和。他说:“走吧,回家了。” 第73章 商场 如欧雪所料,一晚上没怎么睡着,后半夜他干脆悄声去了阁楼上完成那幅岩彩。一层一层上色再一层一层等待晾干,他趴在那儿晕开矿石色彩,极尽耐心、把脑海中的画面捕捉,让它存在于世上。天快亮他才在窄床上躺下,很快便睡着了,并且一直睡到中午饭点才醒。 楼下,不清楚已经在做饭了。欧雪洗漱完凑过去瞧,擦好的蔬菜丝码在盘中,不清楚正在调酱汁。他拿勺子沾了一点递给欧雪尝,“淡吗?” 欧雪摇摇头,问说:“你不是有活儿吗?” “急什么。”不清楚把勺子丢进水池,“等太阳快落了我再去。你洗碗。” 清爽的凉面拯救了夏日食欲不振,不清楚要是不糊弄事做饭还是挺好的。吃完两人在沙发上瘫了会儿,欧雪余光瞥见小供台上插着吸管的酸奶盒子,一个激灵弹起来。虽说家里时时刻刻开着空调,夏天食物坏得实在太快。他赶紧去收拾,意外发现纸盒里的酸奶似乎没有结块,更神奇的是闻起来没有一点点味道了,既没有酸甜也没有奶味,就更没有什么坏掉的味道了。 “神奇。”欧雪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泥泥好像真的喝了。” 不清楚瞥了眼,脸上有些意外。他走到桌边掀起一角红布,泥娃娃底部铺散的灰烬上有几笔划出来的痕迹,像是扶乩过的香灰。 下午两人就各忙各的,谁也没再主动提起关于宾馆的种种猜测。欧雪自己在心中捋了一遍,现在看来,张志安的遭遇如果代入宾馆的部分,那就只有一个真相:他在宾馆遭遇了某种情况,为人暗害,经人指点——这个指点他的人可能就是害了他的人,决定拖自己下水。目的也许是转移伤害,也许是分摊出去。但是,因为不清楚的到来,张志安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1 败了。 欧雪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太阳快落山时不清楚开始收拾东西。欧雪也不开口,就跟在旁边看着,过片刻不清楚就受不了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说:“你想跟我去?” 欧雪垂着眼梢可怜兮兮道:“不行吗?” 不清楚出了口气,想了会儿,答说:“好吧。你是免费劳动力。” 欧雪美滋滋地去拿车钥匙,临出门前,不清楚立在供台前将筊杯投下。深红的木块滑进夕阳里,一正一反。他自言自语了句“出入平安”,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或是什么看不见的事物交代。不清楚刚要弯腰去捡,一只筊杯尾部突然自己往前滑了半寸,从他手底下扭了出去。 不清楚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欧雪。欧雪转着车钥匙站在门口,也看见了这一幕。不清楚再度伸手,这次动作很快,好像抢着把筊杯抓起来。他起身道:“干什么?” 这话自然不是跟欧雪说的,一时没人回应。不清楚把筊杯放回供台上,走到门口冲欧雪说:“走吧。” 欧雪边下楼边说:“她在表达什么?” 不清楚思索须臾,摇头说:“不知道。” 车内,不清楚输导航,欧雪凑过去看,目的地是旧城区的光灿百货,一个中型商场。算上大学时间,欧雪也在南乔市住了很多年,隐约记得光灿百货曾经如日中天,生意好到不是休息日也人挤人,可以算是旧城区的地标之一。后来各种各样的多功能连锁购物中心兴起,光灿百货渐渐变得不温不火起来,不过那附近仍然可以算是旧城区中心。 路上,欧雪顺口问:“去这儿做什么,事主是什么人?” “光灿百货的老板。”不清楚答。欧雪挑了下眉,没再追问。该不是老板看光灿百货生意每况愈下,想要采取些什么玄学手段? 光灿百货是附近唯一配有地库的商场。车开到刚好晚间六点,大楼楼顶的报时钟准时奏响,声音不算太大,但能传很远。报时钟似乎是在楼封顶时就装好的,年头不小,声音不再像常见的报时钟一样如铜铃稳重低沉,反而有点尖锐飘忽,带点类似电流的声音。 欧雪把车往地库入口开,开到才发现地库入口扫描车牌号的机器被关掉了,坡道前放着一整排路挡,地库似乎正在停用中。地库门口站了个穿套装的中年女子,像在等人。不清楚低头看看手机确认了下消息,下车了。 两人交谈了几句,原来那个女子是事主的秘书,自称姓周。地库已经停用了一小段时间,现在只有商场后面的一小片地上停车场在使用。欧雪停好车到大楼门口和不清楚汇合,周秘书称事主——也是光灿百货的老板本人现在在外地出差,实在回不来。 不过,这事也不需要老板本人在场。欧雪很顺口地问说:“是地库怎么了吗?” 周秘书有点惊讶,欧雪和不清楚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光灿百货这附近寸土寸金的,地上停车场的大小很有限,附近又难停车,停用地库足够阻挡一大票来商场购物的人了,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肯定不会轻易停用。 周秘书走员工内部电梯把两人领到了大楼顶层的会客厅,又是倒水又是喊两人先坐下凉快会儿,言语客套,却不提到底怎么了。往常不清楚都是直奔主题的性子,今天也不太主动,趁着周秘书开门出去的空隙,欧雪小声问说:“这儿到底怎么了,他们之前跟你说了吗?” 不清楚沉默须臾,看了眼门口,也小声说:“你觉得不觉得……这栋楼里有股怪味?” 欧雪皱眉,鼻息间只有会客厅淡淡的香氛味。他摇头,正欲开口,周秘书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回来,坐下说:“两位看一下这个。” 她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界面上是好几段监控视频,有地库内的画面和从商场进入地库入口的。入口那几段,监控中拍到的人神色如常地推门进去,过了须臾却突然拐了回来,脸上带着那种慌乱和迷茫的表情,然后开始不停地拉开门探头往外看,摄像头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一小点地库。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怎么了,总之无一例外都扭头走了,没再进入地库。 至于地库内的几段监控,有些明显是大楼员工,有些看着则像是来购物的客人。这些人有的像是把车停在地库后忘记到底停在哪儿了、懵懵地来回徘徊;要不就是在空旷的地库里突然拔腿狂奔,消失在画面死角。其中最诡异的一段,是有个人背身站在地库墙面的夹脚,视频有整整一分多钟,他就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分多钟,从头到尾没有转过来。 就在视频即将结束时,画面突然像是信号断线似的卡出一条条横道,扭曲到看不清楚了。欧雪“嘶”了声,忍不住说:“这个人……” 周秘书苦笑起来,“我们保安队长当时发现了,下去找这个人,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眼神格外复杂,口气却有一丝丝怀疑似的,“他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其他人也下去找,发现这个人不见了,队长就站在他之前站的那个角落里不动。几个人喊了半天他才回神,第二天就请假回家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清楚这时终于开口道:“带我们去看一下吧。” 从会客厅出来,这一片都是不对外开放的办公区,走廊上挂了一些宣传告示。有些是办公规章,有些则是光灿百货的介绍图文和老板的创业故事。欧雪扫了一眼,有点无语,老板看来还是个成功学爱好者,在走廊里挂这些。他回过头,见不清楚立在宣传画前,竟然在认真看。 周秘书已经走到了电梯口,注意到两人停下,要走回来。 “这个……”不清楚指着宣传画,“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第74章 熟人 欧雪还没说话,周秘书先开口答说:“这个……挂了好多年了。”她顺势仰头扫了眼巨大的宣传告示,不由自主说:“嗯?这……” 这些宣传告示不是彩喷打印的塑料布挂画,工艺不知道具体是哪种,但并不廉价。吸引不清楚和周秘书视线的、是宣传告示上的几张照片。这几张照片分布在不同的位置,都是合影,一张大合照,剩下几张是两三个人握着手并肩站在一起拍的,像典型的老板同重要客户合影留念。奇怪的是,这几张照片中都有一个人脸部的位置刚好发霉了,生着一层斑驳的青灰色霉点。 因为穿着不同的衣服,也不是同一个时间拍摄的,难以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周秘书扫了几眼,面上的笑容有点勉强,竟然直接伸手去摘挂画,念叨说:“真不好意思,见笑了,我让人拿酒精擦一擦。” 她把挂画取下来立在墙边,转身就往办公室走,找人去了。周秘书进到门后,不清楚回头看欧雪,欧雪低头盯着挂面上的霉斑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2 了须臾,低声说:“是同一个人。” 职业病,欧雪对人的形体很敏感,他很确定这几张照片中脸上发霉的人是同一个。 不清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眉心拧了起来。 周秘书带着一个员工从办公室出来,员工拎着挂画进屋清理。她引着两人继续去电梯口,走廊尽头,不清楚再次停下了脚步。左手边还是宣传挂画,这次照片是三个人的西装证件照并排,右边那张照片的人脸依旧霉斑块块。合照底下的信息写着“光灿百货创始人”几个字,三人还没来得及开口,电梯响起“叮”一声提示音,门缓缓敞开。 三人下意识地看过去,门内也立着三个人,梯内梯外刚好站成两个三角形,六个人对视一眼,登时神色各异。欧雪微微挑起了眉,站在电梯西装男背后的两个人,他们可太眼熟了,昨天刚见过面。 宫元亨和宫利贞。 这对兄妹似乎也认出了两人,宫利贞靠着电梯墙,抱着胳膊冲两人露出了一个可以算得上灿烂的笑脸。在她身边,宫元亨也笑了笑,谁也没说话。倒是前面西装男和周秘书脸色明显难看起来,他走出电梯,开口便咄咄逼人道:“周姐,你这是干什么?” 他走出来,宫家的两个人却没动,宫元亨转头看向宫利贞,宫利贞撇了下嘴,抬脚跟出来。刚巧电梯门自动关闭,宫元亨伸手挡了下,宫利贞看也不看,立在了电梯旁边。 周秘书也不客气道:“什么干什么,我还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西装男被她噎了一句,脸色更加难看道:“冯总没跟你说找过先生来看了——” “这是杨总找来的先生。”周秘书直接打断他,口气也很强硬,“冯总怎么跟你说的我不知道,我只把杨总交代我的事情办好。” 眼看两位秘书要掐架,欧雪满脸无所谓在旁边看热闹,不清楚也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就在此时,宫利贞突然插进两位秘书之间,伸手把二人分开,“好了好了别吵架——” “有什么好争的。”她笑眯眯的,但那张脸好像自带什么蛊惑人心效果似的,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了。宫利贞边说边瞥了眼欧雪和不清楚,转头又冲西装男道:“这活儿我们不干了。我们家不和同行抢生意。” 她说着就去按电梯,语气虽称不上阴阳怪气,但也足够意有所指了。周秘书脸上当即也有点挂不住,要开口,西装男抢先道:“宫小姐,今天是我们没协调好,宫老那边您——” 这回换宫元亨打断他道:“我爸不在意这些。”他看向不清楚那边,“总要给年轻人一些出头机会嘛。” 话是不难听,越琢磨越有点打脸的意思。欧雪啧了声,刚想也噎他一句,不清楚一把拽住他,自己开口道:“那就下次见了。” 三人踏上电梯走了,周秘书出了口气,有些尴尬道:“你们认识啊?” “见过。”不清楚只说。 欧雪伸手去按另外一部电梯,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电梯下行,周秘书把两人领到通往地库的入口,明显不想跟过去。两人也没勉强,沉重的防火门在身后自动闭合,过于空旷和安静的地库令耳膜像是鼓了一瞬间。底下的白色灯管开着,还是有不少车辆分散地停在划线中。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声荡得极远。欧雪看了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头,蓦地说:“我想起一个事,刚才周秘书在,没好意思说。” “怎么?”不清楚大概是要去那个背身站着人的角落,径直往前走。欧雪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说:“这个百货以前生意特别好,工作日也人挤人那种。但是……”他追上去和不清楚并排,“像这种个人开的百货,想超过连锁的,要不服务特别好,要不东西特别好,总得占一样。” “嗯。”不清楚听着,点头应了一声。欧雪继续道:“但我印象里这个百货根本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东西一般,没什么好牌子,设施老化,现在早也不流行这种大卖场布置的商厦了。可这儿生意一直到几年之前都好得不得了。甚至有闹鬼的流言传出来。” “闹鬼?”不清楚停下来,“详细说说。” 欧雪也停下来,“这种人气巨旺的地方按理说闹鬼不太可能,对吧?你也知道,商厦卖场这种地方如果没出过事故、传出来闹鬼绝大多数都是周边商家看生意太好眼红散布的谣言。” “嗯。”不清楚听出欧雪话里有话,追问说:“所以呢?” “但这儿好像真的出过事。”欧雪摊手,“我上大学的时候听南乔本地的同学说过,光灿百货这个位置,八几年还是九几年——反正是两千年前吧,这儿着过大火。好像很严重,整栋楼都着了。有没有死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着得很严重那估计是有伤亡吧。那个同学说整栋楼都烧黑了,当然那算危楼了现在这楼肯定是后起的。好像烧完以后这儿就开成光灿百货——” “你别给我一直‘好像’。”不清楚说。 第75章 地下 欧雪一顿,抿嘴笑了笑,拿手机道:“我查查。” 可惜地下难免信号不好,两人凑在一起盯着手机屏幕,看网页刷新了好几遍才显示出来。意外的是并没有搜到什么报道,不过,本地论坛倒是有几条帖子在讨论,很大可能确有其事。只是因为火灾时间太早,那时候信息不发达,报道可能是纸媒,过后讨论度又低,现在很难搜到信息。 欧雪本来还觉得自己提供了什么重要情报,现在只有几个头像都没有的账号发帖讨论这场火灾,言辞模糊,也用的是“听说”,搞得自己反而有点不确定了。他还有主意,退出网页道:“要不,我给本地的同学打个电话?他们不确定,家里老人总该知道吧。” “算了。”不清楚摇头道,“先去看一下吧。” 没办法,欧雪只好跟着他继续往前。监控中那个行为怪异的背身男子实际是站在地下二层的,但电梯下去地下二层开门就是地库,周秘书显然根本不想过来,只把两人送到一楼。 车开到地下二层要穿过一层地库绕下去,人走路的话需要走单独的楼梯间。推开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怪味,好像连空气都黏稠起来。这个楼梯间大概不是消防通道,十分狭窄,站在楼梯上就只能看到脚下的那一段楼梯和一小片转角,好在声控灯很亮。这种逼仄狭窄又全是棱角的空间,明亮不一定给人安全感,道道光影把空间的明暗切割,又全是视觉死角,令人下意识地对看不完全的楼梯转角生出戒备感。怪味更是难以忍受,像是湿拖把闷臭了,漫布在整个楼道间,推开二层门,映入眼的立刻是空旷却又层高压低的地库,从极窄到极宽阔,一下子打破了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3 对空间的掌控能力,好像所有黑暗的死角都能无限延伸、蛰伏着未知数。 “这儿也够难闻的。”欧雪说风凉话,的确,霉潮味散了不少,却没完全消失。不清楚没再直接往里走,他在楼梯间门前停下来,扫了一眼四周,转过身道:“你看看这儿有信号吗?” 欧雪注意到他改成了背冲墙的姿势,想来这种让人把握不定空间感的地方不清楚不喜欢。他侧身站在不清楚旁边,人为又给他造了“一堵墙”,摸出手机看,“有一格,怎么?” “你查一下说这儿闹鬼的消息给我看看。”不清楚说。 网页仍然半天都刷新不出来,两人肩头挨着,欧雪一遍遍等着网页刷新,把自己的重量有意无意间往不清楚身上压。微微低头,鼻尖不再嗅到难闻的霉味,而是不清楚身上若有若无的柔顺剂香气。欧雪觉得自己好多了,没注意到他已经把下巴几乎完全贴在了不清楚头上,他把手机递过去,“看吧。” 光灿百货闹鬼的传闻一查一大堆,当然不会有正经媒体报道这事,讨论度倒是比火灾高多了。有些帖子甚至附带图片,一看就是手法拙劣的处理,搁十年前这种ps手法还能骗骗人,现在应该没人会被唬住了。欧雪看了几眼,没瞧出什么明堂,兴趣寥寥地观察起周遭来。片刻后不清楚把手机还给他,神色如常道:“我觉得,你说的消息没错,这儿可能真着过火。” “啊?”欧雪懵了,“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清楚又把手机拿回来,一条一条指给欧雪看。讨论基本都集中在几年前,这些人讲述了自己在光灿百货大楼里撞邪的经历。有人描述很详细,声称自己在买鞋的时候看到货架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孩。有人说当时镜子前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却照出了好几个影子。各种位置,各种情况,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称那些奇怪的人是黑色的。 口径如此统一,要不这些人是统一买来抹黑光灿百货的水军,要不,他们真的都看到了。 而且,这些发帖的时间和欧雪印象中光灿百货走下坡路的时间对上了。 “进到这个商场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股怪味。”不清楚垂下眼睛,“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既像是焦味,也像水潮,一直若隐若现的。” 欧雪嘶了声,身上有点冒寒气了。如果光灿百货真的着过火,起码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楼基绝对不是火灾后留下的危楼,只能是后来新建的、又正常营业了这么多年,不清楚口中的那股怪味,不可能是这片空间中真的存在的气味,而是一种“灵感”。 “我们今天得先回去了。”不清楚抿了抿嘴,忽然又像绷不住似的接了句,“这儿太难闻了,我要上不来气了……”他说着抓起欧雪原路返回,门“咚”一声碰上,将两人与地下车库隔绝。不清楚没松开欧雪,攥着他边往上走边说:“我得重新准备一下,还有事要跟周秘书沟通。” 欧雪要开口,身后竟然响起了清晰的开门声!但不是两人脚下这段楼梯连通的楼道门,而是地库里,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扇,地库里竟传出了开关门的声音!欧雪当即噤声,不清楚也没回头,像没听到似的,抓着欧雪的手加快脚步。两人转过转角,一声裂响从头顶炸开,四周登时陷入黑暗,天花板上的那枚灯管爆了! 欧雪下意识地往前扑了一下护住不清楚,几枚玻璃碎片飞溅到头上肩上。整个楼梯间彻底坠入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清楚抓着他往上跑,两人踏上转角平台,手在黑暗中向着门的位置摸索,只摸到一片略显粗糙的墙皮—— 这里本该是通往地下一层车库的门,现在,门不见了。 摸到墙皮,欧雪第一反应是继续朝内摸索,他的手几乎是压在墙壁上挥舞了几下,才确定那道门是真的不见了!墙,只有墙,裹着细小颗粒的墙漆摸上去像是一个人起了鸡皮疙瘩后冰冷的皮肤,也许手心出了汗,乍一摸甚至有种软软的手感。欧雪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感到手指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别慌。”不清楚的声音。身旁亮起一小块儿蓝白色光芒,不清楚举着手机照过来。屏幕微弱的光芒只能映亮他的脸,墨汁般浓稠的黑暗中,他的眼睫反而被映出了柔和的光晕。 欧雪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两人定定地对望着,不清楚的手机屏幕却没有侧向那片墙壁。他松开欧雪,指了下屏幕上面,“趁现在还有一个信号,我们得赶紧找周秘书。” 屏幕一动不动,只照着两人脸间的位置,不清楚轻轻把欧雪停在墙壁上的手拉回来,攥到自己手里。他低头,把屏幕挪到两人之间,轻声说:“看屏幕就好了。” 不清楚点开周秘书的账号,键盘的打字提示音哒哒回荡在空间内:周秘书,麻烦你现在就发几张地下的地形图和大楼建筑图纸给我,把地下的监控关掉。快。 消息转了两圈发送,不清楚的手指一直停在屏幕上,似乎是不想屏幕灭掉。仅仅过了数十秒钟,几张图片弹了过来,最后一格信号消失。 图片模糊卡在了“正在加载中”。 【作者有话要说:】 闭站期间更新安排请看微博,这几天会完成搬运,开站后恢复这边正常更新,长佩不同步连载。没有精力同时经营两个平台,万分抱歉。 第76章 楼梯间 索性卡顿一秒钟后图片还是显示出来了,但后面几张就没再那么好运、只能点开,看不太清晰。不清楚深吸了口气,抬眼看向欧雪,语气仍然很冷静:“刚才有没有受伤?” 他说着抬手把欧雪头发上挂着的玻璃碎片取下来丢掉,欧雪摇摇头,随手挥掉肩膀上的碎片。手机屏幕熄灭前,不清楚再次查看了一遍几张图片,轻声冲欧雪道:“我们先往上走。” 大楼的建筑图纸显示楼梯间在三楼和顶楼六层都有出口可以通向商场内部,眼前是一片诡异的漆黑。如果只有两人所在这层的灯管不幸爆掉的话,应该是可以站在拐角处看到上一层和下一层传来光亮的,此时无论朝上还是朝下都只有彻底的黑暗,就连安全出口常亮的绿色灯牌照明都没有。 黑暗中欧雪嗯了声,不清楚便拉着他的手往上走。难以言状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两人的手心都微微出了汗,摸上去凉得吓人。继续往上,果然没有任何光亮,好似照明设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只有咚咚脚步声提醒着二人身体还未消失,没能彻底融化进黑暗。不清楚看似走得不紧不慢,欧雪却能明显感觉出来自己的手指正被他越攥越紧。行动不快,一连爬了几段台阶不清楚没有丝毫要停一停的意思,以至于让欧雪产生了种他在和什么东西保持距离的错觉。 更怪异的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4 ,走到三层拐角,大概因为已经步入了商场的购物区,一墙之隔竟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能很明显感到墙体另一端有人在,甚至能听见柜员拿放东西的声音。欧雪忍不住边走边伸手敲了几下墙面,迈上转角,指节触到了更加冰冷光滑的平面。他顿了下,小声开口说:“是门。” 不清楚也停下来朝墙面摸索,果然摸到了门板——这是一扇双层空心钢板门,不是地下的那种木门。本来,欧雪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这扇门开不开就干脆暴力硬踹,现在只能另做打算,这种门不可能踹开了。 至于门把手,能按下去,可里面的锁舌卡在凹槽间,应该是从外面上锁了。 “等一下。”欧雪拉住要走的不清楚,再次使劲拍了几下门板。“一直能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试试看有没有员工能听见。” 不清楚没反驳,任由欧雪使劲捶了几下门板,拍得两手发麻。安静后两人立在暗中,隔着那扇门、这次连两个人讨论下班后去哪儿吃夜宵的对话都能听清楚,可偏偏就是没人理睬被拍出巨响的钢板门。他们的对话始终没有突然收声或者终止,那就是说柜员们不是刻意无视了门后忽然出现的声音,而是压根就没听见。 欧雪出了口气,这么近,一墙之隔,按理说不可能听不见。那就只能是“不科学”的部分了。听着两人讨论下班后要去百货附近的小吃街加餐,强烈的错位感涌了出来,让人开始怀疑会不会这些是幻听…… “走。”不清楚拽起欧雪,两人摸黑继续往上。如果不是有不清楚牵着,欧雪自己恐怕是没办法在这样陌生而漆黑的环境中如履平地。会害怕踩空,会担心撞到东西,有一瞬间欧雪觉得他们两人还在十字沟村的后山上,只是这次看不见的人换成了自己,他可以放心地把手交给不清楚。 也许冥冥中不清楚真的读到了欧雪的心,在欧雪愣神之时,他的手背被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不清楚的指尖穿过他的指缝,两只手以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十指相扣。欧雪呆住了,下意识地抬头看前方,他不知道不清楚有没有回头,只有声音清晰地传来,“别担心。” “有我呢。”不清楚说。 欧雪握紧了他的手指,不合时宜地生出了满心慌张,脚步却莫名轻快。两人一口气登上顶层,不清楚停下来,把手机冲下唤醒了屏幕。白光猛地亮起,两人身边是又一扇钢板门。欧雪轻车熟路去按把手,还是锁住的。 因为手还牵在一起,欧雪心里觉得自己仍能再这样来回爬二十次楼,他窝着小心思轻轻晃了下不清楚的手,“现在呢?” “你累吗?”不清楚却蓦地冒出来一句。欧雪赶忙摇头,可惜不清楚还是松手了。他把图纸放大给欧雪看,平面图上标示了楼梯间所在,图片模糊,大体还是能看清的。身边这扇门外连接的不是像三层外那样的仓库,而是顶楼走廊。欧雪又仔细看了几眼,一下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点着图纸说:“你看这儿。这里是不是本来有个天窗的。” 他给不清楚解释说:“咱们家那栋楼,顶层原本也有个天窗可以把梯子放下来上到阁楼旁边的平台房顶上。后来可能是觉得不安全,这种天窗基本上都给封起来了。” 不清楚顺势向两人头顶看去,天花板上真的有一块明显的四方印子,大概就是图纸上被封起来的通往房顶的天窗。 “现在我们要下去吗?”欧雪摊手,“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从地库一楼车辆出入口出去。来的时候那个出口没落门,只是用路挡挡住了。周姐不可能这种时候关门把我们锁里面吧。” 不清楚抓着手机思索片刻,缓缓摇头说:“我们大概从那里出不去。因为我们绕不到一楼去。” 图纸看,车库整体比大楼还要大不少,地下一层比大楼大一圈,地下二层则比一层又大一圈。刚才在地库一层时两人从楼梯间出来看不见车库的出口,还要走上一段距离才能到达出口的位置。两人能迷在这儿,确实很可能也迷在地库里。欧雪叹气,放弃出主意,“怎么办?” “这种时候,就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了。”不清楚说着划到下一张图纸,继续放大给欧雪看。这张是整个百货整体的图纸,欧雪愣了下,发现图纸上显示大楼的中部和另一端也有两个笔直的楼梯间,也就是说,类似的楼梯间光灿百货里总共有三个。最左侧,中间,最右边,分布的很平均,但似乎是很不合理的不必要设计。 “我怎么觉得……”欧雪皱眉,捕捉到了一丝丝灵感。果然,不清楚面无表情道:“觉不觉得像个香炉。” 两层地下车库,三个笔直通向顶层的楼梯间,像是在大楼内部藏起了一个巨大的香炉。地库是炉,楼梯间是三支香。 “所以,我猜——”不清楚声音蓦地一停,目光越过欧雪肩头看向两人身后。欧雪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手机屏幕光柔柔地向下飘落,模模糊糊照亮地面,也照见了楼梯转角处的一双脚。 黑乎乎的一双脚立在通向下一层楼梯的转角平台处,像是一个人正躲在转角的墙后偷听着两人对话、不慎露出马脚。至于他的身体,完全融进了黑暗中,难以想象。 第77章 嵌套 不清楚立刻收回视线,甚至直接把眼睛闭了起来。欧雪见状也顾不上什么脚不脚了,他刚要开口,不清楚比了个噤声出来,打断了欧雪。屏幕灭掉,黑暗再次吞噬了身体,压迫感袭来,给人种那双脚的主人已悄声来到两人咫尺处的错觉。不清楚这时却自己出声道:“这三个楼梯间应该是刻意封起来的,但不是你说的那种出于安全考虑,而是为了封住‘烟’。” 烟?欧雪想问,但摸不清楚眼下到底让不让自己说话。他只好继续闭嘴,不清楚反而慢悠悠地讲说:“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车库的地下二层有什么……出人预料的东西。图纸上也确实有一片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空间。这三个楼梯间本来相当于香,连通向外、如青烟升天。” 他一顿,好像自己也愣住了,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 欧雪也是一停,恍然大悟,不清楚其实是在给那双脚的主人“讲解”!他干笑了下,低声接了句,“我好像也明白了……”他说着看向脚所在的位置,如同此前与女白领在单元楼下遇到的“怪人”一样,明明伸手不见五指,那双脚却清晰地出现在了视线中。 梵塔黑,欧雪想到了一种涂料,号称是世界上最黑的黑色。极度吸光,能呈现出极端的黑色。那双脚便是如此、在墙边描出了突兀的轮廓。身旁,不清楚的呼吸微微加快了些。欧雪抿了抿嘴唇,向着黑暗中伸手,指尖落在了不清楚的脸上。他近乎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5 心翼翼地往上摩挲,果然摸到了不清楚始终闭着眼皮。想来他察觉到了这双脚可能是某种“不一样的东西”——或者说,这东西大抵会像喜丧仙一样,让不清楚突然失明。 “我们现在是不是要下去。”欧雪低声说。“可以走吗?” 不清楚刚嗯了声,欧雪绕到他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你不用看,我来看。” “手给我。”欧雪说着自己先把不清楚的一只手拉过来,侧身站在旁边。五指轻轻覆在眼皮上,乃至感觉到了睫毛的轻颤。欧雪深呼一口气,嘴角扬了起来。脑海中的杂念眨眼烟消云散,像是把周围一切都给屏蔽了,不知不觉便好像换成了欧雪在哄不清楚,“慢慢走,没关系的。” 那双手没有死死压住眼皮,只是虚虚笼罩着。欧雪靠近了,他的存在感比四面八方压来的墙壁、角落里窥伺着两人的东西都要强烈。令人平静的存在感,不清楚想。欧雪总是很安定,他就是这样的。不清楚蓦地有点走神,在他看来,这种安定甚至可以说是强大的。 于是顾虑也跟着烟消云散,不清楚轻声道:“嗯,慢慢走。” 他跟着欧雪的脚步迈下台阶,欧雪既要牵着他又要捂住他的眼睛,走得很慢。两人缓缓往下挪,真的下到那双脚蹲守在的转弯,欧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脚不见了!倒是墙夹角处有几枚黑乎乎的指印,看来刚才那“人”真的在扒着墙听两人讲话。几枚指印同样黑得只有轮廓,欧雪犹豫须臾,小声说:“不见了。” “要自己走吗?”他问。不清楚却说:“小雪,你知道不知道,人在黑暗中走不了直线。” “嗯?”欧雪顺口道,“是会一直转圈走吗?你不会是要现在给我从科学解释鬼打墙吧。” 不清楚笑了声,“我们没在鬼打墙,至少现在没有。但是,等一下,等我们下到三楼,你也要把眼睛闭起来。如果那之后我们撞到墙了,另想办法……但其实,是好事,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如果没撞到墙,继续往下走,眼睛能感觉到光了,那我们今天就得大干一场了。” 欧雪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明白了,“真的走下去我们才是拿到入场券了,但同时事儿要是不给填了,我们也难出去,对吧?” “嗯。”不清楚应声,“我准备的可能不够。” “商场负责人那边……”他沉默片刻,没往下说,只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欧雪笑了,语调轻松道:“那我才该庆幸自己非要跟来呢,是吧,小叔?” “别贫嘴。”不清楚掐他手,欧雪夸张地“嘶”了声,然后两人又是突然沉默。半晌,欧雪轻声说:“哪儿贫嘴了……” 三层的大铁门出现时,两人都没再听见墙那端员工的闲聊交谈,但却模糊地听见了大楼楼顶的时钟报时打铃。欧雪在心中默数,铃声足足响了八下,两人已经在楼梯间度过了将近两个小时!随着最后一声铃落下,欧雪也合上了自己的眼皮。不清楚反握住他的手,竟然越过欧雪自己加快了脚步。 欧雪心里纠结到了极点,坦白说他希望两人能撞到墙,但就冲不清楚这个走法他估计能把鼻梁碰断了。权衡之下又似乎是碰断鼻梁麻烦更小一点点……在他脑海思绪呼啸中,欧雪赫然意识到,不对,按照步距算转角两人应该三步就能碰壁,但现在,脚下空了。 是台阶,台阶像是自己挪到了两人脚下。不清楚踏上台阶,抓着欧雪突然跑了起来!两人在台阶上狂奔,欧雪冷汗差点下来,这要摔一跤能摔半死,几乎只过了三四秒,眼皮上蓦地浮起一层白生生的颜色,不清楚扬起声音道:“睁眼。” 白色灯管的颜色刺目无比,那扇被两人关住、通往车库的木门大敞着。深阔的地下,灯管一排连着一排,两人跨进车库,木门咚得一声撞上了。 不清楚弯腰大喘几口气,抬头看向欧雪道:“我想喝水。” 欧雪无奈,“我上哪儿给你变水去。” 刚才、或者说是两小时前的地库还让人觉得危机四伏的,眼下看着却安心了不少。至少还算亮亮堂堂,开阔的空间也缓解了压迫感。不清楚喘匀气,直起背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想听吗?” 欧雪点点头,不停地爬楼梯,刚才又突然跑动,这会儿才感觉到双腿微微发麻。他也顾不上脏不脏了,干脆坐在旁边落满灰尘的车前盖上,还拍了拍身边,示意不清楚也坐下。 不清楚果然没犹豫,也直接坐下了,“一开始,商场这边负责人跟我说,他们地库好像闹东西。我没多想,地库这种地方闹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周姐给我们看的监控,我以为就是指这个。” “现在这个商场里面有大问题。”欧雪低头笑道。 “嗯。”不清楚点头,“光灿百货的老板买了这块发生过火灾的地方开商场,是有目的的。地库和那三个楼梯间构成了一个自阴升阳的香炉,不幸死于火灾的亡魂就是烟,通过香炉上升。问题是,香炉通向的不是解脱,而是无尽徘徊。烟在香炉内越烧越旺,他们被献祭给这个商场了——” 欧雪微讶道:“所以商场的生意才莫名其妙好!” “问题在于。”不清楚仰头看向上方,“老板不知道发什么疯,把三个天窗给堵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假期快乐 第78章 香炉 “原本,通过这个格局既能散掉一部分怨气,加上购物区域的人流量、又刚好能让一切维持在微妙的平衡之间。”不清楚说着眉越拧越紧,“这太残忍了。不堵上,亡魂也出不去,但他们不会意识到;彻底堵上后就是暗无天日,以为那里是出口,好不容易爬到了才发现是死路。” 火场中想要逃生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欧雪曾听说有些建筑因为结构问题低层会比高层火势更凶猛,来不及逃生的人就只能往上走,最后被活活困死在顶层。设计这个布局的人,同意投入使用的商场老板,都实在是用心险恶。 不清楚叹了口气,继续解释说:“堵上以后商场开始传出闹鬼,积攒到某个节点终于爆发了,就是现在。”他顿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脸,“我们要做的是找到某处位置,把亡魂放出来。” 不清楚边说边环顾四周,“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亡魂不止是因为火灾徘徊,而且被震住了。楼顶的钟声会把魂魄重新召回,理论上来说只要给他们一个出口,再不让钟响,他们可以出去,事情自然就结束了。” 他站起身把手机拿出来,调出图纸,“天亮前我们必须把亡魂放出来,然后阻止时钟报时。只要天亮后的第一次报时错过去就好了。这两件事必须都做到,如果钟还是报时了,功亏一篑、甚至可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6 会变得更糟糕。” 从图纸上可以看出来地库的二层存在几块用途不明的空间,但标示上没有门。欧雪这时想起什么,回忆了须臾才说:“楼顶上的那个报时钟,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早上八点开始报时,晚上十点结束。这是商场的营业时间和歇业时间,时钟的报时功能应该是跟总闸连在一起的,大楼供电了就开始工作。” 不清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面无表情道:“至少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你觉得周姐会把失联的我们留下自己先下班回家吗?我估计,夜里巡逻的保卫科决定不了时钟的事……” “还是没信号?”欧雪皱眉半晌,打了个响指,“不对啊,我们不先出去怎么阻止时钟报时?”不清楚抱以沉默,欧雪站起来,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开口道:“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先去找出香炉真正的中心,在我开始毁掉镇压亡魂的设施时,你要凭自己走出去。” “哈?”欧雪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不清楚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口气道:“我们可以换,但我给出的已经是最优解了。第一,我这边有突发状况你可能处理不了。第二,我们两个的情况你也清楚,你比我更容易走出去。现在可不是谁要舍身的问题,我们两个人承担的风险是一样的。我相信你,所以——” 你也相信我,对吧? 欧雪安静了几秒钟,忍不住笑起来。好吧,他就是喜欢不清楚身上这种劲儿。 他接过手机确认了几遍图纸,又把周秘书的号码存好,说:“走吧。” 眼下楼梯间恐怕走不了了,对欧雪来说,他要先从过车的坡道上到地下一层,再从地下一层的车辆出口出去外面绕回商场解决报时钟的问题。这段路实际走下来可不近,但如果两人现在就分开,无法相互联络,最主要的是没有不清楚“吸引火力”,欧雪能走出去的可能性很小。 两人只好先往图纸上的可疑位置走。地库再没有旁人,脚步声荡得极远,纵横交错的深红管道不时在头顶发出怪响,灰白灯管只分布在道路中间,处处都是昏暗的角落。第二层的车倒是没几辆,大多落满厚厚灰尘,不知已经停了多久。斑驳地面上偶尔冒出几块不明暗色污渍,两人逆着指示箭头向深处走,车库过于老旧,内部大多还保留着水泥原色,使得灯管的光芒幽幽发蓝,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紧张感最终还是层层叠加,让人疑神疑鬼。不知哪根管道漏水,在两人背后溅起微弱而清脆的滴滴答答。第三次忍不住回头,欧雪发现背后虽然没有冒出什么鬼影,那种视觉死角藏着东西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了。他一时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弯腰从车辆地盘下面往后看,意外发现了几只四脚朝天的死老鼠。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身子都干瘪了。 不清楚拎着他后衣领把人拽起来,“别范轴。” “我总感觉……不对劲。”欧雪实话实说。不清楚一手推着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两人来到灯管下面,惨白冷光照得不清楚脸也白得没什么血色,他蓦地冒出一句,“你看不见什么人影的,是一团。” “什么?”欧雪下意识地追问道,“什么一团?” 不清楚想了想,只说:“一会儿我们转过前面那个转角时,用余光看远处的角落。” 欧雪微微挑眉记下。不多时两人转弯、即将迈进墙后,他拿眼角余光扫向远处,在车库远远的死角,灯管光芒像被吞噬了,那片黑看上去有着不合理不规则的形状—— “好了。”不清楚按住欧雪的后脑勺,把他脸转回来,“不看了。” 眼前十几米开外就是车库尽头。这块区域没划停车线,一面墙壁上钉着块铁框架的巨幅招商广告。这里不好停车,一般不会有人走进来,钉上广告有些欲盖弥彰。广告布早已褪色,模特五官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咧笑的嘴唇下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欧雪干脆背过身去,视线死死盯着两人过来的转角。 头上没有照明灯管,光芒消失在墙角,切出一片整齐的裂纹。 不清楚自己研究了片刻,从包里摸裁纸刀出来,三两下划破了广告布。欧雪见状回头看,布顺着划缝飘落在地,露出了墙上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这是道推拉门,板材整个生锈、布满凹凸不平的暗红锈迹,像腐烂的肉块切面。不知为何锈迹甚至蔓延到了旁边的墙面,在墙上洇出一道道向下流的红黑印记。 门的把手更怪,是个老式的圆环拉手,衔着门环的不是常见的异兽、花型浮雕,能明显看出是张人脸。门环也和门板略微锈在一起,不清楚撬了几下才分开。他轻轻吐了口气,抓住门把说:“来帮我一下。” 欧雪过去帮忙,门只卡顿了一下就顺利滑开,露出能供人通过的缝隙。有股浓烈的铁锈腥甜从漆黑中涌出,一点点都看不清内部。不清楚边松开门环边说:“小雪,不要相信眼睛的判断。” 欧雪一怔,不清楚迈进门,“好了,去吧。” 他毫不犹豫地把门拉上,两扇铁门微微震动,严丝合缝地闭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快乐!闭站期间长佩连载,具体更新日程请看我微博 第79章 铁门 铁门碰撞发出的震动消失后,整个暗室内没有一丝声响。太过黑暗,连自己都身体都看不见,却能隐隐感觉出空间并不算狭小。不清楚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空气中充斥铁锈的腥气,还有股淡淡的潮湿。地下空间总是难免伴有湿气,现在这里的潮湿感似乎有些过头了…… 他伸直一边胳膊向前探了探,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不清楚把手机按亮,打开摄像头上的闪光灯束向前照去。最先照出来的是几个牌位,手机的光亮度不够高,他瞥见这几个熟悉的东西,立刻从包里取出了手电筒拧亮。强光一下子扫开,几乎照亮了对面的整墙—— 密密麻麻摆满了排位,足足三层,如果不是牌位上的姓氏各不相同,仿佛误入了谁家祖祠似的。这些牌位全部漆成了鲜艳的红色,整齐陈列在架子上。一整面墙的牌位还不足以让不清楚惊讶,真正让他微微愣神的,是架子的下面。 架子下层部分挑空,由细细的木柱支撑,像是个巨大的笼子。“笼子”内层层叠叠堆着一具具假人模特,看上去就是服装店最常见的那种假人模特,只是被漆成了黑色,且模特的胳膊都朝上举着,个个伸直了胳膊。它们堆在牌位架下,被几条足有三指粗细的铁链紧紧捆成一团,像是一个巨大的畸形怪物。铁链重叠的部分已经彻底锈死在一起,那一大团黑色假人上压着个半米宽的石盘,远看像一口大磨盘。铁链把磨盘和假人模特拴在一起,又令磨盘牢牢压在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7 特上。 不清楚抿紧嘴唇,拿手电筒照四周墙壁,墙上写满手抄的咒语咒轮,几乎没有空白处。暗室将近三十多平米,就连天花板上都写满了咒语,解怨的、震慑亡魂的,墙壁角落已经爬满大片大片的霉斑,此刻没有丝毫庄严肃穆,只有令人不由屏息的惊悚。 定在原地片刻,不清楚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仰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牌位,轻手轻脚向架子靠近。此情此景,就连他自己都有种发出大声响便会惊醒那团模特假人似的错觉。他缓缓走到架子前,略微俯身,向那团假人靠近。假人堆起来只比他矮了一点点,不清楚只能踮着脚尖往石盘里看。 果然不是什么磨盘,更像是个圆形水槽。里面的水只剩一小层了,浑浊粘稠,散发着类似死水沟的腥臭。不清楚长叹了口气,眼前的场景有些超出预料。他下意识地攥住手,把指甲深深按进手心的皮肉里。刺痛让头脑稍稍回神,不清楚打着手电筒仔细观察铁链,很快便发现链条并不是锁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这些铁链其实可以解开,不需要暴力破坏。他没有贸然尝试,站在原地认真观察了半晌,越看越觉得这些铁链扭在一起的走向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他顺着那一丝半缕微妙的熟悉感冥思苦想,终于微微睁大了眼睛。 灯束抬高,照向圆形水槽石,定定停在那块青灰色的大石上。不清楚尽量放轻动作,缓缓踩上了假人。脚刚落实,他便低声念了句“得罪”。鞋底传进大脑的触感并非塑料模特该有的坚硬,而是软绵绵的,不,或者该说是酥的,好像稍微多踏一步就要往下掉渣似的。脚正往下微微下陷,不清楚没有低头,艰难地踩着那些假人朝水槽靠近。每走一步,那些假人便因为重量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能伸手够到水槽的距离,不清楚停了下来。手电筒照着箍紧水槽的铁链子,他果然发现了一个像是绳结似的铁链团。这团铁链结完全没有生锈,保持着黑亮发油的颜色。他伸手摸上铁链,冰冷寒气似是立刻给皮肤覆上了一层霜。从铁链铁环本身的缝隙间向结内摸索,他摸到了枚只有一端继续连接成条的铁环,是铁链的尽头。 不清楚屏住呼吸,拽住铁链尽头处的环使劲向外扯—— 像是鳞片光滑的游蛇、铁链发出连串急促的叮当碰撞声被轻易地抽了出来,那团铁链结解鞋带似的自己松散开了!不清楚浑然未料解开如此轻而易举,本就用了十足的力气,眼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了过去!他不由迈开腿要稳住身体,越发现双腿已经深深陷进了假人模特的缝隙中。两条腿如同扎进泥潭般深深扎进了黑色的假人堆里,随着不受控制的动作,假人裂开样往下掉着小块的碎屑! 不知何时,层层叠叠的假人全部变成了脸朝上的姿势,只用凹凸起伏来表示五官的脸、面无表情地冲着他。一双双越过肩膀伸平的胳膊交叠着,织成了张巨大的网。与此同时,石水槽没了铁链的束缚向下滑去,咣当一声砸向地面,仿佛整个暗室的地板都震了两下。 随着水槽滑落,假人们像是活了,没有任何一个假人真的在动,又好像他们本身就是一体、所有的都在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活物。不清楚的腿甚至还没来得及往外拔,身体已经立刻又往下陷了不少,眨眼间膝盖以下都被埋进了假人堆中。即使隔着一层裤子,那些东西的触感也绝对不像塑料,反而像是酥软的木屑或是绳网。浓烈腥气中混入了诡异的酸甜咸苦味,几乎令人窒息。他当机立断不再挣扎,停下了所有动作。 暗室内的活人与死物都不再动弹,同时所有的一切也都在扭动。墙壁上的咒文,假人堆,铁链,都在视线中旋转着开始扭曲,似乎在带着身体缓缓上升。视线花了一瞬间,那一瞬间不清楚不受控地呼吸急促,手不禁摸上了自己的耳垂。他摸到了那枚耳钉的银针尖,刮了一下手指,不疼,只落下强烈的存在。不清楚把指尖压在银针上,思绪被拽回脑海身体,他艰难抵抗着思绪的混沌开口道:“……别在这儿跟我较劲了,你们可以——” 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卡带的机器,重叠无数模糊细语,分辨后却分明是他自己的嗓音。话未说完,刺耳的碎裂声覆盖了所有知觉,不清楚挣扎着拔腿,指尖皮肉已深深按进耳钉,即将穿破涌出第一枚血珠。他大声道:“他会遭报应的!” “绝对会——” 在血珠真的涌出之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潮水般袭来,假人模特哗啦啦散开,眨眼摔得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更4章,更到第82章 (包括今晚的更新)长佩暂停更新了哦 第80章 时钟 欧雪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当机立断转身,向着两人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一开始步伐稳健,诺大地下车库只余他自己的脚步声回响,传到四面八方、再从四面八方传回来。两人毕竟已经走完了大半个车库,按照他默默计算的时间来看,走到通往地下一层的坡道最多只用五分钟。欧雪边走边低头拿手机,打开秒表。他把静音模式取消,秒表滴滴跳动切换着数字,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地库看似场景相同,其实是最不缺少参照物的地方。两侧车辆,停车线内明黄色油漆刷出来的编号都提醒着他正在向坡道靠近。随着脚步加快,他的呼吸也快了不少,竟莫名感到有一丝丝头晕。仅仅走了不到两分钟,欧雪自觉体力还没差劲到这种程度。他停下来,把表秒的提示音关了,选择将呼吸调匀。 胸膛在起伏,灰尘,霉湿,潮气……遍布车库每个角落,他渐渐发现其中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苦味,似乎有点熟悉。 欧雪闻到了不清楚所说的焦味。 他低头看了眼不停切换数字的秒表,眼皮毫无征兆地抽动了两下。身旁停车线内的编号是B区十几,再跨过整个A区,就能到达坡道。继续往前,数字编号越来越小,脚步声变得越来越沉重。 欧雪啧了声,保持着步调,悄悄改为脚跟先着地。鞋底与水泥层甫一接触,漾开的声音明明同步,却有轻有重——他背后有人,跟他保持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速度前进,只是用脚尖着地,才会有两个轻重不一的声音。欧雪没有回头,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发现。坦白讲最开始他有点害怕,可只要心一慌,脑袋里便不受控制地冒出不清楚和那扇古怪的大铁门。他在里面会遇到的东西绝对比眼下的自己更恐怖,只一想到,欧雪就心慌得手脚发凉。渐渐的,恐惧消失了,他只想出去。 欧雪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一直亮着,屏幕微微发烫。他向前走着,脚边车库的编码在视线中也变换更新,编号的开始却始终都是B区。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8 路似乎始终没有尽头,灯管竖着向前延伸,一段明一段暗。久了,视线说不出是模糊还是扭曲,像是从镜框的边缘看东西,周遭的场景变得有些不真实,如同在一个无限接近现实的梦境里。 不要相信眼睛的判断。那么,要闭起眼睛继续走吗? 不,不清楚说人闭上眼睛走不了直线。闭上眼睛走只会偏到停车线内,撞上车辆或者墙壁,最后还是得睁开眼睛校准路线。欧雪相信他已经得到了此刻的答案,只是还没揭开谜面。他几乎有些走神,自从不清楚搬来以后,自己好似习惯了走在他身边。那条吹着温润夜风的回家路,一盏又一盏暖色的路灯…… 一开始那个人,他叫什么来着?欧雪记着不清楚给了他一张假的符咒,但那枚符咒奇迹般起了作用。不清楚给自己解释了为什么,因为什么来着? 因为相信。 欧雪浑然未觉自己已彻底走神。没错,因为他相信。在这“相信”与“不相信”之间,欧雪有种头脑发麻似的灵感。他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我会走出去的。” 谁叫不清楚相信他可以走出去呢。所以,他就是可以走出去。 “你们也可以走出去的。” 说着,他重新提起脚步。把思绪收拢,像画那匹鹿一样专注。脚步声继续回荡,变得越来越重。欧雪深吸了口气,前方有辆覆着薄薄一层灰尘的黑色轿车,他经过时刻意没去注意脚下的标号数字,而是去看车盖的反光。他看到自己身后有一长串黑色的影子,沉默着向前迈步,一个接一个。 紧接着,前方不到五十米的墙角,有个穿着天蓝色长袖衬衫的男人背身立在夹角间,脸完全挤进了九十度的夹角中,只能看见蓬乱的头发和惨白的后脖颈。他突然出现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某种考验。 欧雪不由放慢了脚步,然而下一刻,他收回微微偏移向角落的视线,无视了那个怪异的身影,继续朝前。错开墙面,向上升起的坡道赫然出现在道路尽头,散发着幽蓝的灯管闪闪烁烁,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他踩上布满棱条的坡道,身后的灯倏地灭了。不止一盏,身后完全陷入了黑暗,几乎要吞掉自己的影子。欧雪跑了起来,沿着坡道,当他真的绕过路挡步入室外,更大而无垠的夜空卷过一阵凉丝丝的风,差点让人站不稳。他的眼睛越过路灯看向夜空,愣住了两三秒钟,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欧雪摸出手机,拨通了周秘书的电话。嘟嘟声在夜里响到挂断,这下他彻底呆住了。 电话打不通。 欧雪一面继续拨电话、一面小跑着绕到了大楼所在的马路上往顶层看,时钟显示现在不过午夜。大楼内部已经熄灯,顶层几扇玻璃窗拉着窗帘,但其中一面窗内亮着灯。连着拨了几个都没接通,欧雪跑到大楼商场入口,卷帘门都锁上了。糟糕的是他根本没注意过商场的传达室或保卫科在哪儿,冷汗非但没落,反倒又背后发冷了。 大楼外面也根本没有安保亭一类的东西,就在欧雪绝望之余打算踹卷帘门引起注意之时,身后的马路上蓦地响起了几声汽车鸣笛。 他下意识地回头,路旁的非机动车道上停着一辆没开走的黑色轿车。他看过去,那辆轿车又按了两下喇叭,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一个女人趴在车窗框上,冲欧雪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喂——” 宫利贞。欧雪的心狂跳了几下,三步并两步到了车窗边。驾驶座上靠着一个睡着了的男人,不出所料是那个宫元亨。欧雪还没开口,宫利贞先说:“要帮忙吗?” 欧雪脑子里的弦绷紧了,要求助吗?向这两个不知底细深浅的人。在他权衡同时,宫利贞又道:“要让报时钟停下来,你没留那个女秘书的电话吗?” 欧雪一怔,宫利贞回身毫不犹豫地捅了驾驶座上的宫元亨一肘子,把他捅醒了,“元亨,手机给我。” 宫元亨皱着眉坐直身子,眼底迷茫,又在看见欧雪时似乎清醒了不少,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手机。”宫利贞道。 第81章 秘书 宫利贞接过手机,不忘冲欧雪勾着嘴角笑了笑。她一笑,牵动脖颈和隐隐攀上侧脸的烫伤疤痕、像水波漾开似的,有些诡谲的美艳感。她趴在车窗上拨通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宫利贞抢先开口道:“刘秘书啊,我啊,利贞啊——” 欧雪面部发僵,听着她打电话,“那个钟表,对对,你跟负责的人说一声呗。嗯,九点再恢复报时呗。好,帮我跟冯总问好呗,下次聊哈。” 车内,宫元亨一副兴致寥寥的样子,打着哈欠转过了脸。挂断电话,宫利贞把手机丢给他,又说:“那个周秘书似乎没走哦,联系不上啊?” 欧雪犹豫了下,实话实说道:“电话打不通。” 反正他俩也看见了。 宫利贞耸了下肩膀,还要再开口,忽然扭头看向了旁边。欧雪一顿,倏地回头,在两人的注视下,不清楚迈着悠闲的步子从地库入口出来了。欧雪先是猛地提了口气,然后又松,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他想跑过去,刚一动竟然腿软,差点没站稳。 与此同时,不清楚已经走了过来。他站在欧雪身边,车内车外四个人对视了须臾,宫利贞的嘴动了动,却被欧雪给打断了,“没事吧?” 不清楚收回视线摇摇头,欧雪出了口气,赶忙说:“你怎么……出来的?” 不清楚莫名其妙道:“就那样走出来的呗。” 欧雪差点两眼一黑,车内的宫利贞哈哈笑了两声,两人不由看过去。她摆了摆手,边关车窗边说:“下次见。” 窗玻璃闭合关严,轿车发动,无视两人顺着路开走了。 “我靠。”欧雪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不清楚看过去,“刚才怎么了?” “等等等等。”欧雪揉了下太阳穴,“你等我捋一捋——” 他深呼吸了几次,转而先问不清楚道:“你那边怎么回事?” 不清楚抿了抿嘴唇,把自己在铁门的经过简短讲完,他拉着欧雪走回地库入口前,“你出来的比我估摸的时间要快太多了,我本来以为我们要搞什么生死时速呢。总之,那些假人散掉的时候应该跟你出去的时间同步了,我想着反正等你也是等你,试试看呗,结果就直接出来了。” 欧雪在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把自己这边的来龙去脉也讲了。两人交换完情报,欧雪探身看了半晌路边,确定那辆车是真的开走,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不对啊,他们两个人知道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全都准备好了!” “你觉得他们到底是把车停在那儿等什么呢?”不清楚说。 欧雪想了想,说:“等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9 ” “不对。”不清楚摇头,“他们在等的是那个从铁门后出来的人,只不过那个人正好是我。我讲的那个铁链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欧雪摊手,“你不要太高估我了。” “是绳符。”不清楚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宫利贞趴在车窗上的时候,手腕上也有一条绳符手绳。” 欧雪瞪大眼睛,背后升起了一层凉意。他脑子又有点懵了,谁料不清楚道:“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你没猜出来啊?”欧雪大惊。不清楚摇摇头,“我只知道现在会绳符的人很少很少,几乎可以算是失传了。地下铁门内的布局一定跟他们宫家有关系。加上你说他们好像跟商场老总很熟的样子……” “照这样说,进到铁门内能认出绳符的人,一定也会认出来宫利贞手腕上的绳符。”欧雪跟着不清楚边走边说,“他们是有意要我们找到这种联系的。” 待欧雪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又回到了地下车库,他一把拉住不清楚,“怎么又下来了?” “去找周秘书。”不清楚指指远处的楼梯间木门,“从那儿能进去商场里边,没事了。” 两人顺着周秘书领的路回了大楼内部。商铺都已落锁,应急灯还亮着,员工电梯也还在运作,一直上到顶层,不清楚才蓦地意识到欧雪半天没出声了。他走出电梯,转头问说:“你怎么了?” “嗯?没有啊。”欧雪跟出来,想了想,他还是移开视线诚实道:“我在这儿我想我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呢?” 他说罢不清楚不开口了,欧雪目光落在一旁的垃圾桶上,心里其实有点难过。虽然没拖后腿,但好像确实没派上什么用场。他收回视线,正要岔开话题,不清楚扬起嘴角笑了。 “你在想什么呢。”不清楚说着上前一步,“你走出去,才相当于把接引的路铺开。你不走出去我怎么出去啊?”他说着伸手摸了下欧雪的脸,手指从深邃的眼眶划到了他侧脸上,“干得不错,真乖。” 欧雪的心开始狂跳了,他想干脆抓住不清楚的手、求一个答案,他真的伸手了,还没抓到,两人身侧办公室门哐当一声被人甩开,周秘书脸色煞白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不清楚转头看过去,欧雪抓了个空,只好也看向那边。周秘书眼见两人冒出来,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了口气,呼吸慌乱,语无伦次,“天呐,你、你们没事吧!” 不清楚看了看欧雪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上前同周秘书说话。他倒没安抚周秘书明显不对劲的情绪,只把今晚的大致经过讲了讲,略过了很多细节。欧雪听着,隐隐开始担心周秘书到底信不信这些,便插话说:“刚才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打您电话打不通。” “真不好意思。”周秘书连连道歉,脸色更加不好了,“你们打电话那会儿我在看监控视频,没注意到手机……我,我慌了神了……” 她说着示意两人进办公室,还回手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周秘书走到桌前,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冲着两人,播放器显示的正是那段她之前给两人看过的视频。那个背身站着的男人,欧雪在地库里看到了,穿着蓝色的衬衣。 欧雪微微蹙眉,和不清楚对视了一眼。说来奇怪,这人大概不是死于火灾的亡魂,他到底什么情况,两人还没来得及细说。 “我之前就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有点眼熟。你们来的时候,我——”周秘书说着人快要站不稳了,她从桌下把一张彩色板拿起来放下,指着上面的照片道:“员工把上面的污渍擦干净给我送回来,我看了半天,发现这个人是我们以前的一个老总。” 她用手点着那张证件照,“他过世了,今年。”周秘书抬起头,发现对面的两人也瞪大了眼睛。 这张照片,这个叫何耀光的人,和海棠苑别墅中发现的那个纸扎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第82章 污渍 “我有想过那个人会不会是去世了。” 回去的路上,不清楚在副驾驶座突然道。欧雪开车,瞄了他一眼,顺口说:“因为他脸上奇怪的污渍吗?” 宣传板两人都看过,那些大抵是霉斑的污渍只爬满了同一个人的脸,其他人和宣传板上别的位置一点点都没沾到,根本不合常理。不清楚点了下头,低声念叨说:“何耀光……” 他把手机拿出来,攥在手里半晌,又放了回去,自言自语道:“先不想了,累死了。” 欧雪“嗯”了声,没再开口。车在楼下停稳以后,他侧头看向身旁,不清楚已经倚着靠背睡着了,眉目舒展、看上去很放松。欧雪就那样盯着他侧颜静静看了一会儿,心跟着也柔软了。不清楚的手虚握着搭在腿上,掌心上那道疤痕横亘整个手掌,微微泛白,像握着一枚抓不住的细线。欧雪看了片刻,伸手慢慢拨弄了一下不清楚的睫毛,睡梦中的人眼皮轻颤几下,尚未清明。他小声说:“到家了。” 过了须臾不清楚才掀起眼帘,神色中含着将醒未醒的朦胧水光。他打了个哈欠,迷糊着解开安全带爬下车。欧雪默默跟在后面,路灯下不清楚服帖的黑发之间折射出那枚闪闪发亮的耳钉。他看得出神,有点着迷。不清楚追着那条看不见的“河”,为解密将要渡河。欧雪则在后面追着他,他也成了一条河,随他去罢。 两人回到家里,不清楚洗澡时水汽从门缝上扑出来,在空气中卷着飘摇的弧度。欧雪嗅到了湿漉漉的味道,变得毫无困意。待欧雪洗脸时不清楚抱着被子从卧室又溜达出来,靠着门框道:“我能不能去楼上睡觉?” 欧雪从镜子里看他,“把门开着吧,别关客厅空调。” 不清楚嗯了声,慢吞吞地上楼,一路都没开灯。欧雪留着自己卧室的门,能听见一些微不可闻的声响自阁楼传来,不多时一切都安静了。他关掉灯,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片刻,自言自语说:“我完了。” 放松下来,疲倦终究还是铺天盖地将人覆盖,欧雪眨眼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欧雪起来后饿得头晕眼花。他本打算做点什么垫垫肚子,上楼一看才发现不清楚竟然还没醒、缩在被子里睡得正熟。明明热得脸上泛红,手脚却还老实地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面颊。欧雪赶忙放轻动作,想了想,又把被子给他揭开了一点。 不清楚毫无所觉,呼吸平稳。 欧雪回了卧室,大概是饿的,一下午他都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个不停。想不清楚,还想不清楚对他的态度。欧雪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涌动的气氛,越是如此越进退两难,越搞得他因为满脑子都是不清楚而变得不清不楚。 天再次染黑时,欧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阁楼亮起了一小片灯影。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0 踩着台阶上楼,原来不清楚早就醒了,正屈腿坐在地板上看他的盲文书,背倚着那张窄床,把书放在膝盖上。欧雪在屋里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下楼拿的。阁楼的小台灯放在地下,映照出一小团暖色,不清楚的手顺着书页划过,投下轮廓清晰的剪影。 欧雪在他旁边坐下,两人的影子亲昵地重叠,好像两人真的贴在一起似的。他思绪放空、盯着不清楚瞧,不清楚的眼睛落在布满凸起的纸页上,一反常态地认真看着那一方方字点。好久好久,唯有两人的呼吸,与手指摩挲过凸起、几乎令人心痒难耐的声响回荡在阁楼中。 “盯着我看做什么。”不清楚突然开口道。 欧雪不答,只是垂下眼睛。他转了两圈手上的戒圈,随口道:“看看你不行吗?” 不清楚偏头看向他,微微蹙眉,似是有些困惑。愈是如此,欧雪愈加不清楚了。他想说点什么,可一呼吸就又卡在了胸口。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欧雪安静须臾,若有所思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清楚看上去更困惑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视线重新落回书上,“什么不灵了?” 欧雪这时牵起嘴角,低声说:“美梦说破即散,好事未成,说破就不灵。” “哈。”不清楚头也不抬,轻轻笑了一声,“你信这个。” 欧雪反问说:“你不信吗?” 不清楚顿了顿,又道:“什么好梦,说来我听听。” 两人对视,欧雪挑眉,意思是当然不能说。他不等不清楚再开口,倾身过去将手指覆在书页上,摸索着划向影子深处,断断续续念出了几个简单的字。不清楚怔了下,转头定定地看着他。欧雪笑笑,手叠在书页上、触碰到了不清楚手指的影子,“我学了一点点。”他把手停在那一方字上,“这个字我也认识,是‘不’。” 欧雪侧头看他,不知不觉间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经过不清楚的下颌,扫在了他脖颈那层薄薄的皮肤上。他说:“你的名字用盲文怎么写?” 他看到不清楚不易察觉地缩了下。事实上不清楚也确实缩了下,温热的吐息几乎像有实质一般浇打在脖颈上,欧雪一靠近过来,脑袋里就变得晕晕乎乎,始终难以形容的心悸。不清楚抿了下嘴唇,他把脸颊贴在了书页上,蜷着腿侧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欧雪。 欧雪在他低头前正过了身子,就那样坐着任由他瞧。不清楚看人时总是有些审视的味道,和他对视须得先审视自身,但凡稍有一点心虚,怕是撑不过三秒钟。但欧雪觉得,干脆就让他瞧吧,大不了三秒钟后他就吻他。 在呼吸起伏,还不到三秒钟前,不清楚蓦地直起背,探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抓了一只水笔过来。笔帽拔开时的闷响打断了欧雪的思绪,他一愣,紧接着不清楚转身,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欧雪下意识地低头,不清楚亦是垂眸,握着笔在欧雪的手肘内侧一枚接着一枚点了起来。一方十二个点位,水笔尖轻戳在皮肤上,烙下清晰的墨点。不清楚的眼睫如同随慢慢成型的墨点微颤,让欧雪的心也跟着颤动。墨点连成不清楚的名字,留在欧雪的胳膊上。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那些没有起伏的盲文字符,低声说:“不清楚,这样写。” 他松开欧雪,正要扣上笔帽,听见欧雪说:“我知道。” 欧雪的胳膊垂下去,嘴角却越翘越高,“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摸我的脸呢?” 不清楚动作一停,似是被问住了。他抓着那只笔,有些含糊道:“因为我想记住你的脸……” “为什么想记住?”欧雪再问。 “不知——”不清楚还未说完,欧雪俯身过去拿过那只笔,把不清楚的胳膊也拽了过来。他骤然贴上,将不清楚卡在了自己的臂弯之间,几乎把人抵在床沿上。袖下那枚小巧的痣滑出来,在白生生的皮肤上夺人眼球。两个字的名字就是两方,欧雪抓着笔按在那枚小痣旁边,皮肤一陷,落下个圆润的墨点。压抑的情意也被压进那些点位组成的名字间,欧雪在他手肘上连着那颗痣拼凑出自己的名字,“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凑过去吻了下不清楚的手腕,嘴唇好似贴到了蛰伏其下的脉搏。 “好了。你就……继续待在我的大脑里。”欧雪把笔一丢,起身下楼,“想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4章,从79章开始看吧 第83章 想 下楼、进屋,关门,欧雪靠在门板上深呼吸了几口气,把狂跳的心脏咽回胸口。安静下来,面颊泛着充血发热的微涨,他一动不动地憋了半天,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欧雪抬起胳膊去看那些盲文字符,墨点组成不清楚的名字,印在手肘内侧,像是某种护身符。欧雪才发现自己始终扬着嘴角,而且怎么也放不下来。 谁说梦说出来就散、好话说破就不灵了?他在那个梦幻的泡泡上轻轻戳了一下,便确信自己和不清楚都听见了碎裂时让人心脏抽跳的回音。不清楚一定也听到了,破碎一瞬间的惊颤,欧雪相信他也听到了。 只要一呼吸,脑海中便涌现水笔沾着油墨的笔尖将细嫩白皙的皮肤戳出一个下陷的凹痕,那层皮肤薄得像是透明,血管埋在其下、供养着心脏。欧雪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更烫,隐隐向下涌去。那笔尖仿佛再稍稍用力便会真的戳破皮肤,滚出一粒鲜红的血珠,他甚至有了一丝半缕类似施虐的快感,为此有些羞愧,同时下身某个位置又诚实地表达了神经被刺激到的敏感。欧雪低头看了一眼,好吧,他硬了。 就在他挣扎在这种羞愧与精神层面的骚动间时,背后的门板动了,把手撞到了欧雪腰上。欧雪大脑一炸,飞速扑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下半身遮了个严严实实。他刚一挺直腰,不清楚一手抓着门把手探出上半身,蹙眉道:“你……” 欧雪头脑一片空白,面红耳赤。在他的预想中两人应该分开各自冷静思考一晚,然后不清楚想清楚自己绝对也对他抱有情愫、丝线一样,不知不觉间将两人织在一起。 为什么他现在就出现了! 这下欧雪彻底不敢动了,怕不清楚发现被子底下的异常。他想说点什么,要命的是不清楚直接走进来,甚至坐在了床沿上。欧雪的脸因为心虚扭到一旁,幸好不清楚又不开口了,两人僵持须臾,不清楚再次开口道:“你……” 他扭头看向欧雪,“我没搞懂,你是表白到一半跑了吗?” 欧雪呆住,眼睛瞪大了,头也倏地扭了回来,呆呆地望着身边人。鉴于不清楚神色认真不似故意挤兑,欧雪脱口而出道:“你知道我是在表白啊?” 不清楚偏头,眉心更拧,“我又不傻。” 他总是这么坦荡,如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1 欧雪所见识到的、和这样的人对视心虚就撑不过三秒钟。欧雪心虚地收回视线,含糊着低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回应……” 紧接着安静须臾,不清楚把身子更转了几分,半条腿都搭在了床沿上,“你还没讲完啊。” 这一来一回的,欧雪感到自己心如止水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小声嘟囔说:“你突然这样说,组织不出来语言了。我那是真心的、脱口而出的,又不是精心设计好演练无数次……” “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嘛。”不清楚乘胜追击,视线追着他、嘴角有些笑意,“嗯?说嘛。” 他追着他“嗯?”了几声,直把欧雪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彻底追问没了。欧雪的心迟来慌乱,好半天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干脆一拉被子躺下了,还翻了个身,背冲不清楚。片刻,欧雪闷声说:“我又喜欢你身上这种横冲直撞的劲儿,又不喜欢你身上这种横冲直撞的劲儿。” “为什么?”不清楚垂眼看向被子间的那个后脑勺,欧雪带一点点自然卷的头发在灯光下颜色会变浅,看着很可爱,让人想摸摸。他没动,卷到被子底下的人自己又腾地翻身坐起来,望着他说:“我不知道。我是觉得,你越横冲直撞,越像那匹鹿一样,我画下来了都抓不住。我稍稍一松手,你就跑远了,但你不是冲着那条河去,你撞南墙去了。” 不清楚抓错重点,“那幅画上的鹿是我啊?” 欧雪一哽,抱起胳膊低头沉思半晌,说:“我不是说你去追求那个解不开的谜团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越说越乱,最后甚至有点自暴自弃道:“河也不是在陆地上呀,你再飘起来了怎么办。” 欧雪的手从被子下面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抓住不清楚的手指,把他的手轻轻牵起来,“你看,我拉着你呢。” 他牵起不清楚,袖下滑出他亲手点上的墨点,连着那枚痣连成欧雪的名字。心神荡漾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无以复加的柔和。两人呼吸的起伏也顺着手腕连在一起,不清楚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但欧雪不紧张了,谁叫不清楚就是有那股横冲直撞的劲儿,他一定能在此刻听见什么。 不清楚颔首应道:“嗯……我明白了。”他垂下眼时五官轮廓的阴影让人心颤,羽睫如蝴蝶掠过。这样一个人,精致无暇到像是一碰就碎了,内里蕴含的却是迎难而上的执着。欧雪觉得,自己大概只要偏头就会吻他,他真的倾身过去,结果从门缝间扫到了一片客厅中的红布。 欧雪顿住,“等一下,我们刚才说什么不会全被泥泥听见了吧?” 不清楚也顿了一下,探身往外看,两人牵在一起那只手自然而然分开了。他盯着外面看了两眼,转头说:“没有,她好像不在家。” 欧雪莫名松了口气,还没喘完,听见不清楚说:“好吧,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欧雪沉默须臾,张开胳膊闷闷道:“抱我。” 不清楚一动不动盯着他,两人对视着,欧雪却不再心虚,只摊开臂弯等着。稍许,不清楚弯起眼梢笑了笑,竟然站起身走了。他的背影纤细而单薄,手拉起门把像是即刻便要步入客厅迷蒙的暗色中。欧雪心脏鼓动,身体比脑子更快,一下子从床上蹿起来,从背后搂住了他。 他的胳膊紧紧圈住不清楚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欧雪不管不顾,搂得很紧,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把不清楚压得腰都弯了一下。他听见不清楚轻笑,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才对……” “我不抱你。”在背后,欧雪看不见不清楚的脸,可他的声音有形、传进耳膜,“我要你来抱我。最好抱紧我,把我挤进角落里。” 欧雪含糊着应了几声,真的抱着他往墙面挤了过去。他一动,不清楚挣扎着在他怀里转身,两手搂住了欧雪的脖颈。 “别再让我飞起来了,拜托。” 第84章 百货 内心的滚烫相互传递,欧雪把脸埋在不清楚肩颈间,紧紧抱了好一会儿,不清楚都只是搂着他的脖子,顺毛似的一遍遍抚着他的后背。欧雪哼哼唧唧几声,刚想顺着撒娇,不清楚说:“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欧雪闷声问,“你得带我去。” “不带,我找赵横,你去干什么。”不清楚把他扒拉下来。“我有正事。” 欧雪一听更要去了,抓着他不松,“那不行,咱俩上一条船了,我怎么不能去?” 不清楚想了想,在床边的单人小沙发上坐下来,“好,你想听正事。” 沙发软绵绵的,整个身子都陷了下去,他窝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转眼见欧雪耷拉着眉眼一副“你很煞风景”的表情。不清楚失笑,欧雪还是老老实实在旁边坐了下来,“你有什么发现了?” “算是吧。”不清楚点头,“我自己查了查,又问了问周秘书。周秘书估计吓傻了,一股脑全给我倒出来了。” 他把最新消息讲了,欧雪不由心惊。根据周秘书的答复,何耀光,也就是宣传告示上脸被污渍遮住的人,是光灿百货最初的合伙创始人之一。光灿百货本来有三个老板,就连“光灿”这个名字都是何耀光自己起的。后来就像很多合伙人故事一样,三个老板出了种种变故分歧,最终分道扬镳。商场现在只有两个大老板,被挤走的人就是何耀光。 周秘书是她现在的顶头上司杨总的远房亲戚,何耀光和杨总是发小,所以他们并没有同何耀光完全断了联系。她有陆续听说过那人后来过得不算太好,对比从前如日中天的时候肯定算是落魄了。中年失意的所有剧情都在何耀光身上如一上演,离婚,同独子关系极差,说是到了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周秘书最后一次听到何耀光的消息便是死讯,他在家中自杀了。 欧雪瞪大眼睛道:“……自杀,他跟海棠苑那个别墅的主人,真是同一个人吧。” 拜纸扎人颇为写实的面部所赐,欧雪十分确定宣传告示上何耀光的脸和纸扎绝对一模一样,是同一个人。 不清楚点头,“嗯,周秘书知道何耀光住哪儿,是那个地址。而且她又找到了几张何耀光的照片发过来,大多是合照。” 他继续说明情况。周秘书声称自己对商场地下那个古怪的暗室并非全不知情,据她所说管理层大多知道地库下面有个古怪的房间,但她其实连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更别提进去看看了。现在的两个老板,也就是杨总冯总,对地库暗室的事情讳莫如深,她只知道那个暗室是何耀光一手主持修建的。 不知道周秘书有没有给自己老板兼亲戚说好话的嫌疑。总之,她说在她的印象里,何耀光离开光灿百货之前几年就变得很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2 着调,所有人都对他意见很大。十天半个月的找不着人,热衷于买天价保健品和各种各样的风水摆件,还经常去听什么“讲座”。 反正非常像是误入了传销组织或者被骗进邪教了。 欧雪摸了摸下巴,强压下去心中的古怪道:“你觉得不觉得……好像真的都联系起来了。” 不清楚接说:“宫家的那两个人,对地库暗室的情况完全了解。有可能那个暗室的布局干脆就跟他们宫家有关系呢。我是想不通宫元亨和宫利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来敲打我们的?好像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欧雪想了想,又说:“总之海棠苑别墅的何耀光跟宫氏堪舆的联系是对上了。现在的问题是,四楼西户那个神秘死者和张志安之间到底跟宫氏堪舆发生了什么。” “你有什么想法吗?”他问。 不清楚摇头,只说:“我想把现在的情况告诉赵横,明天回来再说吧。”他说着站起身,“早点睡,我把午饭从外面带回来。” 欧雪下意识点头。门扇拉开,不清楚正要出去,望着他的背景,欧雪心底蓦地冒出些不舍来,好像还缺点什么似的。他张了张嘴,不清楚注意到了,保持着要关门的动作,停下来等他。欧雪心神一荡,扬起嘴角道:“没事。” 然后又立刻补充道:“你还在楼上睡吗?下来吧,楼上太热了。” “还好吧。”不清楚说。 “什么还好。”欧雪站起来跟着他出去,要到阁楼把被子抱下来,“热得脸上都红了也不知道蹬被子。” 不清楚一顿,看上去像在困惑这是什么的事儿。欧雪只当不知道,抢先上去把被子拿下来。他抱着被子从楼梯上往下迈,边走边说:“太热,别中暑。你要觉得楼上……额……你要觉得楼上舒服,你可以跟我睡啊,我更安定。”他把被子塞到不清楚怀里,眯缝着眼睛,“是吧?” “别贫嘴。”不清楚冷淡道。 欧雪挑眉,目送他毫不留情进屋关门。 冷气慢慢下沉,勾勒出夏夜静谧安详的轮廓。 欧雪自己傻笑片刻,转身回卧室。路过小供台,他停下来看了会儿,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对着红布下的泥娃娃偷偷小声道:“亲爱的泥泥,以后我就是你爸爸了。不是,看你意愿,我当你妈也行。” 越想越高兴,欧雪回手关门,扑到了床上。 第二日上午,不清楚出门时欧雪也跟着出门了,倒没有粘着他去找赵横,只是开车把不清楚送到了赵横煎饼车出没的位置。让不清楚自己过去,他肯定挤公交车,日头那么毒辣,晒坏了怎么办。 望着不清楚下车后走向那片早餐摊,车才缓缓开走。欧雪把车开去了市里,虽然整个上午都因为不清楚一个字都没问问自己要做什么而略含忧郁。但等他从店里出来,回到车上,还是拍了一张胳膊的照片,想了一圈,发给了妹妹欧阳。 片刻,欧阳回复:啥玩意儿啊? 欧雪美滋滋地解释了,就看见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中疯狂切换,大概欧阳打了一大串字又删了。半晌,她回:你是不是人啊!想过没有你们以后要是分手了我们还做不做亲戚了! 欧雪气急败坏,给她回:你别咒我!以后你叫我婶婶过年我给你发两份压岁钱。 欧阳立刻改口:婶婶。 欧雪满意了,开车回家。正值中午,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地上热浪翻腾,居民楼下的流浪狗都缩进了单元楼里,欧雪小跑着上楼开门,扎进冷气十足的屋里。他喊了一声不清楚,没人答复,鞋却整齐地摆着。欧雪又改口喊小叔,钻进厨房,不清楚果然在家,两眼发直,手里拿小勺搅着冲泡的果汁粉,冰块撞在玻璃杯上叮叮咣咣直响。 欧雪刚要再开口,不清楚转过头来,呆呆地说:“赵横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泥泥:我是天地山林一抹精魂,生来无父无母,不是你们play的一环】 第85章 发现 欧雪一顿,心头立刻被泼了盆冷水。赵横是不清楚的朋友,不清楚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他把那股兴奋劲收了,忙问:“赵横怎么,出什么事了?” “他突然病倒了。”不清楚把手里那杯调好的果汁塞进欧雪手里,探头看了眼外面客厅,视线落在了角落小供台的红布上。他转身回来,“我说泥泥跑哪儿去了,她去赵横那儿了。” 欧雪满脑子问号,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果汁解渴,赶忙又问说:“你从头讲。” 不清楚抱起胳膊,靠住橱柜。事情要从早上说起。早上欧雪把人送到早餐摊附近,不清楚在里面转来转去,没找到赵横的摊位。这地方虽然不需要交什么摊位费,但大家出摊的位置基本都是固定的,赵横不太可能随便换,只能是他今天根本就没出摊。不清楚打电话,赵横却没接,他只好自己又坐公交去了赵横上夜班的厂房。 意外的是,厂房也没人在,倒是遇上了和赵横一起值夜班的那个小年轻。小年轻告诉不清楚,赵横昨天半夜好像一直没睡着,怪里怪气的——当然在他眼里赵横平时也怪里怪气的。小年轻半夜起夜,发现赵横晕在传达室地上了,他也没叫救护车,自己开着厂里的小货车把赵横拉去了附近的社区医院。这会儿人应该还在医院里。 “然后呢?”欧雪跟着也有点担心起来,毕竟赵横身上自带特殊情况。“你又去医院找他了?” “嗯。”不清楚点头,“我去医院找到他的时候人还在挂水,但没检查出来什么大毛病,医院说是低血糖了。至于他昨晚上为什么怪里怪气,因为他突然莫名其妙能看见泥泥。他心里有点怕泥泥,也搞不懂泥泥突然冒出来干什么,就跟泥泥说话,被小同事看见了。” 欧雪挑眉,“看见泥泥,他之前看不见泥泥吗?” 不清楚想了想,扫了眼客厅的方向,解释道:“这么说吧,泥泥这种类型的守护灵,几乎是不太可能在梦以外的现实里被人看到的。只有两种情况人能在现实中看到她的灵体。第一,像是我之前,眼睛太干净了,近似开天眼的状态,才能看见这种特殊的灵体。第二,这人有大祸临头,才能看到在守护他的灵体。” 欧雪脑袋抽风道:“那泥泥还挺好心哈。” “泥泥是受我所托在照看赵横,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其妙总跟他不对付……我问过泥泥,泥泥说就是不喜欢他。”不清楚把手机摸出来递给欧雪,“赵横在看到泥泥之前收到了一张照片,还记得海棠苑那个把书柜拉出来卖了的花匠吗?赵横私下里塞了人家点钱,拜托老人家再有人去海棠苑的别墅,如果遇见了,就偷偷拍一张照片发给他。” 欧雪心中冒出点不祥预感,低头点开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3 屏幕。那是一张夜景照片,因为拍摄人离得远,摄像头放大后照片全是像素点。拍的是别墅门口,有个人正低头拧钥匙,一连几张照片能发现这人动作相当坦荡,完全没有左顾右盼,就像是在回家似的。 那个人的脸,给欧雪一种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已经打了几回照面,他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人是宫元亨。 欧雪把手机还给不清楚,“那就是说,这个别墅的遗产继承人,可能就是宫元亨。” 不清楚出了口气,“我也这么想。赵横看到这张照片后就突然病倒、大概是因为他莫名接触到了让他后半生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直觉和身体在给他预警。不过我只大概告诉他最近查到了什么,看他难受得神志不清,等他好点了再说吧。” “你现在有什么新想法?”欧雪再度问。不清楚从他手里拿过杯子,看了看只剩小半杯的果汁,“谁让你给我喝完了的?” 欧雪一呆,“不是给我的?” “我让你帮我拿着。”不清楚面无表情道。 欧雪好笑道:“那你先喝,我再给你冲一杯。”他说着拉开上层橱柜从里面拿玻璃杯,袖子从手臂上滑下来。嘴角一落,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思量。不清楚却突然拽过来欧雪的胳膊,盯着他的臂弯看了起来,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难得显出点惊讶来。 “这是什么?”他拿拇指搓了搓欧雪手肘内侧那几枚墨点,“怎么擦不掉?” 欧雪得意道:“我纹的啊,护身符。” 那些小小圆点组成不清楚的名字,以墨融入皮肤,永远地烙印在了手肘内侧。不清楚保持着那种惊讶的表情瞪大眼睛抬头看他,脱口而出道:“胡说八道。” 欧雪笑眯眯接道:“护身符是人赋予的意义吧,那我现在就认为它是我的护身符。” 上楼前他才刚把缠在手肘上的保护膜揭掉,这会儿皮肤还有些泛红发烫。不清楚神情复杂片刻,小声说:“干嘛要纹啊……” 欧雪一顿,扭头看他,“你不喜欢纹身?” 不清楚摇头道:“我没意见。”他没再说什么,但欧雪敏感地意识到了大概是自己太过“热情”,把不清楚给砸昏了。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说正经的,我有个猜测。” “你看,事情现在已经基本全快要连上了,情况最不明朗的可能是四楼那个有宫氏堪舆名片的神秘死者和跟他争吵的年轻人。”欧雪边冲泡果汁边讲,不清楚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顺着说:“嗯,我们就假设那个年轻人是宫元亨,然后呢?” “我猜啊,都是我猜的。”欧雪说,“假如那个神秘死者就是何耀光的儿子呢?周秘书不是说何耀光和独子的关系很差嘛,何耀光没把遗产留给儿子,而是留给了宫家,出于某些原因宫家和何耀光的儿子见面,两边十有八九会因为这个吵一架吧。这样一来四楼就有解释了。” 不清楚说:“你等一下。” 他再次摸出手机,翻了半天相册,放大递过去。欧雪接过来一看,是合照,上面有三个人。他认脸认得准,看了片刻,发现这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光灿百货现任大老板,至于另外两个,则是何耀光和一个同他五官很是相似的年轻人,应该是他儿子。 “这个人叫何鸿伟,是何耀光的儿子。周秘书把照片发来给我的时候,我觉得有点眼熟,就存下来了。”不清楚解释说。 欧雪下意识道:“他和他爹长得很像,肯定眼熟。” 他顿了顿,心里一凉:“不会吧……我真猜对了?” “嗯。”不清楚点头,“我已经拿照片跟邻居和居委会的人确认过了,四楼那个死者就是何鸿伟。现在我们该思考的是,他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也是事情的一环。” 欧雪皱眉道:“宫家人到底在干什么啊?”他话锋一转,“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不清楚叹气,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似的。他把手机拿回来放在一旁,“我不得花时间确认吗,这也是刚托之前那个女孩子打听的。” 欧雪满意了,把冲泡好的果汁塞给他,“那我们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宫家人就是你的那个神秘死对头,赵横,张志安,以及他们之前的那些死者全都去过南乔市、或者说去过元亨利贞宾馆和宫氏堪舆。赵横当时来南乔出差,没准儿他住的酒店就是元亨利贞,只是出于某种情况他不记得了。现在这个年代,只要赵横真的去过,就肯定能找出来痕迹。” 不清楚眉心更拧,沉默半天,竟然冒出一句,“这样揣测宫家人会不会不太好……” 欧雪无奈,长叹了口气,走到外面随手撕了一张纸,又捡了根铅笔过来。他趴在餐桌上写了什么,不清楚见状凑过去看,只见他写“元亨利贞”几字。 欧雪不抬头,又在下面写了赵横看到过的那个所谓的镜像的“井”字。他提笔往上,把“元”字的那一撇和竖弯钩往上连,从“二”上面透出头。 元变成了一个镜像的“井”字。 第86章 元 “反正都是奇怪到离谱的事。”欧雪把笔放下,“干脆就往最离谱的方向想呗。” 不清楚似有松动,盯着那两个奇形怪状的“井”字看了须臾,低声说:“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知道宫家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出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一手托着下巴。就那样自己思索片刻,不清楚才再开口道:“好吧,就按你的话,我的神秘死对头。这人踪迹难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关键点,恰恰就是我看不出来他做这些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欧雪在他旁边也坐下来,“有没有可能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呢?你懂的,有些连环杀手杀人的动机千奇百怪,根本猜不出来。” 不清楚又想了想,摇头道:“不,没有一个术士会去无缘无故害命。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收益的事情。他们害命的理由确实可能千奇百怪,但归根结底都有目的。就像你说的,动机再奇怪,终究也有动机。” 他拧着眉心、歪过了头,好像既在考虑、又在纠结。欧雪被他这样子可爱住了,不由笑起来。然而不清楚毫无所觉,只是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大伯父、就是你爷爷,他给你讲过涉水县白家人吗?” 欧雪干笑起来,“我不知道,我爷爷以后我家没人干这行了。就算真的知道我也不记得了。” 不清楚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涉水县的白家人在卜算数术上非常非常厉害,而且跟行业内有名气的人关系都处得不错。这种传了很多代的大家族多多少少都有点封建糟粕,你家嫁我家我家娶你家,慢慢关系错节盘根。但他家从来不这样,也因此他家有些密术和外面已经失传的古籍从来没有流出来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4 “等等等等。”欧雪脑袋搭错线,立刻跑偏道,“你家呢?” “你听不听了?”不清楚翻白眼给他。欧雪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你继续。” 不清楚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家有什么大家闻所未闻的东西,导致他家有个术士闯了塌天大祸、但没人想跟他对上。”欧雪奇怪道:“能闯出多大的祸?” 不清楚沉默须臾,眉眼压了下来,“我觉得那不是闯祸的范围了,他死一百回都不够还那些人命的。我给你讲这个,是想说,那个白家术士所做的种种祸害事,外面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好像他就是以把人害死为乐似的。但我大姐恰好认识涉水县另一个跟白家人关系匪浅的人家,她跟我说,这个姓白的术士前几年死了,看起来是意外死亡,其实完全不是,你就当是报应不爽吧,总之他死之前有人搞懂了他的目的。” 欧雪听得云里雾里,“然后呢?” “这个事情怪就怪在这儿。”不清楚表情也开始古怪起来,望着欧雪道,“我大姐跟我讨论完了这个白术士的事,告诉我以后离白家人能有多远就多远。她跟我说,有人违反秩序,天命就会降在某个人身上拨乱反正、必将除之。” 这回欧雪真呆住了,怎么往玄幻小说的方向去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接上什么话来。不清楚眼神闪烁,低声道:“是不是听起来超级奇怪?别说你了,我也觉得奇怪。我不知道我大姐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只知道我大姐跟我是一个类型的术士,或者其实,按照划分,我们这样没有教派为后盾的术士其实是巫,术即巫术。” 隐隐约约,欧雪好像有点明白不清楚的意思了。稍许,不清楚道:“我虽然亲近佛教,但从来没有皈依过。我大姐也是一样的,她本人不信仰宗教。所以我们这类人,跟僧道萨满、甚至出马仙,有本质上的区别,术就是术,是技能、手段,不是修行。也因此我们很少去上升到天命这类宏大叙事,这根本不像我大姐会讲的话。” “从那以后她变得非常非常担心我继续去查……额,我的死对头。”不清楚卡壳了一下,“我的死对头的事,我的那个谜题。我们虽然是堂姐弟,但她也算看着我长大了,她既是我姐姐,也是我老师、最了解我就是那种固执执着的人,以前她根本不担心我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手,反正我不搞清楚不死心嘛。自从她跟我说过那句话后……” 不清楚抿了半天嘴,“我搬来南乔后到现在还跟我生气呢。” “那你……”欧雪实在没料到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抱起胳膊,倚着靠背在脑袋里把不清楚的话重新捋了一遍,心底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刚好不清楚看向这边,好像一下子就看穿了欧雪内心,直言道:“你想到什么了?” 欧雪托住下颌,犹豫了一小会儿,看着他道:“你觉不觉得你大姐好像知道点什么内情,才会那样。” 不清楚摇头,“你不知道我大姐,总该了解我吧。” 这下可把欧雪美得不轻,立刻乐道:“怎么?” “她如果真的掌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信息,绝对会直接告诉我,反正我都不会放手,干脆告诉我对我来说才可能更好点。我担心的是一切都可能只是她的直觉。”不清楚盯着欧雪,认真道:“她跟你差不多,直觉准得吓人。你应该知道,直觉其实就是‘灵感’的一部分。但你——” 欧雪的直觉起作用了,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是那种超级没‘灵感’的人啊,你亲口认证的!” “对。”不清楚直接点头,简直铁口直断。“你每次都猜得挺准。准确的直觉和没灵感矛盾了。我现在想求证一件事,你到底是一直都这么没灵感,一直是超级不敏感体质、信号屏蔽器,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欧雪摸摸下巴,突然这么一提,他是有点懵了,只好说:“这很要紧吗?” 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正色道:“要紧。如果你是后来才变成信号屏蔽器的,那把你变成这样的契机就很耐人寻味了。假如、我是说假如——” 不清楚缓缓道:“我搞不懂我的死对头到底在干什么。你的前室友张志安在你身上下的咒早就已经悄悄生效了,但我们谁也没意识到。这个邪咒有一部分后果就是把你变成信号屏蔽器,让你意识不到自己身上出了可能会要命的异常,你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 话音落定,屋里静悄悄的,欧雪身上也跟着被空调的冷气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很要紧,你不许死。”不清楚站起身,“想去吧。” 第87章 验证 天气越来越炎热,吃饱了午饭便令人昏昏欲睡。南乔市本来夏季多雨,今年不知为何只下了一场。金灿灿的热浪在楼下翻滚,屋里空调卖力工作,客厅被笼罩在夏日明亮的通透内。不清楚吃饱了就摊在沙发上一副动也不想动的样子,懒洋洋地垂着眼睛,心事重重倒是消散了不少。 欧雪望着沙发靠背上冒出来的后脑勺,心里却知道他是不想把焦躁传染给自己。天太热了,不清楚的饭量明显减少,他也不吃零食,跟靠光合作用活着似的。欧雪从冰箱里拿了雪糕,两人一人一个坐在沙发上吃。不清楚吃得慢,奶油雪糕又化得快,他一只手在下面垫着,咔嚓咔嚓咬开巧克力脆壳。吃着吃着,欧雪蓦地说:“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猜选择题的答案还挺准的,这种算吗?” 不清楚似乎被他问住,摇了摇头。欧雪本就是随口说的,也没在意,又道:“要不,晚上我们去看看赵横?他要是想回去的话就顺便把他带回去了。” 这回不清楚点了下头,他舔了舔嘴唇上沾到的奶油,“我觉得可能还要再去一趟元亨利贞的宾馆,我还想见见他们家老人。你说,现在这么一想,宫楼当初是不是像装傻充愣呢。” 欧雪不置可否,也点了点头。他把吃完的雪糕棍丢进垃圾桶,学着不清楚的样子窝在沙发上,说:“能在铃声响起前几秒钟预感到有电话打进来了算吗?” “算。”不清楚半侧过身看他,“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很多人都能。” “好吧。”欧雪摊手。 空调没日没夜开着,两人穿着宽松的短袖,大概是吃得有点冷了,不清楚顺口道:“不想吃了。” “给我。”欧雪很是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还没拿到,不清楚盯着他,手往后捎了一下,眼神充满审视。欧雪略微挑眉,继续摊着,“那你扔了吧。扔水池里冲走,把棍捡出来还扔垃圾桶里。” “给。”不清楚毫不犹豫地把雪糕棍塞进了他手里。 欧雪只笑,坐直起来把那根雪糕吃完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5 。他刚要扔掉小木棍,突然发现上面有字,写着“再来一根”。他给不清楚看,“有奖。奖励你再吃一根。” “我不吃,太甜了,吃得我身上冷。”不清楚站起来,要往屋里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事,拐回来把一条腿蹬在沙发上挽起裤脚。他穿着裤管很宽的居家裤,顺利地一直挽到了膝盖,大概因为膝盖窝着卷不动了,只好又坐下来。 欧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白生生骨肉匀称的腿,被不清楚蹬了一下,“看哪儿呢。” “没看哪儿啊。”欧雪脸不红心不跳地摊手。不清楚懒得理他,把裤脚挽到了大腿上。白皙的皮肤实在夺人眼球,但更引人注意的是上面有一块形状奇怪的青紫。看上去特别像是两枚空心环按出来的,可要把皮肤按出青紫,还只留下这两块印子实在有点难。欧雪“嘶”了声,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不清楚眉头也没皱一下,看上去不像是疼。联想到之前在地库暗室内的经过,欧雪微讶道:“是那些铁链绳符搞的吗?” “嗯。”不清楚边答边把裤脚放下来,“当时腿陷进去了。我洗澡的时候发现的,倒是不疼。” 尽管布料已经覆盖住了皮肤,欧雪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那片位置上。他有点不放心道:“真的不疼?” 不清楚沉默了几秒钟,扭过身子倚着沙发扶手半躺倒,把腿搭在欧雪腿上,口气毫无波澜道:“疼,疼死了。” 欧雪好笑,作势又要掀他裤脚,“那我给你吹吹。” 不清楚既不阻止也不动,掀起眼皮盯着他瞧。欧雪果然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地也躺回沙发靠背,只是把胳膊搭在他腿上。 一下午两人在屋里无所事事,不清楚给赵横打了几个电话。那边说是自己好多了,本来就打算今晚出院的,听说两人要过去,正好趁着车。欧雪在屋里晃来晃去,一会儿冒出来问一句“猜到会有人上门算吗”,算不算问来问去,不清楚回答倒是很耐心,最后吃晚饭前欧雪得出结论:他好像真是从小就这样。 孩子魂魄稳固、命盘定根后自然而然就没那么灵敏了。欧雪小时候住在爷爷家时确实也有些奇妙的经历,但在他长大后似乎真的没再遇到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尽管他离那个“看不见的世界”可以说很近,真要论起来,他可能都没随便一个灵异论坛里的发帖人经历多。当然,即便真的遇到过什么不严重的奇妙经历,他可能根本就没多做联想,反正过去就过去了。 这让不清楚有点头疼。或许他们确实一个是天生的屏蔽仪,一个是天生的检测器,某方面来说还挺般配的。 天黑以后两人准备出门去接赵横,不清楚在鞋柜前收拾东西。他总是随身带着那个小包,这会儿低头正检查。欧雪喜欢看他垂下眼的样子,垂下眼总是会让大多数人显得温顺,不清楚垂下眼反而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再掀起眼帘看人就冷冷的,好像已经划清了界限。 这个界限对现在的欧雪是不存在的。他能一直靠过去、靠近,近到鼻尖几乎擦过不清楚的脸颊。这样两人呼出的吐息就是热的。也许再再近一点,吐息呼在不清楚身上,会把他的皮肤烫红。但不清楚不会划出那个界限,他只会静静地看着欧雪,似乎在等着他做些什么。 “再问一个。”欧雪的眼睛不由自主眯缝起来,带着笑意道:“猜你现在打算亲我,猜对了吗?” “猜错了。”不清楚面无表情地拉拉链。 欧雪眯缝起来的眼睛瞬间又圆了,眼角可怜兮兮地垂着,无声地控诉着。两人互相盯着对方,又过几秒钟,不清楚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欧雪有点小卷的头发,“好吧。” 如果欧雪有尾巴,大概这时已经翘上天了。谁知等了片刻仍然不见不清楚有动作,他眨了眨眼睛,不清楚蓦地侧过头,飞快地亲了一下他耳垂,转身开门走了。 明明已经靠得足够近,可不清楚真的贴过来,若有若无的气息呼在侧脸时,欧雪还是心跳停了一拍。他呆在原地,自然看不见不清楚勾着嘴角下楼梯,车钥匙的铁圈套在手指上,正轻巧地转着。 好吧,确实很可爱。 第88章 医院 天彻底暗淡下来后,两人到了赵横所在的医院。小社区医院床位不紧张,三人间里只有赵横一个人躺在床上。欧雪每次见到赵横,这人都乐呵呵的,眼中洋溢着乐观劲儿。此时此刻赵横倚着枕头半瘫倒,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见他如此,欧雪下意识地也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不清楚径直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赵横立刻指着天花板期期艾艾道:“你你你、你快把她领走!” 欧雪站在旁边,忍不住又仰头看向天花板。不清楚也看了眼,冲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道:“下来!别吓他。”他顺手拉来椅子示意欧雪也坐下,欧雪乖乖坐下了,赵横却又看向病房门口,呆愣愣地说:“你能不能让她转过去,别一直盯着我。” 不清楚半转过身,顺着赵横的视线看过去,病房门半掩着,走廊上只有护士的身影。赵横正过脸丧气道:“算了,她也不听你的。” 不清楚不置可否,三人发呆似的僵持了片刻,病房门忽然“忽通”一声自己关上,打破了沉寂。不清楚下意识看过去,抿了抿嘴,开口说:“我跟你说说我们最近的发现。” 他把两人这段时间的经历给赵横重新从头到尾讲了讲,省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欧雪在旁边不时补充几句,开始赵横神情紧绷,后来渐渐松懈下来,口气里透着无奈道:“你们比我这儿难多了。” 他看向窗外,没再和两人对视。见惯了他笑呵呵的样子,如今却这般颓丧不振。 赵横边叹气边从床边拿手机,解锁屏幕,欧雪意外瞥见手机的壁纸是他和一个女子的合照。似乎注意到欧雪的视线,赵横苦笑着解释说:“前妻,不想连累到家里人,离了。” 真是闻者心酸。欧雪点了下头,没好意思说什么安慰的话。赵横找出来的是那几张两人已经看过的、宫元亨在海棠苑别墅门口的照片。他把照片放大,盯着低头开门的宫元亨的脸看了半天,“就是这个人吧?” 尽管照片因为夜色变得模糊,但宫元亨穿着短袖T恤,反而让几人终于看清楚了他手臂上那片凹凸不平的疤痕。和宫利贞脸上的一样,很明显是烧伤后留下的。 “上回你来跟我说完,我白天闲着也是闲着,去网上搜了那个宾馆。”赵横脸上再次露出苦恼,眼底也有点茫然起来,“我好像真的对那个宾馆有点点熟悉,就是那个门头。但我电话号、社交账号都换个遍了,还得慢慢求证。” “不过我发现了一件事,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他重新拿起手机,划了几下递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6 不清楚。“当时鬼使神差的,就在搜索框里输了几个关键词。” 一篇年代久远的小报新闻,有关拆迁的报道。要拆迁重建的街道就是宫氏堪舆所在的那条。欧雪和不清楚脑袋凑在一起看,很快两人便找到了赵横所说的发现。临泉街原本是一片平房区,07年临到拆迁前曾发生过一次火灾。报道上说起火原因是线路老化,幸好火势蔓延不大,房屋虽然损毁严重,但只有少部分人轻伤。报道中没有照片,不过附上了起火点的门牌号地址,两人连忙核对,竟然发现起火点的那栋平房和宫氏堪舆的位置重叠了! 算算时间,宫家兄妹那时应该都还年纪不大,也许他们身上的疤痕就是那场火灾留下的。 “这倒是个新发现。”欧雪顺口道。 稍许,不清楚把手机还给赵横。他安静了一会儿,主动冲两人讲说:“房屋如果发生过火灾,对住宅来说肯定是不好的,基本可以算是凶宅了。但如果是用来做生意,未尝不好。火气也许能将人气越烧越旺。” 如果这样说,光灿百货开在火灾后重建的位置、还在楼内设置出地下暗室和香炉,似乎都有了原由。但宾馆终究是个供人居住的场所,那么这种方法还能适用吗? 不清楚看出欧雪的疑问,想了想,摇头说:“应该是不适用的,尽管宾馆人员流通性也很大。不过当时的火灾并没有致人死亡,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三人再次沉默不语,赵横表情痛苦道:“我的头开始疼了……” 事已至此,两人陪赵横办理了手续,把人先送回工厂。 看样子,赵横跟前妻的感情似乎不错,很难想象那个家庭美满、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人如今蜗居在厂房的小传达室里,一张床一个小电磁炉凑合着过日子。这样的生活似乎再也看不到什么盼头了,赵横能放下才怪。 临走前,赵横突然又从传达室出来,叫住欧雪道:“对了,你那个前室友,你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吗?” 欧雪答了,赵横听罢顿了下,又没了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他指指后车座道:“那个小娃娃在你们后车座上,真是神出鬼没的。” 欧雪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后车座,再转头,不清楚望着厂房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引出海棠苑别墅的大书架早已被焚毁,再无踪迹。回家路上,欧雪忍不住问起地库中那个诡异的身影——何耀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清楚思索片刻,蓦地冒出一句,“我得挖开看看?” “什么?”欧雪追问说,“挖开什么?” “我埋在楼下花坛里的东西。”不清楚说。 欧雪联想了一下,心中一阵犯恶心。说干就干,两人上楼回家拿了欧雪种花用的小铁铲下来。不清楚记得很清楚自己当初埋在哪儿,很快就找了。他让欧雪帮忙打着光,自己挖出了那个小铁盒。 当初原本是因为不知道情况、怕流浪动物挖出内脏吃掉才装进铁盒的,这段时间天气这么热,实在不忍想象铁盒里得是什么情况。饶是不清楚也做了下心理准备,把手臂抻远了再抠开铁盒。意外的是,几乎没有两人想象中的腥臭,但有些类似血液的铁锈味飘过来。 不清楚一顿,把铁盒拿到手机灯筒下瞧,两人惊讶地发现整个铁盒内部都结出了一层诡异的黑色不明物质,像是某种黑色的泥屑。没有流动性,很像是清洁不佳或者常年不用的水池上会凝结的黑色污渍。至于那一团黏糊糊的小小五脏,过了这么久看上去毫无变化,呈现着半腐肉质会有的紫红色、甚至可以看到小心脏上细细的血管。 两人愣神之际,欧雪猛地顿住了呼吸。 那团已经半腐烂的内脏似乎微微搏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家过得好吗? 第89章 铁盒 欧雪一把攥住了不清楚的手腕,生怕是因为他手动了自己眼花。两人不由都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铁盒里那块小小的肉团。一点点淡淡的酸苦味顺着晚风飘进了鼻息,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小心脏真的再次缓缓收缩搏动了一下,然后停在了铁盒中。 不清楚一个激灵,动作飞快地把铁盒直接扣上,立刻便蹲下将盒子重新扔回坑里,开始埋土。欧雪不敢打搅他,当即也想帮忙填土,不清楚却头也不抬道:“你还有花籽儿吗?随便什么的都行,上楼拿点。” 回忆一下,阳台上好像还真剩了点凤仙花的花籽。欧雪应了声,忙不迭跑上楼去拿。等他一来一回又折腾一趟,顺道还拿了瓶水下来。不清楚把那些凤仙花花籽种在了铁盒上面,拧开水瓶给欧雪喝了一口,自己也喝了口,又浇了点水在土上,这才稍稍松一口气。欧雪问:“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先是“啧”了声、有些烦躁的样子,他皱眉道:“祭品、特殊场所如果发出异味,有时候是能反映出一些情况的。酸、苦,咸,代表的是怨,但不是怨愤,相反,这份怨更多是表达委屈与诉苦。我们在别墅里也闻到过类似的味道,这其实说明何耀光有极大的委屈心酸。” “我猜他的魂魄可能还在哪里徘徊游荡着,没有踏上该去的‘路’。但他现在既不是鬼也不是灵体,变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东西。”不清楚看向那片被翻动过的新土,“他现在翻不出什么大风浪,但情况在变糟糕。如果撒上去的这些花籽能发芽养活,最好根能慢慢把铁盒整个缠起来,就不会有事。如果花籽养不活……” 两人拿着湿巾擦了半天手。 不清楚站起身,走到花坛旁的长椅上缓缓坐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他很难被找到。” 欧雪想了想,也走过去,站在靠椅背后将两手轻轻放在不清楚肩头,“干脆烧掉那些五脏呢?” “不妥。”不清楚摇头,“烧掉他与阳世最后的联系也没有了。”他说着回头望向欧雪,“那个仙人纸扎,内附五脏、发丝指甲芦苇,在我看来可能是一种承诺,至于诺言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与他定下承诺的人应该拿走仙人纸扎好好保管,当诺言实现的那天再彻底焚毁。” 欧雪了然道:“可是那个纸扎被扔在别墅里了……” “嗯。”不清楚靠在椅背上,“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欧雪匆忙绕过来挨着不清楚坐下,小声说:“我们再去见见宫元亨和宫利贞呢?你看,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人了,而且他们态度不明,没准儿就是在找一个合适的交流机会呢?实在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问问周姐能不能,能不能通过光灿百货的老板干脆和宫楼搭上线,我看他们很熟悉的样子,就说引荐一下呢?” 不清楚沉默片刻,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7 时没有开口。欧雪眼见着他脸上竟然罕见地有些沮丧,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不清楚从来都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这会儿两人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哪儿哪儿都碰壁。 大概是又快要下雨了,夜色中涌动着沉闷的潮湿。草植青涩与泥土味夹杂在湿润的空气中,好像两人身前真的横亘着那条大雾重重的河、将要渡河。欧雪出了口气,头一偏,枕在不清楚肩头上。须臾,不清楚的脑袋也偏了过来,枕住了欧雪。两人相互依偎着,什么也没说。 良久,欧雪突然猛地坐直起来,两手扳过不清楚的脑袋。不清楚只来得及看见他眼底神色相当郑重,就被阴影所笼罩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不清楚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两片嘴唇足够柔软,轻触后连心底都一瞬间变得柔软,以至于其中隐藏的安抚让人几乎喟叹。不清楚愣了下,长长的睫毛在灯影下一阵晃动,缓缓合上了眼睛。 温热的吐息在两人消失的距离间鼓动交错,好像有什么即将从胸口振翅而出。不清楚的手情不自禁覆上了欧雪轻轻捧着自己侧脸的手,而那只手用指根微弱地蹭着他掌心中那道浅色的疤,如同某种诉说。 两人似乎分开了,但欧雪的额头兀自贴着不清楚的。他闭着眼睛,两人鼻尖亲昵地蹭在一起,欧雪低声道:“没关系的。” 不清楚忍不住勾起嘴角,在欧雪察觉到前便收敛了。等欧雪垂下眼凝视着他的脸时,不清楚手往后虚指了指,“有监控。” “管它呢。”欧雪只说。 这次不清楚真的笑了,见他重新舒展眉眼,欧雪忍不住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道:“下次记得张嘴哈。” 不清楚立刻停下笑容,转头蹙着眉盯着身边人。欧雪挑眉,把不清楚的手拉到唇边,笑眯眯地含住了他一根手指头。唇舌刚裹住那根手指,不清楚光速把手拔了出来,大声道:“滚!” 欧雪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清楚翻出来湿巾擦手,边擦边忽然嘴碎道:“脏死了!刚挖过土,都没洗手,就擦了擦——” “擦干净了啊——”欧雪还没说完,不清楚抓着那张湿巾在他嘴上胡乱蹭了蹭,站起身把湿巾丢进垃圾桶,走了。欧雪追上去,不忘继续逗他道:“真的假的,你真嫌弃我啊?有什么区别。” 不清楚目不斜视地往单元楼门口走,欧雪脚底下一转倒着走,凑到他跟前喋喋不休道:“生气了,真生气了?别生气嘛我的好小叔,我下次不敢了——” 两人迈进单元楼,不清楚蓦地左右看了看,一把揪住欧雪的衣领子把他按到门上。日深年久的门扇发出吱呀一声,不清楚按着欧雪在他嘴上使劲亲了一下,没控制好力度,两人的牙齿也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不知是把欧雪撞懵了还是亲懵了,总之他整个人倚在门板上闭嘴了,脸上也可疑地晕开了两团红。不清楚满意了,松开他道:“明天我们去宫氏堪舆。” 第90章 元 夜里,雨果然落了。电闪雷鸣轰隆不断,就连玻璃都好似正随之颤抖。设置过定时关闭的空调早已停止工作,屋里沉淀着一层凝重的冷气。欧雪被雨水击打在窗玻璃上的嘈杂吵醒,他爬起来喝了几口水,鼻子上出了一层薄汗。 雨下得很大,在床上呆坐片刻,欧雪鬼使神差地溜达到客厅里,停在了不清楚的卧室门口。那扇门虚掩着,从里面涌出源源不断的冷风,他轻手轻脚推门,黑暗中闪电炸开,映亮一瞬。不清楚整个人几乎都缩在被子底下,闪电似乎描摹出了他的轮廓。欧雪傻傻地看着他,也就在这时,声音突然从被子下传出来,带着一点点将醒未醒的沙哑,“站那儿干什么,吓我一跳。” 欧雪没有犹豫也没多想,扑过去在他身旁躺下,连软乎乎的被子带人一起搂进自己怀里。他在那人后脖颈子上蹭了两下,不清楚动了动,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几缕干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若有若无自皮肤上晕开,欧雪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把脸埋在不清楚身上合眼。大抵是睡了,不多时不清楚却又撑着上半身起来,把被子给欧雪拉了拉,这才重新躺下。 一夜无梦。 夜里的雨后来停了,第二天起来时就连积水都所剩无几,日光仍然毒辣刺眼。上午欧雪在阁楼画画,偶尔不清楚上来一趟,手里拿着冰糕在吃、也就不进去,只站在门口看一会儿。避开最热的时段,半下午两人去了临泉街。宫氏堪舆还是老样子,两扇玻璃门关着,只是这次放下了两面细竹席遮阳。欧雪推了下,发现门两侧的插销挂着,推不动。玻璃门震了两下,他赶忙放手,奇怪道:“不开门,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不清楚一只手放在眼上遮阳,其实说到底两人也不知道宫氏堪舆什么时候休息。两人正犹豫要不要干脆直接绕去后面的元亨利贞宾馆,欧雪耳朵灵,听见屋里有动静。两人自竹席下看见一双布鞋和一根木拐杖由远及近,然后帘子被布满皱纹的手拉起来,宫楼慈祥和蔼的脸出现在玻璃门后。 这老头儿仍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感觉活到一百岁没问题。欧雪尴尬地冲他笑了笑,老头儿踮起脚伸手够到插销把门打开,用拐杖点点地示意两人进来,嘴上说:“又来啦,找我有什么事吗?” 两人进门,欧雪瞥见不清楚刚要开口,宫楼边重新放下竹帘边道:“早说你姓不嘛……” 竹帘垂下,屋里立刻暗淡、地砖上映出一道道细细的横影,正好照在两人脚下。欧雪下意识地看向不清楚,不清楚倒没什么惊讶的表情,而是转过身道:“老先生,见笑了。” 宫楼摆摆手,反而笑呵呵地冲两人道:“哪里,小把戏,老头子才让你们见笑呢。” “小欧。”他突然又对欧雪开口,拿拐杖虚指了下玻璃门,“帮我把这插销绊一下,老了,腰不行。” 欧雪一顿,“哦”了声,转身去绊上插销,脑子却还没停。两人毕竟跟宫元亨宫利贞打过几回照面,宫楼能知道两人的名字不奇怪。只是猝不及防来这一出,总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好像老头儿先出招了似的。 不等两人开口,宫楼往里走去,“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呗。” 他拉开通向后面的那扇木门,也让两人终于窥见了门后的样子。后面的空间不小,先是一条幽深的走廊,铺着深色的实木地板,米色墙纸,安装了暖色的顶灯,不会过于压抑。尽头处有几扇木门,只有一道半开着,门缝透出光亮。宫楼示意两人跟他走,欧雪和不清楚对视了眼,一前一后跟进去,顺手敞开了连通走廊的那扇门,没有带上。 宫楼推开尽头那扇本就敞着的木门,里面竟然可以说是别有洞天。门后是宽阔明亮的待客间,无论硬装软装都相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8 考究、古色古香,全实木的家具,中间由一扇巨大的六曲屏风隔开。纯手绣的刺绣屏风,看上去就价格不菲,花鸟蝴蝶珍禽瑞兽流光溢彩,但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刺绣中间融入了一个“二”字,也是绣上去的,看起来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图样。 这确实有点引人侧目,欧雪下意识地念说:“二?” “嗨呀,不是二。”宫楼笑眯眯地拿拐杖轻轻敲了两下地板,“是元啊,元。”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道:“爸,谁过来了?” 有只手把一扇屏风拨开了些,宫利贞从后面走出来,端着茶盏。屏风后露出茶台一角,短暂的一秒钟内三人面面相觑,不清楚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道:“宫小姐,又见面了。” 宫利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接话。与此同时,宫楼走到茶台的主位前坐下,掀开茶盏上的瓷盖,一股似茶似药的清香味漾开。宫楼把拐杖挨着茶台放下,嘴里嘱咐说:“利贞啊,去拿点饮料来吧,小孩子都不爱喝这个。” “好。”宫利贞应了声,扫了眼两人,放下茶盏出去了。 “坐。”宫楼又示意两人在茶台对面坐下。 不知为何,这老头儿虽然从头到尾都笑吟吟的,身上却有股说一不二的气场,令人难以拒绝。两人坐下,欧雪在脑子里把两人预演好的种种情况飞速过了一次,便听见不清楚开口道:“老先生,上次是我不好,这次就当正式拜山门来了。” 宫楼先是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摆摆手道:“嗨呀,玩笑话。” 非要深究,两人这太极推来推去,都颇为耐人寻味。都是同行,不清楚上回跟拿老头儿逗乐似的,不该不该;这老头儿呢,立刻推说自己都是玩笑话,他上次说的也都是些大吉大利的好话,这时一句玩笑话便显得不合时宜。 三人突然沉默,比谁坐得住似的。宫楼背后是面整扇玻璃镶嵌的大落地窗,窗外是个小花园,但并非宾馆中庭的样子,房子的结构让人摸不着头脑。充足光线照得宫楼头发银白发亮,松弛的皮肤也细腻有光。 “老先生,有件事我想向您请教。”不清楚蓦地再开口道。 第91章 宫 宫楼表情没什么变化,反而微微前倾着侧过身体,耐心而认真地要听不清楚说话。一个老人家这幅模样,不清楚也立刻身体前倾,两手老老实实地搭在了膝盖上。宫楼越是如此,两人越是不由自主正襟危坐,欧雪情不自禁也像小孩听训似的、坐得更板正了。 不清楚说:“我之前看到令媛手上佩了一枚绳符,老人家是有传承的吗?” 这个问题并不在两人提前“对好的答案”中,因此欧雪突然也有点摸不清不清楚的想法。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宫楼,好生奇怪,也许是他真的老了、脸上布满皱纹,竟然总觉得他没什么表情变化,只能让人从眼神中寻找端倪。宫楼的眼睛虽然神采奕奕,但算不上锐利,一时一点点底儿都探不到。 “有,是有。”宫楼点点头,接着又一面点头一面念叨说,“我家利贞啊,聪明得很嘛。” 他答了,还顺口夸赞了一句女儿,却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欧雪是摸不清老头儿,但他总归了解不清楚,果然捕捉到了身边人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不等不清楚再开口,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宫利贞从椅背后冒出来,一手一瓶汽水放在了两人身前。 起开了盖子的玻璃瓶汽水,还很贴心地插上了吸管。有了刚才不清楚的问题,欧雪下意识地瞥向宫利贞的手腕——两手都空空荡荡,没戴首饰。欧雪收回视线,蓦地发现对面的宫楼不知何时看向了自己,他浑身一凛,顿时不敢乱瞥。 宫利贞在次座坐下了,像两人一样,把手放在膝盖上。 接下来,不清楚和宫楼杂七杂八聊了些玄学上的问题。一开始还天南海北扯东扯西,后来越唠越深,欧雪有点听不懂了,眼神略微飘忽不定。飘忽着飘忽着就又落到了次座的宫利贞身上,他无意间发现宫利贞不知何时跷起了二郎腿,但那其实不是个很放松的姿势、恰恰相反,她的背直挺挺地向前伸着,两手撑在椅面上。如果不是和自己一样飘忽的眼神出卖了她,欧雪几乎以为她正听得入神呢。 欧雪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跟那些看似正认真听讲,实际上脑子早飞到九霄云外的学生一模一样。他还注意到宫利贞的手机就放在茶台上——花里胡哨的手机壳,肯定不是宫楼的——伸一下手就能够到,可她从头到尾都没真的伸手按过屏幕,倒是眼神时不时往熄灭着的黑屏上飘。 欧雪抿了下嘴唇,他觉得如果自己在此刻突然同宫利贞搭话,她绝对会因为在走神而下意识地先“啊?”一声。不过同时不清楚和宫楼大概也会停下交谈看过来,在他犹豫要不要真的出声时,宫利贞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并且伴随着刺耳的闹铃声。 宫利贞的嘴角动了下,抬手飞快地把闹钟关掉。她立刻站起来说:“爸,到点了。” 宫楼看起来和不清楚正聊到兴头上,却也没有被闹钟打断而面露不悦。他朝宫利贞点了下头,接着下巴扭回不清楚的方向、说了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话,“挺好,择日不如撞日,你们跟着利贞去看看吧,走一趟。” 由于基本没在听他俩唠到哪儿了,欧雪心里一惊,不清楚也顿了下。被点名的宫利贞脸上同样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她扬了扬眉梢,反应很快地接话说:“可以啊,你们有车吗?” 她看向两人,欧雪看不清楚,却发现不清楚又看了回来。欧雪只好点头,宫利贞笑说:“那正好趁着你们的车了。” “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哦,我拿包去。”她很是自然而然地安排起来,欧雪懵懵地站起来听不清楚和老头儿道别。宫利贞先一步出门,两人踏上走廊后已不知她从哪里出去了。宫楼送了几步,停在宫氏堪舆的那扇里门下,两手拄着拐杖。 两人推开玻璃门出去,欧雪最后回头,作为一个老人,宫楼的身形和佝偻毫无关系,甚至称得上挺拔。他嘴角挂着和善的弧度,眼梢皱纹却静静地垂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那根暗黄的拐杖矗立在他双掌之下,分不清究竟谁在撑着谁。 两人往停车的位置走,确定宫氏堪舆看不见了,欧雪伸手搭不清楚肩膀,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他们在给我们下套呢?” 意外,不清楚思考须臾,摇头说:“不知道。” 欧雪“啧”了声,还是慎重地实话实说道:“不过宫利贞当时的惊讶不像假的,我其实觉得……她有点不耐烦。” “嗯?”不清楚一愣,“谁,宫利贞吗?” “回家再说吧。”大概宫利贞总有点神出鬼没的,眼下议论她似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9 有些不太安全。欧雪收声,转而问说:“你跟老爷子都说哪儿去了,他让我们跟宫利贞去干什么?” 不清楚很轻地叹了气,然后面无表情一口气道:“没问着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多打听一句,他就不接茬,他防着我、他肯定也察觉到我防着他了。后来我说希望有机会见识一下他家的传承,他说有机会邀请我一起、相互学习。刚巧宫利贞的闹钟就响了,就这么巧。别的我也不知道,等下看宫利贞吧。” “的确有点太巧了。”欧雪蹙眉,“但时间卡得太正好了,他们预先总不会知道我们突然冒出来——除非,除非——”他摸了下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我们四个一见面,他们父女俩就决定给我们下套了,宫利贞去拿饮料的时候定了闹钟。” 不清楚想了想,说:“这个其实很好验证,宫利贞肯定是要去见事主。等下我们看看事主的反应就知道是早就约定好的还是临时过去了。” 欧雪却摊手道:“就算是早就定好时间了,临时塞上我们也是计划的一环嘛。” 两人对视一眼,倏地都停下了脚步。莫名其妙对视须臾,又莫名其妙都笑了。不清楚眼梢微微弯起来,带着笑意道:“管它呢。我来观察鬼,你来观察人就好了。” 欧雪忍不住这时调侃他道:“现在不是最糟糕的组合了?” 不清楚立刻不笑了,扭头就走,“烦死人了。” 欧雪追上去道:“我更烦人的时候有你受的呢——” 第92章 户型 尽管已经将近下午六点钟,太阳却丝毫没有要落山的样子,外面仍然是金灿灿的光照。气温持续走高,就连迎面吹来的都是热风。两人把车开到门口,宫利贞脸上架着副墨镜等在门口,挎了个价格不菲的小皮包。她似乎不介意露出脸上的疤痕,头发盘着,皮肤上凹凸不平的瑕疵就那样大大方方露着。上车后很自然地报了个小区的名字,便低头看手机了。 欧雪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她一眼,突然发现不清楚也在从后视镜里看她,只不过是看她那手腕。宫利贞的手腕上多了一条手绳,看样子编法并不算太复杂,应该就是所谓的绳符。欧雪是没瞧出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清楚不说,他大概只会以为是枚普通的手绳。 不清楚开口道:“宫小姐,事主家——” 还未说完,宫利贞打断道:“叫我利贞姐就好了。”她抬头冲两人弯起嘴角,“到了就知道。” 座椅背后,手机输入法一直噼里啪啦响个不断,她可能在和什么人聊天。欧雪这时半开玩笑道:“说不定你没我小叔年龄大呢。” 果然被不清楚瞪了一眼。宫利贞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接说:“哦,你们是亲戚啊?”她转向不清楚,“你多大?” 不清楚面无表情道:“二十七。” “真的啊?”这回宫利贞腾地往前挪了挪,把墨镜掀起来看不清楚,“看不出来。”她把墨镜放开,“接着叫姐吧。” 她靠回座椅上,欧雪瞥了眼不清楚,不清楚也瞥了眼欧雪。两人一对视便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宫利贞确实比不清楚年长,那她哥哥宫元亨——竟然长得比不清楚还显小? 实在太不对劲了吧! 欧雪犹豫了下,面上不动声色说:“你哥哥长得也挺显小哈。” 宫利贞呵呵笑了两声,但皮笑肉不笑的。没人再说话,车里只剩下输入法键盘的提示音。半刻钟后,车子开进了事主所在的小区。普普通通的老小区,车停好后宫利贞最先下去,不远处的单元楼下站着一个汗流浃背的中年人,一见到宫利贞,便小跑着迎上来。欧雪和不清楚过去,刚好听见中年人低着头态度相当恭敬地冲她讲话,“小宫姐,辛苦了。” 当然,这人年龄肯定不会比宫利贞还大。他看向两人的表情有些疑惑,让欧雪心里略微嘀咕起来,该不会真不是给他俩下套呢?总之简单介绍了几句情况,三人要去的是楼上302户,但这位姓王的事主并不是302的户主,而是邻居。 不知有意无意,没人提起到底302发生了什么。四人先后上楼,走到楼梯拐角,便能看见302的入户门。这家人竟然没有锁门,双套门都敞着条缝隙,只能看见里面黑洞洞的。老王站在自家门口,宫利贞先伸手推开了302的门扇。她一推,欧雪才发现这家人装的并不是双层门,只是因为一进门紧挨着就是厕所,厕所的门也大敞着,两个门板刚好挨在一起,像是装的双层门。 很破旧的小户型,毫不出人预料的有种阴森之气。欧雪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身后,不清楚跟在最后面,此刻还在台阶上。门开了,他的脚步一停,抬头看向屋里。几乎是同时,其他人也看了过去,三双眼睛盯着不清楚,不清楚继续往上走,宫利贞也抬脚迈进了屋内。 欧雪也没太在意老王,只是小声问说:“怎么了?” “没什么。”不清楚摇摇头,忽然转身冲老王吩咐说,“能不能给我倒杯开水?” 老王点点头,敲开自家门进屋了。欧雪瞥了眼,开门的是个小姑娘。两人也进到屋中,没什么怪味,这房里不可能开着空调,但确实阴凉阴凉的,一点都不热。房子大件的家具都还在,明明有很多色彩,却莫名给人一种灰暗感,好像加了层蓝绿的冷调滤镜。白墙、木门,瓷砖都脏兮兮的,尤其是紧挨着大门的厕所,没有窗户,给人的感觉就是脏,墙面大片大片剥落,整个霉烂成了灰黑色。 宫利贞在屋里转了一圈,边走边口气悠闲道:“你们觉得这儿怎么样?” 欧雪觉得非常不怎么样,他看看身旁,不清楚面色平静道:“典型的刀子把户型。” 宫利贞在卧室门口停下,把墨镜抬到头顶上,“煤气泄漏——” 说话间,老王带着开水回来了。他端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滚烫冒热气的开水,估计是理解成三人要喝了。不清楚接过来,随手把托盘放在了旁边的餐桌上,老王很明显不想待在这屋里,放下后打了声招呼就又跑了。 三杯热水冒着热气,不清楚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宫利贞继续道:“死了五个,四个大的——” “一个小的。”不清楚接说。 欧雪忍不住又环顾四周。他当然感觉不出来什么,可看不清楚的反应也不像感觉到了什么。不过,宫利贞“四个大的”那种措辞,反应快点也能明白那肯定还有“小的”了。 “一个就死在你站的那个位置。”宫利贞指指欧雪。 欧雪立在大门口一步远外,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脚底下。不清楚没动,和宫利贞对视着。她脸上的疤痕像水波漾开似的,明显是烧伤,立在背后到处都是黑色污渍的房子中,好像立在火灾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0 场、空气正搅动着有形状的热浪。 她不开口,似乎在等着两人做什么。 不清楚轻轻出了口气,抬脚向屋里走去。他一动,欧雪反应过来,明明在宫氏堪舆、说的是见识一下宫家的手段,现在变成宫利贞试不清楚的本事了!欧雪对不清楚还是很有信心的,他挪到宫利贞身边,直接开始假意讲闲话:“利贞姐,能不能问个有点冒犯你的问题?” 宫利贞挑眉,等着欧雪发问。欧雪虚指了下自己的侧脸,“烫的?” “嗯。”宫利贞勾着嘴角,“烧的。小时候的事儿了。” 欧雪又说:“之前好像看到你哥哥手上也有。” “废话。”宫利贞抱起胳膊,调侃说,“一个家里,还能只烧我不烧他?” 欧雪跟着笑笑,余光瞥见餐桌上的水杯。刚要挪开视线,蓦地愣了下。 那三杯开水不冒烟了。 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快步走回桌边伸手贴了贴下玻璃杯杯壁,刚才还滚烫的一杯开水,不过几分钟,已经完全冷却了。 现在是气温三十多度的大夏天,开水就算放在空调屋里也不可能冷得这么快! 欧雪把玻璃杯端起来细看,玻璃杯上分明还残留着一层水蒸气,蒸汽上印出了两枚细细的指印,太细了,绝对不是他自己的。 刚好,不清楚从副卧里探出头来。欧雪拎着玻璃杯看向他,说:“小的来了。” 第93章 杯 不清楚微微挑了下眉,实际上屋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三杯水仿佛被冤魂的阴寒给冷却了,很快连残留的蒸汽都所剩无几,两道指痕却仍然印在杯壁上,提醒着人们他的存在。欧雪和不清楚眼瞪眼,一时不知该不该把那杯水原路放下,倒是旁边的宫利贞哼笑一声,扭头走到厨房,从包里摸了根烟点上。 欧雪拿眼神询问不清楚,出人预料的,不清楚走过来,接过玻璃杯真的抿了口水喝。他稍稍抬眼看了须臾脏兮兮的天花板,然后转头、眼神锐利地瞥向了阳台上的宫利贞。那根烟在她涂了裸色指甲油的指尖燃烧得格外快,一眨眼就见底了,但烟灰几乎还完整地积攒着,可见她并没有真的抽。宫利贞背对着两人,过了两三秒钟,她夹烟的那根手指抖了抖,把烟灰弹在地上的同时,她回头看过来,说:“怎么?” “准备点东西。”不清楚面无表情说。 宫利贞偏过头,夹烟的手指挥了挥:“从这个小区出去,右转,有卖的。” 不清楚点头,说了句谢谢,拉着欧雪就要出去。欧雪下意识地想开口说句什么,瞥见不清楚头也不回的,便咽了下去。两人下楼,欧雪摸出车钥匙刚要往车那边走,被不清楚一把拽住道:“你去哪儿?” “嗯?”欧雪一愣,反应过来,“哦,我以为你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喊我赶紧跑路呢。” “没那回事。”不清楚无奈,拉住欧雪往小区门口走,这才又道:“好吧,确实有点隐隐约约的不对劲……” “什么意思?”欧雪警惕起来,回头看了眼房子所在的方向。 不清楚想了一会儿,边走边问:“在那个房子里,你是不是还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没有。”欧雪摇头,“屋里倒是确实特阴凉。” 不清楚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道:“这么说吧,那一家子的冤魂并不是都在屋里不散,应该只有夭折的小孩子还在。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小孩子的冤魂其实算比较棘手的类型,但棘手就棘手在特别难缠,不好打发。” 欧雪想了想,试着接说:“我以前听爷爷说,小孩子的冤魂没有那么多执念,所以也很难变成很凶的那种?” “嗯。”不清楚说着蹙眉,低声道:“楼上的那个不太对劲。第一,比较凶。第二,我发现他可以来去自如——”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欧雪嘶了声。 不清楚出了口气,“我们刚进门的时候他绝对还不在屋里。我四处查看的时候有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就出来了,然后刚好就看见你端着那杯水。他在有意戏弄我们。这说明……他可能已经认识到自己死了,并且成了‘鬼’。” “现在才是重点。”不清楚沉声道,“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小孩子已经很难用常规的手段打发走了。可惜因为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我刚巧还真能用常规的手段把他请走。” 两人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立在树下的阴影中。天色终于渐渐暗淡,大片大片晚霞绚烂倾斜于天际,映衬得人脸上身上都是淡淡的红晕。即便在这样的时刻,欧雪也能分出心一刻去凝视不清楚的脸。他也许是出神了,又或许是入神了,只看见不清楚微微偏头取下了耳垂上那枚枪灰色的耳钉,手指灵巧如蝴蝶般翻飞翻飞:“我太轻了、被神明垂怜过,鬼喜欢我,也很容易信任我,就像鬼魂追着青烟分食似的。” 他向前倾身,把那枚耳钉穿过欧雪空荡荡的耳洞,别在耳垂上。神情和动作都自然而然,好像一点都没有什么别扭的。耳垂大概是连着心经的吧,欧雪只以为自己的心脏被手指抚摸、钉穿,几乎就要捧到不清楚手里。 欧雪一把攥住他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道:“你别老这样,真的。” 不清楚把手往外抽了一下,没抽动,只好疑惑道:“什么意思?” “我要晕了。”欧雪偷偷用侧脸蹭了下不清楚的指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干什么。” 不清楚扫了眼四下,老小区单元楼下明明一个人都没有。他再次使劲抽自己的手,反问欧雪说:“你干什么呢,松手。” 欧雪不但没松,反倒抓着他的手凑近不清楚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嘴角越扬越高。他贴过来,不清楚下意识地认真去听他说什么,听罢眼睛眨了两下,拼命挣扎把手从欧雪那儿抽了回来,还毫不客气地捶了他一拳,“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你说你说,你继续——”欧雪也不躲,试图跟他勾肩搭背,被躲过去了。不清楚快步往前走,“我说我要准备东西,宫利贞没问,既然附近能买到,应该——” 他拿手机,调出周围地图放大到小区旁边看,发现不远处有家佛具店。 “果然。”不清楚给欧雪看。两人很快到了小区外面,离得确实不远,走了几步便能隐约看见店招牌了。不清楚继续说:“香烛纸钱佛具店就能买到,这是最常规的手段会用到的东西。”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欧雪摸了摸下颌,“第一种情况是,宫利贞没发现那个小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当然就是上常规手段。第二是,她发现了,而且她还发现了你的特殊情况……” 显然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事主邻居认识宫利贞,她一定预先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1 解过情况。宫利贞的小挎包里肯定装不下香烛纸钱,她一定有自己的“特殊手段”。那么,她给不清楚指明眼下哪里可以买到香烛纸钱就变得格外耐人寻味起来。 现在呢,不清楚要继续掩饰自己的特殊体质,还是…… 欧雪想了想,试探着问:“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嗯。”不清楚转头看过来,静候下文。欧雪指指自己,“你告诉我怎么做,让我来。能把那个熊孩子送走皆大欢喜,失败送不走的话,我们也有很大的空间能继续周旋。” 欧雪认真道:“我是觉得他们知道越多我们的情况越不好。” 不清楚认真思索片刻,挑眉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欧雪摊手:“名师出高徒。” 【作者有话要说:】 【#欧雪到底说了什么#】 第94章 轻烟 除了香烛纸钱,两人回去时手中的塑料袋里还装了两个又大又甜的脆梨。本来不清楚只买了一个,但水果摊的老板硬是又塞了一个,说两人一个一个吃正好。欧雪猜那俩脆梨肯定不是拿来吃的,果然不是。上楼路上,欧雪把不清楚交代的过程认真过了一遍,开门见到迎上来的宫利贞,有种接受考试的感觉。 塑料袋是半透明的,宫利贞扫了眼袋子里的东西,也没发表什么见解,只是靠在还算干净的门框上继续低头按手机。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了,楼道上的灯泡很快熄灭,屋里陷入黑暗。只有一角亮起手机屏幕的光芒、投在宫利贞脸上。 房间窗户上的窗帘全都撤了下来,能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看见外面隐约的路灯光点。屋里仍然很是黑暗,没有人提起照明的问题,不清楚走过去把所有房门一一关闭,最后带上了入户门,但没有锁死,留了条细缝。欧雪在客厅把纸钱碾开铺在地砖上,两人沉默着各准备各自的,唯有宫利贞像个没事人似的在欧雪身后看手机。可欧雪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背影瞧,他做好手底下的事回头,刚巧和宫利贞对上视线。白光在削尖的下颌前从上往下打亮她的脸,显得脸颊格外瘦削、纤细,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安静到极致,流转着如野兽狩猎般的光泽。 欧雪不动声色地拧住眉心,那边不清楚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拍了下他肩头。 打火机的火苗引燃蜡烛,屋内相继亮起几株闪烁的火豆。脆梨对半切开了,甜蜜清香的汁水味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有强烈的违和感。欧雪把细细的线香也点燃,取来三根插在梨上放好,他想到年少时爷爷随口讲过的故事。故事中行客在破败多年的弃庙歇脚,深夜暴雨湿气与灰土弥漫不散间竟然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瓜果香甜。那必然是某种披着毛皮的精怪、或须得是艳丽的鬼摇曳而出,捧着甘甜水果,散发着鲜美生命之息、引诱人迈向死亡之地——他抬头,火光中竟然真的映出张白瓷般的面孔,羽睫如扇翕忽,手上捧着烛,看向自己的眼中像有什么振翅欲动。 苍天呐,欧雪忍不住想。如果不清楚是这样的妖怪,那干脆就让他把我的命拿走吧。拿去供养他手里的那只烛。不清楚俯身靠过来,隔着那缕细火,两人呼吸交错,欧雪冲他眨了眨眼睛,不清楚则是笑了下,以作回应。地上的纸钱被引燃,立刻扑出一大团热气升腾的火,黑烬在屋里高扬。那团纸钱烧得飞快,瞬间就全被吞进火里,与此同时,梨上的三炷香一下子烧掉了半根,顶部积攒的灰开始一截一截断开! 整个客厅像是突然有了巨大的温差。面前的纸钱火堆散发着真实的灼热,背后陷入黑暗的房间却有无法言明的寒意,就像是在厚厚的棉被中打了个寒战、出了一后背冷汗。紧接着,梨上其中一炷香忽然自己灭了,余下两柱香眨眼见底,唯有熄灭的那支高高立着。离纸钱火堆最近的欧雪心中生出怪异,他能感觉到环境的诡异变化、或者说是某种氛围,但自身仍然很安稳,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相比之下,不清楚的嘴唇却绷了起来。 欧雪用眼神询问他,可惜宫利贞就站在后面,和不清楚正对着。不清楚没动,只是看向欧雪。得到回应,欧雪当即按下打火机,把那根自己熄灭的香再次点上。香很顺利地被点燃了,淡淡的烟气细得像丝线一般,没有溢散、亦没有上升,反而从不清楚肩膀的位置绕开,平着飘向了他背后…… 简直像是他背后的黑暗中正蹲着一个人,在慢慢吸食着那些青烟似的。 在欧雪视线下意识地追着那缕烟看过去时,入户门猛地吹开,原本已经碰上了的厕所门也自己弹开,两扇门撞在一起发出咚一声巨响!那一整团火纸被风倏地掀飞,直接飞到了墙壁上,顿时熄灭了。屋里又被黑暗几乎吞噬殆尽,只剩下不清楚手里的蜡烛还在垂死挣扎。欧雪发现不清楚的背后真的有个人形轮廓!一个站着的小孩,没比蹲下的不清楚高多少,欧雪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轮廓又立刻不见了。紧接着,小孩的轮廓像某种投影似的在客厅各处出现又消失,天花板上,桌子旁边,墙壁上,角落里—— 他疯狂地闪现消失,以至于让人产生了种房子在旋转的错觉。眼睛甚至都追不上那个轮廓的速度,欧雪匆忙转头,正看见那个轮廓出现在宫利贞倚靠着的门框旁边,仅有的蜡烛火苗把她的影子拉扯变形,欧雪看到,那个小孩轮廓的手像好奇似的,细长手指伸向了宫利贞的影子…… 宫利贞抱着胳膊,这会儿倒没在看手机了,瞥着眼睛、一副不知在哪儿神游的样子。 “靠。”欧雪骂了句,他动了,不清楚也动了,谁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要干什么,小孩轮廓却蓦地消失了!客厅像是骤然陷入死寂,没有了任何声音,更没有什么小孩的轮廓。只剩下安静,两人一时僵持在原地,欧雪已经半转过身,看不到不清楚要做什么。他瞥见宫利贞微微扬起眉梢,放下胳膊,“额……” 欧雪隐隐约约又有了种不对劲的感觉。他余光瞥见入户门外、楼梯转角的灯泡亮起光线,楼下那一层的灯莫名亮了。紧接着,门口的灯泡也亮了。 三人一起回头。灯泡一亮,客厅墙壁上再度勾勒出了个小孩的轮廓,只是这次他定定地立着,脑袋的轮廓也很奇怪,好似微微低着头。 大抵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正在逼近,而那个古怪轮廓如同一个随时都会暴起的小怪物,只要有人稍微动作就会立刻疯狂地发作。现在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不清楚预先罗列的情况范畴,欧雪想看一眼不清楚,却发现小孩轮廓边不知何时多出了又一个孩子的浅灰色轮廓。 下一刻,那个多出来的小孩影子扬起手,朝黑色轮廓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第95章 巴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2 影子打了影子一巴掌当然不会有声音,但在场所有人还是都呆住了。宫利贞两条柳叶眉高高扬起,欧雪张着嘴,就连不清楚的眼睛都微微圆睁。接着墙上两枚影子再次生变,原本小孩子轮廓的那个一瞬间变得纤长扭曲、像是水里晕开的墨汁,而突然出现的那个大小和扭曲后的轮廓不相上下,甚至更狰狞一些,如同动物弓背张爪—— 难以形容的诡异声音在客厅四处旋转回荡,既像孩子的笑声、又似细锐破音的尖叫,令人分不清究竟是脑子里的声音还是真的存在于空间中的。欧雪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变形的影子扭打着滚进了大片暗影,消失不见。他摸了摸额头,转身看不清楚:“是……” “是。”不清楚点头,嘴动了动,大概觉得一言难尽,最终没有再出声。欧雪又问说:“用不用……” “她肯定能把他打服的。”不清楚这次肯定道。 两人神情复杂地对视了眼,宫利贞声音蓦地从背后冒出来:“这是……坨儿姐儿?” 虽然是问话,但她的语气透着肯定。不清楚不置可否,宫利贞摸了摸下颌,又说:“真稀奇,第一次看到成年人身边还带着坨儿姐儿的。” 她无意中转了转手腕上的绳符,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不清楚却说:“不是我的。” 宫利贞看向欧雪,表情玩味道:“你的?你未成年啊。” 欧雪懒得理她,所幸情况再次有变。泥泥的影子轮廓从墙面显现出来,如果不是不清楚亲口认证,真有些不敢相信。尽管欧雪从没有真的看见过泥泥,可无论是不清楚的比划还是小泥娃娃、都让人下意识地把她想像成一个小女孩。现在墙上那个凭空出现的影子更像某种模仿人站立着的精怪,几乎和整面墙壁一样高,瞧着竟有些毛骨悚然的。 不过三四秒钟,泥泥也消失了。 她消失以后,宫利贞低头打开手机灯筒、扫过四周。明明是一束煞白的光线,屋里的种种色彩却比刚才鲜艳了一些,好似那层蓝绿色的滤镜消失了。欧雪对自己的色感颇为自信,他确定真的有所变化,看来房子里发生的怪事已经解决。只是,别说宫利贞怎么想,两人自己都有点懵。泥泥为何会突然冒出来大打出手,不清楚看起来也有点困惑。 宫利贞耸了一下肩膀,她把手机的灯筒关了,自顾自出到外面敲响了隔壁房门。邻居会管隔壁凶宅的闲事,大概率是因为影响到了自家生活。宫利贞和老王交谈,两人就默默听,果然如此。自从隔壁发生事故后,他们家一直能闻到股若有若无的煤气怪味,上门检修了无数次都没问题。后来他们家的小孩噩梦连连,频繁梦到隔壁家已经不幸离世的孩子敲门邀请她出来玩。 大人说话,他家的小女孩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听。欧雪瞥见她脖子里戴了只沉甸甸的小金锁,他发现不清楚也看了过去,老王察觉到,摸着自家孩子的脑袋解释说:“戴个长命锁压一压嘛。” 不清楚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客厅,问:“什么时候出生的?” 老王看看宫利贞,又看看不清楚,张口回答了。不清楚默了会儿,沉声道:“摘了吧,犯金锁关的,弄巧成拙。” 老王一惊,下意识地又看向宫利贞。宫利贞始终嘴角带笑,微微点了下头。估摸着是吓到人家了,老王当场就把孩子脖上的金锁取了下来。 事情到此告于段落。三人下楼,单元楼下不远处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车,还是不清楚先说:“你哥哥好像来接你了。” 欧雪顺着看过去,驾驶座上的人还真是宫元亨没错。宫利贞冲车那边招了招手,突然又转过身,笑容满面地冲两人说:“你们比我想象的好玩多了。” 这话让人听了心里有点微妙的不舒服,可惜欧雪还没来得及阴阳怪气,她又摸出手机道:“来来,加我个微信嘛——” 欧雪和不清楚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加了。宫利贞挥挥手,也没道别,转身上了车。驾驶室内半明半晦,欧雪看见宫元亨侧身拉过安全带给宫利贞系好,车才开走。他摸了摸下颌,转头看向身旁。不清楚低头看着手机界面,忽然说:“事儿我们给办了,钱让他们给收了——” 欧雪一愣,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他乐了。欧雪没料到不清楚会说这个,不清楚皱眉道:“你笑什么?” “也没办成。”欧雪带着笑摊手,“泥泥帮的忙,犒劳一下泥泥吧。” 他凑过去看了眼时间,“其实刚才我以为你会说‘是你没办成’。”欧雪本也是随口,不清楚却颇为认真道:“那是我没教好。” 闻言,欧雪的嘴角越扬越高,他指指屏幕上的时间:“我们现在还可以赶去花店,给泥泥买百合花。” 不清楚想了想,点头说:“看来她真的挺喜欢你。” 两人上车离开小区,说来也巧,欧雪朋友的花店刚好离这儿不远。他们到时正赶上店里要下班歇业,路上欧雪提了一嘴是朋友的店,大概懒得进行一些寒暄,不清楚拒绝下车。欧雪自己进去买花,或许是不想耽搁人家下班,他倒很急,长腿一跨把四节台阶缩成两步,蹦着就上去了。不清楚托着下巴撑在车窗上望着那个轻巧背影进店,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有一刹那他心中升起了种近乎安详的体验,心大抵融化了一瞬间,夹杂着难以察觉的甜蜜和归属感。这个世界上有些唯独属于他们彼此的东西已悄然稳固,无形无触,但真实存在。不清楚无意间摸了摸手掌上的伤疤——世界正在向他展现他从未拥有过的。 片刻,欧雪一手抱着一大束包好的百合花、又是三步并两步蹦下台阶。洁白的花束在他怀里颤抖,挂着刚撒上去的晶莹水珠。这人却没上车,反而立在了副驾驶室的窗外。他笑起来确实含情脉脉的,不清楚心想。他把车窗放下来,问:“怎么了,要我给你开门吗?” 欧雪轻笑两声,晃了下怀里的百合,“这束是给泥泥的。” “我知道啊。”不清楚莫名其妙的。 欧雪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换到前面,百合花背在身后,“这束是给你的。” 一束透明花纸和丝带扎着的白色洋桔梗、静静躺在他怀里。不清楚微怔,欧雪弯着眼梢把花捧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当我神前献花了,未来也继续保佑我吧。” 一时半刻是沉默,欧雪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嘴太贫,把不清楚搞得无语了。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不清楚咬住了下嘴唇,脸慢慢红了。 “不管了。”欧雪拿花往两人脸旁一挡,倾身吻了过去。 第96章 花束 不清楚两手搭在车窗框上、闭着眼睛接吻的样子很可爱。显得有点呆,有点手足无措。欧雪只觉得拦在两人之间的车门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3 事极了,他想把车门一把拉开,又怀疑说不定一拉开不清楚就会愣愣地直接跌下来、跌进自己怀里。在唇齿相合间不清楚触碰到了欧雪的笑意,两人略微分开了,气息仍然交织在一起。 不清楚奇怪道:“你又在笑什么啊……”他的声音很小,这是独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欧雪不答,顶着他的额头又亲了几下,这才把花拿到后座。 车载着两种不同的香气与暗潮汹涌的情意在夜幕下穿梭,灯影五光十色、从不清楚瓷白的手上一一流转,他握了两下手掌,当然什么也没抓住。回程路上两人一反常态没有任何交谈,安静似乎喂饱了另一种沉默,欲说还休的什么让人急匆匆地想把心意抓在手心里。像枚丝弦一紧一松,在两人踏进单元楼、声控灯却没应声亮起时终于绷到极致。黑暗中不知谁先碰到了谁,楼道内的墙壁有着让人一抖的凉意,不清楚下意识地昂起脖子,把两束花举起来:“花——小心花!” 欧雪不管,两手顺着微微昂起的脖子摸索,用拇指抚过不清楚的喉结。他从这个吻上尝到了夏天的味道,清凉的沐浴露香气、热烈的爱,拨弄着两人脑海中的弦、断断续续的思绪。这次可以深一点,先吻开还不太习惯松开的牙关,再吮上不知所措的舌尖。可以再深一点,他得到的不是默许,而是不清楚干脆把那束花扔了,臂弯圈在了欧雪颈侧。 对待不清楚,欧雪总能无师自通。他伸手搂过不清楚的腰,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交换气息,交换彼此不需要再言说的心意,不知不觉鼻尖额头都出了层薄薄的汗,热,但舍不得分开。 当然,洋桔梗还是要捡起来,被好好对待。 到家以后不清楚把花往欧雪怀里一塞就去洗澡了,欧雪总觉得大抵是灯一亮他便有些不好意思。等欧雪也披着浴袍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给泥泥的百合花已经插好了,摆在小供台前。不清楚在餐桌边慢吞吞地打理那束洋桔梗,剪掉多余叶子和过长的花杆,虽然欧雪觉得不清楚对生活质量几乎没什么要求,可他意外的能把花打理得不错。 欧雪悄声贴过去从背后搂住他,一手揽着腰,一手拨开了不清楚颈后的墨黑碎发吻他脖子。不清楚轻轻挣了下,也不是真要挣开的意思,好像只是提醒他,“等一下,等我剪完。” 欧雪只笑,贴着他脸问:“剪完干什么?” 不清楚愣了下,垂下眼把花叶剪下来,小声嘟囔说:“就你嘴皮子厉害。” 后来花打理完了,那股将说未说似乎又弥漫在了空气间。谁也没有要去睡,谁也没有回房间,好像总是还差点什么。一时也无人开口,欧雪拿了纸笔出来,盘着一条腿窝在沙发上画那束洋桔梗。画到一半,不清楚挪过来,背冲着欧雪枕着他那条腿躺下了,露出纤细的颈子。欧雪的笔锋一转,又画他,画着画着不清楚突然半爬起来,撑着上半身贴了贴欧雪的面颊,像小动物似的贴着他的脸颊、亲昵而依赖地蹭了蹭,然后合眼吻了过来。 不清楚主动的,欧雪才不会放过他。深深吸进胸膛的那口气像是来不及吐出来,就被对方吞吃掉了。吻得认真,比象牙润白的颈攀上升温的红痕,到最后嘴角也亲红了,不是不清楚,是欧雪的。他有点呆呆地看着不清楚,没有掩饰已经悄然变化的下半身。不清楚保持着撑起身子半趴在沙发上的姿势也和他对视,太精致的五官总是显得有点冷淡,他眼珠子像墨,离太近了,欧雪反而看不懂里面到底藏没藏着什么。 不清楚垂眸,看了眼欧雪那宽松睡裤下撑起的轮廓,又抬头看他。欧雪的笑容混杂着无辜和不易察觉的害臊,像不清楚把那束花扔了一样,纸笔早不知滑哪儿去了。他的手却不太老实,滑进了不清楚衣摆里。两人对视片刻,欧雪试探着问:“要……” “要不要……”不清楚似乎没察觉到,两人同时启唇,他的声音盖过了欧雪的,“我也去纹一个。” 不清楚缓缓伸直胳膊,露出内侧的手肘。那粒小巧的痣沉在细腻的皮肤上,像某种邀约。不清楚的下颌像手肘那边侧了侧,“这里。” 欧雪有点傻了,不清楚的视线从头到尾没从他脸上挪开过,定定的、闪烁着微弱的灼意。太热了,欧雪觉得自己大概快要流鼻血了,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两手覆上不清楚的腰身道:“要不要——” “要。”不清楚斩钉截铁、毫不含糊。欧雪一动,柔软的沙发开始下陷,他蓦地重心不稳,干脆两手搭着欧雪肩膀、几乎快挪到了他腿上。“我说要,快点。” 欧雪这时控制不住地乐了,笑着骂了句“操”,他贴着不清楚脸揶揄他:“我还没说要不要什么呢——” “你烦不烦。”不清楚带着深深刻痕的手掌摩挲着欧雪的颈侧,欧雪几乎感觉到那道疤了,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听不清楚训他的,最好稍微皱点眉心。欧雪想接着逗他,架不住自己也管不住自己,腿已经开始有意无意蹭着不清楚的腿心。他想起来更要紧的事,有些苦恼道:“没有……那个,反正就是,什么都没有哦……” 不清楚又不是傻子,想来他肯定听得懂。果然说罢不清楚略一蹙眉,小声问:“能用什么别的代替一下吗?” 欧雪想了一会儿,手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脊梁说:“我有身体乳。但可能……会疼?” “没关系。”不清楚垂眼道。欧雪顿了下,下意识地说:“什么?” “疼一点,没关系。”不清楚说。两人挨在一起沉默了须臾,欧雪心中涌动着甜蜜与难以言状的酸涩无奈。他轻轻出了口气,又笑,故意道:“所以到底没关系什么?你要什么啊……” 再是一两秒钟沉默,不清楚挣扎着支起了上半身,两人分开稍许。欧雪愣了下,接着他看到不清楚压下眉眼,冷冷道:“我早晚有一天会憋不住扇你。” 他解自己胸前的扣子,“操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程度需要标边限吗? 第97章 榫卯 一开始当然是吻,唇齿厮磨与喘息很是煽情。虽然某个总是调皮捣乱的小鬼头并不在家里,两个大人还是有些心虚地钻进卧室、牢牢锁上了房门。不清楚是有点呆,但可不会任由欧雪按着吻。换他把欧雪压在门板上,合页不堪重负、当即吱呀,欧雪半推半就,反手摸索着转动锁芯。“咔哒”声宣告今晚对彼此的需求未能满足前谁也别想离开,不清楚突然抬头,眯缝着眼睛含糊道:“怎么感觉刚才那个动作你那么娴熟……” “没有。”欧雪赶忙立指起誓,“绝对头一回,我对天发誓!” 房间里的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本就单薄的衣服四处散落。亮堂间赤诚相见难免羞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4 关掉灯又好似总要错过什么瞬间。欧雪总归有办法,拉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翻,有点了一点点的香薰蜡烛,用了一半的身体乳和细长火柴。翻来翻去半晌火柴竟怎么也找不到,他干脆把抽屉整个拽出来倒了满地,这回有了。扑出来的火苗随着木质香调幽幽摇曳,火光旁便是坐在床沿上的不清楚。他一丝不挂,跷着条腿坐着,手掌支着下颌,甚至有空向满地狼藉倾一下头,“一会儿踩到了。” “没事,踩不到。”欧雪抬头看他。 那一点点火光给他染上了少许不寻常的艳色,流淌在皮肤上像绸缎将赤裸的身体包裹。他坐着意外很坦荡,裸身而来的是赤子,褪下衣物燃起的是人欲。彼此若是能合在一起,再是神仙俊逸也成了烧化在一团的泥。这么一个人终究是被他抓在手里了,欧雪一面仰起头望着不清楚,一面索性没起身,只从地上直起腰分开他膝盖。还没怎么便又吻住彼此,不清楚的手指从他耳后插进发间,轻轻揪住了欧雪的头发。欧雪知道他也被他抓住了。他拿已经失去温度、一端炭黑的火柴,趴在不清楚腿上点他胯骨上那层薄薄的皮肉,印下一个连着一个的墨点。欧雪忍不住摸了摸,他摸的时候,明明那墨点不会有什么起伏,不清楚却也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滑过的位置摸了摸。 “欧雪。” 那是名字,不需要真的墨水便融入进了骨肉里。一喊,欧雪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要打颤。两人的手指互相碰了碰,欧雪恨不得把剩下的所有乳液都挤在手上,不清楚越是觉得“疼一点也无所谓”,欧雪越是不想弄疼他。于是自己变得手足无措了,不清楚垂下眉眼看他,然后用手指从他那里沾了满指乳液、指尖从他掌心里倏地擦过,有点痒。 他看欧雪,欧雪也看他:“你想自己来吗?” 不清楚想了想,试着抬起一条腿。刚抬了一点点欧雪便直接伸手把他那条腿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膝窝刚巧卡着肩头,严丝合缝的。他的腿果然和欧雪想象中一样有劲,小腿劲瘦有力,大腿绷得紧而滑,到腿心又软了,细嫩的皮肤上散发着略高的温度。不清楚的手伸下去,沿着臀缝中那个隐秘的位置送入。有点重心不稳,小腹上薄而匀称的肌肉绷住了,显得腰身更细。欧雪弯着眼梢看他费力给自己扩张,神色沉迷认真,像欣赏自己最满意的画作。一根手指不算勉强,但进入后不再有所动作终究还是暴露了紧张,小幅度向里探了探,便忙不迭想送进第二枚手指。 好吧,他觉得疼没关系,那就由着他好了。第二枚手指才勉强送入,欧雪突然向前倾身,一手掐着不清楚的腿再抬高,小声说:“我帮你。” “别弄。”不清楚猝不及防,不由去够他脖子。“我要倒了。” “倒呗。”欧雪笑着作势要压住他,“你光躺着也行。” 他在穴口打圈,那枚手指似乎从不清楚的两指间插进去,试探着撑开那两根手指、撑开穴口。不清楚轻轻哼了一声,下面立刻痉挛着咬住了那枚不由分说入侵的指头。但欧雪总是能对不清楚无师自通的,揉了几下就慢慢放松了。他往白色的画布上填色,不清楚也被他慢慢描上淫靡的红痕。 脸上染开的粉红,“性”才会带来的色晕;启唇时呼出的潮热,等着另一张嘴唇接住、搅弄敏感脆弱的口腔。搅着上面那张嘴的腔膛,到不清楚肺里再没有一口气了,眼泪涟涟地急着想把他舌头顶走,下面那张嘴便软绵绵敞开了。欧雪几乎是笑着和他接吻,果不其然又被不清楚发现了。他先是几乎像要吐着舌头似的喘几口气,急切地呼吸,而后睨着欧雪问:“笑什么?” “爽吗?”欧雪笑眯眯的,趁着不清楚分散注意力,把他压倒在床垫上。不清楚的手从自己下身拿了出来,他想了想,舔了下嘴唇示意欧雪,“这个,还行。” 他把那两根粘满乳液的手指分开——半融化的膏体拉出几枚乳白色的丝,“这个,一般。” 欧雪的手顺着滚烫的内壁向里探索,什么一般,再往里按几下小腿就绷住了。夜那么长,总归有时候让他不再嘴硬。欧雪刚想完,不清楚突然半撑起上身道:“你快点。” 虽然不清楚肯定没那个意思,欧雪还是从他的话里品出了挑衅的意味:“夏夜很短的,你要磨蹭一个晚上吗?” 欧雪无言了两三秒钟,把手指从他体内抽出来,拽着不清楚的手往自己下身摸,“我劝你再考虑一下。” 不清楚倒真的认真摸索了下,停了停,又说:“没事。” 他抬头直视着欧雪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疼,但确实不怎么怕疼。” 欧雪和他对视着,缓缓出了口气。 好吧,他觉得疼没关系,那就干脆成全他好了。欧雪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隐含的那点恶劣心思得到了答复,他压着不清楚的一条腿,很轻松就压到了底、身子折过去。不知不觉被汗变得湿漉漉的双腿一贴就好像发痒,一直在忍耐的性器长驱直入、狠狠捅到底,凿开了深处。 不清楚果然猛地抖了下,接着窝在柔软被褥间的整个身子都颤了颤。他张着嘴,但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下面的穴口紧紧箍住在身体里搏动的性器,两人同时皱了皱眉,也终究合在了一起。 不清楚短促、无力地用鼻音哼了一声,像是忘记了什么,受不住地摇头。欧雪伸手卡住他的脸,把他固定住了,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爽还是被夹得发疼。总之不清楚似乎吓到了,不受控制地挺了下腰,喉咙里发出含糊哼声。 欧雪受不了了,“操。” 第98章 我们 紧致的后穴咬住性器往里吞,再整根抽出便好似要把内里的软肉都带出来。差强人意的乳液做润滑、马马虎虎扩张到底还是让不清楚有点疼了,他张大嘴呼吸,偏偏欧雪这时再度俯下身来缠住那舌头。才吸进口中的气又被吞吃,然后性器就急不可耐地撞进穴里。腰被撞得绷起来,背下面架起通向快感的桥,欧雪压在不清楚身上,把他撞得往后移,又只好攥着腰拽回来。 吻却很轻柔,只是一口一口榨干肺里的氧气,毕竟还是暴露了入侵的凶意。不清楚仰着脖子潮红着脸喘息,后穴中抽插搅弄的性器全抽出来再直接干到底,把他顶得头脑空白。是有点疼,但马上疼就找不着了、感受不到了,随之而来的只有让人想小声尖叫的快意。像被抛了起来,脊椎过电,将要攀上高潮,又被压回床铺深处,被欧雪叼着舌头吮个不停。欧雪像个孩子一样不知疲惫地探索索取,发力时脖子上突起颈筋,宽阔的肩背像山似的笼罩着不清楚。他两眼发白,大概舌头要堵在喉咙口阻塞呼吸,想把舌头吐出来,又怕太痴,舌干脆在红艳艳的唇边浅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5 进出。欧雪知道他的心思,低头故意恶劣地给他渡气,身下的人却越喘越急。 最后怕把他给呛了,插着抱起来坐在腰上。还没来得及从不清楚身上探索到技巧,只能用蛮力取悦对方。不清楚更是魂儿都飞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端着力,一下子又坐到底。太深了,他想到画过的榫卯,不用一颗钉子,嵌进去就再也分不开了。欧雪也想把自己嵌进不清楚的肚子里,在敏感的腺体上顶撞研磨。不清楚想躲开,内壁跟着也夹紧了,夹得爽到也仰头皱眉,闷闷地叹了口气。或许是他舒的这口气令不清楚产生了某种误解,不清楚两手搂着他的脖子颔首吻他眉眼。吻得很碎很浅,但细密轻柔,不清楚摸过的脸总是比他看过记得深,用嘴唇描摹过了,这辈子都该刻在心里。 彻底融化的乳液顺着交合处流淌到腿根,肉体相撞的声音带着汗津津的黏腻。抽插愈发顺畅,欧雪咬着眼前雪白的乳肉,很快便烙下一个弧形的牙印。咬在胸口上,再往下移,含住挺立的乳珠拿牙摩,摩了几下好似整个牙床都痒痒起来。欧雪的手伸向不清楚随着顶撞晃动的性器,摸柱头的浅沟,前端颤巍巍吐出清液,不清楚眉头皱得更深,喉咙里哼哼细碎地泻出。他后穴咬得越来越紧,里面开始痉挛了,像在不自觉地摆腰套着那作乱的性器似的。不清楚瘦削的身体内藏着执着无比的爆发力,此刻也能拿来承受发狠干他的欧雪。卧室被洇满情欲的吐息充斥,变得沉闷潮热,脸颊与胸膛烫得像要窒息,又一次坐到底时不清楚高潮了,仰着头双目失神,浑身打颤,指甲几乎陷进欧雪肩头的肉里。 可能体内都被捣烂了,乱七八糟,思绪也拼不起来。他仍想躲开,偏生欧雪抓着他就往下按,再坐回性器上,眼前都花了,一阵冷一阵热,要晕倒了。欧雪额角绷着,一手掐着不清楚腰,一手扶着他后背,把人牢牢锁住。腹上的肌肉绷紧发硬,贴着蹭不清楚已经射出精液的性器。他抬头咬了下不清楚下颌,由嫌不够,压低不清楚的脑袋咬他嘴唇。这次真的咬疼了,不清楚呜呜着拧腰要他松开,接着却被狠狠撞进深处,人也被放倒在床上。 里面又爽又烫又发木,红肿的穴口彻底不知反抗,吞咽着性器向里。眼白跟着身子往上翻,急切又绵软的哼声总算断断续续化为啜泣。欧雪应该良心发现了、又或终于餍足,蛮横的态度软化消失,轻却深的插入成了安抚。红通通的嘴角舔一下就被追着继续亲吻,抚慰的动作让小腹发痒。夏夜还是太短了,但还有无数个日夜足以弥合。 欧雪抵着他深处射了,实在奇怪,好似能感觉到比体温略低的精液流淌进更深处,与之融合。蓦地有种满足到极致后的茫然困倦,欧雪没拔出来,迷迷糊糊地搂不清楚,要亲他眼睛。睫毛湿漉漉的,不应该是被吻的。欧雪还在思考,不清楚便抬头吻住了他嘴唇。 不是夏夜太短,是情意太深了。 得到让人把心咽回肚子里,一眨眼就睡着。不清楚也不知道到底是他们两个谁先睡着的,天将亮倒是感觉自己先醒来。所有关节都像被碾过似的酸胀,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整个人僵住,脑袋也倏地清醒了。 性器还插在后穴里,随着他动微微滑出来了一些,精液和融化的乳膏也往腿间淌,下半身泥泞不堪。不清楚一动不动地呆滞了须臾,咬牙低声道:“操。” 他把睡得昏迷不醒的欧雪推开,踩着拖鞋出去洗澡。走到一半又赶紧回头看看,欧雪没醒,地板也没滴上乱七八糟的水液。不清楚暗自松了口气摸黑去洗澡,外面客厅的空调昨天忘关了,有点凉丝丝的。 热气蒸腾,哗啦啦流水声填满静谧。洗到一半,他听见外面“呼通”一声巨响,不清楚扭头看向浴室门,又过片刻,欧雪睡眼惺忪地从门口探出身子,揉着膝盖。 “摔了?”不清楚面无表情问说。 欧雪昏头昏脑的,点了点头,他也没穿衣服,两眼发懵地要挤到水下和不清楚一起洗。不清楚还没动作,又伸手抱住了,把脑袋放到不清楚肩上,“踩到抽屉里的东西了。” 热水没把人浇清醒,欧雪打了个哈欠,摸不清楚的小腹:“好想住在这里……好想一直在你肚子里……” 不清楚懒得理他,想了想,把他的手拿开道:“我有点疼,里面——” 这可把欧雪吓清醒了,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刚要开口,不清楚继续道:“你弄太深了,感觉里面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把欧雪扒拉开接着洗澡,欧雪被热水淋湿了,头发更卷,像大型犬——也可能是卷毛大猫咪——不清楚想着,拨弄了两下欧雪额前的碎发,浑然未觉这人瞪大眼睛,彻底傻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欧雪抹了把脸冷静冷静。 “你洗不洗?”不清楚瞥他一眼,没好气道。 第99章 微信 不清楚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欧雪还在洗。等他早饭都快做完了,欧雪仍然在洗澡。说来浴室里的水声倒是早就停了,吹风机开开关关,不知道欧雪到底在里面鼓捣什么。难得做早饭没有秉承“糊弄学”,人再不出来饭就凉了。 欧雪呢,在镜子前打理自己的头发。费尽心机,营造出看似只是随便吹到半干、其实每根头发丝摆在哪儿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早晨喷香水?那太刻意了,昨晚同系列不同香型的身体乳浴室抽屉里还有,抹点在手腕和关节上。和昨晚已然变得暧昧的香气似像非像、令人浮想联翩,但又多了几分清爽。还得穿睡衣,随意又领口够大,把脖子上红艳艳的斑斑点点露出来,现在就是罪证—— 等欧雪出去,镜子上的水汽彻底消散、不清楚也吃完了。孔雀开屏精心准备的一切,不清楚在厨房洗碗,都没回头看。欧雪在餐桌前坐了半晌,感受到某种挫败。他试图一直盯着不清楚,盯到引起他注意。稍许,不清楚果然回头了,瞥他一眼,皱眉说:“吃完自己洗。” 回自己的房间了。 好吧。 欧雪把他才刚精心打理好的刘海全胡乱拨到了头顶上,开始吃饭。吃到一半,不清楚又走出来,坐到了餐桌沿上,侧着身子看他吃饭。欧雪还沉浸在挫败感之中,刘海猝不及防被不清楚伸手拨弄了回来。 “刚才不是挺好看的,干嘛又弄乱了。”不清楚说。 欧雪呆呆地抬头和他对视,不清楚却收回了手,正过脸自言自语似的说:“好累……” 上一次觉得这么累,不清楚趁着洗碗回忆半天,应该是他出于解决事件在桥洞底下住了四天。他觉得有点好玩,便随口给身边人讲了。欧雪听罢目瞪口呆,神情复杂。此事很符合他对不清楚的印象:看起来像是一个该摆在高台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6 的瓷娃娃,其实非常豁得出去。 最后,不清楚半开玩笑道:“你就这样跟我到处跑吧,指不定我们哪天还要睡桥洞呢。” 他笑了笑——他比最开始爱笑了。欧雪跟着也笑,回应他的玩笑,口气倒认真,“挺浪漫的,一般人没有这种约会体验。” 说完屋里手机响了,欧雪进屋去拿,是快递的电话。他接了,挂掉以后顺手看了眼微信的消息。宫利贞的账号突然被顶到了最顶上,她发了张图片过来。 不清楚望着供台道:“泥泥这个死孩子不知道去哪儿了,还不回来。” 欧雪拍拍不清楚,把屏幕转过去给他看。 宫利贞发来的是张监控截图,并无附言。至于那张截图,令人无比眼熟,因为正是两人在海棠苑那栋别墅中的背影。不清楚看罢停了停,没什么大反应。他进屋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果然也收到了一张宫利贞发的截图,只不过是另外一个角度的。 看来屋里还不止一个摄像头。 两人对视一眼,当时那个情况,确实根本没人发现有监控。只不过,宫利贞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有些事情坐实了,问题是,对面的态度与目的似乎更加模糊。 欧雪摸着下巴道:“你说我们该回她个什么呢……” 不清楚摇摇头,随后又是一顿,站起身走到小供台前。红布半遮半掩,他把布彻底揭开放到一旁,端起泥娃娃。欧雪赶忙凑过去:“怎么?” 端详半天,不清楚偏过去给欧雪瞧:“你看。” 不知何时,泥娃娃两侧多出了一些细小的裂纹,有些只是外层的上色裂开起翘,有些则能透过色漆起翘的裂缝看到泥塑本身都裂开了发丝样的细纹。欧雪第一反应道:“这是……没保养好吗?” “恐怕不是。”不清楚摇头,他把娃娃放下,“打个卦看看。” 他拿筊杯,准备了一下掷出。欧雪站远了些,免得影响到他。掷了几回不清楚都没停,显然他不是在简单地问“是”与“否”,而是在寻求更复杂的卦相。 片刻,不清楚脸色有点难看了。他拿起手机打字,给宫利贞发消息:坨儿姐儿,还回来。 欧雪心里咯噔一声,坏了,会不会是他俩太忘情了,把泥泥给抛在脑后、才惹出麻烦来。关键是,泥泥当时可就是为了帮忙才跑过去的! 欧雪忙说:“现在情况很糟糕吗?” “不好说。”不清楚很干脆道,“那种程度的冤魂,应该不至于让坨儿姐儿受到伤害,那这些裂纹是怎么来的就耐人寻味了。” “是宫利贞?”欧雪确认道。 不清楚这时反而有些不确定起来,“只能是了。泥泥想回来,但回不来。” 说话间,宫利贞的消息回了过来。没有否认也没有装傻——她就发了个表情过来。 不清楚低头还要再按输入法,欧雪一把把他手机拿过来道:“等一下。”不清楚看向他,欧雪问:“泥泥现在受到伤害了吗?” 不清楚一停,欧雪继续道:“她如果伤害了泥泥,其实从局外看很怪,相当于突然跟我们撕破脸皮,好端端的,为什么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清楚点头,思索片刻后,他再度开口,“的确。以泥泥的性子,如果真被扣住了,她可能会疯狂反抗挣扎,反而受伤。” 欧雪点头:“对面态度模模糊糊的,绝对不会现在就和我们撕破脸。我们现在‘动’的越多,暴露的信息也越多。等等看他们怎么出招。” 不清楚默了须臾,出了口气。 也许是恰好看到了对话框上显示正在输入但半天都没消息弹出,不多时,宫利贞再次发消息道:你们的小朋友跟我回家了啊? 两人凑在一起看,宫利贞又发:我不知道哎。不过我家确实很多有的没的东西,可能她被扣在哪里了吧。 她补了一句:我会去看看的。 消息停了。 “开始装傻了。”欧雪说。 当然,这也让人百分百确定泥泥真的在宫家人手里了。两人一时也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宫利贞,还是欧雪先说:“你有什么方法把泥泥强行叫回来吗?” 不清楚叹了口气,蹙眉道:“不行。第一,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坨儿姐儿,泥泥不属于任何人。第二,即便属于,坨儿姐儿与她所保护的孩子也并不是什么契约主仆关系,只要坨儿姐儿想、或是对她所保护的人失望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更棘手了。 欧雪啧了声,既是问不清楚、也是问自己,“下一步怎么办?” 不清楚想了想,突然说:“你等我给我大姐打个电话。” 第100章 电话 不清楚给家人打电话没有一点点回避,欧雪却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有点紧张起来。号码拨过去,响了一会儿才接通,有个清脆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喂?” “姐姐——”不清楚端着手机,没贴近耳侧。不知道带着笑意说:“怎么了?” 欧雪实在对不知道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她的声音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意外的很清脆,不怎么像成熟大姐姐。欧雪盯着不清楚,不清楚刚要说话,不知道突然一停,又说:“你旁边是谁?” 欧雪缓缓挑了下眉,不清楚则冲欧雪摊手,小声说:“你看,这种堪比通灵的诡异直觉。” “是小雪。”不清楚缓缓对不知道解释,“欧机大伯父家的小雪,我们在合——” “想起来了,我忘记了。”不知道立刻接说。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不知道不出声音,不清楚看看欧雪,叹了口气,抓着手机转身走到了阳台上,还把玻璃推拉门关了起来。欧雪有些无奈,只好在椅子上坐下。不过,一般人打电话回避总是会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不清楚却没有,反而倚着阳台的窗框,是面对着欧雪的。 从口型上分辨不出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两人唠了好久,不清楚偶尔蹙眉,后面基本是在听不知道说话,只是不时回应。几分钟后,不清楚拉着玻璃门走出来,径直走向欧雪,把手机递给他。 欧雪顺手接下来,刚要往耳边放,蓦地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视频。他猝不及防,一个激灵、空着那只手腾地抬起来捂住了脖子上斑斑点点的红印子—— “姐姐——”欧雪干笑,“不是,姑姑、姑姑好。” 他赶紧不动声色把摄像头往上移,屏幕中的不知道头发高高盘着,露出光洁的额头,有点类似坤道的发型。能看见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说实话,她的打扮跟宫利贞是一个风格,可能玄学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吧…… “辛苦你照顾不清楚。”不知道笑眯眯地说。 欧雪忙客套道:“没有没有,是小叔照顾我——” 作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7 堂亲,她跟不清楚的眉眼似像非像的,欧雪看来有点神奇,一瞬间把这身装扮替换成了不清楚的脸,竟然毫无违和感。他差点走神,还是不知道又说:“辛苦你多看着点不清楚了,别让他总搞得这儿青一块儿那儿破点皮的。” “有空回来家里看看我。” 欧雪连连点头,礼貌几句后不知道把电话挂了。大松一口气后,欧雪把手放下来,手机还给不清楚:“吓死我了,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反正肯定看到了。”不清楚一脸无所谓道。 “啊?”欧雪大惊失色,“我还没准备好在你家人面前出柜!我们还有一层莫名其妙的伦理关系……啊!”他差点抓狂,“被抓包和认真解释不一样——” “无所谓。”不清楚摊手,“我姐是装傻大王,最擅长装傻和一问三不知。” 好吧,难怪她叫“不知道”。 不清楚又道:“我如果不说,她会装作一辈子都不知道。只要不摊开到明面上说,她一律都当不知道。她是那种有八百个心眼子但一个都不会表现出来的人……” 欧雪瞪大眼睛,“你不许不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好了不要再跑题了。”不清楚直接打断道,“说回正经的。” “这就是正经的啊!”欧雪心里七上八下,被瞥了一眼,老实了。不清楚看向小供台的方向:“泥泥应该还没什么大事,坨儿姐儿是很特殊的,如果她受到大伤害,娃娃会直接碎掉。但是情况不太乐观。” 欧雪心里咯噔一声,“怎么?” “真的是被扣住,她可能一直都回不来了。”不清楚面色沉下来,“跟扣住她的东西棘手与否无关。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人,所以她自己挣脱不开的东西,只能等外力破掉。” “我明白了。”欧雪思索须臾道,“是距离的问题。如果泥泥属于你,你可以靠斗法把泥泥从扣住她的人手里抢回来。可是既然坨儿姐儿不属于你也不属于对面,她就像是被捕兽夹困住,只能靠人帮她揭开捕兽夹才能出来。” 不清楚点了点头。 欧雪头疼道:“我们是不是应该杀到宫楼那里大闹一场?” 不清楚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办法,她成长到可以靠自己挣脱出来。” 欧雪实话实说:“听起来不像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这样吧,”他边说边进屋,翻翻找找,摸出了一张宫氏堪舆的名片。“我感觉,宫楼行事作风和宫利贞不一样。我找这个老爷子告一状,他未必会完全装傻。泥泥那边你来。” 不清楚点头,两人分头行动。欧雪在屋里想好措辞,给宫楼打去电话,不清楚则进了厨房。不过五分钟,两人再次聚在客厅里。欧雪看着有点咬牙切齿的,不清楚便问:“宫楼怎么说?” 欧雪眯起眼睛,“我跟宫楼说利贞姐觉得好玩,好像把我们家小孩带走了,什么时候能给送回来。宫楼说还有这回事,他那里障碍重重,他会好好看看是不是哪里给圈住了的。” “这不跟宫利贞的说法一样。”不清楚蹙眉。 欧雪抿了抿嘴,口气有些怀疑道:“一样又不太一样。他应该不知道泥泥的存在,那种意外不像假的。后面那些倒不如说是在给宫利贞圆话。” 不清楚抱起胳膊,没发表什么看法。欧雪这时捏着手机试探道:“按照你的话,你听听我的理解对不对。既然坨儿姐儿是自由的,只要泥泥自己不愿意,他们没法驱使泥泥做什么事。反而如果把泥泥逼急了,她只会玉石俱焚。” 不清楚看向欧雪,好像抓住了欧雪隐含的暗示,“你的意思是……” “泥泥本身在他们手里没有任何用处。”欧雪压着眉道,“可是如果泥泥一直在宫利贞手里,我们就势必会一直纠缠他们。” “也许她要的就是这种‘关注’……” 第101章 关注 不清楚叹了口气,无奈道:“说实话,确实很有可能是泥泥自己因为好奇跟着宫利贞走、然后才被困住的。她如果老老实实的,也不是熊孩子了。” 他边说边走到小供台前,欧雪这才发现泥娃娃的身前多了一碗水。不清楚用碗里的瓷勺子往娃娃身上浇了一勺水,大概因为没浇多少,娃娃上又多了许多裂纹,水没流到桌子上,好像全渗进了娃娃中。 欧雪惊讶道:“这是泥塑,不会坏吗?” 不清楚摇摇头,把瓷勺递给他。欧雪见状,学着不清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也往上浇了一勺水。 事情到此陷入困局,一上午两人话都少了很多。中午吃饭又开始糊弄,吃完不清楚回了自己的房间,整个下午时不时出来一趟,站在小供台前对着泥娃娃发呆,又进屋了。 另一边,欧雪在房间里不知道研究什么,竟然也安安静静了一天。不清楚显然不是那种会一直关注其他人在做什么的类型,欧雪习惯了,晚上拿着平板推开了另一间卧室的房门。 这才几点钟,不清楚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副要睡了的样子、只是床头灯还没有关。欧雪毫不犹豫,蹬掉拖鞋掀开被子钻进去,“我发现一个事。” 不清楚爬起来,盘腿坐下,“什么事。” “你看。”欧雪把平板点开给他看,上面贴了几张消防示意图,还有手画的建筑平面图,画得很简单,能看出并不专业。欧雪拿笔点着给他讲解:“我从网上找到了宫家宾馆的平面图,然后凭记忆又画了一下宫氏堪舆的房型——” 他圈出一大块空白的地方,“我发现其实宾馆和宫氏堪舆中间有一大块区域结构不明,其实可能是他们生活起居的地方。如果对比地图上的形状,这块区域很大,绝对不是几个房间而已。” 不清楚点点头,看着欧雪,静候下文,有点呆呆的。欧雪笑笑,往下翻,“我把宫利贞发的所有朋友圈研究了一遍,有点出乎预料,她竟然是那种不设置朋友圈半年三天可见的人,能一直翻到底……” 不清楚突然说:“你有没有研究过我都发点什么?” 欧雪一个激灵,忙说:“你什么都不发。” “其实我设置的你不可见。”不清楚面无表情道。 欧雪呆楞了几秒钟,“真的假的?” 语气可怜兮兮,眉目也肉眼可见耷拉下来,看着要委屈死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欧雪傻了,手指头不由自主地拽住不清楚衣角。灯光在他眼里晃了晃,不清楚感觉他快哭了,忙说:“假的,我骗你的。” “不行。”欧雪腾地挺直腰板不依不饶道,“你给我看看!” 不清楚沉默须臾,把手机抓过来丢给他。欧雪确认过了才放心,拐回正题道:“好了,说正经的。” 真没想到有一天能轮到自己说这句话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8 。 他给人看截图保存下来的部分,很多不清楚都没明白重点在哪儿。欧雪给他一点点分析,听罢不清楚觉得只有两个真正的重点,第一:宫元亨和宫利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老家”。这个老家很明显是在山里,兄妹两人驾车回去。宫利贞很早以前发的照片带了定位,在本省的一个县城,配文“快到了”——证明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去的时间不太固定,有一年半年内去了三次,还有回隔了一年多才回去。照片看不出来宫楼那个老爷子有没有跟随,如果真的路途奔波,大概是没去的。 有一张照片被欧雪单独贴了出来。是在山里,宫元亨和宫利贞站在瀑布前合影、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户外冲锋衣,宫元亨搂着宫利贞的肩膀,宫利贞则搭着他的腰。可以说绿水青山与美人皆为彼此增色不少,宫利贞比现在看着要年轻一点点,两人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实在漂亮,连脖颈和侧脸颊上大片大片的烧伤疤痕都成了某种风情万种。 只是,两人同时盯着这张照片,心底冒出了异样感。 宫元亨和宫利贞是亲生兄妹,宫利贞长得跟基因突变了似的,竟然跟亲哥哥一点都不像。 欧雪非常有发言权,因为上午他才刚从不清楚和不知道脸上观察到血缘带来的相似,他们尚且只是堂姐弟,在眉眼口鼻上便有若隐若现的重叠。宫元亨和宫利贞,同父同母所生,五官竟然完全是两个风格。一个明媚摄人,一个却是典型的淡颜。 不清楚总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神奇地无法捕捉。他微微摇头,转而对欧雪道:“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频繁回老家呢?” “嗯……要我说的话。”欧雪放下平板,抱起胳膊。“衣锦还乡一年一次就够了,赵横发现的线索,那栋着过火的平房大概就是他们一家人以前生活的地方,所以元亨利贞也不太像是在老家长大的。” “感觉特别像是那里藏了什么东西,他们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确认一下,是吧。”不清楚接说。 “也不一定真的是什么实物。”他继续道,“干我们这行的,也有可能是需要定期维护的局或者阵法,确实很让人在意。” 不清楚点了下平板,“那个瀑布在哪儿,你能找到吗?” 欧雪沉思须臾,点头:“我试试吧,我觉得应该不会太难找,但目前还没找到。” “那来说第二个重点。”不清楚划了几下平板,又一张截图。 令人熟悉的山景,这对兄妹去过铁围山徒步!当然不是靠眼睛认出来的,还是宫利贞配了文:我们在铁围山爬山。 当晚她还发了几张两人回到市区吃烧烤的照片,看来并没有留宿。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不清楚缓缓说。他看向欧雪:“你觉得呢?” “我的头好疼。”欧雪表情严肃道。 不清楚笑了笑,轻声说:“那睡觉吧。”他说着掀开被子要重新躺下,欧雪默了两秒钟,抱着胳膊一动不动、宣布说:“我要和你睡。” 不清楚侧过头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想睡哪儿还要我批准?” 欧雪差点被他噎死,当即重重倒在床上,胳膊越过不清楚去关床头灯。关完他也不收回来,半趴半压在不清楚肩膀上,还是一动不动的。 大概再过半分钟,把不清楚肩膀压麻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掀出去翻身。欧雪心想。呼吸起伏几许,不清楚果然胳膊动了,欧雪无奈,刚要自觉起来,却感到不清楚摸了摸他耳后的头发。 掌心无可避免地轻轻划过耳廓。那道掌心中的伤疤还在吧、应该还在吧。欧雪想。他不由自主闭眼,将脸颊贴向了不清楚的掌心。 要是不在、当然最好。但那终究是不清楚的一部分。 第102章 刀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清楚站在玄关的尽头想。 这应该会是一个很长的梦。 走廊另一端,站着个身穿白裙的年轻女子。发髻高高地挽在头顶上、簪了一枚羊脂玉簪子。丝绸长裙是宽袖、有些古意,行走似云霭般飘忽。她的手臂上缠着一段粗麻白布、别了黑白的孝章。不清楚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看了须臾,忽然笑说:“这样一看我才发现你还是老了一点点的。” 不清楚知道,她可不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女子,这话要是真被不知道听见,怕不是会狠狠捶自己一拳——就像现在,她鬼鬼祟祟地昂着头瞄向屋里。 这是他自己的记忆、一段真实发生过的事。得以从第三视角重现,其实是某种近似通灵的能力。梦中的一切和记忆重叠,没有一丝扭曲,于是不清楚倚着门框站定,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屋里。 木窗框下靠墙放着张书桌,过了稍许,书桌前的少年人半扭过身子,那双没有神采的黑眼睛、视线准确地落在了门口。他小声问:“怎么了?” 不知道微微愣了一下,明知他看不见还是堆起笑容:“没事。” 她走进去,停在桌边。少年人已正过身子,将注意力放回眼前。桌上放着本暗黄色的牛皮纸厚书,封面上几排排列整齐的凸点。不知道伸手摸了一下,封面上写着书名,是本名著。她无视了标注的汉字,说:“这本书讲什么的?” 少年人一手扶着方格密密麻麻的盲文板、一手用大头针似的针笔,动作娴熟地按出一枚枚凸字。连着按完好几格,他才答说:“上面不是写着吗?” 不知道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偷偷伸手又摸了一下封面上的汉字,果然油墨略有起伏。她转而又问:“你在写什么呢?” “随便写点什么。”少年人边按边说,“算日记吧。” 不知道安静了两秒钟,再次问:“能买来的我都买来了,有些上面没有汉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这次少年人抬头,动作停了下。他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里面有好多教盲人按摩的书。” “……是嘛。”不知道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收敛了。她坐在书桌上,两手撑在身侧,把腿悬空荡了两下,声音恢复了刚才那种带着些欢快笑意的样子,“等我一会儿拿些书过来给你念,你记下来。你想先从哪本开始?” “不用。”少年人继续低头一板一眼地按着凸字,头也不抬道,“你忙你的去吧,我知道你忙得很。” 不知道荡着的两腿停在半空,停了停,落下来。她看向少年人,脸上并没有语气中的轻松笑意,反而含着半缕超乎年纪的忧虑。她还没再出声,少年人忽然又抬起头,冲她说:“你去忙你的事情之前,记得先去看一眼图图。” 不知道一怔,少年人出了口气,慢慢说:“不能让我一个人分走你全部的关注。图图嘴上不说那是她懂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9 事,心里还是会难受的。” 不知道呆呆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半晌,她长叹了口气,从桌子上跳下来。她想径直离开,去看眼真的被她忘掉一整天的小妹,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轻轻推了一下少年人的脑袋,轻声道:“活得太明白就错了……” 她快步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入昏暗的长廊前,蓦地听到少年人在身后说:“怎么错了?” 长廊上的灯伴着她的脚步一盏盏亮起,不清楚扭头,看着白裙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走过去,走到少年人的桌边。如果不知道移开盲文板,再仔细一点看看留在厚纸上的凸字,她会发现这些密密麻麻已按出半页纸的盲文其实是重复的,翻来覆去只有“不清楚”三个字。 不清楚当然清楚这不是他在练习自己的名字。 他是真的不清楚。 他看向少年人的掌心,那里只有人纹清晰地印着,并没有一道伤疤。 不清楚学着刚才不知道的样子坐在桌子上,仰头盯着天顶。他觉得,自己有时候好像确实活得太清楚了,就像现在。他知道这个纯粹由回忆构成的梦其实意味着修行人潜意识中希望的自省,可是他觉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拿起那把刀。 活得太清楚就错了。 记忆或是梦境开始轮转,轮转——众生入六道如车轮旋转不息,无穷无止。必乘舟渡河、才可离苦得乐。河在哪里、舟又在哪里,少年人尚且行入迷雾,不得而知。他不清楚。 “你要记住……要观想感受这个世界反馈给你的一切。”不知道说。 不知道手臂上缠的白麻拖着几缕长短不一的线头,冷冰冰的孝章尚在。不清楚站在年少的自己与不知道中间,低头看着两人对话。少年人到底开始抽条了,快要赶上不知道的身高。他看着,目光落在手臂绑着的麻布上。不,这是不清楚十五岁的某一天,不知道胳膊上的白麻已经去掉。 麻布闪闪烁烁,从她手臂上消失。 “你听到我的声音。”不知道手里拿着根棒冰,语将罢时她吃了一口,声音有些含糊。“声——你能闻到我在吃什么对吧?”她说着把掰开的另一段棒冰放在少年人脸侧。 “香。”不等少年人有多反应,不知道把棒冰塞进他嘴里。“什么味儿的?” 少年人接过那半根棒冰,抿了一小口,轻声说:“荔枝的。” “味。”不知道拉起了他空着的那只手。 少年人摸到了她的眉弓、茸茸的细眉,边缘还有着刚冒出来的小毛茬儿。 “触。”不知道的口齿变得清晰起来。“只是色消失了,不清楚。” “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不清楚。”她说。 少年人的手停在她的眉弓上,向下一点点,是柔软的眼皮。或许是他不自觉未敢用力,或许是眼皮太过柔软,一刹那,他几乎感受不到眼皮的存在。 “奇怪。”少年人情不自禁道,“我好像……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不清楚看向左侧,不知道还站在原地——她的脸不见了,只剩下轮廓微弱的起伏。下一秒钟,少年人自己面部的五官也消失了。两个原本清晰无比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扭曲,最后变形。动作也像卡带般一顿一顿。 人影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像是长廊般的隧道。隧道两侧有着方形的洞口,没有光,没有颜色,也没有黑暗。洞口的两边有人形的轮廓,那些轮廓动作怪异,可能是在走动,但两腿一会儿长一会儿短,胳膊一会儿还摆着、一会儿又顺拐,而头的位置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少年人目不斜视地从这些洞口和人形轮廓边走过,很快,他拐进了一个方形洞口,里面有些大小不一的长方体,还有些圆形的东西。 少年人停在一个巨大的长方体前,他伸手向着长方体上摸索、摸到了坚硬冰冷、却又很薄的东西。 几个大大小小的把手悬空出现在了长方体上面。他抽了一个大小适中的把手握在手里,试着把把手横过来,左手朝着把手前端的那片空白抬起。 掌心上的人纹夹住了一片极薄极细的东西、像纸。 他的掌心紧紧抵着那片“纸”,左手向左拉、右手向右划—— 先是略显温热的液体顺着人纹两侧的浅沟滴下来,很快轻轻窝着的手掌中聚起了一小团暖烘烘的热流。淡淡的铁锈腥甜钻进鼻息,然后才是直钻向心口的剧痛—— 一刹那,他身旁大大小小的立方体倏地清晰:灶台,橱柜,冰箱,备菜台……刀架,还有上面型号齐全的刀具。不清楚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银刃滴血的菜刀。他听到背后有个声音,他回过头。 “你太清楚这个世界是无常的,转瞬即逝、如梦如幻的。” 不知道的脸一下子清晰、一下子又只剩起伏的轮廓。 “可是你还没渡河呢。” “小楚,你还没渡河呢……” 第103章 泥泥 欧雪进门换好鞋后,突然发现自家客厅里蹲着一个小孩。 这是件很古怪的事,因为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小孩子,那小孩子就更不可能出现在他家里了。可是更古怪的是他既不觉得奇怪,也不想让这个小孩子出去。欧雪自认为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他不可能会对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家的陌生小孩心生好感。 可是,他一点点都没生气,反而有点好奇。 这是个陌生的小姑娘,看蹲着的背影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脑后拖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绑得很松散,一直垂到地上。她蹲着,似乎正低头在欧雪家昂贵的地板上涂涂画画,旁若无人。欧雪走到她背后俯下身子,声音带着笑意:“你是谁家小孩?” 说罢,他发现自己第一句问的竟然不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女孩回过头、笑嘻嘻的,欧雪却呆住了。长得很可爱,眼睛又圆又大,面颊两坨肉嘟嘟的婴儿肥——只是,她整个人都是土青色的,圆滚滚的手臂和腿上也布满了细细的裂纹,像是一个会动的大号泥娃娃。 一个真人大小还能动会笑的泥娃娃,土青色的皮肤与活人全然不同、死气沉沉,有点吓人。她笑眯眯的样子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欧雪“嘶”了声,往后退了一步。 泥土小女孩仍然蹲在地上,但是身子转了过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胳膊上沾了沾,手完全就是泥塑的样子、只在关节处有些纹路,指甲雕刻出了形状,算不上活灵活现。这个大号泥娃娃在地上划拉了几下,抬头看向欧雪。 欧雪走到她身边,低头辨认。地上是沾水写出的两个三点水,“氵氵”。 “泥泥?”欧雪恍然大悟,“你是泥泥?” 他有点惊喜,这惊喜来得莫名其妙的。欧雪试探着摸了摸泥泥的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0 顶,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坚硬,但也不是人有的柔软。她的辫子是真的丝状物,只是像干草或者玉米须一样非常干枯。欧雪还没收回手,泥泥又在地上写了起来。 她写的字歪歪扭扭,像刚开蒙的孩童,没什么结构,笔画也不完全正确,只能勉强辨认。不过,欧雪还是看明白了,念道:“我……氵事……宫、宫,二……老……” “这个字是什么?”欧雪也蹲下来,指着最后一个字,“贝,贝什么?” 欧雪清楚地看见泥泥很嫌弃地抽动了下嘴角,把最后一个字重新写了:贼。 “贼?”欧雪更晕头转向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 泥泥头也不抬地在“没事”两个字底下又画了一下。 “宫,老贼?”欧雪乐了,“你的意思是宫楼是个老贼?” 泥泥用力摇摇头,她摇头的时候还挺恐怖,身子完全不动,只有头大幅度地扭着,像机器人。 泥泥干脆伸手把那行字抹掉了。她的手大概是硬的,和地板擦出了一道类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泥泥抬头看欧雪,欧雪也转头看向泥泥,两人面面相觑。 似乎是又思考片刻,泥泥再次沾着水写起来:跟。 “跟?”欧雪头疼道,“我又不是不清楚,你多写点啊?” 泥泥撇了撇嘴,这次没写,而是指指上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欧雪仔细端详她的脸,意识到泥泥的两片嘴唇之间没有缝隙开口,她的嘴是雕刻塑形出来的。欧雪想了想,问:“是你不能说,还是不让你说,还是二者皆有?” 泥泥在地上写了个“二”。 “好吧。”欧雪有些苦恼起来。他拿一只手托腮,刚要说话,泥泥又写道:这是你们的氵,不是我的氵。 “这不是泥吧?”欧雪指着三点水问,“是什么,河?” 泥泥把那行字抹了,写了个“可”。 “河。”欧雪笑起来,笑完了恍然大悟道,“你不能写有三点水的字、带水的字?” 泥泥点了点头。两人再次面面相觑,欧雪托腮盯着面前这个诡异的小孩看了会儿,试探着问:“你给我托梦了,这是梦对吗?我醒了以后,还会记得吗?” 泥泥点了点头。 大概因为连眼睛都是土黄色的,泥泥不做表情就呆呆的,而且她的眼皮是雕刻出来的,不能眨眼,没有灵动感,更呆了。看习惯后,倒是挺可爱的。 欧雪想了会儿,自己乐了,眯缝着眼睛指指自己,“以后我当你爸爸怎么样?” 泥泥飞快地低头,在地上写了氵。 欧雪凑过去看,“什么,你要写泥泥吗?” 手在地上碰出一声闷闷的“咚”,泥泥把氵抹了,又写:衮。 “好吧。”欧雪干笑起来,“你这孩子够凶的。” 他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打听别的:“不清楚的大姐,不知道,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欧雪从那双呆板的眼睛中看到了惊恐,泥泥连连摆手,恨不得坐在地上倒退。紧接着她又站起来,对着空气疯狂地挥舞了几拳,然后满面惊恐地捂住了脸。 欧雪看明白了,既不想得罪大姑姐——他心中汗颜怎么会有这么“恰当”的词——也不想得罪“便宜小孩”,权衡了下,还是先选择了眼前:“怎么能对小孩下重手呢!” 泥泥站在原地低头思考了会儿,又开始蹲下来写字。这次她写得很快,而且工整了许多,欧雪立刻辨认出来:“不知道见重要人,我钟表7拉到6,她错过。” 欧雪嘶了声,小声说:“你这个确实……” 泥泥没停,还在继续写着什么。欧雪摸了摸下巴,心中却有些意外。这个“熊孩子”其实是明事理的,她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错了,当然有可能是因为不知道的毒打、当然她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普通小孩。泥泥的心智绝对不像外表一样真的只有四五岁。 欧雪下意识地说:“坨儿姐儿到底是什么呢?” 还在写字的泥泥停了,她往欧雪那边侧侧身子,写了一行新字,语句完全通顺:坨儿姐儿是修行,和不氵楚一样的修行。 我喜欢你,你越来越香,我希望你氵。 不等欧雪理解完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发现身边的泥泥消失了。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土腥味,地板上沾水写出来的字迹未干,有四小行。 我得走了。 你们跟着宫。 你们氵度氵可。 叫醒他。 第104章 二 欧雪从床上猛地坐起来,额上出了层薄薄的汗、被冷气一吹,有些皮肤紧绷起来的寒战。鼻息间若隐若现的土腥味,在被察觉到的那一秒钟完全消散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不清楚侧身躺着,背冲自己,从肩膀的起伏到下陷的腰身都显单薄。欧雪小心翼翼地趴下去,发现不清楚的左手收在胸口,掌心死死攥着,关节都白了。 叫醒他。 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欧雪连忙轻轻拍拍不清楚肩头,小声喊他。不清楚睡觉不沉,很快便醒了,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眼神竟带着茫然,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的手仍然死死攥着,欧雪干脆托着他上半身想把他抱起来,刚有动作,不清楚盯着他脸看了几秒钟,攥紧的掌心一下子松开了,整个人也像脱力似的又躺回去。欧雪猝不及防,差点被他带着趴下、压到不清楚身上。他小声说:“做噩梦了?” “没有。”不清楚摇摇头,说着举起左手、看向张开的手掌。尽管一切被黑暗变得模糊,欧雪还是察觉到了那眼神中的怀疑,他直接伸手过去,用自己的掌心覆盖住了那道疤,和不清楚十指相扣。 他带着那只手硬压下去,放在自己身上。一晌寂静,无人开口。过了须臾,欧雪突然感觉到不清楚的掌心蹭向自己的,指缝夹着指缝摩挲。他刚要开口,不清楚说:“长好了吗?” “什么?”欧雪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他心里有点刺刺的,但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抽走了手,把不清楚的掌心翻过来,食指顺着那道平滑的疤痕轻轻抚过。 “好了。”欧雪柔声道,“已经好了。” 又过了片刻,不清楚说:“那就好。” 欧雪抓着他的手,下颌贴着他的侧脸。幽深黑夜中清浅的呼吸起起伏伏,皮肤传来温暖,像是能感受到下面蛰伏的血脉。欧雪的困意淡了很多,他知道不清楚也并未合眼,只是两人一时无言、自然也无须多言,好像他们天生就是一体的。不用再表达了,也不用再做什么,依偎着、心跳迸发的爱意便足够流到对方身体中去。 有一刹那,不清楚觉得有什么踏实了、填满了。就像是从颠簸的小舟上下来,重新踏上了坚实平稳的陆地。他几乎要轻声叹息,却蓦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1 听见欧雪说:“我好像把什么事给忘了……” 不清楚一动不动地躺着,没应。几秒钟后,欧雪弹起来,光着脚下床往外跑。他这次真的叹了口气,但带着不可察觉的笑意。不清楚开了台灯,欧雪重新跑回门口,大声道:“泥泥给我托梦了,她在供台前写字!” 不清楚愣了下,穿上拖鞋快步出去。两人停在梦中泥泥留言的位置,不清楚蹲下来,摸了下地板,“湿的……” 欧雪微讶,也蹲下来摸了摸地板。地板上真的有潮湿感,像是用没拧干的抹布抹过地面,留下了潮气。当然,看不出一点点字的痕迹。他把灯打开,看看供台上端坐的泥娃娃,又看看地面。梦中的画面开始愈发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欧雪甚至有点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梦游了。他把经过从头到尾给不清楚讲了一遍,最后不忘试探着问:“该不会是她真的回来了吧?” 不清楚干脆盘腿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他低头思索片刻,摇头说:“应该……不是泥泥回来了,但那些字真的出现了。” 欧雪完全没听懂,“什么?” 似乎是讲解起来比较麻烦,不清楚沉默了会儿才答说:“空间。”他站起来,抓着欧雪的手、把他拉到小供台前。欧雪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拉向了泥泥的脸—— 指尖落在了泥娃娃的眼眶上,湿的。 供桌、桌前的一小块地面,都是潮湿的,肉眼难以分辨,但还能摸出来。 “泥泥的形还在这里,但她离不开困住自己的空间,也没法回到现在这个空间来。她用她本身和形的联系真的写了字出来传达信息,你其实不是收到了托梦,你是——” 不清楚猛地收声,抬头看向欧雪。坦白来说欧雪到现在还不太受得住不清楚突然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地差点立正了。 不清楚站起来,拽着欧雪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等着。”说罢他转身自己进屋,不多时拿着样东西出来了。 是那个用来装银针的布包。都怪欧雪自己送了他那枚耳钉,好久没见过这个针包。欧雪刚有所警觉,不清楚已经动作飞快地抽了枚针出来,但没扎自己,而是毫不犹豫地刺向欧雪的手指—— 欧雪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硬生生地咽回去了到嘴边的某个字。那枚针尖其实扎得根本不深,且不清楚动作很快,可就是莫名其妙非常疼。比医院里指尖采血要疼得多,像被电打了似的! 血珠涌出,顺着欧雪的手指流到了不清楚的手背上,黑色的。 “你刚才魂魄出体了。”不清楚表情严肃道。 欧雪呆呆地盯着指尖上涌出的鲜血,黑色的血似乎只有几滴,再冒出来的恢复了该有的鲜红色。他还来得及消化发生了什么,不清楚相当顺手地含住他手指、用舌尖抿掉了伤口的血珠,然后吐出那枚手指道:“不该是这样的。你又不是什么灵异体质,好端端的怎么会魂魄出体。” 手上确实不冒血了,欧雪张着嘴,觉得自己鼻子里快冒血了。他把手背到身后,正襟危坐道:“你别这样。” “我又怎么了。”不清楚耐着性子道。 他不等欧雪再开口,自己又说:“我现在有个很不好的想法,你好好听我说,别想别的。” 欧雪拼命点点头,不清楚表情异常严肃,这会儿搞不正行的岂不是找死?他刚坐正,不清楚蓦地说:“你又想什么呢。” 欧雪一僵,干笑道:“这回真没了。” 不清楚出了口气,说:“之前我问过你,你到底是天生就屏蔽信号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你自己觉得是天生的,现在我也觉得,大概真是天生的。” “泥泥为什么要向你传达消息,而不是给我?因为我很难‘触及’。”不清楚缓缓道。 他说着停了停,似乎是等欧雪慢慢理解。但欧雪意外的立刻就懂了。因为他偷偷给不清楚想过一个更简明易懂的比喻:不清楚是个上了透明防弹玻璃的大蛋糕,他非常吸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靠近了就会发现这块香甜的蛋糕外面套了一层难以突破的防弹玻璃。不清楚是脆弱的,但令他脆弱的不是来自外界的骚扰,而是他要对抗自己。 欧雪抱着胳膊思索须臾,把他的这个比喻讲给不清楚听,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理解错。不清楚听罢挑眉道:“还挺恰当的。” 他在茶几上坐下来,“那就用你的比喻来说吧。你就是那块防弹玻璃。” “啊?”这又把欧雪说懵了,情不自禁道,“说正经的呢。” 不清楚懒得理他,继续道:“就像那层透明的防弹玻璃,你很难引起鬼魂的注意,坚固而稳定,是互不相扰的。但现在,魂魄离体,就像那块防弹玻璃罩仍然是稳定的,但可以被轻易地拆开。” “你发现了吗?”不清楚伸手,在虚空中画了个正方形,“我们变成相反的了。” 欧雪摸着下巴道:“我怎么听着我们更般配了呢……” 第105章 般配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不清楚无奈道。 欧雪摊手,一脸理所当然:“般配就不是正经的?” 不清楚才不和他争辩,抱起胳膊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欧雪彻底老实了,小声说:“您说您说……” 意外的是,不清楚这下却沉默了,盯着欧雪抿了抿嘴,一时没有开口。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雪发觉自己看一眼就能知道不清楚在想什么了,他干脆直言道:“你有话直说啊,忘记我们最开始因为什么拌嘴生气了嘛。” 不清楚果然笑了,说:“自从我搬来以后,被鬼怪影响的次数增加了。” 欧雪一顿,不清楚继续道:“有些体质特殊的人,遇上另外一种特殊的人,会彼此放大那部分特殊。” 难怪他犹豫,欧雪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其实是自己影响放大了不清楚的特殊之处! “这不是我的那个‘不好的想法’。”不清楚突然打断欧雪的思绪,表情愈发严肃起来。“我真正的猜测是,我们两个的这种相反特质和彼此放大是后来的、人为的,正变得越来越明显。泥泥说你越来越香了,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他越说越快:“你也在变得吸引鬼神之物,我们的特质又会彼此放大!防弹玻璃的稳固是你天生的,但可以轻易地被拆卸,不是。” 他两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这种所谓的拆卸,意味着你能轻易魂魄出体但不对自身产生伤害,像积木一样,搭在一起保持稳定,但好拼也好拆。出体,再回来,都不会身体有损害。这很难得一见,如果你天生如此,大伯父应该早就发现了。” 欧雪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说,我本来是搭建好的一整个,现在被变成了可拆卸的……” “一个来自外部,一个来自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2 身,相反且能彼此放大。”不清楚叹气,“好吧,确实听上去很契合。” 他抬头看向欧雪,“那么,你觉得,为什么你会特质改变呢?” 欧雪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关键之处,他一开口,背后便隐隐冒出了寒意:“张志安当初下的咒,真正的内容就是这个……” “没错。”不清楚点头。“咒言早就生效了。这个咒言让他在不逢七之日遇上了喜丧仙,也同样让我们在那天撞上了喜丧仙。” 两人眼瞪眼须臾,欧雪大为不解:“为什么啊!” 不清楚安静了几秒钟,摇头道:“我暂时也不清楚。” 欧雪干笑起来,硬生生地开玩笑道:“什么玩意儿,搞了半天张志安给咱俩做媒呢……” 好吧,某方面来讲确实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不清楚嘴上没说,心里也没有因为欧雪的玩笑话放松几分。萦绕在脑海里的是种淡淡的不安,像某些细节已然脱轨、失控,自己却毫无察觉。他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指,蓦地自言自语道:“没关系的。” “没关系,我会抓住的。” 突如其来的自言自语,欧雪当然听见了,也没打断。他刚要张嘴,不清楚看了过来,慢慢说:“我梦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那道浅色的疤痕横亘于此。没等欧雪开口,不清楚断断续续地讲起了那天。奇怪,他明明看不见,那天的种种细节却丰富而清晰。他是看不见的,但对不知道的动作和小表情了如指掌,反而真的走向厨房,将手伸向刀架时,一切都空白了。 “图图一直抱着我胳膊嗷嗷哭。”不清楚面色平静,但眼睛垂了下去。“那个治疗室有一股消毒水冷冷的味道,我坐在椅子上等。等了好久,不知道回来了,她说如果你不知道疼,那就不缝针了,让它自己慢慢长好了。” “所以真的没有缝针就回去了?”欧雪看着那道刀痕,心里跟着一阵肉疼。万幸划得实在整齐,也不算很深,能自己长好。只是,不缝针,想必在恢复的过程中难免再次扯开伤口,疼痛反复。 “其实很疼,确实很疼。可我当时不知道犯什么轴,我说我不觉得疼。”大概是如今回忆起来有些好笑,不清楚边说边笑了。他抬眼看向对面,发现欧雪非但没跟着乐,反而眼底沉沉。不过他什么也未表达,只是说:“然后呢?” 不清楚却停了停,思考片刻,他说:“划上的那一瞬间,我又能想象出来那些画面了。空白的部分,又有形了。” 他摸了下自己耳垂,“然后,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不知道拿了根针,针上面连着棉线,硬生生地给我戳了个耳洞出来——”不清楚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她还打算再给我戳另外一边,我说超级超级疼——” 欧雪干巴巴道:“你姐姐也真是个奇人……” “第二天不知道找到了方法,我又看得见了。”不清楚出了口气,“就这样。” 两人望着彼此,再次沉默。欧雪看向那枚白生生耳垂上的孔洞,他亲手给不清楚戴过耳钉、想必不知道下手真是快准狠,那个耳洞才能打得那么直。一般人可能真下不去那个手,毕竟不清楚本人毫无意愿。因为是不知道和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很符合行事作风。 欧雪脱口而出道:“你戴过什么耳饰吗?”紧接着,他又自己答说,“没有吧……” 形状规整、孔洞很细,一看就没有被耳饰坠过。 如他所料,不清楚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都没长上……”欧雪轻声道。 他仰头看向天花板,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情绪复杂到极点,最后一股脑化为了忧伤。欧雪真的很不喜欢不清楚伤害自己,可他不想说教,也不想埋怨——这些不清楚都知道。 好半天,欧雪惊觉鼻子上除了层薄汗,外间客厅没开空调,难以察觉的燥热正渐渐浮现。 欧雪收回视线,他看着不清楚,眼梢忽然勾勒出了一丝淡淡、无奈的笑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是会划。” 不清楚用鼻子轻轻应了声,“嗯。” 欧雪毫不意外,从沙发上往前挪了挪,一口气道:“不清楚,我明白了。让你无所适从的不是失明,是整个世界的无常亦幻。你还有那么多没能体验过的种种,却先一步意识到了一切转瞬即逝——” 不清楚怔住,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那个声音: 可是你还没渡河呢。 “疼是最清晰的感受,所以你就用这个来覆盖虚无。疼痛太清晰了,你一疼,世界就又回来了。”欧雪说着倾身过去,两手捧住了不清楚的脑袋。骤然凑近,欧雪眉眼深邃,看什么都深情。此刻他的五官就印在不清楚眼底,不需要伸手描摹,就这么印在脑海里。 “可是还有更清楚的东西啊。”欧雪把额头贴上不清楚,夏夜燥热难耐,两人的额头都有些发烫。皮肤相触的眨眼确实滚烫,一热便绵延向全身。 可是还有更热烈、更清晰的,可是还有不变的。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永远爱你,那一瞬间就延伸向了永远。” 第106章 痕 或许说总是太轻了,要做;欧雪捧着不清楚的脸跟他贴了贴额头,皮肤相连、他要说的就顺着心口一直流到对方身体中去。他身体力行地实践,却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被不清楚顶了顶额头,两人便吻在一处。 不清楚的掌心搭着欧雪的手指,指腹的薄茧几乎刮进掌心那道浅疤中去。被针尖刺破的手指牵扯到心脏,传来胸口跟着蜷缩的痛痒。想来他命里本该是有那一半的,不清楚几乎感觉从来都茫然而空落落的部分终于被压实了、填满了——就像那枚耳孔穿过,本该坠着什么。他很用力地吻欧雪,当然是该在此刻专心的,但欧雪还是有点走神,因为糟糕生疏的吻技,两人的牙齿不时磕碰在一起。 早知道就趁着没人的时候找个棒棒糖、或者樱桃核之类的练习一下了。欧雪像急于表现自己的孩子,把不清楚亲得忍不住后退,那到底是个玻璃茶几,不清楚怕坐塌了,下意识地手缠上欧雪脖颈稳住自己。欧雪只觉这是肯定,顿时更加来劲,手顺着衣服下摆伸进去,反正只要是不清楚,好像摸哪儿都可以—— 两人哐当一声倒在茶几上,不清楚吓了一跳,不由扬声道:“压塌了!” “塌不了。”欧雪半支起上身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说着便低头又要吻他。不清楚硬是捏住他下巴道:“万一呢。” “这可不像你。”欧雪边说边把不清楚一提,搂着他腰把人扔到了沙发上。 这回不清楚没意见了,只是吻着吻着呼吸转急,欧雪已经偏头去咬他耳垂,往下一路吻到脖颈。压在身上这么沉,好大一只。不清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3 一面揉着他脑后略卷的头发,一面纵容他不老实的手。吻落在手肘内侧的那颗痣,不清楚眯缝着眼睛、窝在沙发上任由摆弄,扣子全被解开也毫无怨言。直到欧雪无意舔了舔嘴唇,膝卡进他腿间,手往他下身摸去,不清楚才冷不防睁眼道:“戴套。” 欧雪一停,腾地抬起头看他,傻兮兮道:“什么?” “戴、套。”不清楚一字一顿道。 欧雪这下真傻了,爬起来呆呆道:“现在?” 不清楚反问说:“那不然呢?” 欧雪直愣愣地看着不清楚,不清楚便也全无动摇地盯着他,两人僵持须臾,欧雪耷拉着眉眼道:“现在没有……能不能下次?” 不清楚坐起来,慢悠悠地从欧雪跪姿两侧把自己的腿拿出来,边抽腿边说:“去买吧。” 他说着要往屋里走,欧雪完全傻眼了,呆住几秒钟才猛地跳起来,攥住不清楚的手腕:“现在去现在去,陪我去——” 几分钟后,不清楚被欧雪拖下楼。恐夜长梦多,欧雪穿着拖鞋T恤大裤衩就下了楼,连累不清楚也同样。按理说他自己去就好,非要拖上不清楚,纯属害怕回来后发现不清楚已经又睡觉了。总之迫于种种小心思,欧雪一路紧攥着不清楚的手,不清楚不知是没识破还是懒得揭穿,很安静地和他并肩走。 夜太深了,只有昆虫嘶鸣和空调外机的轰隆不停,附近便利店以外的所有商铺都已歇业,唯有路灯的光晕一圈连着一圈。正走着,不清楚蓦地说:“我想吃蟹黄锅巴。” 他说的是刚过去的点心店,欧雪记下来,点头说:“明天买。” 又过片刻,不清楚说:“这家的米线不好吃。” “是嘛。”欧雪牵着他,看了眼身侧门窗紧闭的米线馆。在这里住了几年,自己倒是一次没吃过。他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来吃的?” “你不知道的时候。”不清楚答说。 “废话。”欧雪扽了下他的手,听见不清楚又说:“我想抽烟。” “什么?”欧雪站住了,“你说什么?” “我想抽烟。”不清楚重复了一遍。 眼瞪眼几秒钟,欧雪摊手道:“我没有。” “没事,我只是说说。又不想抽了。”不清楚相当理直气壮道。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欧雪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拉起他道:“快走了。” 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内透出白色灯光,柜台后的收银员哈欠连天。真走到了,欧雪做了一小番心理建设,他站在货架前挑选事关生活幸福的重要用品,不清楚满不在乎,挑了点零食,和安全套润滑剂混在一起结账。收银员非常体贴地拿了黑塑料袋单独包装,不清楚已经拿着刚买的话梅推门走了,留欧雪自己低着头极力避免和收银眼神接触。 待他拎上袋子出去,不清楚立在路灯下面拆开话梅吃,声音含糊:“不好吃。” 他说着转头找垃圾桶想吐掉梅子核,无奈最近的垃圾桶似乎在便利店里。欧雪伸手送到他嘴唇下面,不清楚便低头、把梅核吐在了他掌心上。欧雪转身回便利店丢掉,不清楚就站在原地等。 几只灰白的蛾子在路灯下飞舞。 他回来了,两人对视,趁着街道空无一人,很自然而然地凑上去接了个吻。 此夜本不该有梦。 既然很听话、半夜真的下去买了,自然得用上。可手指真的伸进去时不清楚又脸色一变,挺着腰挣扎道:“戒指……戒指!你的戒指!”欧雪低头一看,睡觉前忘记摘下来的戒指真的还戴在手上,一直留到现在。他手忙脚乱地去拔戒圈,润滑满手都是,戒指一下子没摘下来,愣是拔了半天才取下。滑溜溜的手指差点攥不住银戒圈,欧雪着急忙慌地探身往茶几上够着放,不想戒指干脆滑落在地,砸得咣当一小声。 “别乱丢!”不清楚小声训道,他可不会真的大张着腿等他,两边大腿内侧软软的肉夹住了欧雪腰。滚烫性器的前端不时擦着绵软腿肉蹭过,吻跟润滑一样黏黏糊糊。面对面做自有面对面的好处,反过来倒也未尝不可。性器圆鼓鼓的前端顶开肉、贴着粉嫩内壁插到底,臀缝夹着肉柱来回顶弄,欧雪看得大脑充血,下身即使被紧紧裹着也胀得生疼。 他一手攥着不清楚的腰,很窄、很薄,覆着层薄薄的肌肉,可能没什么多余的脂肪保护脏器,顶进去不清楚喘息的声音就变得尖细了些,一侧肩头猛地沉下去,背后顶出蝴蝶似的肩胛骨。平展肩膀把腰衬得更细,雪白的肉之间那枚穴口被撑圆,费力地吞着欧雪。 欧雪爽得两眼发红,接着鼻腔突然一热,铁锈味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鼻血滴到了不清楚背上。两枚鲜红的血珠在腰身上绽开,像雪地上的两只红梅。欧雪觉得自己大概快死了,活不过今晚了,他干脆胡乱蹭了两下鼻血,扳过不清楚的脑袋和他接吻。不清楚的腰拧到极致,脸却和他贴着。 他们分开了,欧雪惊讶地发现不清楚那干净无暇的五官上不止泛起红晕,唇角和脸颊上真的蹭着血污。他终于回神了,呆呆地想用手背给他擦,不清楚只是往前挪了挪,翻身重新仰面躺下。他挺着腰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修长脖颈跟着伸展,在沙发上一瞬间顶起小桥。愈发柔软的后穴重新接纳欧雪,不清楚伸手拽了纸巾过来,半垂着眼给他擦。 第107章 小叔 “慢点弄。”不清楚边垂目帮他擦掉半干的血污边道,“流鼻血了。” 他的话似乎带着某种双关,欧雪先是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擦干净,他才把头埋下去,埋在不清楚肩颈中。真的缓了,不像刚才撞得又急又重,但仍然够深,好像两人融为一体了,再分不开了。可惜那个该死的安全套可能买小尺码,越往后越颇有存在感,欧雪很想干脆把它摘了,低头却看见不清楚拧着眉,一顶下颌就跟着往上仰一下,好像就要到了。 小叔。小叔。欧雪叫他。不清楚的脸肉眼可见变得更红了些,可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应他:嗯。他拨开那两片水津津的嘴唇,不清楚便老实地把舌头给他含。他们并没有真正相连的血脉,但一刹那欧雪还是感觉他们的血流在一处。他的视线几近模糊,高潮时感觉不清楚像化成了一团飘飘荡荡的雾。退却后不清楚分明还躺在原处,腿根不时抽搐几下,身子更软了。 欧雪把安全套打结扔掉,转头过来,不清楚仍然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欧雪亦仍然在他腿间,想了想,小声问:“干嘛今天非要戴套啊?” 不清楚安静好一会儿,呼吸渐渐调匀了:“会流出来,怪怪的。” 欧雪握着他一条腿分开,被体温融化稀薄的润滑剂果然顺着腿流淌下来,“这什么,还不是一样。” 不清楚这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4 有劲了,毫不犹豫地把腿抽回来蹬了他一脚,不痛不痒的。欧雪反笑,笑罢了,不清楚道:“说的也对,下次不用了。” “还有好几盒呢。”欧雪故意道。 “你买那么多干什么。”不清楚瞥他,“那用完好了。” “现在就扔了。”欧雪立刻起身道。 当然,没真的扔掉。不清楚洗澡去了,不过片刻欧雪跟进去,硬是要挤到花洒下面和他一起。不清楚烦得不行,被欧雪指责为“上完我就翻脸不认人”,他当即想再给欧雪一脚,无奈怕滑倒,只得作罢。 上床以后,欧雪贴过来,从背后搂着他,忽然小声问说:“这次肚子疼吗?” 不清楚未答,欧雪本也料定如此,刚贴着他闭上眼睛,不清楚说:“挺舒服的。” “不行不行,别再说了。”欧雪捂住鼻子,“我感觉我又要流鼻血了。” 不清楚冷笑道:“有点出息吧你。” 欧雪无言以对,又过了好久,无人开口,只知道对方都没睡。 “……我们好像小孩不在家就开始疯狂乱搞的糟糕父母,而且小孩还不是去上幼儿园了,小孩跑丢了。”欧雪打破沉默。 不清楚继续沉默,良久,他翻身面冲欧雪,轻声说:“我们明天,去宾馆或者宫楼的店里坐坐吧。” 欧雪点点头,问:“你有什么主意?” “没有。”不清楚直言,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的直觉。” 欧雪望着他的脸,大概是今晚折腾狠了,不清楚面色有些疲惫。他捋了捋他鬓侧的头发,想了想,欧雪说:“你想想看,如果我们一开始遇上他们是机缘巧合,后面就绝对不是了。光灿百货的线索,我们进入何耀光别墅的监控截图,扣下泥泥,倒不如说——” “是他们在引导我们入局。”不清楚接说。 “嗯。”黑暗中,欧雪的眼睛仍然亮晶晶的,“所以我们只要继续和他们接触,他们就一定会有所动作。而且泥泥也说,跟着宫。” “好了,不想了。”欧雪说着却往他怀里钻,“睡觉了。” 不清楚毫无所觉自己微微扬起嘴角,他顺了两下欧雪后背,合眼。 第二日早晨似乎天亮晚了好些,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阴恻恻的,气流很沉、像要下雨。欧雪起了个大早,去楼下点心店给不清楚买蟹黄锅巴,顺手就把早饭也给买了。他回来时不清楚也醒了,倚坐在沙发靠背上看着窗外,像在发呆,手里握着一只筊杯,抛起再接住。 欧雪边把早饭摆上桌子边说:“要问神?” 不清楚抛起、再接住,他走到供台前,将筊杯放好,转身说:“不问了。” 第108章 家庭矛盾 两人动身去了天泉路,走到半道上淅淅沥沥下了阵小雨,很快又停了。天没能放晴,透着雨未下透的闷,说来也巧,过去一路上都是绿灯,真不知究竟是哪种预兆。 远远能看见宫氏堪舆大门紧闭、竹帘也垂着,甫一靠近,忽然映出晃动的人影。欧雪手疾眼快拉住了不清楚,两人停在不远处。 “没有吗?” 宫利贞的声音。她嗓音偏脆,冷不丁响起来,有点咄咄逼人似的。另外一个影子看身型是宫元亨、立定在远处,不像宫利贞一样转来转去。或许他没开口,又或许开口了没能听清,总之停顿了几秒钟,宫利贞大声道:“没有你接着去找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欧雪冲不清楚做口型:“我们是不是撞上吵架了?” 不清楚略微蹙眉,轻轻点了下头。欧雪拉着他就推门:“该我们搅浑水了。” 两人拨开帘子进去,刚巧和叉着腰晃悠的宫利贞眼瞪眼。她脸上像咬着半边牙似的不耐烦还没收起来,正好对上视线。宫元亨和宫利贞都是一顿,欧雪立刻说:“我们来接家里那个坨儿姐儿回去。” 宫利贞很明显也没打算给两人好脸色,直截了当道:“这会儿没空。”她说着转身,径直走到通往后面走廊的门口,拨开门板朝门缝里瞄了眼。不清楚也当即接说:“找到了?” 宫利贞没理睬,倒是宫元亨口气平和道:“你们也看到了,家里有事,正忙着呢。不好意思。” 欧雪停了下,没开口,不清楚却直接问说:“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吗?” 也只有他顶着那张脸说这种话才格外理直气壮,充满真诚。他这样果然把宫元亨给噎住了,一时没讲话。那边宫利贞回过头来,噗嗤冷笑了下,凉丝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要出去一趟,东西没买齐。” 不清楚再次顶着他那副认真的神情问说:“什么样的东西,我们来都来了,帮你找找?” 话音刚落,欧雪搭上他的肩膀笑说:“得了吧,又不是买东西还得拿票子,他们买不到我们就买得到了?” 不清楚根本没明白欧雪为何突然拆台,尽管他没表现出来,但还是停了下。欧雪没理,有些嬉皮笑脸的:“那个坨儿姐儿,不是我俩的,也不是你们的,你们也知道扣住了没用。既然你们忙,不打扰了哈。” 他边说边把不清楚扒拉转身,勾着他肩就走。不清楚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仍是没出声,只是回头说:“好吧,不打扰了——” 他去掀帘子,背后,一个声音蓦地飘了过来:“……谁来了?” 声音从幽深的走廊传来,像是自那条黑漆漆的门缝内飘出来的,带着一丝丝嘶哑和口齿不清,如同上锈的门扇叶嘎——吱——外间的四个人动作都停了,欧雪拿余光瞄着宫利贞,发现她眼睛倏地看向了宫元亨,竟有些凶狠。 欧雪当机立断,不着痕迹地拿胳膊肘轻轻捅了下身边人。不清楚马上朗声冲着屋里道:“宫老,是我们!看家里有事,不打扰了。” 与此同时,宫利贞小声埋怨说:“爸醒了,你不早跟我说……” 宫元亨只冲她笑笑。宫利贞瞪他一眼,探头也冲走廊喊说:“没事爸,他们闲得慌来玩呢。”她刚说罢,走廊上响起了两声有节奏的“咚”“咚”,像是拿着什么东西敲了两下地板。 “利贞,好端端的赶客人走吗?” 宫楼的嗓音从门后飘飘荡荡传出来,听上去仍然模糊沙哑,令人分不清他究竟就在走廊上还是更远的屋里。只是,宫利贞的头一下低了下去,后背也不由自主挺直了。 更没人说话了,正值酷暑,屋里却猛生寒意,或者说是种毛骨悚然的古怪感。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宫元亨一声不出,反倒保持着嘴角的笑容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了走廊的门。 “咚”“咚”再次响起,宫楼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门下。不过,欧雪和不清楚站在门口、正对着走廊,两人看见宫楼缓缓到了走廊尽头。一晃眼直觉得他好像驼着背,视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5 再聚过去时老头儿明明站得笔直,根本不知道手里那拐杖到底干什么用的。宫楼立在最内侧的门旁边,笑眯眯道:“来玩了?” 不清楚礼貌道:“老先生,没打招呼就跑来了,既然家里有事,我们确实不打扰了。” 宫楼的面目总是很慈祥,可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纹丝不动,似乎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欧雪鼻子尖,毫无防备地嗅到了空气中散出的一抹烟火味,像是屋里刚烧完香。他不禁看向里面,宫楼立在门旁,脸上一半明一半暗色。 他身边就是那间上次招待两人喝茶的屋子,大抵可巧有云飘开,屋内光晕骤然扑出来,那张左脸忽然被照得更加明亮,已然反光。他脸上的皮肉因为年岁耷拉着,只有嘴角扯开了扬起,但那块空间中棱棱角角太多,使宫楼的整张脸上深浅不一,像是一下子长满了陈腐的老人斑。那双眼睛和半张脸、很亮,隐在阴影中的皮肤却笼罩着阴沉的青灰色。他慢慢说:“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吧。” 欧雪异常乖巧道:“真的不打扰了,我们走了老爷子。” 大抵宫楼确实也是客套,并未出言再挽留。欧雪和不清楚勾肩搭背着走了,他勾着不清楚的肩膀,两人头几乎挨在一起,不清楚嫌热,要推开他的脑袋。不想却听见欧雪在悄悄低声倒数:“十、九,八……” 不清楚眨了眨眼睛,好像有点回过来劲儿了。 数到一,背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宫元亨快步追出来,嘴上说:“两位等一下——” 欧雪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冒出句:“怎么,我们坨儿姐儿又找着了啊?” 宫元亨笑笑,根本不接茬,口气很和善道:“不好意思,老爷子不太舒服,我家二姐有点挂脸。”不等两人张嘴,他又说:“我们要找点葡萄藤,最好带叶子最新鲜的那种。大家都是干这行的,要点奇奇怪怪的东西嘛,没准儿你们有路子呢。现在葡萄刚开始收果,不好找。” 欧雪想了想,点头说:“我有个朋友开花店的,虽然不是一回事,但帮你们问问吧。”他不忘阴阳怪气一句:“看小宫姐是挺闹心的。” 宫元亨道了谢,站在原地目送。走远了,不清楚才后知后觉道:“是不是……” “是。”欧雪点头,“回家说。” 待两人彻底走远消失,宫元亨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店面。宫利贞抱着胳膊站在店外面,竹帘子垂着。见宫元亨回来,她动作很轻地把玻璃门也给带上、默默往外又走了几步。 宫元亨在她身前站定,立刻敛了笑容皱眉道:“这棋下歪了,那个欧雪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还他妈不是你说错话了。”宫利贞撇着细眉小声骂。宫元亨也不客气,瞥着她道:“那你又急着提什么东西?多那一句嘴最后换我们上赶着去说,少你那一句话没准儿他们还得追着我们问。” “爸醒了你不跟我说,你跟我留后手呢是吧?”宫利贞眉毛一挑,她本就生得美艳,添上面侧大片的伤疤,顿时凌厉逼人。“今天我们就多余演那一出!” 看出她是真动怒了,宫元亨口气软了点,慢慢说:“你是军师,都是你拿主意,我想着先配合你嘛。再说,我那也不算说错了,谁知道他心思这么多……” 两人盯着对方片刻,宫元亨先伸手揽住她道:“回去吧,不急,不怕他们不来。爸既然点你了,你应付他几句。” 宫利贞出了口气,兀自细眉微横。旁边宫元亨拉开门,又替她拨开竹帘子,刚进门,宫利贞立刻眼睛嘴角一弯,一改口气笑嘻嘻道:“爸——” 第109章 心思 回到家中,刚进门,不清楚换鞋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呆呆地定在那里。欧雪见他鞋还半挂在脚上,任劳任怨蹲下来给他套好。抬起头,不清楚低头说:“我好像回过来劲儿了,你的意思是,他俩演给我们看呢?” 欧雪干脆坐在地上,摊手。不清楚又说:“演吵架啊?” 这回欧雪点了点头。不清楚略微弯腰,“你怎么发现的?” 欧雪摸着下巴想了想,实话实说:“其实更多还是感觉吧。宫元亨,他看到我们愣了一下的反应比宫利贞要慢半拍,就像是看到了宫利贞的反应才跟着做的。还有他的措辞,他说我们也看到了,但是我们根本就没看见吧,他下意识地说了看到。当然也可能就是口癖……” “但最后他确实如你所料追上来了。”不清楚说。 “嗯。”欧雪站起来,摸出手机,“他们要葡萄藤干什么,你能猜到吗?” 不清楚没急着作答,认真思索片刻才说:“不知道。我去问问吧。” 两人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卧室打电话。欧雪没抱什么希望,向开花店的朋友问了问。偏偏就是赶巧,朋友自家的小院子里就爬了葡萄藤,立刻答应下来,只问什么时候用。欧雪得了答复,等不清楚打完电话,两人坐在一起,不清楚先说:“没问出来能干什么,我姐也去打听了。你呢?” “我还真有。”欧雪这时微微蹙眉道:“但真的要给他们吗,如果引发了什么不好的后果呢?谁知道他们拿来做什么。” 两人停了须臾,不清楚看过来:“你说,他们真的需要这个葡萄藤吗?” 欧雪倒没犹豫,直言说:“应该真的需要,不过就是顺带的事。至于到底为什么,我反而觉得现在是他们更急,生怕我们不跟进了。所以只要我们按兵不动,他们肯定还有动作,机会就来了。” 不清楚表情相当平静道:“那到底哪一次才是‘机会’呢?” 两人对视一眼,欧雪摸出手机,开始给宫利贞编辑消息。不清楚凑过去看了一眼,突然笑说:“我喜欢你认真时候的样子。” 欧雪边笑边打字,头也不抬道:“那不认真就不喜欢了?” 不清楚没说话,只是笑。他的眼神也没躲躲闪闪,不过,欧雪还是发现了他其实是不太会回应这种又调情又调侃的话。提示音响起,弹出新消息,欧雪没看,突发奇想捏了他脸一下。不清楚这下不笑了,拍开他的手,“宫利贞说什么?” 两人凑在一起看,宫利贞连句感谢的客套话都没有,只说她去拿。欧雪犹豫起来:“要告诉他咱们家在哪儿吗?”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应该早知道了,他们肯定知道张志安住哪儿。”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不清楚说。 “那就说我明天给他们送过去。”欧雪道。 这下宫利贞倒是说了谢谢。事情暂时告于段落,老实说欧雪还是有些担心泥泥,可看不清楚又觉得还好。小泥像上浸了水,变得湿漉漉,细密的裂纹反倒不明显了。两人暂时没事做,欧雪跑去阁楼画画,顺手开着那扇门再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6 关上。不清楚向来是个安静的人,偶尔传来的声音也不过是些微不可闻的走动。 欧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像是他脑海中那个属于自己的独处世界终于延伸到了楼下,不清楚在其中行走坐卧、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天不知不觉就快黑了,脚步声出现在楼梯下。欧雪往后仰着身子探头朝下看,楼梯扶手上搭着一只不清楚的手,他抬头轻声说:“你能不能弄出点动静来,太安静了。” “算了,你在画画。”他说着转身要走。欧雪接说:“我不画了,现在下去。” 他起身下楼,把客厅里那个基本用来当摆设的电视打开了。因为起码半年都没开过,欧雪还研究了一会儿要怎么打开。新闻播报在屋中响起,铺开一扇独属于电子屏幕的蓝白萤光。再没开着其他灯具,不清楚坐在沙发角落,被闪烁的光线笼罩。他拿过电视遥控器把声音调小,闭上眼睛,头轻轻倚在靠背上。 欧雪盯着他看了会儿,说:“你别吓我。” 不清楚也没睁眼,冲他勾了勾手,欧雪凑过去了,他才说:“我又怎么你了。” “很吓人啊。”欧雪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空巢老人才像你这样呢,开着电视听声儿,想有点动静。” “你别对着我耳朵说话,很吵。”不清楚推他。 “……我生气了。”欧雪作势道。 两人一起看向电视,省台的晚间新闻还在继续。一看才知道省内几座城市发了暴雨预警,已经有不同程度的受灾,难怪天气不好。强降雨仍在持续,怕是未来一周都不见晴天。 阴沉的傍晚,昏暗室内,欧雪慢慢困了,看着看着闭上眼睛,两手搂着不清楚粘在他身上打瞌睡。新闻女主播介绍着受灾情况,听得人不免有些忧心忡忡。正在这时,不清楚腾地坐直了。 欧雪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不清楚盯着电视拍他:“快暂停。” “这是电视新闻。”嘴上这么说,欧雪反应却很快,立刻划开手机录像。刚拍了几秒钟,不清楚去够手机,欧雪边看新闻画面边把手机给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录像暂停在一帧,不清楚说:“这儿。” 强降雨引发了山洪和泥石流,画面中瀑布的水变得浑浊不清,看上去格外凶猛。不清楚说:“这儿,这是宫元亨和宫利贞拍照的地方。” 欧雪一怔,果断进屋拿了存有图片的平板出来比对。除了水瀑颜色不同,地形确实一模一样。 “我查一下。”欧雪点开浏览器,新闻中指出这是本省的一个小县城,但没说出瀑布具体的名称。这地方竟然不是个旅游景点,搜了半天都没找到名字,倒确实有几个热爱徒步的驴友发帖提及过,这个县城下面的一个村子附近有原生态瀑布。 巧的是,这个县城和宫家二人曾经路过并配有定位的县城在同一条路线上,如果他们从南乔市出发,到这个县城确实会路过定位。 两人眼瞪眼了半天,欧雪试探着问:“要去吗?” 不清楚犹豫起来:“这个时间点,就算想去也去不了吧……” 欧雪思考片刻,认真道:“宫家那两位不是说要出去一趟吗?也许要去的就是这里,我们等一等,看他们会不会即使暴雨也动身出发。恶劣天气他们都要赶去,这里一定很重要,我们就也去——” 他瞄了一眼屏幕上那个有些古怪的名字: 抱吉村。 第110章 葡萄藤 第二日南乔市内也阴云密布,断断续续短促落雨。欧雪自己开车到宾馆送葡萄藤,去之前绕了一圈,发现背后的宫氏堪舆大门紧闭、已然落锁。配上遮云蔽日的天气,他总有种宫家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预感。 天气一下子降温了十来度,街上有些行人换上了长袖。屋里开着窗户,自然把空调关闭。不清楚套了件长袖T恤,他站在窗台前往下望,转身欧雪刚巧进门,这人鞋也不换,进来便火急火燎道:“收拾东西,我们出发——” “怎么了?”不清楚跟过去,发现欧雪手里拎着袋子,里面装了一大团葡萄藤。他微微皱眉,欧雪赶忙说:“他们走了、宫元亨和宫利贞,没等我。” 他进屋去找衣服和行李箱,边翻箱倒柜边说:“回来时我查了导航,去那边只有一条路,理论上讲我们肯定碰得到对方。” 不清楚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也转身去拿行李了。 就目前的极端天气,他们开车过不去的地方宫家两人肯定也过不去,最终不是在封路的位置遇到,就是直接聚集在目的地抱吉村。不清楚收拾东西快,趁欧雪还在往行李箱丢东西,他走到外面顺手占了一卦。听见动静,欧雪探出头来,正和他对视。 不清楚说:“险象环生,但是大吉。” 欧雪摊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大冒险时间。” 不清楚笑了。 两人出来匆忙,真的踏上行程反而也不赶。路上欧雪将上午的情况讲给不清楚听,他走时特意问了句前台的卢娜娜宫家两人开的什么车,小姑娘大概也没多想,直接就答了。他也不记得车牌号,所以干脆胡说了一个问,果然卢娜娜想也不想就说不是,讲出了正确的。不清楚听着听着,突然冒出一句,“你自己开过去,行吗?” “没事。”欧雪说,“到进山了路况才不好呢,其实也没多远。” 路越走越阴沉,后来不清楚睡着了,头轻轻侧着。欧雪给他盖了衣服,他就把下半张脸都缩在衣服里,偶尔睫毛颤动两下,又会突然惊醒。 他转头问欧雪,“你在想什么?” “想你呗。”欧雪盯着前路答。 “好好开车。”不清楚严肃道。 路上,路过小服务区买了吃的,不清楚不想去,只下来活动了几下腿。欧雪回来时见不清楚拉开后车座的门不知在看什么,于是凑过去拿冰水贴人家脸。不清楚缩了下,欧雪才说:“看什么呢?” 不清楚指指车座上。 那一大团葡萄藤装在塑料袋里,怕闷不新鲜了,于是敞着口子。几只小小的果蝇围绕藤蔓打着转,落下又起飞。这种小虫子在夏天好似但凡有一点点吃食便无孔不入,都不知是怎么从车上冒出来的。欧雪把袋子抓过来挥走小虫,系上了口子。 天将晚时,两人路过小县城、离开。半下午雨奇迹般停了,只是仍然乌云压顶,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天气预报更是显示本周持续暴雨,手机气象警报一条连着一条。一路过来,高速上几乎没遇到过几辆车,也并没有封路。照这样下去,两人今晚就有希望开到抱吉村,越靠近目的地,越有种淡淡的焦虑在车中蔓延。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真的能遇到宫元亨和宫利贞吗? 无数的疑问笼罩在两人脑海中,欧雪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7 力不表现出来,却也开始怀疑自己莽撞了。在他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倒影瞥向不清楚,意外地和那人对上视线。几乎是在同时,车外忽然炸开一道闪电、像是撕破了天穹,直接刺向地面。紧接着伴随惊雷便是大雨嘈嘈砸在车顶上,一时之间巨大的噪音将两人包围,像放鞭炮似的。不清楚愣了下,蓦地说:“停一下车。” 他又呆呆道:“省道上能停车吗?” 欧雪乐了,把车停在路旁。停稳后不清楚摸出手机,盯着尚未唤醒的屏幕看了片刻。豆大的雨滴从遥远天际砸下来,车顶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竟然有种下冰雹似的效果。雨刮器都来不及甩掉玻璃上的水滴,现在可不再适合继续赶路了。不清楚安静须臾,点开屏幕,信号显示还有一格。 他拨通了电话,欧雪没出声,只是趴在方向盘上看着。提示音响了许久,那边终于接通了,有个女声从听筒里扬起,“喂——” 即便因为信号声音断断续续,仍然能听出她充满焦虑。不清楚握着电话道:“小宫姐——” “你们在哪儿?” 欧雪顿了下,搞不明白不清楚的意图。电话那边的宫利贞也同样停了几秒钟,半晌只能听见急雨作响,甚至不知究竟是电话哪边的。好久,久到欧雪几乎以为电话因为信号断掉了,宫利贞说:“来接我们。” 电话挂断,紧接着消息框弹出了一条定位。 欧雪见状要重新挂档,不清楚忽然搭住他的胳膊道:“不急。”他把实时预报点开给欧雪看,“接下来雨会停三个小时,停了我们再走。” 他面无表情道:“别和他们赌命。”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欧雪说:“我猜他们车可能停在哪里了,是吗?” 不清楚给他看定位、不是实时的共享,位置确实没有变。欧雪便又道:“这是山里了,看来陷哪儿了。” “拖得出来吗?”不清楚问。 “拖得出来我也不拖,让他们上我们的车,正合我意。”欧雪挑眉道。 两人对望须臾,蓦地贴过去接了个吻、不知是谁先贴向谁的。分开那一刻不清楚缓缓睁眼,车内一片漆黑,只有大灯射出笔直的光线向前。他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在和欧雪交代:“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重要,你也比我重要……” “后半句我不敢苟同。”欧雪垂眼望着他轻声道。 “好吧。”不清楚改得倒快,“都很重要。” 半小时后,雨果然停了。这种天气已不能指望地面没有积水,车型的优势此时凸显出来。 树杈奇形怪状的阴影不断变幻、掠过车身。电闪雷鸣迫切,雨却迟迟未能再次落下,仿佛等待着临界点。进山后道路格外坎坷,往常该是平地的泥路已经布满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泥潭。两个定位点缓缓靠近,终于,大灯扫到了冷峻的黑色反光。欧雪的越野车慢到龟速,泥泞绞着一辆黑色轿车的轮胎,明明黑漆上落满水泽,后车盖上还是坐着两个人。 欧雪和不清楚下车,向那辆轿车走去。宫利贞穿着雨衣盘腿坐在后车盖上,兜帽还带着,鬓发湿成一缕缕黏在两侧,显得脸色格外苍白。她抿嘴笑着,侧脸上的伤疤被灯映照清晰,一时竟有些鬼气森森的。在他旁边,宫元亨也同样穿着雨衣,只是头发全湿透了,被撩到了头顶上。 各怀心思的两方人,遂得以见面。欧雪和不清楚并肩站着,两兄妹坐在车后盖上,刺眼的车大灯在膝盖旁刺出晃眼的光芒。 闷雷惊鸣,瓢泼大雨骤然而下。 第111章 山路 欧雪默不作声地转身,拉开后车座的门。宫元亨与宫利贞果然也没多说一句,一个从后车盖上跳下来,一个去拿行李。头上的树冠暂时挡了下雨,欧雪懒得理他俩,示意不清楚先上车,两人坐回驾驶室看着宫元亨把行李塞进后备箱,至于宫利贞,也已经上了后座,顺手摘下兜帽。 “导航关了吧,知道怎么走。”她说。 宫元亨上来后,两人脱了雨衣,干脆塞在脚底下。欧雪注意到宫元亨上半身几乎湿透了,宫利贞倒是还好。他重新打着车子,说:“抱吉村?” “走就是了。”宫利贞说着视线扫向窗外,不知究竟是冲谁说的,“下这么大雨走山路,不想活了。” 没人接她的话,车深一下浅一下向前开去。也没人问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欧雪全神贯注开车,不清楚却注意到宫元亨拿起塑料袋看了看,大概发现了里面是葡萄藤。 地势向上,污浊的泥浆在两侧溅开,不过十来分钟,车内的四人突然同时嘶了口气。 车大灯扫到了一片黄色的反光。 欧雪开得龟速,很快便看清楚了真相。路旁树下竟然背身站着一个人,穿了黄色的雨衣,众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可紧接着那人倏地转了过来,冲着车灯的方向张开双臂不停地挥舞,嘴里喊了起来。 是个年轻女子,裤子和鞋一看就是专业的户外装备。从路旁呼啦啦跑出来了好几个人,都举着双臂挥手,示意停车。 “别理,走人。”宫元亨在后排低声道。 不清楚平静道:“又不是鬼。”他看向欧雪,欧雪当然停车,放下车窗。暴雨中几个人一下子凑到车窗外,是几个驴友和一个穿着胶雨披的中年男人,很明显就不是一伙的。欧雪看路旁,发现有辆破摩托车斜在树下,看样子,那中年人是附近的村民。 一见车窗下来,最开始的年轻女子立刻两手扒在玻璃上,声音几乎透着哀求:“先生,带我们一程吧,我们要下山!” 那中年人立刻凑过来,又气又急地打断她道:“我和你们说了现在走不了!你知道下山还要多远吗,再往前走几十里地就到村里了!”他也不和女子争辩了,直接冲车窗内急切道:“老乡,带我们一路吧,挤挤坐得下的!我就是前面村子的,我带路,这天你们还能去哪儿,上我们村子先停一停吧。” 大雨立刻打湿了欧雪额前脸上,他看了一眼外面,挤挤倒确实勉强坐得下,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了。他也不太可能真的把这几个人看样子是困在半道上的人丢下,于是转头看不清楚。不清楚只说:“上车吧。” 老乡倒是火急火燎拉开了车门,见状,宫家两人只好开始挪位置。那些驴友打扮的,一个男人拉了下年轻女子的袖子,小声说:“晓琴……” 老乡心直口快,又回身劝说道:“听大哥一句劝,下这么大雨路就不清楚了,深更半夜你们在山里迷路了呢?还要不要命了,快上车吧!” 大概是这句话吓到了驴友们,年轻女子面露犹豫。欧雪从后视镜看宫家两个人,宫利贞先是挤着宫元亨往前挪,很不耐烦地啧了声,干脆坐到了宫元亨腿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8 。宫元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直接扭头看着窗外。 他又看不清楚,不清楚扭身看着后面。最开始拉“晓琴”的男人上车,晓琴面色惨白地定了须臾,跟上。几个人挤进来,车门连撞了两下才勉强关好。 一下子能感觉到车往下沉了不少。轮子咯噔一声压进泥泞,引擎轰隆着冲出来。老乡扒着前座靠背搭话说:“你们去哪儿啊?我们村子就在前面、抱吉村。今天真是多谢多谢!” 不清楚下意识地看向欧雪,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下把欧雪也整懵了,不知道怎么开口。更糟糕的是宫家两人也没搭理,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至于驴友,更没人吭声。 老乡摸了摸鼻子,自己打哈哈:“我姓宫啊,我叫宫有贵,你们喊我有贵哥就行了。前面真快到我们村了,再走几十里。” 欧雪和不清楚怔了下,两人悄声对视了一眼,彻底安静了。 引擎的轰隆越来越明显,颠簸让人几乎从车座上蹦起来。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路况极差,车愈发难走了。无需开口,噼啪雨声包围撞击着车顶,像鼓点一样催促着焦躁和不安再次弥漫心头。所有人屏息不语,只在车“嗡”一声冲出时吸一口凉气。不清楚紧张欧雪,手抓着安全带松不开,欧雪察觉到了,想拍拍他,又不敢松开方向盘。 暴雨仍在继续。 车猛然向上一冲,不知是谁发出惊呼,急刹车,打滑,坐在最高处的宫利贞脑袋咚得撞上了车顶。欧雪两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总算勉强控制住方向,车到底停了。这下就连他自己都两手抬起来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来,手心都出了冷汗。不清楚也吓了一大跳,干脆捉住了他的手。 众人心有余悸,短暂的头脑空白。车身歪斜,唯有雨滴击打着铁皮,隐隐似有下滑之势。小小的移动铁盒被吞没在险象环生的山路中,黑夜仍无尽头。 “老乡们……”终于,宫有贵开口了,声音颤颤巍巍,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我说……要不不开了……” 欧雪自己也是又惊又乱,吸了口气安抚似的捏了捏不清楚的手指头,转头看向后面:“确实开不了了,能开我也不敢开,地势往下了。还有多远,能走过去吗?” 宫有贵满头挂着的不知是未干雨水还是冷汗,他先是盯着前视窗,眼皮微微颤抖着,没有开口。突然他又侧头看向身旁的窗子,趴过去看了几眼,神情愈发复杂。不安、惊恐,犹豫,在那张粗糙的脸上轮番上演片刻,他说:“村子……要下去这座山,可能是过不去了……” 宫有贵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一下雨路就变了,这会儿下得太大,遇上泥石流我们全都得完蛋。”他似乎下定决心,看向众人道:“我们往上走吧,现在山顶是最安全的。山上有我们村的宗祠,我认识路,走过去不过十来分钟。” 他说着拉开车门要下去,可驴友没人动,宫有贵不再犹豫,从他们身上挤过去钻进雨瀑。他招手示意众人下来,“走吧,我也不想出什么事啊!” 要跟他、跟这些陌生人们走入山林吗?似乎有两个选择,似乎没有选择。欧雪决定交给不清楚来选,他看向不清楚,眼神反而安定下来。不清楚也看他,脸色也已缓和。究竟是谁给了谁平静,他并不清楚,只深吸了口气,刚要开口,后排蓦地传来车把手扣开的响动。 “走吧。”宫利贞边拿雨衣边说道。她从车里钻出来,谁也没看,抖开了雨衣。雨一下子就把她浇透了,她也不在意,仍然披上了。宫元亨也迈了下来,伸手去拿雨衣。 “行李只拿必须的,剩下的先扔在这里吧。”不清楚轻声说。 第112章 宗祠 “最好互相拉着点,太黑了,一个晃神可能就走散了。” 宫有贵自称有个手提灯筒,可惜挂在摩托车上忘了拿。好在驴友们不缺这种装备,此时贡献给他在最前面带路。说来古怪,或许是雨太大了、又只有一个手电筒打在最前头,路总是模模糊糊,似亮非亮。那光也跳来跳去在动似的,像是一会儿从前面照出来,一会儿又从背后溢散。好几次欧雪往前瞧,都只能勉强瞥见一片散开的灯影,走得格外艰难,不知不觉就和驴友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其他人尚且都有个雨衣,苦了欧雪和不清楚,被雨打得睁不开眼睛。欧雪想把外套脱下来,好歹能拢一下两人,他要脱,前面有个人影一停,轮廓被雨幕染得模糊。微弱的声音被大雨打出了颤抖:“不要脱,会失温……” 是那个叫“晓琴”的女子。她说罢继续往前,欧雪自言自语道:“好吧,是我傻了。” 不清楚在旁边小声说:“应该真的不远,看地势,我能大概选得出来宗祠会修建在哪儿。” 暴雨令上山的路也格外难爬,几乎走几步就要打滑。闪电从天穹尽头以雷霆之势劈下来,像是要在眼前炸开。背包浸水,越来越沉,欧雪拉着不清楚始终紧攥着他的手,即便雨声令人心悬,两人也仍然注意到几乎无人交流——或许是怕一开口就被雨水灌了满嘴。 但是,每次回头,都能发现宫元亨与宫利贞似乎在交谈。他们两人距离大部队又有一小段间隔,拿了自带的手电筒出来打着,所以转头只能看见雨中两个闪烁影子、不紧不慢跟着。应该在交谈,还是不清楚从雨声中分辨出来宫利贞的嗓音。 可惜他们在说什么确实一个字都不知道了。这档子欧雪顾不上其他的,发现不清楚缓下来回头看宫家两人,便立刻往前拉他,生怕真一晃眼人就不见了。 原本应该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真的走到山顶实际却花费了将近半个小时。四处都一片漆黑,闪电降下的一瞬间才得以窥见宗祠的轮廓。欧雪微微惊讶,因为这个所谓的宗祠比他想象中大了太多—— 尽管建筑本身只有一层,但规模赶得上一些小寺院或是道观了。宗祠紧挨着壁峭而建,突兀坐落于悬崖之下,银白雨柱泼在暗色的瓦顶,反倒隐现出一种幽静。学美术的人多少懂一点点相关知识,欧雪能看出这个附带院落的宗祠风格统一,一个小小的村子能掏出这么一大笔钱修建如此规模的宗祠,总感觉不太像是当地的风格。 众人停在了离宗祠不近不远的树冠下,欧雪冲宫有贵大声道:“老哥,你们村子挺有钱啊!” “政府给拨的钱——”宫有贵盯着黑漆漆的院落,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有人再上前,只是都盯着院落紧闭的大门。 整个建筑看不到一点点暖色调,青黑色的瓦顶,灰色砖墙,就连牌匾都是棕色的,像是一面巨大的影子矗立在眼前、投射在陡峭的悬崖上。仿佛此处本就是幽冥之地,祖宗生活在其中、行移影动,活人靠近便是惊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9 。过了许久,宫有贵才绷着脸孤身缓缓上前,暴雨让他也只剩轮廓,仿佛一个皮影靠近、加入其中。大概是真的怕惊扰祖先,他先叩响了几下院门、才费力地推开,冲众人招手,示意大家上前。 仍然没有人动,不清楚轻轻咳嗽了声,拉着欧雪过去。跟着,余下几人才磨磨蹭蹭上前。院落中唯有雨声,所有人兀自屏息,杂草甚至长到了半人高,又被雨打歪了。奇怪,这里看上去像是许久没人打理。一直走到主厅的房檐下,宫有贵开口说:“都不要动门。” 主厅大门同样紧闭,是一扇看上去颇有年头的厚重木门。真的走到屋檐下,能发现房顶本身不低,门却很矮,显得不太协调。这扇门,以欧雪的身高,他使劲儿垫脚就能摸到门框上面,比一般的楼房入户门高不了多少。同时门又很宽,像个大抽屉。宫有贵发了话,自然没人轻举妄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丝丝微妙的诡异。大家站在屋檐下只是纷纷摘下兜帽,自动分开在门两侧。 这座宗祠无论里外都没有石镇兽,但宫有贵的背后却立着个半人高的大盆栽,欧雪没认出是什么植物,就这样放在外面,大概很好养活。瓦檐下风小了很多,大叶片微微摇动,宫有贵背身在那盆栽的土里刨了起来。 欧雪看看不清楚,不清楚眉头紧锁、微微摇了下头。 少顷,宫有贵转身说:“我们村有我们自己的规矩,大家好好听我讲,做不到就不要进去了。” 他从土里刨出来一个圆形铁盒,手电筒的白灯打过去,是个锈迹斑斑的印泥盒,外形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办公室用品,甚至还有牌子。宫有贵很费劲儿地两手才抠开,大概铁盒都锈上了。打开以后里面确实也是一团暗红色的印泥,却不是海绵和油墨组成的,而是正经的书画印泥。 “我们得告诉祖先我们过来了才能进去,你们看,像这样、要用右手表示尊敬……”他边说边伸出右手食指,在印泥盒里按了一下。“然后点在门框上,寓意叩门问安——” 宫有贵跳了一下,在门框上面印下了一枚小小的红点。他一蹦跶溅了众人满脸水,落地后便伸手推门,吱呀中门缓缓敞开,更深的黑暗蔓延出来。宫有贵回头看向其他人,“都明白了吧?” 他把印泥盒随手塞给身边的人,自己迈过门槛,然后就盯着其他人看。 莫名其妙的仪式更加渲染了不安,那人像接到烫手山芋似的,下意识地把盒子塞给了身边的宫元亨。数道目光顿时又看向他,宫元亨扬眉,小声说:“好吧……” 他低头沾了下印泥,直接把盒子又给了宫利贞,很利索地垫脚在门框上按了一下,也迈进了门后的黑暗。 “冷死了……”宫利贞一面小声抱怨,一面和宫元亨一样,沾印泥、不过她把盒子塞给了离她还有半步距离的晓琴。接着稍微跳了一下,拍到门框,便立刻进去。宫利贞没向宫有贵和宫元亨一样围在门口盯着其他人,而是自己稍微向里走了几步,转过身子,从头到脚透着不耐烦。 她本就高挑,但那个晓琴只有一米六出头,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脚下打滑,跳起来没够到门框上面,还差点摔倒。和她同行一人下意识地搀了一下,有些着急道:“老哥,要不我托她一下呢,这她要是够不着难道真不让进啊!” “不行!”宫有贵一改适才老好人模样,口气严厉道:“这也不高,你别催她,让她自己来。” 幸好那个晓琴还是顺利够到了门框。铁盒传来传去,到了欧雪手上。只剩下他和不清楚还立在外面,其他人站在漆黑的祠堂内望着两人,高高的门槛挡住脚尖。那个铁盒拿到手里,欧雪后知后觉地发现里面的泥团散发着一股腥味,有点臭,只是刚才被雨的水汽掩盖住了。他不由拿近了一些,身旁,不清楚轻声说:“让我先来。” 他伸出手,欧雪垂着眼低声说:“没事。” 但不清楚还是把盒子拿了过去,他挺起腰板伸展手臂、碰了一下门框,回头把铁盒递给欧雪,这才面无表情地进去。与此同时,其他人已经躁动着开始往里,只有不清楚和宫有贵还杵在门口望着他。欧雪学着不清楚的样子,做罢进门,宫有贵道:“印泥给我。” 欧雪把盒子递给他,宫有贵接过快步朝前走,剩下不清楚在欧雪后腰上轻轻扶了下,还是用气音道:“打扰各位先祖。” 他看向四周的黑暗,欧雪反手搂住他问:“你冷吗?” 换成两人落在最后,他抬头看向前方,赫然发现手电筒的光芒竟然笔直地刺向了更深阔的院子——这里根本不是正厅,只是一个大穿堂罢了! 这么大一个穿堂,恐怕这个所谓的宗祠至少有三进—— “这么大……”欧雪不禁再次感慨道。转头,不清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欧雪缓缓跟上众人。 第113章 第一夜 穿过半个进院,宫有贵领着众人拐进了厢房,至少一路走来没遇到一扇门有锁。大概心里不自觉把这里真当成了四合院,推门后里面什么都没有,欧雪有点诧异。这个应该是厢房的空间里面空空荡荡,铺着方形大地砖,跟铺室外的用的一样,有点把钱花在刀刃上的意思。 “我们先在这儿歇一晚上,等天亮吧。”宫有贵宣布道,他说着开始脱雨披,回手关上了厢房的门。不知道是哪个驴友把自带的野营灯拿出来点亮放在了地上,橘色光晕透出了今夜唯一的暖意。可惜厢房极大,四角仍然黑漆漆的。终于到了可以避雨的房间里,所有人松了口气,纷纷开始整理自己。 瓦顶房能把雨声放大,头上急切的声响变得异常清脆,驴友们的优势这时显现出来,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往外拿东西。宫有贵就在离门不远的位置席地而坐,跟个门神似的,不时呆呆地来回扫视众人。这些驴友连睡袋都有,凑在一起小声交谈。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四堆,欧雪蹲下来把背包打开,他和不清楚的行李基本都在箱子中,包里只有些零碎的小东西和几件衣服,全湿透了。这儿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也没法换。 “我真是有点崩溃……”欧雪翻了翻包无奈道。他旁边,不清楚干脆也席地而坐,刚坐稳,欧雪又说:“坐包上,地砖太凉。” 不清楚要开口,有个女声小心翼翼道:“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吧,幸好我们有张很大的地垫。失温很危险的……” 两人抬头,是那个晓琴。此时她已经大概擦干了头发和脸,还把搭在肩头的毛巾递过来,“我们用过的,凑合擦擦吧。” “谢了。”欧雪接过来道。晓琴笑了下,因为脸色惨白、显得很虚弱,“不谢,多亏你们的车。” 两人顺势加入了驴友们,围着野营灯在地垫上坐了下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0 。晓琴接着又去喊宫有贵和宫家兄妹俩,这档子当然不会有人拒绝,众人终究还是围成了一圈。宫元亨和宫利贞下车时也拿走了一个包,他俩从里面扯出了一张小折叠被子,没有任何要跟其他人分享的意思,展开了俩人就把自己裹住,凑在垫子最外围。 所有人的眼神都很呆滞,满室唯有雨声。 半晌,宫有贵从内兜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烟、半湿不干的,他捏了一根出来,却没再摸出打火机。有双手默默递给他一盒火柴,他接过了划出火点烟,又把那盒烟连同火柴一起沉默着塞回那人手上。 “干脆发了吧。”宫利贞缩在被子里突然提议。 宫有贵抽着烟,呆呆地望着四角处的黑暗,哪里都钻进一股寒风,刮向皮肤,令人战栗。那人于是一根一根发烟,发了一圈,轮到不清楚,不清楚摇头说:“我不会。” 接着烟原封不动挪到晓琴面前,晓琴也摇头说:“我不会……” 抽烟的人自觉站起来散开,但屋里很快还是烟云缭绕,唯有不清楚和晓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所有人都湿透了,人站起来,垫子上留下浑浊的水迹。他想了想,走到欧雪身边说:“给我抽一口。” 欧雪把烟递给他,不清楚轻轻吸了一口,没敢咽下去,直接吐了出来。他皱了下眉,把烟还回去。欧雪无声地笑了笑,刚含进嘴里,宫利贞一下子凑了过来,嗓音在清脆的雨打瓦片声中模糊不清,“你俩其实是一对儿吧。” 她自己裹着被子,只露出脸和一只手用来抽烟,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欧雪回她说:“你小心把被子点了。” “好巧啊,那个大哥也姓宫。”不清楚蓦地开口说。 他看向宫利贞,宫利贞眯着眼睛吐出烟雾,轻声说:“是啊,好巧。” 说罢,她走回宫元亨身边。 一根烟的时间很快过去。地垫防水,擦了擦照坐不误。又是暴雨如注中的死寂,铺天盖地的疲倦令人眼皮打架。宫有贵盘腿呆坐片刻,出声道:“把灯灭了都睡会儿吧,明天还得走路。” 此时此刻他仿佛成了领头羊,没人有异议。一小阵窸窸窣窣,众人拧着身子躺倒,终究下意识地和陌生人保持距离。野营灯慢慢熄灭,有人长长出了口气,阴冷的黑暗晕染在空间所有角落、压向身体。 不清楚本来背对着欧雪,彻底黑暗下来,他又悄声翻身,改成面对着。这厢房甚至没有窗户,再没有一点点光亮。他伸手摸了下欧雪的眼睛,摸到了微微颤抖、温热的眼皮。 欧雪抓住了他的手做回应,拿四指裹着他的食指。不清楚也不抽走,反而用剩下三根手指的指背缓缓摩挲了几下欧雪的脸颊。他就只是在暗里感受着他的存在,这黑暗大抵同自己失明之时并无分别。 触。不清楚在心中道。他摸索着欧雪的面颊,两人都还套着湿乎乎的衣服,欧雪脸上凉丝丝的。 香。夹杂着水潮,衣领上仍然晕开一缕柔软的洗衣液香气,很干净。 声。他的呼吸渐渐平静,在胸膛里过了一圈,将那口气吞下去再吐出——不清楚突然很想尝尝在他心脏中停留过的那口气,那会是什么味道。他真的吻了过去,那口气就在两人口中都揉碎了,抿在唇齿之间,色声香味触就融化了如一。所感受到的即是所拥有的,都再次有了形状。 欧雪勾了一下不清楚的舌尖,很软、微微发烫,他能想象出黑暗中的鲜红,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果实,几乎令人饥肠辘辘。但那抹鲜红敞开后,舌尖撩到的却是予取予求,是无声地安抚。他变得像是寻求安慰的孩子,贴着不清楚的脸舔了一下那片嘴唇,似乎只是在森然雨气中取暖。而不清楚拿手摸了摸他后脑勺,慢慢用指缝夹着几缕淋湿后变得更卷的发梢。 半晌,欧雪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两人同时一顿,呼噜声已经此起彼伏,令人担心白色屏幕猛地一亮刺醒旁人。欧雪犹豫了几秒钟,这个时间,不知道会是什么短信。他同不清楚微微分开,用手捂着屏幕赶紧把亮度调到最低才点开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很短。只看了一眼,不清楚就听见了欧雪磨牙的声音。他伸手把手机冲自己转过来,见那条短信写道: 别亲了,烦死了。 第114章 雨停 欧雪抓着手机坐起来,两人同宫元亨和宫利贞尚隔着一段距离,越过乱七八糟躺着的人,被子下面的起伏果然透出微弱的手机光芒。欧雪气急,回那个陌生号码一条短信:你耳朵挺灵。 可惜,最后一格信号消失,短信发送失败。他盯着被子看,须臾,微弱的白光灭掉,看来宫利贞睡了。 欧雪蹑手蹑脚躺回去,在噼里啪啦雨打中,不清楚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睡吧。” 一整日的疲惫与惊忧终究还是盖过了身体上的湿冷难耐,闭上眼便仿佛布下千钧之力,很快,两人陷入梦境—— 再睁开眼时,雪白的光线一道道照进屋里,略带潮湿的清风吹在太阳穴旁,令人忽然一阵耳鸣。欧雪强忍着腰酸背痛坐起来,下意识地看向光线来源:厢房的门半敞着,暴雨终于停了。 天并没有完全放晴,白里略带青灰色,大片大片的低云垂在瓦檐上,仿佛只要一阵大风吹来老天爷随时还会变脸。宗祠依靠崖壁而建,即便放晴,也仍旧笼罩在森然阴影里。欧雪看向身旁,不清楚也醒了,盘腿坐在旁边,正在发呆。环视四周,原来只剩下宫利贞还没睡醒,整条被子都裹在身上。宫元亨坐在厢房的门槛上打哈欠,没什么情绪流露。 欧雪后知后觉地问不清楚说:“有贵大哥和晓琴呢?” “出去探路了。”回答他的是宫元亨,不等不清楚开口,他便头也不回抢先道。“他们两个好像很着急下山。” 欧雪也打了个哈欠,冲不清楚说:“我也去看看呢?” 不清楚想了想,点头道:“嗯,别乱走。” 欧雪摆了摆手,站起来边伸懒腰边往外走。庭院中攒了不少积水,被夜晚遮盖的细节于白日现出全貌。这一进院实际没有夜里看着那么大,但格外萧条,就连房顶上都冒出了杂草,柱子更是多多少少有些斑驳的漆水脱落。他朝外走,路过穿堂,刚靠近大门口,宫有贵和晓琴脸色铁青、正一前一后快步回来。 顿时有种不祥预感,欧雪张口,宫有贵直接打断他道:“坏了,我们来时的路被埋了。” “什么?”欧雪一下子没理解他的意思,不由追问道。 宫有贵狠狠出了口气,径直回去了,没理人。还是那个晓琴好脾气,停下来解释说:“我们来的那边是唯一的路,现在走不了了。”她说着回身指指远处,从这里倒是能隐约看见一些众人过来时的位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1 “树倒了一大片,路走不通,也分辨不清楚。”晓琴摇头道。 欧雪傻了,往外多走了几步,又拐回来,问晓琴说:“不是,不能绕一下吗?” 晓琴只是摇头,垂眼沉默了片刻才说:“在这样的山里绝对不能乱走的,迷路就是一眨眼的事。万一有人失足滑落,或者赶上泥石流,就死定了。” 她抬头看向欧雪,苦笑起来:“我很想下山,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赶紧离开,但是真的走不了。你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别离太近。” 晓琴摇摇头,也朝厢房去了。欧雪不信邪,真的过去来时的方向看了看,这下明白了晓琴的意思。要绕道的话根本不现实,连本地人宫有贵都带不了队,绕路就是找死。欧雪心烦得想朝树上打一拳,这么多人,恐怕只有那些驴友们还有少量的淡水和食物,真的被困在山上,十有八九要出大事。 风呼啸不止,在庭院中窜动,发出呜咽。欧雪也回了厢房,屋里的驴友们正在从包里往外拿东西,看来说明了情况,已经在分配物资了。宫有贵坐在门槛上抽烟,面色凝重,口中却道:“大家也别太害怕,村里联系不上,又不见我回来,肯定要出来找的。” “车就停在下面,找到车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有人上来找我们,别急。” 尽管这么说着,没人松一口气,唯有沉默。所有人检查了自己的手机,不是没电了,就是没信号。欧雪缩在不清楚旁边半开玩笑道:“你能变出来卫星电话吗?” 不清楚摇摇头,看向其他人。 驴友们倒是很慷慨,拿出了几瓶水和压缩食物放在地垫上,只是也没人提要不要现在就分了。那边宫利贞也在不知何时醒了,睡眼惺忪地爬过去,径直拿了瓶水,边伸懒腰边站起来,拧开瓶盖走到了外面。 欧雪和不清楚本就坐在外围,偏头刚好能看见她走到瓦檐下喝了口水——然后漱了漱口,把水一扭头吐在了草丛上。接着她又倒了点水洗脸,像没事人似的拧好瓶盖走进来,随手把水扔回了地垫上。 不清楚皱眉,和欧雪对视一眼。 众人呆坐半晌,宫有贵起身道:“我上正厅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这种时候了,祖宗不会怪罪的……” 不清楚拉了下欧雪,“我们也去帮忙吧。” 宫有贵不置可否,三人结伴穿过院子前往正厅。同样没有落锁,这间正厅比穿堂还要大,里面倒是普普通通是一排排祖先灵位。宫有贵掀开铺着的黄布,半钻进桌下找东西,欧雪悄声摸了下桌面,摸到了一手白灰。 他碾了碾指尖,没做声,转头看见不清楚绕到了灵案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欧雪跟过去,灵案后面、这间正厅的后墙上还有木门,应该是通向下一进院子的,不过这次锁了门。大铁链子拴着,能推开一点缝隙。不清楚正从缝隙里往外看,欧雪架在他肩膀上也往外看了看,果然是更荒废破旧的院子,后面还有房间,布局却很奇怪,那间房屋是直接紧贴着崖壁的。 欧雪什么也没说,把手指上的灰抹到了不清楚掌心里。不清楚低头看了看手掌,也只沉默,眼底深沉。 两人拐回灵案前,宫有贵从桌下拖出来几个大纸箱,正在清点东西。尽管没抱希望找到食物或者水,真的看见纸箱里只有成捆的蜡烛和线香,还是有些令人失望。 “你们原本是要去哪儿的?”宫有贵蓦地问说。 “就去你们村子。”欧雪答。宫有贵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我们村子?怎么,走亲戚看朋友的?” “没。”欧雪摆摆手,“想去看看你们村子附近那个瀑布。没看天气预报没看新闻,一拍脑袋就来了,不知道下雨。不信邪呗,本来想着路上雨就停了呢,成这样了。” 宫有贵撇撇嘴,不知道信了没有。他拆了几根蜡烛出来,伸手指指后方,“瀑布还在后面呢。” 他停了下,像是突然被电打了,猛地将手缩了回来,起身道:“回去吧回去吧。” “我想上厕所。”不清楚面无表情道。 宫有贵边往回走边答说:“祠堂哪来地方给你上厕所。走远点,上院外面找个草丛吧。” 他也不等两人,攥着蜡烛快步回去。待他一走,不清楚立刻小声冲欧雪道:“这绝对不是个祠堂。” 欧雪咋了眨眼,看向旁边的灵位。不清楚也看过去,视线仿佛穿透那些牌位看向了更远处:“从规格上来说,这间房子根本不是主位,祖灵却供奉在这里。只能说明,还有比祖灵更重要的东西,在真正的主位。” 欧雪想了想,问:“你觉得会是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不清楚摇头说。 第115章 动向 半下午,众人不再局限于厢房内,而是分开了活动。中午众人分着吃了点压缩食物,大概都忧心忡忡的,没人有胃口。仅剩的一点东西竟然没见下去多少。宫有贵一开始还嘟嘟囔囔坐在门槛上盯着人,后来懒得管了,往地垫上一躺自己补觉。 欧雪和不清楚身上的衣服终于彻底干了,皱巴巴像一团咸菜干。其他人都出去走动,只剩宫有贵和晓琴一坐一躺还在原地。原本欧雪打算等她走了赶紧换个上衣,四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呆坐了半个小时,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盯着门外面一动不动的。 欧雪放弃了,拉着不清楚也在宗祠内转悠起来。众人能活动的范围其实比记忆中要大很多,因此走了一路都没遇见其他人。前一进院、穿堂两侧都尚有房间,有的门开着,里面同样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陈设,不晓得是有人推门看看就走了还是风吹开的。 淋了雨,又穿着湿衣服在薄薄地垫上睡了一夜,不清楚彻底蔫儿了,陪着欧雪走了十来分钟就想回去休息。欧雪看他脸色不好,担忧地探了探额头,至少现在还没生病。他心里有点难受,忍不住说:“怪我……” “说什么呢。”不清楚打断他,咳嗽了一声,小声交代道:“趁着没人我回去躺会儿。上了锁的房间你千万别太好奇。” “我知道。”欧雪站在原地目送他回去,直到身影消失才继续往前。来到正门口,才遇到另外一个男人。昨天情况混乱,欧雪认不清谁是谁,两人打了个招呼,他顺口问:“你们来露营的吗?” 男人苦笑几声,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摆摆手走了。 闲着也是闲着,欧雪沿着院子最外围的墙慢慢走,最后也不知道停在哪里,干脆坐在栏杆上抽烟。他摸了半天,想起打火机在车上,只好把烟盒抛着玩。扔起来再接住,这一低头,突然发现脚下的草丛里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欧雪探身下去捡,是个塑料袋。团成一团,很新,里面没装东西。他蹙了下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2 把塑料袋展开,看清以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抬头环顾四周。这地方偏僻,没有第二个人,他把塑料袋重新团上踹进口袋里,飞快回去。 厢房,有几个人回来了,宫元亨和宫利贞还是不见影子。欧雪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不清楚出来,不清楚接收到,立刻懂了,不动声色地起身出去。两人往外走了老远,进到穿堂里,欧雪才把他拉到角落,展开那个捡来的塑料袋:“你看我捡到什么——” “这是……”不清楚展开看,顿时也拧起眉心。欧雪面色凝重道:“这是我们带出来装葡萄藤的袋子。袋子是咱家楼下点心店给的,就上次我买蟹黄锅巴拿回来的。这店不是连锁的,仅此一家。” “里面东西没了?”不清楚说罢自己回忆了下,塑料袋一直放在后排,宫家两人上来后似乎就消失了。那就是说,他俩有个人悄声把袋子收了起来,至于葡萄藤眼下在哪儿,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两个人呢?”不清楚抬头道。 欧雪摇头,“我一路都没看见他们俩哪儿去了。既然是要去抱吉村,那个村民老哥又刚好也姓宫,他们两个说不定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祠堂。” 不清楚想了想,把塑料袋团回欧雪口袋里,“当时是宫利贞第一个开口同意来祠堂的,如果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就是祠堂本身呢?” 两人对视一眼,向内看,庭院幽深,冷色调的建筑兀自像是一面巨大的影子垂在悬崖下面。他们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不对等的信息更加让人躁动不安。两人肩膀挨着肩膀依偎须臾,不清楚拍了拍欧雪的手,不需再多说什么。 整个下午,宫元亨和宫利贞都没有再出现在厢房里。其他人似乎也不关心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究竟去哪儿了,唯有宫有贵和欧雪不清楚一样偶尔看向门外。或许是特殊的环境催使,这老哥脸上挂不住事,心事重重的样子几乎快写眼里了。好几次欧雪和他搭话,他却又摆着手不愿多说,一个劲儿地抽烟。 天快黑时,宫家两人终于回来了。不等其他人开口,宫有贵先急匆匆道:“你俩干什么去了?” “随便转转啊。”宫利贞从宫元亨背后冒出来,怀里抱了几根树杈子。她把树杈子丢在地上,又说:“捡了点比较干的树枝,看看能不能点着生点火,夜里冷死我了。” 宫元亨在旁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找人借火。不知道还要在这里被困多久,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欧雪想用宫有贵找来的蜡烛照明,意外发现怎么也找不着了。那老哥脸色差得叫人实在不想搭话,最后还是用树杈子真的生出了小小火堆。夜幕降临,反正房子不是木质结构,关起门确实暖和了许多。光亮有限,又没人说话,很快便有人原地躺下,还有人整理起背包来。宫家两人披着同一条被子躺在离火堆最近的地垫边缘,宫元亨往上拉了拉被子。 欧雪原本盯着火堆发呆,蓦地被不清楚拉了拉衣角。他看过去,不清楚低头动作很小地在自己手上比划了一下。欧雪开始不明所以,被不清楚盯着看了会儿,反应过来,瞥眼看向宫家两人。 可惜,那两人把手缩进被子下面了。他也没出声,只是拉起不清楚的左手,在他那道疤痕上摸了一下,不清楚立刻点点头,虚指了下上面。 这下彻底明白了,不清楚的意思是,宫元亨的手上冒出来一道伤口。 欧雪很佩服自己和不清楚越来越有默契了,他低头想了会儿,冲不清楚轻声道:“我出去抽根烟。” 不清楚点点头,火堆旁扔着火柴和手电,欧雪随手捡起来,拿着往外走。 雨后山中的夜晚阴冷死寂,他打开手电,往外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见不清楚坐在火光外,果然也在望着自己。他的眼神深沉,眼睫被火光投出长长一片纤细的阴影。欧雪笑笑,冲他摆摆手,往外走。 夜色把一切融为一体,欧雪想捋一捋事情的经过,这短短两天一夜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穿堂门口。反正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他就在盆栽的盆沿上坐了下来,把手电筒插进土里点烟。 口腔中一点点温暖的雾气飘出,思绪好似随之也散了,怎么都聚集不起来。两天一夜,甚至都没能跟不清楚多说上几句话,昨天晚上倒是被亲了一口,就是没亲够就给打断了…… 欧雪胡思乱想着,思绪愈发杂乱如麻。最后一缕灰烟被风推远,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打算回去。环顾四周,庭院的出口不近不远;向内,火光却被穿堂中的黑暗吞噬,若隐若现…… 深色木门像是一张大口、一个陈旧的抽屉,把所有人圈了进去。门框上的朱红在白光中鲜艳异常,向祖灵问安——欧雪看着看着,忽然如遭雷击,仿佛被深夜的冷风穿透身子、凉到了骨缝里。 他呆站了数十秒钟,抓起手电筒拔腿狂奔,径直跑回厢房。欧雪气喘吁吁,仍是强压着没有发出什么太大动静,停在门框外面,视线来回扫着屋内已经躺倒的众人。 一,二,三,四,五…… 他低头看向门框后自己的鞋尖,九,九个人。 而在外面的穿堂,那个门框上,他只数出了八个印泥按下的指痕。 多出来了一个人。 第116章 印泥 欧雪满眼不可置信,来回扫视着躺倒在地上的八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有人漏了门前的小小仪式,当时自己和不清楚最后进去,且宫有贵那老哥从头盯到尾,的的确确在场的所有人都按了手指印。他们使用的是印泥,就算凑巧至极、有两人的手指按在了同一个位置,也会有两层厚度。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千真万确只有八个人。 眼下,算上自己,九个人。事到如今欧雪才后知后觉这不对劲,他的车再怎么大型越野,也塞不下九个成年人。可是奇怪,多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冷静。欧雪转过身去看向深不可测的夜空。他在心中一条一条整理:首先排除不清楚,那是我老婆,如果我老婆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大概是在门外站了太久没进来,欧雪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不清楚站在门槛后面,眼中暗含着担忧。他还没开口,欧雪抢先说:“我想上厕所……有点太黑了,你跟我一起吧——” 不清楚皱眉,但还是迈了出来。厢房里,宫有贵高声道:“关上门,太冷了!” 回身轻轻带上门,两人往外走了不远,不清楚才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坏了老婆——”欧雪也没过脑子,张口便道。不清楚一愣,下意识说:“什么?” “不是,哎呀算了——”欧雪连连摆手,趴在他耳边低声解释说:“出大事了,屋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3 他连忙把自己的重大发现讲了,并且拉着不清楚回到了前厅门下。两人打着手电筒仔仔细细重新研究了门框上的印泥指痕,确实只有八枚。不清楚回忆了下,没错,所有人都按了手指。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厢房的位置。隐约的火光随着关门已经消失,静极、暗极。唯有惨白的手电光芒,将两人的脸色也映衬得发白。那屋里的七个人,经过两天一夜的相处,每一个都真实存在,但每一个究竟如何,不得而知。欧雪赫然发现,除了宫家两人、宫有贵和晓琴,剩下那三个人他只记得是三个男的,长什么样好像从未认真端详,就更莫要说名字了。 “没事,我们慢慢捋。”不清楚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他边说边把前厅半扇门关好,自己拉着欧雪绕到门后背风的位置。“不要紧,这不是最坏的情况,至少我们有三个人都确实不认识。最坏的情况是每个人我们都认识,但还是多出来一个。” 欧雪点了点头,两人窝在背风的角落里,依偎着彼此的肩膀取暖。他开始掰手指头:“首先暂时排除宫元亨和宫利贞。他们是我们眼下会出现在这儿的源头,如果他俩有问题,整件事的逻辑都不通顺了。” “下一个是宫有贵,他把我们领到这里,他一开始就在。没有当地人领路,我们不可能在暴雨中找到这里暂时歇脚。”不清楚折过一枚欧雪的手指,接着,两人默契地停了,不清楚的手指也便久久停留在欧雪手上。 因为他们发现,排除掉五个人,剩下的四个存不存在,对于整件事来说似乎没有区别。 “你知道那几个人叫什么名字吗?”欧雪问。 “我知道有一个姓陈。”不清楚说着看向门扇,“当时按手印,晓琴不是差点摔倒嘛,就是他问宫有贵能不能帮一下晓琴。我后来有听见晓琴喊他老陈。” “他和发烟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欧雪突然说。 “发烟?”不清楚想了想,摇头,“好像不是吧,我记不清了。怎么?” 欧雪轻声道:“从我们的角度看,那四个驴友,是一伙人对吧。可是那个发烟的人,他不知道晓琴不抽烟——” 这样一说,不清楚也回忆起来确有此事。 当然,硬要说的话也很好解释,也许他们只是在网上组好队的驴友,这也是他们初次见面。 “好吧,我们换个思路。”不清楚停了停,“多出来的第九个人,他混在我们之中的目的是什么。” 欧雪直言道:“你这个更不好说。”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苦笑起来,意外的没什么紧张感。不清楚想想,又说:“要把现在的情况告诉宫家那两个吗?万一其实就是他们在捣鬼……” “别的不提,那两位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未必毫无所觉。”欧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内侧门框,“鬼知道他俩一下午干什么去了。” 只好再次沉默,良久,不清楚拍了拍欧雪的脑袋,“先回去吧。” 尽管今天雨停了,夜里的风还是像刀割一样刺脸。他拍完,又搓了搓欧雪的手,把那只凉丝丝的手掌搓热。欧雪任由他摆弄,不清楚边搓边随口说:“太冷了,回去烤会儿火再睡觉。” 欧雪嗯了声,蓦地心念电转,脱口而出道:“行李!” “嗯?”不清楚还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欧雪略微激动,压低声音道:“行李!东西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不会像‘人’一样凭空冒出来!” 这下不清楚明白他的意思了。的确,点火用的树杈,火柴,乃至他们喝下的水,吃过的食物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即便真的有些怪力乱神之障眼法,就算他们吃下喝过的是些草根树皮,那些东西也肯定是真的存在。 反过来,那个拿不出来能影响到其他人的个人物品的人,也许就是多出来的“第九个人”。 “靠谱吗?”欧雪有点怀疑自己。 不清楚倒是相当谨慎地又思索了片刻,才出了口气,“我不好说。” 雨后的山夜气温已然不似夏日,又商量了令人心底发寒的话题,阴冷更甚。两人只能先原路返回厢房,门后的火堆因无人添柴变得暗淡了许多。静悄悄,呼吸却此起彼伏。到底谁是人是鬼,格外恍惚,所有人都分明存在,横躺竖卧,影子连成一片…… 两人莫名都有些不想靠近其他人,最后竟然在距离宫元亨与宫利贞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欧雪往火堆里扔了最后一根树杈,橘色的光影跟着一阵摇曳。他思考着接下来何去何从,余光瞥见不清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门口。 不对——他看的其实是门槛,高高的木门槛并未日久经年、被人踏得油亮圆滑;倒更像是落成后便鲜有人涉足,就这样放着放着,木漆爆开裂隙,脱落—— “空窍。”不清楚忽然说,他的声音微不可闻,欧雪近在咫尺,也只能勉强听清楚。 欧雪刚要追问,不清楚硬按着他肩膀把他按倒下去,轻声说:“好了,睡吧。” 或许是心力交瘁,挑剔如欧雪,昨晚也很快便睡着了,一夜无梦。今日内心惴惴不安,却怎么也合不上眼。捡回来的树杈本就不多,添无可添,不知何时,火堆终于熄灭了,只剩几缕淡淡的黑烟夹杂糊味混合在空中。 一开始,黑得分不清自己是否还睁着眼,倒后来仍是渐渐习惯了,勉勉强强能看清个轮廓。欧雪贴着不清楚,他似乎睡着了,呼吸很平和,欧雪便有一搭没一搭捋着他垂在颈后的黑发。后来一小片的窸窸窣窣,很近,大概是唯一有被子的宫家谁在翻身。 那窸窸窣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怪了,竟然是由远及近的声音。欧雪愣了几秒钟,悄悄撑起一点脑袋,越过不清楚的身体看向被子的隆起。 一个黑漆漆的人形轮廓正趴在宫元亨自然摊开的手掌上,像动物似的低着头。那些所谓的窸窸窣窣,并不是衣料与被子的摩擦声,而是正抽动着鼻子嗅气。他四肢着地,趴在宫元亨的手掌上闻着,窣窣地抽吸。接着,声音猛地停了。 黑暗中,欧雪和那个趴在地上的人对视。他的眼白最清晰,像两枚梭子,嵌着米粒大小的瞳孔。他仍然四肢着地,趴着,一动不动,只是盯着那个发现了自己存在的人…… 倏—— 第117章 指纹 一瞬的怪响,欧雪几乎以为那东西向自己冲了过来,可骤然亮起的火光刺得人下意识眯眼,余光瞥见不清楚从地上弹起来。那人形的东西下意识后撤,四肢并用、如爬行动物般灵活,一下子就退到了阴影中的角落,只圆瞪着一双异常晶亮的大眼睛观察这边。 他似乎没有眼皮,不见眨眼,黑暗中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发着光、定定地一动不动。那声怪响是火突然蹿起抽走空气而发,意外的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4 ,点火人并不是不清楚,而是宫元亨。不待人反应,那火倏地自己又灭了,顿时四周再次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角落中的眼睛亦飞快消失! 一明一灭,欧雪感觉自己眼睛快瞎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几秒钟,一点点微弱的白光从身前不远处的被子下朦胧亮起,接着被子掀开一点点,宫利贞披着被子露出面颊。手机屏幕微弱的白光令她侧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凹凸不平,有些狰狞。她看向两人这边,抿着嘴笑了笑,冲欧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欧雪顺着那抹白光看向身前,不清楚保持着浑身戒备的姿势坐直,似乎要把自己严严实实挡住。火堆旁的宫元亨也保持着弹起来的姿势,眉心紧紧拧着。 火堆里有一小片没烧干净的纸屑,在他睡着前绝对没有,是最廉价劣质的那种粗糙纸盒片子,极易燃烧。欧雪低头仔细观察了下,这纸屑竟然是之前在供桌底下见过的香烛盒子。 尽管所有人都没发出什么声音,但终究突然亮起了火光,竟然没有其他人惊醒探问。欧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探头看向熟睡中的其他人。他刚要动,不清楚的手伸过来,按在了欧雪肩头。 “别看。”他用气音说着,没有回头。 欧雪立刻一动不动定在原地。少许,宫元亨微微抬了下下颌,冲着厢房门的方向。手机屏幕灭掉,漆黑中能听见他站了起来,紧接着是从被子里爬出来的宫利贞,两人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经过欧雪和不清楚,拉开了木门。 外面同样阴暗无光,他俩一出去,不清楚立刻拉着欧雪起身,轻声说:“走。” 两人跟出去,半掩住厢房的门。身前,宫元亨和宫利贞头也不回朝前,走得很快。两人快步跟着,一直快到正厅、前面两位才停下来。看现在的情况,他们两个绝对还知道些什么内情。欧雪强忍着给宫元亨一拳的冲动,停下来便立刻蹙眉道:“你俩最好说清楚——” 宫元亨看向这边,宫利贞像没听见似的还在打哈欠。欧雪说罢顺势看向身旁的不清楚,却看见他把耳钉取了下来,正要朝手上按—— 欧雪一把抓住他,“干什么呢——” “别。” 另一个出声阻拦的是宫元亨,见欧雪拦住了不清楚,他收回手。借着一点点微弱月光,欧雪发现他的手掌心中真的多了一道伤口,划得很浅。 欧雪愣了下,有了些灵感。不清楚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把耳钉在指尖上转了一圈,蓦地说:“恐怕我们陷进迷障里了,对吧?” “要更复杂一点点。”宫利贞接说。她一开口,所有人不由扭头看过去。只见宫利贞靠着一根走廊上的柱子,抱起胳膊道:“我说再多,你们也未必相信我们的话。” 欧雪立刻道:“你先说,信不信我们自己会判断。” 宫利贞凉丝丝地笑了声,不再开口了。她不讲话,宫元亨冲两人摊手,自然而然地退到了她身边。一时僵住,欧雪看看不清楚,不清楚也看过来,两人对视须臾,他转头看向厢房的位置,目光穿过黑暗的庭院,像在审视着什么。 “眼见为实。”他说。 不清楚没理那边两人,拉起欧雪穿过正厅再次来到了门口。他把那个巨大的盆栽往中间挪,边推边说:“手机还有电吗?” “还有一点。”欧雪摸出来,打开闪光灯的灯筒递给他。不清楚接过去,只说:“来。”他说着要踩上那个盆栽,欧雪连忙伸手过去,扶住人让他顺利地踩着盆沿站稳。老实说欧雪还是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只好高举一只手托着人,也顺势抬起头跟着不清楚往上看。 灯束落在了门框上,还是那八枚鲜红的印泥指印。借着花盆的高度,不清楚靠近了许多,得以将印痕的细节尽收眼底。他看了很久,看着看着,又低头拿手机照向自己的手、神情认真。欧雪不好打断他,只能也努力研究那些印记。 看着看着,他停了下,意识到了一个新发现。这八枚指痕,高度其实都差不多。几人中那个晓琴是最矮小的,照理说应该会有一枚指痕要低上些,可是现在并没有。 “四个。”不清楚低声说。欧雪抬头和他对视,不清楚果然也垂下眼看过来。思绪还没完全理解,欧雪的后背先莫名起了一层寒战。 “不是八个人,印了八个。”不清楚边说边下意识地摸索着欧雪撑着他借力的那只手,指腹与指腹摩挲,小片让人心惊胆战的痒意。“是四个人,印了两遍。” “什么?”欧雪怔住,下意识地说。 “你看。”不清楚拿起手机照向两枚最外侧的手印,两枚鲜艳的红色、高度基本持平。“这两枚印记留下的指纹细节一模一样,这是我的。印了两次。” 他口气平静,欧雪心却凉了半截,不敢置信。高度有限,欧雪看不清楚细节,来来回回盯着不清楚的手和那两枚指印看了好几遍,最后只能拼命冷静道:“要不你先下来……” 不清楚撑着欧雪的手跳下来,没有松开,反而抓住了他的手。向里,黑暗中宫元亨和宫利贞一前一后慢慢走了出来,越近越清晰的身形,倒像鬼魅似的。 “那个印泥在我这儿,要不要看看。”宫利贞说着去掏上衣口袋,“盒子里的更清楚。” 欧雪头脑一片空白,这不对,那个印泥盒子明明是宫有贵收起来的,怎么会在宫利贞手里?是宫有贵给她的,还是—— 不,更要紧的在眼前。他看向那八枚手印,看向身边。四个人,站在前厅,像是某种重演。 也就是说,在那天晚上,并不是八个人依次跃起,按下八个问安的红点。而是他们四个人,在这门下反复进出,同样的四枚手指,印了两遍。 山雾水汽的湿润像薄纱一样在四周蔓开,院子里,风刮过密林,引出一阵阵尖啸长鸣。昨夜中的他们也是如此,立在这宽大的门框下,迈进界限模糊的未知…… 他们还在那个巨大的迷障中,看不见彼此,分不清真假。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有点捉襟见肘,前段时间忙我现在才写到147章,得努力加快进度了—— 第118章 迷雾 “这样说,屋里那些都——”欧雪话到一半,不清楚毫不犹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打断道:“不要讲出来。” 欧雪连忙点头,把话咽了回去,但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怎么可能,那些东西呢,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矿泉水、压缩食物,抽过的烟,点燃树杈的火柴,睡觉用的地垫——这些东西难道都是假的?欧雪顿时脑袋天旋地转的,该死,难不成连这整座宗祠都是假的,他们几个人其实一直睡在野坟地里,外面围了一圈狐狸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5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不清楚蓦地说。 事已至此,宫元亨与宫利贞既然点破,肯定有所图。欧雪深呼吸了几口,把不清楚的手拿下来,先发制人道:“是昨天下午吧?” 宫利贞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抱着胳膊安静下来。这两人靠着正厅的门板,沉默着看过来,反而像是他们在等一个解答似的。欧雪看明白了,不清楚也明白了,低头想了想,在走廊上慢慢踱步。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清楚慢慢说,他手里还转着那枚耳钉,指尖上变换着一枚跃动的反光。“强烈的刺激,可以从迷障中挣脱出来,所以——”他看了眼宫元亨,“你划破了手,但划得很浅。” 宫元亨挑了挑眉,和宫利贞对视一眼。 “但是,你没有。”不清楚停下来,望着宫利贞。 欧雪下意识地看了眼宫利贞,想来她应该不会刻意换成别的部位,那是不是说明,她想要沉浸在这些不可控的迷障间,寻找什么信息!所以一个人清醒过来作为保险,另一个继续保持现状,深度参与。 不清楚愣了下,视线突然笔直地刺向宫元亨,“你是故意的吗?” “这倒不是。”宫元亨举起双手,一脸人畜无害的。“确实不想把它招来,但以防万一,我特意去拿了纸盒方便点火。说来,你们不是跟着宫有贵出去了吗?” “他找了些蜡烛,后来我发现……”欧雪讲着讲着一停。是了,那些蜡烛莫名其妙不见了! 欧雪摇摇头,回到眼前来。虽然不知道点火具体是为什么,但他还是发现了漏洞,帮腔不清楚道:“那你直接看着火不要灭不就行了。” 宫利贞哼笑了声,宫元亨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话到此处,欧雪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茅塞顿开。现在看来,那个人形的黑影趴在宫元亨的手掌上,大概是闻到了血气。他想问问不清楚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拿不准该不该开口,还好不清楚直言道:“那个东西是‘魅’,或者说,是一种魅和鬼魂融合而成的精怪。” 话音刚落,宫利贞出了口气,既像是叹气,又像是感慨。她挠了挠头发,“你真是有点难搞……” 这句话来得突兀,不过欧雪很快还是捋清楚了由来。恐怕不清楚猜对了。 “就先叫它魅吧。”宫利贞伸了个懒腰,口气一如既往的不客气。“我们得找出来那几个人中究竟谁是魅,不然绝对走不出去,即便没有那什么路被埋了,我们也出不去。记得,千万别在他们面前点破那件事,不然情况控制不住。”说完,她拍了下宫元亨,“走了。” 宫元亨冲两人笑笑,跟上她,两人往回。 欧雪目瞪口呆:“他们还要回到那个屋子里睡觉啊?” 他转头看向不清楚,“魅又是个什么情况,这能说吗?” “山林中一种精气所化的精怪,很会吸引人,所以叫魅。”不清楚边说边再度贴着盆沿坐下来,他看着欧雪,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但那个东西恐怕不止是魅,它吞掉了一个鬼魂。” “这能说吗?”欧雪“嘶”了声。 他想了想,“要不你打字打出来,我手机还有电呢。” 不清楚真的低头思索了片刻,才慢慢摇头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里面包含更复杂的部分,不从这座山里出去,我确实一个字都不敢说。” “但是你也不能真的一头雾水,太容易出意外了。”他说着抬头,眼神很认真,“你很聪明,你自己来推一下。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厢房里使用过的物品,确实都是真的。但那些所谓的人……” 他停了下来,两人静静对视须臾,欧雪无奈叹了口气,叹气罢了又笑笑,挨着他在花盆另一边也坐下来。 好吧,如果那些物品都是真的,但人不是——也就是不可以点破的部分、那些人已经死了,但他们仍不知道自己已然死掉,还在重复着生前的某个部分。一旦点破,令他们意识到自己已死的事实,就会破坏现有的平衡。 这只有一个解释,厢房中的五个人确实到过这间宗祠,并且将随身携带的物品取下来,放在了厢房内。他们的所见所闻,也许是几人生命最后几个小时的重演。但如果他们真的进过祠堂,那时人都还活着,为什么当时没有点印记呢? 接着,他们在某处遭遇意外、应该就在附近,不幸丧命,灵魂徘徊在此处,并且其中一个,被“魅”给吞吃掉了。 这个魅究竟是什么,竟然能编织出一个令三个术士都没能识破的迷障? 欧雪隐隐只觉得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深不可测的谜团。众人须得小心谨慎,不踏错一步,避免跌入万丈深渊。 他回过头,刚好不清楚也看过来,两人望着彼此,只觉如芒在背。 另一边。 火堆再次熄灭后,厢房变得一片漆黑,模模糊糊中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影一动不动,胸膛伴着微弱的起伏。宫利贞蹑手蹑脚地推开一条门缝,向内窥探了眼。她看了几秒钟,撤回身子,冲一旁的宫元亨道:“我们得赶紧离开了,我觉着……有点不对劲。怎么少了一遍印子,他们进来的时候没点吗?” 宫元亨扭头看着两人过来时的方向,欧雪和不清楚尚未回来,黑暗中只有房屋隐约的轮廓。半天,他才轻声说:“以前我们自己也从来没点过吧。我们都不知道花盆里还有盒印泥呢。” 闻言,宫利贞把那枚铁盒掏出来,拧开盖子闻了闻。古怪的腥臭味钻入鼻息,她把盒子抛给宫元亨,示意他闻:“你觉得是什么?” “肯定捣碎了虫子混进去喽。”宫元亨摊手。 见宫利贞始终紧张兮兮的,宫元亨叹气道:“你怎么想?” 宫利贞重重地出了口气,在原地踱步了几圈。她无意中摸了摸自己的侧脸,摸到的不是光滑肌肤,虬结凹凸的手感像是面具,紧紧地敷在脸上。 “我明明还在迷障里,它却一点点信息都没有告诉我。”宫利贞皱着眉道。“我们是真的已经被抛弃了。” 宫元亨嗤笑一声,淡淡道:“你第一天知道吗?” “这次是真的确认了,我们真的被抛弃了。”宫利贞咬了咬下嘴唇,有些恶狠狠的、立刻烙下两枚淡淡的白色齿痕。“它太贪婪了,我们再不走要搭在这里,那个印泥点肯定是某种标记,我们不应该也被标记上的。但……就这样一走了之,爸那里不好交差。万一他们死在这儿了,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也全完了……怪了,我们明明已经被抛弃了,怎么又给算进去了……” “你急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宫元亨原本气定神闲说着,陡然被不轻不重踹了一脚。鞋尖正砸在小腿上,疼得他嘶了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6 。他刚要发作,抬眼便瞥见宫利贞脸色早已冷下来、压着细眉盯着自己,目色颇为不善。 “好好好。”宫元亨无奈,摊开双手,“大小姐。”他弯腰拍着裤管上的鞋印子,“一句话说得不对就动手,当着爸的面你怎么不敢。” 宫元亨直起背,却发现宫利贞仍是眼神冷冰冰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顺台阶下坡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慢慢也消失了,两人盯着彼此,无声地对峙。宫利贞扫了眼他的胳膊,袖子淋雨,变得皱皱巴巴,不知不觉短了一截,露出了手臂上那跟自己如出一辙的、烫伤的疤痕。 “没有我你早死了一万遍了。”她口气凶狠,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宫利贞转身,推开门,语气愈发阴冷,像警告似的,“李行明,你记着,我死了,你也跑不掉。”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视线不由自主移向房内。一枚又一枚竖着的影子立在墨黑之中,像是一座座石碑。屋里熟睡的“人”不知在何时坐了起来,正瞪大眼睛,静静望着推门而入的两人。 宫利贞跨过门槛的那条腿停了下来。四野杳然无声,连呼吸都停了。 第119章 屋檐 时间似是骤然暂停,宫利贞钉在原地,连视线都未曾移动半分。屋内也同样毫无动作,仿佛只是这些人一时集体梦游。宫元亨原本便顺着宫利贞的方向看过去,自然扫到了屋内情形,放缓乃至小心翼翼的呼吸声游荡在走廊上,只待一触即发。 宫利贞缓缓转动眼球,数着屋里竖起上半身坐直的几个人。一,二,三…… 屋内明明应该还有五个人在休息,此时却只有四个。她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向屋檐下更深处的黑暗,但在抬眼的一瞬间硬生生止住了。实在太黑,根本看不清楚脸,更别说找出又少了谁。僵持不过数秒钟,两人忽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宫元亨下意识地视线偏转,刚好看见欧雪和不清楚正快步走来—— 欧雪的脚步也随之一顿,但却是被不清楚伸手拦住了。两人只见宫利贞头顶、房檐的门框趴着一个人形的东西,四肢都扒在天顶上,唯有脑袋半探出来,像是暗中窝藏的动物在窥伺闯入地盘的猎物。宫利贞和宫元亨似乎尚无所觉,一个盯着屋里,一个注意着这边。两人不过停顿一秒,那个四肢爬行的人形物一下子从房顶上掉下来、似坠似扑,整个落到了宫利贞身上,把她连带着跌进了门内! “我操——” 宫利贞大骂一嗓子,伴随她声音而来的是木框与门板从内甩上的撞击声。被暂停的时间再度开始流逝,宫元亨立刻扑过去撞门,欧雪很清晰地听见不清楚也小声骂了句脏话,丢下句“站在空地上别动”也冲了过去! 宫元亨明明也是一米八出头的块头,连着撞了两下门板竟然都没顶开,待不清楚冲过去,乱中忽发觉门内竟然悄无声息,像是根本没有人似的。一过去,门板被宫元亨撞开,他本就用了十足力气,猝不及防脚被门槛绊了一下,人差点跌进去。不清楚下意识地拽了一把,宫元亨踉跄着在屋里站住,两人顿时被屋里的情形骇住。 宫利贞跌坐在地板上,披头散发的、两手撑着地板,其余人保持着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像雕塑般静止了。只有四个人,正好分布在厢房四角,每个人都面朝两面墙的夹脚四肢蜷缩趴跪在地,头低低埋在地板上。因为压得太低,脸已经完全贴地,脖子抻出了诡异的弧度。宫利贞嘴里碎碎骂着脏话,要从地上爬起来,宫元亨赶忙去扶,而四角的那四个“人”毫无反应。屋里仍然一片漆黑,看不清究竟是谁,不清楚犹豫了下,摸出手机,唤醒屏幕—— 一处忽然亮起,四周似乎变得更加黑暗,连形状都看不见了。光芒向着角落射去,四角空了,空空荡荡,四个人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宫元亨也搀着宫利贞爬起来,厢房内只剩下三个活人。不清楚顿了下,自言自语道:“小雪——”他转身就跑,冲到屋檐下见欧雪还好好立在庭院中的空地上,见他出来,不由自主地看过来,表情关切。 不清楚松了口气,刚有动作,蓦地瞥见欧雪身后的走廊上也立着一个影子!一切只在眨眼之间,不清楚还没来得及站住,欧雪脚动了动,朝着这边迈开腿。他背后的那个影子便也跟着他动,姿势仪态分毫不差,像是他自己的影子立起来,出现在了背后。冷不防的,欧雪发现不清楚的表情变了,两人同时停在原地,欧雪只觉得自己颈后翘起垂下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曳动,像被指尖轻轻拨弄。紧接着,他听见奇怪的响动从自己背后传来。 吱吱咯咯的,既像是老鼠、鸟叫,又像是一个人在磨牙,咯吱咯吱咬着齿关。欧雪登时背后一寒,腿像被灌铅似的动不了了。那些咯咯吱吱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发梢微动,像有人在背后呵气、掀动着几枚发丝。 “呵……呵……呵唔……” 他不敢动,只能盯着不远处的不清楚,不清楚动作极缓地动着手指。欧雪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紧张,仿佛连眼睫都在颤动。 “欢……欢……迎……” 含糊、口齿不清,如同口齿僵硬者努力操控着牙舌拼凑出的两个单音节,欧雪身上的僵劲骤然一卸,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差点跪在地上。不清楚狂奔过来,两手按住了他后颈子上的某个关节,焦急大喊道:“不要想!忘掉——” 欢——迎——欢迎—— 然而那两个音节根本不受任何控制地在脑海中回荡了一刹那,欧雪眼前一花,不知究竟是因为不清楚按到了他某个穴位还是别的什么。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不清楚已经两手托着他脸,用额头狠狠撞了一下欧雪的脑袋。欧雪顿时又被撞得晕头转向,只模模糊糊听见不清楚慌张而焦灼地大声道:“不要想!” 欧雪的思绪搅成浆糊,眼前天旋地转,像是陷在一个清醒的梦里,控制不住周围的一切,也控制不了自己。等他再回过神来,浑身上下被大卡车碾过似的僵痛无比。欧雪动了下,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才刚一动,不清楚的脸出现在眼前,眉心深深拧着。 他想坐起来,不清楚会意,把他架起。欧雪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不由揉着脑袋问说:“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抿着嘴沉默须臾,缓缓摇了摇头。他看向一旁,眼神很冷,欧雪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神情,自然而然地转头也看。 有一个手机开着闪光灯灯筒、倒扣在地垫上充作照明设施。宫利贞盘腿坐着,伸出一只手,宫元亨在她对面托着那只手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光束实在有限,四人离得很近,欧雪眯缝起眼睛细看,赫然发现宫利贞的那只手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小的裂口。 那些伤口看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7 来很像是冻裂了,尽管小而细,但似乎很深,大多皮开肉绽的,露出淡粉色的肉。诡异的是,伤口中冒出了极小极细的绿色叶茎,像是刚破土而出的嫩芽。有些较长的伤口中甚至夹着几毫米的嫩绿叶芽、手掌似的形状,边缘微微内卷。宫元亨正借着光芒挑她伤口中“长”出来的那些诡异根叶。因为完全是细嫩的小芽儿,又没有工具,他挑得很费劲,稍有不慎就会掐断,宫利贞的手上没有血,反而黏着一点点淡色的汁液,在光芒下柔柔泛着光。 欧雪确实惊住了,他看看不清楚,没人说话,宫家两人专心干自己的事。宫利贞紧盯着宫元亨的动作,看得出来很疼,她咬着牙关,一副随时要跳起来杀人似的凶相。 一时无人注意自己,欧雪悄无声息地动了动手腕,捏住了地垫上被宫元亨挑下来的两枚卷着细叶芽的根茎,揣进口袋。真的碰到了,他不受控制地心头泛起一阵恶心,那摸上去就是真正的叶子芽触感,因为真实,才更加诡异。 环顾四周,仍在厢房内。除了他们四个和放在原处的行李,什么都没有了。 第120章 挣脱 “看清楚了吗?” 很长时间都没人说话。四个人围着细瘦的灰白光束而坐,像在进行某种隐秘的仪式。许久,不清楚最先开口。尽管他说来模糊,其他人还是能明白他指的是四角那四个出现又消失、诡异的“人”。 地垫上一小堆黏黏糊糊、挂着血丝的叶芽。长时间保持不动,宫利贞的手僵硬如鸡爪。她把那只手架在膝盖上,缓缓摇摇头。之前她的头发一直绑着,被拽进厢房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头发散了,眼下只能用她一直佩戴在手腕上的红色绳符勉强绑住。 手机的灯筒闪烁几下,灭了,彻底没电关机。再度陷入黑暗,只有四人的呼吸声,很长、很缓慢。黑暗中不清楚轻轻碰了碰欧雪的肩头,欧雪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慢慢说:“只能是他。” 实际上,在意外发生前,欧雪便立刻意识到了所谓的魅究竟是谁。而且如果他猜得没错,宫元亨和宫利贞不可能没有想到。只有那个人,作为本地人的宫有贵,才有可能带着那些迷途的驴友来到祠堂,并且令其他人愿意放下装备跟着他再次离开。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宫有贵是最先死亡的人。他徘徊在路上,领着不明所以的驴友进入这座充满秘密、险象环生的宗祠。众人陷入了某种迷障,又在他的带领下放下装备出去,集体遇难。紧接着,他们的车遇到了这群混着魅的徘徊中的鬼魂,重复…… 两人听到对面的呼吸声微微停顿了一秒,须臾,宫利贞的声音传来:“好吧……” “好吧,我真受够了。”她一面说,两人听见掏口袋的声音,紧接着是刺眼的大灯亮起。宫元亨手里举着手电筒,光照朝下。这个手电筒之前一直没见过,看来他从一开始其实就一直揣着个满电的手电筒不拿出来!在他旁边,宫利贞手里捧着一个圆形铁盒,她脸上挂着颇有深意的笑容,阴气森森的、又像在忍耐着什么。两人看过去,是最开始用过的那盒印泥! “我掏口袋的时候,这个东西从我兜里掉了出来,掉在地上。”宫利贞边说边瞥了眼宫元亨,“这里面有真的部分,也有假的部分。我们从那些迷障中真的获得了之前不知道的信息,比如这个印泥盒。我发现我的手指甲缝里全是土,所以这个盒子其实应该是我挖出来的,但我并不知道它在哪儿,也不知道有这个玩意儿。” 宫元亨自然而然接过话茬:“其实看着你们跟空气说话挺诡异的。”他挑了下眉,“不过嘛,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四人同时安静片刻,不清楚直言道:“你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宫元亨和宫利贞对视了眼,不等两人反应,欧雪立刻接说:“我们车上的那袋葡萄藤,不见了。你们昨天下午干什么去了?” 这两位,绝对不是第一次来到山顶的宗祠,但可能确实因为暴雨和魅的加入让情况失控了。虽然没人正面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显。宫利贞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托住下巴,冲两人眯起眼睛笑了笑,突然说:“我们还要再来,你们敢不敢跟?” 不清楚半天都没出声,见状,欧雪阴阳怪气道:“还是先想想我们怎么出去吧。” 原本,两人还以为不会有人理睬这句阴阳怪气。少许,宫元亨轻声说:“雨已经彻底停了,该出来找人了。” 不知不觉,天就快亮起。此后没再出什么意外,但仍是没有人真的合眼补觉。四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坐下休息,彼此忌惮、各怀心思,甚至没人闲聊。欧雪仍然有些不舒服,倚着不清楚昏昏欲睡。天边擦亮时,宫利贞第一个撑不住了,打着哈欠侧躺下来,枕着宫元亨的腿。欧雪一直觉得宫元亨这个人存在感不高,宫利贞背身躺下了,他打了个哈欠,却没有也休息会儿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拿来绑头发的绳符坠着坠着慢慢滑下来,头发散开,红绳掉在了地上。宫元亨低头看了眼,随手捡起来。他往自己手腕上套了下,那枚绳符是编织好的一整个,无法拆成直的,只有个活扣能收紧或者拉松一点点。他套了几下,绳符卡在了关节上,捋不下去了。宫元亨似乎自己也愣了下,默默把绳符取下来,随手理了几下宫利贞的头发,把辫子又给轻轻绑了回去。 欧雪看在眼里,戳了下紧挨着他发愣的不清楚,蹑手蹑脚推门出去了。 外面,天色正在渐渐变浅,已然有放晴之势。宗祠恢复了宁静,好像那些怪异从不曾存在过似的。不清楚跟上来,欧雪往外走了几步,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突然压低声音道:“他俩绝对不是兄妹。” “嗯?”不清楚愣了下,不等他反应,欧雪转身道:“他们和我们一样。” 不清楚大大愣住,费劲地理解了一下,便下意识反驳道:“别瞎说!” 欧雪只道:“而且宫元亨很听宫利贞的话,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宫利贞在拿主意,就像我和你一样。” 欧雪扬了扬眉,也不再解释,只是一把揽过不清楚的肩膀道:“接下来呢?” 一打岔,不清楚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摸了摸下颌,轻声说:“我想,那个魅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迷障已经结束。因为目的达成了。”他说罢只是看向欧雪,眼底很深,也很沉重。欧雪先是不明所以,蓦地想起昨夜,不清楚高喊的那句“不要想——” 思绪是连贯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发丝被拨弄的触感,那个现于背后的奇怪声音,呵……呵…… 呵。 欧雪怔住了,奇怪,是什么?那个声音说了什么来着? 见他陡然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8 入沉思,不清楚拍了欧雪的脸颊一下,“好了。” “坏了。”欧雪呆呆地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我记得好像听见了什么,但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就这样吧,忘掉也好。”不清楚摇摇头,轻声道。 欧雪隐隐有点后怕,还有点淡淡的心惊肉跳:“你觉得目的会是什么?” 不清楚轻轻出了口气:“我不知道,但——” “有人吗?有人吗!” 话到一半忽被打断,两人同时一顿。不远处的围墙外晃着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线,天还没大亮,很是显眼。声音正是从那边传出来的,光束像路标一样,一面晃,一面继续有喊声翻过墙而来:“有没有人在里面!” 令人下意识地想应声,回忆起几日种种,又叫人不由自主噤声,恐怕又是什么迷障。就在两人挣扎之间,另一重声音从背后传来:“有有有,有人!” 回头,宫利贞和宫元亨一前一后从厢房中跑出来。手电筒的光束停了停,然后再次疯狂晃动,似在示意,“到门口去!” 光束向着宗祠前挪动,宫利贞冲两人这边招招手,大声道:“走了走了!” 说罢她也不等人,大概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小跑着往前院过去。欧雪不清楚对望一眼,看向宫元亨。他手里拎着带上来的那件行李,往两人这边走了几步,“该走了。” 三人一直走到正门入口,才看到了那几个打着手电筒的人。看样子是几个村民,意外的是,他们没有踏入宗祠,也丝毫没有迎上来的意思,而是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等宫利贞小跑过去,脸上带着明显的戒备。宫利贞像个没事人似的小跑过去,兴高采烈道:“总算找来了,我们被困在山上几天了!” 她说着捋了捋松松垮垮绑着的头发,为首的那村民一怔,倏地往后退了半步,“你——” 第121章 下山以后 “怎么会是你们。”似乎是瞧清楚了来人,为首的村民立刻有些气急败坏的。欧雪总觉得他也许不是靠着五官分辨,而是看到了宫利贞鬓发撩起后那片不算太醒目的伤疤。 手电筒来回晃着,像要晃到宫利贞脸上。 “我说过不欢迎你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来村里!” 他说着一抬眼看到跟在后面的宫元亨和欧雪不清楚,哼了几声,干脆背过身去了。余下几个村民不明所以,相互看看,似乎想打圆场。不等有人开口,宫利贞笑嘻嘻道:“第一,这儿也不是村子。第二,你是村长又不是土皇帝,你说不让去我就不去了?那你报警呗,我看看哪条法规不让我过去。” 那村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转回来身子一副要和宫利贞吵架的样子。宫元亨撇撇嘴,上前要去缓和气氛。还不等有人再开口,从远处晃荡出几束手电筒的光线,伴随着高声叫嚷。众人不由一停,看向骚动传来的方向。 四个人从宗祠侧面的树林子里跑出来、连滚带爬,面露惊恐。最前面的人停在村民旁边,气都没喘匀便摆着手嗓音颤抖道:“找、找着了!在那边——” 村长看了眼宫利贞,又看看惊魂未定的几个人,也不理她了,冲其他人道:“先去看看。” 他跨步朝着四人过来的方向而去,余下的村民只好也跟过去,反倒是跑来的那四个落在了最后。宫利贞探头看了眼,冲宫元亨招招手,也慢吞吞地跟在了后面。她都去了,宫元亨自然也要跟去。欧雪看看不清楚,不清楚自宗祠出来就一直皱着眉。 “去看看。”不清楚拉起欧雪道。 乌泱泱一伙人沿着侧面的小泥路下进树林里,附近地形错综复杂,一时令人分不清究竟是往上走还是往下。不过几分钟,走在前面的人猛地停住了。能明显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没能吐出来,就那样噎进嘴里、哽住。众人一时定在原地,还是跟在最后的不清楚拉着欧雪错开前面的人往里,待看清楚真相,两人也是一惊。 天色放晴,日光终于穿透树丛照射进来,一片水色淋漓的翠绿。光芒之下,四个人——或者说,四具尸体像被暂停了时间,变成一格定格胶片,永远地停驻在了这里。四具尸体身上并没有携带行李,全部呈跪姿匍匐在地面上,双手几乎陷进了泥地里,又因渐渐干涸与泥泞融为一体。四具尸体刚好紧紧围成一圈,头挨着头,仿佛在举行什么仪式,手腕和脖颈处裸露出的皮肤已经出现了大块的尸斑。 不清楚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厢房中那四个神秘出现在四角又立刻消失的人影。看打扮,四个人正是那些驴友,其中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女人,是晓琴…… 没人敢动,仿佛有谁不经意间吹一口气,便会惊动四具死状怪异的尸体,立刻让他们站起身来、露出面孔。过了许久,村长才抓住身旁的一个村民,用气音道:“有贵呢?没找着吗……” 天色已然大亮,四周愈发晴朗透明,依旧没人敢松一口气。欧雪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鼻尖冰冷。他和不清楚相互依着,借对方的身体站稳脚尖。没人回答村长,好像所有人都傻掉了,不知该做什么。欧雪抽空悄声瞥了眼宫元亨和宫利贞,这两人同样脸也白了,震惊、心有余悸……欧雪莫名松了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不清楚后腰,出声道:“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可能知道在哪儿。” 接下来,情况变得更加混乱。跟着村长,绕道从山顶上下来半截,欧雪只觉得怎么到处都是人。出来寻找同乡的村民,身着统一制服的搜救队,原本寂寥的山里人声鼎沸,反而让人有种错乱与不真实感。在村民们的带领下众人顺利回到了欧雪停车的位置,并且找到了欧雪曾瞥见过的、宫有贵的摩托车。 在附近,吵嚷间有人发现了宫有贵的尸体,有男男女女哭天喊地。有几次欧雪想要探身过去看看,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四个人被围在了车边。尽管没人做出什么表示,但显然走不开了。 远处,几个明显是驴友打扮的人围住了搜救队,其中一个女人有些面熟。欧雪看了几眼,发现她长得有些像那个“晓琴”,很可能是家属。难怪晓琴急着下山,大概是跟家人走散了。 不多时,那个女人嚎啕大哭起来。 不清楚抱起胳膊倚着车尾,格外沉默;另一边,宫利贞和宫元亨在车头旁边,两人也不讲话,只是不停地交换眼神。欧雪几次想同不清楚讲话,又要竖着耳朵听外围的动静,半晌终于憋不住了,拉开车门把不清楚推进去,自己也坐上后排,一把甩上了车门。 围住四人的村民有人嘴动了动,但也没有阻拦。欧雪焦头烂额,压低声音冲不清楚道:“坏了,死了人,肯定报警了。” “报警又怎么了。”不清楚不明所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9 你是通缉犯啊?” 欧雪推他,“我和你说正经的呢!死了好几个人,还不知道是咋死的,我们是当事人,肯定要做笔录的。这、这要怎么说啊……”他比划了两下,扫一眼前挡风玻璃。宫利贞和宫元亨也在小声交谈,可惜宫利贞背着身子,只能看见宫元亨偶尔点点头或是摇头。 “怎么办?”欧雪的头越来越大。 不清楚倒是很淡定,面色颇为认真道:“实话实说。” “什么?”欧雪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清楚想了想,指了指行车记录仪,“派出所肯定会要走行车记录仪看。他们看一下就会发现我们进山的时间宫有贵和驴友们已经死过了,信不信由他们。” 他说着攥起欧雪的手,拉到自己膝盖上,“不要扯谎,相信我,没事。” 他盯着欧雪,欧雪也盯着他。好半天,欧雪眯起眼睛痛苦道:“我有点恍惚了,现在是真的吗?到底是真的吗……” 不清楚伸手揉了几下他的脑袋,然后自顾自分析起来:“所以其实根本没有多出来什么人,从头到尾只有我们四个活人和五个鬼魂。我猜,那五个人的死因一定非常普通,只是意外。我们大概做完笔录就会被放出来,之后嘛——” 前挡风玻璃被人敲了敲,两人一起看向车头。宫利贞绕过来,示意欧雪放下车窗。不等欧雪有所动作,不清楚探身过去放下车玻璃,宫利贞的手趴在车框上轻轻敲了敲,小声说:“五天以后,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这个警察啊……你们猜谁会限时返场? 第122章 笔录 时间:2023年8月3日9时10分至3日12时31分 地点:兴永县西郊派出所 侦察员:宫成易 记录员:李凯 被询问人:欧雪 性别:男 年龄:25岁 民族:汉 现住址:南乔市明珠街道16栋5层中户 问:我们是兴永县西郊派出所的侦查人员,现就有关案件情况向你进行询问。你应如实地提供证据、证言,如果有意作伪或隐匿犯罪行为要负法律责任,你听清楚了吗? 答:听清楚了。 …… 问:当时你看到了宫有贵的摩托车倒在树下,但你没有下车,是吗? 答:是的。为什么没有下车我已经讲过两遍了。 问:那么,在山上所经历的一切,你认为是幻觉吗? 答:或许吧,对我而言是真实的。(沉默)……我知道他叫宫有贵,还有那个穿黄色雨衣的女人,她叫晓琴,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她没说。你们去调查一下,我和我的同伴之前完全不认识这些人。 问:再讲一遍你们冒着大雨来到山上的目的是什么? 答:我们是来寻找被困在半路上的宫元亨和宫利贞的。 …… “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个人的,不记在笔录里。” 记录员站起来,把笔录和印台递给欧雪,示意他按手印。欧雪边按边抬起头,看向还坐在原处的中年警察。警察象征性地摆了摆手,表情严肃而冷淡,“你觉得,你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是真实的吗?” 欧雪摊开手,反问说:“同志,这个问题你问过好几遍了吧?” 派出所体谅四人终究受困山上,谈话开始前发了盒饭。这时,严肃,忐忑,紧张混杂着碳水化合物,令人头脑发沉、昏昏欲睡。见这位姓宫的警察没有搭话——欧雪猜测“宫”应该是本地的大姓——他只好重新坐直,老老实实说:“我认为,是的。” 他还想进一步说明,但警察再次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两位警员对视一眼,宫警官站起来,年轻的记录员跟着他走出去。两人在走廊上沉默了片刻,宫警官问:“药检呢?” “没问题。”年轻的警员摇摇头,“四个人都没问题,连酒都没喝。” 门上的反光映出他复杂的神情,“他们肯定串过供,四个人胡言乱语但细节都对得上,要我说能串供的机会太多了,没准儿在山顶上就串好了呢,本来他们四个人也认识。不能放不能放——” “小李啊,你刚调来我们这里,你不清楚情况。”宫警官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打个电话。” 宫警官进到最里间的办公室,用座机拨通了电话。他没有顺手带上门,站在不远处的年轻警员自然听到了声音。电话似乎拨去了别的分局,但诡异的是,有人接起,再转接;有人提示“部门已不存在”,听得他云里雾里,再最后一次转接时,终于有个声线清晰的女声自报家门:“关州市特殊危机应对处,我是处长,我姓霍。就我自己,您讲。” 片刻,宫警官走了出来。他看看愣神的年轻警员,扬了扬下颌,“放了吧,都放了。有别的分局来接手,走正常的手续。” 几分钟后,西郊派出所门口。 尽管浓夏未消,接连几日降雨,气温还是骤低到了二十度出头。清风一吹,欧雪觉得自己身上难闻得想吐,像刚从垃圾堆里被人挖出来。不过,下完台阶,他还是和等在那里的不清楚拥抱了一下。不清楚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像他们真的刚刚密谋脱罪完成似的。 “我要洗澡,我要吃烧烤!”欧雪转着车钥匙大声道。他拉开车门,另一边,不清楚也坐上了车。欧雪环顾四周,“那两个人呢?” “已经走了。”不清楚风轻云淡道。 下山的时候,两辆被扔在半山腰上的车都被主人开了回来,他们毕竟也不是真的嫌疑犯。欧雪只是没想到那两个人溜走得这么快。当然,欧雪倒是清楚自己是最后一个。辖区派出所的警力不足,一开始是宫利贞和宫元亨先分开做的笔录,大概因为无论怎么说都像“胡言乱语”,后来换了派出所的所长亲自出马,就是那个刚巧又姓宫的警察。 欧雪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放在最后。往县城里开的时候,他和不清楚真的“串了口供”,整个问话的流程大差不差,欧雪做好了还得纠缠一番的准备。毕竟他扪心自问,换成他是警察,听见这番疯言疯语也不会轻易放人的。 欧雪突然有点怀疑,“你该不会因为这类事情不是第一次被问话了吧?” 不清楚沉默以对,但把脸转了过去。见状,欧雪笑了笑,没再追问。 红灯结束,车子开出去,不清楚突然说:“这事还没结束呢,方方面面都没有。” 憋屈许久,欧雪大手一挥找了县城最豪华的酒店入住。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盛情邀请不清楚一起,被毫不留情拒绝。洗到一半,浴室的门又被开了条巴掌宽的缝,不清楚探出半个脑袋盯着人看。把欧雪看得发毛,又有点不好意思,干脆转身过去闷声说:“你在耍什么流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0 岂料,不清楚用脚尖把门轻轻顶开,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口,“我就耍流氓了,怎么?” 热水把欧雪的脸给蒸红了,平时都是他调戏不清楚,难得被调戏一回,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欧雪拿水甩他,掩盖自己慌乱的心跳鼓点,“你烦不烦。” 被甩了一脸水不清楚也不恼火,只是抹掉水珠,很淡定道:“你转过来我看看。” 怪了,这是什么意思,在暗示我什么?欧雪越想越控制不住开始跑偏的思绪,磨磨蹭蹭转过来,顺手准备取下来花洒呲他:“我喊你跟我一起你——” “啧,别乱动。”不清楚蹙眉道。 欧雪一愣,这是要干什么?他僵住了,幸好不清楚主动解释说:“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疤痕……” 两人眼瞪眼,欧雪先是大大怔住,慢慢慢慢整个眉眼都耷拉下来,像一只被水打湿的大狗,充满了委屈。他口气可怜兮兮,还有点怀疑着什么:“亲爱的,我们做过两次了哦。是那种,脱光了衣服、融为一体——” “你烦不烦。”不清楚扯下旁边的浴巾砸他。“我没看清!” “开着灯啊!”欧雪抓住浴巾大为震惊。花洒依旧开着,热水很快把浴巾也给打湿了,沉甸甸地贴着身体。不清楚不甘示弱,也大声道:“那是蜡烛!” “蜡烛也有光亮!”欧雪看起来委屈得要哭了,控诉道:“而且是两次,两次!明明就不是全黑的,你都没仔细看看我……” “我瞎。”不清楚说着却低下了头。好吧,这句话确实把人噎住了,噎了半天,欧雪一时没话说,只剩流水声裹着热气蒸腾上浮。 不清楚改口道:“我错了。” “过来吧你!”欧雪把他人扯进浴室。 第123章 舍 酒店房间是双床,洗完澡出来,两人围在床边吃夜宵。不清楚本来就不算食欲很足的人,中午和晚上都吃了饭,没吃几口动作就慢下来,倚着靠背慢吞吞地吃。墙壁中央的电视开着,里面正上演一些无聊逗笑的综艺节目。没人仔细看,只当听个响。 手机充满电后终于复活,各种各样的弹窗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有朋友发来的闲谈问候,也有工作上的交流需要。欧雪边吃边慢慢回复,他霹雳啪啦打着字,蓦地意识到不清楚似乎没什么消息要回。欧雪从屏幕的光芒中抬眼看向他,却见不清楚靠着床头,不知何时睡着了,头斜过去、胸膛浮着微弱的起伏。他手里还捏着烤串的签子,用尖插着捋下来的烤肉,就那样戳在锡纸上。 他睡着了,雪白的皮肤像是瓷娃娃才会有的,精致而无暇。但仔细看看,睫毛纤长的阴影下还有一圈淡淡的乌青,说不上是有瑕无暇。欧雪不由凑近了、就只是安静地凝视他,这样一张脸、这么一个人,轻飘飘的躯壳内藏着深重的迷雾。欧雪忽然恍然大悟,这说长不短的几日日夜,不清楚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一旦稍有差池,他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无论他们究竟是不是最亲密的爱人,他都还要再替欧雪承付。 尽管欧雪无比愿意奉上自己。 欧雪叹了口气,起身轻手轻脚把电视和大灯都关了,只留下床头的小盏橘灯。他把那枚签子从不清楚指尖拿下来,刚想把他往里抱,余光瞥见扔在枕旁的不清楚的手机屏幕闪个不停。 是消息提醒,屏幕未解锁,看不见是谁。不清楚的手机其实没有设置密码,不过欧雪也没打算看,只是要将屏幕反扣过去。他捡起手机,谁料消息停了,有个电话打了过来,顿时响起刺耳的默认铃声。欧雪手忙脚乱地挂断,准备去关静音,瞥见电话的备注是“大姐”。他停了下,也就在同时,电话再度拨了进来。 欧雪犹豫了两秒钟,刺耳响铃成了某种催促。他接了,捂着听筒快步走进卫生间里关上门,听筒才挪近耳朵,不知道的声音便刺进来:“不清楚!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干什么呢——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欧雪下意识地缩了下,小声道:“姑姑啊,是我,欧雪……” 不知道倏地顿住了,口气柔和下来,还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尴尬:“哦哦小雪啊,是我,不知道。”不等欧雪讲话,她又说,“你们在一起呢,去哪儿了?怎么联系不上。” 欧雪下意识地瞥了眼门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纠结了须臾,避重就轻道:“我们出去了一趟,在外地呢。” “我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冷不丁的,不知道冒出一句话来,惊得欧雪心头一跳。他对不知道为数不多的印象都来自不清楚的描述,大概因为能察觉到不清楚对这位堂姐的尊重,欧雪心里总觉得怵她。正思索该如果应答,不知道继续说:“不清楚是不是睡了?” “嗯嗯,刚睡,前几天我们没休息好。”欧雪赶忙道。 “好吧,你们心里有数就好。”不知道出了口气,也不管欧雪,兀自说,“等他醒了,你告诉他负责的人姓韩,就是那个韩。就这样说。” 欧雪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应了句好,不知道也不寒暄,听他应下,便挂断了。他看看屏幕,不明所以。握着手机出去,回头带上卫生间的门,欧雪转过身,不清楚半撑起身子正睡眼惺忪地看过来。床头灯有些刺目,他揉了揉眼睛,含糊着问:“谁打来的,我姐?” “嗯,我接了。”欧雪把手机扔过去,结果不清楚没伸手接,咚一声砸到了他脖子上。 欧雪冲过去替他揉揉脖子,“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 不清楚扒拉开他,又躺了回去,眯着眼睛问:“她说什么?” 欧雪把不知道的话复述完,不清楚仍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睛睁开了,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看着倒清醒了不少,似乎在考虑什么。少许,不清楚拍拍身侧,示意他躺下。欧雪把被子掀开,躺下,想了想,又往里挪了挪,贴近了他。 “你想说什么?”欧雪把脸侧过去。 “没有。”不清楚却说,他推推欧雪肩膀,“把脸转过去。” 欧雪只好把脸正过来,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发了一小会儿呆,翻身背冲不清楚,顺口道:“干什么,不想看见我啊?” 未答。欧雪本也只是随口讲的,见他半天不应声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欧雪刚要坐起来,蓦地感觉后背一沉——不清楚紧贴过来,伸手揽过他,把脸埋在了欧雪背上。 他仍然什么也不说,唯有呼吸的起伏连着起伏。欧雪先是有点茫然,可紧接着又想,亲密无间不需要理由。不清楚是个活人,鲜活的,他也需要自己,这更加不需要理由。 欧雪搭住了他揽着自己的那只手,干脆也合上眼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进不清楚怀里。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1 点点灯影铺在眼皮上,像是沉在温暖的河水里游荡,昏昏欲睡,近乎安详。耳畔清浅的呼吸似水涛,将他推远又牵近,又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欧雪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点了四个点,失去了排布与凹凸起伏,点的含义变得模糊,但他还是遵循着自己的心意慢慢在光滑的手背上移转着距离、点出剩下的两枚字符。 最后一个点从皮肤上移开,停了一停,欧雪听到不清楚在背后闷声说:“我知道。” “我也知道。”欧雪情不自禁笑道。 不清楚反手握住了欧雪的手。他把手心翻过来,掌中那道平滑的刻痕蹭过欧雪的指尖,欧雪便也顺着那道刻痕轻轻摸索。一瞬间,心先是熨贴,然后又一牵一牵地跳动着,百转千回,似乎有些莫名的难过。 “我有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清楚终于开口了,他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一鼓作气道:“我觉得这次好像对了,还差一点点,我就全看懂了。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清楚了。所以我想去,五天以后,我还是要去。” “我知道。”他这样说,欧雪毫不意外,反而有些兴冲冲地一拧身子扭过去,面冲不清楚道:“我都想好了,之前还是考虑的不够充分,这回得多准备一下。还有,你记得宫利贞手上长出来的那些小芽儿吗,我拍下来发给懂植物的朋友了,请他们帮忙看……” 欧雪兴冲冲讲着,陡然发现不清楚只是安静地望着自己,墨色的眼仁儿剔透、流转着闪烁的光彩。他不由收了声音,犹犹豫豫猜测说:“你该不是不打算带上我吧?” 不清楚爬起来,伸手去够床头灯的开关:“不,我舍不下你了。” 第124章 魅 一夜无梦,这一觉睡得极安稳,醒来后关节都被拉伸开了似的。 不清楚不在房间里,欧雪下床洗漱,有点拿不准他干什么去了。刚想打个电话,房门被敲响,他过去开门,不清楚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进来,眼下的黑眼圈似乎不见了。欧雪提醒他说:“酒店有早饭哦。” “我知道,我想吃生煎。”不清楚放下塑料袋,“走了好远。” 拎回来生煎已经塌了。欧雪刚起床没什么胃口,他打了个哈欠,转头便见不清楚在床沿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看向自己。他只要一这样,那肯定就是有长篇大论。欧雪忍不住乐了,在他对面也坐下来,问:“怎么了?” “严肃点,说正经的。”不清楚刚说罢,欧雪敬了个礼,把背挺直。不清楚果然笑了,笑完立刻说:“在山上的时候,有些话我不敢说,而且我猜,宫元亨和宫利贞他们也不敢说。” 毕竟累日熏陶,欧雪大概也明白了是为什么,试探着问说:“因为会担心被‘听到’吗?” 不清楚轻轻点了下头:“魅这个字,你能联想到什么?” “魅力、魅惑?”欧雪摸了摸下颌,“……魑魅魍魉?” 他有点不妙的预感,不清楚再次点了下头,继续说:“魑魅魍魉其实是三种山林间的精怪。魍魉见水中,魑魅见山林。魅善于迷惑,那些迷障就来自于魅,但魅并不能凭空制造出不存在的东西,它只能作用于身入迷局的我们。” “你听过志怪故事吗?”不清楚抱起胳膊,“书生在夜晚的荒郊遇到豪宅,被邀请参加盛大的宴席,醒来发现自己身在荒冢,吃下的东西是草木泥石。” 欧雪点点头,顺着不清楚的话思考了一下,似乎隐约捕捉到了什么。他有些怀疑自己,小心翼翼道:“也就是说,即便是幻境迷障,也一定是基于某些本身就存在的事物才能搭建的……那个魅吞吃掉宫有贵的鬼魂后让我们陷入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迷障,很逼真,但仍然基于逻辑存在可以破解的规则。” “不,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儿。”不清楚缓缓摇头,反问欧雪,“如果它可以让我们四个人点两遍印泥印,为什么不干脆让某个人再来一次,干脆点九个,这样就没有破绽了。” 这倒是确实把欧雪问住了,他一时也想不通,半张着嘴思索须臾,陡然不寒而栗:“还有一点,在山上时我就想过了,但没想通。那几个人活着的时候去过宗祠,为什么他们没点印泥印?” 听上去,这个魅……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迷障当然是越符合逻辑越逼真,相应的,被人发现不合规则的部分本身,其实也需要一种反向的逻辑。那就是说这个所谓的魅具备逻辑思考能力?这有点出人预料,因为在欧雪的印象中,精怪、鬼魂,这些存在似乎并不聪明。它们更像是由执念与本能操控行为、所能带来的毛骨悚然只是由于它们本身就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 “两种可能。”不清楚开口,打破了沉默。“一,那个魅在吞吃掉宫有贵前,它本身已经足够强大,存在了很长时间;二,它背后有什么在操纵着。我倾向于我们这次遇到的是二者结合,因为魅这种精怪很少单独出现,有魅存在的地方,往往也会有魑。” 欧雪忍不住直言:“那魑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立刻答说:“似龙而无角。不过说实话,我没见过。”他说着抿了抿嘴,蹙眉道,“我担心的就是魑。如果那个魅背后还存在着一个操控着它的魑,那我们确实应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赶紧跑路。最糟糕的是,那个印记可能是某种标记。死掉的驴友、宫有贵,都不是它的目标,所以没有留下印记。但他们的死态又像是祭拜仪式……” “等一下等一下,我捋一捋。”欧雪连连摆手,“你没见过,那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知道怎么对付——操,当时我背后真的有说话声,说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最好。想不起来,才不会被困住——” 正在说话间,房间的门铃突然响了。几声清脆的电子音打断了交谈,两人一起看向门口,不清楚自言自语了句“来了”,起身过去开口。门铃一响,欧雪第一反应是宫家那两位,毕竟看不清楚的反应,他似乎知情。 意外的是,门外站着两个陌生女人。一个看上去相当严肃、不苟言笑,扎着很利索的高马尾;另一个比她年轻一些,笑眯眯的、很是甜美,身着连衣裙,斜挎个小包。看打扮肯定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欧雪不明所以,刚看向不清楚,不清楚转头主动介绍说:“警察。霍警官,韩——” 欧雪瞪大眼睛,扎着高马尾的那位正要摸证件,看上去略年轻一些的女人笑眯眯地打断不清楚道:“搞错了搞错了,她是警察,我是顾问。”她说着冲欧雪伸手,“我姓韩,韩仕英。”欧雪一脸懵地和她握手,她握完立刻又去和不清楚握手,嘴上说:“百闻不如一见,就是没想到是这样见的。不知道大姐姐最近挺好吧——” 霍警官的证件没递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2 出来,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咳嗽了声。韩仕英当即把手一抽,倒是不清楚说:“你不是给她打过电话了吗?” 欧雪看向不清楚,“认识啊?” “算认识吧,没见过。”不清楚拉门,“进来说。” 酒店的房间只有一把椅子,欧雪和不清楚坐在床沿边上,韩仕英坐在对面,那位霍警官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欧雪满脸茫然,既然是警察,那肯定还是为山上的事情而来。看这两人做派和不清楚的反应,又不是那个派出所分局来的。这两人问的话和做笔录时并没有什么大区别,由于讲了太多遍,欧雪快倒背如流了。方方面面来看都不合规矩,这两人更是连记录的意思都没有,充其量算是走访。 不过,欧雪还是觉得这两个女人有点意思。姓霍的警察身上有种不输于派出所所长的气质,仿佛身经百战似的,眼神锐利却内敛。对面的韩仕英,笑容始终称得上甜美,但不达眼底。霍警官问,她就只是听,不太明显的假笑从头保持到尾。 欧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行了。”霍警官站起来,“感谢配合,再联系。”她说着看向韩仕英,韩仕英也站起来,但没有迈开腿。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钟,韩仕英举起手,捂住了一只眼睛。 欧雪彻底茫然了,他瞄了眼不清楚,这人表情也有点迷茫。对面,霍警官叹了口气,说:“楼下等你。”她没打招呼,气定神闲地走到门口,出去了。 “我有一些你们肯定用得上的信息。”韩仕英重新坐回去,冲两人眯起眼睛,“当然,得感谢霍姐愿意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对折起来的打印纸,“当我卖你们两家个人情喽。”韩仕英笑得很俏皮,说话倒是不客气。她刚说完,不清楚同样不客气道:“我们家说得有点大,算我欠你个人情。” “成交。”她把白纸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韩限时返场! 第125章 信息 不清楚接过那叠打印纸,展开了低头查看。欧雪刚想凑过去看,韩仕英目光倏地落在他身上,笑嘻嘻道:“我见过你爷爷,算起来,我还你比高一辈呢。” “啊?”欧雪刚瞄过去的视线只得收了回来,他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倒是不清楚在一旁接说:“她跟我是同辈。”他抬起头,看向韩仕英,“我算他叔叔。” 韩仕英看上去明明是同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压了一头。不过欧雪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恍然大悟道:“哦……是……你们怎么说?道上的人?” “哈。”韩仕英眯起眼睛,笑而不答。不清楚把打印纸放在旁边,主动解释说:“没什么,这个圈子但凡有点名气,或多或少都认识。别看她年纪不大,她可是家里的话事人。” “所以我才愿意卖你们这个人情。”韩仕英说着摊开手,“大家既然心里都有底儿,我也不和大姐姐一样四两拨千斤天天打太极了。你们说的那两个姓宫的,来前我就替你们查了。元亨利贞……真是了不得的名字。” 韩仕英笑意不减,微微挑了下眉,“我打听了,没人认识这两位。既然我打听不出来,那确实就是没什么名头的人。但是看户籍信息,他们家那个叫宫楼的老爷子,我倒是听到点消息。” 欧雪“嘶”了声,瞥向不清楚,犹犹豫豫没有开口把问题讲出来。不清楚却扬眉示意他讲,没等他开口,韩仕英突然说:“你是想问这些不知道大姐姐不能帮忙打听吧?” 欧雪干笑了下,好吧,他不太擅长和韩仕英这样太会察言观色的人打交道。不清楚只是笑了笑,转而冲欧雪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拜访你爷爷吗?” 欧雪满眼狐疑地点了下头,不清楚继续说:“你觉得他们是在做什么,喝喝茶、闲聊交交朋友?” “我哪儿知道啊,我那个时候才多大,而且开学我就回家了!”欧雪无奈。不清楚语出惊人道:“你爷爷是在主持公道。我们这行,总有些恩恩怨怨没法交给法律拿到明面上来讲,两边人若是结下梁子,冤冤相报无休无止。那就交由一家主持,把恩怨了了。我大姐也是这样的人,我已经过世了的伯父,也是。” 这下欧雪终于惊讶之余恍然大悟,还有这样一段前尘往事,难怪两家人认了亲。那这样说,以不知道的立场确实不好突然打听什么人。 “言归正传。”韩仕英出声道。她捋了下长发,继续说:“那个叫宫楼的老爷子,曾经活跃过一段时间,在数十年前,所以我们这些年轻人没听说过他的来历很正常。有意思的是,他的手艺是绳符。” “算了。”欧雪看向不清楚,“我需要场外解说。” “我跟你说过,会绳符的人很少。其实现在想来,说的不太准确,应该说,绳符是独门手艺,会此术的只有那一门。” “有意思的点儿就在这儿。这位宫楼的手艺并不是从那家出去的。”韩仕英接说,“在他活跃的时候,他的手艺没人懂,也没人见过。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欧雪尴尬地摸了摸下颌,小声说:“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考我呢……”不过,他还是答说:“要不,他把一门传世但从未现世的手段拿出来用了。要不,他是个开宗立派的大师,自己创造了一套新手艺。” “没错。”韩仕英点头。 “这样一说,我们和宫家那两个人打了这么多次交道,确实还没见他们出过手呢。”欧雪思索着说。 “总之,这个老爷子活跃了一段时间就不知所终了,此后杳无音讯。”韩仕英眼睛再度微微眯缝起来,缓缓说:“他活跃的那段时间,是刚建国的时候。” 欧雪一个激灵,直觉先于脑子察觉出了什么异样,便下意识道:“等一下等一下,这不对吧,刚建国的时候,那这老爷子——” “宫楼生于1927年,今年已经九十六岁了。”韩仕英微笑道。 欧雪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初次见到宫楼时,欧雪确实印象深刻摸不太准他到底多大年纪了。再怎么神采奕奕,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还是和七八十岁有天壤之别。且如果他今年已有九十六岁,那岂不是七十多才有了宫元亨和宫利贞? 欧雪的大脑转不动了,他呆住之时,不清楚把那叠纸递过来,“户口本上确实是这样写的。” 欧雪没来得及看,不由道:“会不会是登记错了,不是有很多超级长寿的老人其实是年纪大了记错出生年代造成的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韩仕英耸肩,“我们系统里可以查到的我都带来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你这样没事吧?”不清楚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3 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欧雪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不清楚没明白,倒是那边韩仕英开口接说:“只要领导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我干多了。” 欧雪摊牌道:“你们到底是不是警察?” “我们是专门查办特殊事件的单位。我说了,我是顾问。领导确实是警察,还是我们处长呢。”韩仕英边说边站起来,她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你们这一看就是个大工程,大事。我们手底下也有我们自己的事,无穷无尽。既然有人愿意白管,我又能卖个情面,何乐而不为呢。” “你来管嘛,我很放心。”她冲不清楚道。韩仕英一副准备走的样子,两人自然而然站起来要送送,临到开门,她本已出去,忽然又回身,看着欧雪道:“你爷爷是个很清醒的人,没把你扯进我们这些事里。” 欧雪“啊?”了声,第一反应是不喜欢她这种“你们”“我们”的说法。不等他眨眼,韩仕英勾了勾嘴角,总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当然,你们有你们的那部分了。” 送走韩仕英,两人又在门口站了须臾才关门进屋。刚一进来,欧雪目光呆滞道:“她说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不清楚说着走到床边,“她说话就像我大姐,最关键的部分从来不直说,再问就是不知道。八百个弯弯绕绕,得到某一个时刻你才突然明白她当时什么意思。” 欧雪无语片刻,搞了半天原来不是俩高人对话,和着不清楚也没明白。不过不清楚向来是个简单好懂的人,思虑重而心思浅,或许正是他身上那种纯然气质的来源。想到这里,欧雪刚想扑过去大大拥抱一下,不清楚晃了晃手上的打印纸,“这上面还有更有意思的。” 脚步只好硬生生刹住。 第126章 家人 不清楚不解风情,欧雪满含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等接过文件定睛细细看过内容,心思顿时归正、当即烟消云散。 如果这些信息可靠,那韩仕英还真是带来了一些大有助益的细节,而且这些细节仅靠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很难获得。 首先就是宫楼的出生日期,户口登记的确写着这老爷子生于1927年,还有两人已经隐隐猜到的,籍贯兴永县抱吉村。这一路遇上了太多姓宫的人,可见“宫”在当地是大姓,那么宫楼是从此处走出来的可能性极大。 尤其让人感到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宫利贞的实际年龄真的比宫元亨要大!按照登记的日期来算,宫利贞生于1993年,生日近在咫尺,即将年满三十岁。但宫元亨满打满算刚刚二十五岁。欧雪一直以来的感觉完全没错,他们根本就不是兄妹,而是姐弟! 欧雪伸手弹了弹打印纸,薄薄的几页纸在空气中掸出闷闷的响声。一直以来的猜测落实,他莫名有点兴奋,忍不住说:“你看嘛,我就说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绝对绝对不会是兄妹!当然我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之间有种怪怪的氛围……话说回来,现在这差远了,宫利贞是93年的,难道老头子年近七十岁才有的孩子啊!” 不清楚安静了片刻,随手拉过椅子坐下来,轻声说:“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当然了,还有长相!”欧雪越说越激动,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一眼瞄见桌子上用来写旅客意见的纸笔。他抓过来,正好还是铅笔,便立刻开始在纸上涂涂画画,“还有长相!这才是最不对劲的——” 不清楚凑过去,看他用铅笔在纸上勾勒。下笔并不写实,但意外传神,还是令他成功认出来了哪个是宫楼,哪个是元亨利贞。欧雪边画边说:“他们三个人是三种长相,如果宫利贞长得像老头儿的夫人,那宫元亨也该多多少少会有点像宫楼。问题是,他们如果站在一起,根本不会让人觉得是一家子人。” “你说的这些我也说不上来,我本来就对长相不太敏感。”不清楚说着一手搭在欧雪肩头,往他那边倾了些身子。“不过,宫楼的妻子没存在过,应该说至少从这些资料上看,不存在这个人。从年龄差看他倒是够收养条件了……” “有一种情况,宫利贞明明年龄更大,但却是小的那个,你猜猜?”他看向欧雪,欧雪侧过头和他对视。离得近,被玻璃过滤变得和煦的日光照耀在不清楚脸上,显得雪绒绒的,让人想戳一下。欧雪往后缩了缩,“你别这样,我要走神了。” 不清楚撇撇嘴,把胳膊收了回来。欧雪赶忙说:“不知道,已经走神了。” “师徒。”不清楚认真道,“如果宫元亨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那宫利贞确实是小的。可是如果真的日常生活中也以师兄妹相称,未免有些引人注意。所以才会有二姐那种奇奇怪怪的称呼吧。” 他挥了挥那叠打印纸,“这些只能做个参考。如果宫元亨和宫利贞真是收养的,应该会写曾用名,但上面没有。不过,那个年代动动手脚,不是问题。” “就先假定他们真是收养来的,你说这老爷子为啥要收养他俩呢?”欧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传艺,还是纯粹出于好心?我总觉得这老爷子不是什么好心人……咱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哪一件都多多少少能跟宫家扯上关系。” 不清楚沉默以对。那双墨色的眼底深沉,欧雪能看得出是在思虑什么,他没有追问,就也只是望着他安静下来。从那背后的玻璃上,欧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两手不知不觉间很老实地放在膝盖上。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向他的眼神几乎带着虔诚,或者说,这虔诚是种全然信任。 半晌,不清楚轻声道:“不急。” 天气正渐渐放晴。中午,气温有所回升。好巧不巧今天是不清楚该去庙里的日子,离得远,两人搭公交过去,没开车。县里不大,车上没多少人,两人并排坐,一转弯胳膊就碰在一起。 重新换回短袖,藏在不清楚手肘间的那颗痣若隐若现,是枚隐秘而勾人的墨点。欧雪的思绪一会儿放空,一会儿又重聚回那枚墨点。他的上半身随着公车摇摇晃晃,去见不清楚的那天他也坐着一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也是这样将要放晴的时刻。但有什么已经截然不同了,他的思绪飘忽,却始终被一枚无形的细线牵着,终究会回到原点。 欧雪转头看向不清楚,忽然呆呆地冒出来一句,“我好像有点理解你的感受了。” 不清楚扬起了嘴角,他没有问,欧雪也没有讲。因为他们都已越过人海、顺着尘世的浮沉寻到了线的原点。 从庙宇回来,两人抓紧时间去县里采购。回宾馆的路上欧雪接了个电话,不清楚站在电梯前等他。不多时欧雪挂了电话回来,进电梯金属门缓缓闭合,欧雪才说:“我问出来了,宫利贞手上那些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4 名其妙冒出来的叶子,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葡萄藤刚发出来的芽儿。” “感觉毛骨悚然的。”欧雪缩了下肩膀,“有点恶心……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清楚摇摇头,他盯着电梯门上的暗纹思索须臾,轻声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按照规格来看,宗祠里供奉的那些祖先牌位并不在主位上吗?现在想来,也许那里面真正供奉着的东西能揭开答案。” “这里面我想不通的部分太多了,希望不会再牵扯出更多我想不通的事情吧。”他叹气道。 他这样说,欧雪反而笑了笑,口气轻松道:“那我反而有点期待了。” “我没跟你闹着玩。”不清楚拿手肘捅他。 “我知道。”欧雪仍是笑,被他捅完了才假装去躲,“困扰你半生的事不是冒险解谜。我是觉得,既然终于靠近答案了,那你可以先兴奋一下——” 说罢不清楚倒真的愣了下。电梯门敞开,不清楚先一步迈出去,小声嘟囔道:“傻子……” 此后几天无事发生,两人吃了睡睡了吃,不清楚除了检查一遍自己的包,啥也不挂心。欧雪发现自己才是那个闲不住的人,他去烦不清楚,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只能老实。约定之日悄然而至,当日天亮欧雪就醒了,彼时不清楚还在睡,他自己悄无声息地下床,顺手把窗帘拉了条缝,今日天气多云,外面灰蒙蒙的。 不清楚醒来以后,两人试着给宫利贞打电话,无奈一直没接通。等待令人渐渐开始焦灼,不清楚沉得住气,该干啥干啥,欧雪隔段时间就站在窗边往下看。直到下午,他才从楼下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两人对视一眼,带上东西下楼。走到车边,欧雪敲了敲车门,玻璃降下来,他便警惕道:“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宫利贞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探头先扫了眼两人,解释说:“猜的,看你也不是什么吃苦耐劳的人。” 欧雪冷呵呵地干笑了声算是回应,宫利贞笑笑又道:“再说猜错了就是打个电话的事呗。” 好吧,确实如她所说,猜错了就是再打个电话的事,但不得不提这一手和漫长的等待先给人带来了一点点微妙的精神压力。想通这一层,欧雪把车钥匙丢给不清楚,自己凑过去道:“姐,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大家真的都没发现元亨利贞不对劲吗!!我之前还怕太明显了!!! 第127章 再探宗祠 不过一个小时左右,两辆车再次靠近了诡秘的山林。今日多云,夜晚来的比平日早,进山后天色已经暗淡。欧雪的车跟在后面,路上两人讨论过,他和不清楚都没有把握在山中找到去宗祠的路。可见宫元亨和宫利贞不止是来过这座宗祠,而且十分熟悉路线。 尽管那个以宫有贵姿态出现的魅所布下的迷障几分真几分假不得而知,但看抱吉村村长的态度,两人还是认为宗祠大概正属于那个村子。眼下已与当时有所不同,车子不可能再停在山中挡路。进山以后前车渐渐开向了一条陌生的土路,这边反而路况更好,当然很有可能是因为雨总算停了。 欧雪边开车边半开玩笑道:“要我说我们两个胆子也够大的,真就敢跟着走。在这儿他俩找个地方把我们杀了,十天半个月都找不着——” 不清楚没接茬,过了一会儿才说:“空气中有股要下雨的味道。”他把窗户开了一小条缝隙,转头问欧雪说:“这几天真的都没有雨了?” “今天多云。”欧雪出门前特意留心了天气,很肯定,“后面几天全是晴。现在天气预报很准了,应该不会错。” 不清楚把手肘撑在车门上又安静片刻,开口说:“你觉不觉得,这次我们出来,最不合理的开端,其实是宫元亨和宫利贞到底为什么要冒着暴雨赶来这里。” 欧雪愣了下,顺口应说:“这倒是。如果我们没有跟来,他俩困在那天那个位置,可能也成山里的孤魂野鬼了……” “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急迫,让他们宁愿下着暴雨也要过来。后来我突然想,也许反了呢?”不清楚面无表情,说着看向身旁。欧雪盯着前面的路,干脆道:“什么?” 不清楚缓缓道:“他们不是有什么迫切的理由冒着暴雨前来,而是,暴雨就是理由。”欧雪再次愣了下,抽空瞄向他,“你说。” “我查了历年天气,发现他们每次所谓回老家的时段,兴永县都正好一连几日下大雨。这不可能是巧合。”不清楚的手摆弄了几下身前的安全带,“我觉得像是我们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时的猜测,这里藏着什么东西、或者布下了什么设置,暴雨会有所影响,必须回来维护。” “那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我们引过来——” 话到一半,欧雪已经反应过来,顿时后背有些发凉:“祭品……” 不清楚未答,但也算默认了。 车子开来开去,最后停在了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位置。两人抽空看了眼手机,再有不到四十分钟天就会彻底黑了。前车先停,宫元亨和宫利贞自行下车,打开后备箱拿行李。不清楚瞥了眼,发现他俩几乎可以说是轻装上阵,东西没比上次多多少。最主要的是,这里似乎根本不是上次来的位置,附近哪有什么宗祠的影子? “先别急着走。”欧雪边解开安全带边吩咐不清楚。他说着自己一伸腿迈下去,结果听到了清晰地流水冲荡声。欧雪快步走到前车跟前:“这儿是哪儿?这不是那个宗祠吧——” “看那边。”回答的是宫元亨,他伸手指了指远处。欧雪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处地势接近断崖,他们现在的位置其实是在宗祠背靠的那座山体之上!往下看,山前是宗祠,山后就是飞流而下的瀑布!想来这瀑布便是照片中的那个。 紧贴着山、青黑色的瓦顶坐落整齐,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云雾。宗祠被山体巨大的影子笼罩着、乍一看好似连成一片的座座坟碑。他正望着下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过身,不清楚跟了过来,也正看向下方。 不清楚用唯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如果这样看的话,这座山本身才是宗祠真正的主位。” 他出了口气,“我原本想着还是要小心那个魅呢,看来他们另有想法。” 宫家二人的确另有想法。四人毫无交谈,沿着一条完全陌生的小路钻入树林往下。宫元亨走在最前面,山里还算凉快,不过气温终究回升,他边走边把袖口挽了起来,露出手臂上烫伤的疤痕。两人跟在后面抽空瞥了眼,那片疤痕其实并不似想象中蔓延上整个手臂,而是在小臂外侧、大概不到手肘的位置。 十来分钟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5 ,前面竟然出现一条狭窄的栈道。宫家两人只顾自己往前走、头也不回,欧雪和不清楚却忍不住站住了脚。两人看了眼彼此,都有些出乎预料。 这条栈道并非他们下来时走过的那些靠脚踩出的土路,而是一条开凿了石阶、并且装着铁栏杆的人工栈道! 石阶宽窄不一,到处散落着早已干枯变黄的不知名植物根茎。可以看出这条栈道不是完全靠人力开凿的,走着走着便有深浅不一的隧道,想必原本就有半开放的结构。右侧悬空处的灰白栏杆腐朽不堪,像是一碰就碎,和山体本身融为一体,加上上次天气等诸多原因,两人竟浑然未觉头上有这么一段路!栈道最窄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铁栏杆看起来随时都要掉下去,欧雪走得心惊胆战,走走停停,要回头盯着不清楚,不知不觉和宫元亨宫利贞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盯着不清楚走过狭窄之处,两人再并肩时,不清楚突然小声说:“如果当时那个迷障中宫有贵说的是真的,这地方恐怕曾经是作为景区开发的。” 欧雪大概也猜到了,点点头,便听见不清楚继续说:“我去过很多这种还没投入运营多久就突然倒闭的山中景点。倒闭的理由千奇百怪,但肯定都发生过怪事。还有一个共同点,像这种风景平平的地方,能开发景点,肯定都是依托这里曾经存在过的古庙古观而建的。” 欧雪捂着嘴在他耳边小声道:“这哪里像有啊!你说那个祠堂吗?” 说话间他猛然发现宫元亨与宫利贞停在不远处正等着两人。在他们身后,栈道已至尽头,奇怪的是,路居然硬生生折断,拐进了崖壁上的洞穴里! 这路结束得突兀蹊跷,洞穴斜切在山体中,从这里看不见内部。两人走到宫家二人身边,宫利贞边转身边笑嘻嘻地说:“走快点,这路什么时候塌了都不奇怪。”她说着竟然一转身小跑着就窜进了洞里,脚下连着铁栏杆的栈道顿时随着脚步传来噔噔噔回荡,吓得欧雪冷汗差点下来,下意识地就想抓起不清楚跟着往里跑。 幸好脑子总归是清醒的,宫利贞自己窜进山洞里不见了,倒是宫元亨还站在原地。他看了眼神色复杂的两人,随手指了指脚下,“这儿没事,她故意的。” “里面倒是得小心点,摔过几回。”他指向洞口,两人走近了往内看,山洞深而狭窄,黑漆漆根本望不到底!洞穴狭窄而曲折,顶不高,让人不由想斜着身子往前。洞里没多少人工的痕迹,到处凹凸不平、怪石嶙峋。 宫利贞已经消失不见,只能看到洞穴深处的黑暗中一束白光晃了晃,似乎在示意人向前…… 第128章 山洞 宫元亨摸出手电筒,自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毫不关心后面两位到底带没带照明设施。巧的是双方这次到底思虑周全,拿的都是一开就让人以为天亮了的强光手电筒。凭宫元亨手里那个,只要不拉开距离其实根本也不需要后面的人再拿一个。 不过,欧雪还是把自己准备的手电筒拿了出来,他递给不清楚,不清楚接过了,蓦地小声道:“我说真的,在里面被人捅死了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咱俩的尸体了。” “除了他俩还有谁能捅死我们。”欧雪半是无奈半开玩笑,“那怎么办?” 不清楚瞄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你保护我啊,我又不会打架!长那么高个干什么用,咱俩还是比他俩高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山洞向深处曲折延伸,下沉感很明显,有些路段坡度陡峭。因为没有岔路,两人也不急着跟上宫元亨。随着洞口的光亮渐渐消失,最前方宫利贞的背影反而显现出来。越往里走越冷,潮湿阴寒愈加明显,头顶的洞壁上偶尔也结出了密密麻麻的水珠。自然光线不见踪影、狭窄而压抑的洞穴放大了所有声音,令人全神贯注保持警惕,明明没走多久,竟然有种空气稀薄之感,喘不上气似的。 在这里哪怕压低嗓音,说话声也能传得极远。两人很是默契地没有交谈,同时也随着脚步的回音慢慢意识到宫元亨与宫利贞走路的步调几乎一模一样!数十年生活在一起,步调步距也能磨砺合一。尽管他们二者之间尚隔有一段距离,脚步声却几乎重叠,听得久了,毛骨悚然。 所幸还有他们自己脚下的回音在打乱节奏。欧雪有点憋不住了,想开口说点什么,前方的第一束光线却停住了。第二束光线走近了与之会和,两人也慢吞吞地赶上。前方变得更加狭窄,勉强只能独自通过,那已不是段路,而是一条腐朽不堪的木台阶,修得很陡,台阶之间的间距也宽,人跟躺着下去差不多。 好消息是因为太窄了,哪怕下面深不见底,失足也会被干脆卡住。宫利贞眼都没眨一下、见欧雪和不清楚跟上来,立刻扶着两侧的洞壁开始走下台阶。每走一步,木板都发出悠长的嘎吱嘎吱,她才下了几节,就只能看见个脑袋顶了。 欧雪终于憋不住,开口说:“我看你们去做个什么探险账号吧,开宾馆真是屈才了。” 就连不清楚都忍不住在旁边点了点头。 “只是看着有点夸张。”宫元亨将手电筒照向台阶之间。台阶下面的空间确实深不见底,但窄得跟条缝差不多,向远延伸、偶有宽处也就一拃左右,人肯定是摔不下去。倒是能听见隐约的流水声从其下传来,可能是有暗河,汇聚到外面形成了瀑布。 “就算是往前摔也只会被卡住。”宫元亨边说边迈下台阶,他的背影也一节一节往下沉。“躺着摔下去也没事,快到了。” 欧雪刚要上前,不清楚忽然冲宫元亨问:“朝前扑着摔下去还是挺危险的吧。” 离得近的木板嘎吱声停了下,身影已然消失不见的宫元亨答说:“我们很惜命的。” 好在木板应该只是看着腐朽,实际踩上去还是挺结实的。有些地方欧雪得把身子侧一下才能过去,不清楚回头想搭把手,他只摇摇头示意他顾好自己。越往下走流水声与潮冷感越不明显,台阶开始变得平缓,已经和普通的坡度没什么区别了。最后几级台阶宫利贞蹦蹦跳跳地走下去,四人重新踩在平地上,一缕干燥而柔和的清风抚开额发,不清楚微怔道:“有风。” 他和欧雪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有种空旷灌风之感。 两人齐刷刷地朝着风声源头看。手电筒一下子探得很远,没立刻反射回来!这片平地类似栈道,但宽且深,高度也不过两三米,一侧开口,底下就是悬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悬崖边还要走一段,很像是山体被自然之斧横砍出了道缝隙。附近本身就地势特殊,就算看向远处的山林一时也判断不了离地还有多高。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有种从地府里爬回人间的踏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6 风被一层层削薄,送到人身边变得柔和清淡。宫利贞两侧垂下的几缕发丝随风扬起,她把头发盘了起来,插着一根木簪子,侧脸上的疤痕让人想起适才走过的洞壁。她倒退着往前走了几步,笑眯眯的:“随便转转,原路返回也随你们。” 说罢她转过身子快步向前,宫元亨也冲两人笑笑,头也不回地跟了上去。 欧雪要摸不着头脑了,顾不上那两人能听见,直接冲不清楚道:“他们到底在犯什么病?” 不清楚皱眉,抓住欧雪的袖肘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都到这儿了,还能往哪儿走呢? 再次深入不到十分钟,景象仍是超出了两人预料。栈道右手边的开口越来越窄、山体重新闭合,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堵开着小门的木墙!山体的裂隙之间竟然有一堵木墙,古旧得让人难以判断年纪,原本刷着的红漆基本脱落殆尽。它出现得太过突兀,乃至令人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之感,似乎所有与之初见者都会忍不住停下来揉一揉眼睛。宫利贞与宫元亨显然不是第一次见,两人没有丝毫犹豫、推开墙上的那扇小门,迈向黑暗—— “我有点怀疑我出现幻觉了。”欧雪嘴上说着,伸手敲了敲那堵所谓的木墙。“但我的理智告诉我其实这就是在隧道口嵌了几片木板成墙。” 身旁,不清楚紧紧蹙着眉,自始至终都未能开口。他盯着那堵墙,盯着盯着,往后退了几步,把整个木墙都收入眼底,蓦地轻声说:“庙……” “啊?”欧雪下意识地回头,“什么?” “这是座庙!”不清楚快步上前,抓起欧雪推开了小门—— 先是一暗,丈远处斜侧方半敞开的门切出最后一抹拉长的光线,脚步声回荡变重。这是块不大不小的空间,不清楚只管拉着欧雪朝那扇门闷头迎上。跨过第二道门,周遭豁然开朗,靛青天色铺满眼前,风争先恐后涌向身边。一片与刚才的山体裂隙相差不远的平台,不,浅了很多,风能呼啸着扬起头发。这次距离右手边的悬崖只有几丈宽,忽忽卷风掀飞了衣角,也掀飞了一片明蓝缎面披风,上面坠着的黄色流苏几乎要扫到人的脸颊。 那是一座两米多高的人形塑像,立在这道平台的最里面,高冠抵着洞顶。塑像左右两道竖牌匾半新不旧,两人只能看见自己这一侧的那块上面写着“天上地下”。欧雪和不清楚都怔住了,两人呆呆地绕到塑像前面,另外一面牌匾上写着“广结善缘”。 他们抬头仰视着那座塑像,手电筒让塑像黑色的眼仁儿中射出一枚圆点反光。面若圆盘、眉目舒展,却又被生生截断。塑像大半面都烂掉了,坑坑洼洼的泥面上露出混入的扎草和框形用的竹架。角落扔着一块横匾,书写出这尊泥像试图塑在人间的神灵。 龙碧仙姬。 “龙碧仙姬……”欧雪望着那块横匾轻声念,他偏头看不清楚,“你知道这是什么神仙吗?” 不清楚眉心越拧越紧,他答非所问道:“人呢?” 欧雪猛地环顾四周,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这整片空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宫元亨与宫利贞不见了。 第129章 仙姬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险些把人惊出一身冷汗。欧雪连忙环顾四周,待看清楚另一边同样是木墙与木门、门半敞开着,从里面晃出手电筒的光线才松了口气。他指指那边,不清楚出了口气,两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中间的塑像上。 这是一尊最普通的神仙圣母塑像,平凡得毫无特点。面容与姿态只能勉强算是端庄大方,甚至称不上多好看庄严。立像风化烂碎严重,身体部分的上色、轮廓已经所剩无几,勉强看出曾经双手抱合。头部半边还算完整,大体颜色尚在,但露出了内部用来支撑打底的木桩。也正是在烂碎严重的那半边,落满灰尘污渍的披风被风吹鼓出个大包,衣角倒是牢牢定在底座上。 没有胁侍仙童恭敬两侧,神像孤零零地立在中间,又烂成这样,显得有些可怜。欧雪再度环顾四周,蓦地意识到神像并不面冲着四人进来的门,而是冲着悬崖的。他有点困惑,忍不住同不清楚说了。不清楚想也不想,直言道:“悬崖的方向才是正门,那个方向外面的山体上可能本来有建筑框架和搭起来通行的栈道,但是现在不见了。看着像是损坏了。” 闻言,欧雪走到悬崖边探头往外看,果然发现了一些残留弯折的钢筋。他正观察那些钢筋分布的位置,听见不清楚朗声道:“小心点!” “知道了,不看了不看了。”欧雪走回来道,“回来了。” 不清楚兀自拧着眉心、仰头盯着神像。欧雪能感觉到自从进来,不清楚的注意力就完全在神像上挪不开,都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他那黑漆漆的眼仁儿一动不动凝视着神像的面容,一瞬间深沉如湖底。不清楚鲜少流露出这种神情,欧雪想开口,忽然听见另一侧的小门吱呀作响,宫元亨和宫利贞从门后走了回来。两人看上去都挺松弛,见他俩出来,不清楚侧开身子,拉着欧雪退到了旁边。 宫元亨和宫利贞一左一右,立在两侧冲神像拜了拜。两人好似浑然未觉欧雪与不清楚的存在,拜罢起身对视一眼,仿佛交换着某种隐匿的秘密。欧雪实在对宫利贞那种意味深长、充满密谋似的眼神印象深刻,不由道:“你们……” “你们不是好奇吗?”宫利贞打断了欧雪的声音,她张开手臂、像在展示着什么,大声道:“请便。” 不清楚顿时眉心越拧越紧,他没理人,拽着欧雪快步走到他们刚出来的小门前探头朝内看。里面角落堆放着几个巨大的红色木箱子,铜扣暗淡无光,肯定上了年头。引人注意的是这个小隔间还有一扇门,和四人过来时见过的一样、墙嵌在隧道中,门后是幽长的灰暗洞穴,手电照亮又一段狭窄而腐朽的陡峭木阶、向上蔓延进黑暗。 看久了,木阶似乎比这一切都更让人背后发寒。明明来时并无岔道,但山体内部好似有个回环往复、永无尽头的迷宫,永远永远都走不到底。 不清楚猛地回身,冲那两人道:“接下来呢?邀请是你们开的,你们又有什么打算?” “跟也是你们要跟来的,说实话,出来好几天了,我们明天就要回去呢。”开口的是宫元亨,他笑眯眯地看向悬崖外,口气散漫:“宾馆还得做生意呢。” 天彻底黑了,如果不是一直有风刮过,就像他们又回到了密闭的洞中似的。 他转身走进了堆放着木箱子的门后,宫利贞跟了过去、顺手把门带了带,但没完全关严。紧接着是背包放在地上的细响,人影从门缝间闪动,他俩在折腾背包里的东西,看样子是打算就在那房间里过夜。 事情进展至此,欧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7 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他看向不清楚,不清楚的眉心仍无舒展。他盯着那座神像看了片刻,缓缓迈出脚步走向众人来时的房间。跨过两道门,欧雪在后面跟着,只陡然感到气氛古怪、乃至逼近莫名的压抑,仿佛他们是两只被困在跑轮上的动物。 两人已经走到了墙外裂隙的位置,欧雪愈发茫然,试探着问:“我们是要走人了吗……” 话音刚落,不清楚越走越快,几乎是疾走着扑到了石壁上,一手扶着墙弯腰,喉咙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干呕声。欧雪吓得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拍着他后背道:“怎么了!你别吓我——” “那不是……正神……”不清楚干呕着勉强吐出碎碎五字,脸白得毫无血色,就连鼻尖上都渗出了冷汗。他猛地攥紧欧雪袖子,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绝对不是正神——” 他吐不出来,干脆蹲在了原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努力平复着呼气。欧雪手足无措,也蹲在他旁边,又是拿水又是硬把手伸进他下颌之间给他顺着喉咙。手掌间的喉结上下滚动,接着传来微弱的震颤,不清楚低声道:“塑不住像,一吹就烂,一切都在摧毁着她的形象,那不会是神……” 他突然腾地抬头,两手攥住欧雪的衣领晃了晃,神色激动道:“我们得留下来看着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不对劲,全都不对劲!” 这下真把欧雪怔住了,他第一次看见不清楚情绪有这么大的起伏。这人总是云淡风轻的、好似修心已渐入佳境。欧雪呆了一秒钟,边拍他的手背边努力放柔声音:“我知道我知道,好了,也没说非要回去啊。这不是在这儿呢……” 他拧开矿泉水盖,把瓶口送到不清楚嘴边强喂了几口水。不清楚喝罢紧咬着下嘴唇,充血的唇瓣上颤着不易察觉的抖动。事已至此,欧雪反而在一瞬间冷静下来,那种茫然立刻烟消云散,就连思绪都清晰起来。他的眉心压了一下,面上不送声色,把不清楚半拖半拉起来,“去那个屋里坐一会儿,这儿太阴凉了。还是说你不想靠近那座塑像?” 不清楚缓缓摇头,被他牵着领回了木墙后的房间。他把一里一外两扇门关上,再走回来不清楚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欧雪取下他肩上的背包丢在地上,按着他的肩膀道:“亲爱的,我让你坐下呢。” 不清楚身体僵硬地蜷着腿坐下,低头沉默。欧雪席地而坐在他身前,门一关上,屋里暗得看不到彼此的脸,似近非近的忽忽风声鼓噪在四处。欧雪抬眼注视着他的轮廓,在风声里,不清楚埋着头,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欧雪一笑。他摸着黑,准确无误拉住不清楚的手,轻轻扯了一下,“你该说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国啦哈哈哈 第130章 洞府 不清楚没再说什么,探身过去两手勾住了欧雪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欧雪出了口气,摸着他脊梁骨,好半天不清楚才平复。欧雪小声道:“那个所谓的仙姬娘娘让你不舒服?” 不清楚松开他,缓缓摇摇头。安静须臾,他又点了下头,口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那里面明明已经没有东西了,但仍然令人毛骨悚然的。” 他想了想,认真道:“有遮蔽的神像,如果是正神,在没有人为破坏的情况下哪怕是泥塑的,放个一两百年也不会烂成这样。” 欧雪了然,站起来道:“你坐会儿,我再出去看看。” 不清楚下意识地拉住了他。两人对视,思索片刻,不清楚轻声叮嘱说:“小心。” 回到外间,欧雪没急着观察那座仙姬泥像,而是走到了宫元亨与宫利贞所在的侧房前敲响木门。他敲了两下,径直推门而入。红色木箱上,宫利贞跷腿坐着,正在吃一块压缩饼干。她像个耗子似的咔哧咔哧小口吃,碎屑掉得满地,宫元亨挨着她腿坐在地上,伸手把渣拍掉,手电就放在旁边。见欧雪进来,两人一起抬头看向他。 欧雪摸了半天,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来,冲两人丢过去,“聊聊?” 他倚着门框抱起胳膊,宫元亨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他含在嘴里点着了,抽了两口,然后把烟夹在手指上竖了起来。那一小缕蓝灰色的烟雾在他手背上旋转打圈,他就盯着那些烟雾看。 半晌,宫利贞说:“大后天不是我的生日。” 她一说完,宫元亨就笑,笑而不语。欧雪也没什么反应,主动开口说:“绕了这么大一圈,总算把我们带过来了。你们就没有一点想说的?” “纠正你一点,我们只在最后提议了一次。”宫利贞边说边在木箱上盘起腿,她看向欧雪,“你敢说如果我没邀请你们,你们就不来了吗?山洞就在那里,你可以绕路,没人逼你们进去瞧嘛。” 欧雪却注意到她坐着的那个木箱子的铜扣翻了下来,刚才和不清楚一起看时还是扣好的。他不置可否,摊开手道:“我感觉我跟你们特有缘分。” “怎么?”宫元亨说。他手上的那根烟自燃大半,有些烫手了,便把烟随手按灭在地上。欧雪重新抱起胳膊,慢吞吞地说:“我之前有个室友,意外去世了。一点机缘巧合之下我拿到了些他的遗物,里面有张你们宾馆的名片。” 他边说边观察对面的反应,这两人面色如常。宫利贞大概是吃干了,把饼干放下来,手里抓着那盒烟晃着玩,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她晃了几下,越晃越快,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她说:“你从小到大都挺顺风顺水吧?” 没料到她完全不接自己的茬,欧雪犹豫了下,微微点头道:“确实没受过什么大挫折,但跟真的一帆风顺比也挺普通的。” “这就很难得了。”宫元亨接说。他刚说罢,宫利贞也轻声道:“是啊,这就很难得了……” 她摸了摸自己侧脸上大片的疤痕,“我们小时候家里着过一次大火。线路老化,电热水壶不会自己跳闸,爆炸了。当时我们两个自己在家睡午觉,差点被烧死在屋里。”宫利贞放下那只手,笑着看向欧雪,“死里逃生,就是破相了。” 这事欧雪先前已经知晓,但跟宫利贞的描述有些许细微差别。按照当时的报道来看,少部分人轻伤,和她说的死里逃生对不上。欧雪还觉得有哪里微妙的违和,但一时也说不上来。他思索片刻,状似无奈道:“按理说我也该讲点我的什么悲惨过往或者伤疤来拉近一下距离的,可惜我确实没有,抱歉哈。” 话音刚落宫元亨又笑了,意外的没什么嘲弄的意味,仿佛就是被欧雪的话给逗笑了。他身旁,宫利贞一条胳膊撑在膝盖上,她的手掌托着下颌,盯住欧雪也弯起嘴角笑。待宫元亨安静下来,她才突然说:“我知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8 她说着微微低头,自己安静了半晌,忽然低声控制不住似的笑出了声音,边笑边猛地抬起头。宫利贞盯着欧雪,强压着笑断断续续道:“虽然你可能不信、哈哈,但我真的特别感谢你们……我都好久没做噩梦了……” 话到此处,宫元亨咳嗽了声,似乎在提醒她。宫利贞仍是笑,边笑边摆了摆手。欧雪只觉得她今天疯疯癫癫的、有点莫名其妙亢奋。他忍不住蹙眉,没再开口,转身默默出去了。 外面一切如旧。欧雪自己在神像的平台前踱步几圈,四处打量,试图找点什么新线索。向远看,乌云蔽月,几枚零碎星子若隐若现,风啸不止。洞壁两侧临近悬崖的位置有些几滩反光,他照过去,原是前几日下雨时还未完全干透的积水。欧雪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站起身往里走,绕到了仙姬塑像和牌匾后面。 尽头处果然也有些深色的积水,这个洞窟不够平,向山体内侧倾斜,刮风下雨的日子雨水倒灌进来,很容易在此处积水。他心下了然,刚想回去找不清楚,余光注意到神像背后盖着明蓝披风的位置有块奇怪的突起。 手电太亮了,披风又是明蓝的,反光直刺眼睛。欧雪拿手遮了遮,仔细打量。 竖长条的突起,从腰椎的位置起始,一直延伸到底座的部分。披风的布角用钉子固定在底座上,只是左侧的布可能在风太大的日子被吹扯开了。背部风灌不进来、完好无损。欧雪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在这个位置会突出来一片,难道是泥像里面的桩子掉出来、这塑像要彻底塌了? 从正面看着不像,头部露出来的木桩明明是直上直下的。他试探着伸手摸索几下,只摸出是个圆柱体。越想越像木桩,于是不再犹豫,他干脆扯着钉子已经开了的那一侧布料,使劲把披风拽开。 钉子没掉,布料早就脆了,嘶啦啦地绷开—— 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欧雪不由瞪大眼睛,背后冒出了点寒意。 那是一条泥塑的尾巴,从这位仙姬娘娘的腰背后面延伸出来,垂到底座的部分。上圆下细,末端略微上翘,以密密麻麻的细微纹路来表现表面光滑的皮肤和花纹,这是爬行动物造型的尾巴! 龙碧仙姬……欧雪很清楚龙的尾巴一般怎么表现,这位仙女娘娘的尾巴更似蜥蜴之类的动物,与常见的龙尾相去甚远。何况塑像从正面看完全就是人身的神仙仙女,背后拖着条蜥蜴样子的尾巴,诡异极了。 违和感总是会令人不适,欧雪回过神来,赶忙松手放开披风。他转身回去,迈开脚步,又顿了下,退了回来。龙碧仙姬像两侧的牌匾竟然是双面的,后面还有字。只是左侧可以绕到背面看,右侧则刚好卡在角落里,看不到背面。他歪着头看清楚左侧的,心里更加寒意丛生,不用想就便知道右边是什么了。欧雪拔腿就走,急匆匆地回去找不清楚。 在“天上地下”、“广结善缘”背后,肯定也是八个字。那块左面的匾写道:天予不取。 反受其咎。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考研的鱼鱼们上岸!(如果有的话) 第131章 木阶 欧雪把在隔壁房间的对话与最新发现一股脑讲完,不清楚听罢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仰头看向欧雪:“太刻意了……” 欧雪下意识地“啊?”了声,不清楚皱着眉解释说:“宫利贞对你说的那些话太刻意了,明晃晃的要我们从中解读出什么内容。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突然想起,那些烧伤的疤痕也挺奇怪……” “你怎么想?”欧雪把手电筒调暗了几度,在他对面坐下来。 “假如我们也经历过火灾,哪怕没有受伤,可能也会觉得自己死里逃生,这不是奇怪的部分。”不清楚缓缓道,“按照宫利贞的话来看,他们在午睡时发现起火,又受了伤,那应该是在火已经蔓延开才发现的。所以恰恰相反——” “伤轻了。”欧雪发现了那种微妙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小臂还好,宫利贞只有脸上烧伤了,很难想象当时是什么情况。欧雪脱口而出:“难道……” 两人对视起来,不清楚显然也读懂了欧雪暗示的内容。 故意的? 安静片刻,欧雪又道:“下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饵把我们勾进来,危险但又不会太过凶险,引着人一步一步往前走。到底在图谋什么……” 随之而来的又是沉默。良久,不清楚拉过欧雪的手道:“我不太舒服。”他把欧雪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反应过来,又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颈侧。欧雪摸到了指尖下蛰伏的脉搏,跳得很快。他皱起眉,试探着问:“如果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就跟他们反着来呢?” 他忍不住向下按,好似这样便能让搏动平缓下来。大抵按得不清楚有点难受,他偏头用下颌夹住欧雪的手,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忘了在我们身上的那些变化吗?” 欧雪叹了口气,把手缩回来,坐在他身边道:“再休息会儿。” 两人靠在一起休息。坦白来讲,到这儿欧雪已经彻底没了主意,事情仿佛陷入僵局。似乎无所事事、又或正等待着什么发生。或许隔壁侧房也是如此,大家停滞在某个契机发生之前,乃至隐隐有些迫切。 除了风声,只剩两人轻微起伏的呼吸。手电筒离得近,时间久了,视线中形成几枚光斑。不清楚忍不住闭上眼睛,把头枕在欧雪肩头。烙在视线上的光斑正慢慢消退,欧雪呼吸缓和,像在将自己狂跳的脉搏引向平静……他倚着他,很想休息,又近乎急躁地想要把握情况。挣扎之中蓦地听见了第三种响动,在难以分辨的位置。 他感到欧雪的肩膀一僵,显然也听到了。 咯咯吱吱的细碎声响,每响起几次,便很有节奏地停顿几秒。既像是老鼠,也像鸟鸣。那些停顿仿佛带着试探的意味,令人完全没法找到声音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很轻,似在背后,似在头顶…… 不清楚怔了下,反应极快地抓起手电筒关掉。顿时黑暗袭来,那咯咯吱吱移动着仍无方向,令人寒毛直竖。两人贴在一起,连呼吸都屏住,一时只能听着那些怪响不知身在何处。 只能感觉到细响并没有再向两人靠近,片刻,响声消失。欧雪刚松了口气,不清楚猛地弹起来,一手抓住欧雪、一手抄起手电筒就朝里侧的门冲去!他抬脚踹开门,欧雪原以为是要看那座塑像,然而不清楚攥着他手根本没停,径直冲到另外一间侧房前抬脚就踹—— 木门咚一声撞上墙摇摇欲坠,刺目白光骤然亮起,木箱堆放于角落、包尚在原地,人不见了! 侧房里的宫元亨和宫利贞这次真的不见踪影。欧雪这才意识到刚才熄灯时一点点亮光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9 没从墙缝中透出来,恐怕那时不清楚就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不清楚倒退半步,手电光倏地刺向泥塑:两人看到,泥塑头部风化露出的木桩上趴着一只比成人手掌还长的大壁虎!被灯一照,壁虎四脚一动,窜进披风下面,发出吱吱鸣叫! 刚才那些响动竟然是壁虎的叫声!欧雪微讶,他还是头回知道壁虎竟然会叫。此刻顾不上别的,不清楚抓着他往前跑:“快追——” 说是追,真跑到木台阶前脚步还是硬生生慢下。这木梯和来时的一样狭窄,一样好像跺脚就碎,两人只能一前一后上去。不清楚的呼吸仍然急促,爬了不远,他忽然回手拍欧雪,轻声说:“灭掉灯。” 欧雪灭掉手电,两人都停下了。欧雪一条腿还踩在下一段木板上没来得及迈下去,几乎是光线消失同时,他意识到了不清楚为什么要他关掉手电。 又是一段有节奏的声音,噔,噔。没有停顿,缓慢、不容置疑。噔,噔。 有人在走台阶,噔、噔踏着木板—— 这不会是宫元亨与宫利贞走路的声音,两个人走台阶不可能完全一致脚步声重叠,山洞里有第五个人存在!浑身血液倒流,连头脑都冷了,欧雪只感到不清楚拍了下自己的手背,把手电筒要了过去。他用气音道:“别动。” 脚下的台阶一颤一颤,不清楚继续往上走了。他走得很慢,饶是欧雪也没听见声音,他只能数着木板的颤动判断不清楚走出去了五级,接着白光再度骤然铺开—— 头上,木板一层层找不到尽头,一折又一折,像是两人正在一个极其狭窄的楼梯间中。他们看到,在下一段木阶上有个人正反身倒退着上台阶。噔、噔,他直挺挺地倒退着,只有膝盖以下打弯,撑着自己跨上台阶。灯一照过去,那人停了,缓缓低头,也朝下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 欧雪头皮一炸,那个人是不清楚!五官、衣着都别无二致,只是眼睛瞪大,像没有眼皮似的。他朝下看,发现两人,立刻扯动嘴角笑起来。那张脸一笑似乎就扭曲了,他保持着垂头的僵态倒退进视线死角,大概就连不清楚自己都愣住了,两人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人”再次迈下来。这次那“人”成了欧雪的样子,嘴角弧度、圆睁双目都丝毫未动,只是五官已似是而非,他停在那里盯着两人,欧雪只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颤动了…… 不,不是呼吸在颤动,而是脚下的木阶! 噔,噔,噔,噔,越走越快,还有一个人和两人踩在同一段木阶上!欧雪下意识地扑上前去抓不清楚,不清楚比他更快,已经旋身三步并两步跳下来,“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 去上海秋叶原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二次元 第132章 铜环 两人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脚下木阶传来有节奏的可怖颤动,似乎有个庞然大物追了过来!光束乱晃,木板咚咚咚咚愈发明显,既要担心被追上,又要担心不慎踩断木板,一时只感到那不明之物的爪牙已撩到了颈子后面的头发。脚才踏上石道,欧雪连拎带拉着不清楚往前逃,两人刚冲进侧房,他只觉得自己被猛地甩了出去,脚下跟着几个踉跄—— “砸神像!”不清楚一脚将门蹬上,整个人背贴住木门板抵住,他大声疾呼,手电筒更是咕咚一声摔在地上。被甩出去,欧雪下意识地回了下头,一瞬间从门板即将关闭的缝隙中瞥见一个瘦长而庞大的黑影从木梯上飞快地朝这边移动过来! 他来不及犹豫,拔腿往塑像旁冲过去,只听见背后传来撞门的巨响,他甚至听到了不清楚咬牙的声音。手电筒摔在地上,光束刚好连同整个泥塑所在的正堂都一起映亮。塑像虽然风化严重,但仍不是能徒手砸碎的,欧雪想也不想、双手抡起地上那块写有龙碧仙姬的匾就砸在了泥像身上! 他一砸,泥像顿时往下掉碎土渣。不清楚背后的撞击狂躁砸向门板,几乎要把他连人带门都掀出去!欧雪刚要再砸,一恍瞥见又一片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了洞壁天顶和木墙上! 那是一只壁虎的影子,它不知趴在哪里,刚巧被灯筒照射,投下一片巨大的黑影。欧雪半抡着牌匾的胳膊莫名一停,壁虎昂着头、尾巴末端轻轻卷着,微微爬动,影子立刻铺天盖地,几乎铺满了石室。那壁虎侧过头,头部的影子正巧望向这边,不清楚背后疯狂撞击着门板的力量似是猛地顿住。咯咯吱吱的叫声在石室内回荡,他不敢松劲儿,身体仍然死死抵着门板,却能感到门后的那股劲儿明显松开了,只剩自己压住门施加的。他只怔了一瞬间,大声喊道:“小雪!” 隔着那道木板,不清楚听到门后同样响起了些细碎的声响,在自己背后、耳旁游移。极快的交替摩擦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门后爬动,寻找缝隙钻入似的。与此同时,欧雪硬生生举着那块匾定住了自己。那只壁虎似乎被狂喘惊动,又或察觉到什么,一下子跑走,影子也消失不见了。他当即回头,不清楚兀自压着门,动作飞快地从胸前包里摸出一枚圆环似的东西,反手将那东西拍在了门上。 圆环和门板发出碰撞声,不清楚将圆环按住不动,两人同时顿住,僵持在原地。那几秒钟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心跳稍快便会惊动一切。不清楚手死死将圆环按在门上,姿势别扭地拧身正过来,他没回头,摆手示意欧雪过来。 欧雪大脑一片空白,轻手轻脚放下牌匾过去。不清楚指了下木箱,示意他搬过来。欧雪赶忙照做,拽了一下,发现箱子比他预想中还要沉很多,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他只能改拽为推,木箱底座和石壁擦出令人牙酸的滋啦滋啦,他把箱子推到门下抵住,不清楚按着那圆环往下移动,将圆环立在木箱上,贴门放下。 比起沉重的木箱,仿佛那个古铜色的圆环本身才具有千钧之力,像个千斤坠似的将门不容置疑地固定住了。不清楚缓缓松手,往后倒退了半步,仍是攥住了欧雪,一副情况不对随时拎着他就跑的样子。足足再过三四秒钟,他才长松了口,整个人卸了劲,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看上去很痛苦地揉了揉额头,欧雪眼睛盯着门,矮身小心翼翼道:“……这是?” 他问的自然是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但不清楚摇摇头,欧雪只好转而看向那个古董似的旧铜环,又问:“这是……我好像知道,这是中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虎撑。”不清楚放下手,他扭头看欧雪,“你见过?” “嗯。”欧雪点点头,强压着心有余悸讲说:“我爷爷以前请过一个很厉害的老大夫给我奶奶看病,他好像就有一个这个东西,我问过是什么。” 那铜环像个甜甜圈似的,内里中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0 ,有铃铛,晃动会响。表面突起装饰用的纹路,有部分氧化发黑,应该上了年头。欧雪停了须臾,堵住的那口气总算也松了,干脆坐下问:“你哪儿来的啊?” “我收来的,就前几天出去买饭的时候。”不清楚说着露出肉疼的表情,“我求了人家好久,很贵,民国的。”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都苦笑起来。不清楚摇摇头,轻声说:“药王用此物撑开老虎的嘴为其治病,这东西对付一些山林精怪有奇效。” “你的意思是……”欧雪指指门,不由收声。不清楚还是摇头,欧雪想了想,犹豫道:“其实刚才我回头,好像看到了什么……你等等。” 他拿手机,点开备忘录切换成画笔涂涂抹抹起来。片刻,欧雪把屏幕给不清楚看,“这样。” 那是个似人非人的东西,似人是因为有躯干四肢,竖直站立;非人之处则更添诡异。欧雪记得他回头看过去时,那个黑影的头已经顶到了洞穴的顶,洞虽然左右狭窄,高度却有三米左右。且那黑影的躯干极度细长,四肢却很短,没有肩膀,躯干以上头和脖子的部分直接连着,也是尖长的。他总觉得这东西的形态有点熟悉,但挂在嘴边说不上来,便看不清楚,请示一下打算。 不清楚低头思索须臾,轻声喃喃道:“奇怪……只有两条路,宫元亨和宫利贞只能是从这边离开的,为什么他们没受到攻击呢?” 欧雪也觉得奇怪,而且这俩人逃得也太快了,估计自己刚离开侧屋他俩转身就直接走了。可是,他们把包留在这儿了…… “为什么把包扔下了,减少负重加快动作?”欧雪说着拽过来宫元亨和宫利贞留下的一个背包。他把包拉链拉开检查,当即一愣,直接将包反过来往地上倒。 里面空的,什么都没有。 不清楚也顿了下,拿过另一个包检查,同样是空的!只有那个手电筒确定被他俩带走了,要不里面装的东西是能随身携带的,要不这包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我知道了。”欧雪把包一扔,咬牙切齿地笑起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儿停留,而且很熟悉路线,确定很快就能出去外面,所以本就是空着手来的,是个幌子。” “不对不对,我看见宫利贞在吃压缩饼干——”欧雪环顾四周,宫利贞坐过的那个木箱上果然扔着半块银色包装的压缩饼干。箱子上的铜扣朝下翻着…… 不清楚起身过去,将箱盖掀开。 满满一箱子食物,包装袋在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反光。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133章 箱子 这一大箱子里尽是些保质期很长的储备食物。罐头、饼干,自热食品,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东西。欧雪捡出来了一部分找生产日期,他能找到的最早的罐头是零几年生产的,还有一些明显新式的自热食品生产日期则靠后很多,基本都是最近几年的。 这些食物的数量,两人吃上半个月不成问题,只是里面独独没有水。欧雪的目光落在了他刚才挪走抵门的木箱上,如果里面装的其实是瓶装水,那重量确实不轻。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们在山下宗祠受困的时候……”不清楚翻了翻箱子,确定除了食物没有别的东西了,他才又说:“当时谁也不知道要被困上多久,水和食物都很有限,但宫利贞早上拿矿泉水洗脸漱口,就像根本不担心资源有限一样。” “那就是说,他们那时候就不担心这些,因为知道哪里存有大量的食物和水。”欧雪摸了摸下颌,“等等,这样来看,宗祠里岂不是有路能连通到这上面?” 两人对山下宗祠的探索实在有限,不清楚认真思索片刻,试探着说:“有可能。宗祠被锁住的那一进院子里的主屋是倚靠崖壁修建的,可能真的有通道。他俩不见踪影的那个下午,没准儿就是跑到这儿来了。” 事已至此,两人索性将所有木箱一并检查。侧房里足足堆放着六个大红木箱,看着像一套的。两人将盖子掀开,望着里面的东西,再度面面相觑。 除去一箱食物一箱水,剩下的四个木箱里,有两个堆放着基本算是杂物的东西。煤油灯,蜡烛,碳笔,细枝毛笔,钢笔,早已干涸的墨盒,甚至还有褥子和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旧棉袄,两人不约而同冒出了一个细思起来便有些毛骨悚然的猜测:有人在这儿、这个龙碧仙姬庙生活过! 欧雪与不清楚合力将最后两个木箱搬到中间,这两个箱子一个略重,一个相比其余的轻了很多,像是空的。不清楚把状似空的那箱子掀开,身旁,欧雪拉了拉他衣摆,呆呆地盯着角落。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清楚也是一怔。原来角落挨着木墙的石壁相对平展,有人用墨碳一类的东西在石壁上涂涂画画,乍一看很像是随手试笔、随便划拉了几条线和涂了几个墨团。两人研究了须臾,赫然发现这其实画的是打结方法,或者说更像是一个人在设计某种绳结! 不清楚一惊,快步走回来将那个“空箱子”掀开,里面竟然堆满了大团大团各式各样的绳子。他抓起来大概扯了扯,不是一整根,有长有短,有些已经糟了、稍微使劲就会扯断。他扔下那团绳子掀开最后的木箱,一股淡淡的霉味弥漫而出,里面是一大箱子快烂成破纸屑的旧书! “我知道了……”不清楚在原地踱步两圈,把欧雪转得不明所以,正想开口,不清楚两手扒着他晃了晃,好像眼睛都亮起来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是‘成道之处’!” “什么?”欧雪被他晃得声音都飘忽不定了,连忙把他按住,“什么玩意儿?” “你看看,你看这些东西——”不清楚情绪激动,眉毛都扬了起来。他推了下那箱绳子,两手比划,“看过武侠小说吧,有人在山洞里悟出了武林秘籍!这儿就是啊——这是成道之处,绳子,绳符,有人在这儿悟出了一套绝学——宫楼——” 欧雪呆呆听罢,眨了两下眼睛,猛然意识到:是的,宫楼那手艺他们来前就有猜测,要不他开宗立派自创手段,要不他让一套神秘的手艺现世了…… 在欧雪愣神的时候,不清楚继续来回踱步,走着走着他又停了,开始低头揉自己的眉心,接着很轻地笑了几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他这种诡异的状态与冒出来的呵呵笑声令人成功联想到了跟自己在这侧房里对话过的宫利贞,欧雪浑身一凉,两手腾地托住他脸,干笑道:“宝贝啊你不要吓我……” “呵……我就是……”不清楚摇了摇头,仍是苦笑着。他想把欧雪的手拿下来,但又好像腕子突然使不上劲了,只把手指搭着那手腕,移开了视线道:“我就是……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1 不懂……” 他忽然贴过去两手搂住欧雪脖子,把下颌搁在他肩头上,动作格外轻柔。欧雪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唯有身体力行、搂住他腰,拍了拍他后背。他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不清楚闷闷道:“咬我一口。” 欧雪顿住,不清楚便又重复道:“咬我一口。” 他松开不清楚,两手更是干脆把他手腕固定到身前,定定地盯着他。不清楚这时收回目光,也望向欧雪,嗓音平静道:“快点。”不等欧雪开口,他一股脑道:“这太假了,我都有点分不清了,我是在做梦吗?怎么一切都这么不可控——”他开始挣扎,手往上伸似乎要去取坠在那里的耳钉,“那我自己——” 欧雪眼仁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硬生生地将那双手按死了、挪动不了半分。他看着不清楚的睫毛掀起一阵近乎无法察觉的轻颤,一瞬间,欧雪心中翻江倒海。无奈,心疼,恼火,乃至他竟然感到有一点点恨不清楚。恨得牙痒痒,恨得心跟着颤抖。他低头猛地在不清楚颈侧咬了一口,牙关碾着那层薄而脆弱的皮肤未松。不清楚“唔”了声,身子一抖,下颌却微微扬了起来,贴上了欧雪的脸颊。 改用一只手捏着不清楚手腕,欧雪搂紧他后腰,松口以后那块雪白的皮肤上烙下一圈整齐的鲜红牙印。欧雪用头贴了贴他的脸,贴了一下,又贴了一下。 他问:“疼吗?” “嗯。”不清楚轻轻应了一声,这次他动,手腕没再被欧雪按住,他顺利地把手放了下来,揽过欧雪。 “不是疼。”欧雪出了口气,低声道,“是爱。” “可能是太爱你了,刚才一瞬间竟然觉得有点恨你。”欧雪缓缓说着,偏头含住了不清楚的耳垂。他用牙咬住那枚枪灰色的耳钉,不清楚身体再次发颤,腰也软了。耳垂被含在温暖湿热的口腔中,坠在那上面的小巧物什、银针从耳孔中抽出,不清楚听到了它同牙齿碰撞的清脆细响,好像有某个部分也一并从脑海中抽离出去。 欧雪张嘴,给他看舌尖的那枚耳钉:“没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回家啦 第134章 成道 欧雪没犹豫,拉着不清楚径直走向石室正厅,把那枚耳钉从悬崖上扔了。光照有限、耳钉又太小巧,一脱手就不见踪影,顺着夜色坠向万丈悬崖。不清楚立在旁边撇撇嘴,有点委屈,又带着一些自知有错的别扭,愣是没开口。 好半天,他才闷声说:“我讨厌你。” “不许这么说。”欧雪很懂见好就收,这会儿捧着他脸哄道:“怎么像个小孩似的,讨厌这种话不能轻易说。再说那本来就是一对儿,还有一个呢,一模一样的。回去我再还给你。” “那不一样。”不清楚别开脸小声强调。欧雪心道你不心疼还不长记性呢,嘴上却说:“那我跳下去给你捡回来?” 不清楚扒拉开他的手,也不理人了,转身回到了侧房里,蹲在那箱旧书前检查翻看起来。欧雪跟到后面看着,明知他没生气,但看着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是有点心疼了。他走到不清楚身边,矮下身微微偏头,把自己的耳钉取下来,默不作声地给不清楚别上了。 耳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穿过耳孔、停留着若有若无的重量。欧雪捏着他后脖颈子,捏了两下,柔声细语的,“我知道你有分寸,那我就是会心疼嘛。让我心疼你舍得吗?” 不清楚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翻着手里那本破得好似一吹气就碎的书页。欧雪贴过去,“还讨厌我吗?” 书页已经彻底成了土黄色,纸薄如蝉翼,微微透光。不清楚“哼”了声,仍是不理他。欧雪干脆扑过去从背后搂住他,把脑袋压在他肩膀上,“来来来我帮你看看,发现什么了——” “弄碎了——”这一扑差点把人扑倒,两人跌坐在地,不清楚下意识地将书举高,从里面飘出一片米色的纸,一荡一荡地滑落。欧雪眼尖瞥见,立刻扬手接住了:“这是什么?” 两人对着光一起看,这张纸从颜色和厚度看明显比箱子里的旧书要新上许多,纸上写有十六个字,笔力苍劲,字写得不错。除此以外,上面还用朱红色画出了许多简笔画样的梯子图案。 那十六字是句反反复复出现过的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张志安的遗物,外面的牌匾背面也都写有这句话,这句古语出现在不恰当的情景,仿佛变成了某种强盗逻辑。欧雪有点无语,余光却发现不清楚摸着那张纸上的图案陷入沉思。这些梯子图案单纯由两道竖线和无数横杠组成,画得也很潦草,只是朱红色密密麻麻画了大半页,再搭配上那句古语,才有了一点惊悚的意味。 “这个梯子符号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欧雪看不明白,忍不住问道。不清楚摇摇头,但仍在思索着,他抓着那页纸站起来,不由自主似的环顾四周。也许这只是个无意间的动作,又或者他没找到自己想发现的什么。他把那页纸塞进欧雪手里,“你先拿着。” 将箱子里的旧书一一取出摊在地上,不清楚重新借着手电筒的白光查阅起来。这些旧书全部是手抄的,开本不大,字写得不小,受装订工艺影响一本又很薄。大致检查完了,实际上这些书的数量倒没有看上去那么惊人,三四本凑起来才是同一部书。保存欠佳,虫蛀和受潮碎裂大大增加了翻阅难度,渐渐看得人眼睛酸疼,不禁都停了下来。 两人对望一眼,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原因无他,书里并没有找到他们想看到的内容。欧雪大概认出了这都是些民间法本,但里面似乎确实没有和绳结、绳符,能跟宫楼联系起来的内容。他冲不清楚摊手,不清楚略一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这就是些民间法本。”他把其中一本放回地上,“……太普通了。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内容,确实有些法术我也是第一次见,但同样的情况我用别的法术一样能了结。” 如今这个年代非比寻常,确实有些老人手中传承几代、珍藏一生的法本今天看来内容普普通通,甚至很是常见。只是,两人还是感到了古怪的违和,像是只差一步,才赫然发现选错了路。 “怎么会是这样……”不清楚站了起来,又开始来回踱步。欧雪坐在原地看着他两条腿在那里倒腾,过了半晌不清楚一停,冲他说:“那就是说,宫楼真的在这里,悟出了一套手艺,这儿还真是他的成道之处。” “或者。”不清楚微微蹙眉,手指向了侧房门外,“他和外面的那位仙姬娘娘,做过什么交易。” 欧雪抱起胳膊安静了几秒钟,“……真的假的,有点……好夸张?”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有点太夸张了——可反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2 来,真的夸张的部分还少吗?他们现在在一个山洞里,山洞里有精怪,有神像,神像还长了一条爬行动物的大尾巴! “不不不,不夸张!”不清楚走到他面前认真道,“你想,那些看香的问米的出马的各种各样的巫师,他们绝大多数都没人教,一夜之间自己就会了。这其实是一样的,宫楼也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接受到了什么精怪魍魉,只不过他确实敢做敢想天赋异禀,把那件事做到极——” 正说着,欧雪突然两手按住了不清楚的腿,偏过身子,朝后面看去。不清楚愣了下,当即也回头,看向自己背后。 用来抵住门的木箱之上,那枚虎撑不知在何时倒下了,此刻正躺在箱子上。欧雪松开不清楚的腿,缓缓站起身子。不清楚仍然保持着回头看过去的姿势,胸膛的起伏变得很慢,他冲欧雪比了个手势,几乎是在同时,虎撑突然自己左右晃动、在原地摇摆着蹦跳起来,满室登时回荡起清脆的摇铃声! 不清楚回身,扑过去抓起虎撑,他一动,欧雪立刻飞身冲进正厅,踉跄着捡起牌匾。他刚抓稳,不清楚已经奔回中间,两人只看到悬崖尽头的黑暗中竟然趴着一个人!那人用上半身扒着悬崖峭壁,光亮有限,只能看见脑袋与肩膀模糊的轮廓。欧雪抡起匾狠狠砸上神像,却听见从那人方向传来了嘿嘿笑声。泥像与木匾相撞,发出巨响,那人影像爬行动物似嗖得一下窜上石室,四脚并用、从两人头上的洞顶爬了过来! 第135章 动物 眨眼间那人影从两人头上闪身爬进了侧室,隐约能看见他身后似乎还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像是只巨大而灵活的壁虎。随着木匾撞上泥像,塑像迸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上半身裂开,直接砸向地面!两人距离太近,欧雪慌忙推着不清楚想跳开半步。石像上半身砸向地面同时,侧室爆发出清脆的玻璃炸响,光线骤然消失! 两人同时意识到留在原处的手电筒遭殃了,黑暗立刻淹没一切,他们仍下意识地看着彼此。视线中,黑暗好像真的有了形状,像浪、像水中化开的染料,瞬间将不清楚卷了进去。欧雪顿时生出种强烈的不安预感,他往前抓,刚刚还近在咫尺,此刻却突然扑空,人不见了! 他的心一下子也跟着空了,胡乱抓了两把,什么都没摸到。这根本不可能,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完全不发出声响退到远处。欧雪想喊,但在发出声音的同时硬生生止住了,石室内当即安静得像被静音,就连他呼吸的声音都给生吞了下去。欧雪抓着那块匾,指尖都凉了。他能感觉到那些砸下来的塑像上身碎块就倚着自己的腿,半个脚尖也被埋了起来,他要把腿拔出来,蓦地意识到这片空间中还有某种存在。 那一瞬间的感觉诡异到极点,就像是回到了最熟悉的家中、明明没有开灯,却能察觉到陌生的入侵。欧雪清晰地感觉到角落中一动不动地立着什么东西,他甚至能感觉出那东西面对着自己,在彻底的黑暗中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动,那个不知究竟存在与否的物体也纹丝未动,仿佛他们都在等待着对方先打破平衡。欧雪强迫自己冷静,压下混乱的思绪、把狂躁的心跳止住,脑海中的念头却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都是和不清楚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你可以保护自己—— 欧雪从此消彼长的念头中寻找到了什么,他不知道不清楚是否还和自己处在同一片空间,只知道他拥有某种不清楚亲口认证过的、足以护持他们。吐息重新开始涌动,欧雪沉下心将手里的匾缓缓靠着半截塑像放下。角落中的存在仍旧按兵不动,但他听到了一片难以形容的细响,像是某种摩擦声,也无从判断方向,似乎来自那个角落,又似乎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那或许是某种体型巨大的东西在石室中爬动游移、身体与石壁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好似有条不存在的巨蟒,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欧雪盘缠在躯体的空隙之间。好像那东西已经立了起来,就在自己背后,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头。接着,真的有淡淡的吐息传来,带着惺涩、如同某种呵气…… 呵……呵…… “呵……欢……欢迎……” 它是凉的,有些莫名的柔软细腻,好像一层略带凹凸不平的肉膜覆盖包裹住了后背,吸附在颈后裸露的皮肤。呵气与细语似存在、似脑中不受控制组合而成的思绪,断断续续:“欢……迎……带我来……” 分辨不清背后到底是否真的存在某种东西,欧雪的身体愈发沉重,好像四肢百骸都被灌铅、几乎快要被自己的重量压垮。他站不稳了,膝盖和脚都发软,四肢却又僵硬沉重,如同有张巨网将他压紧。他拼命反抗,脑海倏地混乱成一团,就连对身体的感受都要被抽离—— 一声清明而坚硬的脆响砸向地面,铃铃向着自己滚来。即将抽离出去的思绪被猛地扽回体内,欧雪下意识弯腰、向着那脆响滚来的方向抓去!他听到了自己骨节作响的声音,手指精准抓住了一枚散发着温暖的环状物体。身体的控制权好似随着手指握住圆环回归,略过“想”、欧雪抓着那枚圆环猛地回身,握紧圆环挥了出去! 整个石室内回荡着灵动清脆的铃铛声响,是那个虎撑!欧雪没有挥动,手心里虎撑中的铃舌像是有了生命,自己在铜环内疯狂地撞击晃动。巴掌大的东西竟然发出了震耳之响,在石室内铺天盖地。一晃眼欧雪看到黑暗似被搅开,在不远不近的悬崖尽头,竟然站着一整排的人影,像是一串剪纸人似的。接着,铃铛响声突然停住,铃舌似乎卡住了。欧雪怔怔地盯着悬崖尽头,那一连串的人影也消失了,似乎只是视网膜上一块被光芒烙出的斑纹。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黑暗真的被搅开了。不,是月光,笼罩在浓云后的圆月终于射出了明亮,照见了一小片石室内部。那种迫在眉睫的危险感消失一空,借着微弱的月光,欧雪发现手里的虎撑裂开了,似乎使劲一捏就能掰碎,铃舌大抵卡在了裂缝间。 角落里的存在仍没有消失。 但月光渗透不进。欧雪犹豫几秒钟,摸出手机,小心翼翼地照像那个角落。待看清究竟,欧雪又是一怔。 他挥着牌匾砸向塑像时,塑像从中间裂开,整个泥像的上半部分掉下来,有大半砸向了右侧的竖匾。那块写有“广结善缘”的匾被泥像砸断了,露出卡在匾后与石壁之间的东西。那是个由藤蔓组成的古怪物体,大致上是人形的,藤蔓早已枯死,暗黄无光,挂着些一碰就碎、蜷缩成团的枯叶。 欧雪感觉到的那个一动不动的存在大概就是这东西,他看了一会儿,缓缓走过去。离近了,能从藤蔓的空隙间看到内部是中空的,并没有扎制成人形的框架供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3 藤蔓攀缘。既像是天然生长成了这种形状,又或者,里面原本真的有个人,藤蔓围绕着这人慢慢生长,把人整个包裹了起来。 那么,人呢? 再度犹豫了须臾,欧雪弯腰,用手机照向藤蔓下面,想要先确认一下这些藤蔓是从缝隙长出来的,还是根本没有根。不出所料,没有缝隙供藤蔓长出来,但他很快就照到藤蔓内底部有一小堆暗黄色的骨架。 毕竟是科班出身学画画的,欧雪对人体略有了解。他不敢贸然伸手去碰藤蔓与骨架,只好不断地变换着光束角度观察。似乎,这些骨架并不完整,这样看他也说不上来少了什么,不过很明显的是,里面没有颅骨。 欧雪刚要直起身子,骨架忽然动了一下,他还没细看,一个细长条的东西嗖得一下贴着他的脚窜了出去,飞快地爬走了。 是只壁虎。 那只壁虎不知钻到了什么空隙里,一晃神就无影无踪。欧雪呆呆地盯着壁虎消失前的方向,他呆楞了片刻,忍不住苦笑起来。 不清楚哪儿去了? 石室内依旧悄无声息。泥像的半个脑袋就滚落在欧雪脚边,他低头和她那只一动不动的眼珠子对视,仙姬娘娘兀自浅笑如常,眼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环顾四周,简直像是从来没有其他人存在过似的。鉴于最开始那个爬来爬去的古怪人影钻进侧室、还弄碎了手电筒,欧雪定了定心神才放轻动作,将手机的光筒探向侧室。一切还保持着数分钟前的原状,除了手电筒的灯罩碎了满地。欧雪捡起来研究一下,看样子里面的元件坏了。木箱在原地堵门,没有任何移动过的痕迹。他试着掀开一条缝往里看,里面真的装了满满当当的瓶装水。 欧雪站在原地又是苦笑,然后抓着手机开始拍照。他尽量把目所及处的所有都拍下来留存,一面拍一面暗做打算。 这个所谓的仙姬洞中存在某种力量,将他和不清楚分隔开了。不清楚不可能会抛下自己,所以一定是发生了控制外情况。奇怪的是,那个虎撑当时明明是拿在不清楚手里的,危险一触即发时,虎撑却滚落在地,被欧雪抓了起来。 乍一想简直像是不清楚这个人真的凭空消失了,所以他拿在手里的东西摔到了地上。但仔细琢磨,欧雪越回忆越发觉虎撑是滚向自己这边的。他隐隐约约好像摸到了什么灵感,也许,那个虎撑并非意外脱手,就是不清楚有意丢向自己的? 拍完侧室,欧雪回到了正厅。这次打量周围,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中央的塑像上。泥像已经被砸得不成人形,下半部分也摇摇欲坠。他盯着看了片刻,忍不住走近了确认。 塑像内部是中空的。 倒也不算太出人预料,欧雪知道很多神像其实内部都是空心的,是为了装藏。里面空心,材质本身又不算坚固,才会立了支撑用的木柱。他无可避免联想到了那个诡异的仙人纸人,干脆用光束照着、探头看向泥像里面。 光束真的照到了什么东西,在塑像底部!欧雪试着把塑像的碎块再掰下来看清,谁知刚碰到,哗啦啦一阵,泥像彻底四分五裂,直接露出了底座。 这座塑像确实有装藏!更准确来说,那不是装在泥身内部的,而是塑像脚下踩着什么东西。 欧雪拽过塑像的披风包着手,扒拉开碎块,查看被踩在脚下的究竟是什么。越看他越迷惑,还有点没来由背后发凉。 最上面的是一大团半干未干的藤蔓,欧雪拎出来端详了好一会儿,确定了这就是那团他原本要交给宫家那俩人、之后神秘消失不见的葡萄藤!他安静须臾,转身去挪泥像七零八落的碎块,试着拼了拼。 如他所料,泥像上半身就是空心的,应该本身就有开口,能把葡萄藤扔进去。 在那一大团葡萄藤下面,是一对小人瓷像。巴掌大小,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广袖宽袍、做得甚至比泥像本身还要精致。无论线条还是眉目勾勒都颇具古韵,非常漂亮。他把那两个小瓷像一左一右摆在底座两侧,两个小仙童,一对金童玉女。 欧雪沉吟一声,往后倒去,仰面躺在了地上。 他无意中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肘内侧。在那里,墨向着血肉中扎根,印刻着三个字的秘文,是欧雪的护身符咒。 第136章 阶梯 “还没到头吗?” 一开始,呼吸声交错着起起伏伏,很浅。鼻息之间充斥着木梯腐朽的气味,好像那些气味化作有形的颗粒,永远地留在了肺里。宫元亨听着背后的呼吸声渐渐变沉,那句话问出口后,木板的嘎吱嘎吱停了。 他回头,用手电筒照了下身后。宫利贞侧过身子,贴着石壁停下脚步休息。她的胸口一起一伏,出了点汗、汗把鬓侧的碎发粘在脸上,粘着那片凹凸不平的烫伤疤痕。 “怎么感觉这么长?以前没觉得……”她小声地抱怨着,抬手挡住手电,躲了下那束刺眼的光。宫元亨听罢只将手电筒往上照,探头看了眼,明明黑暗中只有漫无尽头的木台阶,他还是说:“应该就快了。” “我好累,歇会儿。”宫利贞皱眉,两手叉腰倚着石壁,把腿往前抻了抻。她刚说完,宫元亨伸手摸向了她的脸——指尖错开,搭上了她的额头。他摸索着探了一下,把手收回来,颇有耐心地轻声说:“就快结束了,利贞。” “快到头了,上去就逃出生天了。”宫元亨把胳膊撑在石壁上,他又往上看了看,距离他记忆中的出口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饶是如此,他没有再催促,而是安静地听着宫利贞说:“没完呢。” “还有。”她也往上看了一眼,“但是快了。” 也许她是在说剩下的木台阶,也许是在说别的什么。总之,宫元亨往后照了一下,带着笑意:“不走吗?说不定真能追上来呢。” 果然,宫利贞瞥了下嘴,直起身子道:“走吧。”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小段,宫利贞突然开口又说:“不可能追得上来,你当胁侍干什么吃的。他们今天要不死在这儿,要不、哈哈……” 她小声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忍俊不禁,笑声顿时在狭窄的石壁内层层回荡。 “胁侍如果认下了,那才是终于快到头了。”宫利贞边笑边走,忍不住又停下了。宫元亨再次回头,有点无奈,但仍然耐着性子没有再催。他看向她,宫利贞嘴角抿着没完全消失的笑意,忽然认真道:“这样爸就会放过我们的,真的。相信我,我每次都说对了。” “是是。”他没催促,而是迈开脚步朝前,踩上台阶。宫利贞跟了上来,走了一段,宫元亨才慢慢说:“我觉得,爸应该知道我们两个。” “他知道又怎样,他难道能拒绝吗?我们多孝顺的两个孩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4 还惦记着给他献一份大寿礼呢——”宫利贞加快脚步追上,声音也一下子扬了起来,有些突兀,被石洞挤压得有些尖细不稳。宫元亨犹豫了几秒钟,又拿手电晃了她一下,沉声道:“我说别的。” 他的视线瞥向她,“别的,我们两个的。” 宫利贞撇了撇嘴角,没有再说什么,像是突然哑火了。又过了许久,久到木台阶消失,脚下的又成了地势朝上的隧道。宫元亨估摸着洞穴出口应该没剩多远了,宫利贞嘟囔说:“他们竟然是对情侣。” “怎么说呢……”宫利贞把头发捋到耳后,“莫名其妙就感觉这回肯定对了。” “一对儿……”她又笑起来,似乎在肯定什么,“一对儿。” 眼前是茂密的树林。他们走过无数次,似乎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恰好一阵云开见月,宫元亨试着把手电筒关掉了,倒也能勉强看清土路。借着月光,他边走边蓦地喋喋不休起来:“明天我们烧条鱼吃,但你不能只挑鱼眼睛吃。每次都剩下鱼肉给我,我本来也不爱吃鱼,我是不明白鱼眼珠子有什么好吃的——” “李行明,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宫元亨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微弱的月影下宫利贞半弯着腰立在不远处,一只手撑在腿上。她本就很白,月光中竟然更白,牵扯到面侧的疤痕,像只瓷面具扣在脸上。宫元亨陡然有了些怪异之感,他应了声“当然记得”,向宫利贞走去,“你怎么了?” 他走回去时,四周一下子暗淡无光,浓云再次遮掩住了圆月。宫元亨的手刚搭上她肩头,陡然意识到了那种怪异究竟源自何处。他们周围的树林中立着一枚又一枚高矮不一的人影,这些人影像是一尊又一尊不会动的雕像,静静地将他们围在中间,默默地观望不前。 宫利贞已经蹲了下去,冷汗顺着她挺翘的鼻尖砸进土里。她问:“是胁侍吗?” “不是。”宫元亨低头看着她,“是香花供。” “操。”宫利贞小声骂了一句。在短短两句话的功夫,那些雕像似的影子不知不觉间又近了许多,已开始显形般在若有若无的天光下露出真容。那是很多“人”,有男有女,穿着各异,其中一个身着亮黄色的雨衣。这些人的脸看不清晰,却能看到他们搭在树干上的手蠢蠢欲动。哒、哒,有节奏地敲击着树干,好像进行着什么倒计时。 “看来他们想把我留下了。”宫利贞似乎下了某种宣判,她的手半举起来抓了两下,宫元亨于是伸手将她拽了起来。“原来如此。有时候也没办法。”她好像仍在进行什么结语,眼睛望着前方的路,缓缓继续,“我不逼你,我们死在一起;或者,爸送你下来陪我。” “我不逼你……” 宫元亨的手抓空了,他的脸一瞬间扭曲抽动了一下,宫利贞动作敏捷、转身冲着两人出来的方向飞奔而去。随着她动,树林似是骤然刮起一阵大风,叶片沙沙狂响。那些人影跟着也动了,像无数四足的动物,像无数流动的粗线朝着宫利贞爬去,他们贴在地上,黑暗中影影绰绰、似乎倏地就交织着涌到了她脚边—— “宫利贞!” 宫元亨叫喊着,他拔腿迈向那些四肢并用的影子爬向的原点,却好似离那里越来越远。那些扭动的影子汇成一滩烂泥似的,从地面伸出一只只手够向宫利贞。她的背影几乎要给扯倒了,马上就要被那滩泥吃掉。宫元亨的声音冲开了喉咙,像在嗓子里爆开:“宫利贞!甘霖——” 他看到宫利贞真的踉跄了一下,紧接着一只手腾地把她半拽半提了起来!她身后冒出了一枚人影,笼罩着月色淡淡的银光。那只手甩出了什么东西,如同将那滩泥一下子疏开,落下之处甚至冒出了缕缕蒸发似的黑烟。交织成团的黑影赫然散开,融入进了四周本就存在的各种阴影。一张眉头紧促的脸从宫利贞身后冒出来,宫元亨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人果然把宫利贞丢了过来,大声呵斥道:“动手啊,等什么呢!” 宫元亨无暇顾及,拍了拍毫无反应的宫利贞的脸,“甘霖!甘霖——” “先别管她,死不了。”那人在月光下也像一尊白瓷,手上几枚指尖鲜血淋漓,“你最好先来帮我——” 他看向四周,那些四肢贴地的人影蛰伏在暗影中,蠢蠢欲动。那人捏了个手决,压下眉眼望着远处。 血正源源不断从鲜红的伤口中滚出。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37章 石壁 欧雪盘着腿和石室内残破的泥像对坐许久,他把一直以来的所有想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两个人非要双线程进行,那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己先活下去。他能活下去自己脱险,就是对不清楚最好的助力。 天就快亮了,依旧再没发生任何异常——那就已经是最大的异常了。不清楚,宫元亨与宫利贞,那些奇奇怪怪、不知是鬼是怪的东西都没有再出现。欧雪试着给不清楚的手机打了电话,意外打通了,但无人接听。没两秒钟他就听见了铃声闷闷传来,欧雪顺着找过去,声音是从他们一开始休息的侧室里传来的,不清楚的手机连同行李一起在包里。 翻出另一个手电筒,欧雪把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用不清楚的手机给不知道打了个电话。这次果然不再顺利,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在欧雪打算挂断放弃时,他听见电话突然通了!欧雪下意识地喂了几声,奇怪的是,听筒里既没有传出任何的人声,也没有他自己说话的回音。 如果安静几秒钟仔细听,甚至没有微弱的电流杂音。简直就像……听筒被人用手指堵住了,所以没有任何声音。他人都快走到悬崖尽头了,信号有那么一格,但始终没有声音。最终只能挂断,又等了片刻,也不见任何号码回拨过来。 确实只能靠自己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到底是该留在石室不动,还是原路返回找人求助? 欧雪短短五分钟内在侧室里踱步了十来圈,最终打着手电筒迈上了几人来时那条路。别的不提,单说他们之前在光灿百货的地下车库就已经见识过,实际过去了多长时间和他们所感受到的根本不一致。坦白说欧雪都不太相信自己手机上的时间,也许一切都还是又一个个精心编织的迷障呢? 他犹犹豫豫地穿过隧道,走到了木台阶下面。出去的路线虽然曲折,其实却没有任何岔道。恰如现在就是真实,那也不过只有两种结果。最好的是他顺利走出去,然后立刻向外界求助;最坏的也不过是鬼打墙回到石室,事情重回原点。 欧雪深吸了口气,踩上了台阶。手电筒晃了一下,他蓦地发现右手边半人高的位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5 有一小片白印。试着摸了下,很细,微微凹凸不平的手感,是新鲜的刻痕!欧雪一顿,赶忙弯腰照着那片白印子边摸索边看。这些刻线深处还是白色的,又细又浅,令人难以察觉。显然刻线人使用的工具很不趁手,线条短而凌乱,勉强才刮出一大团来。他摸了半天,渐渐摸出几条长短不一但很规则的横竖线。 手电筒的光束在石壁上反射出刺眼的白点,欧雪眯缝起眼睛,研究半晌,意识到这其实是个没刻完的“走”字。 “不清楚……”欧雪喃喃道。他浑身一震,手忙脚乱把自己还剩下的那枚耳钉取下来,捏着在石壁上使劲划了一下。 一道极浅,但和那些白线基本一致的刻痕。 摸着那一小团凌乱的白线,欧雪情不自禁笑起来。因为不清楚,这是不清楚给他留下的记号! 他不再犹豫,快步迈上台阶。木阶同来时一样,走上去嘎吱不断,好像随时都会断裂。木材的腐朽气味,树洞中特有的腥潮气好像顺着呼吸钻进了五脏六腑。欧雪知道自己选对了,反而不急。不清楚能试着刻字、发现耳钉实在不够坚硬锋利后放弃,改为胡乱刻线试图引起注意,都说明当时的情况并不迫切。 至少那时他还没遇到什么迫在眉睫的危机。 他就这样一步接一步,一级接一级往前走,仿佛这就已经是回到不清楚身边的路。这段铺着台阶的洞穴实在狭窄,不用刻意拿手电筒照着便能注意到两侧。只是,走了许久欧雪都没再发现不清楚留下了什么新的标记。他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大概是连续走了太久,洞中空气稀薄,眼前不时冒出几枚一闪而过的黑点。欧雪停下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赫然发现他已经在台阶上走了将近四十多分钟! 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只有台阶源源不断地向黑暗中延伸,一级接一级滚入无边之际。他抱起胳膊倚着石壁休息片刻,捏着耳钉在身边刻了三角形,然后把手机的计时器打开,转身往回走。 台阶不断往下,下台阶长时间走比往上要累得多。十几分钟后,欧雪气喘吁吁。但,他并没有像预想中似的遇到那个三角形标记。他干脆侧着身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左右为难,是继续往下,还是转身回去? 欧雪总觉得,某些思绪若隐若现,如丝线浮于水面。他努力去抓,那丝线便彻底融入了水中不见了。这让人又一次理解了不清楚偶尔试图自残的小毛病,一切都如此虚幻无常,他只是想抓住一点真实罢了。 欧雪还是不喜欢不清楚伤害自己,但他理解他为何那样做。 幽深的黑暗漫无尽头。他站起来,继续朝下走,在计时器跳转到3开头时,他发现台阶越来越宽,已至尽头。欧雪举着手电筒照向左侧,不清楚刻下的一大团白线出现在了手边。 他又回来了。 既然回来,欧雪干脆再次回到石庙里确认了一遍情况。石庙里被他们破坏得一片狼藉,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欧雪绕回台阶下面,坐在木梯上摸着不清楚刻下的痕迹,强迫自己再整理一遍头绪。 他往下走,台阶到了尽头,能回到石庙,这部分是真实的,那问题只能出在木台阶那段路程上。可是,他们曾经讨论过,无论那些不可思议以什么称呼,迷障、幻觉,鬼打墙……随便什么,都必须是基于一部分真实本身存在的。 就算是另外一个世界,也有它本身的法则,术士遵循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法则,才能游走在阴阳两界之间。 “有点像。”欧雪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有点像地下车库,当时……” 不要相信眼睛的判断。 欧雪不禁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灯筒,这是不清楚包里的,他的手机、行李,都扔在原地。也就是说,不清楚是在完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离开石庙的。 这是什么造化,他的爱人刚好在眼睛上有些隐秘的玄妙。一路走来他教会了自己一些琐碎的规则,但欧雪仍然觉得,在此刻没让自己崩溃的那种力量其实是相信。他相信不清楚,不清楚也相信他,他们之间的细线以爱连接,顺应着指引彼此。 欧雪深吸了口气,把手电筒关掉。四周顿时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视线被剥夺,听觉一下变得无比灵敏。他听见了从极远处传来的流水声,那是木台阶之下看不见的暗河正在涌动。 木台阶的嘎吱声再次响起,这次指尖从浅浅的刻痕上抚过,带起一小片心颤。 欧雪的手始终停留在石壁上,他放缓了脚步,没有再刻意计时计数,就只是慢慢走着。暗河在山体深处流淌,像血液漫向四肢百骸。欧雪的手忽然摸到了一小片向深处的凹陷。他愣了一下,猛地停下脚步,手顺着那些凹陷狠狠地按下去摸索着。 那是数十个凹下去的小点,有一瞬间,欧雪几乎感到他抚摸着的不是坚硬冰冷的石壁,而是那人柔软温热的皮肤。是盲文字符组成的“我爱你”,刻得很艰难,但每个点都反复雕琢,坚定不移就凿开了石壁,化作两人的暗语。欧雪蓦地眼眶发烫,手指停留在上面反反复复地摸索着,好像能看见不清楚在黑暗中捏着那枚耳钉在石壁上拼命地施力。他的手肯定被按得指尖发白、松开后血液涌回来,指尖滚烫、金石为开。 欧雪相信,不清楚有多用力,他就有多爱他。 每隔数段台阶,手侧就有不清楚一点一点刻下的暗语。一遍一遍诉说着我爱你,他在黑暗中走过,摸索着凿刻、是否那个垂怜过他的神明也曾在此刻低眸,保佑着他不再落空。欧雪的手指几乎被那些凹陷刮疼了,眼眶越来越烫。他情不自禁地祈祷,又像是不知道究竟该向谁而求。他只知晓视线模糊时,遥远的尽头忽然涌现出了几缕旋转飞舞着灰尘的光线,是栈道! 欧雪跑了起来,脚真的踩上栈道,铁栅栏引出一片颤抖。天色已经变浅,灰暗的蓝色在眼中展开,他看到了一抹白色的人影。欧雪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但他还是想搂住他,哪怕那是一个会把他再次带向危险的迷障。他扑过去,一把搂住他,把脸埋在他肩头。 那是真实存在的色身,带着一丝丝清晨的寒气,胸口和脖颈却是温热的。欧雪感觉到有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嗅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味。那只手拍了拍他,把他搂紧了,轻声说:“哭什么,好好着呢。” “好了。”他听到那个声音也哽了下,喃喃道,“好了,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38章 绳 伤口刺得都不深,血很快还是止住了。蠢蠢欲动的人影似真似幻,形如鬼魅,像是本身也成为了山中树影的一部分。不清楚微微蹙眉,他认出了这些影子间有几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6 看上去非常眼熟,分明就是之前在宗祠遇害的那些驴友们。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像鬼魂怨灵,而是种就连自己也一时之间难以形容的东西。行动间似动物,此刻也只是隐藏在阴影间不再有所动作。 “这是什么……”他低声问身后架着宫利贞的宫元亨。那人很明显听懂了话里的暗示,即便如此,不清楚还是从他的眉宇间发现了犹豫。少许,宫元亨才吐出三个字:“香花供。” 不清楚没有回话,眼睛紧盯着那些被称为香花供的鬼魅影子。他对那些游走在阴阳之间的非人存在了解甚深,知道情况一旦失控,这些东西可不管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但眼下这些“香花供”似乎没有再围上来的意图,好像他们能区分什么似的…… 他试探着再次捏起手决,这次香花供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像潮水般散开退却,顿时消失在了阴影中,不留一丝形状。不清楚没松那一口气,他瞥了眼宫元亨,转身要走。才刚迈出脚步,胳膊便被人抓住,不清楚回头,宫元亨抢说:“你就这么走了?” 应该有好多年没真的发过火了,气血猛地冲上头脑并不好受,不清楚深吸了口气,甩开宫元亨道:“你没看见我们少了个人?我不去找欧雪难道跟你们在这儿耗着吗。” 他和宫元亨无声地对峙着,视线微微下移,无可避免瞥见了倚在他身上的宫利贞。宫利贞看上去只是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对眼下正在发生什么一概不知、毫无所觉。不清楚暗自出了口气,最终还是没好气道:“她掉魂了,暂时死不了。” 他说着抬脚再次要走,宫元亨在背后大声道:“你回不去的!仙姬洞一个人进不去——” 不清楚的脚步顿了下,他其实很想也大声吼宫元亨,告诉他他不相信,他就是要回去找欧雪。 于是脚步没有再停留,不清楚迈出去几步,宫元亨的嗓音透着急躁、大吼道:“你才刚从那里走出来,好好想想是什么情况!我有必要在这时候诳你吗!” 呼吸一顿,不清楚猛地转身,快步走了回来。他伸手的时候宫元亨有种他会一拳挥过来的错觉,但不清楚只是一把抓住了宫利贞的手腕晃了两下,一口气道:“她手腕上的绳符去哪儿了?那些所谓的什么香花供,太弱了,根本不难对付!你在害怕什么?你根本就没有自保的手段,对不对!” 不清楚一把甩开宫利贞的手,宫利贞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手腾地坠到了身侧。 “对不对——”不清楚逼问道。 宫元亨压着眉盯着不清楚,不清楚最不畏惧逼视,两人眼瞪眼,他听到了自己咬牙的声音。不清楚碾了下指尖半干涸的血迹,拽过宫元亨的胳膊,在他手腕上飞快地用血迹画了符文,“回你们车那里。” 他转身就走,宫元亨顿了顿,再次高声道:“你帮不了他的,他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不清楚没停,径直走向了山林。 茂密的树林将三人再次隔绝后,不清楚垂在身侧握紧的手立刻抖了起来。他知道宫元亨说得没错,因为他已经在山洞里无数次往回走,台阶变得漫无尽头,无论如何都只有一级接着一级向下的木阶。他试了无数手段,两手被戳得鲜血淋漓,黑暗中的台阶兀自向下延伸,好似在嘲弄着他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 好像那条他跨不过的河,走不尽的路在眼前具象化、变成了某种真实。种种猜测令他光是推想就浑身发冷,心跳得像要呕出来。走回栈道入口不过短短一段距离,不清楚无数次向神明祈祷,如果他和宫楼的较量迄今为止一次都没赢过,那么他要怎么胜过那背后的存在…… 欧雪…… 他已经没有办法舍掉那个人独自渡河了,如果那个人本身就是向前的祭品、渡河的舟,那么他要怎么办?谁来告诉他,他真的不清楚了—— 踏上栈道时,不清楚的下嘴唇也开始微微发抖了。天光正在渐渐亮起,同样漫无边际的深蓝,圆月半个轮廓高悬天际。幽深的洞口像一张巨口,将所有生灵吞没,走进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会消融于黑暗中。 在他即将迈入可怖的黑暗间同时,不清楚蓦地瞥见了一个人影正缓缓走出来。那一点点微弱的天光已刺得他眯缝起眼睛、拿手去遮。他想飞奔过去,但那个人影已经先扑向了他。 带着潮冷的怀抱,从内里却散发着令不清楚双腿发软,眼眶发烫的暖意。那颗脑袋埋在肩头,不清楚无可避免地感觉到热流淌到了脖颈的皮肤上。像个孩子一样,不清楚暗想。他摸了摸带着一点点自然卷的头发,想先安慰他:“哭什么,好好着呢。” 可是一开口他就察觉到了自己声音的颤抖,不受控制地在喉咙口哽了一下。不清楚抱紧他,喃喃道:“好了。好了,都结束了。” 欧雪猛地抬起头,两手托着不清楚的脸盯着他仔细端详。掌心中传来温热,重峦叠嶂之间冷丝丝的清风抚开那人额前的发梢。他微微拧着眉心,勉强冲自己微笑,“真的是我,你摸。” 不清楚侧过头,用脸颊贴了贴欧雪的掌心。 欧雪抿着嘴,下颌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突然一把将人又牢牢搂进怀里,大声道:“我爱你!”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愣了一下,须臾又放松下来。不清楚轻声道:“我知道……” “先走。”他把欧雪的胳膊扒拉下来,拉过他的手先远离这古怪诡异的山洞。两人在栈道上噔噔噔走了不远,欧雪像是整个人都愣神了,蓦地又陡然站住,抓住不清楚的手要看:“你受伤了吗?这是——” “我没事,这是我自己扎的。”毕竟事出几回,不清楚突然有点心虚,慌忙要把手缩回来,“你别急——” “我知道!”欧雪大声道。他说完望着不清楚,嘴唇抖了几下,眼睛也圆了,眼泪终于倏地滚了下来。这下不清楚真的慌了,手忙脚乱地拿还算干净的手背给他蹭眼泪,低声哄道:“好了好了,你做的很好了,别哭……” 他想也不想,把欧雪讲他的话又拿了回来,“怎么像个小孩似的……” “真的,别哭。”血污沾了眼泪,半化开了、粘腻在指尖。大概是手和袖子实在再也没有一块干净地方了,不清楚贴过去吻了吻欧雪的眼角,“好孩子,已经做到最好了。” 第139章 车里 两人一路赶到车前再无交流,仿佛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仍未松开。瞥见原本停着另一辆车的位置已空无一物,欧雪呆了下,忽然大声说:“他们真的走了……” “刚走,不超过十分钟。”不清楚说着把听见此话一愣的欧雪塞进驾驶室,自己却转身拉开了后座的门,上到后排。 “什么叫刚走,你遇见他们了?”欧雪拧过身子,忍不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7 抓狂起来,“不是,他们真的走了,把我们扔在那里!这是想我们死啊——” 不清楚瘫倒在座椅上,微微抬眼盯着车顶没有说话。大概是他看上去太累了,欧雪很快又冷静下来,忍不住小心翼翼道:“你……” “我没事。”不清楚揉着眉心打断了他,自己坐起来。他往前挪了挪,把手顺势搭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刚放上去,似乎意识到自己手上有血,赶忙又拿了下来。欧雪兀自呆呆地盯着他,想也不想够过来那只手,从手套箱里拿湿巾给他擦。 一时淡淡的血气在车内弥散开、不易察觉的腥甜。两人一个擦,一个沉默地低头看着他擦,良久,欧雪才轻声说:“虽然知道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发现一件事,宫元亨可能根本就不会法术。”不清楚目色平静道。 欧雪一顿,但立刻顺着回忆起来。的确,他们还真的没见过宫元亨和宫利贞出手。硬要说的话只有在山下的宗祠那一次,宫利贞被扯进屋里,她似乎施展了什么。不清楚想了想,便把两人分开以后的遭遇讲了。 当时,石室陷入黑暗,不清楚唯恐生变、情急之下将虎撑朝着记忆中欧雪的位置扔了出去。他听到了虎撑落地的声音,奇怪的是,在那之后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寂静。很不巧手机并未带在身上,无法照明。不清楚试着在黑暗中摸索,却没有摸索到任何东西。 他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某种事物将两人分开了。他几乎是在黑暗中四处乱走,既没有碰壁,也没有感知到风——毕竟两人所处的石室并非封闭空间,如果走到靠近悬崖的方向,总能感知到微弱的气流。最后兜兜转转,他毫无防备地绊了一跤,终于发现自己被木台阶绊倒了。 接下来仍然怪事横生,无论他怎么摸着石壁沿着回去石庙的反方向走,都总会最后被台阶绊倒。似乎那个分开两人的不明之事物只给他一个选择,就是沿着台阶出去。当他走到外面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树林有奇怪的骚动声,很像是只在某一处刮起了大风,于是那附近的树冠都疯狂摇动起来。他走过去,刚巧看见—— “甘霖。”不清楚说,“我想这应该才是宫利贞的真名。” 他在手腕上比划了一圈,用指头无意间圈住了自己的腕子,“她手上的那个绳符不见了,在石室里时还是有的。我不确定宫利贞有没有自保的手段,但我想应该有,不然实在太危险了。怪的是,面对那些所谓的香花供,她当时没有任何抵抗。” 欧雪神情恍惚地听着,心里却觉得不清楚脱困的过程一定没有这么轻描淡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不清楚重新靠回椅背上,眼睛望着窗外道:“好消息是,我这次大概猜出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但不清楚没有再讲下去,而是伸直胳膊捏了下欧雪的脸,“先休息一下再开车吧。” “没事。”欧雪正过身子,亦没有追问。他安静着把车开了出去,沿着两人来时的路。 天气已经回到了之前的温度,车内打了不高不低的冷气。欧雪确实毫无倦意,他开得不快,路也不算好,一晃一晃的。有好几次他从后视镜里看,都以为不清楚会睡着,每每瞥过去,却只看见他低着头。记不得是第几次瞥向后视镜,这次欧雪瞥见了那双按在膝盖上的手,不清楚的手在发抖。他自己似乎在努力控制,很用力地捏着拳头。 欧雪看向车前,两侧密林洞开,路宽敞了许多。没有其他车辆,也没有旁人,似乎整片山里只有他们两个。 车猛地拐进旁边,扎进了林子里停住。不清楚一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前面。欧雪一言不发地拉手刹、解安全带。不清楚愣愣地问:“怎么了?” 闻言,欧雪动作一停,他窝在靠背里出了口气,盯着面前的树林道:“没事。” 他说着却拧过身子盯着不清楚看,微微蹙着眉。直把不清楚盯得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欧雪下了车,一把拉开车门从他那边挤上了来。不清楚完全搞不懂怎么了就被他推着往里,不小心半仰倒在座椅上,他还没爬起来,欧雪关上车门,腾地压在了他身上。 他从瞳孔的倒影中看到他,似乎有某种预示,令手腕仍在微微颤抖。两人吻在一起,不清楚昂着头,够到了欧雪的嘴唇。带着要将对方吞吃入腹的凶悍,在唇齿之间交换隐藏的秘密。欧雪从不清楚舌尖上尝到了劫后余生的味道,那舌头勾着他的,不介意两人牙齿撞在一起,成了确认。他两手捧着不清楚的脸,掌根托着脖颈,手指搭在他耳后又插进发里。他把他的脑袋按在座椅上,身体突然被牢牢固定住,舌尖最后一缕呼吸也被卷尽,不清楚蓦地有点惊慌,忍不住推着欧雪挣扎起来。 他一动,手腕被欧雪攥住,欧雪抓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耳侧,嘴唇和他微微分开:“还抖吗?” 不清楚的身子仍是颤抖了一下,像被惊动。欧雪抬头,看见他眼里含着湿漉漉的光泽、挂在眼尾的睫毛上似坠非坠。羽毛似的睫被打湿,变得更加漆黑。他把手插进欧雪的发梢中,声音闷闷的,“我们不是脱困了,是被放走了。” 他合上眼睛,欧雪贴过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便再度吻在一起。他的重量都压在不清楚身上,却悄无声息地松了手,于是那双手腕抬起来,用胳膊搂住了欧雪的脑袋。嘴唇像是分开了,又或没有,他听见不清楚喃喃道:“干脆把我们系在一起好了……” 反复吻着,反复纠缠,无所谓时间,无所谓一切。欧雪抬起头时,不清楚的嘴唇已充血泛红,他感受着不清楚的手游走在脸侧,用指尖拨弄散开的发梢。不知在何时,指尖的颤抖消失了,拨弄间不清楚忽然轻声说:“小卷毛……” 那只手游走到了眉心,欧雪便安静地闭上眼睛。不清楚抚摸着他的眉,又往下,指尖划过柔软细腻的眼皮,“眼睛。” “鼻子。”又直又高挺的鼻梁,吻过来时要侧过头呢。不清楚的手在他脸上游移,那两片嘴唇咬起来很软,指尖一划过去,嘴唇便分开了,探出的舌尖轻轻舔了下他的手指。 “你往下摸。”欧雪认真道。他边说边拉起不清楚的手,摸索到了硬挺的下身,“我本来准备在这儿操你,就现在。” 不清楚呆住了,努力地把手往外抽。抽了一下,没动,他小声道:“我以为那是手机……” 他拿另外一只手在欧雪脸上拍了一下,不痛不痒的。那大概是一巴掌,但却停留在侧脸上迟迟没有挪走。良久,不清楚抿了抿嘴,闷死道:“……我讨厌你。”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欧雪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半撑起身子,两手去解不清楚的皮带,“再说我现在就操你,就这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8 “你——”这下着实又把不清楚吓了一跳。他挣扎起来,两双手推推搡搡,欧雪翘着眼梢压了过来,脖颈近在眼前。他干脆咬了欧雪一口,在他颈侧。一开始没用力,但真的咬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微微用了点劲儿。他听见欧雪闷哼一声,像是叹息:“我的心都被你攥在手里了……” 不清楚松了口,两人的脑袋贴在座椅上,欧雪把脸埋在他颈间,用气音说:“你知道不知道……” 不清楚的手摸索着他的脊梁骨,轻声应:“嗯。” 第140章 回家 叶片闪动,几枚碎屑似的光芒亮闪闪落进车窗。不清楚忽然顶着腿从欧雪身下翻起来,两手推着他肩膀。欧雪不明所以,但还是被他按在了靠背上坐好。他呆呆地望着他,不清楚翻身坐起来,跨到了他腿上。狭小的空间总也不足折腾,挪动间他的头在车顶上撞了一下,欧雪下意识地伸手想护住,不由往前倾身。不清楚却贴了过来,把下颌放在他肩头,解开了欧雪的腰带和裤子拉链。 他的手好像比刚才要凉,握住两腿间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摸索了两下便很急躁地上下套弄起来。欧雪猝不及防,喉咙里漫出一声难耐的咕噜。他抓住了不清楚的手,按住了一两秒钟,顺着突起的骨节揉搓了几下,紧接着也去解不清楚的裤扣。但不清楚瓮声瓮气地哼了下,扒拉开了他的手,不让他解。推来推去的,欧雪放弃了,转而按在了他后腰上,隔着薄薄的衬衫,摸索到了他的腰窝。他把他贴紧了,茎身被不清楚包在手里,磨着略显粗糙的布料。有一瞬间好似已经进入他了,就在他身体里。 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腥气,浑浑噩噩的,他再吻过去,口中含住的那舌头像是忘了、绵软无力,任由搅弄。贴着湿津津的脸,欧雪不知道那究竟是泪是汗。他抱着不清楚的脑袋,不清楚实在毫无技巧,甚至攥得欧雪有点难受,但他还是喘着热气轻声问道:“怎么哭了?” 欧雪往上挺了一下,把不清楚颠得整个上身都趴在了他怀里,“你这是干什么?闹脾气。” “……我想这样。”不清楚用掌心裹着越来越硬的性器,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两团异样的红晕。他低着头撑起背,眼泪一滴滴砸到手背上、砸到那根滚热的肉柱上。欧雪掐着他的脸吻他,在直往上蹿的快感间不忘逗他:“一直低着头,下巴要把脖子戳破了。” 车熄火后冷气也停了,贴着座椅,衣料似乎也散着热气黏在皮肤上。湿润的清液很快弄得不清楚满手,在耳畔的喘息越来越快、越急促时,他突然停了,仿佛呆滞住,带着不知所措。有一瞬间欧雪发觉他应该是想说什么,可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怔怔地看着欧雪,像在等待着解救。 欧雪掐着他腰将人放倒,他抿着嘴去翻车斗,从里面摸出一只唇膏,把膏体旋出来捏碎在手上。再去解那枚金属扣子,掀开衬衣露出平坦的小腹。那片腰很薄,托在手里严丝合缝,他握着不清楚身下的性器揉弄,不清楚皱着眉挣了一下,眼神散乱。他把他翻过来,动物油的膏体很快便在滚烫的手上尽数化开了。那唇膏没有味道,从皮肤上抚过,沾满了情欲,淌着半透明的白被抹在阴茎上。不清楚跪趴着,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带着瓮声翁气的鼻音。整根插入的同时不清楚张大口,后穴里胀满,呼吸猛地滞住。他忽然失声,那口气也吞了回去,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他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扣住了皮椅面,腰也塌了下去,折在欧雪的下身与座椅狭窄的缝隙间。 他在他里面感受到后穴痉挛搅紧,不清楚一下子就到了,整个身子抖了下,才终于带着哭腔呜咽了一声。前头吐出的水液流在座椅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瘦削的身体被欧雪压在胯下,欧雪抓着他的一只手,把那只手按在后腰上。只要一撞进去,那只手连同身子都在摇晃,手指抽搐着去够欧雪的手腕。他把一条腿跪在两人身侧借力,后座还是太小了,头低垂着,整根撞进去两人便控制不住地往前扑。不清楚的肩膀贴着椅背,腰随着猛烈撞击一耸一耸,车内热浪翻腾,令皮肤泛红。 肉体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微弱的涩感很快随着体内升温彻底消失,欧雪两手抓着不清楚腰侧,几乎把他提了起来。褪到膝头的牛仔裤摩擦着大腿内侧,他看到那双腿无意识地踢蹬了几下,膝盖夹紧了,连带着里面的肉壁也瑟缩着将他绞住。欧雪顶开他的腿,才一动,那双膝盖却又自己分开,腰很乖顺地自己塌下去接纳他。后穴吞吐着性器,把里面完全凿开,挺进深处,顶到他忍不住昂首,眼眶顿时又被生理泪水洇透。 他顶得太深了,有种异样感、好像戳到了什么脏器似的。那点异样感留存在身上,倒只剩将两人连在一起的痛快。在空无一人的山上,座椅有股皮革的味道,精液含着情爱的腥味,撞进软肉中的性器越来越快,似乎心也跳得张嘴就会呕出来。不清楚咬住嘴唇,明明脸埋在座椅上,但欧雪还是发现了,把手指伸进了他口中。他一搅,唇舌也像下面一样又润又烫,但被咬了一口。拿出来带着哭腔的声音便发泄出来,欧雪低头咬住了他后颈子,叼着那片薄薄的皮肉挺进去,他又高潮了一次,眼前只有一片冒着黑点的白。 他们趴在座椅上,脸和脖子都热得像要烧起来了。有很久耳边都只剩大口大口地呼吸和心跳在鼓动,欧雪爬起来的时候,性器也从肉穴里拿了出来。他的脑子还没冷却,不清楚侧着身子要翻过来,两人很清晰地听到了他骨节发出一声很吓人的咔吧。欧雪瞬间清醒了,回过神来只看到不清楚仰倒着窝在自己身下,褪下来的裤子正好挡住了下面还没合拢的穴口。灰白的精液混合着半透明的膏液淌出来,流到了皮面上。他的腿一直打着弯,膝窝出了层薄汗,此时又腻又痒。欧雪合上嘴,心仍在鼓动,所有的脉搏都在身体中震动。隔了一会儿,欧雪才有些恼悔道:“……我忘了,弄到里面了。” 不清楚兀自剧烈地喘息着,眼下晕开不正常的淡红。他把手腕搭在眼睛上,欧雪还是看见晶莹的泪顺着眼角一直滑落到他鬓发中。欧雪忽然有点后悔,似乎爱总觉亏欠,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燃在心头的火终于熄灭了,他刚要开口,不清楚蓦地说:“拉我一把,起不来了。” 他去抱他,小心翼翼的,“不会闪着腰了吧?” “怪谁。”不清楚带着浓重鼻音顶了他一句。 纸巾在两人下身胡乱擦了擦,车内充斥着性爱过后的味道。不清楚很是冷静地自己扣好裤子,窝着一条腿在欧雪旁边坐了下来。两人穿戴整齐,欧雪低着头,手指在车门上敲了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9 下,眉眼也垂着。 不清楚出了口气,贴过去亲了下他,轻声问道:“为什么?” 他知道他在问什么。欧雪忍不住走了一时半刻神。他觉得不清楚其实是个情感很细腻、但处理起来很笨拙的人,有点钝钝的。他会抿着嘴说“我讨厌你”,因为表达不出来那一刻他有点恼怒、无奈,还有点想要撒娇。他才不知道那一刻“我讨厌你”和“我喜欢你”简直没有任何区别。 欧雪把他抱进怀里,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和不清楚一样,因为不知如何表达,干脆以行动回答。那一瞬间催动情欲的恰恰并不是性,而是他迫切地想要不清楚感受到他存在,乃至有些惩罚的意味。 “……你讨厌我这样吗?”欧雪把头埋进不清楚颈窝里。不清楚思索着,不由“嗯……”了声,他真的在认真思索,欧雪把他抱紧了,才听见不清楚说:“我明白。” “我都明白。”不清楚把手按在他心口上,“全部。” “你不用说。”他忽然叹了口气,像是喟叹,“要是能把心拿出来给你看看就好了……” 不清楚摸索着欧雪的后颈,把身体的重量交付在他身上,“睡一会儿再开车,你乖。” 他用手心盖住欧雪的眼睛,“我爱你。” 第141章 金童玉女 欧雪抱着不清楚睡了一觉。明明是在腿都伸不开的车后座,这一觉两人却睡得很沉,算得上香甜。醒来后只是启程赶路,不清楚仍然坐在后排,这次欧雪再回头看,他上身倒在座椅上睡着了,那只横亘着伤疤的手轻轻蜷着。 他在服务区停了一次,把窗户开了条缝隙抽烟。按理说平时车一停不清楚就该醒了,眼下倒是睡得很沉。也许是那一觉太安稳,静下来欧雪直觉心情格外糟糕。还有太多未解与倒悬之迷,只要车向前开,他们就要重回、如一头扎进大雾。欧雪回头看不清楚,见他仍呼吸平稳,便下车去买吃的。回来时却见那人坐了起来,眼睛呆呆地不知盯着何处,把手搭在驾驶座的椅背上。 “想什么呢。”欧雪拉开后排车门,冲他笑笑,“吃点东西吗?” “不饿。”不清楚摇摇头,两腿伸到车门外面展了展。欧雪把买来的关东煮递给他,“吃一口热的吧,好久没吃东西了。” 不清楚很听话地接过来,没再推。他吃了几口,有些不舒服地动了下,一坐起来,下身隐秘之处正缓缓流淌出液体。不清楚忍不住又拧了下身子,欧雪原本一手撑在车门上看他吃,发现他别别扭扭的动作,愣了下,小声问道:“难受吗?” 不清楚没答,插了颗丸子送到他嘴边,示意他闭嘴。 两人吃了点东西垫垫,继续启程赶路。夜里,车子终于开到了楼下。进门后屋里有股空调几日未开的闷热感,欧雪开了空调,又把窗户打开透气。做完这些,不清楚已经进浴室里洗澡了,欧雪窝在沙发上看几缕关不住的蒸汽从门框上涌出来,在屋里翻卷。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疲惫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最后脑袋浑浑噩噩,洗完澡连头发都没吹,就和不清楚爬上床睡觉。 夏日已过去一半了。 第二天,欧雪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身边的床铺早就空了,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走进客厅,不清楚屈腿缩在椅子上,拿着纸笔涂涂画画,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洗漱完了,不清楚就像背后长眼睛了似的,头也不抬道:“吃饭。” 欧雪打着哈欠过去,路过他身边,见那张纸上乱七八糟画了很多简笔画似的东西。他也没看懂,坐在对面慢吞吞地吃。以不清楚的糊弄水平来说这顿早饭算得上丰盛,有粥有点心有小菜。欧雪余光瞥见不清楚手边的碟子,里面那一盘绿油油的菜叶子姑且算是沙拉,还切了几片黄瓜。他偶尔拿叉子沾一点点醋吃,看得人牙酸。 欧雪把点心往他那边推,“大早上的吃这些东西,胃里多凉啊。” “没半个小时就要吃午饭了。”不清楚没抬头,盯着膝盖上的本子,想来是在复盘思索近来种种。欧雪叹了口气,进屋去拿手机,把在石庙里拍下来的照片给他看。意外的是不清楚只大体扫了几遍所有照片,轻声自言自语道:“果然。” 他把本子转过来,立起来给欧雪看。上面有些涂涂抹抹的字迹,但在最下面画了四样东西。一个横竖线组成的梯子——和石庙书中掉出来的那张纸上画的一模一样;一只小舟的简笔画;在最中间却是一对仙童,不得不说欧雪还不知道不清楚会画画,显然那一男一女两个仙童小人是花费了一点时间的,画得颇有壁画味道。 这就奇怪了,他半分钟前才刚看过照片。 “这是什么?”欧雪指着那对仙童问。不清楚转了一圈手里的笔,缓缓说:“元亨利贞。或者说——金童玉女。” 欧雪摊手,乖乖等待讲解。不清楚的笔尖划拉到那两个简笔画上,“登仙梯,过河舟,你能想到什么?” 话都说到这儿了,欧雪自然也能联想到,便试探着说:“……成仙?” “踏板。”不清楚把那对金童玉女慢慢圈了起来,“金童玉女,就是登仙梯与过河舟在人间具象化的踏板——宫楼那个老头儿,收养一双儿女既不是为了传艺、更不是出于行善,恐怕根本就没安好心。” “那对金童玉女的小像是踩在仙姬像脚下的,对吧?”不清楚说着把笔一扔,“登仙梯、过河舟,踏板用之则弃。” 他说罢看向对面,欧雪反应平常地喝了口粥。又吃了几口,他抬头干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想想看,一个老得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板的老头儿,他还能图什么呢……” 欧雪吹了吹勺子里的粥,“老而不死——” 他猛地顿住,从椅子上弹起来,扭头看向角落里的小供台。在那里,小小的泥娃娃笑嘻嘻面壁而思,一动不动。 “老而不死是为贼!”欧雪睁大眼睛道。 “什么?”不清楚不明所以,欧雪看看他,又看看供台,大声道:“泥泥!之前泥泥失踪前给我托过梦,你还记得吗,她在地上写了一大堆我看不懂的话,里面就有!她说宫楼老而不死是为贼,当时没写全,我没看懂!” 听罢,不清楚长长叹了口气,把头仰在靠背上,“是啊,老而无德,是为贼……” 不过须臾,他直起脖子,在自己侧脸上比划了一下,“我有个猜想。宫元亨和宫利贞身上的那些烫伤,很有可能真是他们自己故意弄出来的。” 欧雪一怔,的确,宫元亨与宫利贞身上那些伤疤似乎总与火灾实际的情况有些微妙的违和感。不等他细思,不清楚继续道:“那些伤疤应该不会是孩童时期留下的,因为烫伤的疤痕会阻碍皮肤生长。按照07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0 年宫家旧宅发生火灾来看,就假定火灾确实是那年发生的,宫利贞已经年满十四岁。我在想,她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故意在自己和宫元亨身上留下了大片的伤疤。” 他这样说,欧雪当即便懂了。很多法门要求施行者体不可损,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是特殊案例吧。在实际操作中,大多不会真的严苛到像一些教派的“活女神”似的自出生起就没受过伤,但像宫元亨宫利贞那样大面积的伤疤和严重的破相是肯定不行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欧雪点头道,“如果他们在那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当作什么用之即弃的道具了,他们干脆摆了宫楼一道,借由那场不知究竟是否是意外的火灾烧伤了自己,留下大面积损害躯体的创伤。” “嗯。”不清楚轻声道,“他们这对金童玉女已经用不了了。” 第142章 红绳 “我猜,宫楼可能根本没传艺给自己这双儿女,或者只传给了宫利贞一些特定的手段充当自己办事的帮手。”不清楚说着露出头疼的表情,“你先记住这一点,听我往下捋。” 他在纸的侧面写了起来,很快写出了一大长串。欧雪凑过去看,发现都是些人名和出生日期,出生日期后面加了个横杠,连接着近些年的年月日,显然是死亡日期。不等他写到最后两个人,欧雪便意识到了,这恐怕就是之前那些不幸遭遇暗害的死者。 在宫楼与不清楚一次次暗中遭逢较量之间,这些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了。除了亲朋好友,大概只有不清楚还在乎,还放不下。 写完,不清楚搁笔,望着上面的那些名字缓缓道:“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些人也许根本就没什么特定之处被选中,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可能都去过元亨利贞宾馆。那么其实挑选这些人大体上就是随机的,他们之间真正的共同点是普通。过着不好也不坏的日子,一辈子普通的过活……” “我知道宫楼从他们身上到底拿走了什么了,很简单很普通,运势。” 不清楚说罢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把脸埋在了膝盖间:“很简单,很普通,但之前就是差了那么一环。他从他们身上拿走的既不是如意鸿运,也不是什么福禄寿,而是运势的势。”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欧雪愣了下,有些呆呆的,“之前你跟我说过,运其实只有‘背’和‘向’。是不是,运势就像一条曲折起伏的单行道,往单行道的尽头走就是‘向’,反之就只有背了。” “对!”不清楚腾地站起来,托着欧雪的脸晃了几下,“没错,他拿走的是在那条单向道上转向改变的能力,也就是‘势’。运势一旦停止流动,气口锁死,人就也死了!只有死人才会停下来!” “我给赵横的那个选择其实只是还在不断变坏!”不清楚说着松开欧雪,蹲在了地上,“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啊,也许停下来他就死了……” 他看上去实在迷茫而痛苦,欧雪吓了一跳,刚蹲下来想说点什么,不清楚突然一把抓过纸笔胡乱涂画起来,嘴上一口气念道:“他拿走的‘势’,他其实也不需要这个玩意儿,他是在帮助他背后的那个东西!他和那个东西是一体的!登仙之路缺一不可,金童玉女,登云之势,胁侍,香供,信徒,人间的代言人——” 铅笔在纸面上戳出一道长长的黑线。欧雪低头,赫然发现不清楚并不是在乱涂乱画,他画出了一个左下角没有“撇”的井字,井字又被盖满了杂乱无章的线条。 “宫楼的时间不多了。”不清楚扔下笔又开始摇晃欧雪,“登仙不过一世一势,一旦他死了,他和背后那个东西的筹谋就完了!我不觉得他那个登仙的筹谋能成功,我们可以等他死掉!” 他神情恍惚,念叨说:“老天,我第一次盼着一个人死掉……可是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一定会变本加厉,现在除了金童玉女,他全都凑齐了……” “不,金童玉女其实也凑齐了。”不清楚猛地抬起头来,冲欧雪勉强笑了一下,“小雪,我们就是金童玉女。宫利贞的目的我清楚了,真的清楚了,她献了一对新的金童玉女给宫楼……” 坦白来说,其实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前,欧雪便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真的听到了不清楚的话,欧雪反而心绪平静,甚至没什么实感。他扒拉了两下不清楚的头发,淡淡道:“所以他们其实做那么多有的没的引起我们注意,就是为了让我们跟进,把我们彻底拉下水。” “嘶……”欧雪盘腿坐下来,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知道吗,那我觉得宫利贞发现我们其实是情侣的时候肯定大松了一口气。如果我们是普通朋友、室友,绝对有那种一方放弃不蹚这摊泥水的可能……”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不清楚闷声道,带着一点点鼻音。 “我知道啊。”欧雪把他搂过来,“急什么,都这样了。再说了,我本来都在这个局里了,有没有你我都在了。别往自己身上揽,受害者无罪哈。” 他把不清楚搂到怀里拍了拍他后背,不多时,不清楚伸手揽住了他脖子。欧雪无奈,暗自弯起眼梢笑笑。他确实既不担心也毫无惊惧,尽管不清楚现在状态很差,他还是觉得只要是他们两个在一起,那就没什么。 欧雪拍着他后背哄人,嘴上轻声道:“我猜猜,你听听对不对。海棠苑的那个别墅的主人何耀光,你说那个纸扎人是作为某种承诺存在的,结合那个秘书提供给我们的信息看,他可能就是宫楼的某个信徒。想来那个承诺包含什么登仙这种不切实际的许诺,在修建光灿百货的时候,他也给了宫楼便利好处,那个巨大香炉里的青烟,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 “香供……”不清楚闷声道。“他们叫它香花供。我觉得那些驴友大概也变成香花供了,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层级的东西,所以不需要印泥作为某种约定。但我不懂,如果宫利贞的所作所为是想用我们替换他们、摆脱算计,那为什么他们又被引导着点了印泥呢……” “嗯……”欧雪点头,“想不通就先搁置吧。其他的,这样一想确实全都连上了。我问你,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就成金童玉女了呢?” 不清楚蹭了下眼睛,从他怀里爬起来,“我们身上的那些变化。金童玉女并不是像字面意思一男一女,而是相对的,二元。对照而相互包含。我们不是靠自己从石庙中脱险的,正相反,因为我们活着还有用,是守护石庙的存在放走了我们。” “那个石庙里唯独还缺一样东西,胁侍。”不清楚比划道,“大概就是那个会爬来爬去的黑影。宫有贵,应该就是它变化的。” 欧雪略一点头,突然一怔,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1 喃道:“欢迎……” “什么?”不清楚转头道。 欧雪怔怔地说:“我想起来了,在山下宗祠,当时我背后不是有个什么东西嘛。你叫我不要回想,我后来真的忘了。现在想起来了,他说的是‘欢迎’。在石庙里,我也听到了。” 不清楚顿时瞪大眼睛,如遭雷击。 欧雪尴尬地直笑,本来是想提供点别的可能,这下更做实了。看不清楚实在大受打击,欧雪心疼了,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好了,中午还吃饭吗?你想吃蔬菜啊,那我烧点蔬菜汤喝怎么样?” “我不饿。”不清楚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颌,失魂落魄了好一阵才又说,“你别转移话题。” 欧雪更加无奈,捏了捏他后脖颈子,认真道:“你说宫楼可能根本就没传艺,然后呢?” 果然,不清楚提了提精神,他改为盘腿而坐,“我想,那些技艺可能根本就没法传下去。那是他以某种交换得到的技艺,不具备普适性。”他往欧雪那边挪了挪,两手搭在腿间,“我其实觉得他背后那个所谓的东西可能是魑,原形是壁虎,某种在那个山林中存在了许久的精怪。” “壁虎?”欧雪下意识道。不清楚兀自讲说:“但是他用自己的一切喂养了它数十年载。那是相信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神念。” “你这样一说……”欧雪摸了摸下颌,“二元,两两相和。宫元亨情急之中不是跟你说石庙一个人走不进去吗?” 他去够手机,“那个石庙的角落里,有一具骸骨。”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急!我才写到159章,之前一直在忙各种事情没有时间写,这几天在疯狂更新。 所以……那个,进收尾大剧情段前有可能会停更调整,我尽量不停!先滑跪道歉 第143章 红布 把手机相册来来回回翻找几次,欧雪傻眼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把石庙里能拍下来的东西都拍了个遍,肯定不会漏过那具缠绕成人形的藤蔓。他甚至记得自己拍了两张,现在那两张照片诡异得消失了,似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他只好给不清楚口述了一下所见,还有自己的猜想:“那些骨架看着实在有些年头了,有没有可能就是最开始和宫楼一起走进石庙的人。” 不清楚低头思索须臾,摇了摇头。他眉宇间挂着淡淡的疲惫,欧雪见状,把人一把搂进怀里道:“行了行了,现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中午我做饭,买菜去了。” 他把不清楚涂涂画画的纸笔收起来,硬拖着人下楼买菜,就当换换心情。 正值中午,外面太阳毒辣,走去买菜的一小段路便把两人晒蔫儿了。菜市场里噪杂吵嚷,倒是正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人,挑菜时拉几句家常话,全是鸡零狗碎的生活。这样平淡又寻常,反而令人放松下来。等买完菜回来,先钻进空调房里歇十分钟。就这么磨蹭着,到吃完收拾完,第一茬睡午觉的都该醒了。 拜早饭吃太晚所赐,两人吃得都不多。在沙发上一坐,头也发昏,人也倦倦的。无所事事,以前欧雪谈不上讨厌,但也不算喜欢。现在微微侧过头便能看见不清楚窝在沙发另一头,眼神很安静。他想,这是该别无所求了。欧雪一面想着,一面挪过去,贴着不清楚,把头枕在了他腿上。 不清楚像撸猫儿狗儿似的摸他的脑袋,突然说:“我想起一个故事。” 见欧雪闭上眼睛,他慢慢讲说:“之前有个人,吃完饭就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抬不起来。他还以为是自己晕碳水呢,没当回事。” “后来才发现是因为有回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他见街边有人给饿鬼施食,给人家饭碗一脚踢翻了。饿鬼吃不到,就一直趴在他身上,等他吃饱了就骑在他脖子上。” 欧雪把眼睛又睁开了,爬起来说:“真的假的?” 不清楚不答,打了个哈欠,自己反而枕着欧雪躺下了。他合上眼,自言自语似的说:“真没想到……” 大概是不懂真没想到什么,很快不清楚枕着睡着,欧雪反而不犯困了。他也窝在沙发上任由不清楚枕着,怪了,明明是自己叫不清楚先别想了,一空下来脑袋里反倒杂七杂八,各种念头一个接一个的涌现。 欧雪总觉得有哪里他还是觉得怪怪的,但说不上来。理了半天毫无头绪,越来越乱。 不知胡思乱想多久,困意终究还是渐渐回来了。他眯上眼睛,刚打算睡会儿,余光蓦地瞥到了墙上的挂钟。 欧雪一个激灵,竟然已经下午四点钟了!他们是两点多才吃完午饭,但这俩小时过得也太快了。自己发癔症发了两个多小时,真是有点不可思议。看样子是得把不清楚喊起来了,再睡下去晚上恐怕要失眠。 正想着,欧雪的手刚抚上不清楚脸颊,忽然发现挂钟的时针在自己注视下又往后挪了一格,指向了“5”。时间从四点二十变成了五点二十。 欧雪呆楞了几秒钟,压低声音道:“泥泥!” 刚一喊,鼻息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泥土气,像是刚下过雨的泥泞草地。欧雪心头一阵狂跳,忙又低声道:“泥泥?是你回来了吗——” “别压我腿,好沉……”话音刚落,不清楚口齿含糊道。他拍了下欧雪的腿示意,人也没醒,估计以为是他在作弄人。欧雪哭笑不得,小声道:“下来,别闹不清楚。” 他说罢,面前茶几上的玻璃杯啪得翻了,半杯水顿时流了满桌。但那滩水像是被一双手拢住了似的,在桌边堪堪停住,愣是没有滴答满地。紧接着,水渍旁慢慢洇出了笔画,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回”字。 望着那个小小的回字,欧雪五味杂陈,最终长长出了口气,忍不住笑说:“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了……” 没有新的字迹再浮现出来,少许,欧雪垂在地上的那条小腿面上似乎有了些若无若无的重量,像一个东西坐在地上靠住了他的腿。他觉得那大概是泥泥的后背,如果他能看得见她,现在大概她和不清楚一起霸占了自己的腿,一个枕着,一个靠着。 这是什么甜蜜的负担。 欧雪试探着抬起手,把掌心放在了也许是泥泥脑袋所在的位置。可惜他终究什么都没摸到,好在那些似有似无的重量也没有消失。或许是这个充满温柔的小动作触动了泥泥,茶几上本已停止流动的水突然再次滚动,淌到了地上。 沾水字再次缓缓浮现,欧雪轻声念了出来:“我……等,醒,困?” “你是说不清楚吗?”欧雪问。 好像比上次托梦更难理解了。正想着,欧雪腿上蓦地一轻,不清楚半撑着爬起来,边揉眼睛边道:“你在跟谁说话呢……” 他打了个哈欠,目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2 在欧雪腿旁猛地顿住了。欧雪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秒钟清醒了,端坐道:“谁干的?” 他盯着他腿旁,正是泥泥所在的位置。欧雪敏感地发现不清楚目色不善,地上的那滩水渍被抹花,他腿旁的重量也消失了。不清楚站起来,快步冲小供台走去,不忘回头吩咐欧雪说:“我看不见她了,你把水擦一下快来帮我。” 欧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看来刚才那些不善并不是冲着泥泥的,恐怕泥泥出了什么状况。他赶忙把玻璃杯扶起来,将水匆匆收拾了。做完这些,不清楚已经在供台前布置起来。他把一袋香灰似的东西递给欧雪,交代道:“洒在地上,尽量撒匀撒平,像画布那样。” 那袋粉末看上去闻起来都很像香灰,里面还夹杂着一些更细的深色粉末,似乎是草木灰烬。欧雪边撒边小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嘴被缝起来了。”不清楚抹匀粉末,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嘴唇,“红色的线,像宫利贞手上的那种。” 欧雪顿时不寒而栗,不由环顾四周,想找到那个不存在的小泥娃娃。他身旁,不清楚扽开一块很薄的红布,将布展开铺在了两人刚才撒过的灰烬上。 供台,小泥像被转了过来,笑眯眯地注视着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泥泥终于回来啦 第144章 关键 两人在红布旁席地而坐,不清楚盯着红布问:“你的嘴是谁弄的?”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点了几下,揭开红布,只见布下的灰烬上赫然出现了一笔一画的三个字:不知道。 不清楚一愣,下意识道:“不知道?是……不知道弄的?” 欧雪无奈,搂着他肩膀道:“你别犯傻,怎么可能是不知道,就是字面意思吧。” 两人把红布放回去,不清楚的手指在地面上点了十来下,再次掀开,这回“不知道”前多了个“我”字,整句话变得很长,而且语句格外通顺:我不知道。有人把我放了回来,很累。不能说话,很沉。 红布将下面那层薄薄的灰烬映衬出了血红色。 两人对望一眼,不清楚捏在手里的布角突然被无形之力拽了一把,红布落回了地上。就连布面上都印出了淡淡的褶皱,似乎有只手指死死按在红布上写字,写得很快,两人都没来得及辨认字迹,褶皱就消失了。欧雪赶紧揭开红布,好在字还是出现在了灰烬上,但笔画凌乱了很多,仿佛小孩子在泄愤似的,内容也确实如此:氵氵讨厌他!氵氵讨厌你们!氵氵要回去!氵氵去找不知道!累!累!累! “还会用感叹号呢……”欧雪不由自主感慨了一句,然后又赶忙隔空安抚道,“好好好你别激动啊泥泥。不要讨厌我啊,上次不是还说喜欢我吗?” “谁带的孩子随谁。”他说着捅了下不清楚,干脆把红布彻底掀开了,“一个个的都爱说讨厌讨厌的。” 不清楚可能是有点心虚、也有可能有点无语,一时没开口。还是欧雪虚指着那个“他”问说:“这个他是指谁啊?” 一时既没有人回答他,灰烬也没再浮现出字迹。欧雪看向身边,不清楚呆呆地沉默了几秒钟,转头冲他道:“我猜,大概是宫元亨或者宫利贞把她放回来了吧,第一她也没用处了,第二,算感谢我在山上的时候救了人。但是他们封了泥泥口,她恐怕给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你想回去找不知道吗?”不清楚冲着面前的那团空气认真道。“你受损了,很严重。但我想不知道有方法修好你,至少能比现在强上很多。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现在就给不知道打电话,她过来接走你。” 欧雪听罢微微一怔,他一直觉得不知道就像什么神秘大佬,似乎不会“亲自”跑来接一个小泥娃娃。坦白来讲不清楚说完前他甚至以为是要把泥泥给快递回去呢。看来不管怎么说,不清楚心底其实是很在乎泥泥的。 欧雪贴过去,半调侃道:“你真是泥泥的好妈妈——” 话音未落,他同时挨了不清楚一肘子,膝盖也像被人碰了下。大概是泥泥踢了一脚,欧雪之前也被泥泥踢过膝盖,和上次比起来这次实在轻了太多,有气无力的。他跟着一阵担心,很快,字迹再次浮现出来:不回去。 不清楚有些无奈,但也没再劝说,很是尊重泥泥的个人意愿。他支起腿,打算起身,欧雪却忽然注意到字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写道:赵横。 “赵横?”欧雪下意识地念了出来,不清楚一顿,也低头看了过去,只见她还在写:氵氵讨厌他,讨厌,讨厌,讨厌。 这下不清楚叹了口气,解释说:“你忘了嘛,她跟赵横不对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总欺负他。” 欧雪笑笑,半天了,小孩脾气还没闹完呢。虽说两人心里都清楚泥泥才不是什么真正的小孩子,但难免还是拿她当孩子对待。 那行字写完,泥泥大概泄愤完了,字迹终于停住。好半天都没再有新的内容出现,不清楚站起来,把红布慢慢对折。他把小泥娃娃重新摆回面对墙壁,将红布盖了上去,“好好睡吧。” 见状,欧雪轻轻捏了捏不清楚后脖颈,小声补充道:“晚安。” 两人收拾干净地上的灰烬,欧雪不忘对着手机将挂钟调回了正确的时间。不清楚本就情绪低落,经此一折腾,变得更沉默寡言了。欧雪本想趁着天将黑凉快下来拉他出去转转,谁知人摊在沙发上就是拽不起来。他一耍赖,欧雪反而又乐了,拿手捏他脸,“我给你买零食去,你要吃什么?” “我不想吃。”不清楚面无表情。欧雪只笑,笑着笑着觉得他耍赖太可爱了,从沙发扶手旁趴下去亲他脸。才亲了一下,不清楚扒拉开他说:“你别闹,别把泥泥吵醒了。” 顿时有种父母亲热被小孩抓包的害臊,欧雪揉了他头发一把,下楼去了。 南乔市的傍晚不够安静,绕到商铺密集的位置,有刚下班的人拖着疲惫买些吃食,也有人三三两两停在路边寒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谁也不知道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背负着什么秘密,又经历过什么故事。欧雪却没空去感慨,走走停停买了不少。他小时候父亲下班回来总是会带些好吃的,不知不觉自己便也成了记得给爱人带吃的回去的人。 大概是因为回忆起这个,回家的路上,欧雪给父母拨了通电话。很简单很普通的唠了几句就挂断了,他想了想,又拨通了自家老爷子的电话。 过了很久才接通,老爷子不忘奚落他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啊?” 欧雪夹着电话,靠在单元门上笑起来,犹豫片刻,他还是问说:“爷爷,我想跟您打听件事。您认识姓宫的人吗?宫楼,手段是绳符。往前想,可能是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3 十年前了。”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反问他说:“这是和不清楚有关的事吧?” 欧雪倒也不意外,都这样问了,想必是欧阳那个大嘴巴告诉老爷子了。他顺口道:“是啊,我俩现在是室友嘛。” 电话那端再次沉默了须臾,老爷子念叨起来:“之前,还有一个人也跟我打听过这么个人。你不认识,你说给不清楚听嘛,他倒肯定知道……哎呦。”老爷子一顿,“原来是这么回事。” “什么呀,什么这个那个的。”欧雪听得一头雾水。老爷子却道:“那算了,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了。我只能跟你说,我们家跟他是没仇没恨的,但也保不齐有人起心思。你告诉不清楚就好了,他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跟什么呀。”算是把人彻底绕晕了,挂断电话,欧雪拎着东西上了楼。一进门,不清楚还在原地瘫着呢。欧雪把买来的煎饼打开塞给他,“我猜着晚上你也不会好好吃饭,吃点吧,就当晚饭了。” 半天不清楚才爬起来,小口小口咬着。这家煎饼做得好吃,欧雪想着他会老实吃完的、不会再塞过来,便趁势把刚才在楼下跟老爷子打的电话讲了。 “你怎么想?”欧雪问。 不清楚吃着,反应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伯说的大概是小韩,之前那个韩仕英。搞了半天她从你们家借了个人情又卖给你了,真是……”他摇摇头,“你们家已经淡出这个圈子了,从大伯父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再传回你这里,内部消化了,很安全,她算盘打得挺响。” 欧雪汗颜,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不清楚继续解释说:“不过说真的,像大伯父或者我大姐这种位置的人很适合打听消息,因为他们接触的人和手段都更广。至于伯父说的你们家跟宫楼确实没仇,但保不齐有心思,也很简单。怀璧其罪,你姓欧,这就很引人侧目了。” 欧雪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只觉得那种哪里怪怪的感觉再度冒了出来。两人聊着聊着,不清楚的煎饼也吃完了。他把油纸袋叠了一下才扔进垃圾桶,欧雪盯着垃圾桶内的纸袋出了会儿神,蓦地说:“我问你件事,泥泥……” 他从买回来的零食里拿了两根棒棒糖出来,拆开糖纸,一根递给不清楚,又拿着另一根摆在了小泥像前。 “泥泥……之前还有莫名其妙讨厌的什么人吗?” 不清楚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呆呆地说:“有啊,很多的。” 第145章 讨厌 不清楚如数家珍:“我家以前做饭的阿姨,负责打理花花草草的一个园丁——只有那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她特别讨厌,别的还好;偶尔遇见了会打招呼的一个邻居,我妹图图以前谈过的一个男朋友……”他就差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哦对,还有以前捡来的一只流浪猫,我大姐的一个好朋友——” 欧雪干笑两声,刚想接话,不清楚继续道:“不过,那个阿姨好像是因为供饭。我家以前隔段时间会给泥泥供饭的,不可以放盐,所以要单独做。那个阿姨好像每次都偷懒直接盛几样做好的就算了。那个园丁嘛,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后来被辞退了。邻居好像经济犯罪,房子后来被法拍了。”他滔滔不绝,“图图的男朋友,被发现其实还有一个谈了很多年恋爱的女友在国外留学。那个猫我倒不知道——我大姐的好朋友,额,某方面来讲是个诈骗犯……” 欧雪的注意力毫不犹豫地跑偏了,“什么,诈骗犯?”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清楚摆摆手,“她是那种江湖派术士,与其说是靠手艺吃饭,不如说是靠察颜观色深谙人心,像个心理医生。我大姐觉得她很有趣……” 那大概懂是哪种类型了,欧雪点点头,自己又琢磨了会儿,试探着说:“但要照你这样说,这些人其实也并不是莫名其妙被泥泥讨厌的啊?” 不清楚想了想,很轻地点了下头,随后却又道:“可讨厌一个人的理由就是千奇百怪的,只要不是不可饶恕的过失,你讨厌的点如果他身边的人可以忍受的话,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语罢,不清楚正色许多,望着欧雪认真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雪犹豫了片刻,摇摇头道:“要不……你让我再想想?” 不清楚“嗯”了声,没有探究下去。 两人默契地一整晚都没再提起这些话题,晚上欧雪在阁楼画画,门一直开着。夏夜的热总是不易察觉,楼下的空调带一带温度,开始还好。后来再回过神,不知不觉出了一身薄薄的汗,关节和额头不温不火腻着。等终于察觉到热了,便无法忍受,欧雪随便抓了几样东西扇风,把电风扇开到最大档。 一时扇叶还是轰隆着摇起头来,只觉得太响、太近了。他把风扇挪远些,不留神没注意到盘在底座下面的电线,顿时风扇咣当一声砸倒在地板上,风扇还要摇头,哒哒敲打着,像个要挣扎起身的人。 原本安安静静,陡然弄出这么大动静,欧雪手忙脚乱地要把风扇提溜起来,反而忘了先断电。待他好不容易关掉电源把风扇放远,不清楚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他一手扶着门框,见屋里并无异常,像松了口气似的吐息,轻声问:“吓我一跳,怎么了?” “风扇倒了,没事。”欧雪指指被打入角落的电风扇。不清楚走过去,低头用指腹刮了刮他的下颌。欧雪愣了下,随后才看见手指上沾着一抹明亮的蓝色。 “弄到脸上了。”不清楚碾了碾指尖,说。 他随手捡了本册子,在欧雪旁边坐下来,慢慢地给他扇风。风还是不温不火,很轻柔地飘到脸上。欧雪呆呆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贴过去搂住了他的腰,没骨头似的趴在他怀里。 不清楚本来想把他扒拉下去的,但垂眼看看怀里那颗带点小卷毛的脑袋,有些于心不忍,便摸了两把,一手仍然轻轻扇着风。 “困了?”他轻声问。 欧雪小幅度地摇摇头,又隔了一会儿,不清楚缓缓道:“宫利贞掉魂了,不算什么大事,他们家肯定有法子解决,但她少不得得修养几天。就趁这几天缓口气吧。” 欧雪闷闷地嗯了声,良久,他从不清楚怀里起身。两人莫名对视起来,欧雪抿了抿下嘴唇,正色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先别反驳我,你仔细想一想。” “好。”不清楚略一点头,目色平静,仿佛有了某种预兆。 欧雪蹙眉道:“赵横可能有问题。”他说完,仔细看着不清楚的脸色,不清楚低头沉思了须臾,只是说:“你怎么想?” “我就是觉得,怎么这么巧。”欧雪兀自蹙着眉,手在膝盖上点了点,“这整个一连串事都太巧太顺了。虽然我们卷进去,本来也是姓宫的有意引导,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4 可我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所以我就往前想,我发现啊,有一点我们——不管你来没来南乔,其实我都已经在这件事里了。”欧雪说着,指了指楼下。 “张志安搬走,他留下的那些铜板,那些邪咒,已经在家里存在了一段时间了。” 不清楚又点了点头,“然后呢?” 欧雪暗自松了口气,不清楚其实是个重情义的人,突然这么议论赵横,自己有想过他会不高兴。至少现在他很冷静,愿意抛开他和赵横的友谊看待问题。欧雪放心了,继续道:“你说,我姓欧,这就已经很引人注意了。我们的姓氏刚好都不是大姓,张志安也许跟宫家那俩人提起过我。反正他们本来就打算拉人下水,宫家的人挑选目标又很随意,把我拖下去就是顺手的。” 他顿了顿,“你搬来南乔前,有跟赵横提过吧?” 不清楚出了口气,点头:“确实提过。不过,我会住到这儿确实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就是我跟图图说了,图图又告诉了欧阳,欧阳又告诉了你。” “这些其实都没关系的。”欧雪摊手,“只要你来了就好了啊。只要你来了,南乔市就凑齐了。这些部分从一开始并不是针对我们展开的,是双方接触相互筛选,我们最终才被选中了。” “这里面提供了关键信息的人是赵横,从那个黄花梨书柜开始,他是那个让我们一步步靠近宫氏堪舆的人。”不清楚接说。 欧雪打了个响指,“他给了我们一张入场券,我们中大奖了。” 这个小玩笑开完,阁楼里陷入了一段安静。欧雪望着不清楚,不清楚似乎并没有为突如其来的怀疑摇摆不定,既没有沉思,也没有什么表情,就垂着眼睛。半晌,他出了口气,冒出一句:“这只能说明赵横可能确实和宫楼他们有……有勾连,他可能不知道这会害了我们。” 欧雪思索片刻,实话实说道:“赵横是你的朋友,我不了解他的为人。你出于对他的了解,相信他做出那些选择时并没有带着想要加害别人的倾向,那也正常。” “不过……我问你一个问题。”他犹豫几秒钟,还是开口道:“宫楼死了,或者宫楼成功了,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停下来,赵横也会恢复正常,对吧?” 不清楚重重地出了口气,点头道:“嗯。” “这就是我们和坏人的区别了。”欧雪揉了揉不清楚的头发,“你不会承诺你做不到的事情的。对他们来说,虚幻的承诺落空,也只是再丢弃一枚棋子罢了。” 第146章 会面 两人安静片刻,不清楚眼梢耷拉下来,流露出很明显的沮丧。 坦白来说,欧雪自己和赵横本人既无共同经历、也没什么感情基础。所以一见到不清楚露出这种表情,他立刻就被可爱到了,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不过,这之前缺少了一个挣扎的过程,欧雪想了想,在他身边盘腿坐好,试探着问:“你之前就没有怀疑过他?” “很难去想到怀疑他吧?”不清楚反问说。 欧雪不置可否,伸直腿往后半仰着身子。隔了一会,他才说:“但你没犹豫哦。” 他干脆在地板上躺了下来,眼睛看向天花板。阁楼屋顶倾斜,头的方向越来越矮、压顶而来。欧雪看向不清楚的背,他穿着件材质柔软的浅色睡衣,屈腿坐着,显得腰很窄。他把手伸过去,隔着衣料,摸到那下面藏着的脊沟。 “我有时候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欧雪冒出来一句。 不清楚回头,微讶道:“真的?” 听见这话,欧雪忍不住笑了,不清楚反而解释起来:“我有时候觉得我在你面前是透明的,我想什么你看一眼就知道。” “哪有那么神。”欧雪无奈,他刚想爬起来,不清楚也往后一倒,枕着他肩膀躺在了地板上。两人躺了一会儿,不清楚说:“你觉得,如果赵横真的有问题,我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欧雪说,“你指望他能翻出什么大风浪。实际上他现在对宫家来说也是笔闲棋了。”他说着推了推不清楚,“哎,说真的,你和他之前关系很好吗?” “怎么?”不清楚疑惑道。 “我就问问嘛。”欧雪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看向一旁,小声嘀咕,“我想起来之前其实我还有点吃醋呢,莫名其妙的……” 本也就是说说,不想,不清楚思索须臾,认真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本来也没什么朋友——如果是那种会经常聊天一起聚会的。赵横……确实没主动提过希望我来南乔,他只是会定期找我聊聊现状——” “定期?”欧雪出声道。 不清楚答:“每周五。” 欧雪不动声色道:“我能看看吗?” 不清楚点头,把手机打开递了过去。 划了半天聊天界面,欧雪的眉心拧了起来。 如不清楚所言,赵横还真的每周五都像是跟领导汇报工作似的给不清楚讲自己近况。用一个“惨”字就可以概括,毕竟他不止是起早贪黑赚些辛苦钱。但他这苦水倒得很有技巧,言辞礼貌到卑微,每段最后都不忘感谢不清楚曾出手相助。 要是这么个跟自己有关联的人每周五都坚持如此,别说不清楚了,欧雪自己也会想再来看看他的。那些信息不清楚确实没怎么回复过,直到不清楚告诉赵横他要搬到南乔市来,真正能算对话的部分才渐渐多起来。赵横仍然每周五都“准时汇报”。 欧雪又翻了翻,把手机递回去,“没了?” 不清楚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这算什么……”欧雪硬是咽了回去,改口道,“我看更像个有求于你的下属。他从来不问你怎么样,也不在乎。倒不如说是他把你套牢了。” 不清楚抿了抿嘴,收起手机:“算了,你也说他翻不出什么风浪。”他站起身,走到墙角的那张窄床前把被子抻开,然后躺下、盖好。 欧雪傻眼了,“你干什么?” “困了。”那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不清楚嘴巴藏在下面含糊说。 “热得要命你还盖那么严实。”欧雪走到床前一把掀开他盖住上半身的被子,“走了走了,下楼睡觉。” 不清楚一动不动地侧躺着。欧雪等了会儿,还不见他起身,干脆伸手一卷、把他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扛着就往楼下走。进到卧室,他把被子卷往床上扔,不清楚挣扎着蹬开,突然又抓着被子弹起来,把欧雪也罩了进来。 猝不及防眼前一黑,欧雪被他卷进被子里,下意识地想钻出来。床垫顿时随着两人乱七八糟的动作发出微弱响声,不清楚顺势爬到他身上,骑在欧雪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头上顶着蓬松的被子。 两人对视着,莫名安静下来。欧雪这才发现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5 清楚竟在不知何时拿一条腿的膝盖压住了自己的手掌心,他想抽出来,不清楚也不客气,腿往下顶,压得牢牢的。 欧雪好笑道:“干什么啊。” 他说完,不清楚却趴了下来,额头贴着他的颈窝。欧雪的手终于抽了出来,他抚了抚他的背,要起来,“外面灯都没关呢。” “等我睡着了你再去关。”不清楚只说。 欧雪没再动,不多时,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便从怀里漾开,这人睡着得倒快。他把不清楚小心翼翼地放下来,调高空调温度,这才慢吞吞地出去关灯。 黑暗中,床头小灯为熟睡的人染上了几分暖色,欧雪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弄了几下他的睫毛。 夜色深沉。 第二天欧雪起了个大早,不清楚还没醒,睡觉前他把两人手机上的闹钟都给关了。夏天天亮得早,不过六点多外面的云层中便透出缕缕金光来,灰蒙蒙一扫而空。 在鞋柜的抽屉里翻翻找找半天,欧雪找出几枚硬币。他抛着那些硬币下楼,坐上了开往老城区的公交车。大概是温度还没上来,车里没开空调,几扇窗户大开,清风阵阵。欧雪在一个小区门口下了车,他晃悠进琳琅满目的早点摊前买了杯豆浆,咬着吸管靠近那辆煎饼车时,赵横坐在小板凳上,倚着车架正在刷短视频看。 夸张的配音和罐头笑声搭配些没营养的内容,赵横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拍两下大腿。一直到欧雪半杯豆浆下肚,他才发现有人,连忙站起来道:“哎呦,吃什么——” 发现客人是欧雪,赵横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看,“不清楚呢?” “不在,就我自己。”欧雪说着拿手机扫了钱给他,“给我摊一个。” “谢谢谢谢,谢谢惠顾。”赵横用脚够了个小板凳出来,欧雪也不客气,在餐车旁边坐下了,等着他摊煎饼。空气中飘荡着热气与油腥味,似乎喧嚣还没来得及睡醒,一切都还慢吞吞正上着发条。 等了一会儿,欧雪突然说:“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嗨呀!”赵横把煎饼翻面,“我——什么?” 他反应过来,乐呵呵地表情僵在脸上,扭头看向小板凳上。欧雪没事人似的把豆浆杯扔进垃圾桶:“我和不清楚打算搬走,可能搬回他家那边,也可能是我家,还没商量好。总之是,不打算在南乔了。” “什么?搬走!”锅里的煎饼赵横是来不及翻了,他急匆匆道,“我怎么没听不清楚说起过呢?” “这几天才刚决定的,这不我来告诉你了。”欧雪把他挤开,拿过铲子试图自己翻面,奈何试了几回都没成功。他漫不经心道:“事儿嘛,不多说了,你也清楚这里面有多危险多要命。我们想了想,觉得惹不起总也躲得起吧。起码回了我们自己家那边,出事了也有人兜着。别的,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几次翻面未果,欧雪那铲子快把煎饼铲得稀巴烂了。他很努力地把饼规整到一起,赵横大概看不下去了,抢过铲子勉强补救起来。他动作娴熟,翻了几下,突然说:“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是啊。”欧雪倚着车架,摊手,“我决定了,不清楚听我的。” “为什么啊?”赵横下意识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我想起来了,你还不知道呢。”欧雪却一脸后知后觉、打断他道,“你好像不知道来着,我俩是情侣。” 这一连串消息击碎了赵横的思考能力,他握着铲子站在锅前呆楞了半天,冒出一句,“不是,你们、你们不是远房亲戚吗?” 欧雪笑笑,眼睛眯缝起来,“是啊,没说不是啊。但也没血缘关系,就是认得干亲,老一辈儿的事了——”他拿锅铲,也不管愣神的赵横、把煎饼扫到打包盒里,在小板凳上重新坐了下来。欧雪拿竹签插着吃了几块铲得乱七八糟的煎饼,用余光扫着赵横。 过了半晌,赵横动了动嘴,正打算重新开口,欧雪抢道:“毕竟身陷险境几回,我是怕了。我说想搬走,那不清楚只有答应了呗。” 赵横脸上风云变幻,欧雪站起身道:“我们要搬的话也快,几天就搬完了。最迟也就几周吧。你自己多保重,未来要是还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再让不清楚告诉你呗。”他指指锅,“再摊一张我给不清楚带回去——算了算了,他不爱吃。” “我走了啊赵哥,你多注意身体!”欧雪摆手道。 他气定神闲往前走了几步,身后有种别样的安静。日头渐升,早点摊热闹起来,背后的那一小片位置好像被按下了静音。欧雪没回头,本也没打算回头。一直晃悠到公交站,手机响了。他接通,不清楚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一点点刚睡醒的迷糊,“上哪儿去了?” “出来转转,别做早饭,我一会儿给你买回去,馄炖吃吗?”等了一会儿不见公交车来,欧雪干脆伸手拦了辆出租。电话那边,不清楚道:“我不要韭黄。” “那你问问泥泥要不要吃糖糕呢?”欧雪又道。 不清楚默了会儿,撂下句“别冒傻气”,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赵横:我恨同性恋!】 第147章 悬刃 手机一直在响。尽管没开铃声,口袋里震动的嗡鸣仍持续不断地从桌下传来。宫元亨不敢接,也不敢拿出来挂断——或者说,他不敢贸然做任何举动。 在他对面,宫楼慢悠悠地用瓷勺舀着粥喝。那碗粥滚烫滚烫,才刚从砂锅里盛出来,持续不断冒着热气。似乎人上了年纪,冷热痛痒这些便都钝了、变得无关紧要。宫楼没有吹,一手持勺子,一手拿筷子夹起小菜。对他这个年岁的人来说手纹丝不抖已是难得,他甚至还能悠闲地两手协作,仪态稳健。 左手边,也放着一副碗筷,碗里的粥热气腾腾,座位却是空的。宫元亨刚要收回视线,突然听见宫楼说:“谁打的?怎么不接啊。” 宫元亨像是得了赦免、猛地回神了。他忙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电话,挂断了,把手机放在桌上道:“没事,那个人。不接不接吧,吃饭呢。” 见宫楼“嗯”了声,宫元亨小心翼翼地喘了口气,轻声试探道:“爸……利贞呢?” 早上做好饭,宫元亨像往常一样先去叫宫利贞起床。老人觉少,宫楼不需要叫,他向来只喊宫利贞起床。然而今天不过早晨七点,宫利贞却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去了一趟酒店前台,没人见到宫利贞。 她出了点状况,还没好,不可能自己出门。 对面,宫楼垂眼喝着粥。他手边的保温杯里装着一杯颜色浓重的东西,散发着草本植物的味道,闻起来像药汤子、又像茶。宫楼放下筷子勺,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这才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6 :“吃饭啊,怎么不吃呢?” 宫元亨愣了愣,“哦……”他连忙拿起筷子,“哦。刚才烫。” 他开始喝粥,宫楼啜着保温杯中的饮料盯着他吃,没有从椅子上起身的意思。粥很烫,宫元亨是想吹的,可如果吹着吃他还要在宫楼的目光中坐上许久。那一瞬间,他几乎不敢吹了,于是木着脸往嘴里吞送。很快的,粥终于见底了,他下嘴唇和上颚也烫发出了一层刺刺剌剌的褶皱。 宫元亨放下勺子,他听见宫楼说:“你跟我来。” 两人离开餐厅,他跟着拄拐的宫楼,往里。在走廊上穿梭时,宫元亨一直在走神。尽管他在这里长大,直到现在都仍然觉得这座城市里恐怕不会再有比他家结构更复杂的房子了。在宾馆和后街的风水铺子中间,还有相当大的面积,数年前由宫楼亲自设计,隔出了许多房间,供他们一家三口生活起居。只是碍于先天条件,大部分房间采光很差,或者干脆没有窗户。 走廊上更暗,完全靠感应的射灯照明。他们这些年赚了很多很多钱,这种感应灯据说是最先进最准确的,靠温度感应。只是不记得从哪年开始,这些灯偶尔对着宫楼就不太管用了,有时候他走过去,一路的灯都没有亮。他真的老了,体温已经比旁人低了很多,这也没办法。 一直走到尽头,只剩下一扇紧闭的房门。说实话,他们家也没有那么多东西,宫元亨记得,这扇门后应该是个空房间。正想着,宫楼推开了那扇门。房内黑洞洞的,果然没安置东西,但仍然多出了什么—— 宫利贞坐在房间正中的一个靠椅上,微微仰着头。她目光呆滞,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眼球干涩到极致了才会眨一下眼。双手放在膝头,五指略张开着,指头上拴着交错复杂的红线,绑了许多不同的绳结,腿上搁着一把剪刀。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对门和门下的人都毫无反应。她这样有一小段时间了,但宫元亨还是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因为她微微仰着的脸上悬着一把暗黄色材质的匕首,手柄的部分就是用布裹着,看上去相当原始。匕首用大量颜色各异的绳线绑着、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线密密麻麻,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结在房顶上。那把匕首的尖几乎快要划到宫利贞的眼球,随着门开后几不可查的气流轻轻晃动微毫,擦着她眨动的眼皮。如果不是尖锋利不足,这会儿她的眼皮大概就要血肉模糊了。 “爸……这是……”宫元亨盯着宫利贞眼皮上的匕首尖,头皮炸了起来。 “唉,这么多年,终于栽了一回。让她长长记性也好。”宫楼就说,像传播寓言的智叟。 “你也无能。”他突然话锋一转,背手望着宫元亨道:“你身上当时没有烟吗?点根烟按进她眼里当时不就好了?她一疼,不就直接疼回来了?明知道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好,还要拖到现在让我来处理。” 宫楼用拐杖不轻不重地捅了宫元亨腿一下,“你去,剪断线。” 宫元亨呆呆地看着宫楼,宫楼没有表情,双手撑着那根原木色的拐杖,只是盯着他,眼色像一潭死水。 宫元亨僵硬着挪动脚腕、拖着腿,磨到宫利贞身前。他的手伸向剪刀,一伸出去,手就不易察觉地抖了起来。椅子上的宫利贞对一切置若罔闻,似乎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他抓起剪刀,撑开,将刃贴着悬挂匕首的线,迟迟不敢落下—— “好了,你过来。”宫楼蓦地说。 他一开口,宫元亨落荒而逃,抓着剪刀快步回到了宫楼旁边。宫楼像是毫无所觉,自己喋喋不休道:“让你也长个记性。我知道你心疼利贞,我能不心疼吗?我们利贞啊,又聪明,又利索,又漂亮,她的眼睛要是没在这种污糟事上、岂不可惜?” “……是。”宫元亨强笑着附和道。 他刚附和完,陡然发现宫楼已经闭嘴了,不禁猛地一怔。宫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吩咐说:“喊她。” “……宫利贞。”宫元亨望向宫利贞。 “再喊。”宫楼只说。 “……宫利贞!”宫元亨稍微扬起声音,话音未落,宫楼猛地拿拐杖捅了下地板:“大声点!刚才没吃饭吗?” “宫利贞!”宫元亨一个激灵,大声喊道。 声音像是砸落在地板上,但椅子上的宫利贞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三人一动不动地僵持在屋里,一时连呼吸声都没了。良久,宫楼看向宫利贞,声音不大不小、张口喊道:“甘霖。” 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沙涩,像卡带的机器,不似方才声如洪钟。几乎是在同时,椅上的宫利贞猛地抽了口气,如大梦惊醒。她一动,那匕首倏地划过她眼皮,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印,宫利贞眼中的光彩猛地亮了起来。 她在刹那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脸上悬挂着什么,竟然硬生生地刹住了所有动作,两眼往上翻、死死地盯着刀尖,那把匕首才没真的划伤她的眼球。宫利贞想挪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像上了手铐、坠了千斤,移动不了半分。宫利贞的脑袋一瞬间无比的混乱,嘈杂扭曲的画面在脑海中搅动,古怪的气氛如有实质、贴粘在皮肤上。只是一秒钟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挣扎,手上的姿势没有任何挪改,人却不慎带翻了椅子,整个连人带椅子咚得一声仰倒在地板上,终于远离了匕首。 宫利贞没有一秒钟犹豫,她没再管自己的手,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翻起来:“爸!爸——祂给我传信了!仙姬有话要我带给你——” 她一仰头,看到地板上杵着的拐杖尖。宫利贞浑身冰凉,她发现自己的手蓦地能动了,从地上滚起来,忙不迭道:“爸,仙姬说可以了!仙姬说……说……” 宫利贞努力编织脑海中混乱无序的画面,像梦,在惊醒的一瞬间失序破碎,从记忆中流逝。也许她忘了,也许她根本没懂。冷汗顺着侧脸上的疤痕滚下,宫利贞的眼球震颤了一下,如遭雷击,大喊道:“仙姬说好……好吃……” 她几乎口不择言,语罢屋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耳膜中鼓动着自己的心脏狂跳声。过了须臾,宫利贞和宫元亨同时听见宫楼笑起来。他笑了几声,细腻的脸皮上一下子漾开慈祥的笑容。宫楼看向宫元亨道:“扶她起来啊,愣什么呢。” 宫元亨呆滞了下,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拉宫利贞。那一下他竟没把宫利贞扶起来,反而被带了一把,自己也半跌跪在地上。两人如惊弓之鸟,莫名都僵住了,动弹不得。两人望向门下,宫楼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他没再看向两人,而是单手将椅子拖离匕首,自己缓缓坐了下来。 宫楼很长地叹了口气,慢慢说:“我已经老了,太老了……很多事情,我就是想管,也管不动了。以前我们一家三口多好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7 我那时身体多康健,一手拉着利贞,还能驮着你呢。”他扫了眼宫元亨,又扫了眼宫利贞,“你们都还记得吧?那会儿市里头只有一个人民公园,你们喜欢坐那个旋转小马,坐一次不够,一左一右拽着我的手,要一直坐。” “那会儿多好啊,再也回不去了……”宫楼两手撑着拐杖,苍老的脸上充满落寞。他感慨道:“爸太老了,不中用了。” “爸……”宫利贞偷偷擦了下滚到下巴的冷汗。她还没说完,宫楼目光倏地刺向两人,眼睛微微眯缝了一下,“你们两个的事情,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管了。你们的那些个蝇营狗苟,这个那个,我懒得盘算。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一概既往不咎。” 他说着,又长叹了口气,脸上再度浮现落寞,甚至有些凄凉:“我在很久以前,曾经见过一个很年轻的术士。他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术士,如果我有他一半能耐,也不用绕这么远的路渡河了。可惜他跟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他不要命,我求长生。我学不到什么。” “如果我能学他,本不该这么麻烦的,孩子们。”宫楼望着两人。走廊上的光虚虚映在他脸上,他的五官一晃神被那光影涂抹得像骷髅似,黑洞洞的。“那个术士喜欢养鬼。我不喜欢。鬼是最自由的,人死了,反而什么都公平了。养鬼为祸,是最最下做的事情。” “人老了话就是多。”宫楼慢吞吞地站起来。他往外迈了几步,又停下,人没动,拐杖尖回过来,指向还瘫倒在地板上的宫元亨和宫利贞:“就这一件事。你们要是再办不好,就不用在我跟前尽孝了。” 他缓缓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冲宫元亨吩咐说:“你。人都喊回来了,还等什么?赶紧去房顶上把利贞的衣服拿下来,去街角烧了。” 说罢,宫楼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房间。待那脚步声与拐杖杵过地面的咚咚终于终于彻底听不见了,宫元亨与宫利贞大松了一口气。这时回神,才发现浑身冷汗,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 两人贴在一起,像滩泥似的,根本站不起来。 第148章 预判 小馄炖虽然讲了不要韭黄,实际上老板卖的时候香菜和韭黄拿一个筷子夹,夹着夹着两样就混了,碗里还是飘着一小点韭黄。不清楚尚在浴室里洗澡,闲着也是闲着,欧雪坐在餐桌边拿着筷子一根一根把韭黄往外挑。挑到一半,不清楚披着一身水汽与热气出来了。他过去看了眼欧雪在干什么,把筷子拿走道:“别费事,哪儿那么挑啊。” 欧雪说:“你吃吧,不烫了。” 他在旁边撑着脑袋看不清楚吃,不清楚熟视无睹、泰然自若。不过吃了一会儿,闻到股带着油炸气息的香甜味道。不清楚抬头找了一圈,看到坨儿姐儿的小供台前摆着一个油炸糖糕。 他走过去,拿起来闻了闻,然后又掰开了仔细闻。里面滚烫的糖馅微微流淌出来,不清楚回头道:“你不要乱给泥泥吃东西啊,这里面红糖馅混了黄酒的,她不能吃。” “啊?”欧雪本来还傻愣愣正在欣赏不清楚一举一动,闻言弹起来道:“那你扔掉吧,我不知道。” 不清楚把糖糕的袋子系好,扔给欧雪,“吃掉,别浪费。” 糖糕虽然不大,但毕竟是油炸的甜食,欧雪有点吃不下,捧着糖糕为难道:“我刚才吃饱了才回来的……” 不清楚就叹了口气,走回来道:“那你放那儿吧,我吃。”他重新坐下,这才话锋一转道:“你去哪儿了?” 欧雪把早上去找赵横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讲了,讲完以后不清楚都没发表什么看法。他脑袋一愣,冲着不清楚说:“你觉得……我的用意是什么?” 突然发问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因为不清楚总喜欢考他,欧雪就也忽然想模仿一下。他问完,不清楚眨眨眼睛说:“你是什么用意?” 欧雪不知道他是懒得想还是真没想,于是傻傻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你总对着我考来考去的,我也想考考你——” “哦,我不是故意的。”不清楚解释说,“我的手艺多半是我大姐教的,她很喜欢这样考别人,我不知不觉就学会了。”说罢,他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等了一会儿,欧雪才意识到不清楚是在等自己解释,只好无奈道:“你看啊,我是觉得,如果赵横真的跟姓宫的勾结在一起,听说我们要走了,他肯定会很急,会去通风报信。” “嗯。”不清楚点头,大概明白他的用意了。不过,欧雪还在继续讲说:“宫利贞那边出了小状况,不说手忙脚乱,他们肯定也不会完全四平八稳的。再听说我们打算逃走,肯定要透点信,给我们找点事做吧?” 不清楚摸了摸下巴,略微思考片刻,“那就先这样,等着?” 不管怎么说,两人现在的处境到底有些被动。如果对面并无动作,接下来如何确实还要抽空想想另做打算。 下午,不清楚交代给欧雪一个任务,他要欧雪把当时在石庙中拍的所有图片都洗出来,想要对着照片实物慢慢研究。欧雪觉得石庙里大致发生过什么不清楚似乎都已经捋出来了,可能还有什么细节要再仔细推演。 找了好几家打印店,欧雪反复对比了出来的几张照片,选了最清晰不失真的那家。照片的内容毕竟有些奇奇怪怪的,他也没把文件夹往电脑一丢就走了,而是坐在店里等着。老板确实好奇,问了几句这些拍的是什么。欧雪在旁边忽悠,多和老板唠了几句。 这些照片加起来小二百张,全部打印出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最后印出来了厚厚几叠照片,欧雪已经和老板唠熟了,两人拿着文件袋一起装。刚打出来,照片的色彩层带一点点黏性,需要整理一下再装,不然容易粘在一起。装完他冲老板摆摆手道别,拿着两个文件夹推门回家。走出去没几步,老板从店里追出来,喊他道:“等等,落了两张!” 照片有整整184张,装的时候欧雪根本没数。他拐回去,老板挥着两张照片道:“就在桌上,咱俩谁也没看到,差点丢了。你要不再点点,毕竟不少呢。” 欧雪接过照片一看,不由微愣。这两张照片是糊的,但又不像印坏了,类似色彩搅拌在一起的状态,像是试色或者程序出错了的产物。这应该并不是他的照片,只是店里某次打印时跳出来的残次品。他下意识道:“老板,弄错了吧,这两张好像是白板——”正说着,欧雪突然摸到照片一面微黏的手感。 色彩没干,这是刚打印出来的。 老板不在意道:“拿反了吧,你不会翻过来嘛。” 欧雪没做声,仔细地摸了摸,真的有那种油彩半干未干的黏感。这家打印店用的纸张背面也是白底,没有水印。他翻过来看了看,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8 实一面是白的,也确实一面能摸出印过东西的手感。欧雪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什么,嘴上道:“哦,是拿反了。谢谢您,走了。” 他从打印店出来,没急着回家,而是坐在车里把照片又点了一遍,算上这两张,184张。再点开相册,从第一张一张张往下数,数到最后,计数显示184,没错—— 欧雪啧了声,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好像对不上。他给不清楚打了个电话,不清楚听罢只说:“你先回来吧,回家再说。”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慢点开车。” 既然如此,乖乖回家。到家后不清楚还是没提,欧雪心中揣着疑问,两人先吃了晚饭。收拾好碗筷,不清楚把餐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清走了,这才冲欧雪道:“你把相册点开,所有照片倒出来,一张张和相册里的对照。对照上了就拿给我。” 他在欧雪旁边坐下,欧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开始认真对照。对照上一张,他就递给不清楚一张。过程枯燥,不过其实打印出来的顺序和相册里的基本一致,进度还是很快的。不多时就对完了,欧雪看看不清楚,又看看桌上,还剩两张照片,那两张白板。 “182,多了两张。”不清楚说。 在对照的时候,欧雪其实已经发现了问题。他把相册里的照片拷进打印店电脑时顺序并没有打乱,那么照片打印出来的排序也是和相册一样的。应该是在和老板一起装的时候,中间有一小部分的顺序被打乱了。刚才对照,确实几张照片的顺序是错开的,和相册对不上。那么这两张照片确实在那184张照片中间,而且就在被打乱顺序的这部分中间,最后才会剩下。 也就是说,他手机里有两张“幽灵照片”,他们看不见,但因为被打印了下来,存在实体、打印店老板也看得见,只有他们两个看不见照片的具体内容! 欧雪看看不清楚,不清楚的表情,明显是也明白了——这种事他倒是明白得很快。两人谁也没说出来,好像一说出来那幽灵照片就会被彻底惊动,真正消失了似的。欧雪呆楞须臾,站起来看了一遍所有摊开的照片,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是那两张骨架的照片!” 他抓起那两张奇怪照片给不清楚看:“我就说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我拍了石庙里的骨架,就是我跟你说的、藤蔓缠绕成了人形的框架,框架里有骨架!这种奇怪的东西我不可能漏掉,但回来后照片就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你拍下来给其他人看看。”欧雪手忙脚乱地拿手机,“照片上面肯定真的有内容,只是我们看不见!” 不清楚按住了他要拍照的那只手,他望着两张照片想了会儿,摇头道:“不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149章 骨架 不清楚进屋去拿了纸笔出来,在餐桌旁边坐下。欧雪自言自语道:“对对对,还可以画下来!”他刚要去接纸笔,却看见不清楚自己拿过笔在纸上描了起来。 “嗯?你画啊。”欧雪拉过椅子坐下。不清楚没抬头,他很快就画完了,把画册推给欧雪看:“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吗?” 画得很简单,比简笔画的水平再强一点。但欧雪看过实物,知道他确实画对了。一个藤蔓缠绕而成的人形框架,里面随便画了几个简笔画骨头表示骨架。他接过纸笔道:“是这样的,我给你改改。” 欧雪低头开始添加细节。坦白来说他画的时候有点害怕会不会又像当时在宗祠内似的,自己突然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好在没发生。有了“小画家”的帮助,画面很快开始栩栩如生。欧雪边画边解释说:“这些藤蔓应该是葡萄藤,里面的骨架少了一部分,颅骨肯定是没有的。其他部位少不少我不确定。” 画完后,两人对着画册莫名愣了会儿,不清楚说:“这是个巫术道具。我是听你的描述辨认出来的,但你画得这么细致,肯定一直记得它的样子,对吧?” 欧雪点了下头,只听不清楚继续道:“这说明它快要完全失效了。这个东西在你离开它的实物后,会让人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它的存在。但是它一定即将失效,它能遮住你的眼睛,但遮不住你脑袋里的记忆。人思念中的那部分才是最难遮蔽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欧雪问。 “嗯……”不清楚想了会儿,用桌上的两支笔摆了个十字架出来,这才说:“这东西没有统一的称呼。不过,藏地有一种巫术道具,和它类似,叫做‘垛’。用木棍和彩色的线绑成,垛会吸引邪魔,把邪魔绑在垛中。人们把垛放置在屋顶或者高处用来驱邪,在事后毁掉垛,也就杀死了缠绕在上面的邪魔。垛有很多种,有一些垛则是神灵的落身之处,类似于一个小小的宫殿。” “然后呢?”欧雪有点没跟上节奏。 不清楚耐心解释说:“这个巫术道具和垛类似,它吸引了什么东西栖息在内部,目的我不知道。有些垛事后会被拆分开,作为新的驱邪道具。我猜,里面少了的骨架也是一样的,被做成了新的巫术道具。藤蔓骨架不是最终产物,而是制作新道具的一个过程阶段。所以它吸引走的那个东西应该已经不在内部了,而在少了的那部分骨架上。它应该已经在石庙中存在了很多年,现在这一整个道具都要失效了,等它彻底失效后,照片,你手机里的图片,都会重新显现出来的。” 欧雪听罢摸了摸下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你应该没有看到这个巫术道具的实物吧,你怎么会也看不到照片?” “嗯。”不清楚郑重地点了下头。“只能说明我已经在哪里接触过这个巫术道具了,想来应该就是少了的那部分骨架吧。” 想来想去,那只能是在宾馆或者风水店了…… 欧雪继续摸下巴,提出质疑道:“但是,我们之前有看到过什么人骨做的东西吗?” 不清楚摇了摇头,慢慢说:“未必真的看到了骨头。只要离得够近,在它的范围里就可以了。我猜,你也不是在看到藤蔓骨架后才中术的,我们早就走进这东西的范围里过。因为藤蔓骨架其实是个半成品,真正在生效的是颅骨——少的那部分骨架。” 欧雪就重重地叹了口气,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对我们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不清楚摇摇头,不知道是不会还是不清楚的意思。又思索片刻,他才说:“如果按照我们第一次踏入宫家的领地就中招了来算,应该没有什么影响、除了离开藤蔓骨架后就被遮蔽了,除此之外并没有影响。所以我觉得这个道具不是针对我们的,毕竟它放在石庙里得有几十年了,我们应该只是路过过它生效的范围,被无差别介入了。” 欧雪低头仔细捋了一遍不清楚的话,举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9 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反推,藤蔓骨架真正的目的我们不知道,但它的作用之一——让中招的人屏蔽它的存在痕迹,其实是为了隐藏掉这里面的死者。道具失效了,但姓宫的没有补救,是因为死者已经死掉几十年了,他的死大概率已经被人彻底遗忘了,没什么大碍。” 不清楚又想了会儿,赞同道:“有道理。”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宾馆和风水店,这范围有些太大了,要猜测那个颅骨究竟是在何时接触过,根本毫无头绪。欧雪仔细回忆着两人几次前往宾馆和风水店的经过,一时出神,顿时更加无言。在旁边,不清楚身上兀自散发着一股薄荷柠檬的香气。 那是他早上用过的洗发水,刚搬进来时不清楚买了超大桶的家庭装,到现在还没用完。欧雪闻到了,不由自主往他那边凑了凑。良久,他闻了闻那股香气,又闻了闻,忽然轻声喃喃道:“香火味……” “我没有烧香啊?”不清楚忍不住闻了闻自己的衣领。 “我不是说你。”欧雪皱眉,边回忆边说,“之前,我们去风水店遇上宫元亨和宫利贞在假装吵架,宫楼出来时,我闻到了烧香的味道。他们家里有个神坛……供的是石庙里的仙姬?或者,他们把颅骨供起来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假如宫家是块游戏地图,他们已探索的部分少之又少。 “宫利贞现在怎么样了呢……”欧雪自言自语道。 隔了好半天,不清楚慢吞吞地说:“他们两个人……很危险。宫元亨和宫利贞。” 这两位之前种种确实已经向两人展示了危险之处,但不清楚突然这样说,肯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欧雪顺势问说:“怎么?” “金童玉女。”不清楚叹了口气。他瞥了眼欧雪,见他鬓侧的碎发垂下来,顺手给别在了耳后。“宫楼又不是傻子,我们能发现他们可能是故意破坏掉了自己作为踏板的可能性,宫楼身为养父,肯定也知道。作为踏板尚且可以舍弃,失败的踏板,还没被舍弃,他们肯定有用处。拿走包括赵横所在的之前那些人的势,开宾馆,吸引我们入局……” 不清楚垂着眼,淡淡道:“我只是怕,他们也乐在其中。” 天彻底黑了,屋里只开着客厅一盏小灯。不清楚的话轻飘飘落在地上,反而像是拨动了什么触角,令人毛骨悚然。他站起来,从餐桌上随手拿走了两张古怪照片的其中一张,走到灶台边,拧开了燃气灶。 一圈蓝色的火焰喷出,他安静地把照片点着,看着相纸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欧雪循着声音过去,发现是不清楚的在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备注,探头说:“是赵横。” “不接。”不清楚道,“晾他一晚上再说吧。” 燃气熄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味。相纸烧到尽头,他松开手,看着最后一角熔为黑烬,和着水旋进下水管,“愿你安息。” 第150章 石门 早上吃的又都是碳水化合物,把不清楚给吃迷糊了,好半天都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愣。另一角,泥泥像冬眠的动物,自打回家后就再没出现过。以前和张志安合租时,欧雪确实嫌弃过他早晨敲敲打打的不够安静。眼下倒是安静了,他又不习惯。 欧雪一直在喝咖啡,一杯接着一杯。看起来不清楚似乎是那种比较爱喝茶的人,其实据欧雪观察,他也没有什么饮品偏好,喜欢喝白开水。要是给倒咖啡,也会老老实实喝,喝完后两人都有点微妙亢奋,心连蹦带跳。 半上午,不清楚接了几个电话。是去阳台接的,欧雪没跟过去听。回来时见他皱着眉,神情有一丝古怪。两人晾了赵横整整四天,这四天里他每天都坚持不懈给不清楚打电话,不清楚一个都没接。欧雪猜估计还是赵横打来的,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真的给我找了个活儿。”不清楚若有所思道,“大活儿。” “你知道绿水小区吗?”他说着打开手机,给欧雪看。是几张空房内景图,看起来像是房屋中介拍的,装修不算很新。翻到最后,跳出来张奇怪的照片。在一块深色木板上,有人用红色颜料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梯子图案、几乎占满了木板。欧雪仔细看了眼,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木板,而是房间的门,把手就在左侧,只是没拍全。 这个梯子的图案,和两人在石庙中见过的一模一样——登仙梯。 “这间房子的上一任租客自杀了。”不清楚点了点图片边缘的门把手,“用一根鞋带,在门把手上上吊自杀了。” 欧雪“嘶”了声,大概能想像出来是什么状态。他小声嘟囔说:“在奇奇怪怪的东西上上吊……” “嗯。”不清楚点头,“路上说。” 绿水小区距离两人所在的这个区比较远,开车过去也得花费一小段时间。路上,不清楚大概讲了讲情况。赵横的说辞是,他刚来南乔市时曾经试图租房子,于是认识了一个房屋中介、也可以算是这次的事主。绿水小区的这间8103号空房自从发生过自杀案后就再也没有租出去过,据中介说,户主本人在国外生活,租客自杀用的那一整个门调查结案后就由户主委托中介换掉了。近日中介终于等来了人去看房,结果,进去后,他们发现那个古怪的红色符号又出现在了门后。 “怪怪的。”欧雪听罢评价说。他开着车,不清楚在副驾驶座上随口道:“哪里怪怪的?” “到处都怪怪的。”欧雪说,他扫了眼不清楚,“你怎么想?” “那个登仙梯的符号根本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就是人为的。”不清楚缓缓说,“宫楼老爷子估计不会亲自去干这种活儿,宫利贞也不知道恢复出什么样了,大概是宫元亨。中介应该图省钱根本没换门锁,如果那个自杀的租客跟宫家有关系,他们手里有另外配的钥匙很正常,别墅不就有钥匙嘛。” 欧雪奇怪道:“不是灵异事件,那我们还去干什么?” “题都出好了,去看看呗。”不清楚摊手,“而且那个中介会付我钱啊!” 欧雪笑笑,不说话了。 绿水小区的地段其实不错,附近比较繁华,不过,两人到时小小震惊了一下。欧雪把车停在路旁,两人就探着头从车窗来回看马路两侧。在绿水小区的大门正对面还有一个小区,让两人小小震惊的便是这两个小区的石拱门。 绿水正对面的这个小区修了一个巨大的二龙戏珠石拱门,霸气侧露、气派十足,搭配上这个平平无奇的中档小区,显得有点滑稽。绿水不甘示弱,修了一个更大的石拱门反击,石拱门比对面的还要再高出一截,上面刻着哪吒闹海。 两人呆呆地看了会儿这俩小区风水斗法、各显神通,欧雪干巴巴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0 :“这、这管用吗?” 不清楚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最后没有做出点评。 房屋中介自称姓宋,两人叫他宋经理。这人看着焦头烂额,像几天没睡好觉了。尚不知此事真相的宋经理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愿上楼,只拿出钥匙交给了两人。上楼前,不清楚突然问:“原本那个租客吊死的木门,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宋经理愣了下,回忆了半晌才说:“我记得,好像一直没人乐意处理,最后塞库房哪个角落里了。” 不清楚想了想:“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我得联系联系问一下,记不太清了。要不你们先上去看看,下来我带你们去。”宋经理为难道。 不清楚点点头,拉过欧雪,“走了。” 欧雪倒是特意观察了一下四周,绿水小区的摄像头覆盖面不广,16号楼在监控死角里,看来他们也很难向派出所举报有人私闯民宅了。这是个老小区,没装电梯,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八楼走,欧雪注意到什么,频频扭头看。不清楚发现了,忍不住问:“看什么呢?” “垃圾道哎。”欧雪走到楼梯转角,敲了一下墙上拴住的铁推拉闸门,用那种小孩似呆呆傻傻的表情望着不清楚,“好多年没见过了。” 单元楼竟然是有垃圾道设计的,不清楚一时给忽略了。这种设计在二十多年前的老小区中很常见,二层往上的楼梯转角处都有投放口,可以不用下楼就顺着垃圾道把生活垃圾丢下去。但很多人不能自觉将垃圾打包好,并且楼下收集垃圾的位置实在影响美观,考虑到卫生问题,这种设计便慢慢销声匿迹了。有相当一部分小区是在后来休整过程中把垃圾道封死填实、或者干脆扒掉了。 这栋楼的垃圾道看起来只是用闸门拴了起来,两人研究了会儿,意外发现闸门可以推开一点点。推开门后并没有污渍或者恶臭,能看见内部的水泥道相当干净,看样子这个垃圾道根本就没有投入使用过,一直是用闸门封住的。 研究完了,两人继续上楼,很快开门进入了8103户房内。这间房子同样令人意外,根本就没什么凶宅的体感,只是因为久无人居,散发着冷清和淡淡的灰味。生活用品早被清空,家具也仅剩下最基础的。一侧菱形格子的置物架上倒是摆着些装饰用的工艺品,落满厚厚一层灰尘,都很普通。两人大致看了看环境,便找到了那扇画有图案的房门。 登仙梯被画在卧室的门后,左右留空、上下则占满了整个门板,鲜艳的红色,看久了有些诡异。不清楚用手指摸了摸图案,颜料干透了,但两人还是认出了这是用印泥画的。 “如果用的就是我们在宗祠时曾见过的那种印泥,那一盒肯定不够画。”欧雪抱起胳膊道,“而且这种印泥其实延展性不算好,用来画图案太稠了。” 正说着,不清楚忽然凑过去闻了闻,皱眉道:“有股怪味。”他示意欧雪上前,“你鼻子灵。” 欧雪也凑过去闻了闻,果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腥臭味。他立刻就感觉这股腥臭和在宗祠见过的那盒印泥的味道一样,因为他绝对在生活中闻到过类似的怪味,是那种活物才有的腥气、还带着一点点酸味…… “会是什么?”他不由问说。 不清楚默了须臾,低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虫尸。” “什么?”欧雪一下子没对上是哪两个字。 “虫子的尸体。”不清楚面无表情道,“这些印泥是混合着虫子的尸体做的。” 欧雪恍然大悟,的确,这种腥酸味不就是拍死蟑螂之类的虫子那一瞬间散出来的味道嘛!他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往后捎了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区的石拱门是真事捏,是不是很搞笑】 第151章 模拟 欧雪正嫌弃着,转头见不清楚在屋里踱步几圈,再次若有所思起来。他跟到客厅里:“想什么呢?” 不清楚停下来,抱起胳膊。他摇了摇头,眼中有疑惑闪过,但什么也没解释。两人早也不会再为这种小事拌嘴了,欧雪便没打扰他思考,自己走到了餐桌边。他拉开椅子看了看,倒是没什么灰尘,便坐下来等着。 没多久,手机突然响了,是宋经理打来的电话。不清楚接起来听着,冲欧雪打了个手势。挂断电话,他说:“下楼去看看之前的那个木门,宋经理找到了。” 两人不再多言,起身下楼。关上门准备走人的一瞬间,欧雪蓦地感到背后起了一层奇怪的凉意,是某种注视感。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又探身从楼梯的缝隙看向楼下,以为是有邻居在看热闹。可转过头来,楼道里并没有第三个人,他默不作声看向不清楚,不清楚也在看着他,缓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迈开腿下楼。 欧雪跟上去,两人上了宋经理的车。宋经理工作的房屋中介在两条街外,之前的门板卸下来后一直存放在他们公司用来堆放淘汰下来的办公用品的库房里。库房位于楼后面的小破门面房,卷帘门拉开后灰尘乱飞,杂物随意堆着,那扇门就贴墙立着,冲外的是没有画上图案的一面。 宋经理拒绝帮忙,自己走到了五十米开外抽烟。不清楚盯着那扇门板看了半天,招呼欧雪说:“你帮我来把这扇门放倒。” 欧雪过去时,见不清楚正把一枚手指搭在门把手上轻轻地摸。门把手是现在已经不常见到的圆球形把手,那个租客如果要在门把手上吊的话,只能把鞋带绑在圆球和门板的连接处上。他一定和光灿百货的前老板、当初在书柜上上吊自杀的何耀光一样,有极大的赴死决心,才能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联想到仙人纸扎和门上的登仙梯,欧雪能大致猜到那个让他们坚定赴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了。只是说来奇怪,在他们所生活的这片土地上能被邪教骗到自杀已经不是什么常见之事了,欧雪隐隐觉得,宫楼一定不是只用一张嘴就能让这些人深信不疑。 放倒门板,欧雪蹙着眉,忽然轻声道:“你说,这些人死后,去哪儿了呢?” 不清楚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很快就能告诉你。” 这扇门板上用来绘制登仙梯图案的颜料并非印泥,欧雪对这些懂行,研究了一下,认为用的就是普通颜料。做完这些,不清楚在一旁的收纳箱上坐了下来。他变得异常沉默,似乎一直在考虑什么。稍许,他拉拉欧雪的衣角,“我们还要再回绿水小区,你问问宋经理,能不能把钥匙借给我们一天。” 欧雪点了点头,过去沟通。宋经理倒很好说话,大概那屋子里也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趁他的车回绿水小区,宋经理走了,两人在小区门口随便吃了顿饭。不清楚吃得比平时还要少,欧雪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1 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没问。 直到重回8103号房,欧雪拉开他之前坐过的那张椅子再次坐稳,转头看见不清楚竟然蹲下来正在拆他自己的鞋带。欧雪那种不好的预感立即达到顶点,从椅子上腾地弹起来,大声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给我停!” 他说着就抢不清楚拆下来的鞋带,不清楚想抽回来,下意识地站起身,被松散的鞋子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欧雪把鞋带高高举起来,岂料不清楚横眉道:“你别影响我工作!” “什么?”欧雪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拎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人拎站直了,火冒三丈道:“你别拿那种撒娇的口气跟我说话,没用!这是能随便试的吗,出什么意外了怎么办,我可不会急救!” 不清楚就抿着嘴盯着他看,欧雪不甘示弱,两人对峙须臾,欧雪突然腾地蹲下去拆不清楚另一只脚上的鞋带。不清楚反应过来,挣扎着推他肩膀,推不动、干脆捂住了欧雪的眼睛。推来推去间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声,两人基本“缠”在一起摔了,不清楚大声道:“我讨厌你!” 欧雪从地上先一步爬起来,抓着两根鞋带坐在地上,把身子背过去。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不清楚出了口气,蹭着绕到正面去,蹲下来轻声道:“影响我工作,你还撅嘴。” 他边说边去捏欧雪嘴,欧雪拍开他的手,瞥着眼睛也不理人,半天才不甘示弱道:“我真生气了,你别想糊弄过去。” 不清楚也不解释,把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就这一会儿,欧雪眼眶都憋红了。他是真的有点生气,因为不清楚一开始拆鞋带,欧雪就猜到他想干什么。恐怕,不清楚是打算模仿上任租客的死亡过程,来达到某种通灵的状态。 这是能随便模仿的事情吗? 欧雪越想越气,还有点委屈,不由得眼眶就烫起来。他转眼看向不清楚,眼睛一转,把眼眶里那点积蓄出来的泪真的转出来了,倒把自己吓了一跳,立刻拿手背蹭,硬要假装无事发生。 眼看这人泪光闪闪,不清楚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听我说——” “我不听。”欧雪立刻又扭过脸,“反正你有一大堆理由等着说服我,我不听。” 不清楚顿了顿,反而笑起来。他安静了一小会儿,耐着性子轻声道:“你感觉到了吧,有一个视线在看着我们。”他没有再进一步解释,而是另起话头道:“那我换一种方式。我会面对着那个门板跪下来,把鞋带系在脖子上。这样鞋带本身就和门把手距离太近,没法扽直,我也不会再进一步做什么危险举动。如果成功了,自然最好;如果不成功,我就放弃。” 之前离开这间房子时,欧雪确实感觉到了正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现在虽然毫无怪异之感,但联系到不清楚今天一天心事重重的样子,欧雪其实也明白不清楚大概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权衡片刻,他满心无奈,妥协道:“你保证。” 不清楚微微点了下头。他缓缓立起三指,郑重道:“我发誓。” 第152章 鞋带 不清楚把鞋带绑上门把手,欧雪眉头紧促、站在后面看。 整个准备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但就在那短短几分钟里,窗外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屋里暗沉下来。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失去阳光其实是件暗藏危机的事情,立刻就能让人从心灵层面上感到阴冷和紧张。这一丝半缕微妙的变化令欧雪分心环顾了一下四周,再回过头时,不清楚已经把鞋带套在了脖子上。他的身子转了过去,看不见神情。 卧室门微微开着,如果正坐着跪下,高度微妙,距离有点不够,不清楚只好分开腿跪好。这些动作令他身上的衣服绷紧了,衬托出劲瘦的腰身,坦白说要是换个场景欧雪没准儿会流鼻血。但现在,沉默、悄无声息,室内透着死气沉沉的昏暗,画面说不出的诡异。欧雪不自觉眉心更蹙,悄无声息地上前了半步,正是这半步让他瞥见了不清楚的侧脸。他看见他轻轻闭眼,那一刹那的神情竟叫人觉得安详,仿佛他是将自己脖颈奉上祭台的羔羊、是尊被判绞刑的瓷像—— 这想法在脑中成型,欧雪忽然感到了注视,就像有人紧贴着自己的背、从他肩头望了过去、凝视着不清楚。几乎是同时,门“咚”一声摔上了!仅仅是一小段距离,鞋带骤然收紧,不清楚发出了突然窒息的抽噎,整个上半身随着鞋带一起被拽了出去!他两手下意识地去扯绳套,门摔上同时欧雪便也反应过来,已经冲到了旁边,两根手指硬插进了鞋带与脖颈之间为他腾出呼吸的空间,一手把门板猛地拽开—— 欧雪冷汗倏地就砸了下来。他拽的第一下,那门板竟沉得吓人,像卧室里面也有个人死死拽着把手跟他抢夺似的,以至于用力过猛,门板一松差点拍到他和不清楚身上。这时他才想起不清楚绑的是个活结,把结推开绳套就松了。他手忙脚乱地把鞋带从那脖颈上拽下来,不清楚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拽着欧雪的衣角咳嗽起来。 这不知究竟算不算预料之外的突发情况真把欧雪吓得手都凉了,他摸到不清楚的脖子,不清楚还在咳嗽,好半天才喘着气勉强抬起头。刚才那绳套收紧不过三四秒钟,他的脖子上却已被勒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泛着可怖的红色。欧雪又惊又怕,瞪大眼睛摸了一下,不清楚不由自主一缩,他那手也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欧雪自己也是吓得大喘气,勉强找回理智道:“你用嘴呼吸,我听一下气管有没有伤到?” “……咳,”不清楚又咳嗽了声,他咽了一下,“……没事。” 他开口,两人蓦地浑身一凛,同时腾地抬头看向头上。窗外云层从太阳前飘走,大片大片的日光重新照射进房内,阴影迅速抽离、退走…… 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也看向他:就在不清楚开口时,两人再次感受到了被窥探之感,从头上。似乎两人被放在了一个小匣子中,有什么正低头俯视着。 不清楚脸颊眼下因短暂窒息而染上的红晕未退,他攥着欧雪的衣服又缓了须臾,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见状,欧雪搭手去扶,两人沉默片刻,不清楚轻声道:“我……” 说着,他不由顿了顿,眼底显出了些不易察觉的困惑。似乎刚才的举动非但没有达成他预想的结果,反而有新的超出预期的部分出现了。欧雪直觉不妙,便说:“要不,我们先出去?” 他说着开始匆匆给他串鞋带。 不清楚抿了抿嘴,微微点头。见他是愈发魂不守舍,欧雪干脆一把揽住他,两人刚走到门口,不清楚又是一停。 “什么?” 欧雪下意识想出声,正张口,瞥见身边的不清楚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2 头扭了过去开口道。欧雪猛然意识到,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而是冲着空无一人的屋里!他硬生生地止住了喉咙里的气流,身旁,不清楚很轻地“啧”了声,回头。 防盗门没有关严,往下下了两层,走到六楼,欧雪才小声问说:“刚才——” 两人停下来,不清楚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他在台阶上席地而坐、两条腿交叉着,又过了一会,他说:“非要说的话,比我预想的还要——” 声音再次顿住,不清楚倏地回头看向背后的楼梯转角,目光变得锐利异常。奇怪的是,这次欧雪没能像之前几次发现那诡异的注视感,只是本能地顺着不清楚的动作看了过去。不清楚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无人所在的转角看了几秒钟,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冲欧雪说:“先走。” 欧雪摊手,两人转过转角,刚迈上下一段台阶,脚步齐刷刷地停住。 两人所在的这段台阶中间,摆放着一双黑皮鞋。 那是一双半旧的男士皮鞋,鞋尖冲着两人的方向。两只鞋子摆的非常整齐,但之间又分开了一些距离。这种摆放的方式很容易理解,因为简直就像刚才有个人站在五楼半的位置偷听两人说话,然后把鞋子脱在这里,人消失了。 能让人感到无比惊悚的,除了最简单粗暴的刺激,就是这种出现在不该出现之处的寻常物品。仅仅是双凭空出现的皮鞋,就能让人在转瞬之间怀疑自己是否误入了什么异世界。两人愣住了几秒钟,不清楚先一步牵起了欧雪,迈下台阶。 他往下走,短短几级台阶里,欧雪以为不清楚会做出什么、以求回击。可他什么都没做,就那样牵着欧雪,从那双半新不旧的皮鞋旁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转过转角,不清楚没有回头,嗓音平静、声音也不大不小:“来找我,随时奉陪。找他,不行。” 欧雪一怔,冷不丁的,有点想笑。这两句话真的“很不清楚”,他不是在威胁那个自己察觉不到的存在,而是在陈述事实,所以也不需要给那个存在描述什么后果。只要那个东西敢粘上来,不清楚会在下一秒钟就让它知道什么是“不行”。 手心上正传来温度,握得很紧。欧雪真的笑了,轻声道:“老婆,你让我好有安全感。” 不清楚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突然出了口气,抬手去拧欧雪的脸。 两人径直下到一层,不清楚没有推门出去,而是在楼道里踱步几圈,而后才半倚着防盗门一口气道:“这下麻烦了。本来那屋里没鬼的,现在被我弄出来了……” 第153章 转述 欧雪不是很在意,反正这些专业的本来也是不清楚的部分。他只关心不清楚的脖子,趁着那人讲话扳起他下颌要看。 “我跟你讲话呢!”不清楚拍开他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着。”欧雪那手不由托着他后颈,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下颈侧柔嫩的皮肤,“嗯?好像一下子就变淡了很多……” 楼道里阴凉,不过夏天的热度还是从门缝中渗透,偶尔交替一阵含燥的暖风。不清楚扒拉掉欧雪的手,正色说:“我原本是打算用那种方式获得信任。进屋的时候,能感觉到那个房间里存在什么东西,但说不上是鬼魂,很难形容究竟算什么。就像它也在观望我们似的。” “那你的意思是……”欧雪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扫了眼通向上面的楼道。 “看你的反应,应该是没看到。”不清楚思索片刻,比划了几下,“你把鞋带从我脖子上摘下来后,我就能瞥见一个黑色的人形东西……” “火灾那种?”欧雪下意识道。 “不不不,”不清楚说着微微蹙眉,“我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更像是个怪物……有点……”他摇摇头,转而说,“不管怎么说,他似乎没法离开特定的范围。如果泥泥在的话,很多事情就好办了,现在她受伤了,也不能去犯险。” “你有什么想法?”欧雪问。 不清楚又摇摇头,反而问欧雪说:“你来想想,它为什么要在五楼半那里放一双皮鞋呢?” 突然被考试,欧雪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老实摇头。两人对望一眼,暂时先从楼道里出来,透口气儿。 夏天日长,此时夕阳余晖尚在,欧雪在楼下转悠了几圈,余光一瞥,蓦地发现挨着墙根有两块儿黑乎乎的东西瞧着眼熟。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过去,用鞋尖掀过来——是那双黑皮鞋! 他看了几眼,应该就是五楼半的那双皮鞋。欧雪喊来不清楚,两人发现,这皮鞋挨着的墙面上其实有面铁推拉闸门,只是被封死了,大概就是垃圾道原本连接垃圾桶的地方。 犹豫许久,不清楚试探道:“你能借来内窥镜那类东西吗?” 欧雪嘶了声,有些为难,见不清楚出了口气,他忽然一把揽住他肩大声道:“你别说,我还真能找来——” 本以为借这种设备需要花些时间,没成想,欧雪神神秘秘说着什么包在我身上,开车出去,半个多小时后就回来了。他从车后备箱里把绑成一大捆的黑色电线拎出来,蹲在旁边接上显示屏。不清楚这才知道其实很多修车厂都备有这玩意儿,无非是线普遍没有那么长。 欧雪边接边邀功道:“足足十八米,绝对够用了!” 反正附近也没人路过,不清楚一只胳膊撑在他肩头看他研究,便凑过去在人脸上亲了一下,算是堵住他的嘴。果然欧雪安静了,低头认真调试起来,直到显示屏上出现的画面稳定下来,他转头给不清楚讲解怎么用。 “我在八楼,把摄像头从垃圾道放下来,你在楼下接应我。”不清楚晃了晃手机,“语音联系。” 欧雪嗯了声,目送他重新上楼,想了想,还是补了句,“注意安全!” 尽管这栋居民楼有八层,但并没有电梯。一来一回,即便楼道里还算凉爽,也终究出了层薄汗。重新上到8103户,天已经基本黑了。不清楚的脚步声向来较轻,一时竟没有惊动灯泡,深色中只能看见两人出去时半掩上的防盗门此时已经大开,仿佛邀约着什么人进入。 他环顾四周,那个怪异的人影没再出现。鞋带重新绑回去,似乎绑的有点太紧了,箍着脚面,好像有个人踩在鞋上似的。不清楚轻轻出了口气,回到楼梯转角,把垃圾道的闸门勉强推开了一条几指宽的缝隙,将内窥镜的摄像头放了进去。 屏幕上传回画面。 摄像头自带夜视功能,这本就是修理用途的工业产品,清晰度不高,探头在四四方方的垃圾道内断断续续下移,传回布满躁点的画面。垃圾道内因为未曾投入使用还算干净,但黑灰水泥原色还是隐隐给人一种污秽之感,探头一顿一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3 一格一格前进,好像真的有人在狭窄的垃圾道内爬动…… 几分钟后,不清楚往下放线的手停了。 显示屏上传回了新的画面,黑暗的垃圾道内出现了一抹明艳亮色——鲜艳浓重的红,几乎像是才刚画上去的。那是登仙梯的图案,探头拍摄到的位置,红色尽头略粗,就像是手指暂停在此处。再往下伸摄像头,鲜红的登仙梯图案竟然没有尽头,一级一级、一直向下延伸…… 无数个日夜,有一个人躲在居民楼的垃圾道中,悄无声息地用红色颜料在垃圾道内画着妄想登云的仙梯。 这个猜想令人毛骨悚然。看样子,他只是画到这一层的位置就暂停了,这想必是8103户租客的大作,画到此处暂停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租客上吊自杀了。 不清楚摸出手机,给欧雪发语音:“我有重大发现。” 他发送出消息,开始上上下下倒腾探头,试图拍下一小段视频发回给欧雪看。另一边,楼下,收到消息,欧雪便干脆直接动身上楼。 天色毕竟黑了,这栋居民楼内尚且还有业主,欧雪尽量放轻动作,上到三楼,手机再次震动,他拿出来,点开消息听不清楚说:“你先不要上来。我还没探清楚它活动的范围有多大,很久没看到它出现了。” 欧雪回了个“OK”,停在三楼的位置,竖起耳朵仔细听楼上的动静。这楼里非常安静,也听不太清楚别的业主活动的声音,加上传声结构,理论上其实是能听到一点点楼上不清楚发出的声音的。 又过须臾,视频发了过来。欧雪点开看了,一条新的消息却跳了出来,不清楚发的:我觉得那个黑色的人形有点像石庙里看到的那些东西。那些被献祭的鬼魂,宫家人称他们香供,但我觉得这不是香供,更像是所谓的胁侍。 “胁侍……”欧雪轻声念说。他知道,那黑影确实很难形容,既像一个极其高大瘦长的人,又像是个立起来的壁虎。 “嘻……嘻……胁……” 就在这时,欧雪忽然听见了似有似无的嘶声。他一下子屏息,声音却像是他自己的错觉,几秒钟的怀疑,欧雪蓦地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僵硬道:“胁——侍——” 身后什么都没有。 接着,欧雪忽然意识到,这段话不清楚是打字发来的,反倒是自己在思考中下意识地念了几个字。也就是说,这个模仿他说话的东西,其实是在自己这边。 欧雪愣了下,一把使劲推开了身侧的垃圾道闸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垃圾道内,有一张黑色的人脸伸了出来、正在折角转弯处张着眼睛,和欧雪对视。 第154章 他的故事 在两人对视瞬间,被推拉门吱呀作响惊动的声控灯突然灭了。欧雪寒毛竖立,背后一炸,黑暗彻底遮蔽眼前之时,他看到那个黑色的人影在曲折而光滑的垃圾道中灵活爬动,嗖得一下往楼上蹿了过去—— 欧雪一个激灵,点开手机直接发了个“!”过去,几乎是刚弹出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楼上传来轰隆一声推拉闸门的晃动闷响,某个重物“咚咚咚”顺着垃圾道滚了下来!不清楚果然懂了欧雪的意思,他应该是把什么东西直接顺着垃圾道扔了下来! 顺势往楼上跑,能听见身边的楼道里不时传来沉闷的摩擦,仿佛那黑色人影真的具有实体似的。伴随着它向楼上飞快爬行的动作,不清楚扔下来的东西也在一层一层砸下来,似乎是某种圆形的重物。欧雪抽空扭头看向垃圾道,闸门的铁框中在不知何时渗透出了一层粘稠的黑色液体,立刻顺着雪白墙面滴落下来。只是一个晃眼,几枚黑黏的液柱已经流到了欧雪脚下,那一刻他竟然发现整个空间都扭曲旋转了起来,楼道像麻花样一圈圈拧上了劲儿,他站在中间、一时头重脚轻,拧转的空间尽头化作张巨大的嘴,排列着一圈平齿,人类的牙…… 他甚至蓦地无法区分上下左右,只觉下一秒钟就要跌落进撕开的巨口。应该就是在脚下落空的刹那,欧雪忽然看见有一个人撕开扭曲的一切、像踏着天梯出现在高处!不清楚身上的衬衣白得像雪片,飞舞在空中的红如一串散落宝珠。欧雪的脸颊上顿时开始发热,眼眶中也被染成了红色。他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红色染上所有,视线中扭转的空间正迅速旋回原状,楼梯、防盗门,再次出现—— 牙!那圈平齿仍然镶嵌在四周,那张幽深的口仍在不清楚身后。他似乎看到那张嘴仍然张到极致,牙齿切下,眨眼就能将那枚纤细的身躯切成两半!两侧的空间又开始撕扯,那嘴几乎已将不清楚吞下,恍惚间欧雪睁大眼睛,拼命伸手想要把他拉扯回来—— 他是不是应该喊他的名字?五指张开,伸向高处,不清楚的手掌也伸向他。欧雪看到,那面掌心破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血正像泉水一样从掌心上滴落,奇迹般没和黑色的黏液混合,而是将至屏退。那张巨口消失不见了,接着欧雪却看见了自己身前有道奇怪的阴影。 他听到某种心声,那个声音说: 亻尔 口斤 目儿 丿扌戈 讠上 示也 亦又 厂戈 丿扌戈 白勺 口 欧雪看到,不清楚的口一张一合,正向自己呼喊什么。奇怪,一个字都听不懂。他无比想要知道不清楚此时此刻在说着什么,或许他应该把不清楚也变成四周,化作周围的一切,就能听懂…… 只是,欧雪的心被无形的牵动,视线中最鲜艳的颜色、唯有不清楚掌心淌出的血液。很红,最名贵的矿石才能描摹出那种颜色,他一定很疼。 眼眶中涌出股热意,将鲜红一并淌去,欧雪骤然对上不清楚的视线,他从他眼睛里读懂了—— 一阵天旋地转,欧雪双腿一软,视线中的所有糊成一片,消散。 再睁开眼时,欧雪发现自己躺在不清楚怀里,不清楚坐在地上,眉心深深拧着。他的表情还算镇静,但睫毛不易察觉地微微颤动。欧雪呆呆地伸手拨了一下,随后听见有人七嘴八舌道:“哎,醒了醒了,还是叫个救护车吧——” 欧雪看向身旁,两个穿着背心大裤衩的陌生人正拍手唤醒声控灯,看来是这栋居民楼的业主。不清楚勉强分心冲那人道:“没事,低血糖。” 欧雪的头确实还有点晕,他扶着额头半坐起来,哼哼唧唧道:“哎呦,我没事了,没事……” 大概两人刚才可能在楼道里搞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撞见了出来查看的户主。两位好心人乱七八糟又讲了几句,各回各家。防盗门重新碰上,不清楚才长舒了口气,低头看向欧雪。他冲他略挑了下嘴角,笑意有些无奈。 欧雪头脑空白,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猛地想起什么,抓过他手道:“你的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4 掌心上确实有道伤口,但很浅,已经止住了血,根本不是晕倒前自己看见的鲜血横流的样子。他也不抽回来,任由欧雪愣愣地托着那只手看。半晌,欧雪恍惚道:“怎么回事,这么凶?刚才发生了好奇怪的事,我……” 不清楚脸色疲惫,缓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欧雪立刻乖乖住口,他看向他,不清楚似乎想先将他扶起来,谁知一动,那人却先似叹似出了口气,忽然把欧雪的脑袋搂进怀里,用手梳了几下他脑后的头发。 灯泡灭了,黑暗连同不清楚的怀抱一同将欧雪裹住。 “算了,算了……”不清楚喃喃道,“那些都不重要。乖崽,我知道你刚才看到了很恐怖的场景,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就算你看不到我了,我也一直一直都在你身边。” 欧雪怔住了。 他怔了片刻,赫然意识到不清楚原本可能是想先把他带离到安全的位置再立刻开始说明情况,但在动身的那一刻,他又忽然觉得安抚他才是最重要的事。 欧雪莫名有点难过,那是熨贴到极致后心舒展开的触动。他搂住不清楚的腰,什么都没说,也在他背上拍了拍。 “我没事,我真没事了。”良久,欧雪小声道。 但不清楚还是在黑暗中无比认真地摸索了下欧雪的脸,以他自己的方式确实。又过须臾,不清楚才缓缓站起来。他牵起欧雪的手,意外的是,两人没有下楼,而是慢慢走回了上面的8103号房。欧雪注意到,他借来的设备正扔在地上,显示屏居然还亮着,而且上面显示出了登仙梯的图案! 最主要的是,他注意到数据线实际已经放到了尽头,那就是说,这接连不断的仙梯图案其实是从一层往上画的! 两人重新走进敞开着的房门,这次,窗外的光照摄入屋中。欧雪发现,地上多了一个诡异的影子。 第155章 胁侍 欧雪先是一惊,仔细再看,原来并非什么黑影怪客,而是那面置物架投下的阴影。只是,两人仍然看得有些心惊。置物架和上面摆放的工艺品都是些普通的瓶瓶罐罐陶瓷制品,但现在,它们连起来,投下的影子看上去竟然组成了一个站姿的人影。架子上面的菱格则像是一面巨大的披风,笼罩在站姿人影上。 两人不约而同,联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龙碧仙姬。 这户8103号房实际上是宫家人抛出来吸引两人注意力的一个线索,所以这些工艺品摆放后组成的影子绝非巧合。结合租客生前曾经钻进垃圾道里描画登仙梯的图案,最后又在屋里上吊自杀,欧雪已然大致勾勒出了故事的雏形。 这位租客,恐怕和光灿百货的前任老板、何耀光一样,是宫家人,不,是龙碧仙姬的信徒。宫家人,准确来说该是宫楼,他就是龙碧仙姬在人间的代言人。这两个可怜人自杀背后真正的逻辑,也许就在此刻便能解开! 想到这儿,欧雪连忙将自己的推测说了。不清楚安静地听着,自始至终都望着欧雪。他的眼神今天格外温柔,欧雪讲完了,忍不住因为他那柔和的双眼心绪飘忽起来,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他叫自己“乖崽”,顿时脚都软了,飘飘然的。 不过,他还是保持着最后的警惕:“那个黑影现在跑到哪儿去了?” 不清楚沉默须臾,摇头轻声道:“他不会再出现了,永远。” 欧雪怔住片刻,没有再问。良久,他抱住不清楚,把头又埋进他怀里,闷声说:“刚才在楼道里,我就像是陷入了什么幻觉似的。那些场景难以描述,不过,我很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回忆起那个声音,欧雪后背一阵发冷,脑海蓦地又开始混乱:“那个声音就像在说一种完全不存在的语言,但是,我竟然听懂了。它应该是在说,说……” 脑海中那串完全无法模仿的声音,在欧雪开口的同时像是自动转码成汉语:“你听见我。让他变成我的……口?”他说着,把脸使劲儿埋进不清楚怀里,一口气道:“那一刻我居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反而完全听不懂,于是我想,我要把你变得和周围一样,这样我就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了——” 欧雪不由自主哽咽了一下。现在回忆起来后怕得心脏狂跳。那一刻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否稍有差池、自己就会做出伤害不清楚的事情呢? “我知道,我知道呀乖崽。”不清楚用手掌心一寸寸梳着欧雪后脑勺的头发,声音轻柔得令人心尖发抖。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一遍遍重复说:“我知道的,已经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乖崽。”不清楚把欧雪从怀里扒拉出来,捧着他的脸颊,用拇指摩挲起来。欧雪耷拉着眉目,眼中满是惶恐不安,又委屈又可怜,看得不清楚心也跟着蜷起来。他摩挲着他的脸颊,柔声说:“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就好了,就算你看不见我了,我也会一直看着你。” 不清楚摸了摸欧雪额前的头发,声音沉下来,“现在我来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才的经历,解开了一个宫楼的秘密。” 欧雪一愣,不清楚牵着他,让人在餐桌边坐下来,自己则站着。欧雪心有余悸,揽着他的腰不撒手。不清楚只是笑笑,继续说:“这个在房间里自杀的租客,被宫家人以某种形式、变成了非灵非鬼的东西。民间有很多不同的称呼描述这种东西,不过,我猜宫家人叫它们胁侍。” “这些人被宫家人变成这样,最大的用途,就是作为‘口’存在。” “口?”欧雪下意识道,他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难道说?” 不清楚曾说过,龙碧仙姬绝非正神。这个未知的邪魔所表达的“旨意”,也许根本无法听达人间、被人所听懂!所以,宫家人人为用法术制造了这些所谓的胁侍,用来听懂龙碧仙姬到底在说些什么! 欧雪大为震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腾地站起来,“那我——” 不清楚颇有耐心地把欧雪重新按坐下来,慢慢说:“这个房间里的胁侍,乃至之前的何耀光,恐怕都是失败品。何耀光,极有可能是我们在海棠苑别墅的一些所作所为,阴差阳错导致了失败。至于这个人为什么失败了,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我想,宫楼其实不算什么真正的术法大师,也许他在设计法术的时候本身就有差池。” “但我还是不明白……”欧雪说到一半,试探着看向身边人。 果然,不清楚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声音陡然放轻:“我的举动,获得了那个黑影的信任。于是这位租客用自己在人间最后的一抹存在向我们转述了一个故事。有两个人,通过曲折的道路来到了龙碧仙姬的身边。其中一个人,他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5 。为了听懂那个声音……” 不清楚的手轻轻按在了欧雪脖颈上。 “他杀害了那个与自己同行之人,让他变成了龙碧仙姬的‘口’。” 欧雪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的确,在石庙中有一具被藤蔓缠绕起来的人骨尸骸。如果这个故事没错,他就是那个曾与宫楼同行、一同到达龙碧仙姬泥像身边的人!宫楼杀害了他,把他做成了传达仙姬旨意的嘴巴,也许那次,宫楼是真的成功了,他从龙碧仙姬那里获得了什么。 绳符,从未现世的奇妙手艺,成道之地…… “这就是他为我们讲述的故事。”不清楚环视四周,微微蹙眉。 那个骇人的黑影究竟去哪儿了,欧雪恐怕此生都再不会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这一小段故事,会被自己、被不清楚永远地记在心里。当他不人不鬼,孤独而混沌地存在于此处;当他尚且骨肉鲜活,爬行在狭窄曲折的垃圾道中,描绘着妄想登云的仙梯…… 也许他在一刹那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他也把自己化作了过河的舟,推追逐真相的两人一程。 现在,已当舍舟。跨过那条河,陪着我。 欧雪仰头,看向身前的爱人。那人同样垂眸,他眼底有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是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看着我,从此我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 第156章 确认 事后,不清楚联系上了中介的宋经理,明确告诉他房屋已经清理干净,只是还需要他再自行收尾。首先自然就是换掉那个绘有登仙梯图案的门板。然后是把摆在置物架上的工艺品都拿走,或者更换一部分。现在住人肯定是没问题了,不过到底能不能租出去,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回到家里,欧雪反而有点“哪儿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过,因为楼道里的突然遭遇,这几天不清楚对他异常温柔,就连说话都柔声细气的,像对待小孩。欧雪整个人都美得找不着北,很快就把那种不对劲暂时忘掉了。 在此事结束后又过几天,不清楚忽然接到了两个电话。欧雪本来在楼上画画,模模糊糊听见他在打电话,干脆走了下来。那边不清楚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应了几句,欧雪凑过去,肩膀贴着不清楚的,直接把耳朵趴在手机背上听。 是赵横的声音,他乱七八糟讲了很多闲话,最后突然冒出一句,“那个房子,到底怎么样了?听宋经理说已经结束了,好像和什么、什么工艺品有关系?” 不清楚大抵不太明白他话里话外的用意,移开身体瞥了欧雪一眼。欧雪点点头,示意他顺着赵横说。不清楚便说:“啊,已经没事了。差不多了,不是什么大事。” 电话两头同时沉默了须臾,赵横干巴巴道:“就……就没了?” 欧雪摸摸下颌,冲不清楚做口型。不清楚看懂了,照着说:“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横忙说,他打了几句哈哈,匆匆挂了电话。 挂断以后,欧雪倒是想明白了,就冲不清楚解释道:“那边抛出这个线索来本就是要钓我们,我们没反应,有人要着急了。” 不清楚微微蹙眉,偏着头想了会儿,他刚要开口,一个电话再次打了进来。欧雪探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有些惊讶:“怎么是她打来?她能有什么事情找你。” “是我找她问了些事。”不清楚说着,接通了那个备注是“韩仕英”的电话。 意外的是,对面开口说话的人并不是韩仕英。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韩仕英的声音本身并没有什么幼态感,但口气总是很甜,所以令人印象深刻。电话里这个女人的声音,两人一时都没寻到什么印象。 “我是霍雀,韩仕英的上司。”那人自我介绍说,不等两人反应,她开门见山道:“你发给韩仕英的那些图片,我看了。你们所在的那个城市其实并不是我们两个的辖区,不然我肯定会去看看情况的。” 不清楚对这位女警官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只记得她脸很冷淡,人看上去格外利索。听见此话,他由衷道:“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钟。欧雪心中大大叹了口气,一把抓过电话接道:“霍警官,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好在霍雀也没有真的在意,她继续说:“从照片上看,我只能确认骸骨年代久远,风化程度来说,至少已经在外面摆放了五十年以上。” “五十年?”这个时间有点超乎两人想象,欧雪话音刚落,霍雀便又说:“髋骨来看,骨骼是属于一个成年男性的。年龄推测在中年左右。” “大概就是这样。”她似乎是想了想,补充了句,“祝你们好运。” 说罢,霍雀挂断了电话。 两人面面相觑,欧雪后知后觉道:“你找韩仕英问了石庙中的那具藤蔓骨架?” 不清楚点头,“现成的警察啊。她们总能看出来点我们不知道的吧,这不就有了。” 欧雪抱起胳膊,安静了一小会儿,他突然小声嘟囔说:“切,从髋骨判断男女嘛,这我也会。” 不清楚好笑起来,捏了他脸一下,“好好好,小画家,你最聪明了。” 欧雪这才满意,跑回楼上画画去了。 那天晚上,不清楚相当郑重地跟欧雪讲了自己的决定。他认为两人应该再去一趟永兴县的抱吉村,那里是宫楼的故乡,结合当日村民在宗祠找到众人时对待元亨利贞那奇怪的态度,不清楚觉得,也许能找到些什么新线索。 但是,石庙仙姬洞府实在太过凶险、有太多匪夷所思,两人绝对不能再轻易靠近。 欧雪当然没意见,就当是去采风了。他甚至把相机翻出来充电,不清楚在旁边看得有趣,忍不住说:“又不是去郊游。” “和你一起去哪儿我都高兴啊。”欧雪理所当然道,他说完只剩沉默,有些困惑地回过头。不清楚盘腿坐在床沿上,有些怔怔的。 欧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清楚才缩了下,呆呆地说:“可是也许很危险。” “那我更得跟你一块去啊。”欧雪说着夸张地做了个手捧的动作,“我家小叔玻璃娃娃似的,捧手上都怕碰碎了——” 不清楚轻轻蹬了他一下,蹬完了,又笑。 虽说决定了要去抱吉村,但没说具体出发的日子。欧雪秉承着老样子该干嘛干嘛,近日被不清楚惯得无法无天。 出门一趟想吃松子,买了点回来,到家又不想剥了,扔在茶几上拆都没拆。不清楚听罢直翻白眼,到了晚上,欧雪却看见他坐在那里给自己剥松子,修长的手指一捏,松子咔哒就开了。 欧雪凑过去,拉住他一只手揉了揉,讨好说:“辛苦辛苦,手疼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6 不清楚甩了下手,蓦地自言自语说:“我真要把你惯坏了。” 欧雪赶忙把松子接过来自己剥,又给不清楚喂了几颗。两人窝在一起,像两只松鼠似的给对方剥了一阵子松子,不清楚忽然头也不抬道:“明天我们去抱吉村。” 欧雪点了点头,行李其实他早也大概收拾好了,明早再规整规整,合上箱子就能走。原本,他是想说几句俏皮话逗逗不清楚,可话到了嘴边,忽然无比郑重道:“别担心。” 不清楚笑了笑,起身洗手去了。 次日一路无话,前往永兴县的方向两人已是轻车熟路。不过确实是第一次到抱吉村,欧雪早已查好需要的一切,附近因为有不少徒步路线,抱吉村有几家接待游客的农家乐。这个村子其实完全不像他想象中似的闭塞而神秘,比如,农家乐的老板会发短视频宣传揽客,能直接在视频平台上预定房间。 也许这趟旅程,会有两人预料之外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开抱吉村副本了,我还挺喜欢这个副本的~ 第157章 抱吉村 农家乐那边出来接待两人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估摸着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透着一种健康的黑红色。她在村口等着把两人指引到自家院子所在的位置,也不上车,趿拉着凉拖跟着车走。 这个小姑娘果不其然也姓宫,自称名叫宫天惠,相当健谈。一路不停介绍着附近哪里徒步路线风景如画,哪里有些危险,欧雪都有点插不上话。不清楚在副驾驶座位上听着,临到车开进院子,他突然笑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宫天惠想问,欧雪先她一步说:“乐什么呢?” “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不清楚说。话音刚落,欧雪打着方向盘边倒车边说:“快得了吧,你妹妹比她大好几岁呢。” “亲妹妹吗?”宫天惠好奇道。 “堂妹。”不清楚拉开车门下来,“性格很活泼,就是有点迷糊。”他说着弯腰理了理裤腿上的褶皱,宫天惠站在旁边,下意识地顺着他动作看了眼,忽然眨了眨眼睛,一溜烟地跑走了。 不清楚直起背,望着她跑走的方向奇怪道:“怎么跑了?” 欧雪拽了拽他自己的衣领,移开视线道:“这你不能怪我吧,是你自己嫌热挽下来。” 不清楚偏头,从车窗的倒影里看了眼自己的脖领。他今天穿的衣服是欧雪早上非要给搭配的,一整套自然也都是欧雪的。所以裤腿稍微长了一点,下车得理理。领子有点小高领,路上他嫌烦给翻了下来,刚才一弯腰,露出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痕—— 不清楚面无表情地把领子翻回去,回手给了欧雪一肘子,“盖戳,盖戳——嘴是吸尘器吗!” “哈哈,盖戳。”欧雪直笑,“你跟谁学的。” 他绕到后面去拿行李,嘴上说:“没事,不用尴尬。现在小姑娘脑子里在想的东西,说出来吓死你。” “我也上网。”不清楚轻描淡写道。 现在正是农闲时节,但宫天惠家的大人不知道都干什么去了,只剩她的老奶奶坐在太阳底下嗑瓜子。农家乐也没什么正规那套登记的讲究,老奶奶把两人带到房间里,自己回去院子嗑瓜子了。两人把该取出来的行李都规整着,宫天惠又跑了回来,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问:“阿哥们,你们什么时候去爬山?” “不急,我们其实不止是来爬山的。”不清楚挨着床沿坐了下来,欧雪头都不用回就知道他要开始发挥了。不清楚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其实相当擅长与人沟通——甚至套话。 大概毕竟家里是搞农家乐的,这个小姑娘健谈活泼归活泼,倒很有分寸感,会看人眼色。接收到不清楚动作上的信号,她才从走廊上拉过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外面道:“那是来做什么,散散心、清闲几天?” “你们村里,有人请我们过来看风水。具体是哪家,要干什么,我不能说。”不清楚这话当然是瞎编的,不过,他身后默默整理东西的欧雪也不太明白用意,于是没有随意加入,也默默听着。 宫天惠微微惊讶,“哇,你们是风水先生啊!好年轻,我以为风水先生都是老头儿呢。” 不清楚笑了笑,反而问:“你见过风水先生?” “应该算是见过吧,就红白喜事啊,有的要请先生的,我们家倒是没有。”她说着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憋了好半天,有些激动道:“哦对对对,我听我奶奶说,我们村以前就有个呢!就是红白喜事大事都由他决定,到了那天,所有人都得听他的。那就是风水先生吧?” 欧雪这时竖起耳朵,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不清楚只笑,解释说:“那是知客,不是风水先生。”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宫天惠点点头,不等两人问,她自己一股脑又往外倒:“现在不兴这些了。要是有评比反封建迷信的,我们村估计能评个标兵吧!我大伯,可……可那个了。”似乎是觉得不该说嘴长辈,她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反正我大伯不让在村里搞这些,估计那个知客早不干了吧,也都是我奶奶说她年轻时候的事了。” 欧雪状似随口道:“你大伯是……?” 宫天惠有些小得意,口气骄傲道:“我大伯是村长嘞!” 不清楚顺势接话说:“知客不是什么封建迷信呀。知客懂很多民俗,其实很博学。红白喜事,主家要招待宾客,难免有所疏漏。知客要帮主家招待所有客人,处理突发情况,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才是那天的主心骨。知客要很聪明又有能力的人才能干好。” “原来如此。”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楼下院子里的老奶奶用家乡话喊:“天惠——天惠——” 宫天惠忙站起来“哎”了声,冲两人道:“我奶奶喊我,我先下去了,有啥事再叫我——” 小姑娘风风火火跑了,不忘一脚把凳子钩回原位。 待她下楼,两人关上门,欧雪捏捏不清楚的肩膀道:“真好,我家小叔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美貌套话。” “啊?”不清楚茫然起来。欧雪酸溜溜道:“人家看你长得好看才努力想多说几句话啦。要是个老叔,你看人小姑娘搭理你不。” 不清楚白了他一眼,欧雪见好就收,立刻正行起来:“现在好了,一来就有线索。第一,抱吉村以前有个知客,我听着没准儿就是宫楼呢。第二,她大伯,抱吉村的村长,似乎非常讨厌封建迷信。你记得吧,村长咱们是见过的。他很讨厌宫元亨和宫利贞,一见面就嚷嚷着什么村里永远都不欢迎你们,差点吵起来。”欧雪摇了摇手指,“这里面摆明着有故事。” 不清楚点了点头,终于解释起他自己的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7 意来:“看样子,这个小姑娘心挺大的。她可能不会在村里乱说,但应该会和家里人说我们是来替村里某户人家看风水的。” 欧雪也还没想明白他为何会编出这么个背景故事呢,便问:“这是你计谋的一部分,有何用意?” “我了解村里。”不清楚站起来,从二楼的窗户看了眼村落高矮不一的屋顶。 “村里没有透不出去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全抱吉村都会知道有人偷偷找了先生来看风水。如果这家人偷偷摸摸的,不能明说、也不想让人知道,那到底是想干什么呢?也许和祖坟有关,也许要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 “到时候,知道秘密的人会自己送上来的。”他把窗户推开,山间微凉的风一下子灌进屋里。 欧雪嘶了声,担心起别的,“等一下,我们不会引起混乱吧?” “有反迷信标兵村长呢。”不清楚摊手说。 第158章 风水 相比上次十字沟村,宫天惠家的农家乐欧雪还算满意,因为到处都收拾得很干净。不清楚心中自有规划,所以欧雪这几天就真的揣着工具到处写生。宫天惠放暑假,作业可能是写完了,有时候到处跑着玩,有时候跟着看欧雪画画。 欧雪认为,如果抱吉村是他们的新任务地图,那宫天惠肯定是个关键触发点。他给小姑娘画了一张素描画像,宫天惠欢天喜地收下以后又问欧雪看不看动画片。她说了一个最近很热门的动画角色,欧雪给她画了一张,这个行为比不清楚的美貌还要博得小姑娘好感,短短几天,已经开始跟他分享生活烦恼了。 这一小段时间,不清楚也没闲着。他带了些罗盘量尺一类的道具这儿转转那儿看看,偶尔也会进附近的山里走走,但并不深入。他心中有数,欧雪也不担心会迷路。晚上两人互相讲讲今日见闻,关灯睡觉的时候竟然莫名有种开始养老的错觉。 “你装备齐全转悠这么几天了,宫有众还没现身?”晚上,欧雪窝在床头问。 原本他打算把两张床拼在一起,但欧雪有时回房间换个画笔颜料什么的,宫天惠会跟到门口看看。虽然欧雪认为以她的聪慧程度和网速应该早已识破了两人关系,不过他摸不清楚这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分寸到不去打听情侣间的事,所以决定不能挑破。 不清楚倒没意见,欧雪不半夜突然扒着他连亲十来下,他自己睡得还挺好呢! “没有。”不清楚也倚着床头,他腰下没垫枕头,姿势看着很别扭。“不过,我只要一往山里方向去,就有人偷偷跟着我看,但也不会真的跟过来。我猜,宫有众应该跟信任的人交代过什么。” 宫有众就是抱吉村的现任村长。他家是望族,在村里相当能说得上话,村长这个职位已经内部消化了几代。这些消息,也都是宫天惠告诉欧雪的。据宫天惠说,宫有众自己的几个孩子倒是都在城里,似乎是不打算回来了,看来村官这个“传家宝”以后要换人。 欧雪把枕头扔到不清楚腿上,意思是让他垫一下。谁知不清楚接过来抱在怀里,自己坐直了。他一这样,肯定是要说正事,欧雪赶忙也正襟危坐。 “我发现一件肯定跟我们有关系的事情。”果然,不清楚认真道。 “领导请讲。”欧雪摊手。 “整个抱吉村附近,风水很普通。”他说着摇摇头,“不,要我来说,风水就只有好与不好,没什么普不普通。普通就是根本没什么风水可讲。但如果要挑选一个建宗祠的位置,那倒也确实还是有几个地方可圈可点的。” 欧雪接说:“咱们被困在雨里的时候,你不是看出来宗祠会修建在哪里了嘛。” “嗯。”不清楚郑重地点点头,“问题是,宗祠并不在那些可圈可点的位置。它不在最好的地方,也不在最差的地方,就是……普通。那里的高处有片平坦的空地,所以就建在那里了。” 欧雪琢磨了下,试探着说:“我明白了。那说明主持修建这个宗祠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怎么懂风水,或者也不在乎风水问题。这样看来,也许主持修建宗祠的人并不是天惠奶奶说的那个知客?你觉得那个知客到底和宫楼是一个人吗……” “或者他把宗祠修建在那里,只是因为龙碧仙姬在它上面。我同你说过,宗祠看似在供奉祖灵,实际灵牌所在的根本就不是主位。抱吉村的人以为自己在祭拜祖先,实际却是在祭拜龙碧仙姬。”不清楚沉声道。 这个想法说出口便有些毛骨悚然。全村人以为高台上供奉着的是保佑自己的亲人,其实却是个拖着壁虎尾巴的妖怪! 欧雪为难道:“从天惠那儿估计是问不出来知客和宫楼是不是一个人了。我听天惠的意思,在她奶奶口中那个知客也是个中年人,她奶奶今年也就七十多岁。老太太年轻时候宫楼就是中年人了,我看他也不用登不登仙了,已经是个老不死的妖怪了……” “这样说……”不清楚摸了摸下颌,“知客似乎跟宫楼并不是一个人?” “这些老黄历天惠肯定是不清楚了,要不你去讨好讨好老太太,打听一下?”不清楚望向欧雪。 欧雪等了等,发现他是认真的,一口气差点憋死,“我哪儿知道怎么讨好老太太啊?让我爷爷来还差不多,这活儿他在行。” 不清楚拿手机道:“打电话给大伯母告状了哦……” “我去!”欧雪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抢过他的手机,“你有我奶奶的电话?”他在通讯录里试着搜了一下,跳出来了个电话号码。“你怎么真有啊!” 和长辈谈恋爱的坏处在此刻展示得淋漓尽致。两人闹了一会儿,总算关灯睡觉。 抱吉村并非家家自建小别墅的新农村,到晚上以后天很黑,也没什么娱乐设施。宫天惠的家人白天不是骑摩托车去别的村镇赶大集,就是到处串门唠嗑打麻将,村里路灯比较少,他们总会赶在天黑前回来。 一来二去夜归人更少,就连家家户户留在院门口给过路者照明的小灯都没多少了。 透过半拉着的窗帘,星斗很亮,挂满夜空。偶尔几声犬吠,把欧雪很快就不受控制了的思绪又拉扯回来。他翻了身,那边床上不清楚已经睡着了,长好了又反复划开的那只右手掌搭在身上,微微屈着、没有握紧。 欧雪知道,他现在很放松,在一个好梦里。 要不明天真的去讨好一下老太太?欧雪心想。天惠的奶奶整天就坐在院里嗑瓜子,这样的老人也许无比健谈、渴望与人聊聊旧日,只是苦于无人倾听。说不定,欧雪一问,她就也像天惠似的一股脑全说了呢? 欧雪闭上眼睛,接着,他听见身侧的玻璃窗忽然“噔”“噔”被人敲响了。 他皱起眉,有点嫌烦,忍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8 住“啧”了声,刚要再翻身,整个人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里可是二楼!谁在二楼外面敲窗户—— 这些小小响动没有惊醒好梦中的不清楚,欧雪看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拽着窗帘、把自己半遮在后面,朝窗外看了一眼。 是根竹竿,楼下见过,晾衣服用的。欧雪松了口气,心里已经知道了是谁。他把窗户推开一条几指宽的缝隙,探头看向楼下院子的围墙外面。 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他立刻就看到了宫天惠抓着竹竿,正要再敲。欧雪一把抓住竹竿头,就听见楼下,宫天惠那气音也压抑不住的兴奋:“小雪哥,快起来!” “走啊走啊,把小楚哥也叫起来,偷偷的别被我爸发现了!”宫天惠做了个下楼的手势,“快走啊,跟我们去看虎婆婆!” 第159章 虎婆婆 欧雪满头雾水,他把窗户再推了点,连着又一声“嘎吱”,不清楚终于惊醒了,半坐起来问:“怎么了?” 欧雪表情古怪地嘶了口气,“你等等。” 他探头朝窗户底下比划了半天,只见窗外的那枚根竹竿挪走了。欧雪这才回头冲不清楚道:“是天惠,她喊我们起来,跟她去看什么……胡婆婆?”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宫天惠肯定不是突发奇想带着他们去探望抱吉村的哪位孤寡老人。欧雪一时也不确定到底是哪个“胡”字,便把决定权交给不清楚。 不清楚起来,侧身看了眼窗户楼下。他瞥了眼欧雪,轻声道:“跟去看看。” 欧雪点头,刚想开口,不清楚从衣架上取了两件薄外套,一件丢给欧雪,“批件衣服,夜里冷。” 两人绕到院子围墙后面,一路没惊动农家乐其他人。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确实有寒气从土地反上来。两人拉上了拉链,宫天惠还是短袖大裤衩,踩着拖鞋,直乐,满脸的兴奋:“不用打手电筒,一会儿就能清楚。亮灯该有人看到了。” 两人这时倒不急着跟她走,不清楚在一旁淡淡问:“天惠,你说去看什么?” “虎婆婆,快走吧,可有意思了。”宫天惠说着自己往前,也不等。 两人对视一眼,原来并不是什么“胡”婆婆,而是虎婆婆,应该是老虎的虎。不清楚略作思索,冲欧雪微一点头,两人慢慢跟了上去。 抱吉村远非深山老林,但确实比较偏僻,就算是最近的村子,骑摩托车过去也要花上些时间。这种地方在旧时常常苦于兽害,村民们又怕又恨,到最后,这种恐惧往往会发酵成崇拜祭祀,因此此处会有一些兽精兽仙的传说或小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甚至于,龙碧仙姬最初可能就是这样形成的。 不清楚猜,宫天惠口中的“虎婆婆”大概就是这种东西。 这种小常识不需要跟欧雪解释,所以两人沉默地跟在宫天惠后面。令人意外的是,宫天惠领的路并不是往村外走,而是去村子另一个方向的。没多久,村小卖铺不熄的暗黄路灯下冒出两个毛头小子和一个看着同宫天惠差不多大的女孩,三人冲她招招手,宫天惠一路小跑过去。 欧雪和不清楚又是对视,眼底都有些无奈。沾天惠的光,他们要当一回孩子王了。 宫天惠向两人介绍了那三个孩子,只有一个是外姓。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名叫宫天玲,听名字也许是她本家亲戚。最后,宫天惠不忘得意地冲着其他孩子们道:“你看,我说把先生找来跟我们一起,说到做到吧?” 她一手拍拍欧雪,一手拍拍不清楚,“他们可厉害了。走吧走吧,终于能去看虎婆婆了!” 所幸欧雪和不清楚自己家里就有兄弟姐妹,和这些小孩子们相处起来还算容易。最主要的是,宫天惠大概本身就是他们中的孩子王,两人立刻就融入了小团体。 四个孩子常年在村里野着,根本不需要借助手电筒就能轻车熟路。他们在前面带路,聊的也都是些漫画或是学校,没提虎婆婆。但欧雪能看得出来那个叫李健的男孩似乎对虎婆婆并不太热衷,只有他脸上没带着其他人的那种兴奋。 欧雪拉拉不清楚的袖子,示意他注意。不清楚点了下头,多看了那男孩一眼。也就在这时,李健回过头来,也扫了眼两人。 欧雪张了张口想搭话,但还没发出声音,李健嗖得就把头扭了回去,几步上前重新融入了其他孩子们。 欧雪憋不住了,跟上去搭话说:“同学们,谁给我讲讲虎婆婆到底是什么?” 宫天惠神神秘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欧雪见招拆招,立刻就站住脚道:“哇,你们四个本地小孩,二话不说带着我们俩就往外面走。现在小孩很厉害的,把我俩卖了怎么办?你不说,那我不去了。” “真的。”欧雪指指后面,“我不去,他肯定也不去。” 不清楚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和欧雪打配合:“孩子们,我看你们的方向,是要穿过村子去东边那片山林吧?这很危险的,别说你们家长把你们揍一顿了,我俩也得挨揍。” 这几个孩子毕竟也都十六七岁了,停下来合计了一阵子,开口的却不是宫天惠,而是宫天玲。她小声说:“放心吧,虎婆婆不在山里,就在村里,只是有点远。” 她一缩脖子,“再说,真把你们带山沟里,我爸妈知道了要揍死我们的。” 不知有意无意,宫天玲也没有正面回答两人的问题。 欧雪瞥了眼不清楚,用眼神说:领导,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当即,不清楚又上前半步。他沉思须臾,他身上确实有种与众不同的出尘气质,就算是这些孩子们也能感受到。四个人安静下来,听见不清楚缓缓说:“天惠应该告诉你们了,我是个先生。” “所以,你们信或不信的那些东西,我确实见过。” 话音刚落,宫天玲很小声道:“啊!那你是不是见过——” “嘘。”不清楚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他微笑起来,“在夜里,那个字不能说出口。你说出来,他们就会听见,来到你身边。” 如果青天白日,这番话也许不会带来什么变化。但现在,夜让村落变得陈旧而阴森,即便这是他们日夜生活的地方,黑暗与鬼怪为人所带来的恐惧也是难以磨灭的。恰好今夜凉飕飕的小风吹个不停,别说这四个孩子了,就连欧雪都觉得背后发冷起来,好像四处真的潜伏着什么不可言状的东西正在看着众人。 四个孩子下意识地扫了眼四周,确认了黑暗中什么也没有,他们才状似不在意地出了口气,但神色已经明显松动了。宫天惠挽住宫天玲的胳膊,兴高采烈的劲头也不知不觉减了几分:“好吧……虎婆婆其实就在村子的一个尾房里,我大伯很讨厌封建迷信,平时永远是锁起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9 的。我们全村所有小孩探险的终极目标,就是虎婆婆所在的那个房间。” 也姓宫的男孩子补充道:“被抓住了会被往死里揍的,而且全村都不会有人来劝架。” 听这几句描述,欧雪和不清楚已能大致猜到所谓的虎婆婆到底是什么。大概率其实就是个抱吉村曾经祭拜供奉过、后来废弃安置起来了的雕像。抱吉村的雕像,会是龙碧仙姬吗……听名字,似乎又没什么关系。 不清楚想了想,试探着问:“虎婆婆……是神像吗?” 宫天惠和宫天玲一起点了下头。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健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微微扬了起来,涨着脸道:“不!虎婆婆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像!” “虎婆婆是一团肉!一团活的肉……” 第160章 尾房 众人面面相觑。“肉”和“活着”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已经足够诡异了,顿时就没人再插话,包括欧雪和不清楚。 过了须臾,宫天惠才干巴巴地笑了声,恢复了开朗的样子。她拉拉宫天玲,冲众人说:“切,你们别听他瞎说。他是小时候偷偷去探险被吓到了好吧,都吓发烧了!” 不清楚看了眼欧雪。 吓发烧了,可以说是受惊发热,也有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给冲撞到了…… 这抱吉村,除了龙碧仙姬与宫楼两号大人物,难道还窝藏着什么精怪? 此时此刻,不清楚反而自信地笑了下,轻声道:“没关系,是什么,我们去看一眼就知道了。”他的嗓音足够安抚人心,何况欧雪熟悉他脸上波澜不惊的神情。欧雪偷偷耸了下肩膀,四个孩子们听见此话,表情也都缓缓放松下来。 “只是,如果我说要你们离开的话,你们要听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不清楚说着说着,眼神严肃起来,“回家以后,大被子蒙过头睡觉,只当没发生过此事,也不要告诉家里的大人。” 他又笑笑,轻快道:“反正你们的那间尾房里肯定也没什么好偷的。而且,你们也不想挨揍吧?” 欧雪忍不住在他背后偷偷笑了一下。以前类似的活儿其实都是自己来干,今天不清楚倒是发挥得格外好,看来他对付小孩真的很有一套。 几个孩子互相看看,气氛终于彻底松快下来。宫天惠带头道:“放心吧小楚哥,那就探险去喽!” 四个小孩重新上路,一下子就窜到了前面。欧雪在后面缓缓跟着,低声开口道:“确实都还是小孩呢。这经历够他们炫耀好久了。” 不清楚不以为然道:“你不也还是个小孩嘛。” “是啦,领导。”欧雪从背后推着不清楚的肩膀走了几步,“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你的乖崽嘛。” 不清楚白了他一眼,随后自己又笑笑,不做声了。 如四个孩子们所言,那间尾房确实不在山里,就在村尾。并且出乎不清楚预料,平房并不是单独修建在僻静处的,离得不远就有一些房屋,只是通通黑灯锁院,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人住。这至少说明虎婆婆可能并没有什么太过古怪的危险。两人还没来得及细问这几户院究竟有没有人住,宫天惠带头,四个孩子嗖得一下就跑到了围墙底下。 说是平房,外面有圈土砖头搭建的围墙,已经半塌了,但还是有一人多高。因为是平房,考虑到通风房顶架设较高,显得围墙看着更矮了。四周杂草丛生、疯长得足有大半人高,密密麻麻、把房子几乎围了起来。就连墙头和屋顶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不过不清楚还是看出了问题。现在尚且是夏日,杂草生得这么旺,却全是半枯黄的颜色,如果单看这栋房子,会让人以为现在是深秋时节。 里面的那个虎婆婆,或许真有古怪。 这几个孩子个头都不低,欧雪上次看到这么熟练的翻墙动作还是在不清楚身上,简直身轻如燕、都不知道是怎么下脚的,就一下子翻过去了。这事难不倒不清楚,可欧雪是那个从小就坐在树下画画的。这墙看上去就是手一碰一个土印子,他嫌脏。 还剩那个李健在围墙外面。没急着透露不清楚也有此等绝技,欧雪问他:“你们是动作挺快,我俩呢?” “来了来了,这边!” 不等李健开口,宫天惠和宫天玲一上一下两个脑袋从门那边探出头来。院门是从里面绊上的,他们翻进去后就能打开了。 欧雪拉着不清楚,和李健一起走到门口。他摸了摸下巴,望着门闩道:“孩子们,你们有没有想过,门是从里面绊上的,这门平时是谁锁的?” 这会儿子兴奋劲儿就是虎婆婆直接显灵估计几个毛头小子也不害怕了,宫天玲举手,小声嚷嚷道:“肯定是虎婆婆自己绊上的!” 大家自然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只有李健突然接说:“什么啊,大众伯锁的。那门一推那么宽条缝,手伸进去一够就绊上了。就你们会翻墙,傻。” 其他三人纷纷开始“切”他,李健也不在乎,撇撇嘴走了进去。不清楚是最后一个进院的,欧雪抽空瞄着不清楚的表情,看他脸色风平浪静,应该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俩不像那四个孩子似的着急去突破屋子门锁,而是习惯性地先观察四周。 很普通的院子,一角甚至留着鸡圈,虽然风吹雨打已经不成样子。两人心下都有了判断,这栋尾房并不是为了安置虎婆婆特意修建的,恐怕是村里绝后的老人去世后被“征用”了。 那边几个小孩也不知道整个暑假里琢磨了多久、竟然真的把锁捅开了。门吱呀一声弹开条缝,黑暗扑面而来,四人终于一下子静了,站在门口,没人钻进去。 “怎么说?”欧雪用肩膀顶了下不清楚。 不清楚轻声道:“就当陪他们闹着玩呢吧。” 这意思,不是没危险、就是危险不在话下了。欧雪彻底放松下来,走到四个人身边小声道:“我看看刚才谁最兴奋,这会儿怎么不敢进了?” 四人讪笑几声,欧雪挑眉,伸手要推开门板—— 不清楚先他一步,推门迈进了屋里。这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有一丝丝危险的可能,他都要挡在欧雪前面。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即便眼睛早就适应黑暗,两人也还是花了几秒钟才勉强看清楚屋内的轮廓。等分清哪边是房顶哪边是墙、视线缓缓移到中央后,就连不清楚都微微惊讶起来。 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供桌或是神像,那屋中央放着的,只有一口大缸。看上去就像是农村常见的同来腌咸菜的大缸,只是上面没有压着石板,站在门口、黑漆漆的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东西。 尾房正面有两扇小窗,这几个孩子大概小时候都扒着窗台偷偷看过屋里,反而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暂时没人再上前,欧雪呆楞了几秒钟,忽然意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0 到一个问题。 不对,这几个孩子否认了李健的话,这证明他们肯定有人看过缸里的东西。但如果只是扒在窗台上,根本不可能看见缸里面到底有什么。 欧雪毫不犹豫,拉着不清楚就往外迈。门本就窄,两人一动,四个孩子都被挤了出来。所有人反倒被欧雪的举动吓了一跳,顿时屏息凝声。 欧雪把门一关,脸沉了下来,“来吧,谁先承认。” 他抱起胳膊,“你们有人没跟我说实话。” 几天跟宫天惠嘻嘻哈哈的,乍一沉下脸色,欧雪成功把这群半大孩子给唬住了。一时四双眼睛来回瞄来瞄去,没人开口。 这些孩子们有所隐瞒,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不清楚想通这点,威胁起四个人来也就毫无心理负担,“现在承认的话大家还是好朋友哦。如果没人愿意说,那我只好去问问你们家的大人了。” 到底还是“往死里揍”最管用,那个姓宫的男孩立刻就投降了,举着双手道:“好吧好吧,其实我们三个没见过虎婆婆到底是什么,所以才好奇啊!天惠一讲我们就立刻起劲儿了,因为想着你们是先生,万一真的有……有那个……也……” 宫天惠忙接说:“只有李健见过!”她推推旁边的李健,“你跟阿哥们说嘛,快说啊——” 两人看向默不作声的李健。这孩子沉得住气,居然又憋了半晌,才出了口气道:“我确实见过虎婆婆……见过那个缸里的东西。” “你之前进过屋里?”欧雪问。 “不。”李健指指头顶,“我爬到房顶上,从瓦缝里见过。” 第161章 缸 这大概是李健自己的秘密,他一说完,剩下三个孩子都瞪大眼睛。宫天玲更是捂着嘴说:“我的天呐,大众伯要是知道了,会把你吊起来打的!” 他们口中的“大众伯”应该就是抱吉村的村长宫有众。欧雪在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宫有众看似极度反对迷信,他对元亨利贞的那种态度,其实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知晓某些秘密后的恐惧! 不过,宫有众忌惮的态度不能说明虎婆婆是否有什么古怪。欧雪不急,只是看向李健,静待下文。 “我小时候就见过一次虎婆婆。”李健说。“我小时候有一次夜里突然高烧不退,而且吐黑水,可能是白天自己在田乱吃吃坏了吧,我也不知道。”他说着撇嘴,言语间透出点不屑来:“去卫生院已经来不及了,我爷爷奶奶没办法,就抱着我偷偷进到这屋里求了虎婆婆。” 他指指门锁,“那个时候,大众伯还没把里面也锁起来。但大家其实也都根本不往这边来,所以应该没人知道,我好了以后我爷爷奶奶也不让我和其他人说。那会儿太小了,也烧糊涂了,迷迷糊糊的我好像见过缸里的虎婆婆一眼,我就记着,它会动……” 说到这儿,李健脸上的不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以及深藏其下的惊恐。 不清楚蹙起眉,轻声道:“小李同学,‘活的’和‘会动’,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再说,如果虎婆婆真的是活的,你有没有想过,它现在就在墙后听着我们说话呢。” 欧雪顿时汗颜,不清楚说话就是这个风格,此时绝对没有故意吓人的意思,但现在把这四个小孩吓得不轻。宫天惠、宫天玲与那个姓宫的男孩立刻就缩到了一起,李健也脸色惨白,声音陡然小了许多,几乎成了气音,听着反而有些尖利:“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想确认一下嘛,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想着这个事!所以我前几天才爬上房顶看了啊……” “要命……”不清楚难得小小声感慨了句。他看了欧雪一眼,让开几步,小声商量道:“我感觉着应该没事,小孩的记忆并不可靠。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进去看一眼吧。” 欧雪点头,有些无奈:“嗯,告诉他们是什么,也省得他们日后再惹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里。欧雪在后面顺道带了下门,这种时候他肯定不会关严,只是没想到,这几个小孩竟然还没死心,一个接一个摸黑跟了进来。唯一还算老实的是没乱走也没凑前看,就互相挨着,贴墙根站住了。 屋里仍然很黑,眼睛彻底适应后,已经能完全看清缸的轮廓和黑黢黢的开口了。不清楚也没急着上前,而是微微吸了口气。 什么都没有。无论是在空气中还是在他的脑海中,都不存在什么奇奇怪怪的气味。闻上去,只有这个房间本就该有的灰尘气与冷清。他和欧雪一起站在了离大缸尚有半臂的距离,探头往缸里看—— 太黑了,两人都什么也没看清。欧雪犹豫要不要用火机打个亮,也许是他和不清楚确实夜视能力越练越好了,不等有所动作,两人便隐隐看清楚了大缸里到底装着什么。 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东西,就算是职业所赐想象力丰富的欧雪,一时之间也瞪大了眼睛。缸里蜷缩着一个肉条似的东西,足有碗口粗细;那东西盘在缸底,只能从略尖细的两端分辨出似乎是头尾,但也没法指出究竟哪边是头、哪边是尾。尽管很黑,欧雪还是凭借色感感觉出了那“肉条”的颜色,他一下子没法从色卡上说出对应的颜色,但直觉很像是皮肤被开水烫过后的那种肉红,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心感。 更诡异的是,两人竟然发现这“肉条”零散分布着几个炸开的鳞片,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脱落了,底下长出更深色的皮肤。顺着缸壁看,肉条其实有极其短小纤细的四肢,看上去既像退化的小爪子、又像婴儿的小手指。最主要的是,它似乎真的在动! 那起伏太轻微了,就算是两人也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自己在呼吸、从而产生了它在动的错觉。就在这时,那“肉条”真的动了!它较细长的一端缓缓拧着翻了过来,上面竟然有着类似人脸五官的肉的起伏!尤其是眼睛,甚至能看见薄皮下裹着的圆球状物,那对眼球缓缓地转了一下,看向欧雪—— “屏息!” 来不及反应,欧雪几乎是被不清楚甩到后面。那个肉条像蛇似的从缸里弹出来,动作无比灵活地爬到了大缸的开口上。欧雪条件反射,随着不清楚的声音屏息,他刚站稳,那肉条再次弹了起来,直接就朝着最前面的不清楚脸上扑去! 不清楚没太慌张,可当下两手空空,他竟直接以右手去挡,张开的掌心顿时被肉条上炸开的鳞片划破!一股血腥味涌了出来,那肉条如同被血烫到,皮肤上“滋啦”一声,冒了股怪味。肉条发出尖锐吱吱声,跳回大缸上,生有人脸的那端一下子竖立起来! 原本,挨墙站着的孩子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立什么,那肉条发出叫声弹起,几人一下子瞥见了影子,当即控制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1 住地尖叫起来,乱哄哄就往门口涌,慌乱间你一拉我一扯,把门板干脆撞关上了!欧雪甚至来不及维持秩序,只从刺耳的尖叫中听到这门里面居然没有把手,从里面推不开了! 这时候他能给不清楚的最大助力就是控制好这群横冲直撞的孩子们,欧雪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揪住了谁和谁后脖子领子,用背护着孩子们贴墙站住,努力保持冷静道:“别全去够门,一个人顺着门缝慢慢拉开!” 太黑了,他不知道是谁在摸黑想办法开门,只能看见那肉条已经蹿到了房梁上,就在不清楚正上方。欧雪只能看见不清楚的背影,但他却发现不清楚甩出去的血珠似乎在黑夜中隐隐发亮,像是一串宝珠。那肉条异常忌惮不清楚的血,来回躲闪,可它蹿得实在太快了,稍微一眨眼,便找不到方向。 欧雪心一横,顾不上把这些孩子们吓出心理阴影了,从兜里摸出火机,打出了唯一一簇亮光—— 那肉条竖着的人脸部位和整体的皮肤一样、是像被开水烫过似的肉红色,组成五官样子的,只是肉高突出的起伏。光源一现,不清楚捏出指诀,血被他有意无意间把肉条四周都框了起来!肉条眼珠子状的圆球转动,五官上浮起一层冷笑,不再顾及、直接奔着不清楚的面门跳了下去! 不清楚下意识向后撤步,指诀伴着飞舞的血珠刺向肉条。他的动作凌厉无比,好像真的带起了一阵有形状的风,欧雪手中按死的打火机火苗倏地灭了!紧接着,他顾不得烫手的按键再次打火,却发现那肉条不见了…… 不清楚保持着捏诀撤后的姿势站在房梁下,鲜红的血顺着手指一滴滴落在地上。在他身前,那口大缸里正啪唧啪唧传出弹动声。不清楚的脸色冷得吓人,欧雪身后的那些孩子们一个个已经吓傻了,毫无声息。 他看了眼欧雪,略颔首示意欧雪上前。孩子们反正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欧雪便几步凑过去。他知道不清楚是让他看缸里,于是低头。 缸里弹动着的是那端凸起出五官的部位,看来这可能根本不是它的头部,而是尾巴,它断尾跑了! 不清楚出了口气,余光瞥见欧雪按住火机的大拇指上已经被烫出了一枚小水泡。他刚想叫他放下,目光顺势扫到门口,忽然整个人怔住了。 缩在一起贴墙站着的孩子们魂飞魄散,只有三个。 少了一个人。 第162章 骚动 此时欧雪也已发现异常,两人当即看向四周,第一反应是李健缩到了别的位置。 没有!李健真的已经不在尾房中了。剩下的三个孩子缩成一团,尚未意识到伙伴少了一个,睁大眼睛紧盯着两个大人的一举一动。门根本就没开合过,李健从这间房子里凭空消失了! 不清楚当机立断,没有声张,而是先举着流血的手掌就要淋血进缸里。只是再一低头,两人赫然发现缸中那端生有五官的肉块已然停止弹动,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萎缩、眨眼就成了一团手心大小的黑炭状物。 看来这段肉块确实只是本体逃脱后甩下来吸引人注意力的部位。欧雪刚抬起头,墙根的孩子们目光呆滞地来回环视,他来不及编造什么先安抚情绪的理由了—— “李健呢……李健怎么不见了……”宫天惠呆呆地说。 几个孩子似乎还没意识到门根本就没开合过,欧雪心里咯噔一声,可他们三个的头已经慢慢转向了仍然严丝合缝的门。他刚编到嘴边的话不由卡壳,一下子没能讲出来。 就在此时,今晚的第一束月光终于透过尾房顶上宽大的瓦缝落在欧雪头上。不清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月光照射下来的位置,在那里,瓦片滑开了一块不规则的缺口。 不清楚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他倒吸了凉气,望向三个孩子们,口气严厉:“到底是你们谁最先提议去看虎婆婆的?谁是第一个!” 两人看向脸色惨白、明显愣了一下的宫天惠,心里凉了大半截。提出要来看虎婆婆的人并不是宫天惠! “好像是……李健。”宫天玲的眼睛已经瞪大到忘记眨了。她不知盯着何处,僵硬地重复说:“是李健。天傍黑的时候他到我们家找的我们,说晚上大家一起去虎婆婆那儿探险……是他……是他提的……” 不清楚咬牙很小声地骂了句什么,欧雪心中直觉大事不妙,看来李健可能一早就被迷住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得赶紧找到消失的李健,救人!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向孩子们解释什么,欧雪擦了下鼻子上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尽量柔声稳住这些孩子:“没事的,我们来找李健。你们千万不要慌张,只要不乱,事情完全可以挽回!别害怕……额……”他拍拍不清楚,“护身符,给他们个护身符什么的。” 欧雪其实猜到不清楚恐怕是空手出来的,但这句话讲出来给三个孩子听很重要。要命的是,这些孩子们全都像是吓丢魂了,没有任何动作和反应……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现在我开门了,别怕,外面是安全的。大家先到安全的地方……” 不清楚习惯断后,欧雪的手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此时倒是五指一张把那没有把手的门板给吸开了一条缝。他特意用身子不着痕迹半挡住门,缓缓将门给敞开。外面的黑夜要比屋里亮一个度,门刚敞开,竟然有种重见天光似的朗阔—— 情况顿时就不受控制了。三个孩子嚎叫着直接从欧雪旁边撞出去,埋头就往外面乱冲。那个男孩跑得最快,三步并两步就冲到了围墙跟下,天惠扯和天玲尖叫着在后面,三人都像无头苍蝇似乱跑,根本没人注意脚下,两个手拉手的女孩子扑通一声被草丛绊倒,整个一起摔进了屋下半人高的杂草里。 欧雪的紧张快要被头大完全取代了,他和断后的不清楚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阻拦他们的逃窜。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里冲出来,却发现那个姓宫的男孩没有再往外跑,而是回过了身子望向尾房,呆如木鸡。 “天勇?”欧雪喊了他一声,宫天勇也完全没有反应。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不清楚所在的房根下面。 宫天惠和宫天玲摔倒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爬起来…… 他当即以为就连这两个女孩子也在两人眼皮底下丢了,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不清楚紧绷着嘴,也在望向那片微微颤动着的草丛。 宫天惠和宫天玲绊了一跤,两人叠着摔进草丛里,但是那草丛中,有三双腿。 这两个女孩也发现了自己身边趴着什么东西,张着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手脚也软了、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不清楚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女孩从地上拉起来,众人总算看见,草丛里趴着个黑衣黑裤的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2 宫天勇颤巍巍地伸手指向那个人,声音没了起伏,“李健……” 接着,两个女孩再次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都想躲在不清楚身后。不清楚只能尽量把两个人都护在背后,还要死死攥着两人的衣服阻止她们再次乱蹿。幸好欧雪快步走上前来,按动打火机凑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其实已经不需要再照明确认了,刚才突然消失的李健此时半仰身倒在草丛里,脑后陷进去了一块可怖的凹陷。他的口鼻、地上,满是已经混进土里结块成渣的黑色血迹。欧雪试探着摸索了一下他的脉搏,凭他的手已经摸不到任何跳动了,但鼻孔似乎还有些微弱的进气,只是根本不见呼出来。 在他身侧不远处,有片陈旧的房瓦摔得四分五裂。 这样的场景、联系起来路上时那个“李健”口中的内容。这个孩子,大概早在几天前偷偷上房窥探缸中的虎婆婆时、就不慎摔落,并且几天时间都没能被人发现。刚才那个跟他们相处交谈的李健,只是他毫无所觉的生魂在游荡…… 欧雪第一反应却是奇怪与违和。他们处在抱吉村这样相对闭塞的村落,一个半大孩子走失好几天,村里大人、他的同龄人,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除非他们中的长辈有意隐瞒、并且根本没有大张旗鼓去寻找,才有可能让几个孩子们完全不清楚李健失踪了的消息。 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眉心紧紧拧着。在两人发现思索问题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地上半死不活的李健忽然动了!他一下子睁开眼睛,把头猛地从半侧转到了正面朝上。动作之顺畅,根本就不像是受了重伤。 然而欧雪和不清楚还是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因为李健的双眼死死瞪大,黑眼仁小如针尖。他的眼睛瞪大到极致,眼皮都绷回进了眼窝里,像是某种覆膜眼睛的动物。 来不及反应,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李健的身上或许还有骨折,他站起来的动作像是个扭动的提线木偶,当他将脑袋半转了一圈昂起头时,众人发现,他背上正趴着一个肉条状物! 第163章 秘密 谁都没来得及反应,李健胳膊直接绕到背后,将那肉条从背上扯下来,两手抓着、仰头把肉条直接吞了下去!那肉条毫无挣扎拧动,竟被他抓着像吞宝剑似的直接滑进了口中。在近处的四人甚至看见他的脖子鼓了起来,肉条从他的喉咙里倏地经过—— 宫天玲在不清楚背后,“哇”得一声弯腰吐了。这场面已经不是诡异不诡异,而是到了恶心骇人的程度。就算是身经百战的不清楚也蓦地愣住,欧雪更是全身都僵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李健将那明显断了小半截的肉条吞下腹中,场面再次控制不住,三个孩子哇哇乱叫着拔腿就跑! 更要命的是,李健也迈开了腿! 当下欧雪和不清楚思绪混乱,不知到底应该先控制住逃窜的孩子们还是李健。欧雪的动作还算快,一把擒住了迎头猛冲的宫天勇,用肩膀把人死死抵住。不清楚下意识地抓了把跑走的天惠天玲,也许是潜意识告诉自己李健肯定活不成了,他一下子没有够到,不由自主上前几步控制住了差点再次绊倒的宫天惠。可惜天玲已经哭叫着出了围墙外面。 他当机立断放弃去追宫天玲,把天惠护在身后看向李健。 所有人的冷汗再次掉了下来,眨眼的功夫,李健竟然已经蹿到了树林的边际!后面就是上山的方向,他行动之快令人毛骨悚然,一会儿歪七扭八地站着跑,一会儿半摔半趴在地上向前蹿爬,嗖得就钻入了树林中,诡异的身影消失进了黑暗。 那动作,就算是短跑运动员也不可能追上。欧雪和不清楚一人抓一个孩子,两人对视一眼,身上的血都凉了。 闯大祸了。不止是这些孩子,他们自己也闯大祸了。 两人面面相觑,此时此刻不知该何去何从。两个孩子哭得颠三倒四、嘴唇也没了血色,同样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正在不清楚想要开口之时,两人蓦地看见不远处晃动起了几束火把和手电筒的光线,他们不由自主抓着两个孩子往外走了走,须臾便和那片光线会和。 顿时人声鼎沸,似乎小半个抱吉村人都出动了。欧雪呆呆地挨着不清楚,还是条件反射地从这些人的五官面目上判断出这大概是两三家人。只是这两三家人加起来也得有几十号了,所有人面色不善、来势汹汹,手中特意举着的火把,便是敌意的信号。 宫天玲也在人群中,被一个中年妇女搂在怀里,掩面大哭着。两方人一见面,四个中年人冲了过来,欧雪瞬间端出打架的架势挡住不清楚,但那四人根本没理他俩,把失魂落魄的宫天惠和宫天勇扯到中间,乱糟糟是吼是哭了几嗓子,便撤回了人群中。 这种场面,欧雪是没有一点点经验。他瞄了眼不清楚,看不清楚的脸色,恐怕也不会经验丰富…… 终于,为首的一个中年人走到了欧雪与不清楚面前。说是中年,头发已经爬上了缕缕斑白。他的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不过,欧雪还是立刻辨认出了这人他们见过,就是抱吉村的村长宫有众本人! “来吧,到我屋头坐坐,咱们谈谈。”宫有众背着手,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两位……先生。” 事已至此,两人只能默默跟在宫有众身后朝村里走。刚走出去没多远,尾房的方向爆发出一连串中年男女凄厉的尖叫哭喊,不清楚小心翼翼地回头扫了眼。没有人走进放着大缸的房屋,但几个人聚在发现李健的那处草丛边,应该是寻到了血迹。 “完了……完了……” 不知是谁的嚎叫在火光上回荡着。 同宗同族的村民们凝聚力不容小觑,这些村民状似只是跟着村长与欧雪不清楚往回走,实际却把三人团团围在中间。这个时候就算报警,村民们也能把警车掀翻。两人心里清楚,他们遇上了人贩子的待遇。 进入宫有众家门前,欧雪抽空不着痕迹地观察了眼其他村民。他发现有些人散了,并没有跟进院子或者围聚在外面等候。这让人暗自略松了口气。同时两人也注意到,宫天惠宫天玲与宫天勇也都没有离开,他们被家人分别带进了不同的屋里。 现在应该不是进去挨打的。 村长的家和开农家乐的院子差不多大,里面的装潢摆设也要稍微讲究一些,但不多。宫有众自己坐在客厅的主位上,欧雪和不清楚只能默默也在次座坐好。两人身边跟着几个脸也黑着的壮年男性,应该是宫有众同族或别房的亲戚。几个人都不坐,站在但凡两人要站起来就能一伸手把人按回座椅的位置。 整个场面,欧雪的心里不停地回荡着两个字:坏了。 他拼命用眼神暗示不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3 楚让自己来交涉,生怕他家领导陈述事实的说话风格再无意间激怒旁人。不清楚懂了,暗暗垂眸。他倒不慌,可欧雪却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愧疚与懊悔。 欧雪在心中长叹了口气,脑筋飞速转着思考怎么开口抓过主动权。在他头脑风暴不停时,两杯盖碗茶突然上到了两人手边。 他偷偷偏头闻了一下,拿他自己的标准来说不算什么好茶,但确实也不是什么农药。 欧雪忽然生出了些异样的直觉,他有点回过劲儿了。刚想开口,宫有众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思路,宫有众沉声道:“两位先生,你们是什么人,我大概知道。你们一五一十地讲讲怎么回事,我们一切还好商量——” 他的嘴角陡然挂上了一丝凶相,“敢说一个字的谎话,我就你们绑起来丢进山里。” 威胁,欧雪预料到了他肯定是这种开场白,刚要不慌不忙接话,却蓦地接收到了不清楚的眼神。 也许是为了刻意营造审问的气氛,宫有众家中的客厅只开了几盏暗黄发红的灯泡。那些光亮像血像火、流淌在不清楚薄薄眼皮、浓黑的睫毛上。那两扇睫毛,随着他细微起伏的呼吸好似在隐隐颤动,欧雪骤然明白了,不清楚想要接过眼下这所有的一切。 欧雪暗暗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奈,有些此刻不该生出的放松。 只要不清楚愿意,他会把一切交给不清楚。他也能做那只载着不清楚摆渡的舟,推着他逆流向远方。 欧雪合上了眼睛。下一秒钟,他听见不清楚轻声道:“宫有众村长,你在豢养虎婆婆。” 不清楚微微一笑,目光柔和:“你有一个秘密。” 第164章 舍舟 话音落定,客厅内鸦雀无声。欧雪虽然没敢明显地环视四周,也能用余光瞥见其他村民都看向了他们的村长。 一瞬间,宫有众眼角的皱纹都绷出了狰狞,他从椅子上腾地弹起来,大吼道:“捆起来!都给我捆起来丢柴房去,滚蛋!” 他吼声震天,把在座椅周围钳制两人的村民也吓得一激灵。欧雪琢磨着不清楚说出这话来肯定不是要趁机引起骚乱跑路,便也干脆没做出举动。 两人没有挣扎,被村民们拿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踉跄着被丢进了后院的柴房。 除了劈好的干柴,地上还堆放着不少茅草。摔下去不怎么疼,灰尘满天飞舞。欧雪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干脆倒在干草上不动了。听动静,不清楚应该是仰面躺在他旁边。 屋里一片漆黑,两人安静了半晌,不清楚蓦地开口了,声音不大不小:“这是捆牛的方法。” 欧雪怔住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笑,不清楚也不出声。欧雪往他那边挪了挪,用额头顶住他肩膀:“老婆,老婆?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不可以。”不清楚说。 “好吧,我亲爱的领导,小叔,小楚——”欧雪说着,使劲地蹭了他几下。他觉得,不清楚现在应该睁着眼睛,但此刻他又在想些什么,欧雪不甚明了。他莫名也安静下来,良久,才又轻声道:“如果我们死在这儿了,我会不会下地狱啊……我下地狱就没法和你在一起了。” 不清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你做了什么会下地狱的事情吗?” “嗯……我觉得,应该没有吧。”欧雪长嘶短叹了几声,弱弱道,“但如果非要深究的话,我不确定……” 我会下地狱吗?欧雪觉得,每一个对鬼神与死后有所想象的孩子可能都思索过这个问题。他看过业狱的长卷,也曾亲手绘制过如是内容。那些作奸犯科的重罪,他肯定是没有,但有些小罪小过,也被绘制在业火的犁锄尖钩之下。比如说谎、欺骗,比如一些绮丽淫靡的想象…… 死会把他和不清楚分开吗?他是否要在地狱的业火中滚过一遭,才能再渡河朝见他心中臂与掌心皆有瑕的菩萨。他以前说过一些小谎,倒不是对着不清楚。但那些不可言说的幻想确实起心动念自身边这具玻璃白瓷般易碎的躯壳。是了,他的爱人本就是要渡河的。自己终于付出了渎神的代价,那只载着人的小舟,本就是要被舍的…… 欧雪出了口气,心中反而释然了,甚至出奇平静安详。 没关系的,我就来做那只渡河的筏舟。 “地狱的那些绘图,为的是使人知畏。”就在这时,不清楚轻声道,“人所有畏,则不敢妄为。” “你……妄为了吗?”不清楚说。 “有吧……”欧雪的声音低沉,“那天我吻了你的手。” “没关系的,那不是妄为。” 他听见不清楚缓缓翻过身来,黑暗中,他的眼睛水灵灵的,流转着澄澈如琉璃的光泽。“如果是妄为,那天我就会直接抽你一巴掌的。” “但其实那天,我应该这样……”他说话间,呼吸凑近了、温温的,呼在欧雪脸颊上,有了一种好像眼泪将要留下来似的湿润。不清楚吻了过来,很浅,但又很长。 “就算我们会死,我们也死在一处。” 不等欧雪从那怔中醒来,不清楚猛地挺腰坐起,用脚蹬了蹬欧雪:“起来,乖崽。快点。” 他瞥向欧雪:“过来咬我一口,快点起来,干活儿了。” 这下欧雪是真的愣住了,他从地上翻坐起来,扑过去在不清楚脸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大声道:“遵命。” 刚才不清楚的那番举动果然是有所打算的,他很清晰而简短地给欧雪讲了自己的看法。原本,通过孩子们的对话和尾房所在的环境判断,不清楚以为,虎婆婆只是一个不再祭拜、被废弃后安置在房内的象征物。但这一切都在那所谓的“虎婆婆”真的是活着的后变得意义不同起来。两人的经历证明了虎婆婆不但是活的,而且具有攻击性。那么它绝对不该被安置在距离村民那么近的位置,并且用来装它的大缸甚至连个盖子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把虎婆婆安置在那里的人知道虎婆婆至少不会轻易攻击自己和村民,也不会逃走。参考孩子们的话,一直在接触虎婆婆的人就是村长宫有众。交涉时,不清楚使用了一个略显微妙的词汇——“豢养”,但从他的角度,他更认为这个精怪与宫有众之间并无从属关系,他只是把虎婆婆藏了起来! 那些锁,拦不住村民,更拦不住虎婆婆。但宫有众在世俗中的身份是抱吉村威望颇丰的村长,除了不懂事的半大小子们,根本没人会去挑战那道门锁。何况紧张兮兮地重重上锁,反而可能引起村民们更大的好奇。 不清楚在这期间有了一个惊人但却包含着必然的发现。他判断所谓的虎婆婆绝对和龙碧仙姬有极大的联系,而且是密不可分的。原因很简单,就算是虎婆婆跳起来攻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4 两人,不清楚都没有体会到任何邪祟秽物的异样,这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虎婆婆就像他们这对已经成了龙碧仙姬的金童玉女之人一样,某方面来说,他们和它都已经成了龙碧仙姬的一部分。就像是免疫系统不会好端端的判断身体部位是入侵物,所以不清楚毫无所觉。 好消息,不清楚的血仍然是有用的。 欧雪听罢确实感到不清楚的逻辑链条严丝合缝,并且能和自己观察到的环环相扣。两人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宫有众绝对不会轻易伤害两人。 这个结论已透过种种端倪向两人展现。比如,宫有众绝对知道一些有关南乔宫家的秘密,他那份对元亨利贞藏在厌恶中的情绪、其实是畏惧。两人曾和元亨利贞一起在宗祠中被村子发现,且不清楚前几日的举动已经令他有所警觉忌惮。 再比如,李健。村民们找到尾房时,既没有见到李健的尸体,也没有目睹李健离开。李健已经失踪几日,或许秘密地找了,或许根本没找。当时情况,给人的感觉却是他们已经确定李健遇难,难逃一死。最最主要的是,随着他们来到村长家,没有人提出、也没有人离开去找消失的李健。 还有,欧雪确定自己看到余下的三个孩子们没有被家长带回家,而是被分开带进了不同的房间。这种行为根本无法安抚惊吓过度的孩子们,只能透露出一个信号:有人要听他们在不能串供的情况下描述尾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很清楚那三个孩子现在的状态,他们能颠三倒四地讲讲经过已经很难得了,至少,在亲耳听到两人开口讲述前,宫有众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不清楚出其不意争取来的这段空当给了两人整理思绪想出对策的时间。 欧雪有种预感,宫有众的心中一定捂着一个秘密,而且他对这个秘密也有困惑、思考。所以他没有把两人分开捆在两个柴房里。甚至,如果两人能编造出一个让他满意,让他能在村民宗亲前继续守住秘密的故事,也许,抱吉村甚至能变成自己的盟友—— 第165章 宫有众 数十分钟后,柴房的门重新打开了。外面的光芒微微有些刺目,两人眯了眯眼睛。没有人要求他们出去或离开,走进来的人,反而是村长宫有众。 他提着一盏现在很少见的煤油灯,胳膊底下夹着小板凳走进柴房。宫有众放下板凳,冲外面摆了摆手,门重新关严,两人听见了门外落锁的声音。并且,聚集在墙外的嘈杂终于消失了,看来,村长利用自己的权利暂时屏退了人群。 他把煤油灯放在地上,自己叉开腿坐于板凳,望向对面的两人。 麻绳扔在旁边,欧雪和不清楚已经给自己松绑了。宫有众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不咸不淡地问:“怎么解开的?” 是不清楚接话的,他盘腿坐在地上,淡淡道:“你知道的,仙术。” 当然,实际情况根本就没什么仙术。只要宫有众拿起麻绳检查一下断口,就会发现是用小刀剌开的。不清楚的外套口袋里其实一直揣着一把小折叠刀,只是当时尾房情况紧急、迫在眉睫,根本没来得及拿出来用。 不过,欧雪还是瞥了眼两人被勒肿磨红的手腕,暗自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不清楚的柔韧度相当好,所以他是自己把手伸到口袋里打开折叠刀、给自己松绑的。一直等到两人谈完话了,欧雪才发现这人手上的绳子已经不见了! 而且他竟然一直没给自己也解开。 不清楚说完以后,宫有众仍是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他应该没有相信,但也不再深究,很短暂地沉默了会儿,他说:“被你们害死的那个孩子叫李健,你们应该也知道吧。” 李健生魂出体,其实在那天从房顶摔下来后就已经是半死不活了。但从情感上,两人也很难理出自己想要调查抱吉村的私心、以及纵容孩子们的探险行为到底有没有间接导致今晚的经历。因此两人同时选择了沉默,放弃任何辩解。 “发生了什么,天惠已经告诉我了,她给你们说了点好话。”宫有众半垂着头,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就算她不说,我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确实,如果没有你们,这三个孩子也活不过今晚了。” 意料之外,宫有众比两人预想中更先释放出了缓和的信号。两人仍没有贸然开口,盘腿坐在地上闭嘴不言。不过,这次宫有众也开始沉默,一时柴房里唯有呼吸、和那盏煤油灯缓缓燃烧的微弱噪音。 “你难道没有察觉出那些孩子们对虎婆婆的好奇吗?”欧雪先打破了沉默,他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没有起伏,平静地交涉着,“你的侄女天惠,活泼大胆。把虎婆婆放在离大家这么近的地方,发生事故,你有脱不开的责任。” 宫有众忽然烦躁不安地搔了搔头:“你不明白,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不清楚说,“虎婆婆,宗祠,龙碧仙姬……宫楼。我全都知道。” 宫有众猛地探头、深深地看了不清楚一眼。那瞪大的眼中透着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不像人,反而像是惊弓之鸟、一尾困兽。宫有众身上被权利熏灼出的禀气一下子散了,面露颓然道:“可是他说过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已经答应过我了……” 这个“他”是谁,宫楼吗? “你们知道吗?之前,死在山上的大贵,是我兄弟。”宫有众说着掩面,他蓦地刻意压低声音,反而使得嗓音变得像一种沙哑而神经质的长调。“这已经是我们家第二个人了,第二个和宫楼扯上关系死了的人……大贵,我爹,一靠近宫楼,就全死了——” 他说的这个大贵,正是此前在山中遇难、并且也已经成了某种精怪的宫有贵。只是两人没想到,宫有众的父亲竟然也和宫楼有联系。 欧雪试探着问:“你们是亲戚吗?曾经,你和宫楼?” “他算是我哪支的本家叔,啊,没有这门亲戚了,没有了。”宫有众边说边摇头、摆手,“我不能再提他了,我也要被他诅咒了!” 两人看着他神经兮兮地不停摇头、摆手,似乎在拒绝着什么空气中的无形之物。面前的这个宫有众,是知道宫楼过去的人,如果能取得他的信任,想必能揭开什么惊人的旧事。 不清楚想了想,冲欧雪比了个先不要开口再讲话的手势。然后,他拿过身边的麻绳,开始慢慢地编织打结。他做得很慢,但神情无比认真,绳子太长了,要织结其实有些困难。花了几分钟,不清楚才完成。欧雪看了过去,那个绳结很眼熟,似乎和宫利贞曾经戴在手上的很像。 “你看这个。”不清楚把绳结放在煤油灯前,说出口的话一如既往平静而柔和。“我告诉过你,我会仙术。宫楼的那些仙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5 ,我也会。” 他说着,慢慢将那绳结绕在宫有众摆动着的手腕上:“现在我来了。” 奇迹般的,宫有众渐渐停止了摇头摆手。他呆呆怔怔地盯着手腕上的绳结,有什么记忆似乎是那结勾了起来,他的眼底涌出了一点点光亮。 “你和你剩下的家人,我都会救。消失了的李健和大贵,还有你的父亲,我也会让他们解脱。”不清楚兀自平静地说着。是的,如欧雪所见所了解的,他不承诺,他只做。 他永远身形和一。 欧雪适时开口道:“他叫不清楚,不可为的那个‘不’。我叫欧雪,单姓欧,好吧,欧阳的欧。我们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的、尽情去打听,这两个姓氏,和玄学界的关系。我应该暂时还不能代表我的家人,不过他可以。”欧雪看向不清楚,“他的这个不字背后所蕴含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 这些话欧雪也不确定有没有替他们家吹嘘的成分,不过他确信两人如果真的捅了通天的大篓子,爷爷和不知道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两人不把这些带回家里,更多是因为,这是不清楚自己的课题。 不清楚自己的河,终于也成了欧雪的。 无论如何,这些话似乎真的为宫有众燃起了一点点希望。他抬头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忽然说:“虎婆婆不是我养的,它是忽然自己出现的。” 它出现的时候,趴在一封信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过年好,希望大家今年也平安吉祥?好好读书,认真吃饭! 第166章 信 那是数十年前的往事了,如果不是被称作虎婆婆的肉条怪物就蜷缩在尾房的大缸里,宫有众时常怀疑那天的所见所闻都只是父亲离奇失踪后的一场怪梦。 那个年代,外面刚结束了动荡,但却影响不到这个远在山中的小小村落。抱吉村村长的宝座,就像他们宫家这一支的皇位,始终从上一代传给下一代。宫有众那时还不是村长,以他的年纪,还轮不到这个宝座。抱吉村的村长,是他的父亲。 但是,他的父亲在一次进山后离奇的失踪了。 其他所有人、包括宫有众的母亲,都以为父亲只是像往常一样进山采摘一种药材。他们这附近的山里长着一种不常见、却也不稀罕的草药,卖不上价钱,更多时候只是采来自己备着。父亲就是那样背着竹篓上山的,他再也没有回来。也许他贪图一株长得格外茁壮,攀生在危险之处的草药,失足掉下了悬崖,自从尸骨无存。 只有宫有众知道,他并不是去采草药的。他的父亲,去了山顶刚刚落成的一座宗祠、一座属于他们抱吉宫氏的宗祠。他们生活在这里的祖祖辈辈,终于被从低矮的瓦檐下请了出来,移入气派偌大的宗祠。 那个出资修建宗祠的人,曾是宫有众很看不上眼的一个本家叔叔,算是个孤儿。他的养父是村中知客,靠一张巧嘴和机灵劲讨生活。宫楼没有继承养父的能说会道,人沉默寡言、而且死板。宫有众讨厌他,更多是因为他打架透出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明明都是本家亲戚,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死手,害得他那外姓的知客养父还要去赔礼道歉。 有一段时间,这两个村子的边缘人,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算什么稀罕事,知客如果只做本村的红白喜事,迟早要饿死。何况他们打包了行李,只是这次去得太久了些。 这次两人从外面回来,宫有众清晰地记得宫楼变了。那个眼神凶狠阴鸷的本家叔,突然变得面色温和、眼底出现了一种令他感到熟悉的安详宁静。养父倒是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是老了些。后来有一次,宫有众进城时顺道去城隍庙里拜了拜,他在宫庙下的神像上看到了宫楼面上那种熟悉的神情。 再后来,这对养父子又一次消失了。但这一次,从外面回来的,只有宫楼。 宫楼的面目几乎已经和神像没有区别了。他脸上的肉,好像变成了塑像用的同一种坚硬的材质,把他的表情永远冻结了起来。他没有在村子里停留多久,很快就打包行囊,离开了大山。 这次,宫楼又消失了很久很久才回来。他回来时,冻住的表情好像又松动了,只是更加温和儒雅。但他的归来为宫有众家里、乃至整个村子都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宫楼拿出了一笔巨款,要资助村子在山顶,修一座祠堂。 就算是现在这个年代,那也是一笔令人双目放光的巨款。修建宗祠绰绰有余,也就意味着,所有参与的人都有利可分。“皇帝”的宝座第一次到了这个孤儿的头上,就像红白大事时他的养父一样,宫楼说一不二。 那笔钱足以令所有人疯狂、产生种种幻想,就连宫有众的村长父亲都成了宫楼的拥趸。他们狂热地簇拥着他、讨好他,父亲第一次放下了那本就少得可怜的村务,日日围在宫楼身边,试图为“大家的宗祠”出谋划策。 宗祠修建了很久很久,久到,父亲终于意识到,宫楼似乎不止是在修建宗祠。那条修建在山壁上的栈道和翘角的琉璃顶屋檐,绝对不是宗祠的一部分。 宫有众至今还记得父亲讲述自己这重大发现时脸上的那种兴奋与狂热,他显然认定自己勘破了宫楼的某个秘密。在所有这一切终于修建完成后,他背上竹篓、佯装上山采药,从此杳无音信。 一起消失的仍然有宫楼。他总是如此,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大家在乎他的钱远多于在乎他的人,但村长总要去找的,村长的宝座,也短暂地落在了其他家头上。 直到,宫有众选择夺回本就属于他的村长。他确实很努力,宝座重新落回了他的头上。令他没想到的,是随着村长宝座而来的,除了权利与威望,还有一封突然出现在他床头的信,和—— 肉条。 宫有众从外面进屋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他的床上盘蜷着一个肉红色的活物。那东西足有碗口粗细,身上零零散散布着一些灰色的鳞片。哪边是头、哪边是尾,他根本分不出来,他只知道这东西是活的,正在微弱呼吸,婴儿小指似的爪子不时弹动。 宫有众毛骨悚然,紧接着,他发现在那个活物下面,压着一个已经泛黄的信封。更令他魂飞魄散的,是那封信上写着他自己的名字,“有众”。 他大着胆子把那封信从活物的身下抽了出来,拆开信封取出里面已经变色的信纸。尽管没有落款日期,他还是认出了那是自己父亲的笔迹。上面非常简短地写着: 众。我入山探秘,宫楼如往祠堂,你于房顶点火佯烧灰,我便知晓。勿告诉你母亲。不日回。 宫有众看那封信的时候,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毫无所觉有个人其实就坐在他背后的藤椅上望着他。当他回头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6 时候,宫楼脸上兀自是那种淡然与安详,他说,大众啊,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知道,我们宗祠的门、为何修得像一个大抽屉一样吗?民间有种仙术,把甲虫栓上线绑在抽屉里,主人家中的奴隶、无论跑了多远都会被找到,带回来。 宫楼把他手上那封父亲写的信抽出来,慢慢地叠好,插进宫有众胸前的口袋里。他说,我赐你一个仙物,哎呀,不对,罪过罪过,不是我赐的,是我托付给你一个仙物。你只要把它收起来就好了,好好收着,什么也不用做。日后,祂说不定也赐你一些仙法。 宫楼爱怜地望着床上的那个“仙物”。 你就叫祂虎婆婆吧。 宫楼再一次消失了,不过,他没有像从前一样不告而别。他很郑重地向宫有众道了别,像对待村长那样敬重。他说远在天边自己也知晓虎婆婆的安危,只要虎婆婆没事,他就立誓,自己从此永远不再回来。 那天晚上,村子的一户外姓人家着了火。说来诡异,竟然没有任何人听到那家呼喊求助,一家五口,全部死在了火里。第二天,一个自称男人姓李的女人拉扯着一个孩子找了过来,说是男人欠下风流债跑了,自己终于寻到了村里。那一家五口,就这样无比巧合地为这家人腾了位置。宫有众问了她男人的名字,她的男人,同那个知客养父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 好在,数十年来相安无事。那个女人后来成了老太太,她姓李的儿子、孙子,都和抱吉村的其他村民一样听话,老实。除了那个叫虎婆婆的仙物总是静静地蜷缩在大缸里、数十年来从未移动过,宫有众几乎忘掉了关于宫楼的一切。 是一年的夏天,村里来了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还跟着个模样平平的男青年。两人自称是宫家流落在外面的族人,想要回来祭祖。女子垂着乌黑的长发,全村的年轻小伙子都跑了出来看她。宫有众带着两人去了山上的宗祠,当走过那扇如抽屉般的大门时,女子忽然用手上绑着结的绳子挽起了头发。 宫有众还在胡思乱想呢。真是奇怪。那座宗祠里,似乎没有知客养父的灵位。 他回过头,看见那女子侧脸上虬结的、如画皮一般的伤疤。 第167章 往事 宫有众讲述的这件往事,如果能收录进民俗故事合集里,似乎是个不错的素材。饶是欧雪和不清楚,也听得入神,差点忘掉了他们还被关在抱吉村的柴房里。 那个面上有着画皮假面一样伤疤的女子,自然就是宫利贞。宫有众呵斥着将这对“兄妹”赶出了祠堂,他们身上的那些烫伤后落下的疤痕令宫有众久违地想起了数十年前那场离奇大火。他意识到所有离开抱吉村到外面讨生活的宗亲族人他都认识,并且始终保持着通信往来,根本就没有这样两个年轻人。 除了宫楼。 这两个人是谁?也许是宫楼的儿女,也许是宫楼的孙辈。总之,他们的到来击碎了宫有众在村中说一不二的威严,他像丧家之犬似的挥舞着锄头一直把这对年轻的男女赶到了村口,并且追着他们的车跑出了几里地才停下来。 那个女子同他据理力争,后来横着眉毛、但却嘴角挂着笑同他争吵,大呼小叫。似乎看着宫有众盛怒盛恐是什么不可多得的乐事。她一面开车,一面还把头探出窗户,冲宫有众狂笑着大喊:“阿叔,不,阿哥,我们是平辈嘞!” “我叫宫利贞嘛,你记着嘛!”她边开车,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油门,把整个脑袋都几乎从车窗里伸了出来,“他叫元亨,宫元亨,你记着嘛!” 他没有从这对年轻男女身上再找到什么姓氏以外和宫楼的联系,但宫有众确信,这对金童玉女,就是宫楼的继人。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便潇洒地离开了抱吉村,但却给宫有众内心蒙上了更惊悚的阴霾。那个知客养父的后人,一个叫李健的孩子,自那以后常常会在夜里突然消失,不知自己跑去了哪里。 等家人找到他时,李健静静地蜷缩在宗祠的门下,朝着山壁的方向叩拜。他只是睡着了,宫有众和他的家人将这种行为解释成梦游。他醒了以后,也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偶然一次,他恍惚着说出梦里有个很亲切和蔼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所以他就跟着那个声音走了出去。 抱吉村的人,对宫楼主持修建的那座宗祠都有着默契而不可言明的忌讳。但原因同宗祠本身看似不甚有关。宗祠落成后没多久,山中一连数日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有道紫色的雷暴在夜里击中了山壁上的琉璃瓦顶,整个宫庙样的外壁被狂风与闪电惊雷从山崖上撕扯下来,摔在了宗祠后面。 暴雨引起的山洪将残骸席卷一空,带着钢筋与残垣断壁消失得无影无踪。 宫有众拐弯抹角、明里暗里地问了很多次,李家人并不知晓关于知客与宫楼的一切。知客那不知究竟是否为妻子的女人还在世时,总是咒骂知客一夜风流后弃她而去。宫有众觉得,他们应该并不知晓李健的梦游与不可言说的往事有隐秘的联系。但他古怪的态度与屡次三番询问还是惹来了李家人的注意,最后差不多是一次失言,他告诉李健的爷爷奶奶,也许和虎婆婆有关系,就是那个他放在尾房缸里的旧物、听说似乎有些法力。也许拜拜虎婆婆,拜一拜,就好了。 令他全然未料的是,李家的两位老人早就在李健幼时偷偷带着高烧不退的孩子去拜求过虎婆婆。 宫有众感到一阵后怕,他用自己盘结在村中的威仪勒令李家绝对不能再声张此事,无论是关于虎婆婆、还是关于李健的梦游,绝对绝对,不可以再让任何一个人知晓。 所以,李健的同龄人们既不知道他的梦游,也不知道他已于前几日失踪。李家人几次前往宗祠各处与附近寻找未果,终于打算前往山中深处寻找时,今晚的一切发生了。 整个经过讲完,欧雪和不清楚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清楚的表情欧雪不用思考就能读懂:李健活不成了。 如果他的死是必然结果,那便是过去种种往事在今日终于爆发,将这个无辜的孩子拖入了死亡的深渊。 每一个大人都难辞其咎。 “大师,我到底该怎么办?”宫有众的态度已经完全反转,尽管他言辞小心尊敬,欧雪仍是从他眼中看到了面对虎婆婆与宫楼的那种畏惧。他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你的仙法……不是虎婆婆赐的,对吧,对吧?” 不清楚摇了摇头,他没有急着再追问什么,而是和欧雪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欧雪立刻懂了,不清楚是在思考这整件往事的真实性究竟如何。 无论是宫有众的表现、态度,还是这个故事本身,欧雪都暂时没发现什么破绽。很快,他抓住了在听往事的过程中自己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7 一一个感到困惑的点。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略一点头,开口说:“有众村长,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个叫虎婆婆的仙物,几十年来一直伏在大缸里,并没有移动过,对吗?” 宫有众点了点头,刚想再说什么,欧雪接道:“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觉得如果今晚没有我们在,那三个孩子也活不成了?” 这个问题应该算是唯一一个可能算破绽的点。但宫有众很长地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指搓着不清楚绕上的麻绳,慢慢说:“我就想到虎婆婆有一天迟早会出事的。我把我的所有孩子都送去了城里,不让他们回村。因为我知道迟早有天虎婆婆会……” 不清楚一顿,下意识说:“难道说?” 不等欧雪猜测,宫有众继续道:“虎婆婆变得和最开始不一样了。你们放心,不会是错觉,也绝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变化。” 宫有众对虎婆婆刚出现在他床上时的样子印象深刻,加上这数十年间他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进入尾房检查。虎婆婆这些年来的种种变化,他历历在目。 首先是颜色和皮肤。按照宫有众的形容,虎婆婆刚出现时的皮肤颜色,其实是类似生肉的粉红,后来,它的颜色渐渐变深。生肉汆烫后反而会变浅,虎婆婆反而变成了更深、更发红的颜色,按照欧雪的理解,这其实可能意味着这个精怪外表的皮肤在慢慢生长成熟。 然后是鳞片,虎婆婆刚出现时身上分布着零星灰色的鳞片,按照宫有众的观察来看,那鳞片似乎是软软的触感,并不是今晚这样炸开划伤不清楚的鳞甲。随着时间推移,它身上的鳞片大多脱落了,似乎鳞片将要脱落的征兆就是炸鳞。但它落下来的鳞片到了哪里,宫有众从没发现过。 最后,就是它尾巴上的那张肉脸。至少宫有众从来没有见过虎婆婆离开大缸、连试图攀上缸壁探头都没有,但它偶尔会弹动翻身,宫有众是看着它尾巴上渐渐长出了五官、长出了一张肉脸的。 的确,如果是这样,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仙物”,怪物,在起某种变化,变得更成熟了。 在宫有众眼里,虎婆婆是个定时炸弹,迟早有天,会把他和村里什么人一起拖入万劫不复。 欧雪想到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如果真如宫楼所言,他和虎婆婆即使相隔千里也能建起什么联系。那现在,宫楼是否已经知道,这边出了大事? 就在这时,不清楚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该死,我知道虎婆婆到底是什么了!” “难怪,难怪。”他站起来踱步两圈,一把从小板凳上拎起宫有众。“去找李健的家人,现在就报警,报李健失踪了!如果我没想错,还有机会找到李健的踪迹——” 第168章 仙蜕 见不清楚这样,欧雪暂时把疑问压回心底。宫有众被从地上拎起来,仍然面露犹豫,出了这种事情,至少他并不想报警。欧雪其实也有顾虑,两人真真切切被警察审过一次,先不说串供编出个故事隐瞒背景是违法的,这么多人,他们也很难都瞒过警察。 “不,警察现在不可能找得到李健。”不清楚松开宫有众,拍了拍脸冷静下来,冲两人解释自己的想法。“但我们看到李健自己跑上山去了,他的家人也知道他可能跑上山了。报警后警察会做的事情是搜山,他们一定会在山里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踪迹!” “李健的踪迹吗?”宫有众茫然地问。 “不!”不清楚大声道,“是车的踪迹,有人用车把李健带走了!快去——” 他呵了宫有众一嗓子,这位村长总算是回神了,跌跌撞撞地跑去拍门喊人。不一会儿,从门缝中能看见刚才几个押送人的壮年汉子把锁打开,三人都从屋里出来。宫有众冲他亲戚兄弟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人脸色都变了变,没人质疑,紧接着小跑着又出去了。 宫有众来回看看,最终下定决心似的,对两人撂下句“先生们请便”,自己追着跑出去了。 请便归请便,两人根本没有离开此处的意思。这档子欧雪也明白过来了,小声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宫元亨和宫利贞一直等在山上,把李健接走了?” “李健肯定和宫家人在一起。”不清楚点头肯定道,“凭我们自己,恐怕很难找出宫楼把人藏在什么地方。但如果有官方力量介入,警察的能力,反而有可能找到人。” “我明白了,宫家要的不是李健,李健是装那个虎婆婆的容器。”欧雪恍然大悟道。 不清楚“嗯”了声,有些焦躁地把指甲按进掌心的肉里。见状,欧雪把他手拽过来,硬给手指捋开了自己攥住,这才说:“别慌。” “不,不……”不清楚不停地摇头,“我们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不对,我们可能中计了……” 他从屋里把宫有众带来的小板凳拉出来,挨着墙根放,硬是把欧雪按坐下,自己则蹲在他面前,面色凝重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虎婆婆,就是龙碧仙姬。” 或许是两人过去经验、与志怪故事结合所带来的印象。两人始终在潜意识里觉得,龙碧仙姬应该是个像幽灵或者鬼魂似的、看不见摸不着的飘渺存在,却忽略了龙碧仙姬明明就是个精怪! 像山魈、巨蛇,大虫,精怪总是会有一个本体的,并且这个本体其实无比脆弱,在真的修炼大成之前,它的本体必须被小心翼翼地隐藏保护起来。因为一旦本体受到重创,这个精怪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也就是说,刚才在尾房里,不清楚险些就杀死了龙碧仙姬!无论出于精怪的本能,还是这东西比两人想象中要更聪明,它完全没有和不清楚缠斗,当即就断尾逃生了! “等一下等一下!”欧雪连连摆手,“先停一下,那我们中计了,难道说?” “有一点很关键,石庙洞府中的那句藤蔓骨架,身份到底是谁!”不清楚喃喃道。 这人现在思维有些跳跃,饶是欧雪都跟不上了。听见此话,他不由道:“藤蔓骨架难道不是宫有众的父亲吗?失踪的前村长……” 不清楚颔首沉思了半晌,缓缓摇头道:“我觉得,宫有众的父亲应该只是单纯被宫楼给杀了。那具骨架,那尊遗体,应该是宫楼的知客养父,李健的血亲……” 欧雪还是没跟上不清楚的思路,索性不想了,“啊?” 不清楚抬头看着欧雪,眼底很沉:“宫楼用数十年的时间布了个大局,很有手腕和魄力……” 在宫有众的描述中,李健梦游时听见的召唤自己出去、那个亲切和蔼的声音,欧雪下意识地以为是宫楼、或者干脆就是龙碧仙姬。但现在,不清楚认为,那个声音最大的可能是来自宫楼的知客养父。 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8 人此前已经有所推断,龙碧仙姬需要胁侍、也就是一张“口”来传达自己的旨意,把它的所思所想转码成人所能理解的语言。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极少一部分特殊的人才能直接“听懂”并理解龙碧仙姬的“旨意”。宫楼可能就是为此被龙碧仙姬选中的,欧雪在不久前就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他也根本无法复述在当时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只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所以,那张传达仙姬之意的“口”,仍然是必要的存在。 知客,光灿百货的前老板何耀光,绿水小区8103号房的上吊租客,都曾被宫楼试图制作成那张“口”!只是显然,后两者失败了,唯有知客,在数年前就成功了…… 知客成为的这张口,就是宫楼为龙碧仙姬的本体、那个被称为虎婆婆的仙物上的一道保险。生下知客血脉的女人,应该就是在宫楼的指引下回到了抱吉村。血亲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系,使李健在梦中听见自己祖辈的声音,时刻准备着成为安置仙物的容器。 当龙碧仙姬的本体受到伤害时,李健会作为容器吞下仙物,回到宫楼身边! 这个孩子与他家族的命运,从数十年前他们回到抱吉村、不,从知客养父被杀死的那一刻,就已难逃一劫…… 宫楼也确实很有魄力,他没有把最关键的仙物留在自己身边,而是藏进了山中一个村落破旧的尾房,那个被他吓破了胆子的村长会替他守护着祂。他在无数个日夜前就已经计划了这所有,他确实有这长远的耐心,就像他亲自挑选收养了一双儿女,等着他们长大、成为自己与仙姬登仙的跳板…… 欧雪终于意识到了所谓的中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寒而栗道:“那就是说,宫家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他们知道我们来了抱吉村调查,可能在我们刚进入村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一旦有骚乱,就会利用李健把虎婆婆带走,重新藏起来。” “会是谁呢……”不清楚沉思道。 两人这次来抱吉村,确实没有告诉任何人。欧雪第一反应是两人被装了什么监控设备,但想想看,他们的手机和车应该不太可能。保险起见,他还是拿过自己和不清楚的手机先关机了。 至于家里,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为家里有泥泥。泥泥可比狗灵敏多了…… 到底是在哪一环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我出去旅游了消息回复不及时见谅(^з^) 第169章 地下室 停车时,宫利贞打了个很大的哈欠。她的眼睛在疲惫时双眼皮会变得更宽,看上去眼窝深陷。她瞥了宫元亨一眼,说:“下去给我买杯咖啡,撑不住了。要冰的。” 服务区的连锁咖啡店门可罗雀,店员无聊地趴在柜台后面玩手机。宫元亨看了看那边,没动身,而是说:“爸说,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别节外生枝了。” “那你开。”宫利贞立刻一副不干了的样子,两手瘫在方向盘上。“我不开了。” 宫元亨微微出了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他没有绕向驾驶座的方向,而是走去咖啡店门口买了一杯咖啡。冰美式,额外加两泵糖浆,她喜欢的。买完以后,他才绕回来拉开驾驶室的门,探身去解宫利贞的安全带扣,“你下来,我开。” 宫利贞拿过咖啡,突然笑了两声,有些小得意。两人交换位置,车子重新驶出服务区,一脚油门飞快。 她半倚着车门与座椅的夹脚,没有用吸管或是直饮口、把咖啡盖子打开直接大口大口地喝。甜中带着焦苦的多冰饮料灌进喉咙,宫利贞先是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然后在那瞬间、几乎立刻就差点睡着了。她从后视镜里瞥向后排,在那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绑着安全带靠在车门上静静地“睡”着。他扣一顶棒球帽,脸上挂着口罩,差不多把脸整个遮了起来。 宫利贞知道,在两层伪装下,他的脑后陷进去了足有半个手掌深的凹陷。口罩下的两侧嘴角都被划伤了,只能遮起来。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睛闭得很用力,却仍然留着一条头发丝细的不自然的缝,露出灰黄色的眼白。因为宫利贞花了几分钟时间又揉又搓,才将他的眼皮勉强闭了起来。 他们的这辆车上,运着一个死人。但其实那又是一个活物,有一个难以形容的东西静静地蜷缩在这个死人腹中,代替他的脏器,一起一伏,传来微弱的呼吸。 宫利贞忽然产生了一个控制不住的幻想。也许经过几公里外的那座江上大桥时,他们两个应该下来,松开手刹、把车子挂成空档,然后合力,将车子和后座上那一死一活的东西一起推进江里。 这样也许一切都随之结束了,就这么简单。到那时,也许自己和李行明可以从边境线偷渡去某个东南亚国家。她其实比较喜欢夏天,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城市其实四季都很温暖。 这个幻想从脑中开始飘散不过数秒钟,宫利贞猛然惊醒了。她的冷汗,立刻就和咖啡杯上结满的水珠一样,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掉了下来。宫利贞有些后怕地瞥了眼窗外,不由摇头,挥散了所有幻想与思绪。接着,她冰凉的脸颊贴向冰凉的车窗,一瞬间就睡着了。 驾驶座上,宫元亨瞄了眼陷入昏睡的宫利贞,不知为何,即便刚才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宫元亨也还是猜到了她在幻想些什么。他很庆幸她其实没有把自己的幻想讲出口,这让宫元亨长松了口气。在经过跨江大桥后,宫元亨的手机响了,声音仍然没有惊醒熟睡中的女人。 这几天时间,他们缩在山中黑暗的车里焦灼等待,宫利贞基本没有睡着超四个小时过。 电话响了几声,宫元亨才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祥和的声音,宫元亨扫了眼窗外,轻声道:“嗯。过桥了,快到了。” 挂断电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缓缓将车停在了大桥上。宫元亨从车里拿出两个保温杯,盖子拧开,草药味与密封好几日后闷出的馊味一起被江上的清风吹散。宫元亨把杯子里深色的液体倒入桥下,他想了想,刻意留了一小杯底,这才拧上盖子,重新回到驾驶室。 几小时后,车驶入了元亨利贞酒店的地下停车库。 宫元亨把宫利贞叫醒,自己先打开车门,经员工通道来到了大堂。夕阳的余晖已经染遍整片天空。他和柜台后的卢娜娜一样、很意外地发现宫楼拄着那黄花梨木的龙头拐杖正在大堂里。宫元亨没有说话,宫楼望着卢娜娜,笑眯眯地说:“娜娜,去外面吃饭吧。今天七夕,给你放个假。” 卢娜娜没想到突然天降这种好事,看了眼自己的老板宫元亨。宫元亨点了点头,卢娜娜从柜台后面蹦起来,兴高采烈道:“哇,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9 !” 她很快就收拾东西走人了,等她骑着电动车的身影自街角消失不见,宫元亨默默地关上了酒店的玻璃门,将大堂的大灯熄灭。做完这些,他看到那个老人正站在柜台后面,用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手不太熟练地操作着鼠标,把地下车库的监控关掉。 他看了宫元亨一眼,说:“动作快点。” 回到车库,宫利贞已经完全清醒了。两人没有交流,一左一右架着那具少年的尸体,动作飞快地闪身进了某扇防盗门。里面装着感应灯,曲折得像个迷宫。但两人都知道他们此时已经绕到了风水店和自己家生活区的地下室,在那里,有扇门静静地敞开着。 那扇门上绘制着古朴的壁画风格彩绘,描述的是一个高冠广袖的女人站在七彩祥云最高处,双手摊开、接受下层一排排无数神仙样子的小人的朝拜。两人架着少年推开门进入屋内,便都记起了第一次来到这间地下室时的感受。 如果不是地下室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比人还高的祭坛,他们会以为这是一间古墓的墓室。除了铺着砖石的地面,所有空间都被绘上了古代风格的壁画。倒不是因为两人缺乏文物知识,而是因为壁画的风格本就杂糅,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朝代的风格,反而更像是一个从未被人知晓的古国的产物。 就像墓室中的壁画一样,这里的壁画也具备故事性。如果掌握了阅读壁画的技巧,会发现这所有彩绘都是在讲一个故事。那华美的高冠广袖又一次出现了,只是,这次它们没有穿在一个女人身上,而是披在一只山林中巨大的壁虎身上。 山林的尽头是一座洞中石室,高冠广袖的壁虎的头,变成了一个面如银盘满月的女人。她立在石室中,用短而细长的爪子做出种种修炼的姿势。在这间石室外,日月更替,竖直站立的壁虎开始蜕鳞,她身上的鳞片脱落蜕尽,皮肤成了一种像被羊水浸泡、被开水烫过的、赤子般的深红。她的四肢与躯干,完全成了舒展灵活、长腰纤细的女子。 高冠广袖的女人在无数神仙衣饰的小人簇拥下,踏上渡河的筏舟、跨过登云的仙梯,走向最高处的祥云,冲所有人,缓缓张开双臂—— 来吧。 又欠走卯亻尔从木从至刀丿扌戈直才走刀。 第170章 数字 为防节外生枝,欧雪和不清楚还是出去盯了一下抱吉村众人。宫有众确实报警了,听说警察和搜救队已在来的路上。 不清楚绕到僻静处打了好几个电话,欧雪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脑海中仍思考着究竟是如何暴露了两人在抱吉村的行踪。那几个电话,其中一个打给不清楚的大姐不知道,两人说些什么,欧雪基本上没听懂。剩下的则全部打给了韩仕英和那位名叫霍雀的女警。 到这儿,欧雪就更加没细听了。反正肯定是拜托她们盯一下警察那边。虽然据说韩仕英和霍雀的辖区远在关州市所在的那个省份,但她们毕竟算某种官方力量,也许有办法。 所有电话讲完结束,欧雪还是没理出到底从哪里泄露了两人行踪。他只能转向另外一个猜测,行踪并非从两人这里暴露的,问题,出在抱吉村。 欧雪的第一反应仍是村长宫有众。两人来的第一天此人已有所警惕,现在来看,不清楚最开始的计划不知是好是坏,眼下说这些也没用了。宫有众家里世代村长,深谙弄权之术,没准儿他其实做了两头打算。 两人站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暗自观察宫有众。出了这么大骚乱,抱吉村老弱病残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惊醒了,要不干脆走出家门、要不趴在窗户头观望外面。宫有众偶尔指挥一下他的亲眷,脸色恢复了难看。接下来他要怎么跟全村人解释今晚的这场骚乱,恐怕又能让这人头疼很久,但这已经不是欧雪和不清楚要操心的部分了。 不过,欧雪还是认为宫有众的威望很难撼动。即便事已至此,没有人质疑什么,更没有人多嘴多舌向他打听情况。这也意味着两人如果要试探宫有众必须格外小心,一旦他感到危机,有可能会直接倒戈向宫楼那边。 无数日夜虎婆婆与宫楼给他带来的畏惧是难以轻易消除掉的。 一时半会儿,两人也想不出什么突破口,干脆凑过去和他状似聊天,看看能不能随机应变套点内容出来。两人还是挺挂心那三个孩子现在怎么样的,欧雪上来就问:“天惠他们现在在哪儿呢,怎么样了?” 宫有众很老实地回答说:“都各自领回家了。吓得不轻,唉。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要给他们收收惊什么的?”欧雪问不清楚。 不清楚考虑了下,摇头说:“等白天看看情况吧。现在时辰不合适了,最好是他们现在就能蒙头睡下。”他叹了口气,对宫有众说:“我们去看看天惠,可以吧?” 闹成这样两人肯定是跑不了了,宫有众没多顾虑就点头答应下来。两人不再多言,带着手电筒准备回落脚的农家乐。 实际上现在基本用不上手电筒,不同于两人初来乍到,全村除了老人恐怕都醒了,就算没出门看热闹,也把自己院门口的灯打开了试图从屋里就窥见些情况。两人没怎么用到手电筒,就走回了农家乐。 宫天惠家的院子差不多也算灯火通明,但里面特别安静。宫天惠的几个长辈,也是之前见过的农家乐的几个大人站在院子里,神情呆滞地抽着烟。看见两人回来,他们表情复杂,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只算是打了个招呼。 “天惠有睡觉吗?我们想看看她。”不清楚主动说。 “在后面,你们过去看。”搭话的两人认得,是宫天惠的父亲,他指了指后面。这些天相处下来,两人大致知道宫天惠房间的位置。这个女孩子是家中独女,其实很受宠,她的房间和他家老太太一起,在农家乐最安静也最不容易被旅客打扰的位置。两人过去时,那一排楼的房间也都亮着灯,天惠奶奶也在,靠着墙坐在小板凳上,眼睛半眯缝着,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欧雪跟她打了个招呼:“奶奶,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哎呦喂,睡不着喂。”老太太没戴假牙,说话有些含糊,“今晚好吵喂,乌糟糟的,总有人说话,睡不着喂。” 欧雪跟她打招呼时,不清楚敲了敲宫天惠的房门。门本就半开着,里面有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传出来:“进。” 屋里点着一盏台灯,宫天惠裹着被子、蜷缩在母亲怀里已经睡着了。满脸都是干涸的白色泪痕,她的母亲正拿着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见到门口和门外侧的两人,她脸上露出格外复杂的表情,既有些怨怼、后怕,又有些想说点什么的紧迫。 不清楚没有贸然进去,也没有开口,还是天惠母亲先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0 “那个……哎呦,不管怎样,天惠没出事,谢谢你们哦。” 不清楚摇摇头,声音很温柔:“如果明天天惠有不好的话,我来帮忙。” 母亲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清楚便要退出房间,想顺手带上房门。刚关了几寸,他忽然想到欧雪这些天带着宫天惠一起玩,也许也想看一眼孩子的情况。他转头看向欧雪,却发现欧雪微睁大眼睛盯着天惠奶奶,一动不动的。 不清楚蹙眉,把门关好,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两人这番动作,天惠奶奶始终毫无反应,垂着头坐在小板凳上,显出种老人独有的浑浑噩噩。不清楚顺着那目光看向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欧雪不是在看老太太,而是在看她背后的那堵墙。 那是一堵农村最普通的砖墙,外层没有涂抹水泥。上面有些水彩笔和粉笔画出来的涂鸦,风吹日晒,已经基本看不清楚。除此之外,这家人还用油渍笔在墙上写了些生活有关的琐事,比如今日在小卖铺赊账几元几钱,某某某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天惠奶奶背后,就是他们家日常使用的电话号码簿,全部都用油渍笔写在墙上。有些标注了姓名、有些则只是一串号码。密密麻麻、有新有旧,就像在天惠奶奶的背后织出了张数字组成的被子。 欧雪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号码。这个号码颜色已经和周围的数字一样变淡,明显写在此处有些年头。号码没有标注姓名,但看数字能看出和周围的这几个号码并不属于一个区,算是异地号码。写下这串号码的人略显匆忙,最后几个数字快要飞了起来,差点盖住旁边的号码。 欧雪心跳加速,摸出手机,在通讯录中输入这串号码。输入到这串数字一半时,一个名字已经跳了出来。 宫 利贞。 【作者有话要说:】 刚回宾馆,人太多了手机一直没信号?_? 第171章 黑眼睛 欧雪心脏狂跳,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他把手机塞给不清楚,蹲在天惠奶奶身边柔声道:“奶奶,我问您个事嘛,奶奶有手机吗?” 老太太反应很慢,过了一会儿才说:“有嘛,当然有啦。” 欧雪不动声色道:“奶奶,我把我的手机号给您存到手机里吧?以后我们再来住宿,就直接打给您,行不行?” 又等了会儿,老太太点头,从脖子上够挂链,把自己的老年机从胸口拽了出来。她倒有些不合时宜的警惕,没直接递给欧雪,而是链子依然套在脖子上,这才把手机递过来。 欧雪飞快地扫了不清楚一眼,蹲在她身前,点开老太太的通话记录。跳出来的第一个列就是宫利贞的电话号码,并且时间正是两人来的那一天! 不清楚也瞥见了,倒吸了一口气。欧雪脖子上的冷汗又隐隐冒了出来,他点开号码详情,越看越心惊肉跳。宫利贞的号码并不是第一次和老太太有联系往来,甚至还有数十条短信!欧雪快速浏览了一遍,心底已经有了判断。 这些短信并没有什么特殊内容,全部都是逢年过节宫利贞发来的对老太太的问候祝福,一看就是网上复制粘贴来的。再看那些电话往来的时间和通话时长,大多也是在年节里,想必也只是几句问候罢了。关键是,宫利贞的号码其实并没有被老太太存起来。欧雪翻了一下通讯录,里面只存着几个家人号码,应该是老太太根本就不会操作。 如此一来,这个号码混在老年机会接到的大量垃圾短信诈骗电话里,很难引人注意。最主要的是,如果自家老人不乱在拼多多上买东西、给主播打赏,谁会闲着没事去查老人的手机! 欧雪觉得还是有哪里对不上,宫利贞的手段确实精彩,但不可控之处太多了。比如,让一个七十多岁已经有些迷糊且不太懂操作手机的老太太主动辨认出两人,然后汇报给宫利贞,难度有点大。这个岁数和状态的老人,别说辨认出目标,单是要“打电话出去”这件事,她可能打个盹就忘了! 没再在手机可能留下的痕迹纠缠下去,欧雪把老年机还给了天惠奶奶。老太太慢悠悠地把手机重新贴身收好,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两人对望一眼,不管怎么说,百密一疏,行踪肯定就是从这儿泄露出去的。 就在这时,不清楚忽然吸了吸鼻子,凑近到老太太身边。他眉心再度拧了起来,轻声问:“阿婆,你喝什么东西,是中药吗?” 欧雪一愣,也低头闻了一下。天惠奶奶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草本药剂味道,混合着她衣服上的樟脑球味。这个岁数的老人喝点中药太正常了,一时很难发现。但两人还是吓了一跳,怕是宫利贞利用老太太的信任、忽悠着人喝下了什么东西! 两人顾不上别的了,重新推开宫天惠房间的门。天惠母亲吓了一跳,轻手轻脚地走出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把门赶紧关好,朝外面走了几步。两人见状,也离开了天惠窗下和老太太旁边。 “奶奶是在喝什么中药吗?”欧雪问。 天惠母亲愣了下,没想到两人会问这个。她先是很困惑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哦”了声,解释说:“哦,是那个吧。我们土话叫姑姑苗,山上到处都有。煮水喝安神用的,老太太这几天一直说不安生,吵,估计自己煮了姑姑苗喝。” 本就是方言,这种草药两人从没有听说过。不过,两人立刻意识到宫有众也提起过他们村的山中长着一种草药。不清楚当即道:“阿姐,你能找点给我们看看吗?” 天惠母亲表情更加困惑,她犹豫了下,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的位置。 不多时,她拎着一个烧水壶回来了。她把壶盖打开给两人看,里面还剩半壶似茶似汤药的深色液体。天惠母亲也扫了眼,随口道:“哎呦,她煮这么浓。这个喝多了有时候发癔症。” 不清楚接过烧水壶,把那种姑姑苗煮的水倒在壶盖上闻了闻,仍然蹙着眉。 欧雪灵光一闪,蓦地联想到自己在学美术史接触过的一些内容。 与此同时,不清楚忽然倒了满满一壶盖姑姑苗水,自己闷头全给喝了。 这举动把天惠母亲和欧雪都吓了一跳,天惠母亲对两人的复杂态度终于无法遮掩,再不想与两人接触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小跑着钻进了天惠的房间,把门给锁上。 欧雪目瞪口呆道:“领导,我觉得我可能知道这种草药是什么,你不用喝的。”他说着就要伸手抓住不清楚,“现在赶紧吐出来——” “是致幻剂。”不清楚早猜出他的动作,直接倒退半步躲过,“姑姑苗,是种致幻剂。” 欧雪大感无奈,掐住他的脸道:“那你还喝!” 不清楚只是微微昂着头看着他。须臾,欧雪松手,苦笑着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1 :“我以前学美术史的时候,学过一点相关的知识。在古代,萨满与巫师会主动服下致幻剂来达到通神的目的。那种状态下,他们会看到不可思议的幻想,创作出令人惊叹的内容。” “只是幻觉吗?”不清楚反问说。 欧雪知道他并不是在发问,不清楚拉着他,从院子里找了两个小板凳,在天惠奶奶的斜对面坐下来。老太太已经半梦半醒,发出些似是齁声的鼻音。 “致幻的药剂令身体与神念放松。巫师们当然知道草药本身就是致幻的,他们要的只是借助药剂达到靠自身很难进入的身体与精神状态。那一刻,‘窍’就通了,神的声音,自然会传来。”不清楚缓缓说。 他望着愈发不清醒的老人,紧紧抓住了欧雪的手:“来吧,让我看看,你通达了什么。” 在那说长不短的十几分钟里,不知是否究竟乃两人错觉、四周渐渐变得格外安静。整个抱吉村,好像回到了曾经无数个安静平淡的夜,没有发生任何骚动。欧雪听着不清楚的呼吸声慢慢变得无比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他能感觉到就连抓着自己的那只手都在渐渐放松,掌心慢慢地摊开了,露出尚未结痂的伤痕。 他看着不清楚,他没有阖眼,眼皮很久才缓缓地垂落一下。他那总是坚毅冷清的眼睛,开始充满迷离、流转在其中的光泽,也变得透明。欧雪想起不清楚曾用“千疮百孔”来形容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在此刻,不清楚上达天听下通幽冥,所有一切、都能从这具玻璃白瓷般的身躯中轻易地传过。 上天,菩萨,所有神佛,是否这就是此刻我在此处的缘由。我和他截然不同而相融,我是护持着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欧雪使劲攥住了不清楚的手,那一刻,他收回视线重新凝视着面前的天惠奶奶。老人半合着的眼忽然眨了下,眼皮再抬起来时,她那浑浊的眼球,突然变成了纯黑的。 老太太睁着那双黑色的眼球,望向两人,蓦地嗫嚅不清道:“贵啊……” “大贵啊……是你吗……” 第172章 宝匣 地下室灯火通明,宫利贞与宫元亨一左一右架着少年的尸体,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在室内正中间,有着一个巨大而华美的祭坛。整个神龛充斥着繁复精美的葡萄藤镂空雕刻,不但全部贴金,而且其中点缀着许多彩色的宝石。这些宝石也被昂贵的金属镶嵌成了各种虫子的样子,像是被葡萄藤吸引,无知无畏地等待着被大快朵颐。 宫楼五体投地、正在朝拜神龛上的供奉之物。整个神龛被安置在一个实木托盘状圆台上,神龛中央供奉的,正是壁画上那个高冠广袖的女人。略有不同的是,神像身上披着件宝蓝色的绸缎披风,上面绣着仙梯与寿字图案。在她身后、披风之下,有着与众不同的起伏,宫元亨与宫利贞知道,那是一条硕大的壁虎尾巴。 两人架着李健的尸体,静静等待着宫楼朝拜结束。近百岁的老人从地上起来时动作流畅、不需要借助拐杖。但起身以后,他还是把那根黄花梨木的拐杖拄在了手下。宫楼的表情平静而安详,和他背后那个有着壁虎尾巴的神像脸上表情如出一辙。好像那个女人的脸变成一张面具,覆在了宫楼脸上。 他的眼睛缓缓从宫利贞与宫元亨面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李健已经完全灰白的脸上。宫楼的手搭在了神龛下那托盘状的圆形木台上,他拽动了一下那个木台,顿时,咔哒咔哒的机械运作声响了起来。 那咔哒声一在地下室里回荡,条件反射般、宫元亨与宫利贞的冷汗就要下来了。两人浑身紧绷,像他们架住的这具尸体。死人总是很沉,为了更好借力,两人的手搭在一起,他们都摸到彼此的手同死人差不多冷。 神龛缓缓转了过来。 那背后也是一个神龛,只是比供奉着女人的要简陋了许多,葡萄藤上的珠宝虫子,也变成了一张张做出不同口型的嘴。小时候他们都曾仰望着上面的一张张嘴,试着去模拟那些口型到底在发出什么声音,但却永远无法连成一个能够被理解的句子。 这背面的神龛上,供奉着一个可以说是怪物的东西、或者说,是具拼接而成的残缺尸体。 一个骷髅头放置在木雕的身躯上。木雕的身躯,完全就是一只巨大的壁虎,昂首望着神龛下的众人。不过那“首”却是一颗来自人类的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窝中放着一对黑色圆球,或许是玛瑙吧?也可能就是玻璃。总之,眼窝中那对黑球上正倒影出屋内几人的影子。 这个拼接着人头的怪物以壁虎该有的姿态趴在神龛上,因此得以看见那枚骷髅头头顶偏后的位置有个巨大的洞。洞沿有些细碎的骨裂,那洞在他脑袋上开出时他当场就死了,所以骨头完全没有愈合的痕迹。如果他的皮与肉还覆盖在骨骼上的话,想必他死亡时的表情一定因痛苦而无比狰狞。 宫楼冲元亨利贞点了下头,两人大气都不敢出,有些乱手忙脚地将李健的尸体架到了神龛下面。两人配合彼此,将少年人的石首摆成双腿跪下,颔首恭敬的样子。李健的身体早就开始尸僵了,暗色的尸斑也在慢慢爬上他的皮肤。尸僵令元亨利贞几乎搞得满头大汗才按照要求将李健摆弄好,做完这些,两人的手心渗满汗水、滑腻不堪。 两人退到宫楼身后,低着头、两手放在身前。 宫楼应该很满意眼前的一切,他拄拐在旁边欣赏了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阿叔,你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宫利贞知道,这个神龛上的骷髅头是李健的血亲,在很多年前,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宫楼的养父。 她甚至还知道,宫楼在石庙中的仙姬洞府用一把铁锤、将足有几指粗细的铁钉捶进了这位养父的脑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每从这间地下室出来,她总会梦见自己的养父手握重锤,也将铁钉捶进了她的脑袋。 那是宫楼绝不能说的秘密。他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亲手挑选的儿女,那是他们共同拥有的秘密。这秘密结织成的畏惧颤抖、让他们蜷缩在一起,发酵成了一种无法斩割的亲密。这秘密浓过基因与染色体,编织成了——父亲与子女的血缘。 宫利贞的眼珠子几乎都要发抖了,她的嘴角情不自禁浮出了一丝安详但又颤动着的笑容。她扫了一眼宫元亨,宫元亨脸上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瞄了她一眼,竟如临大敌,拼命用眼神制止着她。 宫楼对身后发生的这些置若罔闻。他拿出了一把骨制的匕首,走向少年人的尸体面前:“阿叔,用你的胳膊来吧。开启宝匣,一起恭迎我们发现的仙物。” 那把人骨匕首曾经悬在宫利贞的眼皮上,只看着它的尖端,宫利贞就能回忆起它轻轻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2 过自己眼球的触感。宫楼用匕首费力地切开了李健的两侧嘴角,然后缓缓地、退到了尸体身侧。 他也像元亨利贞似将双手放在身前,恭敬地低着头。过了须臾,李健的腹中忽然响起了黏腻之物在蠕动般的咕噜声,接着,他的脖子一下子被撑粗、喉结顶了起来,一个碗口粗细的肉条状物从他嘴里似吐似钻了出来,沾满粘稠发臭的口水、啪唧一声弹到了地上。 那个肉条、仙物,没有再挣扎扭动。本来散发着酸臭的胃液与口水,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草木馥芳。肉条身上所有炸开的鳞片都消失了,四肢也变得更加细长,肢端生出了短短的五个小指。少了大半截尾巴,远看上去,它就像是一个散发着热气的尖头婴胎,一只过大的剥皮肉兔。 宫楼松开拐杖,黄花梨木的龙头拐摔在他脚旁。他蹲下身子,像抱起真正的婴儿一般将那裹满热气与体液的仙物抱在怀里。他把那仙物对准骷髅头上的大洞放了下去,肉条柔软无骨,滑下去刚好将整个颅骨内腔填得满满当当。 骷髅的下颌滑开,仙物那应该是头的一端滑了出来,像是条肉红色的粗大舌头,垂在骷髅嘴里。 宫楼热泪盈眶、老泪纵横,他张开双臂,好似在拥抱自己的亲人,口中念念有词道:“阿叔啊,我知道你已经哪儿都不在了,但你终于还是圆满完成了使命。我敲开你的脑袋,让你能听懂仙姬说什么、作为仙姬的嘴巴,你辛苦了太多年……” “唉……”他长叹一口气,摸了摸少年尸体的脑袋。“宝匣啊宝匣,你睡去吧。可惜阿叔这些年灵体还是渐渐消散了,我们做的新嘴巴,没有一个成功了。你说不定才该是新嘴巴呢,可惜你有自己的使命。” 尸首好似真的听懂了宫楼的感慨,蓦地保持着跪姿、直挺挺地侧翻摔倒在地上,睡去了。宫楼又冲整个骷髅头壁虎拜了拜,将神龛重新翻转回来。 他站在那尊面带微笑的女人神像之下,终于看向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宫元亨脸色很差,宫利贞则面对着诡秘的微笑,两眼微微向上翻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楼说:“利贞啊,仙姬最近有跟你说什么话吗?” “嗯?”宫利贞下意识地应了声,眼珠子翻了回来。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嘴角发颤的笑容,忙说:“嗯,哦。没有嘛,爸。” “好。那喝药吧,坐下来,大家都喝。”宫楼微微点头,他指了下宫元亨。“你去端。”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没有人发现草药这个伏笔,其实两个人第一次被宫楼邀请到风水店后面的时候就有提到过宫楼在喝这种液体,而且他特意喊宫利贞换上汽水给他俩】 第173章 姑姑苗 “大贵啊……你是吗?”天惠奶奶望着两人喃喃自语,“你怎么又来了,又有什么事嘛。” 不清楚反应很快,立刻就回头顺着她的视线找了过去。第一眼,他只觉得农家乐后院里所有黄色、橙色、发紫发红的光线都混在了一起,搅合成流动的调色盘。就连前面那座小楼的形状都开始打着转扭动、边缘被卷进了混乱的颜色里。紧接着,他看到从楼顶背面爬出来了一个比人还要高、还要更瘦长的影子。 那个黑影大体保持着人的样子,四肢更纤细、关节非常灵活,他顺着楼的立面以爬行动物的姿势四肢并用爬了下来,身后拖着一条细长的尖锥形尾巴。他从楼外墙上爬下来以后落地,改用双脚站立,细长的尾巴依然拖在身后。这个黑影屈着膝盖、用尾巴保持平衡,小跑着冲三人晃荡过来。 不清楚视若无睹,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欧雪的手。他身旁,欧雪眼中,农家乐小院兀自没有任何变化。不清楚回头时,他也跟着侧身看了过去,只注意到不清楚的视线从楼顶缓缓移到了地面,视线之下,空无一物。 不过,当不清楚的视线来到地面时,欧雪忽然生出了种皮肤绷紧的寒意。他什么都看不见,但确实能感觉到,有一个东西真的存在、并且正慢慢靠近过来。 黑影已经支着尾巴跑到了三人身边。他的头形状尖长,勉强还保持着人脑袋的形状。他也确实有张人脸,只是双目分得极开,更怪的是,他的嘴长于面部上方,在眼睛之上半手宽的位置。 听见老太太的喃喃呼唤,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竟然表现得很是殷切热情,嘴里更是发出了人类的声音:“阿母,是我呀,我是大贵嘛。” 老太太眯起黑色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黑影,又说:“贵啊,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跟你说,村里最近有先生,叫你先不要回来嘛。” “阿母,我告诉你了嘛,我成仙了,叫你莫乱操心。”被称作“大贵”的黑影殷切地绕到老太太身边,甚至用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阿母你看,我把天上的金童玉女给你带下来了,你看。” 欧雪看不见那个东西在做些什么,只能通过老太太的“自言自语”判断她可能更加心向对方。大贵……这个称呼的全名,很快就从记忆中浮现出来。 之前在山中遇难的抱吉村村民、也是将两人第一次带往祠堂的人,宫有贵。 是了,宫有众说过,这个宫有贵,是他的兄弟,天惠奶奶的亲儿子。 望着天惠奶奶全黑的眼睛,欧雪隐隐有点担心老太太接下来也突然跳起来变成一个怪物。但他身边的不清楚没有反应,双目失焦、却分明看着老人的方向。他也没有参与进那些不知所谓的对话,欧雪只能按耐住不安。 “金童玉女、金童玉女嘛,是漂亮的……”老太太浑浑噩噩地点头应着,忽然问,“那小玉仙呢?小玉仙怎么没有下来看看我……有点想小玉仙了,好像是不是之前,才给她打过电话?” 黑影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像哄痴呆的老人一样耐心道:“是嘛,小玉仙在天上,好久才能打一个电话。那天我叫你给小玉仙打电话,你不是听到她的声音了嘛。” 老太太缓缓点了下头:“是哦……” 黑影安抚完老太太,伸出细长的胳膊理了理她蓬乱的白发。就在这时,老太太蓦地又追问:“大贵,那小玉仙……什么时候把你也带回天上啊?” 黑影整理着她头发的手停住了。 过了好久,黑影才语调有些阴森道:“快了。等金童玉女也回到天上,小玉仙就把我也带回天上了。” 他似乎不想和老太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挪走了手,屈着膝盖从老太太的身边一摇一摆地挪走。挪到两人身前时,欧雪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前立着个什么东西,他做好了和不清楚打配合的准备,腿刚开始蓄力,不清楚开口了:“那个女人已经不是小玉仙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再乱讲,不怕娘娘怪罪下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3 ?” 黑影愣住了,不清楚定定地看着他,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手掌。他把掌心死死捏紧攥住,立刻,欧雪就冒出了他会把伤口重新崩开的想法。 难道说…… 黑影努力用尾巴保持着平衡,做了一个颔首恭敬的动作:“拜见小金仙、小玉仙。” “你去吧,以前那个小玉仙做不到的事,我会做到的。”不清楚说。 他从黑影那张已经完全变成爬行动物颚喙状的嘴上看到了一丝惊喜笑容。黑影高兴地又拜了拜两人,两腿一摇一摆小跑着向他爬下来的那栋楼去了。他刚跑出去不远,不清楚猛地从板凳上弹起来,手上同时甩开了兜里的折叠刀、直接在自己掌心的伤口上蹭了一下,朝着那黑影健步冲了过去—— 欧雪冲着他反方向蹿起来,伸手一把捂住了老太太的眼睛。 两人落定同时,沾满不清楚鲜血的刀刃已经割向了那片黑影。黑影猝不及防,但他第一反应还保持着人的习性,居然试图转身,血红刀刃倏地就将他半个脑袋割开,顿时黑影脑袋的部分上下分开,露出了后面混成一团的光色。黑影全然未料,先是抖动了一下尾巴,反应过来,朝不清楚扑去。 加上尾巴,他本就比人要高大,跳起来像一小片黑云要压顶而下。刀刃比他更快,横出时甩飞出去的血珠连成一线,直接切掉了黑影下半身。那不知究竟有没有实体的影子尾巴带着下半身弹动,上半身也失去平衡掉在地上。欧雪只看见不清楚似乎以刀锋在空中绘制连接而成了某种符文,因为锋刃带血,他在一瞬间甚至感觉自己看见了鲜红组成的痕迹在空气中残留。接着,一小缕黑烟忽然从匕首下冒出,转眼即散。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草药植物与动物腥腐混合的怪味,夜风一卷,立刻也消失了。 见状,欧雪缓缓松开了捂住天惠奶奶眼睛的手。 老太太的眼眶中仍然充满黑色,她并不奇怪面前这位陌生的小伙子为何跑来捂住自己的眼前,反而望着四周奇怪地眨眨眼睛,说:“哎呀,贵,大贵呢?哪里去了……” 欧雪心中生出一种复杂酸楚,他回过头,见不清楚收起折叠刀,双手揣在兜里朝自己走了回来。 他用眼神询问他。不清楚默默拉过刚才那张小板凳放在欧雪旁边。他坐下,倚住欧雪的双腿,闭眼道:“歇一会儿,等这个姑姑苗的药劲儿过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被大雪暂时留在了临汾,宾馆无所事事中?_? 第174章 体系 欧雪无奈,摸着他的头发道:“要不要喝点水?” 不清楚慢慢摇了摇头,忽然又轻轻出了口气,拽着欧雪的胳膊站起来,走到了天惠奶奶身边。老太太眨动着全黑双目茫然地看着他,不清楚蹲下来,手搭在老太太肩膀上道:“阿婆,我教你一个咒语嘛。你跟我念,你一念,小玉仙就把大贵接回天上去了。” 老太太犹豫着,很轻地点了下头。不清楚一字一句、发音很清晰地教着她:“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老人反应太慢,很费力才能学着不清楚的发音念出一句。不到六十字的经咒,他们就这样一人一句、念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念完。 不清楚也摸了摸老太太花白蓬乱的头发,他站起身,合眼似乎又默念了什么。就在这时,天惠奶奶突然自言自语说:“我知道,念的是往生咒嘛。我听过的。” 她伸手拉住不清楚的衣摆:“大贵……是不是死了?” 不清楚的嘴唇动了动,有那么一刻,欧雪觉得不清楚会如实告诉她、宫有贵到底怎么了。因为不清楚向来是个实话实说的人,他的内心坚韧强大,即便事实会伤人,他也会选择直面。 欧雪上前半步,然后,不清楚温声道:“大贵解脱了。” 两人再低头看向板凳上的天惠奶奶时,老人手仍然拉着不清楚的衣摆,头垂在一旁,已经沉沉睡着了。 也许她听见了,也许没有;不清楚说的也许是实话、也许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把衣摆轻手轻脚地从老人手里拿出来,看向对面的欧雪。 欧雪冲他张开双臂。 很短很用力地拥抱过了,不清楚立刻交代道:“这个姑姑苗,等白天我们得找人要一点。” 欧雪又是无奈笑笑,点头记下。他提议说:“既然宫有众暂时没找我们,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会儿。” 不清楚想了想,嗯一声答应下来。两人走到前院,天惠的几个亲戚还在那里抽烟,不过也开始了交谈。他们说话间的动作语气小心翼翼、带着隐晦的不可明说。一见两人过来,立刻停下。两人没有在意,只是告诉众人老太太在院子里睡着了,便回了自己落脚的房间。 不清楚没脱鞋,斜着身体在床上半躺下来,看上去有点头晕目眩。欧雪实在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姑姑苗的药效——毕竟这种草药他们村看样子都会喝,而是担心他接触过宫有贵所化之物身体难受。 虽然还没有交流过,欧雪已经察觉到了好像有哪里不对。 躺了一会儿,不清楚才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说:“宫有贵所变化的那个‘魅’,也属于胁侍。但他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欧雪挨着他坐下,先是垂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见他眼中那种因为姑姑苗药效所产生的迷离基本消失殆尽了。他放松下来,一条腿也盘在了床上,说:“我是完全没有看到宫有贵的,一点点都看不到。” “嗯。”不清楚点头,认真道:“而且他很弱。太弱了,需要借助姑姑苗的药效打开身体才能看到。目前和龙碧仙姬所属的所有邪物交手,我都觉得太弱了。” “可能只是你太厉害了。”欧雪摊手,实话实说。 不清楚没有接受他的“恭维”,反而摇头道:“不。这说明龙碧仙姬正如猜测,只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精怪。它远没有我们想象中厉害。你印象中的大精怪——” 欧雪醍醐灌顶,立刻猛点头:“对对对好像是啊,传说中那种妖精修炼大成后不早就开始为祸一方了吗?哪里还需要一个老头儿下手帮忙。” “嗯。”不清楚再次点头,“我们其实是在和人斗。” “宫楼总是失败。逆势而为、老天的势,并不站在他那边。”不清楚沉声道。 他坐起来,摆弄了几下欧雪的手指,忽然又叹气说:“不过我觉得宫有贵很弱,最大原因在于他其实可能根本没有被龙碧仙姬的体系所接受。他变成了那副奇奇怪怪的样子,既不是鬼、没法走上亡灵的归途,也没有被将他变化的体系接纳。他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变成了什么。” 欧雪奇怪道:“但我听天惠奶奶的意思,是不是他指使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4 太太给宫利贞打电话的。小玉仙是指宫利贞吗?” “是。天惠奶奶说这几天一直很吵,可能是指我们刚来的那天宫有贵就一直在诱导老太太联系宫利贞。他们毕竟是血亲母子,会有些奇妙的联系。等姑姑苗的药效彻底解开身体后,她就能完全看到听清宫有贵了。这个过程,很顺。因为抱吉村一直就有用姑姑苗的习惯,她越是觉得不安生,越有可能喝下更多姑姑苗水。”不清楚说着瞥了眼欧雪,“顺带一提,我们两个之中,你才是小玉仙哦。” “哦,原来我是‘玉女’。”欧雪摸了摸下巴,“这是怎么分的啊!” 不清楚这时笑了。他未答,而是继续说:“我想,成为胁侍一定需要什么固定的仪式,宫有贵是在阴差阳错之下变成了半成品,没有经过仪式,也就没有被接纳。不过,宫家人还是物尽其用了。反正,又只是多了句永远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至少他解脱了。”欧雪轻声道。 两人安静了几秒钟,欧雪又忍不住道:“可是我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怪。我们能确定何耀光和绿水小区8103租客都是吊死的,他们的联系是上吊和自杀。知客养父难不成也是上吊自杀了?我怎么觉得这人百分之百是被宫楼弄死了……” “我只知道宫楼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术法大师……”不清楚此时语气有点凉飕飕道。 总之,仪式和知客的死因两人眼下很难发现真相。杂七杂八又讨论了几句,不清楚思索后蓦地又拐回宫有贵身上:“他比我想象中要保持着相当清醒的神志。这点有些令我在意。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宫有贵还是会像刚变化的时候,被血肉吸引。在这山里,他能伤害的,只有自己的乡民与亲人。” “……头又有点晕了。”不清楚倏地倒回床上,闭眼伸了懒腰。 大概是真的累也困了,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传染得欧雪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两人瘫了会儿,欧雪自己笑起来,轻声道:“没事。我们两个嘛,就不缺的就是术法大师。” 话音刚落,门被叩响了。 第175章 搜救 房间门本就没锁,敲门声一响,两人像弹簧似猛地弹起来坐好,恰巧门也推开了。 宫有众直接走了进来,面色很不好:“警察进来村里需要时间。我们村有相熟的搜救队,站点离得近。我请过来了,现在已经在村里。” 两人见他欲言又止的,欧雪直言道:“又怎么了?” “搜救队带来了搜救犬,狗——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你们来看看吧……”宫有众道。 两人没话说,立即起身跟着宫有众再次出去。 三人来到了李健家的院子里。对比抱吉村真正的大姓望族,李家显得人丁并不兴旺,几个负责主事的人拿着李健平时所穿衣物站在那里,各个面如死灰。在他们身边是六七个穿统一亮色制服的搜救队成员,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牵了三只成年黑背犬。 两人站在宫有众身边看了会儿,了解了他所说的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三条黑背闻过李健的衣服后,第一反应竟然是龇牙挠地、露出了准备攻击的姿态。其中两只更是烦躁不安,再给它们闻,直接就对着衣物凶悍地吠叫起来,把李家人吓了一大跳。训犬员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表情困惑,只能试图先安抚住三条大狗。 宫有众看不下去了,上前胡乱猜测道:“小赵,你这狗会不会出来前没吃饱啊?” “不可能的众叔,这狗吃得比你都好。”被唤作小赵的训犬员蹲在大黑背身边应了句。他不停地挠头,表情费解,拽了下牵引绳冲大狗下指令:“踪!大力,踪!” 欧雪看看不清楚,不清楚也看看他。 这只叫大力的黑背威风凛凛,似乎是三只狗中体型最大表现也最冷静的。欧雪看过一些工作犬的科普视频,这些搜救犬可能找不到踪迹或完不成任务,但狂吠着咬人的可能性比被人咬了都小。大力是三只狗中唯一一只没有大叫的狗,两人不由都看了过去。 欧雪小时候养过狗,不清楚则说过老家那边有养猫,两人都对动物行为有一定的了解。这只叫大力的黑背在闻过李健的衣服后也突然呲了下牙,但接着却耷拉下眼睛,表现的很茫然。当小赵下达出指令,它嗖得竖起耳朵环顾四周,露出了一些类似思考的表情。 两人正观察着,那只狗蓦地转头看向了他们,眼中更加困惑了。 “我知道了,真是条好狗。”不清楚说着,拍了下欧雪的肩膀。 欧雪摸着自己的肩膀,莫名其妙的。 那边,不清楚上前,把宫有众请到一旁,低声嘱咐说:“村长,请训犬员稍等一下。衣服不用闻了,我和欧雪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宫有众为难了须臾,还是点了点头。不清楚拉上欧雪扭头就走,离开没多久,欧雪就认出,这是去尾房的路! “我们是要干什么?”欧雪也像大力一样迷茫起来。 “某方面来讲,那条狗跟我一样,是有灵感的狗。”不清楚快步朝前,头也不回解释说,“它能闻到气味以外的东西。具体闻到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它肯定能发现什么不寻常的。” 欧雪让他给逗笑了,“我服了,和你一样!” 不清楚置若罔闻,还在讲呢,“泥泥要是在就好了。泥泥只会比狗更灵敏……” “泥泥听见肯定要大发雷霆了!”欧雪说,“所以到底是要去干什么?” “我们去把装虎婆婆的那口大缸抬过来。”不清楚说。 十多分钟后,两人搬着那口尾房里的大缸回来了。宫有众老远瞧见,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愣是被几人搀扶着才站稳。李家这几个主事的人应该没有好奇过尾房中的秘密,和搜救队员一样茫然地望着两人将大缸放下。欧雪过去同小赵说了几句话,小赵仍是不停挠头,但还是让大力闻了闻缸,再次下指令道:“大力,踪!”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就连大力也凶悍地呲出犬牙,冲着大缸震天响狂吠起来。它发作之快,以至于小赵都措手不及,一下子没拉住它的牵引绳!绳套从小赵腕上脱手,大力几乎是跳着冲缸狂叫,吓得周围人纷纷退开。 但紧接着,它安静下来,昂首在院子中巡视几圈,迈开腿跑了起来! 小赵下意识地赶紧去抓绳子,当即又意识到这是大力搜寻的姿态,忙打手势示意众人都不要动。大力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到处闻闻嗅嗅,却没冲出院子,而是停在了李家的门楣下面。 它对着门槛刨了几下,烦躁不安地呜咽几声,开始转头冲着小赵大叫。不过,能听出叫声并不带有攻击性,而是大喇叭一样,连着叫了数十声才停下,坐在了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5 槛旁边。 小赵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冲欧雪说:“奇了怪了,它这是告诉我找到了。不是丢了个孩子吗,这不可能啊。” 欧雪看向不清楚:“问我家领导。” 不管是李健还是虎婆婆都肯定不可能在李家的门槛下面,不清楚抿了抿嘴,忽然表情一凛,拍了下欧雪就冲过去:“叫村长把不相干的人都清走,只留下他和李家人,快挖!” 院门口本来还围了些不知是来看热闹还是帮忙的村民,清走以后,搜救队按照原计划继续沿周边寻找李健的踪迹,有人应该跟去帮忙了。剩下两只大狗也被带走,但大力却怎么拉都拽不走,小赵甚至干脆把它抱了起来,它也从人怀里跳下,继续蹲坐在门槛旁。 “真是开了眼了。”小赵嘟囔说。 因为和宫有众相熟,小赵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也留下。最后,他只好把大力自己留在李家,跟着其他人帮忙去了。离开前他把狗托付给了欧雪,欧雪牵过绳套,他才放心离去。 几人合力,别说是往下挖土了,就是把整个门卸了也用不了几分钟。不过,出乎预料,铲子打下去没几寸,就碰到了东西。 宫有众和几个李家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得比死了人还阴沉。大家都生活在村里,此时此刻,都隐约料到出了什么问题。 除了欧雪和那条狗,所有人都无比紧张忌惮——还有不清楚,他虽然不紧张,表情却很严肃。他找了条抹布裹住皮肤,把铲到的东西从土里徒手拽了出来。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布包,埋在土里不知多久,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将布包展开,里面包着一枚足有二指粗细的长钉,钉子整个被锈包了起来、通体黑红,散发出一丝丝腐臭气味。在钉子上绑着一枝已经完全脱水干枯了的藤状枝条,一碰就碎。 随着布包拆开,藤枝无可避免地完全碎了,看不出原本绑着的结的走向。 “绝户之术。”不清楚沉声道,“业内俗称,断子绝孙钉。” 第176章 技法 “这东西虽然毒,但从技法上来说不算厉害的。甚至不需要什么破解之法,只要挖出来丢掉就好了。”不清楚解释说。 这话他是跟欧雪说的,那狗倒也支棱着耳朵像是在听。欧雪应了一声,抬起头,两人忽然发现,李家剩下的这几人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纷纷望向了握着铲子的宫有众。 欧雪心里咯噔一声,坏了,看李家人的意思,他们是怀疑宫有众下的毒手! 两人心知肚明事儿绝对不是宫有众干的,但此时贸然劝和极有可能被卷入械斗。正待两人不知所措,大力忽然叫了几声,拽着欧雪跑了起来! 欧雪猝不及防,成年黑背犬的力量不容小觑,他人差点飞出去。就连不清楚都是一惊,下意识地嚷了声。好险欧雪勉强站稳,但大力根本不停,他只好回头看了眼不清楚,跟着狗跑了出去。 他跑了,不清楚自然当即攥着那布包也追了出去。余下几人面面相觑,宫有众一咬牙,丢下铲子跟上,李家人只好也茫然地追着跑。 这狗跑的时候没用全力,不清楚追上了。两人想方设法也没让大力停下脚步,不过总算是减速到疾走。大力毫不犹豫地向村外的方向去,将要进入树林时,它开始大叫,有条不紊叫了十来声,小赵打着灯从树丛里钻出来,大为震撼道:“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大力停下来,小赵接过绳子低头看狗,“大哥,你搞什么啊!” 大力站起来,又往树林中走去。此时宫有众和李家人也追了上来,一行人满头雾水,跟着狗开始钻树林子。没多走远,抱吉村的几个人表情就僵硬起来,不知是谁嘴快,将大家心底的发现说出了口:“这是去宗祠的方向吧……” “不能再去了——”宫有众张开手臂拦人,顾不上小赵也在了,他冲李家人道:“钉子,绝对不是我放的。大家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们清楚。事儿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别再往前走了,算我求求你们了。” 老村长话已至此,不清楚原是打算替他开口保证钉子确实不是出自他手。但欧雪不着痕迹地拦了下,把他的话截住。两人来自村外,看上去和村长关系匪浅,而且无论如何都和今晚的骚乱脱不了关系。这时帮腔,无异于火上浇油。 最终,李家人被宫有众劝动,原路返回。两人知道,村长心底藏了无数年的秘密,恐怕有一部分要向李家人交代了。 小赵很识趣的没有插嘴,牵着大力默默走在最前面。四人步行,如预料之中穿出树林,来到了宫氏宗祠门口。 这是两人第二次来此处。在这里,无论对他们还是宫有众来说,一切前途未卜,过去种种开始加速疾驰,朝着难以预料的未来奔去。 大力不停地在小赵脚下转圈,时不时发出畏惧的呜咽声。宗祠门庭紧闭,轮廓隐藏在山体巨大的阴影中,黑暗而阴森。小赵打了个哆嗦,有些怀疑道:“众叔,这是不是……之前发现那几个驴——” “不要讲。”不清楚开口打断了他。小赵立刻一缩头,不再出声了。宫有众搓了搓脸,倚着树干颓然地坐下了,一副放弃思考的样子。几人脚边,大力徘徊几圈,犹豫着还想上前。 这只狗浑身上下的毛都炸开了,尾巴也夹着,但依然牢记自己的使命,想要克服恐惧的本能继续往前。 不清楚揉了揉狗脑袋,轻声道:“好狗好狗。” 他示意小赵拉紧绳子,蹲在狗身前。欧雪看得直乐,他不冲训犬员交代,而是认真对大力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不用再往前。” 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顶了顶他的手,开始摇尾巴。 小赵明显也松了口气,过去问村长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这人似乎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认定大力闻的不是李健的衣物,它会找过来,肯定也不是因为李健在此。作为在场知道真相的人,欧雪和不清楚也同意不用再搜寻宗祠。最后,四人还是牵着狗原路返回了。 小赵马不停蹄,带着大力呼叫自己的队员又上山找李健的踪迹去了。欧雪和不清楚停在李家不远处,宫有众跟在后面,见两人停下回头,他跟上来,问:“是那个人干的吗?” 他的脸好似在瞬间老了十来岁,明明还算中年,精气神还不如宫楼足。虽然宫楼那诡异的好精气来源恐怕令人细思恐极。 不清楚点头,想了想,又说:“这枚钉子上恐怕有知客的血。李家这些年不会很太平的,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忘记跟我们说了?” 宫有众回忆片刻,点头说:“应该是。我们农村人,结婚早,自他们家老阿婆迁来已经四代了。我一想,他们家好像确实总是有后人出意外,但一直到李健,也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6 实没真的绝过。” 不清楚摸了摸下颌,下意识喃喃道:“不该……” 欧雪和宫有众都看向他,不清楚回过神来,先是看了眼欧雪,然后才说:“没什么,我想到了别的。村长,我们必须得启程回去了,再有新情况,你联系我侄子吧。” 欧雪默默摸出了手机。宫有众表情迷茫,欧雪接说:“如何,我们能走吧?” “可以,我只是……我……”宫有众嗫嚅道。 “钉子我会处理。我不想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必须实话说。李健的遗体可能再也找不到了。但是,他,大贵,你父亲——”不清楚伸出手,身旁两人下意识都以为是要握手。宫有众也伸出手,却看见不清楚做了起誓的手势,沉声道:“还有你。我会结束所有人的噩梦。” 欧雪在旁边,终于微微一笑。 得到村长松口后,两人马不停蹄,收拾东西开车离开了抱吉村。走时很低调,要走了一些姑姑苗的干草。因为全村大部分惊醒的人注意力都在搜救队那边,几乎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数小时高度紧张,欧雪毫无困意,开车没什么问题。但他并不知道不清楚为何突然急着离开,开到公路上时,他瞥见副驾驶座上不清楚竟然摸出了那个从土里挖出来的布包,捏着钉子研究了起来。 “我很想打开窗户让你把这个钉子扔出去,而且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熟悉。”欧雪开着车道。 “我们得赶紧回南乔了。”不清楚研究着钉子说,“宫家那边静悄悄,肯定不是在睡觉。” “你不懂,大反派搞完事情后是会潜伏一段时间酝酿的。”欧雪半开玩笑道,“我们是——正义的神雕侠侣!” 不清楚白了他一眼,把钉子小心地收起来道:“算了,你说的对。虎婆婆的尾巴断了,他们应该确实会消停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对他们还是我们,都很关键。” “这是交手前的准备时间。”欧雪接说。 不清楚笑了一下,靠住车窗,“别开了,我怕你放松下来困,我们都睡一觉再回家。” “然后嘛,我要找几个术法大师……”说着,不清楚一歪头睡着了。 第177章 不合理处 休整过后,两人回到了南乔市的家里。 两人先是洗了个澡——在欧雪的强烈要求下,一起洗的,不清楚实在拗不过。洗完以后更加精疲力尽,瘫倒在床沾枕头又睡。几个小时后欧雪惊醒了,他把和不清楚缠在一起的胳膊腿小心翼翼抽出来,用网上搜来的方法把家里里里外外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本就不存在的监控设备。 已经搞清楚了两人的行踪是因为宫有贵和天惠奶奶暴露的,欧雪还是心有余悸。他甚至换好衣服下楼把车也给检查了一遍,自然也没有发现。 回来时天再一次黑了,不清楚也醒了,站在阳台上正打电话。欧雪在客厅里听了几耳朵,是打给不知道的。两人不知唠些什么,这个电话打了将近两个小时,不清楚再回到客厅天已彻底黑了,欧雪连晚饭都准备好了。 可能也确实饿,不清楚坐下就吃,欧雪感觉他吃了很久,却仍然不多,只是吃得很慢。他自己吃完以后不清楚还在原地慢条斯理,欧雪把空碗碟先收走,顺便也把给泥泥的收走。 两人把坨儿姐儿留在家里几天,欧雪特意分出了些没有放盐的菜端到小供台上。收走保持原样的小菜碟,欧雪瞥见菜汤不知何时流得台面上到处都是。他举着碟子细看,发现那竟然是泥泥写的留言: 氵氵来了,氵氵饿了,氵氵走了。 欧雪笑得不行,喊不清楚来看。不清楚冲着小泥娃娃大声道:“泥泥不许用菜汤写字!” “可是我给她供饭了啊,为什么还是饿?”欧雪笑得直喘气。 “她需要洁净的水和新鲜的花。”不清楚解释说,“那才是她生命力真正的来源。” 洁净的水,欧雪从冰箱里拆了瓶依云矿泉水给她,不知道算不算。至于鲜花,那只能现买了。两人正好饭后消食,准备去附近的花店包束百合花给她,出门前,不清楚特意给泥泥铺上了之前写字用的那种灰烬,防止她又用奇奇怪怪的东西留言。 两人沿一盏盏路灯、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在熙熙攘攘的街边。晚归的人神色各异,但大抵都还要回家歇息。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欧雪很想牵手,他知道不清楚掌心的那道疤痕又开始结痂了,可终究还是有下次破开出血的时候。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等这件事结束,你能不能不当先生了?” “那我怎么赚钱啊。”不清楚没当回事,哄小孩似的说。 “我养你啊。”欧雪嘟囔道,“而且也没见你赚什么钱……” 不清楚笑起来,笑罢了,他说:“有些人天生就有要做的事。就像你天生就是小画家,我也天生就要去做这些事。” 好吧,欧雪承认不清楚确实生来带有某种使命,他自己也确实在画画上有些天赋。过了好久,欧雪才小声说:“可是我不想你总是受伤……你的身体也是我珍视的,谁想整天看着自己珍视的受伤呢?” 闻言,不清楚停下来看了眼欧雪。他偏着头认真地考虑会儿,轻声道:“好吧。我的血对龙碧仙姬是有效的,很有效。等我们解决完这个大反派,我就去练习一些不需要用到血的法术。” 欧雪满意了,他揽过不清楚,两人勾肩搭背地走了一段路、像两个刚从网吧通宵出来神志不清互相搀扶的网瘾患者。大概是太没正形了,连欧雪自己都受不了了,他刚松开胳膊,不清楚突然说:“九点我要打个电话,如果你嫌吵的话就上楼。不过应该最晚就到十点半,据说那个人家里管的严。” 欧雪吐槽说:“未成年啊,打个电话都要管?” 不清楚挑了下眉,又说:“李家的那根绝后钉,我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合理。” 又来了,突然开始说正经的。欧雪伸了个懒腰,正色道:“怎么不合理?如果李家真被搞到断子绝孙了,谁来当抱吉村的保险吗?” 不清楚点头,不意外欧雪也会想到这些。但他暂时还没得出什么结论,提了一句,也便作罢。 两人打包了一大束新鲜的百合,洒了水珠,抱着慢慢往家走。 到家以后,先给泥泥“上供”。灰烬上没有出现新留言,泥泥再次安静下来。此时已经快九点,不清楚坐在沙发上先拨了一个电话,打给韩仕英的。 他问了一下有没有打听到警察那边关于抱吉村的进展,韩仕英在那边哈欠连连,口气已经不像之前似的、暗含一种藏在俏皮下的谨慎:“这才过去多久。我领导好像有跟你说过,你们那边不是我们的辖区吧?” 不清楚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很客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7 气道:“那就劳烦你们多盯着进度了。” 韩仕英笑了笑,说:“放心。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如果连你也解决不了,那看来我真得出趟差了。” 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好像她出马就肯定没问题似的。欧雪在旁边听着,他是不知道这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到底几斤几两,但看不清楚的态度,可能她确实有这个能力。 韩仕英顿了顿,蓦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千万不要拉着我大哥说上好几个小时没完没了哦。不然下次见到我大嫂我很难办的。我大嫂最讨厌我大哥接触这些又奇怪又危险的事了。” 欧雪默默点头,他和这个大嫂深有同感。 挂断电话,欧雪接话说:“这个小韩,是不是在你们那行里非常厉害?” “我刚才算了一下,她其实比你大一岁哦。”不清楚说。 欧雪耸肩,不清楚继续道:“好吧,是的。这个女孩子是不世出的奇才。围绕着她,有很多非常厉害的大师级人物,比如,她表哥。” 话音刚落,不清楚的手机又响了,看来九点要打的电话那头就是这位韩仕英的亲戚。欧雪来了兴趣,坐在旁边听,接起来后,一个听起来声音比不清楚要更冷淡,也更低沉的男声说:“喂。不清楚吗?” “我是。”电话两端同时停了停,不清楚竟然试图寒暄道,“好久不见。小仕英牵的线,贸然请教你一些——” 欧雪没想到两人看样子似乎是认识的,而且见过面。不过就像不清楚说过的,他们的行业很小,会互相认识再正常不过了。 “没什么,也代我向大姐姐问好。”男人的语调很平淡,“有事说事吧。” 欧雪摸了摸下巴,心想,这两个人肯定完全不熟。 第178章 钉子 电话比预想中要短,差不多半小时就结束了。欧雪全程旁听,后来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有点本事。 关于两人到底遭遇了什么具体的事件,不清楚完全没讲。他在没有任何故事背景的情况下,向电话对面的人描述了门楣下的绝户钉,梦中听到召唤吞下一个怪物后消失的孩子,和山洞里的藤蔓骨架。那个男人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嘶……幸好今天我爱人不在家。” 接着,两人听到音筒里传来扬声器切换的杂音,他把免提关了! 欧雪心道这人绝对是个超级妻管严,却也间接承认了两人正卷在何种程度的危险里。不清楚闻言倒是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欧雪,两人等了一会儿,那人才继续说:“钉子上应该会有那个孩子血亲的血,是他的哪个长辈吧。如果你问我,我会感觉你在这个故事中向我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环,因为你的故事里少了一个凶手。” 不等两人有反应,很快他又说:“不过我不在意,也不太想知道。我告诉你我的推断,我的推断是,那枚铁钉是用来杀害这名孩子血亲的凶器。结合你说那个孩子在梦中听到召唤,手法是锤杀。那根钉子被插进血亲的脑袋上过,后来又拔了出来埋在门楣下面。” 不清楚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很简单,第一,那是枚钉子。”男人立刻道,“用钉子杀人最快最好的手法就是从后脑钉进去,而不是插进心脏或者脖子。第二,梦中的召唤。你还不明白吗?再问下去,你要给你大姐姐丢脸了。” 不清楚抱以沉默,欧雪听得火顿时要冒出来了,但有求于人,他不好发作,只能就气得鼓嘴。见他如此,不清楚反而笑起来,语调却还是平稳的:“那个人用钉子杀害血亲,并不是为了快、好,正相反,只是为了在他脑袋上、或者说颅骨上开一个洞。” 那人不置可否,忽然出了口气道:“……还以为疯子都死光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给你个经验教训。”那人似乎站起来走动着,有条不紊道,“对疯子,你最好不要追着他走,而是快他一步。” 电话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那人说:“祝你们好运。”便挂掉了通话。 欧雪吐槽说:“听上去他老婆回来了。” 不清楚又笑起来,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欧雪还不满意,抱起胳膊道:“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拽!好吧,他确实有点本事。你有事相求又不是我,我不管,我要刺儿他两句。” 当然,挂都挂了,欧雪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可能确实帮了一个超级大忙。术法大师嘛,拽一点……就拽一点吧!还是我自己的老婆又亲切又美丽又温柔善良! 欧雪又满意了,不清楚只是笑,笑罢了说:“以后过年如果有机会我把你领到他面前,你亲自跟他说。” “说就说,切!”欧雪才不怕呢。 不清楚想了想,解释说:“这个人……张宗终。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比我大姐小一点点,哦哦,那你得喊他叔叔呢。” “你帮谁呢!”明知道不清楚是故意的,欧雪还是跳起来捏着他的脸道。 不清楚挣开来,继续说:“据说人品其实很好。我记得我见过,长得很漂亮,长头发,就是面冷得像所有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欧雪顺着他道:“那要是有人欠了他八百万确实该面冷。” 两人都笑,不清楚反而正色了些:“我听大姐说过一点点他的事。我以前跟你提过,涉水白家,那个害死了很多人、惹了塌天大祸的术士的死,和他有关。” “你的意思是他是个杀人犯?”欧雪说完也惊讶于自己的脑回路,有点尴尬。本以为要被不清楚白一眼,没想到,不清楚认真道:“不,如果属实的话,他也曾拨乱反正过,他曾经做过和我们一样的事。” “哦……”欧雪明白过来,对他那点微妙的不满总算消退了。他点头说:“那我明白了,难怪他老婆紧张得要死。” “我懂那种感觉。一方面不想珍视之人受伤,一方面那却是珍视之人必须要做的。所以必须陪着他一起。”欧雪严肃道,“我的感受就像他老婆。” 不清楚一动不动地安静了几秒钟,抬脚蹬了欧雪一下。 闹完了,两人回到正事上。加上这关键一环,整件事的原貌渐渐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两人一起,开始给故事拼图。 在故事伊始,宫楼应该是与知客养父一起到达了山中石庙、龙碧仙姬蛰伏的那个洞府。两人应该是得到了仙姬的某种启示,掌握了绳符的技法。之后对应着两人重新回到抱吉村。听宫有众的描述,很难判断究竟是什么时候绳符展现过威力。只能暂时推断为两人都掌握了技法。后来,为了能够完全听懂仙姬的旨意与启示、为了和仙姬一起完成登仙的大业,宫楼用那枚埋在李家门楣下的铁钉,杀害了知客。从此,知客再也没有出现过。 更准确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8 说,宫楼是为了在知客的脑袋上凿开一个大洞。 这个行为非常重要。考古发现在原始时代,很多部落都会进行类似开颅手术的行为。这并不是为了医疗,而是出于巫术。 在颅骨上凿开一个洞,得以更好听达神灵的声音。如果不清楚特殊的体质只能天赐,那么服下姑姑苗水、还是凿开自己的脑袋,都只为了人为的达到同样效果。两人之中欧雪才是那个疑似听到类似龙碧仙姬声音的人,极有可能是因为不清楚血有特殊,他的性命本也有正神相赐;而欧雪在体系内的位置是玉仙,也就是金童玉女的玉女,本身也有听答应奉的职能。 欧雪猜测说:“也许只有知客成功了,就是因为宫楼把他的脑袋给凿开了。后面两个人是上吊自杀的,没法成为仙姬的嘴。宫楼没有再进行这关键一步,是因为时代彻底变了。把人搞成这种死状,他早挨枪子了。可是如果让人自己把自己搞成这样,难度又太大。” “他可能设计了一些术法用来替代这环节,但都失败了。吊死也许也是设计之一,只是没有效果。”不清楚说着,突然一停,喃喃道:“如果知客这张嘴一直有效且效果很好,宫楼不会节外生枝去制作新的……” 欧雪意识到了什么,“就是说,三张嘴现在都不存在了。那……宫利贞真的很关键。”他看向不清楚,“除去宫楼本身,再去掉本就不确定情况也不在他们那边的我,宫利贞……可能是现在唯一一个能听懂仙姬声音的人。” “但我还是觉得那根钉子有反常,为什么要加害自己上的保险呢……”不清楚轻声道。 欧雪沉默半晌,摸了摸下巴。他看着不清楚,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领导,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能策反他——” 咚得一声,供台上的矿泉水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宗终与他那神秘老婆的故事,请到:《此室无窗》 第179章 大反派 两人不约而同、一起看向供台。矿泉水洒得到处都是,顺着台面流了满地,但很有技巧性绕开了用来与坨儿姐儿沟通的灰烬。欧雪走过去看了眼,灰烬上并没有出现泥泥新的留言。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泥泥不满想要策反那个人的提议。 欧雪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站在供台与沙发之前向一大一小解释自己的想法。从他的观察看来,宫元亨这个人不温不火、话也不多,他和宫利贞之间,主导者很明显是更年长也更外放的宫利贞。大多数时间他似乎只是跟随着宫利贞的节奏去完成自己那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尽管他曾是金仙,可当这对名为“元亨利贞”的金童玉女失去价值后,宫元亨更像是一个宫利贞的附属品。他能给宫楼提供的价值远不如宫利贞,宫氏“物尽其用”的风格,这对养子女最后一定必须要考虑自己何去何从。 这给两人策反宫元亨带来了可乘之机。 当然,欧雪也有顾虑。他不知道不清楚究竟看出了几分,自己倒是很清楚这对明面上的兄妹、不,姐弟,一定有某种超越亲情的联系。他虽然感受不到两人之间有什么爱情或者相互喜欢,却能敏感地察觉到一种淡淡的、紧密的情愫。 分析完了,不清楚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供台那边已经“大闹天宫”了。整个供台都微微晃动起来,装着一大束百合花的花瓶更是扑通一声打翻在地,像是被人一脚给踹倒了。几朵花枝掉出来,花瓶带着剩下的百合咕噜噜滚到欧雪脚下。不清楚没再说什么,只是冲着欧雪摊手。欧雪叹了口气,捡起花瓶道:“好了好了,不说了。” 供台的晃动这才停下来。 “钉子的不合理处,你有什么想法吗?”不清楚赶紧转移话题道。 欧雪把花瓶放回去摆好,倚着墙蹙眉思索了片刻,摇头。隔了一会儿,他说:“可以再问问那个张宗终吗?既然你说他也对付过疯子,也许会更了解疯子的想法一点。”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哎呦,正好,还有时间。” 一个电话也是打,两个电话也是打。不清楚点了点头,再次拨出了张宗终的电话号码。他干脆把免提打开,方便欧雪在旁边听。 很难完全没有故事背景讲清楚这部分,所以不清楚多透露了一些情况:“这位血亲的家族在那里相当于一道保险,所以钉子加害血亲的家族,让我们觉得不合常理。” 第二个电话响了很多声才接起来,可以听到对面的张宗终换成了一个比较安静封闭的环境,说话甚至有微弱的回音。这个问题,他的思考时间比之前要延长了许多,开口也多了一些谨慎:“我个人的想法是这样的。你们必须要足够了解站在你们对面的那个人。因为如果你们不够了解他的话,那枚钉子就可能有截然相反的两个答案。” 两人同时顿了下,张宗终也没有急着往下说,似乎在给两人考虑的时间。 他们足够了解宫楼吗?甚至于——他们足够了解龙碧仙姬吗?正在欧雪仍慢慢思考时,张宗终又开口了:“如果,你们对面的这人,是个想法与众不同惊世骇俗的疯子,那我劝你们不要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下去。他的很多行为会根本就不是出于逻辑和理性,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想、也有能力在当时那样做。” 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也看了过来,两人摸到门路了。 宫楼这个人,从过往的种种经历来看,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他几乎不做多余的事,这让不清楚追踪了很多年也没找到他的痕迹。那些真正令两人渐渐接近核心的事件,更多出于近乎天意的巧合与元亨利贞的刻意引导,即便是引导,也是为了让他们成为新的金童玉女。 “但如果他其实是个俗人,那我猜,这枚钉子出现的缘由,可能是因为你们口中的那位血亲,并不够听话。” 张宗终继续道:“听上去,那位血亲似乎以非人的形态继续影响着你们的故事。如果他其实神志深处抗拒成为一个帮凶呢?” “我明白了……”不清楚喃喃道。 难怪李家人虽然这些年波折不断,但总也没能真正断绝过!这钉子并不是为了让李家真的断子绝孙,而是一枚悬在知客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听见此话,张宗终没有再讲下去。欧雪没犹豫、忽然冲着音筒说:“我想知道,如果我们有机会和对面聊聊、问一些事情。我要怎样才能让他愿意开口,或者有没有什么技巧能让我更好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张宗终想也不想道:“这很简单。你就跟他说,如果你敢骗我,我就让你把这根钉子吞下去。” 听筒这边沉默了,接着,两人听到张宗终那边传来“咚”一声,似乎有人踹了一脚他身边的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9 “没事,我爱人。”张宗终竟然自己解释起来,“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身为遵纪守法好公民,他的建议对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通话结束,欧雪又开始吐槽:“他老婆肯定也是个人物,能降住这种人。” 不清楚没接,而是问:“你想和宫元亨聊聊?” 说着,两人不由看向小供台,那点静悄悄,没动静。 欧雪缓缓点了下头。不清楚觉得倒也可能考虑一下,而且,元亨利贞的联系方式其实就在两人通讯录里。只是见一面,似乎也不会怎么样。 不知不觉间已经十点多了,两人毫无困意,收拾了一下各干各的事。不清楚把从抱吉村要走的姑姑苗拿了出来,村民习惯晒干保存,看上去和常见的中草药没有什么区别。闻上去也只有一股淡淡的草本气味。 下午和不知道通话,不清楚已经用她那边的资源查出了这种植物的学名。事实上,这确实只是一种能让人安神放松的普通草药,大剂量服用会有致幻可能。和所有药物一样,抛开剂量无法谈毒性不毒性的。 欧雪再晃悠进厨房时,见不清楚正在用姑姑苗煮水。这人一改从前那种有点行动力强悍的风格,非常谨慎地换了个两人平时用不到的透明锅,观察着汤色、一点一点地往里继续加姑姑苗干草。 他把水煮到比起和当时天惠奶奶所喝的那壶要更淡的颜色,立刻关火。欧雪这时才靠着厨房门道:“干什么,又喝?” 不清楚点了下头,“我想试试看还会不会发生什么。” 欧雪叹了口气,正要开口,供台再次晃了起来!两人下意识地看过去,欧雪眼尖,瞥见灰烬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横横道道。 泥泥留言了! 第180章 味道 两人赶忙围过去看。泥泥只在灰烬上写了四个字,令两人微微一惊。 灰烬上写:一样味道。 “一样味道?”不清楚立刻冲着小泥娃娃问,“你是说你闻过一样的味道?” 等了须臾,灰烬上浮现出一枚新字:宫。 欧雪蹙起眉,盯着那字迹说:“你的意思是,你在宫家的时候闻到过一样的味道?” 又等了须臾,灰烬上再度慢慢浮现了三个字,两人眉头拧得更紧了。 泥泥写道:在地下。 这是什么意思?这三个字乍一看,有点让人难以理解。也许是这些非人生灵天性使然,泥泥偶尔的留言会有点玄之又玄的味道。两人一时不知道是该按字面意思理解还是发散联想,灰烬上也没有再出现新的字迹。欧雪看看不清楚,只能寄希望于不清楚对泥泥的了解。 不清楚想了想,嘴唇微动。与此同时,字迹忽然再度浮现了,泥泥写道:喝。 笔画刚结束,她在“喝”字前又立刻补充:两人。 欧雪和不清楚对视一眼,一起看向了厨房中那口还在冒热气的锅。 没有犹豫,两人各自拿了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姑姑苗水一起盘腿坐在了小供台下面。吹开热气,两人喝下了那杯姑姑苗水。没有欧雪想象中难入口,就是带着草药味道的水,甚至还有一点点回甘。 大夏天的,喝完以后胃里竟然生出一种舒服的暖和,并非燥热。水刚煮好,还是发烫,把不清楚烫得嘴唇微红。两人就那样对视着,谁也没说话,等着什么静静降临。 欧雪一直没从不清楚眼中看见在抱吉村服下姑姑苗水后的迷离,但十来分钟后,不清楚开始有点呆呆的、像犯困了。他打了个哈欠,传染给欧雪,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两人的视线被哈欠带来的生理泪水模糊,擦干净眼泪后,欧雪赫然发现,两人坐在一片巨大的黑影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被一面巨大的影子笼罩,欧雪下意识地仰头往上看,因为这影子就像一片云飘到了两人头上。但他只看到了客厅的灯与天花板,头上空无一物。再低头,笼罩两人影子的轮廓正缓缓变得清晰,那面黑影看上去就像是个模仿着人站立的……树人?没有分开的两条腿,但躯干能看出类似人体起伏的线条。应该是胳膊的部位,更像是两根伸展的树杈,树杈分出的数个枝条,就是手指…… “这好像是棵柳树……”欧雪情不自禁道。 那些应该是手指的枝条正如柳条般长长地垂下。两人好似坐在一棵无比粗壮茂盛的百年垂柳之下。欧雪说话时,不清楚的视线越过他头顶定定地望着他身后,好半天,不清楚才轻声说:“你来了……” 这是泥泥最真实的样子、还是只是她幻化的又一个姿态,欧雪不甚清楚。不过,他瞥见树冠上骑着一个孩子的影子、垂着两条长长的辫子。那孩童的影子从树上一跃而下,欧雪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肩,他下意识看向那边,右肩上却蓦地冒出一个声音:“泥泥来了。” 他把头转向右边,顿时瞪大了眼睛。 站在他身边的、看上去就像是个真正的小女孩。只比坐着的欧雪高一点点,肤白透粉、唇红齿白,模样十分漂亮可爱。只是,她的双目泛着一种猛兽才会有的绿光,让她看上去有了种不符合年龄的狡黠。她一直没有眨眼,被她看着,会有种自己已被锁定、将被捕猎的错觉。她那长长的辫子中冒出了不少像是柳芽的小叶子,但倒了最底下却不是发尾,而是两枚半圆形的银刀。 “看到泥泥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她笑嘻嘻地冲欧雪说。 欧雪第一反应却是看她的嘴,泥泥回来时,不清楚说她的嘴被缝起来了。现在看那两片嘴唇子上下都没有伤痕,完全没有异样。 似乎是看出了欧雪的担心,不清楚先开口解释说:“这只是她借助姑姑苗的药效幻化出的样子,伤恢复了很多,没有完全好。”不清楚说着眯起眼睛笑,显得很温柔,“她化出了最好让人接受的样子,她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切!”泥泥立刻撇嘴,缩到了不清楚背后,只冒出半个脑袋盯着欧雪。 自家孩子越看越讨喜,就算她是之前那个泥塑的样子欧雪也觉得可爱,何况现在。欧雪恨不得揉一百下她的脑袋、跃跃欲试。他刚一动,泥泥探出头道:“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 她一开口,嘴里竟然上下排列着小巧的尖齿,鲨鱼似的。说罢,小女孩就在不清楚身后化成一片雾气,消散了。欧雪呆住,紧张道:“她怎么不见了!” “对任何非人来说保持人的外形都很难很难。”见不清楚没什么反应,欧雪才放松下来。认真听他继续解释:“眼睛和牙,仍然没法完全变成人的样子,就像故事中的狐狸精总是会露出尾巴一样。她能变成这样还说了几句清晰的话,已经很难得了。” 欧雪点了点头,马上就发现笼罩着两人的那类似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0 巨树的影子并没有也跟着消失。他看向不清楚,不清楚点了点头。 巨树的影子起了变化,扭动着变成了几个叠在一起的空心正方形。有几个小人的影子在不同的正方形中走动,最下层的格子里,一个壁虎的影子四处爬行着。所有的小人都来到了最下面那层,围绕着那只壁虎—— “真是字面意思啊!”欧雪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宫家的房子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 话音未落,所有影子蓦地开始狂乱地扭动变幻起来!像是墨汁被一滴水较散了,影子在地上疯狂地抽动,倏地扩大到整个客厅!不清楚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连欧雪都能看出情况不对,大声道:“泥泥!” 不清楚腾地撑起上半身,手掌按在地面的影子上大喊道:“可以了!泥泥——快停——” “你们——渡河——” 两人听到整个客厅都响起奇怪而沙涩的声音,就像砂纸在刮着树皮、勉强组成了一些能被理解成话语的响动。地上的影子如闪电般狂乱扭动,那个声音透着艰难和痛苦:“你们一定要——渡河——” 只有不清楚手下的影子没有扭动分裂,不清楚还在大声阻止她:“泥泥!” “你——们——至刀冄耳田土土厶——” 所有影子嗖得收束到不清楚掌心下,顿时,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第181章 留言 好半晌,两人才冷静下来。客厅恢复如常,欧雪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去看供台上的小泥娃娃。只一眼,他的冷汗差点顺着后背滚下来,忙拉起不清楚也看。 坨儿姐儿的小泥娃娃头上竟然裂开了一道大缝!这缝一直裂到泥娃娃脖子的位置,把她笑眯眯的脸整个劈成两半、已经能隐约看到腹腔部位的空心了。不清楚呆呆地看着泥泥裂成两半的脸,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别说是他,欧雪自己也心疼得要命,恨不得立刻把宫楼那个死老头子的脸也劈成两半。他捋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斟酌良久,小心翼翼问道:“泥泥……她……现在……” “她让泥泥立誓了。”不清楚忽然说。 一般来说,不清楚很少脸色阴沉,一旦脸色阴沉,那其实说明他内心已经怒不可遏了、只是还没发作出来。欧雪赶紧抱着他肩膀顺了顺后背,不管怎么说,两人得先冷静下来。 第一反应,欧雪把那个“他”理解成了宫楼。泥泥被宫家人绑架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看来他们做了两道手脚,一道看得出来,一道看不出来。 很快,不清楚闭上眼痛苦地呜咽了声,摇头说:“龙碧仙姬的一部分,恐怕泥泥在无意中接触过。她让泥泥立下了誓,不能说出有关的信息。对于修行之路上的任何来说,违背负有咒约的誓言会带来严重的反噬。他们利用了坨儿姐儿的特性——” “我们又被摆了一道!”不清楚咬牙道。 欧雪心里顿时又凉了几分,听这意思,他们自己的某些行为可能也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果然,不清楚深吸了几口气,尽力平静地解释说:“泥泥被劫走的时候,我们不可能不管她,必须借助仪式想方设法帮助她。那个仪式……” 欧雪想起来了,浇水! “坨儿姐儿是诞生自山川自然的,她就像那些土石木植一样,可以通过更替继续生长。”不清楚失魂落魄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扶住了脑袋,“她回来的时候本就思绪混乱。也许在你眼里她就是一个小女孩,可她跟人到底有别,本就没有那么清晰的逻辑。受伤让她思维混乱,生长也像自然更替一样,会带走一部分存放在她灵体中的片段……” “她是我们的家人……”欧雪完全明白了,这确实是个聪明又歹毒的谋划。“在她刚回来痛苦又混乱的时候,我们不可能一直逼问她发生了什么。受伤渐渐恢复的过程,又让她彻底忘记了自己可能立过誓……” 欧雪拳头攥紧,不必再多解释,从那影子的表现,他已经可以看出泥泥可能是在影子变化的时候就突然意识到了誓言的存在,但她仍然顶着反噬向两人尽力传达了信息。 他们在利用人心的柔软与两人对泥泥的在乎! 欧雪叹了口气,追问说:“可是龙碧仙姬呢?她也给出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承诺——” “不!”不清楚摇了摇头,“她从来就不需要亲自承诺什么,会有宫楼,有宫利贞,有无数人替她说!她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而且她躲在宫家的地下室里,我们要怎么进到地下室里!报警吗?我们能不能举报酒店消防有问题——” 眼见他越来越混乱,欧雪干脆使劲儿抱住了不清楚,用两条胳膊微微施力,把不清楚圈得有些喘不上气了,他才慢慢安静下来。欧雪松开胳膊,见不清楚两手搭着他的手,垂头喘着气,这才轻声问:“泥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很不好。”不清楚低声道。过了片刻,他无比沮丧道:“但她没有死,坨儿姐儿不会死,只会消散。但现在她不在我们身边了……” 不清楚深吸了口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望着欧雪道:“她没有消散,我现在也确实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最好的情况。她可能回到我大姐身边了。” “什么?”欧雪惊讶道,“回到不知道身边?” “嗯。”不清楚点头,“泥泥和不知道有特殊的联系。我给你讲过,泥泥其实是被退货的,因为她太调皮顽劣。她本该守护那些魂魄容易受惊的脆弱孩子,结果她反而把人家吓个半死。她在那个家里闯了很多祸,远比我轻描淡写的要严重。我把她带回家后,她仍然个性顽劣,完全不服管教。” 刚搬过来那段时间,泥泥也曾捉弄过欧雪,但都是小打小闹,所以他有点难以想象泥泥之前到底有什么前科。不过后来欧雪知道了泥泥乱掰不知道的表针害她错过时间的事,不知道把她狠狠揍了一顿。 不清楚显然也知道欧雪在想些什么,轻声道:“你不明白那次她闯的祸有多大。不知道错过那个重要客人的结果,事后要花几年的时间才能弥补上。所以不知道在暴怒之下把她原本的泥娃娃给……砸了……” 欧雪傻眼了,不由又瞥了眼桌上裂开的小泥娃娃。 “这对坨儿姐儿来说是极重的惩罚,如果没人给她重塑泥像,就意味着她要回到自己灵智初开的山里、等待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再被人选中继续修行。”不清楚长叹了口气,“事后不知道也后悔了,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所以她混合着自己的血给泥泥重新烧了一个娃娃,算是道歉。” “这意味着,泥泥和不知道之间有了一种超越孩子与守护灵的联系。坨儿姐儿和它保护的那个人之间没有从属关系,但不知道这样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1 ,相当于她反而变成了泥泥的保护者。一旦泥泥受到可能会让自己消散的创伤,血的联系,会让她在一瞬间回到不知道身边。” 欧雪燃起了希望:“那听上去泥泥现在肯定是在不知道身边啊!” 不清楚沉默了几秒钟,再度摇头道:“我想你也发现了,泥泥其实很轴。这样的存在,远比我们要更加黑白分明。对她来说,她就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她回到不知道身边,极有可能会把反噬也通过血的联系带给不知道。” 胸膛里那颗心脏不停地七上八下,这会儿又提到了嗓子眼。望着裂开的泥娃娃,欧雪喃喃道:“所以,她可能因为不愿意把伤害带给不知道,自己咬牙躲起来了……” 这个小泥娃娃、坨儿姐儿,并非人,性子顽劣,却具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品质。 欧雪安慰不清楚,也是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先给不知道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关于坨儿姐儿血的部分是我编的哈。其实绝大多数真正的守护灵根本不需要血来结契。】 第182章 独立者 电话的结果令两人失望又心焦,泥泥真的不在不知道那里。虽然不清楚没有讲发生了什么,但这话只要一开口就没有隐瞒的余地。所以不知道立刻就明白泥泥出事了,她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两人以为电话断了。 不知道没有什么语调起伏,说:“我会开始呼唤泥泥的,应该能把她唤回我身边。供台上的所有东西,保持原状不动。净水和鲜花不要断。你们不要试着叫她或者找她,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这会影响到我呼唤她。” 欧雪和不清楚在电话外边点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不清楚赶忙应了一声。 不知道紧接着说:“然后。小楚,你说过那是你自己的功课,你也找到了和你一起面对的人,所以我说过我不会再干涉了。” 欧雪呼吸一滞,不知道在电话那边不带停顿道:“但是,如果你摆不平,就立刻带着欧雪给我回来。这件事就算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可以出手。” 不清楚垂着眼睛,带着那种被长辈训话的沉默,好半天才说:“我明白。” 这对姐弟同时静默片刻,不清楚突然说:“阿姐,这件事如果我摆不平,你也摆不平。能解决这件事的人,没有你想象中多。” 欧雪了解不清楚只是在把自己的判断实话实说,可是听上去实在太像和不知道犟嘴。他默默捏了把汗,并且在不知道一直沉默的情况下紧张到了极点。良久,不知道竟然轻笑了一下,感慨说:“不清楚,你但凡真的‘不清楚’一点,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两人愣了一下,不知道扬声道:“小雪,在听吧,我知道你在旁边呢。” 欧雪忙抓起电话道:“我在呢,我在。” “泥泥的事不是你们的错,换了我结果也应该差不多。不要替她难过,这可能是她渡河路上必经的一遭,别的,我来搞定。”不知道的声音比一开始柔和了许多,“我远在这边,无论如何……祝你们好运。” 她没再跟不清楚讲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清楚揉了揉额头,紧绷的劲一下子散了,有气无力道:“老天呐,我是不是跟她顶嘴了……难以想象,我很乖的,很少顶嘴。” 欧雪无奈,接说:“你一般都直接做。” 两人笑了笑,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角落中的小供台。泥娃娃顶着那道裂痕冲两人微笑,百合花盛放着,散出幽香。 不知道的交代让两人默契地没再提及坨儿姐儿。对泥泥的担忧牵挂,只能寄托在与宫楼和龙碧仙姬的继续“斗法”上。一整夜,欧雪都在不停思考着自己计划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踏实睡着过。 不清楚没怎么翻身,但也睡得不安稳。因为知道欧雪没睡着,他把欧雪搂进了自己怀中。一面是空调吹的冷气,一面是那人呼出的热息,欧雪总算在天将亮时才沉沉睡去,最后一秒钟,都还在思绪运转。 现在,他必须承认,策反宫元亨无疑与虎谋皮。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都只怀着淡淡的善意与守己度过,欧雪经历过唯一能算人心漩涡的,可能就只有班委竞选。他怀着那种淡淡的善意与守己生活,静静地画画,静静地观察着旁人。 不清楚是那个天生就怀着责任与悲悯之人,但这样的人其实和欧雪一样,都是天生的独行者。当他们相遇的时候,两个独行者相爱、磨合,他们要一起去做一件事。也许,在整个俗世秽土,这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这是他们两个,是欧雪和不清楚要一起做的事。他们谁也不是彼此要舍弃的筏舟。 他们要,一起渡河。 那天早晨,天光出奇得明亮。欧雪一直睡到上午,醒来时被绚烂的光线刺到了眼睛。洗漱完了,他精心而不着痕迹地打扮了自己,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晃悠到不清楚身边。不清楚在很敷衍地做一些吃的,锅里的姑姑苗水应该被倒掉了,看状态,他应该没再试图喝点尝尝。 不清楚扫了眼欧雪,茫然快从眉宇间飞出来了:“你要干什么,为什么扮上了?”他凑过去看了眼欧雪的耳垂,“这是钻石的吗?” 欧雪取下来别在他的耳垂上,“是,送你了。” “取下来,太闪了。”不清楚搅着锅子头也不抬,“显得人很轻浮。” 欧雪顿时泄气了,可怜巴巴道:“显得我也很轻浮?” 不清楚把那枚“轻浮”的钻石耳钉取下来别回欧雪耳垂上,这才说:“戴着吧,好看。” 到下午,不清楚终于知道欧雪为何突然扮上了。这人宣布两人要出一趟门,去很远一个区的某家平平无奇咖啡馆。主要是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叫宫元亨。 不等不清楚反对,欧雪自己严肃正色起来,认真解释说:“请领导放心,我已彻底放弃策反宫元亨这一危险计划,我只是想和他聊聊。这个地方离家里和宫家的酒店都很远,但我查了,他们酒店负责提供一次性日用品的厂家就在附近。只要他自己不说,没人会发现。” “而且,这么远、目的性这么强的选址。”欧雪抱起胳膊,“只要他肯来,就一定会开口。” 不清楚倚在桌边仔细考虑了会儿,不得不承认好像行得通。而且,他其实一直很清楚,欧雪的某些想法总是格外有建树性。 两人达成统一意见后,准备了下就出门了。欧雪确实考虑很全,他甚至在不清楚完全不知道的时候租了一辆车,没有开自己的车过去。两人在约定的时间前坐在咖啡馆里点完了饮品,欧雪喝了杯四杯浓缩的咖啡,心跳加速,思绪也变得格外清晰灵敏。 此时已经超过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2 定的时间了,不清楚发呆似的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大抵没对宫元亨来赴约有太大的希望。欧雪则越等越心如止水,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宫元亨一定会来。 当他在一直思索着自己与不清楚时,欧雪忽然茅塞顿开,联想到了这个总是不温不火、和自己其实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意识到,宫元亨似乎也是个小心行走于那个体系之中的独行者。他和宫利贞之间粘连的那种情愫,也许无法割断,但怀着的这份情愫,可能是庞大体系中的一个巨大破绽。 欧雪和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爱,让两人携手并进、生死不离。 而宫元亨与宫利贞,那份不能明说的情愫,像两条被迫绑在一起的小舟,无论那洪流多么湍急、可怖。 也必须拖拽着彼此横冲直撞。 第183章 保温杯 咖啡馆位置比较偏僻,装潢看上去也有了年头,说是复古、不如直接说是老气。除了两人,其他桌都还空着。老板兴致寥寥,不知躲去了哪里。在不清楚哈欠连连、昏昏欲睡之时,门口挂着的风铃终于响了。 宫元亨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因为没有其他客人,他很顺利地找到了坐在隐蔽角落里的欧雪和不清楚。两人看向他,三人对视了须臾,宫元亨似乎是又思索了几秒钟,才有条不紊走了过来。 他在对面坐下,欧雪顺手把茶水单递过去。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两人注意到他穿着长袖衬衫、斜挎了一个布包,就是大学生常用的那种,让他人看上去青春了一点点,但身上仍然有种与学生截然不同的气质。 欧雪先开口了,他说:“我们就聊聊。随便聊聊。” 宫元亨耸了下肩,意思是让对面先说。欧雪早料到会是如此,把准备的话慢慢掰碎了说:“前几天,我们去了永兴县下面的一个小山村,见到了一些……面熟的人。” 宫元亨还是没反应,两手搭在桌子上瞄着对面两人。欧雪继续讲:“那个村子的村长,心里藏着一个隐瞒了数十年的秘密。在高压之下,他忍不住全告诉了我们。” 讲着讲着,不清楚注意到宫元亨的视线开始飘向身边的玻璃窗外。他第一反应这人是在观察外面的动静,接着却意识到那人眼神飘忽不定、漫不经心……他并不是在寻找什么。 趁着欧雪停顿的间隙,不清楚突然开口道:“你不感兴趣。” 欧雪一停,看向不清楚。对面,宫元亨也下意识地将视线收了回来,望着不清楚。不等他有反应,不清楚面色平静道:“既然不感兴趣,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宫元亨想了想,总算说:“你们只是讲了个很无聊的故事。” 当然,在座所有人都清楚双方在这个故事中究竟参与了什么,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他话锋一转,反问两人说:“你们找到了什么,我总要看看,这故事是不是真的吧?” 欧雪没有犹豫,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没有直接将那红布包递过去,而是半立起来,用手捏了捏,让宫元亨看出布中东西的形状。 是那枚李家门下的绝户钉。 到此,宫元亨微微坐直了一些,口气还是稀松平常的:“这都被你们找出来了。” 他低头安静了片刻,欧雪和不清楚谁都没有再出声。片刻后,宫元亨拉过自己挎包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个让人有点意外的东西——一个不锈钢保温杯。他拿过不清楚面前的空咖啡杯,把保温杯的盖子拧开,还没倒出来,一股熟悉的草本植物味道就飘了出来。 姑姑苗水! 两人没有阻止他,宫元亨从保温杯里倒出了满满一咖啡杯的深色液体。两人第一次见煮得如此浓稠的姑姑苗水,液体已经接近深褐色,像是杯浓茶。宫元亨把保温杯盖子搭上,他将咖啡杯推到两人中间,笑眯眯地说:“喝。” 欧雪和不清楚对视了一眼。赶在不清楚伸手前,欧雪腾地端过咖啡杯,喝了一口那杯过浓的姑姑苗水。 煮得太浓,口腔中漾开奇怪的回甘。欧雪放下咖啡杯,宫元亨说:“我们家的特色饮料,看来你们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不清楚微微有些惊讶,他没表现出来。看来宫家人自己也在服用这种致幻剂,为了做什么?在没有“口”传达的情况下听到龙碧仙姬的旨意吗? “这东西并不会百分百‘致幻’”。宫元亨把咖啡杯拉过来,他摆弄着杯子,来回拨动把手、让那杯子转来转去,里面的液体也左右晃荡着。“尤其是在周围‘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大剂量服用,要不睡晕过去,要不也只会产生一些普通的幻觉。” 欧雪暗自松了口气,刚才他喝的那一口应该不会影响今天的谈话。何况之前他猛灌了杯四倍浓缩的咖啡,说不定能抵消姑姑苗的镇静效果。 宫元亨停下了摆弄咖啡杯:“说实话,我是有一点点倾诉欲。但在准备开口的那一瞬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再给你们看样东西。”他说着从包里又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杯。对面两人心里咯噔一声,怕不是宫家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药水。但这个杯子拧开没有药剂的味道飘出来,同时也没有听到液体晃动的声音,里面装的也许不是液体。 宫元亨对着杯子低头看了一眼,而后伸手,将杯里的东西直接倒在了三人中间的桌面上。他甚至还磕了几下,把里面的东西倒干净。欧雪和不清楚直愣愣地盯着掉在桌上的东西,想说什么,一时也忘了。 那是一大团湿漉漉的头发。结成团状、掉在桌上甚至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啪唧”声。头发实在是让人恶心得反胃,湿答答一团,不知是附着着一层略黏稠的液体,还是干脆从某种粘液里捡出来的。 看上去,这团头发非常像那种缠在地漏上过久、被洗澡水,各种化学洗剂泡软泡糟烂的状态。结成一团,看不出具体的长度,难以猜测或许是谁的。 “甘霖的头发。”宫元亨说。 这是他第一次用宫利贞的真名称呼她、在两人面前。欧雪和不清楚都不由心悬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威胁?还是说…… 但宫元亨很快就道:“她现在基本上每天都要喝那种药。甘霖这个人,有时候想法很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趁着爸不注意偷偷倒掉一部分,我只知道自她每晚睡前服下药草水后,从她房间里传出来的动静,让人难以入睡。” 不清楚此前已经查明过,这种姑姑苗的汤药大剂量长期服用仍是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的。如果宫利贞每天晚上都在喝,并且每晚都伴随幻觉的话。 她恐怕很快就会疯掉。 “这是早上我从她枕头上捡起来的。”宫元亨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3 起那团头发。这时两人能看到那些头发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长。 “她的头发断掉了半截。”宫元亨看了看发团,随手将之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他拽过桌上的餐巾纸,一面擦手一面说:“你们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在我看来,这意味着,夜里她躺在床上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东西,它趴在甘霖的床头上,身上的某种体液,流到了甘霖头发上。” 宫元亨看向两人,微微一笑:“你们觉得,那是什么?” 第184章 元亨 那是什么,那会是什么?答案也许有许多,也许只有两人心中的那一个。不得不说,他突然倒出来的这团头发扰乱了欧雪的节奏。正待他刚整顿好思绪,宫元亨蓦地开口一笑:“其实我不感兴趣。” “宫利贞,我爸,金童玉女,抱吉村,登仙,龙碧仙姬……”宫元亨慢慢说着,“这些,我全都不感兴趣。” “包括你们。”他看向对面。 不清楚下意识地想开口,欧雪赶忙在桌上拉了下他的手,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感觉:对了,这回对了! 他阻止了不清楚说话,自己也没有贸然插话。宫元亨果然也没有停下来,他继续道:“你们和甘霖的争斗,甘霖和我们父亲之间的弯弯绕绕,我都不感兴趣,也无意参与。我这个人,活得很简单。他们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我既不是帮凶,也不是助手。因为甘霖让我那样做,因为我父亲那样交代了,所以我就做了。” 欧雪无比清楚,这时候,宫元亨要的绝不是什么两人的认同或道德上的谴责、理解。他的这番话,回荡在欧雪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强烈的信号—— 他要的是这一切结束! “我知道了……”不清楚忽然低声开口道。 他一开口,欧雪和宫元亨都不由看了过去,只一眼,欧雪便清楚,那个强烈的信号也被不清楚给接受到了。某方面来讲,不清楚甚至可能是最能对这种“想要结束”感同身受的人! 他没有承诺,也没有再讲什么他会做的事实,只是安静地望着宫元亨。 宫元亨反倒有些愣住,他呆呆地看着不清楚,不清楚只说:“那甘霖呢,你在乎吗?” 很长一段时间宫元亨都沉默着,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动作。良久,他既不回答不清楚的问题,眼底也没有荡起什么明显的波动。他坐在那里摆弄着刚才擦手用的卫生纸,把纸来回地团成团又揉开。 或许,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与不安。但欧雪总觉得他在纠结的并不是不清楚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也不会是宫元亨到此时才开始深思的。他再次抓住了不清楚的手示意他不要打断宫元亨,两人几乎屏息凝神,等待着。 宫元亨终于说话了,他笑了笑,说了句与当下毫不相干的话:“小时候,甘霖有一天突然跟我说,她发现了一个爸爸的秘密。这个秘密,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她也说,她手里现在就拎着能阻止这个秘密的东西。”宫元亨脸上表情平静,他并非陷入回忆,仿佛那段记忆就在眼前,他睁开眼睛,就能看见。 “当时她手里拎着一个开水壶。壶底还保持着烫红的颜色,盖子发出水烧开时的尖叫,蒸汽正从壶嘴里喷出来。”宫元亨缓缓说着,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然后,她当着我的面举起开水壶,把壶嘴对着她的脸倒了下去。开水立刻让她的脸变红起皱,但她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死死拽着我的胳膊。” 两人情不自禁真的屏住了呼吸。元亨利贞身上的伤疤早有猜测定论,没想到场面却比两人想象的要更…… “她一直在发抖。她把我的胳膊死死按在燃气灶上,开火。直到我的胳膊也被烧伤了,她才松开手,停止了发抖。她跑回屋里,把那个开水壶丢在了电插板上,电插板立刻就短路了,爆出火苗,我们就站在门口,看火苗在短短几十秒钟内就点燃了整个屋子。” 宫元亨卷起袖子,向两人展示胳膊上的烫伤疤痕。燃气灶蓝色的火苗就好似还在他身上燃烧一样,他的手抖了几下,倏地又止住了。他说:“甘霖会发抖,不是因为疼。正相反,她很害怕。她害怕如果她把自己毁掉了、我没有,我们的父亲,就会去给我找一个新的姊妹、新的玉仙。她太害怕了,直到我也被烧伤,她才停下。” 他很轻地出了口气,既像叹息,又像松了口气。宫元亨捏着被他攥紧的纸团站起来,一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我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但一不小心还是说了这么多。甘霖是甘霖,我是我。她太懂什么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 一瞬间,宫元亨有点茫然,“我只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什么好跟你们说的,别再见了。”说着,他把那团纸巾丢回桌上,扭头走了。 欧雪没有起身阻止或是挽留,话说到这份上,再强行要和人聊聊,方向就要失控了。他觉得今天好似有点收获,但一细想,似乎也没有。毕竟,他们不是来这儿听宫元亨讲陈年往事的。 “有没有可能,龙碧仙姬也让他俩立了誓,不能说?”欧雪蹙着眉转头问不清楚说。 不清楚想想,摇了摇头,解释说:“龙碧仙姬这类精怪和人立誓是极其困难的。她与坨儿姐儿这样的生灵之间自有规则,但和人来说,龙碧仙姬与宫楼的很多行为都是在逆势逆天而行,天道不予这样的誓言以规则。” 欧雪摸了摸下巴,“看来他是真的很识时务,一点点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都不说。” 就在这时,欧雪发现不清楚也开始摆弄那团卫生纸。他把宫元亨丢在桌上的纸团拿了过来,在手里捏了捏,试图展开铺平。欧雪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忙凑过去和他一起看。 不清楚把那团揉皱了的卫生纸慢慢展开,里面并未写着什么欧雪期待中的线索留言。想也是,他连笔都没有,写什么写。但紧跟着,两人发现里面揉着一小团很薄的小纸屑。不清楚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屑,发现这其实是从整张卫生纸上撕下来的一小片,上面似乎是钢印,因为揉得太皱,已经难以辨认。 两人对望一眼,欧雪腾地站起身,把桌上还没用过的餐巾纸也抓了过来。他把剩下的三张纸铺开,这家咖啡店细节堪忧,进货的纸巾左下角竟然印着钢印,上面暗刻着纸巾的厂家。 顺意纸业有限公司。 两人对比了一下纸团的缺角和纸屑仅剩的凹凸纹理,这个名字正是宫元亨从纸上撕下来团进纸里的部分。欧雪先是浑身一凛,忽然生出了些猜测。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点开地图输入纸巾厂家的名字。 地图上的坐标跳了出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4 距离两人所在的坐标极近,就在一条街外!欧雪之前输入过给元亨利贞酒店提供一次性用品的厂家,两人发现,这两个厂家几乎挨着,只隔了三栋建筑! 第185章 快人一步 回家以后,欧雪和不清楚陷在各自的思绪漩涡里,屋中出奇安静。 离开咖啡馆前,两人找到店里老板,问了纸巾的事情。这种餐巾纸比两人想象中还要简陋,老板从后面库房里拎出一大袋子,里面的纸压得很实,外包装就是透明塑料纸,上面印有厂家名“顺意纸业有限公司”。纸巾质量本身和外面大品牌的手帕纸比不了,配上如此包装,让人有点担心卫生情况。 老板不关心客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担心的内容很实在:“这是南乔市自己的牌子,很卫生的,我很关心国货的!” 欧雪跟他打了几个哈哈,两人要走了一小叠纸巾。老板本着赶紧“送神”的原则,还要再给两人塞点。不清楚没要,两人坐上车子,系好安全带,开始沉默。 这个厂家,只能是宫元亨特意撕下来留给两人的什么提示。不然他的一系列动作实在太不自然了,何况厂家地址就在酒店供货商旁边,这还会是巧合吗? 在路上,经过提示向左的路牌,两人情不自禁都瞟了眼。要去吗?很近,拐过弯没多久就到了。 车最终没有驶上计划外的路线,两人开车回到了家里。 不清楚坐在沙发上一直对着纸巾研究,欧雪脑子里很乱,总在想这背后有没有深意。两人坐在沙发两端,连吃晚饭的事都给忘了。过了很久,欧雪才忽然感觉一阵头晕与心跳加速,他总算意识到胃里空空,下意识地看了眼不清楚。 不清楚立刻就发现了异常,忙起身说:“低血糖了吗,坐着别乱动。” 他拿了饼干和面包来让欧雪先垫垫肚子,不忘数落道:“叫你下午非要喝那么浓的咖啡。” 分几口吃完了一个面包,无奈血糖回升没那么快速,欧雪仍是心慌手抖。不清楚坐在旁边,让欧雪能同时倚着沙发靠背和自己,他摸了摸欧雪的发梢,轻声说:“拿你怎么办好呢。” 欧雪不知道他是怎么忽然生出这句感慨的,听完以后那慌乱的心跳却反而安定下来了。他用带着面包和饼干香甜的嘴亲了不清楚脸一下,不清楚垂眼笑笑,然后说:“要赶紧吃饭了。” 图省事,两人点了外卖。等待送餐的时候,不清楚起身到供台前给小泥娃娃换干净的水。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好像泥泥只是跑出去玩了,很快就能回来。欧雪只想了一两秒,就赶快止念。等不清楚走回来,两人依偎在一起,又不说话了。 接着就是吃饭,像平常一样。欧雪插科打诨了几句闲话,逗笑不清楚。两人慢慢地吃,夏日天黑晚,外面渐渐暗淡。吃完以后两人分开像往常一样各忙各的,不清楚进到他最开始搬来的房间,似乎在检查什么东西。欧雪偷偷往那边看了几眼,蓦地有些心情复杂,他开始想不太明白,与宫元亨的这场谈话,究竟是对是错了。 几分钟后,欧雪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桌前坐了下来。 顺意纸业,这个公司网上能查到的资料非常有限。在这个网购十分发达的年代,这家公司的产品竟然无法从网上购买。只能从网页上的一些简介找出这家公司大致都出过什么品类,欧雪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个纸业公司生产的品类,似乎有些不寻常。 他皱起眉头,手在触摸板上随意扫了几下。 一般来说,纸业公司确实可能生产很多和纸相关五花八门的产品,但大致都以各种类型的工商业用纸为主,这些纸的生产线和手帕纸餐巾纸根本没法通用,所以日用纸一般是品牌副线、或者干脆出于日化企业。顺意纸业主要生产一种叫吹塑纸的东西,欧雪大概知道,这东西大多时间是做手工用的。 除此以外,这家公司生产的也大多数都是些手工艺纸,似乎并没有提到还会生产餐巾纸。他又查了一下那种吹塑纸,关联搜索里跳出了一些推荐词,欧雪点进去看了看,意外发现吹塑纸似乎经常被用来制作大型花灯。 他查的时候,不清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站在他背后看,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欧雪揉了揉他的指关节,继续往下看。 花了一点功夫,欧雪查出了这家公司正确的联系方式。不清楚拿出手机试着拨了过去,不出预料无法接通,现在已经晚了,这种纸业公司肯定已经下班。两人接着继续找线索,网页上自动推荐的地图显示出了坐标和地址,顺意纸业实际的地址显示为“荣众南路16号独天大厦”,没有具体的楼层,但看大厦名字,应该不至于整栋楼都是纸业公司的。 现在信息发达不同于往日,两人通过一些app费了番精力,终于找到了更详细的信息。点开信息,顺意纸业已经濒临破产,这家公司的最大股份所有人,变更了两次。查看变更历史,最开始的大股东名叫——何耀光。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心倏地悬了起来。 这个名字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更成了两次。第一次变更成了另外一个姓何的人,然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两人都没有听过的陌生名字。如果两人印象没错,那个也姓何的人,应该是何耀光的儿子。 感觉没错,所谓的顺意纸业,真的是宫元亨有意指向的线索! 欧雪印象里在光灿百货地下停车场的事件中,周秘书曾经向两人讲过一些前任老板何耀光的旧事。周秘书称何耀光在离开百货的前几年就经常找不到人,不知道在做什么。翻到纸业公司成立的时间,正好对应上了何耀光状况频出的年份,看来,他最后在一个并不高档的小别墅中上吊自尽,并不是把钱砸在了天价保健品或者宫楼手上,而是成立了这家公司。 当然,这家公司一定和宫楼脱不开关系。 欧雪记忆中,他们确实在元亨利贞酒店的房间里见过桌上放有餐巾纸。如果顺意纸业给酒店提供纸张,附近的日化厂家提供一次性用品,那整件事会变得无比顺畅,两人能查到顺意纸业,似乎也确实能被宫元亨转圜过去。 整个房间内只有电脑发出强烈的蓝白色光线,两人就坐在那光线里,脸对脸、眼瞪眼。好半天,不清楚抱起胳膊说:“你怎么想?” 欧雪也抱起胳膊,眉心不由拧了起来。又过半晌,他轻声说:“我想……过去看看。最好是立刻、马上,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不清楚不置可否,只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得快他们一步。”欧雪深吸了口气,眉心反而慢慢舒展了。“就像那个人说的,我们要快他们一步才有可能赢,而不是追着他们的脚步走。一直以来我们任他们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5 回摆弄,是因为他们抛出一点线索,我们才能跟上去查一点点。” “现在其实也是一样的。”不清楚摊手。 “不。”欧雪立刻摇头道,“快他们一步是对的,但宫楼不是疯子。他们做事的目的性很强,一定会把一切准备好才继续。这个线索就算又是个圈套,只要我们够快,就一定能找到疏漏。何况,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地下室里忙着处理虎婆婆和李建的尸体。” “在现在这个年代想彻底毁尸灭迹可不容易。”不清楚接说。 他停了一下,说:“我支持你的想法,而且我觉得宫元亨当时的态度,这并不是个设好的圈套,只是他抛出的一个选择。所以,现在我得打个电话。” 第186章 调查 时间还不算太晚,不清楚的电话打给了韩仕英。出乎两人预料,电话很快便接通了,韩仕英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正打算联系你。” “有线索了?”欧雪和不清楚异口同声道。 韩仕英也不废话,直言道:“有一辆南乔市牌照的车被拍到在永兴县的小服务区停留了一下,下车的两个人就是宫元亨和宫利贞。但是那个服务区太小了,只在出入口和加油站有摄像头,通过加油站的摄像头可以看见下车的两个人,后车座上搭乘的人却拍不清楚。那个人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口罩,技术还原后只能暂时怀疑是失踪的李健。” 两人心里为之一振,但能听出韩仕英的语气有些凝重。果然,她继续说:“警察会去上门调查宫元亨与宫利贞。但我必须告诉你们的是,我们这边系统已经核查过了,南乔市并没有设立我所供职的这个部门,加上这两个人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连交通罚单都没有。也许,只能给你们争取一点点时间。” “足够了。”不清楚说,他停顿了一下,郑重道:“谢谢你。” 韩仕英总算笑了下,说:“应该的。警察明天早上就会上门,有新消息我会尽快联络你。” 挂断电话,欧雪和不清楚对望一眼,心中多了几分安定感。韩仕英带来的新消息并不代表什么,但无疑于一场及时雨。明天警察调查问话,就是两人前往独天大厦调查的最佳机会。 两人不再多言,默契地打算洗澡睡觉。无论如何,今晚好好休息,才是最好的准备。 第二日早晨天刚亮,两人便不约而同醒了。当时闹钟甚至还没来得及响起,欧雪很仔细地把两人所有的闹钟都关了,手机换成震动,并设置了一个一键拨出的紧急号码能打给不清楚,以备不时之需。 估摸着这个纸业公司最早也就是早晨八点才会上班,保险起见,两人七点半从家出发,开车跟着导航驶向了目的地——荣众南路16号独天大厦。路上,两人意外没什么紧张感,反而讲了很多杂七杂八的闲话。不清楚讲了件小时候的趣事,把欧雪逗得一路直笑。 临近八点,独天大厦的真容在晨光中显现。 虽然名叫大厦,实际上,这栋楼的层高勉强刚够大厦的标准。车停在路对岸,不清楚从车窗内数了一下,大厦只有九层高,“独天大厦”四个金属字竖排镶嵌在楼体上。楼身大部分装了单向玻璃,长时间无人擦洗打理,看上去饱经风霜。 这座大厦给人的感觉,第一是旧,第二是普通。似乎城市中总是有许许多多类似的大楼,它就建在那里、存放在记忆深处,但从未走进去过,所以也从未知晓里面到底有什么、是干什么的。拜城市化建设的功劳,周围也不乏一些五六层高的楼房,大厦在其中也并不显眼。 从这里,可以看到给元亨利贞酒店供货一次性用品的公司厂房。一些穿着工作服的员工在电动车上打着哈欠,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 在马路对面看,独天大厦的一楼没有卷帘门放下,双开的玻璃门似乎也没有落锁。也许楼内有些其他企业刚刚开门营业。两人对望一眼,欧雪伸出手,不清楚呆了几秒钟,也举起手,和他默默击掌。 两人下车,穿过马路,推开了大厦的玻璃门。 一进门便是个昏暗的前台,土气而过时的米黄色大理石背景墙。两个矮靠背转椅一高一低放在柜台后,没人,也没开灯。前台的位置比较靠里,玻璃门后的晨光无法穿透,显得采光很差。欧雪凑过去看了眼,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座机没有接线,也没有任何能看到的文件。无论电话、台面,还是转椅,都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地上甚至没有脚印,显然已很久无人在此驻足。欧雪马上去看大厅的大理石地板,地板上没有落下明显的脚印,似乎灰尘不算多。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从门口有些泥点子进门就转向电梯的方向,前台应该只剩下摆设了。 不清楚站在电梯前默默看着楼层提示,欧雪凑过去和他一起瞧。提示板是可以更换标示的活动插入板,一二三四层的标示都被人抽了,也落满一层厚厚灰尘。第五层插着“顺意纸业有限公司”的牌子,没什么设计,紫底白字。 再往上看,第六七八层也都空着。第九层插进去了一个标示,但是空白的。不清楚干脆动手抽了出来,两人翻过来一看,上面印着的竟然是一个电话号码。欧雪认了出来,这就是顺意纸业的联系电话。 两人面面相觑,把标示牌放回去,按开了电梯。 电梯没有停在第一层,而是从五楼降了下来。似乎两部电梯都停在五层,所以只有左边那部降到了一楼。进去以后,别的楼层数字按了也没反应,只有到五层的号码按键可以使用。不清楚按下楼层数,电梯门缓缓关闭,他忽然说:“九和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电梯内部是半镜面的,两人的倒影有些扭曲。欧雪摊手,没有说话。他摸出手机,试着给那个纸业的联系号码再次拨去了电话,大厦里信号很差,嘟嘟声断断续续响着,在接通的一瞬间,电梯门开了。 左手侧的墙面上出现了“顺意纸业”四个大字,挂上去的立体字。欧雪的“喂”刚一出口,便听到巨大而聒噪的音筒回声从电梯侧面冒出来。两人不由微愣,连忙走出电梯,见另外一部电梯前站着个中年人,夹着手机,也看了过来。 “你们打的电话?”中年人直接把电话挂了。他冲拿着手机的欧雪伸出手,主动道:“您好您好,我姓马,马训。两位怎么称呼?” 这个叫马训的中年人神情语调都谈不上多热情,脸上透着倦意,衬衫的领口一圈发黄结晶的汗渍,不像刚来,看样子,反而像是刚下夜班。 因为姓氏特殊,欧雪随口胡诌了个自己姓钱,不清楚反应很快,也马上接说自己姓王。两人自称是来采购一批吹塑纸的,欧雪的职业再次派上了用场,他告诉马训自己是个艺术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6 正在考虑用吹塑品做些创作。因为自己也是第一次做这类型的作品,他不确定应该采购多少合适。 也许是因为听上去两人就不是大客户,马训的态度毫无变化,反而有些为难道:“吹塑纸啊……那你们可能要等等。” “能等吗?”他关切道。 欧雪还没开口,不清楚先点了点头,抛出了关键一句:“我们可以交定金。” 眼前的马训是一定要接触的人。不为别的,因为顺意纸业能查到的现任最大股东,就是这个名字。 第187章 纸 马训反而摆手道:“哎呀,定金不定金的,这个不急。要不,二位先跟我进来参观一下,了解了解?” 两人正有此意,当即跟着马训一起、推开墙边的玻璃门,见识一下这个公司的真面目。 顺意纸业自己的前台就在玻璃门后,这次能看到一些文件凌乱地散落在桌上,电话总算是接上了线,不过仍然没有接待人员。马训直接绕过前台,往里走了走,推开了第二扇玻璃门,嘴上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办公室。” 这倒也不意外,两人不是什么大客户,不太可能上来就能参观生产设备。且公司地址是在大厦里,造纸厂需要大型排污设备,不可能真的设置在办公楼内。马训侧身让两人先进去办公区参观,一进门,欧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不清楚,两人再次有些微微愣神。 办公区设置有十几个座位,最普通最典型的毛玻璃半隔桌。从顺意纸业的规模来看,他们应该并不需要这么多文员。真正令两人意外的是,办公室竟然或坐或站着十来个员工,有些人正聚在一起小声交谈。这些人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全都一脸倦容。空气中漂浮着廉价速溶咖啡那股香油似的味道,看上去,这些员工像是刚下夜班,正准备回家! 见到马训,员工们也只是点点头打招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或者讨论一会儿去哪儿吃早点。没人对两个陌生人感兴趣。 大概是看出了两人脸上的诧异,马训摸了摸鼻子,介绍说:“我们公司不太一样,文员都是夜班制的,哈哈。” 不清楚扫了眼这些男男女女,蓦地低声问说:“奇怪,昨晚我们有打过电话,并没有人接啊。” “您打的是我的电话吧。”马训忙指着自己接说,“我的电话夜里是自动转接到外面座机台的,可能是没听见。” 即便是座机,也会在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马训看到后却没有回电。 也许是天性使然,欧雪很快从所有人的脸上发现了一种熟悉的神情——属于打工人的半死不活。他们对工作不感兴趣、尤其是对额外的工作更不感兴趣。 可订购吹塑纸也算额外的工作吗? 一个纸业公司的员工到底为什么要上夜班呢?看上去……他们更像另一个工种,比如,接线客服? 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办公桌上既没有接线设备,也没有电话。有的只是电脑,和大量的文件。 就在这时,不清楚忽然拉过旁边空办公桌的椅子坐了下来。他的大动作吓了欧雪一跳,所幸没有表现出来。在看旁边,马训和员工们也没什么反应,欧雪意识到自己精神太过紧绷了。他看看不清楚,不清楚冲他笑了下,这才转头冲马训道:“大早上开车过来,有点累,我坐一下。” “没事没事,随便坐。”马训连声道,“那休息一下,都坐。” 不清楚把椅子转了一点,半冲着欧雪。欧雪瞥了眼他的腿,顿时意识到了不清楚的用意。 这间工位应该已经空了,电脑还留着,但桌下主机上的位置有一块空缺,是个焊住的架子。空缺很大,不会是员工自己装的置物架,应该是曾经装了一个比主机还要大的设备。 “马经理,我想了解一下吹塑纸各种颜色多少米起订。”不清楚一开始讲话吸引马训的注意力,欧雪立刻跟上道:“我想自己转转看,行吗?” “当然可以,您请便。”马训来回摆头,“咱们这个吹塑纸啊,是这样……” 欧雪在办公桌间慢慢走动着,倒是有几个年轻女孩礼貌地冲他点点头打招呼。大致把所有工位都看了一遍,欧雪简直要摸不着头脑了。 他发现,主机上的那块空缺,是用来装打印机。并且所有还在使用的工位上都装有打印机,桌子则堆着加起来跟几本大部头书一样厚的打印纸,最上层都是白纸,也许是反过来放的,也许干脆就是空白的。总之,这些打印纸的体量超过了应该有的文件量。如果顺意纸业每个员工的业务往来都有这么多,这公司也不会濒临破产了。 这太奇怪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欧雪没有贸然询问什么或是抽桌上的文件来看,他走了回来。刚巧不清楚和马训交谈也才结束。三人正站在一起,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打着哈欠走过来,冲马训道:“马主任,我先走了啊。我跟您说的事,拜托您上点心哈。” “哎呦,我知道,客户在这儿说话呢,你别添乱。”马训嗨呀了几声,这个女孩似乎也并不怕自己的上司,反而嘿嘿笑了笑,“我去吃早饭了,拜拜!” 待那女孩走远不见了,马训忽然半掩住嘴,小声对两人说:“嗨呀,跟我提离职呢。现在咱们公司不景气哦,招人也哪儿那么好招。这不,趁机敲竹杆跟我提涨薪呢——” 欧雪猜他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跟客户拉近距离,这句不景气打好底,没准儿之后也方便对两人敲竹杠呢。不清楚趁此时把马训所说的起订量告诉了欧雪,欧雪默默心算了一下,根据他在网上查到的价格,这笔开销竟然不小。 他露出犹豫的表情,坐下来对马训说:“经理,今天我们也是先来了解一下。都订什么颜色,多少米,我都还没仔细统计过。您今天这样一说,我心里也有个数。如果要用到比较特殊的颜色,对我们可能也都比较麻烦。” “好说好说。”马训非常好说话,口气终于真正客气了不少,“您先了解着。不过说实话,如果真有我们公司调不出来的颜色,我们可能也真没办法。” 他说完竟然就没有了,眼巴巴地望着欧雪和不清楚,反而等着两人接话,实在不知道究竟有几分想做这笔生意。不清楚抿了下嘴,面不改色道:“马经理,吹塑纸的产品册或者样品册您有吗,我们拿回去参考一下。” “哦哦哦,有的有的。”马训像是才想起这一茬,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了外面的接待前台。两人见状,只好也跟过去。马训在前台的桌子抽屉里翻翻找找半天,翻出一本半旧的产品册子,递给不清楚:“拿回去慢慢看。”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谢谢您。”欧雪说着,胳膊肘碰了下不清楚,“有点饿了,吃饭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7 吧。” 不清楚点点头,侧身冲马训道:“马经理,附近哪里能吃早点?” “很近的。”马训说着走到电梯旁不远处的窗边,指给两人看,“就那边,转过街有个市场,我们平时下了班,都去那里吃。什么都有!” 第188章 早餐 坐上车,两人按照马训所指的方向一路开过去,果然见到了一个农贸市场。沿着市场外围摆着各种样式的早餐摊,不出所料,刚才下班的那个年轻女孩正坐在人群中、迎着早晨还没烫起来的太阳。 欧雪找地方停车,冲不清楚比了个手势。不清楚点点头,先下车,走到女孩所在那家早餐摊斜对面的桌子前坐了下来。他点了豆浆和炸糕炸饼,那女孩边鼓嘴喝粥边看手机,百无聊赖的。等早饭端上来,欧雪也到了,他不紧不慢晃悠过来,刚巧女孩也从手机上抬手,欧雪很是自然而然地招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两人坐下开始慢慢吃早饭,没等酝酿好怎么套近乎,那个女孩子自己端着粥挪了过来,主动道:“好巧,你们也没吃饭呢?” 欧雪猜,大概是两人良好的形象再次大放异彩。他笑了笑,不清楚这时说:“是啊,我们一大早就过来了。” 欧雪顺势把话题往两人真正想知道的部分带:“你们公司真挺奇怪的,纸业公司上夜班,第一次见。” “嗨,我就知道你们要问这个。”女孩当即把碗推开了一点,支起下巴道,“快别提了,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要问这个。” “你们怎么称呼?业务往来嘛,叫我小露就行。”女孩说着眨眨眼睛。 应该是周围颇具烟火气的环境让不清楚放松下来,一看口型,欧雪就知道他差点说漏嘴,忙在桌下轻轻踢了下不清楚的鞋尖。不清楚不动声色改口,这才问:“总不会是为了节约成本吧。上夜班不是开销更大吗?” 小露神秘地摆摆手,故意卖关子道:“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这事儿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我们这些小职员的工资嘛,在南乔算下游水平,在这个区够过日子,市区刚够交房租。” 她说着微微掩住嘴,压低声音道:“上夜班,单纯因为我们的工作内容!” 欧雪和不清楚对望一眼,实在想不出来纸业公司到底有什么工作非得夜里做不可。见两人面露茫然,小露对自己卖的关子相当满意,她嘿嘿笑了笑,说:“我们这些职员根本就不做任何业务!或者说,我们做的业务只有一个,就是打字。我们其实是一堆打字员!” 两人顿时更加困惑,顺意公司,该不会其实是什么披着纸业外表的诈骗公司吧!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我都怕你们不信,但我说的一点不夸张。”也许因为太久没说过“这套词”了,小露非常忘我。欧雪和不清楚一人一块炸饼,像听说书似的听她讲着,不清楚总是对和图图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格外有耐心,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很快,两人笑不出来了。 因为小露、或者说是顺意纸业的这帮夜班职员们,他们的工作内容确实匪夷所思。职员们在夜班只做三件事:接电话,打字、把内容打印出来。准确来说,他们接听的并不是电话,而是十台类似内部传呼机的老旧设备。在午夜十二点以后到早上天光亮起的任何一个时段,十台答录机——小露称它们为答录机——其中几台、或者干脆全部,会响起哔哔哔的消息提示音。 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围在十台答录机前,把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全部原封不动输入进电脑里,打印出来。再重新输入电脑,再打印,一直重复到天亮下班。 听上去这些人像是无意中加入了什么政府的秘密计划、某些做谍报工作的特工。继续听小露的讲述,欧雪几乎以为他和不清楚真的无意中找到了一个什么特工部门,与目的南辕北辙! 小露的描述中,所有答录机上会显示出来的内容都是乱码!这些乱码全部由汉字和旧版汉语拼音组成,答录机不能复制,拜其所赐小露甚至能认很多生僻字、并且能娴熟使用旧版拼音。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部分。某些夜晚,答录机不止会传来乱码,还会传来一些声音。当职员们接起答录机时,老旧的机器开始传动,里面会传来—— “类似……怎么说呢……”虽然小露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但这些答案她显然已经在心中思考了许久,有着自己最认可的判断。“类似,鱼缸、你们知道花卉市场里观赏鱼用的劣质水泵吗?那种水泵泵水的声音,加上一些汽水瓶刚拧开时漏气的声音。还有,把吸满水的毛巾——” “啪得拍在地上的声音!”她做了一个扔的手势,停下来,等着看两人的反应。 不清楚有了几秒钟呆滞、也可能是在走神,他在考虑小露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欧雪则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声音,他在试图脑内模拟还原小露所说的这些生活中并不常见的声音。 女孩越来越来劲儿,继续飞快地讲了起来。 当然,并不是每个夜晚答录机都会传来消息。也有无数个夜他们就只是坐着,喝几杯速溶咖啡、闲聊,熬到天亮。 但当接到这种答录机内传来的声音时,他们要做的事情仍然还是打字,也仍然还是要输入乱码。但这时职员们要原创一段乱码,没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汉字组成的乱码,不能组成通顺的句子。 没有人检查这些乱码的长度、内容,更没有人检查乱码是不是职员们从哪里生成或是复制粘贴来的。总之,他们一般都会在电脑上乱按乱打一通,然后打印下来,继续重复。 是的,没有人检查他们是否完全按照答录机的屏显输入了一致的乱码,也没有人检查声音响起后他们输入的乱码是何模样。这些员工们拿着微薄但也足够温饱的工资,日以继夜、重复着枯燥无味,但又无比诡异的工作。小露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否无意中成为了什么特工间谍,但事实是,无论她把乱码拿给懂编程的同学查看,还是随便冲路人讲述这些全部,没有人管,入职文件里,也更加没有什么保密协议。 欧雪听罢,已不知该作何反应,脱口而出道:“你不觉得这份工作很……很……” “很”了半天没很出个所以然来,小露略带兴奋的眼角也一下子垂落了。她叹了口气,搅着已经汤米分离的粥低声道:“我懂,很无聊,很奇怪。我们很多人都干不长,最老的员工好像也就干了三四年就走了。资历最老的应该就是马主任……我跟你们说,马主任虽然也上夜班,但我怀疑他只是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睡觉。” 她冲两人摊手,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这些人都一样的。没什么特长,简历都写不出两行。你们仔细想想,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8 实只要上手了,这工作挺轻松的,就是无聊……如果辞职了,我都不知道下一份工作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欧雪揉了揉额角,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不清楚。不清楚喝了口早就冷掉的豆浆,他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此刻,他想了想,终于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们打印出来的那些乱码纸,最后都去哪儿了?” 第189章 乱码 工作内容实在太奇怪,这时两人再追问什么都反而不会显得“奇怪”了。 如果小露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是回答有些不同寻常的话,也许他们的工作尚有意义。但这个问题问出口,小露更加沮丧起来,继续搅着粥水道:“烧了。” “烧了?”欧雪微讶,似乎两人找到了一点点与此行目的的关联。“火”与“烟”向来是连接不可知之物的媒介,怎么烧,烧到哪儿了,也许可以告诉他们答案。 “喏,那边——”小露拿挂汤带水的铁勺指指远处,“那边有个日化公司,生产车间也在那边。我有一次下班,看到马主任开着公司的货车过去。我骑着电动车跟过去看,乱码纸被拿去那个车间的焚化炉烧了。我们办公室隔壁就有个屋子用来堆乱码纸,差不多快堆满的时候,马主任就运走去烧掉了。” 也就是说,这些乱码纸确实不怕别人看,也没有固定的焚烧时间。并且,焚化炉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把纸张转化成某种通达神灵之信息的媒介。这种种迹象,都让欧雪得出同一个结论:乱码纸并没有任何意义。 大概,两人脸上那种茫然与“无意义”的神情,面前这位被枯燥工作所困的女孩已经看过太多次。她瞬间就读懂了,抿了抿嘴生硬地转移话题道:“那你们呢?我听你们跟马主任说的,你们是不是要用吹塑纸做什么艺术创作?” “嘶……”欧雪试图把话题再生硬地扭回来,“我都有点懵了,你们公司真的有厂房车间吗,真的生产吹塑纸吗?” “真的啊,厂房很近的,你们可以去看看。导航上搜顺意生产车间就有。”小露也不在意,摆手道,“我们公司估计撑不了多久就要倒闭了。现在没订单机器根本不动的,听说厂房车间的工人都回家待业很久了……” 眼见不清楚若有所思地皱眉,欧雪连忙拿出手机转移小露的注意力,给不清楚流出足够的思考时间。他给小露看了些自己以前画过的作品,小露很快又兴奋起来,她买过欧雪主笔绘制的周边产品,两人唠了几句。 这种话题,欧雪能一直把对方给唠困。他一面跟小露说着话,一面偷瞄眼旁边的不清楚。不清楚一会儿微微蹙眉,一会儿又慢慢舒展开了、眼底更加困惑,搞得欧雪也不敢停下来。 足足过去半晌,不清楚突然插话说:“小露,上面的六七八九楼也都是你们公司的吗?” “啊?”小露不由一顿,欧雪当即吸了口凉气。不清楚思考得太投入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突兀。他正想补救几句,小露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电梯上不去。我没上去过,因为楼上好像不通电吧。” 幸好欧雪的职业过往让女孩彻底放下了本就不多的戒心,她自己好似也没有意识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和话题有什么关联,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走了:“我们那层只有一个厕所,还不分男女。如果有时候比较急,就得走楼梯上去六楼的厕所……同事姐姐说上面特别黑,应该是没通电,很吓人。” 不清楚点了点头,站起身环顾四周,而后转头冲小露说:“我看你好像今天没骑车来,是住的不远吗?我们开车来的,要不送你一程?” 小露呆呆地张嘴“啊?”了一声,不清楚自己还没意识到问题呢,欧雪只好摸了摸下巴,也冲小露小声道:“你别在意,艺术家,你懂的……” 小露这才笑笑。唠归唠,应该还是不会轻易上陌生人的车,她摆手说:“没事没事,我现在喜欢慢慢走回去。你们吃完了就先走吧,没事。” 不清楚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欧雪手忙脚乱地跟小露道了别,追上去时,不清楚都快走到车跟前了。他松了口气,一把揪住不清楚的后颈捏了捏:“你干什么,吓死我了!她要是起了疑跟马主任说咱俩一直问东问西的,今天就白干了。” 不清楚拉车门,车还锁着,他拉了一下没拉动,转头冲欧雪道:“我们去看看那个生产车间是不是真的存在。” 欧雪无奈,出了口气,把车锁打开。两人上了车子,他刚打着火,又熄了,探身去拉不清楚座椅旁的安全带:“安全带,安全带啊领导,你回点神。” 不清楚抬手方便他扯过来帮自己扣上,欧雪自己笑了笑,手落回方向盘上:“走了。” 他没再出声,任由不清楚目视前方陷在思绪里。这一小段路,欧雪其实突然莫名生出安心来。不清楚在沉思,他负责开到目的地,他是不清楚的摆渡人,不清楚为他指明方向,无论顺势还是逆流,他们都一起继续往前走。 如小露所言,顺意纸业的生产车间很近,在独天大厦一公里之外。厂房谢绝参观,只有一个门房老大爷窝在躺椅上听收音机。对照网上能查到的资料,结合外露的大型排污设备来看,这里似乎确实是个纸类生产车间。欧雪下车和老大爷攀谈了几句,老大爷说的话也能和小露对得上,工人都遣散回家了,没有订单,设备不开。 回到车上,欧雪后知后觉地回过来劲儿了。他扭过身子,在不清楚眼前伸手晃了晃,“领导,领导?你说,没有订单机器不开,工人遣散,文员照旧,顺意纸业的工资和办公室运营费用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呢?” 不清楚看向欧雪,欧雪挑眉道:“小露叫马训主任,我看他的状态也确实不像老板本人。这是不是意味着,顺意纸业背后其实有神秘出资人呢?纸不纸的,都只是顺带的,纸才是副线。只要办公室能维持正常运作就行了。” “有道理。”不清楚点了点头,“马主任看样子也不怎么上心我们这笔生意,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能订得太少了。但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也是个拿死工资的,所以懒得费力气。” 欧雪开始倒车:“那些乱码纸,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清楚想了想,面色谨慎地摇摇头。他无意中抚了抚自己掌心上结痂的伤痕,轻声道:“我们现在得做两件事。不,最好是三件。第一件事,亲眼看看那些乱码纸。第二件事,到独天大厦的每一层楼看看。第三件事,最困难,但很重要。” “我想听一听答录机里传出的那些声音。” “好嘞。”欧雪嘴上答应得很快,不过也还没什么思路。“你只管下达指示,我来执行任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9 不清楚总算是笑了笑,他摸出手机,低头道:“我其实有个办法。” 第190章 办法 不清楚的办法称得上激进,他提出可以让赵横过去顺意纸业应聘,并且他从同城招聘网页上很顺利地搜索出了公司的招聘信息,顺意公司确如马训所言需要职员。 这个举动很冒险,摆明了就是在逼迫赵横重新选择一边站队。如果他通知宫家,两人的所作所为会立刻暴露;如果他能成功打探来消息,也等于是背叛了宫楼。欧雪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他们不能把这种重要的事情赌在赵横的良心上。 坦白来说,欧雪直到现在也对赵横没什么特别的观感。做选择和做正确的选择、未知的选择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他在不知何时悄悄登上了宫楼的仙梯,欧雪评价不了,只能衷心祝愿他不要跌得太惨。 至于不清楚,他仍然愿意相信人心中自有衡量,欧雪也明白。 把自己的顾虑讲了,不清楚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让赵横打入内部的计划。两人坐在车里商量了一下,既然顺意纸业是夜间工作制,那现在趁着白天,他们或许可以探索一下大楼内部。 车子比较显眼,欧雪开到没转过弯的位置就停了,两人下车走过去。独天大厦还是老样子,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半了,顺意纸业的员工估摸着也该走空。两人先在一楼转了一圈,顺带找消防通道。 一楼有很多房间,门大都开着,有些门上的铭牌都没摘走。从铭牌上看,独天大厦曾经有独立的管理单位,一楼多数是大厦招商出租、安保等等的管理室。落满灰尘,东西也基本都被搬空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不清楚拿手机灯筒照着消防指示牌仔细看了很久,保险起见,欧雪把牌子拍了下来。 两人几乎都没怎么发出声音,踏上消防通道去了二楼。没成想,二楼的防火门是从外面上锁的,这种门从外面只有消防队能锁起来和重新打开,至少排除掉了二楼。两人对望一眼,欧雪半开玩笑道:“能挡得住鬼吗?” 不清楚懒得理他,招招手转身继续往三楼走。独天大厦的建筑属性所赐,必须在每一层设置消防窗口。单向玻璃窗透出的光线足以照亮,两人迎着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灰尘向上,很快到了三层。 整个三层几乎是个打通了的大平层,只留着必须的承重柱和墙体。这里看上去就是个人走楼空的办公室,因为空旷,脚步声重重叠叠回荡。欧雪试着按了按墙上的开关,灯管大多还在,但没有一个能按亮,也许其他楼层确实不通电了。他研究灯,不清楚就到处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两人都摸了一手的灰。几分钟后,不清楚冲欧雪摇摇头,欧雪替他推着沉重的防火门,伸手道:“领导先走。” “我发现你现在怎么这么贫呢。”不清楚出去了,眯眼道。 欧雪笑笑,想捏他的脸,又想起自己一手灰,还是算了。 四楼和三楼一样,只是个已经搬空的办公室。走到这一层,欧雪那种隐隐觉得有点苗头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他停在楼梯上试着抓住这种感觉,满手的灰,没法抱臂,姿势莫名有点别扭。不清楚停在旁边安静地等着,过了半晌,欧雪开口道:“你发现没有,这下面的一二三四楼,一点点痕迹都没有。” “什么?”不清楚有点迷糊,他们不是就在找痕迹吗? “意思是,这四层楼,除了我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人涉足过了。连深浅不一的鞋印都没有。”欧雪解释道。说着,他重新拉开防火门,让不清楚看里面。 的确,大厦内部铺设着瓷砖地面,灰尘积蓄后走过势必会留下脚印。 不清楚想想,摇摇头,示意欧雪继续往上。这次,两人刻意放轻了脚步。 五楼的顺意纸业已非灯火通明,消防通道在走廊尽头、两人此前没有走到这边过,推开门,全然未料竟然直接就进到了公司里面。公司并没有从内部把防火门挂上!欧雪先是一震,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会不会是还有人没走,忙冲不清楚比划噤声。 不清楚笑起来,指指远处的玻璃门——电梯间走到公司内部的玻璃门、办公室的玻璃门,两扇门都已经落锁了。不过,两人还是屏息站在原地仔细听了许久,确定整层都安安静静,才走过去。 两道玻璃门都没有铁皮卷帘,上的是横锁头,和锁电动车用的差不多。可能因为公司真的没什么好偷的东西。电脑和打印机在现在这个年代都是偷运起来麻烦又卖不上价的,意思意思挂个锁得了。细细想来,两人最近一段时间其实做了不少似乎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事情。欧雪暗自好笑,试着推了推玻璃门,试图让不清楚从锁与门的缝隙间挤进去。 不清楚翻了个白眼,两人从门缝里找了半天,终于在靠墙角的一排桌子上找到了那十台答录机。看了半天,不清楚转身冲欧雪勾了勾手。走廊两侧有几个关着门的房间,木头室内门,没有铭牌,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停在一扇门边垂头,欧雪在旁边等了好久,久到他以为不清楚有什么发现了,正犹豫要不要出声音,不清楚从包里摸出了两枚一字夹黑色发卡。 欧雪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呢,直到不清楚把那枚发卡左拧拧右捅捅塞进锁孔里,他差点跳起来,压低声音道:“你会撬锁?” 不清楚捏着发卡翘起开口的那端,把锁“哒”一声拧开了。他瞥了眼欧雪,淡淡道:“只会开这种。很简单的,这就是卧室门会用的那种假锁,只要能插进去,就能拧开。” 欧雪呆楞了几秒钟,忍不住笑起来。不清楚面无表情地把发卡拔出来,微微倾身、掀起欧雪额前的碎发,用那枚卡子将他的头发卡了起来。 “不许笑。”他说。 门后没有装着惊天动地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间单独的办公室、或者说休息室。里面有股久不通风的怪味,就像走进了一个邋遢中年男的被窝。欧雪嫌弃地皱眉,他抬起脚看了看两人的鞋底,确定不会一踩一个脚印,和不清楚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靠左放着书柜和桌子一体的办公桌椅,椅面有两个陷下去的坐坑。桌上笔筒是空的,也没有放电脑,只有个蓄满烟灰和烟头的烟灰缸。靠右顶墙是张铺着蓝色床单的单人床,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换洗过了,床单泛着黄灰色。 这肯定是马训的房间,欧雪联想到了他衬衣领口上的那圈汗渍。在他四处打量时,不清楚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他看了看,转头冲欧雪道:“你来看这个。” 欧雪走过去,扫了一圈,意识到了不清楚想让他看什么。 马训房间的窗户很不一样。欧雪敲了敲玻璃,双层防爆玻璃,锁扣也是双层保险扣。家里是欧雪自己慢慢装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0 的,他刚巧认识玻璃和窗框的牌子,防盗级别非常高。 和这个透着简陋、防君子不防小人之幽默感的公司有着强烈的违和。 窗帘应该常年拉着,被阳光炙烤得也微微变色。窗框上残留着一层灰尘,这些都说明,马训的窗户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 当违和感冒出来,就意味着两人一定发现了什么。那么,马训的这扇窗户,是在防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始犯罪了】 第191章 大厦 欧雪又绕回了自己的调侃上:“这种窗户还能防鬼?” “当然不能!”不清楚捅了他一肘子,随后自己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马训的桌子抽屉都是空的,书柜倒是上了锁,但里面只有一个文件盒。不清楚拿手机灯筒贴到玻璃上照了一下文件盒,发现里面也是空的。 两人只好暂时搁置这个违和之处,把一切小心还原,然后退出房间,重新上锁。不清楚拿出第二枚发卡要继续撬下一扇门锁,欧雪凑过来道:“让我试试?” 不清楚没好气道:“学这个干什么。” 欧雪抓着他的手一起拧门锁:“共犯呗。” 第二扇门打开后里面出乎预料得黑,两人看着面前堆放着的东西,同时微微愣住。 这竟然就是小露口中堆放乱码纸的仓库!里面的文件数量不算夸张,欧雪数了数,只有十几堆,最高的也就是从地面堆到半人高,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油墨味。仓库没有窗户,角落里放着四轮板车,大概是方便马训用来搬运乱码纸堆的。 不清楚下意识道:“这些纸堆是不是和办公室的人数一样?” 欧雪摇头道:“对不上,人多,纸堆少。” 他默默拿了一叠身旁的打印纸,不清楚也捡了几张。 上面确实是文字组成的乱码,翻了几页都没找到一句通顺的句子。并且上面也没有任何身份标识,那就是说,这些文件没有顺序,也无所谓和打字的职员对上号。 到此,欧雪彻底想不通这群人到底在做什么了。他怀疑道:“会不会,他们真的就是在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不清楚还在借着门口的光线看纸上的乱码,欧雪猜他大概是怕自己弄错原本的顺序,很小心地只捡了两张看。他想了想,又说:“如果我们刻意把上面的纸弄乱几张,你觉得马训能发现吗?” “看不懂……”不清楚低声道。他把打印纸放了回去,想拉着欧雪先退出去。就在伸手的一瞬间,不清楚猛地顿住,当即回头又去看自己摸过的纸。 两人手上有灰,手印印到纸上了…… 欧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瞥见指印,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两人眼瞪眼,百密一疏,玩砸了。 “怎么办?”欧雪摊手道。 不清楚叹了口气,说:“拿走吧。” 欧雪沉默了两秒钟,凝重道:“你那两张拿走应该没人能发现,我刚才拿了一叠……” 多亏那些手指印,欧雪顺利地找出了自己摸过的打印纸。两人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多张,虽然和成堆的乱码纸比起来并不显眼,但两人做贼心虚,还是觉得那一堆变矮了。 “先拿走吧。”不清楚说,“少了比多了难发现。” 欧雪想了想,没急着拿,厕所就在消防通道旁边,两人过去先洗干净了手,这才回来拿纸。反正拿都拿了、手也洗了,两人干脆又接连看了不少乱码纸,实在没什么发现,终于上锁走人。 加上一个可以热盒饭的茶水间,办公室、仓库,马训的房间和厕所,几乎就是顺意纸业在这层楼的全部了。两人现在同样满脑子都是问号,还顺手偷了一叠乱码纸,脑子也像乱码一样混乱。 欧雪把那叠纸卷在手里,卷了个喇叭。他用那叠纸对不清楚道:“继续往上?” 不清楚点了点头。 六层,厕所也在消防通道旁边。里面不干不净的,水管可以用,这也和小露说的员工偶尔会上来用厕所对上了。整个六层就像乏味而普通的三四楼一样,人走楼空的办公室,同样久无人涉足。 在这一层,不清楚停了下来。他四处打量,似乎想找个坐下的位置,无奈实在没地方。这栋大厦里不靠窗户的位置其实还算阴凉,可还是越往上走越闷热,加上紧张,两人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不清楚把碎发掀起来散热,脸有点发红。他小声道:“你说,我把六楼租下来怎么样?” “你别搞一掷千金那一套,不靠谱。”欧雪感觉他是热傻了,用手里那叠纸给他扇风。扇着扇着,不清楚好像久违地急躁起来,蹲下,用肩头靠着欧雪的腿道:“我是不是很笨啊……” 欧雪低头看了他一眼,用膝盖碰碰他:“手给我打开。” 他似乎有很久很久没见过不清楚捏紧左手握拳、把指尖狠狠按进掌心里的样子了。那道伤口结的痂还没落,也许会重新崩开。欧雪干脆直接蹲下来,一手托着他的手背,把指头一枚枚地掰开。他攥着不清楚绷紧的手指,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这才说:“那不管了,让宫楼和那个什么玩意儿全都滚蛋吧,我们回家。” “不行。”不清楚一动不动地任他攥着,摇头道。 “没关系的。”欧雪轻声道,他贴了贴不清楚的额头,“我们还有那么多大师级梦幻人物呢,不行就场外求助一下嘛。” 不清楚闭上眼睛,痛苦地又摇了摇头。 欧雪其实也知道,一旦两人在这一步就放弃,不知道可能明天就会杀过来加入。而且她还会把不清楚、泥泥的小娃娃和自己一起打包送回老家。不清楚知道不知道的能力范围,或者说他清楚自己在“能管这件事的人”里究竟处在哪个位置,他只想自己涉险。 如果只能有一个人陪他一起的话,那这个人也只能是欧雪自己。 “不知道,看不懂,想不出来……”不清楚小声念叨。 欧雪那句话本也就是想让他放松点,当即继续调侃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是——”不清楚说着,突然整个人一怔,把两人丢在一旁的乱码纸又抓了回来。他把纸摊开在地上一张接一张地看,左手重新攥住了欧雪的手:“不懂……” 欧雪还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没出声打断他。但不清楚已经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差点把欧雪拽倒。 “让他变成我的口——” “我知道了,他们就是在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不清楚猛地晃了两下欧雪的手,他盯着呆住的欧雪,眼睛重新闪烁起来。 “他们在抄录龙碧仙姬的旨意!但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听懂龙碧仙姬到底在说什么,所以他们只是在一直不停地重复重复,转录着那些根本没法被人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1 的文字和语言表达出来的内容!” 不清楚右手攥住那张纸,他把那张纸一下子捏皱了,丢在地上:“这些乱码本来就没有意义,就算是宫楼,不,就算是胁侍来了也没人能看得懂!他们就只是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207正文完结哦,番外还没写 请督促我写番外!) 第192章 转录 欧雪是不想打断不清楚的灵光一闪,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问说:“可是,如果真的毫无意义,宫楼为什么要养着这么一群人呢……” “因为这是最笨的办法!他不是在筛选可以听懂仙姬旨意的人,而是寄希望于有人终有一天能懂。”不清楚在原地踱步了几个来回,开始用手比划,“用这种方法来筛选万里挑一能听懂仙姬旨意的人基本不可能完成。所以他要的只是这些人终日被围绕着在脑中不停地重复重复。员工全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他是希望这些人长年累月地生活在仙姬的喉舌中,或许就会有人突然打通关窍,能听懂一言半语,这是他最后的办法了!” 欧雪张着嘴呆楞了一下子,赶忙把不清楚的话整个捋了一遍。 顺意纸业成立期间,宫楼已经接触上了何耀光,此时元亨利贞这对金童玉女已破,化为仙姬之口的知客也逼近溃散。从骗财到骗命需要时间,这对宫楼来说应该是一段并不顺利的日子。打印机印出的乱码,只是无奈的下下策。 现在,已经有了新的金童玉女,尚且不知宫楼要如何针对两人布下重重障碍。顺意纸业虽也穷途末路,可仍在勉强维持运转,这是否说明,还有一些关键信息,宫楼没有获得? 欧雪若有所思,拎起地上的打印纸道:“你说……既然这样,那我作为玉仙,能理解这些乱码到底是在说什么吗?” “绝对不行!”不清楚一惊,抢过欧雪手中的纸撕个粉碎,丢在地上。“宫楼绝不是世上第一个供奉龙碧仙姬之人。他们无比虔诚地相信龙碧仙姬,这些无数的神念被赋予在她身上。没有亲身经历,你无法想象那种力量有多恐怖,即使是修习静功多年的人,也可能在一瞬间就会被蛊惑。” 见他反应这么大,欧雪连忙顺了顺毛。他努力理解不清楚的意思,试探着问:“我明白了,其实龙碧仙姬是个主打精神力攻击的东西。你说她的本质就是精怪,那她就存在可以被破坏的实体。如果我们手上有机关枪火箭炮什么的,对着她脑袋来一枪就啥事没有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当即都安静下来。 龙碧仙姬真正的本体——也就是仙物虎婆婆,它确实很脆弱,现在正被宫楼层层保护起来。想要击败龙碧仙姬,他们可能还是要闯进宫家的地下室。 那么他们眼下对大厦的探索其实已经接近尾声。可越这样想,欧雪越觉得奇怪,如果仅仅如此,大厦就不是宫元亨给出的一个选择,而是又一枚抛下去勾起两人的饵。细细想来,这块钓饵只是令两人知道了宫楼还有一个后备计划,对目前两方人的形势,似乎都没有改观。 这让欧雪又一次感觉到了违和。因为如果顺意纸业存在的信息意义不大,那么这饵就用废了。宫元亨真正的诉求,应该是结束这一切、并且保全自身,最好也能保全宫利贞。他无所谓两方下场的输赢,只在乎进度。 现在得到的线索对进度并没有什么帮助。 欧雪把自己的想法同不清楚说了,不清楚其实不太能理顺宫元亨内心深处的动机,只能理解他想要结束一切的心。绕来绕去,两人不得不承认,他们还得再合计合计。 两人累得恨不得都干脆席地而坐,欧雪想想,觉得还是吃饭最要紧,已经是中午饭点了。最终,两人还是先从独天大厦里出来,找地方吃饭。 这个区确实比较荒凉,开车走出去了几里地才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面馆。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两人各自揣度前路,都没开口说过几句话。吃饱以后,不清楚把筷子整整齐齐放到碗上,说:“我还是想听一听小露描述的那些声音。” “就是仙姬说的那些听不懂的鸟语呗。”嘴上这么说着,欧雪把手机屏幕转过去给他看。不清楚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吃饭时欧雪一直在看安保室里拍下的消防地图。他用红笔圈了一个位置,没等不清楚看清,欧雪便收了回去,笑嘻嘻道:“总电闸。” “反正我们刚才已经溜门撬锁了,不如犯罪升级一下。”欧雪挑起眉,“把电闸给他们拉了。那种答录机我看过了,不接外线路,也就是不受大厦总闸控制、有自电池。断电只会影响他们工作,不会影响答录机传来消息。当然,如果龙碧仙姬非要有电才能打电话——” “不过就是不知道办公室对断电有没有应对措施。”欧雪摊手道。 不清楚沉思了片刻,摇头道:“他们不怕错过信息,只要重新找到一个能听懂的人再重来一遍就好了。所以我猜,电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的话,公司不会原地待命。” 欧雪想想,也有道理,他当即下定决心,铤而走险——先找一个网吧! 网吧反而不难找,因为附近有所高中。进去以后欧雪开了两台机子,让不清楚想干点什么就先干点什么。不清楚大概是人生第一次来网吧,面对满屋子的泡面味和烟云缭绕很不适应。他挺直背坐好,终于忍不住问:“来这里做什么?” 欧雪面色严肃道:“犯罪再升级一下。” 不清楚看着他打开文档,不一会儿便隐隐有些头疼。 欧雪照着公文的格式写了一份假的独天大厦线路检修停电通知,大厦将从今晚九点一直断电到明日恢复,具体时间不定。他甚至用ps做了个假的公章。然后,他把电脑挂着机,拉不清楚去外面的打印店把两份东西打印下来。公章和文件是分开打印的,老板虽然表情微妙,但终归没有多问什么。接着,欧雪去旁边的文具店买了一块大长方形橡皮、刻刀,印泥台,又买了一瓶卸甲水。 他拉着不清楚回到网吧,重新坐下,把公章拓到了橡皮上。对光检查了一下,开始用橡皮刻假公章。 不清楚的太阳穴直突突:“我心跳得好快。” “最好下次别是在我犯罪的时候。”欧雪边刻边说。他开着玩笑,手却很稳。 这个橡皮公章他用了十来分钟就刻好了,盖上以后以假乱真,反正不清楚是看不出来什么区别。两人把那张停电通知贴在了大厦一楼电梯旁边,做完这些,两人干脆进了一楼传达室的门。欧雪用车上拿下来的湿巾把遗留下来的桌椅里外擦了一遍,他把椅子拉了拉示意不清楚坐下,自己坐在桌子上道:“你说马训几点上班?”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2 “应该会比员工们来得早吧。”不清楚道。 第193章 探索 半小时后,两人哈欠连连,之前两人聊了不少设想。关上门屋里闷热,蒸腾让灰味更加难以忍受,喉咙也有点不舒服起来。不清楚看了看表,他们计划在七点四十左右拉掉电闸,还有一段时间。他想了想,说:“不然我们还是继续往上走看看吧,还有三层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欧雪确实有点坐不住了。他点点头,两人把传达室的门重新关起来,再次踏上了消防通道。 为了方便行动,两人没有买水。接连爬了好几层楼,都有点身上发烫。消防通道内几乎没有阴影,愣是坚持到七楼他们才停下。防火门倒是触手冰凉,两人蹲在七楼的门后,背贴着门散热。 欧雪头都有点晕了,迷迷糊糊道:“我看那些探灵博主都是晚上行动,还是有点道理的,白天真热。” 不清楚闭着嘴、喘了几口气,蓦地轻声道:“夏天快要过去了……” 夏天确实快要结束了,气温降下来却还需要时间。歇了一会儿,欧雪站起身开始活动脚腕,在周围四处走了走。不清楚也站起来,慢慢打量四周。 这一层同样是空的,也比较开阔,但不像之前有几层是全部打通的大平层。欧雪来回走了走,总觉得这里隐隐给人一种并不完全封闭的体感,好像有微弱燥热的气流不时涌进来。他站在原地感受了会儿,顺着没被打通的一堵墙绕过去,果然看见尽头的玻璃窗开着。 大厦外装着玻璃墙,窗户是向外从底部推开的那种。他走过去看了看,这种窗户能推开的角度本来就有限,加上今天不刮风,气流感很微弱。他研究了一下,发现了件怪事。 窗口的推拉把手上布满灰尘,但窗框底部却没积攒多少灰。不过,南乔市环境不错,如果窗户一直开着、时间也并不太长的话,确实可能攒不够多少灰尘。可把手上又浮起一层灰白,这怎么着也得有个十天半月没人摸过了。 欧雪正想出声喊不清楚来看,回过头,不清楚站在不远处的承重柱侧面,一动不动的。 “怎么了?”欧雪蹙眉,走了过去。不清楚未答,而是抬头,继续往上看。 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半天,除了些不太明显的污渍,欧雪什么也没发现。他刚要问,不清楚拉起他手腕道:“你来看这边。” 欧雪被他猛地一拽,差点没站稳,下意识地扫了眼地面。跟着走出几步,他终于发现了什么,眉心顿时更加拧住。 地上有一对不属于两人的浅色脚印,大小和两人的鞋印差不了多少,应该也是个男人的。这对脚印从反方向过来,两人顺着脚印,一直走到另一面墙角。 角落中的鞋印变得凌乱明显起来。鞋印非常杂乱,虽然能看出是同一个人的,但实在有点想象不出来他是在做什么。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这里跳过踢踏舞似的。并且,脚印的颜色深浅和两人基本一致,那就是说,在不久前,这个墙角来过一个行为怪异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墙角不停地徘徊、转圈,乱蹦,或者干脆在这里胡乱跳了一支舞。 这一大圈脚印是从墙角凭空出现的,门口并没有一串新鲜脚印显示他从哪里走进来。倒是能看出这个人举止怪异时都是面冲着墙,应该是在最后,他转了个身,歪歪扭扭地冲着承重柱走了过去。然后,脚印消失了。 欧雪明白了不清楚刚才是在做什么。看上去这个行为奇怪的人就像是爬上墙消失了,并且两人最近见到了不少能在墙上爬的东西,也许这人其实也是个类似胁侍的东西? “忘记问问小露大厦里有没有什么怪谈故事了……”不清楚轻声道。 “我觉得应该没有。”欧雪接说,“如果有的话,以她的表达欲应该就主动说了。” 那这串脚印是怎么回事? 欧雪带着不清楚看了自己发现的那扇窗户,两人暂时又没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继续往上走。终于来到第八层,推开门,两人同时愣住了。 第八层推开门后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从开门那一瞬间的回声听出空间也很宽阔。不清楚下意识地往欧雪身前挡了挡,两人没有贸然进去,他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拧亮,照向远方—— 手电照进去扫了一圈,圆形灯束投在尽头一块黑色的东西上。里面还是基本全部打通,不清楚把四角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东西,这才拉紧欧雪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在八楼,一切终于有了变化。地板铺设的瓷砖换成了浅浅的亮面白色,似乎比较干净,甚至能映出倒影。两人走到尽头,八楼漆黑一片的秘密展现于眼前。所有能透光的玻璃墙部分都用一种黑色隔光厚毡布封了起来,也因此八楼特别阴凉,乍一进来温度还挺舒服的。 站在这里,原本喉咙干燥冒火的难受很快就消失了。 地板上没什么,不清楚打着手电往天花板上照,两人立刻就有了发现。天花板的白墙漆上曳着一片奇怪的污渍,就像是有人倒立在天花板上拖行了什么重物。这片污渍深浅不一,一时难以判断是什么东西弄上的。 越看,欧雪越觉得这片痕迹古怪,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这是怎么弄上去的。 污渍并不像是爬行的痕迹,如果让欧雪来描述,他只能认为是重物在天花板上被拖行过,因为有一顿一顿深浅不一的颜色。但他又看不出来那个所谓的重物究竟是什么形状,先不提到底能不能反重力在天花板上拖拽什么,那被拖走的东西一会儿感觉很大、不然不会拽拽停停;一会儿又觉得很小,因为污渍实际上的范围并不大。 欧雪迷茫起来,他看向不清楚,不清楚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摇摇头,抬脚打算走开。 就在此时,两人发现,自己所在的这片位置站久了有些微微黏鞋底。听不到什么撕拉的声音,只能在抬脚的瞬间感觉到微微黏感。不清楚的手电筒照向地面,两人弯腰研究了会儿,发现他们踩的这片位置有干涸的水印,只能隐约看出边缘淌开的形状。地板是浅色的,如果不是凑近了仔细看,很难被人发现。 两人下意识又抬头往上看,巧的是,正上方刚好就是拖拽停顿住的痕迹。 “你说,这像不像是停在这里的时候,有什么液体从天花板流下来了……”欧雪轻声道。 “那个人不是顺着柱子爬走了。”不清楚一顿,突然说。“不,他是从柱子上爬走的,但顺序错了。” 第194章 承重柱 “啊?”欧雪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在不清楚解释说:“他是从天花板爬到了角落的位置,顺着墙下来,然后扶着墙在原地转圈,最后才走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3 柱子前。” 这倒是确实解释了为什么脚印一正一反。欧雪干笑了声,说:“他扶着墙在那里做什么,跳踢踏舞吗?” 不清楚抿了下嘴,迈开腿、冲着脚印出现的方向往外迈出了几步,似乎是在反着模拟七楼的情况。他一直走到角落,面对着那堵白墙,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字:“李建。” 欧雪听见了,一时反而更加没理解什么意思。他跟过去,看着不清楚两手扶住墙轻声说:“你还记得,李建吞下虎婆婆后逃走时那些怪异的姿势吗?” 李建吞下虎婆婆后爬走的姿势令欧雪印象深刻。他一会儿在地上快速地爬行,一会儿又歪歪扭扭地站起来甩动着四肢往前横冲直撞,与其说是四肢因为坠落受伤,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不适应自己有了下肢直立的怪物。 那个孩子,恐怕在吞下虎婆婆的同时就彻底死了。让他站起来逃走的,其实是他身体中那个形态可怖而恶心的仙物——虎婆婆。 欧雪看着不清楚双手扶墙的动作,后背有点发凉起来:“你的意思是,虎婆婆还在李建的身体里,它把李建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李建身体中的虎婆婆,操控着孩子的那具尸体在天花板上爬行。爬到角落时,它顺着墙角下来,因为无法适应那双腿,它只能扶住墙站立,所以脚印才是面对着墙的!那一连串跳舞似的古怪鞋印,其实是仙物无法适应尸体的双腿,最终只能歪歪扭扭地走到承重柱前,顺着柱子又爬走了…… 那么,李建的尸体,或者说是这个怪物,是否还在独天大厦里? 欧雪的脑子快乱套了,有一连串问题。他也不由摆了几下手,冲不清楚磕磕绊绊道:“等一下,等一下!李建的尸体是怎么跑来这里的,他从市区一路爬过来吗?这不可能啊!而且那是具货真价实的尸体——他、人类怎么能不借助工具在天花板上爬啊!” 不清楚转过身来,他把手电筒冲下,避免刺眼,这才慢慢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尸体能不能倒吊着在天花板上爬,倒是有不少鬼喜欢这样……但有些特殊的尸体确实能做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何况他体内有个虎婆婆在。” “再等一下再等一下。”欧雪压低声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情不自禁地虚指了指天花板,“他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吗,他不会还在这儿吧……” 两人同时沉默片刻,欧雪摸了摸额头,心里想到的却是别的。 也许,李建的尸体是刚刚才来到独天大厦的,或者说就在昨天,宫元亨也许本就是要来运送尸体的,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时顺带赴了个约。这就能解释七楼的窗户为什么把手上落满灰尘,窗框却干干净净,因为尸体是从外面爬进来的。 不清楚这时低声道:“如果真的是那孩子的尸体话,反而不麻烦。他只要下到地面上,我们两个人足够撂翻他了。我会冲他嘴里滴血,只是那之后比较麻烦——” “我们得解释为什么有这么一具尸体,又为什么往尸体嘴里滴血……”欧雪干笑了声,“你觉得韩仕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不清楚摇了摇头。两人再次安静须臾,同时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如果李建的尸体真的还在独天大厦内部,楼下两人已经转了个遍,那他不是藏在大厦楼顶,就只能是在九楼了。 “我们上去。”不清楚说着,转身往前。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转身对欧雪道:“虎婆婆并不恐怖,它比你想象中还要脆弱得多。尸体——尸体可能——”他突然停下来,自言自语道:“算了……” “你不要想。”不清楚用手电在欧雪的腿上晃了下,“我会保护你。” 他静静地看着他,欧雪怔了下,脑中纷乱的画面渐渐清空。他点头道:“好。” 两人不再多言,将脚步放到最轻,缓缓来到了九楼。 门后同样一片漆黑,想来和八楼同样封上了隔光毡布。但两人根本顾不上确认,而是同时愣在了原地。 手电筒晃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东西,几乎立满目所及处所有空间。谁也没发出声音,只同时向彼此靠近了一步。 整个九楼竟然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花灯!调查顺意纸业让欧雪看了些大型花灯的资料,立刻认出了这些花灯是用吹塑纸制作的。用手电筒一照,花灯就像自己亮起来,开始活灵活现。光束照出了内部的发光设备和竹制骨架,这些骨架和造型风格都表明花灯是按照传统工艺制作的,会非常轻。即使是和天花板差不多高的大灯,两个人也足以搬起来。 两人撑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久久没有迈开脚步。 这些颜色鲜艳红红绿绿的花灯,在黑暗的空旷房间里,更像是一具具大型纸扎,格外诡异。不必交流,两人都能看出这些花灯并非元宵春节用来办活动的,它们有着共同的主题,并且是按照顺序摆放好的。 在两人身前,两道金色的小拱桥排成竖列。桥两侧则是足足三排低眉俯首的童子样花灯,童子间散落着不少巴掌大的小舟和球形小灯。小舟和球灯制成了淡淡的黄色,像星子样点缀在地面上、一直延伸到后方。这些灯是屋中最矮的,桥到两人腰际,童子则同两人肩膀差不多高。再往后照,密密麻麻的眼睛冲两人的方向看了过来。无数仙人男女立在童子后面,皆广袖宽袍、身挽彩带。这些仙人花灯一眼望不到头,不知到底有多少,身形极高,基本都在两米左右。 所有仙人都面带微笑、面冲着门口的方向,就像是在静候有人启门到来。他们中间,一只巨大的小舟接着拱桥,铺就了继续前行的道路。 两人确实有些毛骨悚然,所有童子仙人的五官都做得非常写实,不是纸扎样的平面,有着五官柔和起伏。如果李建的尸体混在中间,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发现。且仙人们身材细长高大,已经挡住了后面的东西,到处都是视觉盲区。为数不多在那之后还能一览无余的东西,只有最深最远处一座金色的高台。 所有花灯构成的主题,两人心知肚明。仙境、登仙、天庭……似乎在独天大厦的九层,有着一处隐秘的人间仙庭。 不过,这种主题在现实中最常见的地方,除了电视中播放的西游记,就只剩下墓室了。 与其说九层是个仙境,面对满室漆黑与一模一样的浅笑,倒不如说,这里更像一间布满陪葬品的墓室。 第195章 电闸 “撤。”不清楚当机立断道。他一手拉着看呆了的欧雪,一手动作极轻关上了门。 防火门缓缓闭合,在碰上的同时无可避免发出轻微碰撞声、带起气流。那条缝隙最后的黑暗中,门前的几个童子和小舟随着气流微微晃了晃,目送两人离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4 天色渐渐晚了,玻璃墙外暗淡下来。不清楚拉着欧雪,两人动作很轻地下楼。一直走到一层,正要推门,忽然听见外间不远处脚步声慢吞吞地传来,伴随着一连串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能想象出那人穿着大皮鞋、腰带上拴着钥匙串的样子,是马训!欧雪吓了一跳,忙和不清楚贴着门屏息凝神。 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后便是电梯门提示到达的“叮”。那人自言自语“咦”了声,虽然隔着门听不太清,但确实是马训。他似乎没有上电梯,反而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几圈,接着,两人听到他手机那堪比免提的聒噪杂音筒响了起来。 欧雪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他们赌得就是以马训的职责他不可能给负责独天大厦供电的部门打电话确认。两人表情凝重,好在马训的嗓门很快透过门传了过来,他说:“喂,王啊,我,老马。我看楼下贴的说今天要停电啊,一直停到明天呢,具体啥时候恢复不定。嗯,你在群里跟其他人说一声先待命吧,不上班我再通知哈,嗯。”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欧雪心猛地一跳,抓着不清楚就蹑手蹑脚小跑起来,用气音道:“快跑,上三楼,他肯定要走楼梯上来!” 不清楚反应奇快,长腿一跨就迈到了欧雪前面,反倒拽着欧雪就跑。两人刚拉开三楼防火门进去,便听见马训进到了消防通道里,边走边说:“我上去转一圈,要不上班今天的工资不发啊,按比例扣——” 两人手忙脚乱,此时关严门一定会发出声音。不清楚拉着欧雪躲在门后,和他一起用脚尖顶着门,从外面看起来就只是没有关严。只要马训不突然把门拽开,还是看不出破绽的。 脚步声从门外经过,他们比在楼里探索的任何一刻都要紧张。马训嘴里哼着歌,悠悠地上去,从欧雪这边能瞄见他背着手,借着还没彻底暗下来的天光慢吞吞地上楼。 一直到哼歌声和脚步声基本听不见了,两人才大松了口气,脚都麻了。欧雪拉起不清楚马不停蹄往一楼赶,总算是错开时间躲进了电闸总控室里。看看时间,距离两人预计拉闸的七点四十还有几十分钟,犹豫片刻,不清楚盯着手机上的时间道:“再等十分钟,他把楼上门打开了我们就立刻拉闸。” 欧雪点了点头。两人在黑暗中不停地点亮屏幕,盯着上面的时间一分一分刷新跳动。第九分钟,欧雪憋不住了,走过去掀开面板,直接把电闸拉了下来。 总电闸很沉,刚巧屏幕灭掉,屋内彻底陷入黑暗。不清楚轻声叹了口气。 除了差点撞上马训,目前为止都跟两人设想的差不多。顺意纸业肯定会有个人提前过来开门,最有可能的就是主任马训。当他开门以后,两人要立刻拉掉电闸上到五楼门后。欧雪会给马训打一个电话,大厦里面信号很差,马训会下意识地往电梯间空旷的窗边走。他必须站在窗边才能保持通话,这时他会发现电话还是信号很差——信号差的其实是欧雪的手机。相应的,他在反应过来以前就只能站在窗边不动。 不清楚会在这个长长的电话结束前,从消防通道进到办公室拿走一台答录机,回到五楼。此时大厦已经全部断电,最后要赌的就是马训不会仔细检查,而是立刻锁门离开。 听上去非常惊险,错一步两人可能就得在派出所度过今晚了,而且两人对怎么把答录机再放回去暂时没有很好的想法。但不清楚对自己的身手和计划都意外有把握,因为马训的那扇违和感强烈的窗户。 他在防备什么,有所防备,就证明他和抱吉村村长宫有众一样,心中有恐惧、有秘密。 当大厦陷入彻底的黑暗那一刻,他会惊慌失措。 欧雪和不清楚一前一后放轻脚步、有条不紊地往楼上赶。天已经彻底黑了,两人没有开灯,只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凭借着直觉牵着彼此向上。在三楼拐角,欧雪拨出了马训的号码,他用手机按住音筒,示意不清楚先越过他继续往上。 在电话接通、开始计时的同一秒钟,两人忽然听见头上传来“咚”一声巨响,有个脚步声狂奔下来!欧雪心差点蹦出来,果断转身,一把扽住不清楚往回跑,两人再次躲进了三楼门后。几乎是门刚掩住,马训举着手机的灯筒从楼上连滚带爬下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嚷嚷着:“他妈的不是七点四十才停电吗,操,操!喂——喂——钱先生——喂——” 不知是否因为那冷色的灯束,马训脸色惨白,也不管电话是不是还通着了,抓着手机跌跌撞撞从楼梯上“滑溜”下来,不停地念叨着:“太乙救苦天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两人在三楼都听见了一层防火门甩上的巨响,欧雪把按住听筒的手指松开,干脆挂掉了电话。他和不清楚对视着,不清楚蹙起眉,又等了片刻楼道内安安静静,两人刚松了口气,手机响了。 是马训拨了回来,欧雪摆手示意不清楚往上走,自己也跟了出来。他走到玻璃墙前接通,刚巧透过窗户看见马训站在路对面,一面夹着手机、一面心有余悸地仰头看着大厦上面,气喘吁吁:“钱先生——” 两人放轻脚步一前一后往上走,欧雪口气轻松道:“马经理,你那边怎么了,半天没声音。” 电话仍然断断续续的,欧雪停在窗口,见马训站在路对面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脸色变得更差了。他的怀疑和惊恐即使站在四楼也瞧得清清楚楚,不等欧雪再开口,马训匆忙道:“不好意思钱先生,我这里有点事,过几天再说吧。” 他立刻把电话挂了,钻上路边一辆轿车的驾驶室,嗖得跑了。 欧雪还没来得及反应,握着手机,下意识地看向头上。不清楚站在转角处等他,黑暗中一轮淡淡的剪影。欧雪用手机屏幕的光照向他,自己蓦地笑了声,“说实话,刚才那一连串,他还挺搞笑的。” “你还笑。”不清楚有些无奈,“快点上来,到我身边。他那么害怕,楼里肯定还有什么古怪。” 欧雪三步并两步上去,他没再灭掉手机,而是用屏幕照着前面的台阶。 光束后的黑暗中,两人握住了彼此的手。 第196章 答录机 马训的惊恐让两人想到了抱吉村的村长宫有众。欧雪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应该并不深入。独天大厦与马训就像宫有众和虎婆婆,二者可以保持微妙的平衡很久,一旦有某个环节脱轨,就会全面崩盘。马训的反应是逃走、搁置,而不是像宫有众似的试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遮掩、甚至是了解情况、解决,那么他一定自己也一知半解。 事情比两人预想中还要顺利,五楼顺意纸业别说锁门了,两道玻璃门都还开着半扇。公司门户大开,在黑暗中静悄悄停止了运转。看样子,马训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5 肯定是不会再折返回来了。两人没再偷拿答录机,而是将门关上,一人一把椅子,坐在放答录机的桌前等着。 欧雪抽空想要查一查答录机的型号,先学会怎么使用。哪成想,在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一时半会儿竟然搜不出来这种机器到底属于什么,两人只能自己研究。 根据小露所言,答录机是在午夜响起的,不清楚不担心现在错过什么消息,干脆从桌子上拿了一台下来。这十台黑色的机器只有巴掌大小,看上去非常接近传呼机。不过,不清楚意外了解一点传呼机,他告诉欧雪两台传呼机实际上需要中间的基站作为联络媒介,所以这东西不太可能真是传呼机。 除了一块灰绿色的显示屏,上面只有四个按钮。一个开关机键,拨动屏幕显示用的上下调整键,还有一个绿色的播放按钮。不清楚研究了片刻,认为这其实更有可能是带有屏幕的对讲机,只能单向收到消息,私人改装过。 两人把十台机器按开机,黑色外壳左侧的小灯亮出红光。又坐下干等了会儿,欧雪把不清楚放下的那台机器拿起来,继续琢磨。 “研究什么呢?”不清楚轻声问。 欧雪按着上下键,屏幕上没有任何变化:“我想看看有没有过往消息的记录。” 不清楚摇头道:“安装记忆棒的卡槽都没有,不会有记录的。” 嘴上这样说着,他还是把手电筒拧亮了放在一旁,让欧雪慢慢琢磨。 答录机确实怎么调试都没有变化。研究了半晌,欧雪自己也没意思了,把机器放回去,一偏头枕住了不清楚的肩膀。 “好无聊啊。”他说。 不清楚轻轻笑起来:“无聊是好事。” 安静须臾,他又蓦地问:“你觉得马训会联系宫楼吗?” “我觉得,不会。”欧雪撑起身子坐直,正色道:“我觉得马训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公司的幕后人到底是谁,他能接触的人只到何耀光。” 不清楚眨眨眼睛,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欧雪这才笑笑,解释说:“宫楼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控制欲也极强。他不给人选择,而是要所有人按照他设定好的路线进行。马训知道得越多,就越给了他主动选择的机会,对控制欲强的人来说,选项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不清楚点了点头,欧雪继续道:“大厦不会是第一次停电。我想,马训的恐惧应该是出于我们突然提前断电。只要他相信停电是真的,那他的恐惧就其实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看向答录机,“作为员工们的上司,马训肯定知道公司是为了某个秘密才一直运作下去的。但他不问,就像宫元亨一样,他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他一定发现了大厦内有奇奇怪怪的事,但他闭上了嘴、做了一扇自保的窗户。在自保的本能下,他刚才落荒而逃了。” 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摸了摸他的头:“有你真好。” “摸狗似的。”欧雪瞥他,很夸张地鼓了鼓嘴。不清楚莫名其妙:“那还能摸哪里啊。” 欧雪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眯起眼睛笑。他一笑,不清楚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去你的。” “不得了了。”欧雪实在绷不住了,差点笑倒在不清楚身上,“你现在都能看懂我眼睛里的黄色笑话了。” 不清楚懒得再理他没个正行,闹完了,欧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在办公室里四处看起来。职员们用的键盘质量差,很多人一些按键上的字母都磨没了。和马训空荡荡的休息间不同,这里的桌子上大多摆放着个人物品,欧雪没再乱碰。他刚转身回来,忽然瞥见那边桌子上一枚绿色的光点正在闪动。 不清楚立刻就弹了起来,两手撑在桌子上看向屏幕。一台答录机竟在此时突然响起了“哔”“哔”提示音!欧雪也赶忙快步走回去,两人不由屏住呼吸,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向屏幕。 灰绿显示屏上开始弹出一行行乱码。屏幕很小,一次只能显示两行,乱码弹出的速度比两人想象中要快得多,眨眼就跳动了四下,欧雪微讶道:“这是同一句乱码在重复啊——” 提示接受消息的绿光停止了跳动,显示屏也停了。不清楚往上翻,确如欧雪所言,这是一句完全相同的短乱码,重复跳了八遍。 欧雪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道:“这句话是有意义的!” 不清楚未答,蹙眉看着屏幕上那句重复的乱码。答录机左侧,绿光常亮着,他想了下,拿出手机开始计时。两人保持沉默,五分钟后,绿灯重新开始快速闪烁,闪过十秒后,上面的乱码一下子被清空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眨眼,最右侧的答录机在哔哔声中又闪烁起了绿光。欧雪倏地看过去,想要去按播放键。他的手还没碰到答录机,机器左侧的音孔忽然自己响了!先是一段吱吱啦啦的干扰音,不清楚下意识地拉住欧雪,音孔内爆出一声尖锐的刺耳长杂音,接着,一段古怪的声响在办公室里回荡开来—— 开始,他们仍以为这是段杂音,但过了几秒钟,两人发现这段声音是保持着固定频率的。虽然很快,可听上去非常规律。那声音一时难以形容,莫名有点耳熟,却很难对应上是什么。仔细听,似乎有点像很快速的水泡声…… 欧雪一怔,冲不清楚做口型道:“小露……水泵……” 没错,小露的形容出乎预料得准确,听起来确实很像是观赏鱼缸中的水泵在泵水!尽管声音并非一模一样,这仍然是能从生活中找到的最恰当形容。两人都有点愣神,答录机中的声音突然也停了下来。绿灯随之灭掉,换回了开机后的红灯。 不清楚不由看向欧雪,欧雪睁大眼睛盯着桌上,一把将一台答录机抓了起来:“这些消息是实时的……”他也看向不清楚,声音低成了气音,“如果这是对讲机性质的设备,那两台机器之间的距离绝对不会太远……” 不清楚顿了下,反手抓住欧雪、拎着手电就向门口跑去。玻璃门一开,走廊黑漆漆的尽头不知何时已经立住了个瘦长的身影—— 那人微微躬身,在浓重的墨色中冲两人一动不动低首。手电筒惨白的光束刺过去,照出那人微微起伏的五官。 一盏童子花灯不知被谁移动到了走廊尽头。两人才进门时,此处明明空无一物。 第197章 摄受 “我梦见她了。” 宫利贞开口时,宫元亨正在把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塞进仓库的角落中。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宫利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仿佛她已经喝了十几年中药、早已被腌制入味。持续服用姑姑苗水让她精神状态变得很差,两枚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屋里明明很热,宫利贞却肩上披着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6 条毯子。她光着两腿,脚上也没有穿鞋。 宫元亨直起腰,盯着她看了会儿,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蹬下来,扫到她脚边:“穿上。” 角落里的行李箱已经被杂物和防尘布遮掩起来,两人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黑暗中的箱子。那箱子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大尺寸,黑色硬帆布拉链箱、在几十年前很流行,如今因为尺寸过大已遭淘汰。几个小时前,一具尸体裹着张酒店的床单被折进箱子中,运送到了远方。 这是一家酒店,他们有太多方式处理掉那张其实并没有沾上多少干涸血沫的床单。现在,那张床单已经混进无数张淘汰下来的白床单中,经由合作的公司拉走,大概已经被丢进了焚化炉。 宫元亨侧过身,看了一眼门外的走廊。他们的养父此时并不在家中,偶尔,宫楼心情不错会亲自出门买菜。饶是如此,他仍然静悄悄地听了一会儿外间的动静,这才转过身皱眉,很郑重地说:“你不能再喝药了。” 宫利贞的眼睛始终圆睁着,但数日的疲惫令她眼皮松弛下来,像是挂不住似的。她转身往外走,拢了拢肩头的披肩。包在毯子中的长发滑落出来,左边缺了半截,一边长一边短,显得有点滑稽。 她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差最后一步了……”宫利贞边走边说。她缩在那张毯子下面,鞋底从地板上蹭过:“最后一步究竟该怎么做仙姬一直没有告诉爸。时间真的要到了,一下雨洞府就坏得厉害,爸的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弱。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仙姬最后那一口仙气,这次肯定对了,势已俱足,再等几天吧——” “我把他们指到那儿去了。”宫元亨立在她身后说。 走廊上的脚步停了,宫利贞一动不动地竖在了原地。走廊一片死寂,甚至听不见两人呼吸。几秒钟后,地板吱呀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被甩落到地上的毯子。宫利贞咬牙切齿地冲了回来,两手一把卡住了宫元亨的脖子。她披头散发,侧脸上的烫伤疤痕令她凶狠的眼神像厉鬼一样。宫元亨下意识地闪了一下,但宫利贞几乎是连扑带撞掐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扑倒在地上。 “你要死!你想死就自己从楼上跳下去,你要干什么——”她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她真的用了要杀他的力气,宫元亨甚至听到了她讲话时磨牙的声音。她的手因为累日的精神不济软绵绵的,其实没什么力气。宫元亨只窒息了一下、就不怎么费力地拉开了她的手。 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宫元亨先移开了视线。他望向天花板上的灯,慢慢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甘霖,你不累吗?” 宫元亨把两手摊开,平躺在地板上:“我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借势而为,给大家都指了个方向,像你们之前做的一样。” 他说罢仍是只有长足的静默。宫元亨缓缓撑起上半身,眼睛重新看向宫利贞。数年共同生活,他熟悉宫利贞的一举一动,解读她的一切近乎成了本能。在此刻,宫元亨很累,他懒得思考她此刻又在思索些什么,而是继续道:“如果仙姬真的借他俩这对新金童玉女成了,那就是仙姬赢了,爸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如果他们两个把仙姬杀了,那就是他们两个赢了,爸、爸怎么样,哈哈——” 他说着突然开始笑,“反正怎样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宫元亨听到自己的脑袋咚一声又撞上了地板。这一下磕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宫利贞的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可这次只有指甲往皮肤里陷。她大着喘气,磨了两下牙,声音压低成气音,听起来像是种嘶鸣:“蠢货,那我们呢!那我们呢?你有没有想过那我们怎么办!” 她松开手,揪住宫元亨的衣领,把他的脖子都拎了起来:“只要爸没和仙姬一起达成他的大业,他就永远不会放过我们,天涯海角他也要拉着我们一起死!” “完了,真的完了……”宫利贞猛地松手,捂着脸,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李行明!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她只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啜泣,到后来她真的放声大哭起来。宫元亨躺在地上,忽然感觉耳边的哭声很烦。他从没有见过宫利贞哭泣的样子,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么吵闹。他在一瞬间觉得她说的对,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或者干脆从酒店楼上跳下去。 宫元亨从地上腾地坐起来,动作之大,把宫利贞直接给掀了下去。他把那双手从她脸上硬扯下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真的喝那些药汤子喝疯了……你到底记不记得爸有多大岁数,他老了,他早该死了!他浑身上下所有器官到处都是病,没有仙姬,他早就进火葬场的炉子了——” 没想到,宫利贞毫不示弱,大吼道:“你拿我们去赌这个万一吗?!那是宫楼,宫楼!他肯定还准备了什么在等着我们,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她吼完了,蓦地浑身一震。宫元亨来不及反应,宫利贞已经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抓着他的手,冲进厨房,端起灶台上半凉的姑姑苗水仰头灌了大半杯,然后扬手将剩下的药水泼在了自己和宫元亨身上。 厨房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淡淡的草药气味漂浮在空气中。那杯子刚一放回去,宫元亨听到自己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宫楼背着手,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了一眼地板,又看了看厨房中狼狈的两人。宫楼问:“怎么回事?” 宫元亨暗自出了口气,他扫了眼撑在灶台上双手不停发颤的宫利贞,转头冲着宫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宫利贞,“我收拾一下。” “嗯。”宫楼应了声,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外面有警察,你收拾收拾去看一下。”他扫了眼低着头、像是有些站不稳的宫利贞,又冲宫元亨道:“刚喝的吗?” “嗯。”宫元亨错过宫楼去拿拖把,“刚凉。” 宫楼点了下头,往走廊深处走去:“让她吐出来,别迷迷糊糊说错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宣一个出版相关的消息(编辑让我下周再说,我憋不住了(不是这本 第198章 花灯 童子花灯忽然被挪动到了走廊尽头,饶是两人也惊了一下。不清楚手中的灯筒照过去,那童子身上多出了几块深色的印记。他拉着欧雪快步走去,两人发现那些深色的印记原来是些水渍。吹塑纸半防水,水渍并没有洇透,而是缓慢地冲下流淌。 欧雪下意识地顺着水渍流淌的方向低头,在童子花灯的脚下也有一小片不明显的水痕,刚巧被不清楚踩到了一点。不清楚也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7 现了,赶忙抬脚,那些水竟微微有些发黏。 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打着手电筒环顾四周。欧雪压低声音,把刚才自己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继续:“两台机器靠近了,就肯定会有干扰音……”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心底也有点发毛,欧雪按住手中答录机的播放键,侧面的小灯变绿,他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将机器缓缓靠近了童子。 始终静默的答录机忽然在常亮的微弱绿光中发出了丝丝拉拉的干扰杂音。这种声音两人都很熟悉,十年前,将正在通话的手机靠近座机,听筒中就会发出这种带着电流声的干扰音…… 有一台机器藏在童子花灯内部,而且不是收信机,是发信机! 不清楚愣了下,将手电筒贴近童子花灯外面绷紧的彩纸,花灯内部“发光设备”的影子透在了墙上。不清楚摸出折叠匕首,干脆把花灯从童子腹部的位置直接划开。三两下,他把童子开肠破肚,里面露出了一个用铁丝绑住固定的黑色机器。 他伸手要把机器扯出来,是个跟欧雪手中的答录机几乎一模一样的机器!欧雪拦了下,示意他看固定机器用的铁丝。 铁丝似乎不止是把机器绑在花灯中间,有枚尖角刚好撑在机器的按键上面。不清楚弯腰用手电筒照着研究了下,重新直起背,双手按住了童子花灯的肩膀。 在重力的作用下,花灯竹骨架的弹性让童子往下陷了几分,里面的铁丝尖角刚好顶住按键。一里一外两台机器同时亮起显示运作的绿灯,欧雪手中收信机的电流声倏地刺耳起来。 不清楚松手,把机器从童子肚子里拆了下来。这台机器上侧多了两排声筒,在花灯里面装着的根本就不是用来点亮的电子照明器,而是发信机! 就在两人都有些愣神时,手中的答录机再次响起了“哔哔”提示音。伴随着吱吱啦啦的电流杂音,两人听到答录机中传来了细长而尖锐的声音。 呲——呲—— 那些呲呲声有长有短,长的能持续数十秒钟。两人屏住呼吸,听着那尖锐的呲声在走廊中回荡。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另外一台发信机前不停地打开汽水易拉罐,里面的碳酸气体被放出、冲进空气。 答录机绿灯灭掉、转红。 这些诡异的声音又代表着什么,欧雪毫无头绪。他不由看向身旁,不清楚微微蹙眉,似乎还在回忆思考着那些呲呲声。不知为何,欧雪忽然联想到了不清楚曾说过的话,他贴上不清楚紧攥着发信机的那只手,“别回忆。” 不清楚猛地回神了,他拉起欧雪,没再管已经惨不忍睹的童子花灯,转身快步回到了办公室里。这次他没有再关办公室的门,而是贴着玻璃门侧面的墙站住,冲欧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欧雪安静地望向他,隔着那束雪白的灯,不清楚始终微微拧着眉心。 “我可能知道那些声音是什么了。”他说。 欧雪的心却一下子悬了起来,不清楚的脸上没有出现解密后的放松,正相反,他比今天任何时候都要浑身紧绷。欧雪忍不住把那台发信机从他手心拿了过来,他把两台机器揣进自己口袋里,慢慢握住不清楚的左手,这才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慢慢说。” “那个像水泵一样的声音,是……”不清楚说着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龙碧仙姬的呼吸。” 欧雪的手猛地顿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些水泡与尖锐的呲气声开始在无形中回荡。或许,他们之间那枚无形的细线将之相连;又或许,他们真的已成了仙姬座下金童玉女。欧雪似乎听到那些古怪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再次响起,由远及近,像一枚漩涡,搅拌着所有思绪…… “汽水瓶子刚打开的呲气是她的嘶鸣。” 不清楚蓦地睁开眼睛,他赫然发现对面那人双眼正渐渐放空,一下子头脑发冷,想也不想、额头使劲儿撞向了欧雪的额头。 欧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不清楚。 思绪骤然涌回脑海,他满脑袋都是问题想要张口。可还没开口,不清楚定定望着他,忽然说:“你不要相信她。” “在你眼前的是我,在你心里的也只有我。”不清楚说着,把欧雪的袖口往上捋了一下。 那个属于两人的秘密护身符就印刻在手肘的皮肤上,在刺目的白光中,皮肤下蛰伏的血管散发着淡淡的蓝。 也不知怎的,欧雪望着他,冒出一句,“你知道我爱你的,对吧?” 不清楚终于笑了,他缓缓点了下头,收敛笑意,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一直拉着你,防止我们走散。” 虽然他有时候特别煞风景,但欧雪还是就喜欢他身上这股劲。他也笑了,理了理头绪,总算问说:“可是龙碧仙姬应该在宫楼家的地下室里啊,泥泥当时也——” 欧雪一停,眼前闪过泥泥用影子描绘的那些画面。 那些四四方方的格子,当时两人想也不想就理解成了酒店和宫家的住所。实际上,那些画面也完全可以和此时此刻的这栋建筑、层层叠叠的独天大厦相对应! 不清楚点了下头,又摇头道:“龙碧仙姬是精怪,不是鬼魂。她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因为那都是她。虎婆婆这个所谓的仙物,是她身体最脆弱的某个部分,真正的本体。就像壁虎断尾求生,虎婆婆是龙碧仙姬的一部分,只是断下来后还和她的身体保持着连接。我想,可能就是舌头或者尾巴这种部位……” “我明白了。”欧雪点头道,“大的难杀,小的好杀,但都是她。这部分死了,那部分就也死了。”他看向头上办公室的天花板,“看来,这栋大厦,其实算是龙碧仙姬的神龛了。” “嗯。”不清楚看向脚下,“我觉得宫家的地下室仍然存在,泥泥去过,只是她当时也被龙碧仙姬带来过这里。以五为界,龙碧仙姬在一层层向上登仙。”他深吸了口气,指指脚下,“也就是说,她现在,要不在我们脚下。” 不清楚的手指指向两人头顶,“要不,在我们头上。” 第199章 五 两人望着彼此,欧雪深吸了口气,反手攥紧不清楚:“这次不能再走散了。” 不清楚点了下头。 如果龙碧仙姬此时真的就在大厦内部,那楼上天花板留下的古怪痕迹可能根本不是李建的尸体,而是龙碧仙姬留下的。但欧雪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现在他已经不会去深究,反正在需要的时候灵感总会自己冒出来。 两人有个很大的劣势刚好被答录机给成功补上。因为金童玉女的身份,不清楚几乎无法感觉到龙碧仙姬的存在。现在有了这台答录机,如果九层的花灯也和童子花灯一样内部装有发信机的话,相当于他们现在有了一个不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8 灵敏的报警器。 答录机只有在发信机也启动、并且二者靠近的同时才会发出刺耳的干扰音。发信机启动则需要向花灯施加重力,那么,当答录机再次发出刺耳杂音时,就表明了有个东西正在从花灯上慢慢向两人靠近。 为了防止口袋里的两台机器再次互相干扰,欧雪把童子花灯内的发信机留在了办公室的桌上。旁边,不清楚正在整理自己的小挎包。他推测龙碧仙姬最有可能藏身在第八楼和第九楼那两层明显有古怪的空间,干脆做好准备再往上走。 不过,两人的手还是牵在一起。不清楚把手电筒绑在了自己的腕子上。只要拉着他的手,欧雪什么都不怕。因此他甚至短暂地神游了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龙碧仙姬可以在大厦内移动的话,她的机动性肯定比我们强多了,因为她可以到处乱爬。” 只是一眼没看住的功夫,不清楚又把刀拿了出来,开始对着自己的掌心比划。两人手牵着,看上去就像要带着欧雪一起“自残”似的。那伤口一次又一次划开,欧雪怎么会不心疼,可又说不了什么,最终只能轻声道:“你能不能……浅点划。” “我在比划呢。”不清楚说着,像哄孩子似的松开了欧雪,“先松开一下。”他作势要把刀塞进欧雪手里,“要不你来,你想试试吗?” “你故意的吧。”欧雪眯眼道。 不清楚笑笑,将自己的掌心划开了。他第一次看到他动作如此小心,血从不算深的伤口中涌出。 “这个我拿着。”不清楚边说边把从包里取出来的东西抽开,在伤口上蹭过,将那和匕首差不多大的东西递给欧雪,“这个给你。” 那是一把造型古朴的匕首,和折叠刀展开后长度基本一致。只是这把匕首的刀身部分是骨质的,有着温润的淡黄色,看上去颇有年头。欧雪第一次看见不清楚拿出这种东西,很明显是什么法器。他怀疑道:“是不是给反了?” “这是虎骨,万兽之王,对精怪有奇效。”不清楚垂着眼认真解释道,“所以要给你。”他摆弄着欧雪的手指,“你要这样,把拇指这样折进去。” 两人收拾了一下,回到了走廊上。 现在,他们两手牵在一起,一人一把带血的匕首,看上去像两个匪徒。重新踏上黑暗的走廊,每朝消防通道靠近一步,欧雪心中为数不多的紧张反而越消减一分。有那么一两秒钟,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才在过去做出了无数选择。过去种种在此刻汇集成了他们牵住的手,不清楚不必再独自渡河。 欧雪蓦地开口道:“我觉得——”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不清楚打断他道。 欧雪乐了,其实他在开口的瞬间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既然如此,干脆收声。 消防通道里反倒比室内要稍显明亮,一点点灯火透过深蓝色的玻璃墙投进来。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中,第六、七层,仍然一片空荡荡。当防火门又一次推开,第八层的黑暗扑向两人时,手电筒的白光笔直刺向黑暗。那一秒钟的时间,欧雪从黑暗中忽然扑出一个巨大的怪物脑补到了身后的防火门被巨大的力量关上,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人各自用腿顶着防火门,手电筒仔细地扫向四处,仍然什么都没有照到。不清楚轻手轻脚地拉着欧雪往里走,防火门随着两人松劲慢慢关闭。往里走了两步,四周仍是黑暗,欧雪忽然拽住了不清楚。 “手电筒的光变短了。”欧雪低声道。他也不犹豫,当即看向自己背后,恨不得自己头顶上也长了眼睛。不清楚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看向光束尽头,手电筒的光照范围真的变近了。 仿佛两人身前已经有了一片更加浓稠的黑暗、像雾一样,让光束无法完全穿透。 龙碧仙姬能在天花板上爬,这让欧雪忍不住一会儿就抬眼往上看。两人停在原地没有贸然前进,无论如何,光束照明范围变短肯定有缘由。 就在此时,一阵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这声音冷不丁冒出来,把欧雪自己吓了一大跳。他握着匕首,勉强摸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竟然是马训打来的! 此时还不到夜里九点,电话打进来的时间其实不算刁钻。不清楚示意欧雪接起来,欧雪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用指关节划开电话接通,那边立刻有声音冒了出来:“喂——” 不等他开口,马训急匆匆道:“钱先生,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欧雪刚应了声,马训立刻道:“吹塑纸……要不您另请别家吧。我实话跟您说,我们公司可能有了点事,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就是这样的,嗯,可能……”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可能,也许在电话接通前根本没想好措辞。两人都有点摸不清楚他此时此刻是何用意。欧雪抿了下嘴,灵光一闪,接说:“这样吧马经理,我听出来了你有点为难。要不,你把你上司的电话给我,我再跟你上司谈谈?” 他当然不指望马训真的给出什么上司的电话,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马训真的安静了片刻,说:“实话说,我就是个拿死工资的。公司可能是真的出问题了,我是怕……真出事了,我担不起责任。” 欧雪一顿,该不会是两人今晚把马训刺激大了?他正要开口,忽然感觉到不清楚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欧雪没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中,他当即就顾不上电话了,看向身旁的不清楚。 白光尽头照出了一双模模糊糊的脚,那脚上穿着对黑色鞋子。光束缓缓上移,毡布遮住的窗前站着一个人影。手电筒无法完全照亮他,只能看到那个人影慢吞吞地左右踱步。他穿着件似乎很旧的衬衣,将手举在耳旁,隐隐能看见他来回走动时嘴也在动着。 他在打电话。 两人谁也没有出声,因为那个人他们见过,就是马训。现在,马训在窗边讲着电话,欧雪的手机中,他的声音也正在传来:“喂?喂,钱先生,是信号不好吗——” 而另一个马训正打电话的方向,没有任何声音从听筒外传来。他还在踱步,浑然未觉有束光线照向自己。欧雪把通话挂断了,窗边的马训也刚好转回来,举着手机的那一侧身子朝向两人。 他们发现,那个马训的手中空无一物,根本没有什么手机。 第200章 九 天黑以后的大厦变得格外阴凉,湿润的空气仿佛在两人身上慢慢结出了一层薄霜。没人有所察觉,他们只是紧盯着那个走来走去的人影。 职业使然,欧雪对人的形体总是格外敏感。两人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个人来回踱步、举着空气手机模仿着打电话的动作。 这个马训在欧雪看来,体型不太一样。更高了一点,肩膀也更塌,脖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9 偏长,不像白天的马训一样偏向短粗。 这个“人”,并不是马训,而是一个在模仿着马训的……怪物。 几乎是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成型,两人眼见在毡布前踱步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身,也看向了两人的方向。同时,那只空握着的手仍被他举在耳畔。那张脸分明就是马训,他带着一丝茫然看着他们,仿佛刚发现房间里多出了两个人。 谁也没有动。不清楚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半挡住欧雪,他刚有所动作,“马训”一下子露出醍醐灌顶的神情,像是认出了两人,迈开腿要走过来。不清楚立刻拉着欧雪往后退了半步,马训刚迈开的腿也停了。 他像是整个人忽然被暂停在了原地,如同被按下关机键的机器一样僵硬。“马训”没有再迈步,他的身体开始缓慢地向前倾斜,欧雪脑袋一炸,这是助跑的姿势!他下意识地拽了一下不清楚的手,与此同时,马训猛地蹿了起来。他的嘴倏地扯开,尖锐刺耳的呲呲声忽然在两人耳边炸开! 不清楚的手电闪了一下,玻璃爆碎的脆响在身前炸开。四周登时陷入黑暗,在光束消失的最后,那个模仿成马训的怪物并没有向两人冲来。正相反,他无比灵活地一扭身子,钻进毡布后面跑了!两人甚至看到了他的手脚在毡布上挪动带出的起伏,他从玻璃外墙逃走了—— 手电筒干脆甩下丢掉,不清楚转头就追向消防通道的方向。他一跑,被拽了回来,欧雪压着声音在他背后道:“你等一下,别追!” 漆黑一片中没人知道那个怪物究竟是否已经逃窜。欧雪嘴上说着,拽着不清楚跑到了靠防火门的墙边,两人再次贴着墙,欧雪这才道:“他怎么真的跟壁虎一样能从窄缝里钻来钻去的……” 不清楚这时也已经回神了,有条不紊接道:“你说的对,毡布后面的窗户可能刚才被他从外面打开了。我们不能追着他跑,他太敏捷了。” 鉴于这人经常身子比脑子更快,欧雪早习惯了。这里完全不透光,根本没法视物。他手一转将那把骨刀反握,勉强摸出手机打开灯筒,先是照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东西靠近。欧雪用两根手指捏着手机,两人都死死盯着周围,没有再看彼此。 “我们不能再这样一直牵着对方的手了,这样反应很慢。”欧雪说着松开不清楚,抓住了他的袖子,“我们这样,不走出对方一步以外。我想起来我刚才在想什么了,如果我们就在大厦里,龙碧仙姬也在,为什么她不主动靠近金童玉女,而是要我们去找她。” 不清楚愣了下,“她是在找我们啊?” 说完,不清楚自己也反应过来。的确,突然被放在走廊上的童子花灯,刚才的“马训”,就像过往的宫楼一样,都只是一枚饵料,等着两人游过去。 周围的黑暗仿佛在吞噬着光线,欧雪的视线来回扫着,“我们成了新的金童玉女后宫楼其实对我们没什么动作,为什么?都已经来到大厦里了,最快的难道不是龙碧仙姬出来和我们打一架,要不你把她弄死,要不她把我们——” 欧雪一怔,“她会把我们怎么样……?” “吃掉。”不清楚说,“不是字面意思的那种吃掉,是……”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欧雪:“还差一个条件。我不知道是什么。” “可能宫楼也不知道。”欧雪蹙眉,顺口道,“有这种可能吗?” 不清楚没有回答,他安静了几秒钟,忽然说:“如果其他时机还不成熟,龙碧仙姬可以一直躲在大厦中,不需要在今晚向答录机传递消息,不需要今晚的任何多此一举。一定还差点什么,问题出在我们身上。” 他说着,用手捂住了欧雪的手机灯筒:“关掉灯。” “在黑暗中,我们是一样的。”他的声音带着温热吐息传来,“相信我。” “不信你信谁。”欧雪收起了手机。 黑暗再次笼罩了两人,大厦仿佛从来不曾有第三个存在。不清楚的手摸索向了欧雪的脖颈,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铁腥味。欧雪感到他把什么抹在了自己的皮肤上,他听见不清楚轻声道:“自从你变成玉仙后,就像是和龙碧仙姬成了同一个波段,总是很容易就能连接到她的信号。” 似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欧雪都记得。他回忆了下,猜测说:“那其实是某种魂体出窍,对吗?” 他摸到不清楚尖尖的下颌,不清楚点了下头,轻轻戳向他的手心。 “如果你感觉不对劲,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她从你的脑海中赶出来。”不清楚温声道,“你的魂魄比你想象中要强大。”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他说着,贴过来吻了一下欧雪。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欧雪也说。 两人分开时,若有若无的气息仍在空气中纠缠。那一瞬间,欧雪忽然心中生出了种难以言喻的刺痛。他紧紧攥着不清楚的袖子,好在,那人并没有蓦地消失。浓稠的黑暗中,他听到不清楚踢了一下什么,接着,有东西滚到了自己脚下。 欧雪试探着踢了一下自己脚下的那东西,很轻的球状物。他的太阳穴猛跳了一下,是花灯,散落在地面上的球形花灯! 这东西是放在第九层的。 “我们已经在她之中了。” 结在皮肤上的那层薄霜在顷刻之间开裂碎落,黑暗似乎令声香味触重新灵活。欧雪赫然感到两人周遭密密麻麻围着无数存在,有一个离他很近很近,几乎就贴着自己的背。他往后蹬了一下,有一个东西轻飘飘地翻倒在地。 那东西比球形花灯要大很多,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童子灯。 他们根本没在第八层停留,而是不知不觉来到了九层!黑暗与光明正同时遮蔽着双目,恐怕两人此刻正站在无数花灯之中。 欧雪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刚才踢坏什么东西了吗?” 没人回答他,欧雪心中一凛,拎着手中那截袖子拽向自己。温暖的身躯扑向自己怀中,他那口气猛地松了下来,是不清楚,他还在。 “嘘。” 不清楚趴在他耳畔,用气音道:“地上有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此室无窗》实体书情报群来了:754162599 第201章 地板 欧雪顿时屏息凝神,两人紧贴在一起,他好像真的听到了暗中有什么微弱而古怪的声音。 那个声音“啪唧”、“啪唧”,在地板上缓慢连成一串,似乎并没有靠近。两人终于听到小露所描述的第三种声音——像是湿毛巾拍在地板上。 只是,此时那声音极轻,慢慢在远处移动着。 是龙碧仙姬在爬动的声音。 诡异的是,欧雪发觉自己的视线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0 渐渐恢复。九层明明也该是不透光的,但他正在慢慢从黑暗中描摹出那些形形色色花灯的轮廓。唯有不清楚,也许太近,他只能触碰到他的存在。他甚至能结合着那些轮廓,判断出正在地上缓缓爬行的怪物挪到了远处仙人花灯的最外围。他想示意不清楚,不清楚轻轻放开他,但欧雪还是感到他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啪唧啪唧黏稠的爬动声忽然停了。 接着,若有若无的啜泣从不远处飘了过来。不清楚一手攥着欧雪的衣角,一手慢慢拨开身边的童子。花灯很轻,童子立刻一个撞一个倒了一大片,分开后有个小小的轮廓蜷缩着蹲在地上,在那片童子的背后。 视线真的在越来越清晰,欧雪不知不清楚如何,但自己已经能够看清那些花灯脸上的五官了。奇怪,不清楚的身形仍然很模糊,倒是那个蹲在地上的背影甚至能看到短裤下苍白的双腿。 那个身影背对两人蹲在地上,小声哭泣着,蓦地带着颤抖问:“可以救救我吗……” 李建的声音。 欧雪一怔,这个少年难道还活着吗?这不可能,可他的身影同周围的花灯一样无比真实,他真的就蹲在那里。 “抱歉。”不清楚的声音异常温柔,他的侧脸格外模糊,欧雪只能从高挺的鼻梁分辨出他也在望着李建的方向。 “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重要。”不清楚说。 李建的哭声停了。他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小步小步拖动着腿,从地上转身面冲两人。那张脸上分布着青紫色的细小血管,两侧嘴角被整齐地切开。他的双眼已经完全浑浊,无法看出是否在盯着两人,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头冲着两人的方向。 欧雪听到,背后冒出了微不可闻的滴水声。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伸手猛地推开了不清楚。指尖碰到温暖的躯体,接着那枚本就模糊的影子像是跌入了暗,一下子同浓稠的黑色融为一体。像是有束淡淡的红光在两人之间划出半弧,欧雪的五感一瞬间被黑暗笼罩束缚—— 所有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预想之中的东西并没有向两人扑来,只是本不该有的视觉连同听觉一起消失。可在刚才那一秒钟,他分明听到了倒吊在天花板上的怪物体液滴落在瓷砖上的声响。当他推开不清楚时,压顶而来如约而至,确实有什么扑了过来。 难道它忽然转向不清楚了?欧雪心脏狂跳着,伸手抓向周围。没有,花灯摸不到了,不清楚摸不到了,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仿佛他只是站在一片纯粹的漆黑中,很快就连自己的身体都会被吞噬。 脑海骤然变得无比混乱。他们还是被分开了,还是某种迷障?欧雪的思绪忽然无法自己控制:他该推开不清楚吗?如果不推开,那个吊在天花板上的怪物是扑向不清楚的。也许不清楚可以自己躲开呢,但两人肯定还会在躲闪同时被分开。不,不对,也许不会。也许那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滴水只是自己的错觉—— 欧雪使劲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混乱的思绪停顿了一下。 这不是真的。他们一定还处在同一片空间,只是龙碧仙姬的障眼法。就像在石庙中一样,他们一直都在一片空间中,只是察觉不到彼此,因而被错开了时间。 这不是真的。 欧雪不停地默念,他停在原地,扬声喊道:“不清楚!” 两人的名字对宫家来说早已不是秘密,欧雪喊了一声,蓦地发觉并没有回音传来。 这不是真的。龙碧仙姬一定就在某处,即便情况如此她也没有现身,一定有所图谋。龙碧仙姬在独天大厦内有实体存在,她的图谋一定需要和实体接触,不然两人早就完了。她有实体,实体靠近,身体就会给出一丝一毫反馈—— 龙碧仙姬的身体需要和两人接触,她才会引诱他们来到九层! 欧雪钉死在原地,连腿都不敢轻易迈开。现在的情况和石庙完全不同,他判断不了情况,也不知道自己乱走会不会真的和不清楚在空间上也分开。龙碧仙姬—— 龙碧仙姬—— 那根无形的丝线像是被从无数繁杂的碎念中理了出来,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在黑暗中化作有形、牵连着欧雪的胸口指尖。 “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她从你的脑海中赶出来。” 他的脑袋里不知何时已经被龙碧仙姬完全占据,反反复复地回荡。这四个字只要一冒出来,思绪便搅成了漩涡,拉扯着欧雪继续下陷。把她赶出来,这念也成了束缚,结成细网拖拽着眼前的黑暗越织越密。那枚晶莹的丝线在密网中细得无法找寻,拉扯到极致、近乎崩断,也许,他忘记了什么。 那是什么?那枚丝线,是什么—— 漆黑中涌出的一枚血红,像痣、像一枚宝珠。 “看我。” 一方十二个点位,血红宝珠连接而成的字符。那是他名字的咒语,摸索着、念出来,念作不清楚。 “欧雪……” “欧雪!” 声香味触忽然同时从感官中涌现,先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然后是淡淡的铁锈腥甜,口腔无比干涩,像山一样的重物压在欧雪身上,他的骨节被抻展,传来疼痛。 像是被从冷水中捞了起来,黑暗中的丝线崩断。欧雪猛地睁大眼睛,他身上压着无数重物!随着感官回归,手脚不由自主开始挣扎,衣物与吹塑纸摩擦的碎响令人头皮发麻,密密麻麻的人形花灯正压在自己身上! 那些男女仙人和童子花灯皆面朝下,无数张脸微笑着望向欧雪。他听到那个声音还在拼命呼唤自己的名字,欧雪顺着呼唤声勉强转头。就在自己几寸之外,不清楚被数十仙人花灯死死按住,那些花灯拱手的臂弯成了束缚住他的枷锁,把他的手脚完全圈捆起来。瓷砖上残留着几道鲜红的血迹,他仍然拖着那些突然活过来的花灯朝自己爬了过来! 只差最后几寸,不清楚的胳膊被几个仙人的胳膊完全套了起来,再抽不动半分。发现欧雪睁开眼睛,他大吼道:“她的口水碰到你了!不要想,看着我——” 欧雪甚至听到了不清楚关节被那些仙人花灯扯拽的声音。他一瞬间咬紧牙关,两人手里的刀似乎都脱手了。欧雪拼命挣扎,脖子以下的全部却被刚才还轻飘飘的花灯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同时,龙碧仙姬爬动时啪唧啪唧的黏腻声音再次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不清楚忽然闭口,他看向欧雪,终究还是太暗,他竟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头贴了过来,欧雪下颌也向他够去。不清楚吻过来,他尝到了他嘴里温热的血的味道,还有不清楚舌尖上起伏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来到了大理 第202章 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1 鲜血从不清楚舌尖被度进口中,欧雪直接将还带着温热的血对着身上花灯喷了出去。那血落在花灯上,吹塑纸像被烹了热油,滋滋冒出黑气。半防水的彩纸上赫然晕开了大团大团的黑色,仙人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变得怨毒。 上半身的花灯重量随着血液散落一松,欧雪猛地推开仙人灯坐起来,拧身就去拽不清楚。不清楚被按趴在地上,根本没法回身,他拽了一下竟完全扯不动,反倒是不清楚吃痛拧紧眉心。欧雪吓得赶忙松手,正要踢开那些还死死压住下半身的花灯,忽然发现一个童子灯就立在自己身侧不远处。视线变矮,那颔首的童子就像是正低头观察着自己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在做什么? 欧雪凭着灵光一闪而动,果断放弃了踢开那些石块般死沉死沉的花灯,忽然伸手拼力推了一把正观察着自己的童子。童子灯如猝不及防的真人,当即就被欧雪推倒、露出了被他挡在身后的骨刀! 欧雪抓起骨刀,不清楚大声道:“冲眉心刺!” 骨刀看似不够锋利,刺破那些吹塑纸却不费吹灰之力。刺下去的手感不但不像硬纸,反而如切豆腐般软绵绵的。被刺破的仙人立刻松劲,身上散发出一股冒着腥味的黑烟,在破碎同时变回了轻飘飘的彩灯,被欧雪一脚踢开。他总算爬起来,弹起身就去刺压在不清楚身上的花灯,把不清楚也从花灯堆里挖出来。 两人撑着对方站住,大口大口喘息。不知何时,龙碧仙姬四处爬动的声音又消失不见,满地被刺破的花灯已经褪色、颜色泛黄,身上更是生出了大片大片霉斑样的黑点。远处那些还放在原地的灯却色彩鲜艳、栩栩如生。 欧雪想说什么,不等开口,不清楚摸了下他的后脑勺,声音含糊道:“做得好,你已经打败过她一次了。” 在没有任何照明设施的第九楼,视线兀自清晰自如,唯有不清楚染着模糊的颜色,是他最熟悉的轮廓。欧雪出了口气,问:“你的刀呢?” “没掉。那把刀刃短,折不过来。”不清楚正说着,欧雪便将自己手中的骨刀递了过来。他摇摇头将刀柄推回去,忽然笑了下,带着些冷意,“用不到了。最后一个条件,我明白了……” 不清楚直起身子,冲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灯影与华丽高台朗声道:“金童玉女必须自愿助你登仙,你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说的对吗,仙姬?” 当然无人应答,只有微弱的回音飘荡着。 欧雪微怔,如果确如不清楚所言,那龙碧仙姬不现身攻击两人就有了解释。她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迷惑两人之一,以此让另一方心甘情愿奉献自己。 “你选中的,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不清楚迈开腿,冲高台一步一步走去。他牵着欧雪,在黑暗中两人并肩而行,“元亨利贞,欧雪和不清楚,你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房间正中,那些铺设成道路的小桥与船舟隐隐亮起了淡淡黄色光晕。明明内部没有发光设施,延伸向高台正中的花灯却似是被抹上了一层脏污暗黄的涂料。灰蒙蒙、冷幽幽,铺出了条通向高台的路,好似其下真的流淌着宽河。 竹与纸制成的舟桥竟能承负两人的重量。他们踩着那些花灯走向高台,行过桥与舟,无数象征着登云的梯搭向高台的基座。吹塑纸糊成的高台像镀了真金,散发着华美的光泽,繁复花纹构成花鸟、祥云、寿桃松柏,一应俱全。 高台上突兀绘出了一张嘴唇,唇角带翘,红润饱满,是张女人的嘴。两人停在登仙梯外,分明是绘制而成的嘴唇突然动了,那张嘴缓缓张开,露出贝壳般整齐的牙齿。一圈牙齿紧贴着嘴唇生长,完全由平面组成的嘴唇像连环画似的做出口型,一个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的声音从两人脑海中响了起来—— 她发出抑扬顿挫、但无法听懂的声音。诡异的是,这些声音在欧雪脑海中形成了可以被自己理解的意思。那种感觉比之前数次更毛骨悚然,这意思像是他本身的念头、忽然冒出的奇思妙想,挥之不去,难以消磨。 相信我。我带你们渡河。 欧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也在望向他,他们都从脑海中理解了那张嘴发出的声音。嘴唇缓慢地做出口型,龙碧仙姬的话语,正在被灌输进思绪。 来到我身边。献上你。 那声音令人无法集中思绪,只能听着、任由它在脑袋里回荡。五感一时清明一时混沌,模模糊糊间,欧雪蓦地发觉不清楚的脸色异常苍白,眼神也一瞬间发怔。他心猛地一跳,有了种极不好的预感,拼命不去想着在脑海中回荡的意念,仔细盯着不清楚看。 后衣领上多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欧雪心跳空了一拍,握着骨刀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起来。不清楚刚才受伤了,他在硬生生撑着。 他借着昏暗污浊的黄光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手,原来早已沾满了血渍。霎时,不清楚的眼皮垂了下来,膝盖一软半扑进了欧雪怀中。他变得悄无声息,欧雪低头,原来他后背上已经被血染红了大片。 欧雪看向那张还在不停做出口型的嘴唇,无数“献上你”“献上你”“献上你”在脑中层叠回响。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不清楚,看向那张嘴道:“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吗?” 他回头,两人进来的防火门消失了,四周只有漫无边际的黑。 嘴唇停了,缓缓闭合。它安静片刻,重新张口,脑海中形成的意思变得格外清晰通顺,成了真正的对话: 他晕倒了,只能先放弃。你,献上自己;我,让他离去。或者,你看着他死去,再死去。 那张嘴蓦地唇角翘起来,露出笑容:我,不说谎。他出去,今生,我也永远在。终有一天,献上自己。 它说得理所当然,即便断断续续,欧雪还是理解了它的意思。失去意识的不清楚已经无法自愿奉献,龙碧仙姬给了自己“选择”。如果他愿意奉上自己,龙碧仙姬会暂时放不清楚出去、不清楚就能得到救治。但今生今世龙碧仙姬会永远地纠缠着他,直到有一天不清楚也自愿献上自己。 想到这里,欧雪差点笑起来。龙碧仙姬的眼光真是奇差,她不懂不清楚,就算纠缠上不清楚三生三世,这人也不会妥协认输。 怀中,不清楚的呼吸微不可查。看来曾思考过自己会不会下地狱的问题真是多虑了,献上自己会发生什么欧雪也不知道,但想来不会比地狱好到哪儿去。 那张嘴翘起的唇角带着自信,她说: 来吧。欢迎你来到我身边。 第203章 尾 欧雪紧紧搂着完全失去意识的不清楚,他生怕勒到伤口,不知不觉、仍握着的骨刀已经顶上了手腕。 “仙姬,其实我还有一个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2 择。”欧雪说着,借不清楚身形的遮挡将骨刀悄声移了上来。虽然他不知道嘴唇究竟能不能视物,但还是尽量动作小心。 嘴唇带着笑容,静候欧雪开口。 “金童玉女很难找吧?要合适的人选,不然元亨利贞不会留了这么多年才找到我们。”欧雪说着,用骨刀缓缓顶住了自己的喉咙,“以前我挺怕死的,现在突然感觉无所谓了。不清楚连泥泥都能养,多养一个我也没什么……” “再找一对新的,你还能再等多久?” 嘴唇突然不笑了。倒是欧雪,嘴角有些得意地扬起来:“我先去死了——” 那把沾染着不清楚血的骨刀狠狠钉进了皮肤,一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传来、反而是额头上炸开一片钝痛。欧雪眼前又是一花,赫然发现倒在自己怀里的不清楚正笔直地站在旁边。 色声香味触如潮水般涌入身躯,桥与舟的亮色消失了,竹骨支撑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忽”一声散架,带着两人往下坠。欧雪猝不及防头晕目眩,被身边人拽了下才踩着满地断开的骨架与碎纸站好。他怔怔地看着不清楚,从他脸上看到了明媚笑容,他笑起来眼睛总是很亮—— “他是我选的人!”不清楚冲着高台喊道,欧雪甚至能看到他额角红通通一片,恐怕刚才的钝痛是他又撞了自己脑袋一下。空气中有血的味道,血点连成的宝珠悬在空中,如红刃割向黑暗中飞速爬动的东西。那东西连连后退,发出嘶鸣,终于,四周回归到了一片黑暗,所有声响再度消失。 欧雪呆呆地看着不清楚,不清楚望向高台方向。古怪的视线清晰正渐渐消退,高台几乎只剩轮廓,那张画出来的嘴唇完全看不见了。他呆呆地看着他,不清楚头也不转地摸了把他的后脑勺。欧雪总算回过神来,也望向高台。 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张人脸。 那是黑暗中仅剩的、清晰可见的东西。分辨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五官像宫楼、像李建,像宫有贵,像很多人的眉眼。他和两人差不多高,站在几米之外,身子被黑暗完全包裹起来,只剩苍白的脸。那张脸望着两人,眉目安宁,似是泥塑的身像。他的脸上有些皱纹似的下垂,被那光影晕染界限分明,显得说不出来的古怪。 他就静静地望着两人,没有走近、也没有后退。欧雪和不清楚肩贴着肩,没来由再次生出了种紧张。这张脸令他感到难言的违和,有哪里同认知中不甚相同,让他下意识开始紧绷。 与此同时,人脸忽然朝着两人冲了过来!欧雪太阳穴猛地一跳,大声提醒不清楚道:“他是倒吊在天花板上的!” 人脸上肌肉的走向格外奇怪,那些皱纹似的下垂实际是因为脸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那东西冲过来、不清楚反应很快、随欧雪的喊声调整手腕,脸够到身前,刀鲜红的刃向之凌厉横去!人脸上瞬间裂开了一道黑色的整齐切口,脸跳远了一些,欧雪赶忙将骨刀换给不清楚。不等人眨眼,脸再次扑了过来。不清楚挥刀再砍,这次脸皮和花灯一样开始冒出黑烟,五官也骤然变得恶毒凶狠。欧雪错开他的胳膊,眼睛仍然牢牢盯着那张脸。 还是有哪里不对,已经在嘴边了。那些肌肉走向奇怪是因为他倒吊着,但人脸上的五官是正过来的没错,说明—— 脸在平时并不是一直保持正立的,忽然正过来,才会有奇怪的下垂。欧雪大喊道:“那是她的尾巴!” 不清楚眼中一怔,人脸咬牙切齿、瞬间狰狞。他手上丝毫未停,刀刃转向,径直朝着人脸面中刺,拽着那东西往下扽。两人同时听到了什么摔落在地的声音,不清楚猛地拔出骨刀,扬手道:“欧雪!” 他把骨刀朝欧雪抛了过去,欧雪还未思考便已伸手,将手中的折叠刀也朝不清楚丢去。两人在转瞬之间换刀,不清楚单膝跪地,双手结印握住匕首、再次刺向地上挣扎的黑影。 黑影像是条巨鱼在地板上弹动,欧雪抓着骨刀,黑影一端被不清楚死死钉在地上,另一端疯狂地甩动、似乎要向前爬去。他握紧骨刀,刃在黑夜里漾开一轮弦月般的朱红,黑影尖长的头扭转着折回,凭空亮出两枚金黄色的圆,其中立着细细的竖瞳…… 骨刀传来切割皮革般的触感,从刃下涌出一股黏稠的黑液。视线中的一切都消失了,欧雪只能听到手下那东西拼死弹动身体、与瓷砖撞击着的啪唧声。两把刀穿透它的身躯,那刀不足以刺穿地面,但却像被一双无形之手牢牢握住,将之钉死。他听到了龙碧仙姬在自己脑海中尖叫,随之而来的是烧开水样蒸汽喷出的刺耳声响,地上那个足有三米多长的身体正在快速地消融—— 恐惧便没来由地升起,欧雪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好似蒸腾消散的热气要将他也卷入。他倒退着,蓦地撞进了一个怀抱里。不清楚从背后紧紧搂着他的肩,不停地重复说:“我在这儿呢,小雪,我在这儿呢。” “已经结束了,你别怕。”他说着,伸手掩住了欧雪的耳朵。 连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的黑暗里,两人紧贴在一起。他的声音先是驱散了龙碧仙姬濒死的尖锐嘶鸣、手心掩住耳朵,听到的便是澎湃如地脉般的血涌与心跳。他的身躯温暖、手心很烫,淡淡的沐浴露香气飘散在唇舌与鼻息间,他的存在印刻在欧雪的魂灵之间,远比身前那个死前还在扰人心智的“仙姬”要更深、更远。 除了不清楚与黑暗,此处一无所有。 那双手从耳畔移开时,不清楚仍搂着欧雪的腰。欧雪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紧绷着心里那根弦、预备再有异动。白光一亮起,他吓了一大跳,拎着不清楚的胳膊就要跑,不清楚手忙脚乱地按住他,慌张道:“没事了,你看——” “已经没事了乖崽。”亮着光芒的手机因为两人动作砸到了地上,刚巧散成一束。不清楚也顾不上捡,还在安抚欧雪道:“你看——” 欧雪的胳膊架着不清楚,摆成一个随时能拎人就跑的姿势。好半天他才在柔声细语中大脑冷却,两人基本又成了勾肩搭背搂在一起的姿势。 薄薄的白色光束后,壁虎形状的黑烬晕在地板上。在壁虎形状中段,灰烬有了变化,就像一个人在大火中也被固定在原地,只能不停地来回翻身,最终烧得只剩一片蜷缩着的黑烬。他的一只手兀自向远处伸着,指尖的部位,留下了两枚暗淡无光的东西。 两人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不清楚走过去,把那些黑灰踢散。走到人形黑烬的指尖,他弯下腰,将那两枚东西捡了起来。 欧雪捡起不清楚的手机,屏幕碎了。他有点心虚,边走过去边说:“回去我给你买个新手机……” 不清楚仍在低头看手中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3 东西,欧雪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两枚指骨。 “李建。”不清楚轻声说,“他的尸体被喂给龙碧仙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去广州cpsp的友友可以到次元书馆的摊位领此室无窗的无料~ 第204章 持续 大厦里虽然算不上被两人搞得一片狼藉,但情况还是比欧雪想象中要糟糕一点点。 龙碧仙姬死掉以后化成的黑烬确实很像是烧成焦炭后完全砸碎了,反而最好处理,到处踢着扬开就混在地面上看不出来。这个原型应该是壁虎的精怪不知在山中修炼了多久,历经几代人供奉,沉睡在登仙的大梦中无法清醒。它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下场,会是被人用鞋底在地板上抹匀了。 两把匕首也在黑烬里,完全损坏。一把是骨的、一把是不锈钢,两把刀的刀刃却像是包了几百年的锈迹,上面那些不知是不是污渍的东西撬都撬不下来。不清楚倒是不在意,他把刀收起来,用纸巾很小心地包好了两枚指骨,全都收进了口袋里。 指骨表面像是被酸性液体腐蚀过,凹凸不平。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欧雪也打着手机的灯筒,边检查四周边小心翼翼问。 不清楚知道他在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才答:“送回抱吉村他家人的手里吧。” 欧雪没意见,只是说:“那得提前开始准备措辞了。” 手机的白光向四周扩散,九层的花灯已经同两人最开始看到时大不相同。几个小时前花灯色彩鲜艳、像是不久前才扎好的;现在目所及处所有花灯都褪了色,如同蒙上一层灰尘、长着密密麻麻的浓绿霉斑。刺鼻的霉味不断刺激着两人的鼻腔,不清楚拿湿巾出来掩住口鼻,两人才能勉强呼吸。 “李建的尸体,应该是被龙碧仙姬叼着,在楼下的天花板上拖行。”不清楚检查着四周,慢慢讲着,“龙碧仙姬吃掉了他的尸体,可以完全幻化成他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低声道:“精怪总是这些把戏,可怜了那个孩子。” 欧雪捏了捏不清楚的后脖颈。 两人边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迹、边简单交流了一下和龙碧仙姬肉搏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在宫氏宗祠与石庙一样,龙碧仙姬擅长制造内容简单但一层叠着一层的迷障。不清楚坦言龙碧仙姬所谓的“仙法”确实很不简单,在今天这个年代,恐怕任何一个术士都无法在不借助药物的情况下制造出和这精怪同样逼真的迷障。 何况她乃非人之物,能制造出逻辑清晰但效果诡异的幻象。如果再给她一百年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不清楚在仙姬编织的谎言中究竟做了什么,他死活不愿告诉欧雪,只说自己没有“傻乎乎要自杀”,任凭欧雪撒娇打滚也没问出来。 想来他也许有什么制胜秘诀,才会比自己更早一秒钟穿破迷雾吧。欧雪望着他的背影想。 不清楚其实也远比他自己想象中要更强大。 龙碧仙姬不是输于术法,她输在了她和宫楼都不曾拥有的东西上。 登仙的小舟踏碎了,那条虚幻的河也从来不曾从两人脚下的地面上流过。他们还是走向了那座高台,上面绘制的嘴唇在光束下变成了一大块毛绒绒的黑斑,像是个墨团。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惨白光束下的黑斑。良久,欧雪轻声道:“你说,宫家手里的虎婆婆死了吗?” “放心,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不清楚答说。 两人回到五楼,把答录机放回原处,将留下的痕迹和电闸尽量复原,终于走出了独天大厦。 天仍然没有亮,远离永不熄灯的市中心,苍穹中隐约数出不完整的北斗星。不清楚迈下大厦的台阶,迎着一阵不温不燥的夜风,他额头的发丝被抚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开阳,玉衡,天枢。”不清楚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星斗慢慢说。 他刚说完,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脑袋,揉了几下。 “做得好。”欧雪也仰头望着几枚亮闪闪的星子,“勺柄下的方向,是我们家。” 两人仰头一起望着闪闪发亮的北斗星,片刻,突然异口同声道:“总算能回家了……” 沿着路去找停在原处的车,路旁草丛不时传来吱吱虫鸣。欧雪踩着路灯下不清楚的影子,踩着踩着,不清楚回头看他,目光有些无奈,眼睫也染上了层薄薄的暖光。欧雪大步蹦过去搂住他肩膀,“就像我们第一次一样?” 不清楚呆楞了下,眼中有点迷惑、有点微妙:“什么第一次?” “你在说什么啊!”欧雪大惊失色,假装掐了他脸一下,又够过去猛地亲了口掐过的位置。他冲不清楚对拳,“未完待续?” 这一套把不清楚彻底搞懵了,晕头转向地和他对了对拳头:“……未完待续。” 欧雪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抓着他朝原处的车狂奔而去。 当晚到家,两人仍是精力十足,坐在沙发上毫无“大事已了”之实感。毕竟龙碧仙姬死了,宫家那三个大活人可不会跟着跳楼。说得没错,有些事情确实未完待续,但在明天、后天,终会结束。永不止息的,唯有生活。 眼瞪眼半晌后,两人起身去洗澡。基本上是走着进去、爬着出来,折腾完夜开始褪色,晨光正慢慢晕开。 欧雪非常有先见之明,把两人的手机关机才睡。空调升高几度,下沉的冷气中,他缩进柔软的被子,再缩进不清楚怀里。不清楚用掌心抚着他的脸颊,把缠好纱布的左手藏在枕下。 他知道他把那只手藏起来了,反复划开又长好的疤,大抵会永远永远烙在掌心上。思索片刻,欧雪伸手、缓缓将那只手从枕下挪了出来。他拖着不清楚的手背,不清楚像是有些心虚地移开了一点视线,要握紧手心。欧雪用拇指轻轻压住他的指关节,柔声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 “会长好的。”他说。 不清楚的视线移了回来。他在空调面板微弱的蓝光中看着欧雪,就只是认真、安静地凝视。欧雪也看着他,他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爱他。 不清楚贴了过去,两人额头碰着额头,眼睛慢慢阖上,做一个绵长的好梦。 他说:“我也不再害怕了。” 第205章 抉择 第二天上午,不出欧雪所料,两人手机上面的未接电话划都划不到底,全是宫利贞打的。不清楚非常淡定地消掉了未接来电上的红色数字,起身去洗漱。隔了一会儿,身前的镜子里冒出一个满头反翘的脑袋,欧雪从镜子里看着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然后傻兮兮地问:“宫家那边怎么办?” “不理睬。”不清楚边刷牙边含糊地说,“我们下楼吃饭吧。” 欧雪点点头,抓起自己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4 牙刷,也站在镜子前。 整个上午都过得无比平静,没有电话再打进来。直到下午,不清楚的手机又响了一次。欧雪刚巧在旁边,拿起来看向客厅里的不清楚,用眼神问要不要接。不等不清楚答话,铃声挂断了,紧跟着,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来自宫 利贞:下楼。 欧雪把手机丢过去示意不清楚看,自己走到阳台上往楼下望去。 元亨利贞常开的那辆车停在楼下的树荫处,刺眼的日光将驾驶座半遮半掩。车前立着一个盘起头发戴墨镜的女人,是宫利贞。不清楚这时走过来和欧雪一起看向楼下,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说:“走。” 穿着居家服和拖鞋慢慢悠悠地下去,他们从楼道口出来,距离树荫下的车尚有一小段距离。宫利贞没有迎上来,倚着车抱臂而立,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也许是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走近些,两人才发现驾驶座上并没有人,宫元亨没来。后座上倒是坐着个戴帽子的人,看不太清。 一直到碰面,两人也没认出后座上到底是谁。三人沉默片刻,还是欧雪先开口说:“宫元亨没来吗?” 宫利贞出了口气,平淡道:“他不过来,在酒店前台。” 又是一阵沉默,宫利贞起身推了推墨镜,回身说:“先给你们看个……”她没有说完,似乎被怎样措辞卡住。宫利贞拉开了后座的门,两人终于看清了窝在座椅上的那个人。先开始,欧雪和不清楚都愣了下,等看清楚了,不禁后背有些发凉。 那是一个老得快要融化掉的老人,皮肤松弛、眼歪嘴斜,死亡的触角已经爬满了他身上的道道皱纹。老年斑布满了他的面颊与手背,让浑身青白的老人看上去更像是一具尸体。他以前应该个子不矮,时间带走了他身上的脂肪,让他像是一具包着半融化皮囊的骨架,窝在座椅上,好像随时会流走。 愣了几秒钟,欧雪才反应过来,这个老人,竟然是宫楼。 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一瞬间毛骨悚然。欧雪下意识地看了眼不清楚,不清楚微微抿着嘴,盯着宫楼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欧雪赫然发现这个看上去就像中风后再也无法康复的老人、眼珠子在缓缓地从宫利贞与两人身上游移,他的眼睛浑浊发黄,但里面透着清醒,甚至有些诡异的犀利。 欧雪明白了那毛骨悚然从何而来——宫楼神志清明、他只是被禁锢在了这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身体里。 或者说,也许他的身体本该如此。他就像是一个鬼魂,栖息在与龙碧仙姬相连的身体里,仙姬烟消云散,身体也终于膨胀回了时间的进度。 宫利贞把墨镜推了上去,她将宫楼头上那顶不合时宜的毛线帽往下拉了拉,不由分说盖住了父亲的眼睛。宫楼一动不动,也没发出任何表示反对的呜呜声。 两人这才发现宫利贞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显得双目圆睁,这让她看上去像是在压抑着无法言状的兴奋。她靠着车门,垂眼望向自己的养父,说:“我一睡醒就发现他变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她的眼皮抖动了一下。 “他是清醒的。他只是……”不清楚像是也被措辞卡住了,不由看了眼欧雪,“……终于老了。” 欧雪看向被遮住眼睛的宫楼,问:“他动不了了吗?很多保养不错的八九十岁的老人还能骑自行车呢。” “基本上没有自理能力了。”宫利贞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这儿是没问题的。” 三人再次一阵沉默。欧雪还是有些不寒而栗,三人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一个物件,虽然那是宫楼、死不足惜,但当着他的面儿讨论,感觉上就有点不一样了。难怪宫利贞会遮住他的眼睛。 到这里,欧雪忽然茅塞顿开,他好像明白,宫利贞此行的目的了。 宫利贞把车门重新碰上,把被毛线帽遮住眼睛的父亲关回后座。她摸出烟来自顾自点上一支,叼在嘴里吞云吐雾几口后,宫利贞含糊着说:“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看来是猜对了。欧雪在心中道。宫利贞这次过来可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正相反,她是来参考一下怎么处理宫楼的。 坦白说,欧雪也不知道,别说怎么处理宫楼了,怎么处理宫家这三个人他本来就满头雾水。于是他只看向不清楚,不清楚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拉着欧雪往后退了半步,防止烟雾飘散到两人脸上,慢慢说:“为什么?” 欧雪一怔,有些困惑。但宫利贞眼底没有流露出什么不解来,她弹了弹烟灰,答:“他要是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眼前了。可惜他没傻,这是最坏的。” 不清楚低头想了想,叹了口气。他看了眼欧雪,欧雪被看得莫名其妙,更加没读懂怎么回事。可惜不清楚没有解释,而是自己走到旁边的花坛,沿着大理石板坐了下来,缓缓说:“宫利贞,你和宫元亨害死过很多人,你们不是被胁迫的。你们是帮凶。” 欧雪看向宫利贞,忽然明白了不清楚刚才看向自己那一眼的意思。 果然,不清楚抬头说:“如果你害怕他因为神志清醒还留有什么后手,乃至于他死后化作鬼也能再找上你们。那还有一个办法,宫利贞,你可以去坐牢。” “监狱那种地方,你知道的,至少你待在里面的时候那些东西不会起效。”不清楚认真道。 宫利贞看着远方抽完了指尖的那只烟。她保持沉默,把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尖碾了碾。接着,她拉开车门,冲两人摆了摆手,发动、倒车。 车在树荫下流畅而匀速地转向,开走了。 欧雪坐在不清楚旁边。夏末的树荫带着清凉,蝉在叶影下鸣叫,远处金色的阳光翻腾不停。 欧雪说:“他们可以杀了宫楼然后再去自首坐牢。” 不清楚未答,两手往后一撑,仰头看向头顶婆娑起舞的绿叶。欧雪又问:“那你觉得她会吗?” “我觉得,不会。”不清楚开口了,他看着头顶,摸索到旁边欧雪的手,轻声道:“她想要的,她永远得到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云南回来了!207章完结哦 第206章 第三天 两人在楼下超市一人买了一个冰棍,也没急着上楼,就坐在长椅上乘着凉慢慢吃。欧雪有不少疑问,因为刚才的事情,干脆挑明了问个不停。 原来,根据不清楚的经验,阵仗大到一定程度的斗法,输的那方将被反噬,理论上来说是不需要考虑接下来如何的。因果接连不断,到这一步,其实不清楚的职责就已经结束了。像宫家这样、最后还遗留下几个处理起来棘手的人的情况,实在少之又少。所以不清楚也一直在考虑到底如何。他希望元亨利贞得到应有的惩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5 但其实并不希望他们像他给出的那个建议一样,真的动手把宫楼杀了。 听到这里,欧雪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道:“你等一下,我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情——”他摸出手机,匆匆拨出去了一个电话。对面刚接通,欧雪便大声道:“同志们,你们那个部门抓人需不需要形成完成的证据链啊,这种事情都需要什么证据——” “你们能跨省抓人吗,或者你们能转接到什么——” 不等他说完,不清楚拿过电话道:“是我,不清楚。刚才他说的——” 对面的女声安静几秒钟,缓缓道:“说实话,我俩经手的案件没抓过一个人,犯罪嫌疑人全死了。” 不清楚深吸了口气,韩仕英又说:“我们需要一个手续,最快三天后见。”她把电话挂了,雷厉风行的。两人对视一眼,欧雪把冰糕棍丢进垃圾桶,摊手说:“上楼?” 不清楚低头看了看冰糕棍,他把木棍递给欧雪道:“再来一根。奖励你再吃一根。” 欧雪愣了下,忽然笑起来。不清楚不明所以,追问说:“还要吃吗?不吃我丢掉了啊……” 再来一根的冰糕棍兑换了新出的口味,两人分着你一口我一口边吃边上楼。打开门,阳台上忘记关的窗户掀起一阵不温不燥的风,温度终究还是降下来了。窗帘跟着柔柔飞舞,落下去前,不清楚蓦地发现了什么,整个人怔在原地。 “你看。”他猛地晃了晃欧雪的胳膊,“你快看!” 供台上小泥娃娃的裂缝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些青苔,像是一道道嫩绿的颜料在慢慢填补着上面的缝隙。 欧雪这次是真的蹦起来了,他拉着不清楚围在小供台前看了半晌,不清楚目色温和、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泥泥回来了,她现在在不知道身边修养,会好的。” “你在你大姑那儿先好好养着,别惹你大姑生气哈。”欧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泥娃娃的头。 不清楚白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在等待韩仕英和霍雀两位警官到来的三天里,两人还是做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赵横,龙碧仙姬死去,理论上来说他的生活会回归正轨,但事实上不太可能回到像从前一样意气风发。何况他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何来“回归正轨”一说。不清楚到底还是心软,他并不打算追究赵横什么,但也决议不再同他联系,最后只给他去了一条“回到以前好好生活,会好起来”的短信,拉黑了赵横所有的联系方式。 对此,欧雪没什么意见,只是忘记了自己也拉黑赵横。当日下午手机响个不停,欧雪没接,也拉黑了。 两人第二天开车去了一趟元亨利贞酒店,宫利贞一如既往坐在庭院里打麻将,一面是精致美艳的脸,一面是凹凸不平的疤痕,就像两人初见她一样。宫元亨在前台办理入住、摆弄电脑,他身边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宫楼。宫楼穿着深色的长袖长裤,身上不合时宜地盖着薄毯子,还是戴了毛线帽。前台的小姑娘对于老板的父亲突然中风并且也坐在前台里表示惋惜而不自在,明显没有往日活泼。 四个人站在三个角落,仿佛从来不认识彼此,没有交谈,没有对视。 一直等回到车上,欧雪才说:“真奇怪,对吧?” 不清楚点了点头。 第三天,两人还是去了酒店。宫利贞没在庭院里打麻将,卢娜娜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得有点恐怖的宫楼,把他的轮椅从桌前挪到了靠墙。宫元亨依旧办理入住、摆弄电脑,两人偶尔交流,似乎宫楼只是个特殊的摆件。 欧雪和不清楚仍然没有上前,两人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会儿,起身离开时,发现宫楼那双浑浊与犀利并存的眼睛像是在望着两人。但他兀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动作。 第四天上午,韩仕英和霍雀如约而至。欧雪想象中两人这次应该穿着警服一类的正式工作装,结果还是她们便服。四人开两辆车到了酒店门口,隔着玻璃门,宫元亨、宫利贞和前台的卢娜娜都不在,只有宫楼一个人被毛线帽挡住眼睛,坐在柜台后面的角落。 不知为何,所有人忽然生出了种不详的预感。两个警察跑得最快,韩仕英掀开宫楼的帽子,发现他歪斜的嘴上浮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日化产品的工业香气。欧雪和不清楚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霍雀捏着毛线帽道:“人跑了。前台呢,我要调监控。” “什么?”欧雪满头雾水,他看不清楚,不清楚也看他。霍雀绕出前台要去找人来,韩仕英面带微笑,从桌上抓起一支笔塞进宫楼手里,两手抓着本子笑眯眯地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什么?!”欧雪大呼,“他好得很!什么遗言——” “他没有遗言,当然,你们要是想问,随你。” 正在一片混乱时,四人听见一个悠闲声音从身后传来。回过头,只见宫元亨拎着一个塑料袋、正在推上酒店的玻璃门。他无视神情各异的四人,慢慢走到柜台前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盒东西:“刚才去买水果了,让摊主帮忙洗洗切了切,耽搁了一会儿。” 不清楚瞥见两位女警已经调整了站位,随时能把宫元亨制服。霍雀最先上前,边亮出证件边道:“宫元亨是吗?有些事找你谈谈。” “我知道。”宫元亨边说边用牙签从盒子里插了块水果吃。“我就是在等着呢,对了,我给我父亲喝了一瓶漂白剂。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应该是没多少时间了。” 就在这时,始终像具尸体似毫无反应的宫楼忽然发出了声音。漏气一样的嘶嘶从他嘴角挤压出来,嗫嚅不清、在他无法对齐的歪斜牙膛里随着口水小小回荡。好半天,欧雪才反应过来,他是呵呵笑了。 一丝口水顺着宫楼干瘪的嘴角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有小抽奖~ 第207章 钥匙 后面几天,欧雪和不清楚都过得有点恍惚。 龙碧仙姬刚刚死去的那个夜晚,两人尚且没有“此事已了”之实感,也就未能完全放松下来,不过当时确实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如今几日听着韩仕英带来的新情况,反而愈发恍惚起来。 宫元亨的确给宫楼喝了一整瓶漂白剂,以宫楼的身体状况,甚至没有什么合适的抢救方案。当天晚上宫楼的死讯便传来了,只是他到底是死于漂白剂还是没下得来手术台,韩仕英并没有告诉两人。 按照霍雀的说法,她们所在的部门对于特殊嫌疑犯有特殊的取证方式,宫元亨确实会按照不清楚所希望的程序进行——他会受到审判不是因为杀死了养父,而是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不过现在要罪加一等。但如霍雀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6 口而出的,宫利贞确实不见踪影了,并且是在欧雪和不清楚去酒店找过他们的当天就跑了。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说过什么,就只是推开玻璃门离开了。宫元亨并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说这话时,他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霍雀和不清楚交谈中欧雪在旁边听了不少,霍雀很确定他说的是实话。 两位女警虽然有些头疼,但不太沮丧。她们认为以现在的警务系统来说想要找到一个从城市里出走的人并不算太难,只是迟早的事。 “你怎么想?”欧雪问。 不清楚挂断电话后便一直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阳台下方、便是那天宫利贞停车的位置。片刻,不清楚才轻声道:“对我来说,我的使命是结束。结束他们的行径,但不是终结他们的生命。因果是接连不断的,他们曾经想要登上的那个道,自然会给出他们应得的结果。” “这很‘不清楚’。”欧雪由衷道。 谁知,不清楚认真点头说:“这很不清楚。” 那天下午,欧雪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面自我介绍罢了,他才听出竟然是酒店前台的那个小姑娘卢娜娜。他赶忙拽不清楚来听,卢娜娜听上去又伤心又沮丧,好半天两人才从她的话里捋出来是怎么回事。 就在两位女警上门的前一天,宫元亨忽然把卢娜娜辞退了。辞退的原因他没有说,卢娜娜在酒店工作几年,自认为和老板们关系也都不错,反而不好细问。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前,宫元亨给了她钥匙,并且留下了一个电话,要卢娜娜将钥匙交给电话那边的人——也就是欧雪。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板们在搞什么?”卢娜娜奇怪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欧雪含糊道,“钥匙,你方便的话,留在酒店前门的地垫下面吧。” 他说话间,不清楚那边已经穿鞋准备出发了。 当然,半个小时后卢娜娜才又打来电话告诉欧雪钥匙已经放好。过去的时候她人也走了,两人盯着底垫角一个鼓起来的大包,无语了片刻。 那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串钥匙,有四把呢。 酒店和风水店在宫元亨宫楼被带走的那天就停业了。两人试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串钥匙并不是酒店的。这种薄钥匙是内门钥匙,应该用在后面的风水店里。 不清楚看向欧雪,欧雪转着那串钥匙,出了口气,“听领导的。” 这四把钥匙分别对应风水店的大门钥匙,通向走廊的后门钥匙,房屋中的里门钥匙,还有地下室的一扇房门钥匙。可这四把钥匙对如今的两人来说毫无意义,因为韩仕英和霍雀在几天就打开了这四扇门、该拍照的拍照该取证的取证。作为当事人,欧雪和不清楚自然也进去了,两人站在那座华美的祭坛下,无言了许久。 就像现在,两人从酒店那边回来,站在自家楼下相对无言。宫元亨肯定知道带走自己的人不需要钥匙也有能力打开四扇门,那这些钥匙为什么会留给两人呢? 不清楚想了想,说:“也许他只是把一切都脱手了,用这种方式、给我们。” “我觉得,这个人其实和宫利贞一样,很奇怪。”欧雪转着那串钥匙,慢悠悠地边走边说。不清楚偏了偏头,“愿闻其详。” “如果他和宫利贞一起留下宫楼跑了,对宫元亨来说,仍然不是结束。他没有向宫利贞一样走了,也没有带着宫楼和宫利贞一起走了。他用他自己的方式选择了那个结束,而且永远和宫利贞绑在一起。” 不清楚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欧雪抿了下嘴,继续说:“我当时就在想,宫楼喝的那瓶漂白剂,不是宫元亨硬灌的。他应该真的愿意喝。”他揽过不清楚的肩膀,“这样想想莫名其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他们还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结局,和我们其实关系不大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亲爱的?” 不清楚这时笑起来,边笑边轻声道:“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欧雪一愣。不清楚只笑,笑着笑着,他忽然说:“过河以后你当把舟舍下。” 他说着扒拉开欧雪跟自己勾肩搭背的手臂、含笑往前走去。欧雪呆在原地,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还愣站着大声道:“等等,你别打机锋,什么啊!” “意思是……”不清楚回过身,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冲欧雪伸出一只手,“那条河已经过了,你该走向我了。” 他伸手,欧雪跨步、两人撞个满怀。欧雪似懂非懂,但只跟不清楚一起笑个不停。笑了半晌,不清楚总算平静下来,摸了摸脸颊道:“我们应该去一趟抱吉村。” 欧雪揉了揉不清楚的脸,又揉了揉自己的脸,“李建最后的遗骨。” 不清楚点头,欧雪瞥见后面的车,突发奇想,“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不清楚一愣,却见车灯闪烁,欧雪已经解锁了。见他真的去拉车门,不清楚只好无奈道:“可是指骨在楼上呢……” 话音落了,欧雪没有反应,手还搭在车把手上不动。不清楚刚凑过去,欧雪一下跳起来,把他腾地抱了起来,“你看车玻璃的倒影,你看后座上是谁!” 不清楚晕头转向的,赶忙瞥了眼车窗的倒影。后座空无一人,倒影中却模糊地映着一个小女孩土黄色的脸,带着丝丝不怀好意的笑,冲两人摆摆手,一闪而过。 欧雪猛地一松手,不清楚坠下来,又被他搂住了腰。 不清楚被这一连串弄懵了,呆呆地望着欧雪。欧雪兴奋得要命,抱着他道:“泥泥也跟上来了,现在我们都跟上你了。” 他从车窗的倒影里怔怔地看着两人相拥,不清楚摸了摸肩膀上欧雪的脑袋,轻声道:“一直都在。” 在他怀里的,从来不是过河后要舍弃的舟。正相反,那是和自己一起乘舟的人。 现在,已当渡河。跨过那条河,我们一起去远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不定期更新,本月会更完 第208章 后记 似乎很久没用这种方式跟大家聊过天了。 《舍舟》总算是一波三折地写完了。一开始写得很顺,几乎没怎么卡过文。后来突发变故,我的狗离世,当时真的很不确定这篇文还能否写完。那时候每天日夜难安,偶尔想起更新的事,满脑子都是“我还能写完吗”,“我以后还能写吗”这类疑问。 后来生活被迫回归正轨,我也坐下来慢慢更新。其实写得还挺顺,到最最后才又卡了一次文,休息了十来天。 就这样一波三折写完了。 我的疑问仍然存在,我还会写文吗,我还能写完吗?有时候能感觉到以前那个打字机般高产的我似乎随着某些时刻已经不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7 了,我不能不惶恐不安,但在这一阶段,只能接受。 她离开以后,我的药盒重新被填满了。 这篇文里,为大家介绍了一条河。这条河其实是欧雪和不清楚的河,不过,我相信大家已经察觉到了,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条河”。过河以后就得把舟放下了,你不能背着舟在岸上一辈子啊。我还知道有些人究其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河到底是什么,晕头转向、在错误的岸边蹉跎完半生。唉,当然,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人生导师。只是刚好在那个阶段我感觉到了我的那条河,所以顺应着写了这篇文。 在评论里回复过欧雪活得比不清楚要通透。他们一个是外冷内热的人,一个是内热外冷的人。欧雪是个小画家,他善于发现,静静地观察。不清楚直面人剥去皮囊后深处的念,他的内心很坚定、但也很柔软。欧雪观察着不清楚的那颗心,每靠近一步就站得更近一些,所以最后他们拥抱在一起。 孩子们,其实现在我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唯一的课题。生命中有的,是一道连着一道的课题。千辛万苦跨过一道,望眼见无穷无尽,是否无比疲惫痛苦。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呀,谁也没法停下。足够坚强的人可以独自走向远方,我们大多数人,只能寻找着旅途上的相遇一点点地往前。欧雪和不清楚,他们的缘分足以陪伴着彼此走到尽头。 我想,这一道道的河,不应该开始就只想找到那个要一直走到尽头的人。和你并肩的缘分,有长有短,过河时应珍惜,过河后若该舍下,也要放手。 我能接着走向远方吗?你们呢?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