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天子朱砂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 ?书名:黑心天子朱砂痣 作者:陈十年 晋江VIP2020-07-01完结 总书评数:464 当前被收藏数:3384 营养液数:790 文章积分:73,485,728 文案: 喜欢的宝贝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吧~亲亲~ 【全订两块钱,感谢支持正版,防盗八十】 孟知语,江恒妻。 但陈祝山不认,他是天子。 他为此做了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自孟知语入宫,三宫六院空悬,夜夜独宠,风光无限。 人人都道帝王翩翩知礼,只有孟知语知道,深夜无人的时候,他是个疯子。 他只想将她的魂也掐碎,还要装得天真灿漫。 夺臣子妻,必名臭万年,史官上谏。 孟知语劝他:“皇上,你该疯够了。” 陈祝山食指抵住她唇:“知语,你从前不会这样求我。” 孟知语闭眼,重新开口:“三哥,求你。” 陈祝山笑起来,搂过她细腰:“知语,你该明白,我们才是世上最合适。” ——分割线—— 《偏执暴君竟是恋爱脑》 从前临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欺辱谢褚狠极,打骂折辱是常事。 一朝风云突变,临春做阶下囚,谢褚做人上人。 临春被押着去见新帝,通透的宫殿之内,临春动弹不得,眼睛被蒙上,只听见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她跟前。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不由得提紧了心。 良久,却只感受到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以及一个极为克制的吻,落在自己脸颊。 临春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的,“你在侮辱我吗?” 谢褚声音都发紧:“不,殿下,我早想这样亵渎你。” “我不想侮辱你,我只想折磨你。”谢褚揭开她蒙眼的布条。 临春望着他,“随你想怎么折磨,本公主都不怕。” 谢褚在她面前蹲下,却替她穿鞋,“好,那你等着吧。” 他已经受过全天下最残酷的折磨,便是爱她。看她眼波流转,看她娇憨可爱,看她与旁人谈笑,每一日,都折磨着他。 如今,谢褚只想回敬她。 谢褚要临春爱他。 *其实是甜文,身心1v1 *二傻子恋爱脑卑微舔狗男主×真骄傲跋扈美貌无边女主 *男主在情感上卑微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相爱相杀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知语;陈祝山 ┃ 配角:《十一春》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裙下臣,心上人。 立意:知错能改是一种优秀的美德。 第1章 第一场雪 风雪是前半夜起的,殿外的长明灯都被风雪迷了眼。上书房中亦是灯火通明,新帝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批阅着奏折,外头北风呼啸,无人出声。 新帝即位不过月余,若说起这位新帝,是先帝的第三子,双名祝山。容貌昳丽,双眉斜飞入鬓,长眸像两汪深情的海,俊朗的鼻,线条分明的唇。他的母妃曾经是京城第一美人,他继承了这优秀的皮囊,也继承了那优越的教养。待人总是温和有礼,可称得上谦谦君子。 这样一位温润君子,起先没人会想到皇位会落在他身上。但是他即位后,手段却又快又狠,接连而来的大动作,已经基本肃清了乱党的残余势力。朝堂之上,一片欣欣向荣。 李元从外头进来,问小太监:“万岁爷可休息了?” 小太监摇头,看了眼帘子,“还没呢,您劝劝吧。”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李元轻叹一声,摇摇头,掀开迈进门去。他拉开一张笑脸:“万岁爷,夜深了,您看……”这是暗示休息的意思。 陈祝山嗯一声,并未放下手中的奏折,头也不抬地问:“什么时辰了?” 李元笑道:“子时三刻了。” 陈祝山批完手中的奏折,忽然动作一顿,问:“下雪了?” 李元点头:“回万岁爷的话,下了好大的雪。” 茫茫皑皑,从禁庭下到江安侯府。 陈祝山不语,李元观他神色,揣度道:“天儿冷,万岁爷还是早些休息吧,保重身体才是。” 万岁爷还是三皇子的时候,李元曾经行过几回方便。他明白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定然也是因为他曾行过的方便。他亦明白,万岁爷并不如看起来那样温润,万岁爷是深刻不测的,轻易不要惹恼他。 他见万岁爷神色没什么变化,又揣度道:“子时三刻,应当都睡下了。” 他不点破,这只是揣测。 今夜,温慈公主与江安侯大婚。 他还是小太监的时候,曾见过还是三皇子的万岁爷偷偷来看温慈公主。因而,他才敢有此等揣测。 万岁爷仍旧不语,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掀开帘子,钻入风雪里。李元心惊,赶忙拿了斗篷跟上。 “万岁爷,外头冷,您披上吧。” 陈祝山不动,任由他披上斗篷,他看了眼外头被吹迷了眼的地灯,又看向风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坠,砸在软绵绵的地板上。不远处的檐角上的瑞兽张着嘴,似乎要把所有风雪都吞进去似的。或者换一种说法,这些风雪都是它们放出来的。 “李元,你以为,江安侯如何?” 李元又是心惊胆战,江安侯助万岁爷登基,想来是极好的。可是今夜江安侯又与温慈公主大婚,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好低下头赔笑:“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江安侯生得十分好看。” 陈祝山轻笑一声,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捧雪花。 雪花落在江恒手上,大红的灯笼被这北风吹得东西摇晃,下人们都已经退了。他握住手里的雪花,用力一握,雪花被挤成一团雪球。他摊开手,雪球掉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即刻又被新的风雪覆盖。 江恒转身走到洞房前,夜是如此的寂静,推门的声音让孟知语心头一跳。 脚步声越来越近,孟知语做好了准备,却迟迟没有迎来她预料中的动作。 江恒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夜已经进入后半夜,江恒却此刻才踏入他们的洞房。孟知语由这小段的等待,似乎预料到她的未来。 江恒是个聪明人,她早知道骗不了他多久。 如此想来,她却平静下来。 在近乎凝固的空气里,江恒忽然开口:“夫人等了许久吧,不如同为夫打个赌,如何?” 孟知语不明白他的意图,却平静地接话:“侯爷想赌什么?” 江恒手指轻敲着桌面,他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他抬手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对着壶嘴喝了一口,不急不缓地说话。 “倘若夫人赢了,我便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 夫人走,如何?” 孟知语还未曾回答,便从盖头的间隙里瞥见他的鞋子,已经站在她的跟前。他俯身压下来,盖头贴在她脸上,她微微侧头,流苏落在她嘴角鼻尖,带了些轻微的痒。 江恒的气息喷在她耳侧,“夫人明明有经验,为何却如此笨拙不堪?” 孟知语别过头去,同他隔着盖头交流,“妾不知侯爷在说什么?” 江恒抓住她下巴,微微勾过来,声音很轻很细,“我很期待夫人能赢。” 北风一阵阵刮过来,红灯笼被吹得稳不住自我,房间里的蜡烛被吹灭,雪又从江安侯府下到禁庭。 · 孟知语是被阿幸叫起来的,阿幸是她的陪嫁丫鬟。她有些疲惫地撑起身,阿幸进来替她梳洗,另有丫鬟来收拾昨夜的残局。 丫鬟是江安侯府的,对这位女主人却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她们带了些微微的高傲,闯进来又退出去。 阿幸对她们的嘴脸十分不满,她打抱不平:“瞧她们那样子,姑娘就是脾气太好了。” 孟知语摇摇头,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木兰簪子递给她,“别气了,梳妆吧。” 她们高傲,因为她是温慈公主。她脾气太好,也因为她是温慈公主。 温慈公主没有闹脾气的资本,甚至也没有教训她们的资本。 所谓温慈,是为温和仁慈,这不是对她的期许,不过是对赐名之人的彰显。 她不过是个俘虏,是耻辱,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安侯府的丫鬟们,有她们高傲的资本。她这个倒霉催的公主嫁过来的第二日,江安侯便从青楼带回来两名女子。从未见过谁家正妻嫁过来第一日,便被如此羞辱。 可见,江恒是真的不给她脸面。 既然江安侯不给她脸面,丫鬟们自然追随着江恒的脚步,也不必给她脸面。 脸面不脸面的,于她而言,也不是必要的东西。不过阿幸十分生气,好似她才是被羞辱的那个妻子。 阿幸对她的事不关己很烦恼,“姑娘,你可长点心吧。” 孟知语举起手中的点心,递给她:“喏,点心。” 阿幸:“……” 成婚第二日,江恒没来,从青楼带了两个□□回来。 成婚第三日,江恒仍旧没来,又宠幸了一个小丫鬟。 成亲第四日,江恒还是没来,直接抬了一个妾室进门。 阿幸生气得差点摔了房里的屏风,作为当事人,孟知语没什么感想,她觉得侯府的点心确实挺好吃的。 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已经沦为了京中的笑柄。连天桥底下的乞丐都知道,江安侯夫人,温慈公主,是多么的可怜。 孟知语并不这么觉得,她没什么好可怜的,反正江恒好吃好喝养着她,她昨日才刚逛了一条街的铺子。 此事实在闻所未闻,以至于热度经久不息,甚至传进了那座围墙围着的宫殿。 陈祝山坐在富丽堂皇的龙椅上,听完了朝臣的弹劾。他看向江恒,江恒慵慵懒懒反驳:“这是我的家事,不劳御史公费心了。” 陈祝山没说什么,他不能说什么。如他所言,这是他的家事。 何况温慈公主,姓孟,而不姓陈。如今更是江孟氏。 于是话题便被这么带过去。 陈祝山静坐在殿中,冬日寂寥,外头没什么声音。他闭着眼靠在椅子上,“长松,朕想出宫。” 长松握着剑,站在那儿。他是陈祝山最好的暗卫,最出色的手下,亦是最忠诚的。 长松道:“臣自当护卫陛下安全。” · 出宫门的时候,天气不算太好,北风夹杂着细微的雪,打向脸颊。帘子落下来,便将世界隔绝开来。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便有市井声音传入耳中,他心中升起一股熟悉之感。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可以随意出入街市,那时他时常出门来,或者买一块饴糖,或者买一个小糖人,而后带给知语。 想起知语的时候,他微微仰头,眼前浮现出她的脸。她的小巧的鼻尖,与微微下沉的嘴角,其实略带苦相,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又如同世上最后一阵春风。她的眼神是坚定而又颓唐的,有种世界崩塌的美感。她的盈盈一握的腰,落在他手心里的时候,像一捧温热的水,在他掌心之间流动。他可以握住,也可以晃动。 在繁华的街市之间,富丽舒适的马车之中,当朝天子坐在里面,他微仰着头,喉结滚了滚,气息时断时续,额头上露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如同凛冽北风,也刮出细微的雪。 谦谦君子,却在肖想别人的妻子。 倘若那群言官能钻进他的脑子,必然能把他们一个个都气死。 当风停雪住,一切归于平静,马车也停下来。长松掀开帘子,陈祝山下了马车。他仿佛自带一种贵气,举手投足间吸引旁人不自觉多看一眼。 无人知他是天子,只当他是富贵公子哥。 除了长松,还有好些人随行。他们跟着陈祝山走近一条街巷,这时候,阿幸跟着孟知语正好出来。 陈祝山斗篷上的细长毛随风轻动,他停住脚步,笑得人畜无害。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须知。 ·三哥斯文败类/大狗比/不换男主 ·不接受骂我,除非加钱 ·可能很短(不出意外应该很短) ·如果和你们预期的不同,感恩喜欢过片刻,还望好聚好散,嘴下留情 ·狗血,我爱,HE。 最后感谢阅读~ ——安利环节—— 基友文《总被表叔欺负哭》by秋色未央 年的现言《我的傻白甜少爷》(白切黑女主×傻白甜男主) 以及好多完结文~ 第2章 第一炉香 好久不见。 孟知语脚步顿住,一动不动看着面前的男人,这条街很宽,宽到像划分了两个世界,又很窄,窄到站了他们两个,便站不下其他人。 街上的雪都被扫过,只有脚印踩过之后,沾染了泥土的雪水,粘着在青石板的路上。屋檐上倒挂着冰柱,风吹过来,给脸挂上一抹红色。 哈一口气,能从嘴边吹到天边。孟知语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眉头微微拧起,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 他本应在红墙宫围里,在那个象征着九五至尊的位置上。 她眉头舒展开来,福身行礼。 陈祝山今日穿一身暗紫色的锦袍,外面配一件白色带绣红梅的斗篷,立在街市之中,仿佛全世界的风雪都是些为他而停的。 陈祝山率先开口:“坐坐吧。” 他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长松便张开臂膀,指向旁边的楼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孟知语道:“请。” 孟知语看了眼身后的阿幸,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 转身走向楼中。今日天气冷,出来的人少了许多,平日里热闹的茶楼都冷清了太多。 一行人上了楼,进了一个雅间。小二放下茶水便走,直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 孟知语坐在陈祝山身侧,陈祝山抬手倒了杯水,他连倒茶的动作都是斯文而具有观赏性的。因为他的手好看,骨节分明,又不会太过分纤细。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这双手,会写字,会作画,还会杀人。 她收回目光,倾倒的水声收住,袅袅绕绕的热气从杯中升起,横在他们之间,看不分明。 陈祝山重复先前的话语:“好久不见了,小六。” 她心头微颤,为他的一句“小六”。 小六,便是温慈公主。 孟知语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在水汽朦胧中并不分明。 “是,好久不见了。”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陈祝山颇为感慨地陈述这个事实,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 “七十一天。”孟知语道出准确数字。 七十一天前,英明神武的先帝忽然倒下,随后病重。消息封锁得很快,对外只说是普通小病,但在宫墙之内,不存在什么秘密。 那时还是秋天的尾巴上,宫里那棵歪脖子树的叶子一天比一天稀少。阿幸说,今年的秋天格外地萧瑟。 诚然,这是十几年来最冷的一个秋天,秋天连着冬天,倏忽便从指尖越过。 那日长松来送信,信里写,江安侯江恒曾有一个女人,那女人与她生得七八分相似。 他们之间,话是不必说尽的。 孟知语明白他的意思,陈祝山也明白孟知语能明白他的意思。 长松立在颓圮的围墙之上,抱着胳膊,等她的回信。 她让阿幸准备纸笔,提笔写:祝兄长马到功成。 长松来无影去亦无踪,他站过的地方掉落一片树叶。孟知语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配着潦草的云朵。 “阿幸,要下雨了。”她说。 后来果真下起雨来,那是秋天的最后一场雨。 那些记忆倏忽从眼前掠过,茶水的热雾消散了,陈祝山的脸在她眼中逐渐分明。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五官端正,透出一股闲散的贵气,从前如此,如今依然如此。 孟知语食指与拇指端起茶杯,热的茶水落入口腔,烫到柔软的舌头与坚硬的牙齿。她鼓着腮,轻呼出一口气。 “三哥特意来与我叙旧么?”孟知语放下杯子,心鼻耳口全都被这杯茶水暖热。 陈祝山看着她的动作,兀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抬头饮尽。 陈祝山道:“江恒并不如想象中对你好。” 孟知语笑:“我从未如此想象过。” 气氛沉默下来,陈祝山看着她微微扬起的脖颈,白皙而又光滑,像一截白玉,投进他心里。 热茶的热,刹那间从他喉口,落到下腹,停在下腹。原本止息了的茶水在他腹中又重新沸腾,他的思绪微微飘远,连同她的声音一起,飞到脑后。 孟知语道:“江恒也好,旁人也罢,这都是我选的。我的路如何,三哥也没法子替我走,不是么?” 她扭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 他在走神。 实在稀罕,陈祝山的走神。 这种伪装剥落的时候可不多见,她扬唇一笑,宣布他的破绽:“你走神了。” 叫她意外。 陈祝山也笑:“我没有,你的话我都听了。你方才讲,三哥不能替你走你的路,但是三哥可以带你回家。我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糕,还有你最爱喝的忘忧酒。” 他笑得那么伪善,而又无懈可击。孟知语有片刻的挫败,而后挫败归于自嘲。 “我没有家。”孟知语道。 陈祝山掀起眼皮看向长松,长松立刻起身,做一个请的手势。 “请公主回家。”陈祝山施施然起身,放下自己原本驾着的腿,斗篷将他整个人笼罩住,遮掩住他的笑容,连同沸腾的血,一起藏起来。 孟知语坐在那儿,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江安侯夫人。” 陈祝山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长松身后的人低着头,往她走了一步。 局势不容拒绝。 阿幸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因为火光已经落在眼前。 阿幸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她劝知语:“小姐,你别这样。” 她孤立无援。 孟知语看一眼低着头的长松,起身跟上陈祝山的步子。 京城很大,大到百米之遥,丈夫在这边,妻子在那边,也不会相见。 若度收回目光,和侯爷汇报:“禀侯爷,他把夫人带走了。” 江恒晃了晃杯中的红色酒液,兴致缺缺,表情不咸不淡,“带走便带走吧,公主想念宫中,也在所难免。” 若度低下头,“是。” 马车很大,车厢用金色的绸缎铺了一层,垫子是柔软无比的,角落里还放了一个熏香炉。点的不知道是什么香,孟知语对这味道感到陌生。 唯一熟悉的,只有陈祝山身上的清冽的气息。 这股气息被陌生的香味包裹,与她隔绝开来,她开始感觉到疲惫。 陈祝山与她分坐两端,彼此无言。阿幸被长松带走,坐在别处。 陈祝山终于开口:“知语以为,京都如何?” 孟知语沉默片刻,而后道:“繁华,热闹。” 陈祝山嘴唇微微翘起,眼神里流露出渴望与憧憬。 他说:“它将越来越繁华,越来越热闹。” 孟知语不语。 陈祝山继续道下去:“知语住朕旁边,可好?” 她别过头去,视线落在自己膝头。 陈祝山不理会她的沉默,自顾自说道:“栖霞宫我命人重新整修了,移栽了许多梅花,知语可以小住几日。” 她想问,小住几日是几日,可又明白她问不出答案,终究作罢。 马车悠然行驶,不快也不慢,孟知语走神。马车忽然停住,她的神魂被拉回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陈祝山下了马车。 孟知语掀开窗帘子,看着陈祝山走到一处小摊面前,摊子上挂了好多各式各样的糖人。 陈祝山付了钱,孟知语放下帘子。他很快回到马车上,马车又继续往前行驶。 他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递给知语:“你喜欢的。” 孟知语伸手接过,道谢:“多谢。” 她没吃,就这样拿在手上。冬天这样冷,反正也不会化。 马车再次停住,她明白到了何处。是她熟悉的味道。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到某处停下,转坐步撵。 步撵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他的皇后,以及妃子们正在谈笑喝茶。孟知语一眼便认出了她们,可她们不认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 知语。 除了皇后与几个潜邸的侧妃,其余都是些新进来的。 新进来的大多都是有家世有背景的,许昭仪道:“皇后娘娘,那是陛下么?陛下身边那位,是谁家新进来的姐姐妹妹?” 皇后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叫她别胡说。“那是陛下的六妹妹,温慈公主。” 温慈公主只是一个具体化的笑话,且已经历史久远,有人茫然地看着,有人却不露痕迹地蔑笑。 皇后施施然起身:“今日本宫也乏了,大家便散了吧。” 众人跟着起身,“是,恭送皇后娘娘。” 那些臣子,恨不得做皇帝第一天,便要叫你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陈祝山语气平静地说起这话,孟知语别过头,看向檐瓦上还未融化的雪。禁庭的雪总是要下得厚些,她不过看一眼,便觉得凉意从脚底起。 步撵经过御花园,而后往内宫深处走,最后停在栖霞宫的门口。 陈祝山请她下来,“看一看吧,你会喜欢的。” 她沉默地下了步撵,阿幸终于敢上前来扶住她。 迈入大门,丫鬟内监们站了两排,齐齐道:“见过公主。” 孟知语道:“平身吧。” 他们是没什么说话的权利的,低着头主子开口。她明白这种苦楚。 陈祝山往宫殿里走,“朕备好了藕粉桂花糕和忘忧酒,知语尝一尝吧。” 孟知语跟上他的脚步,进了殿门,桌上果真放着藕粉桂花糕,和一壶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沸腾的海绵体x 第3章 第一枝梅 侍女上前来扶她坐下,端杯子斟酒一气呵成。陈祝山如今是天子,阖宫上下全是他的,他是主人,可以随意地坐下。 半杯忘忧酒在她面前轻晃,她看向对面的陈祝山,陈祝山抵着糕点的盘子,往她面前送了送。 “尝尝吧。”他说。 他身旁跟着的太监侍卫们都在外头待命,只留下一个李元。李元替他斟满酒,而后也退出去,将满屋的侍女们,包括阿幸,一起招了出去。 殿中寂静无声,能听见点的炭火轻微的燃烧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孟知语抬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抿进嘴里,入口即化,仍旧是那个味道。陈祝山见她动作,十分满意地勾唇,也拿了一块桂花糕送入嘴里。 孟知语开口:“陛下政务不繁忙么?该看的,臣看见了。该吃的,臣亦吃过了。陛下不必耽搁于此。” 这是逐客令了。 可惜陈祝山偏要装作听不懂,他摇头:“政务是要忙的,可是人生也并非只有公事,朕与知语多日未见,有许多话想同知语讲。” 他如今将这腔调拿捏地十分到位,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这种腔调却让孟知语生理性地厌恶。 大抵身在其位,不自觉便会如此。 人的变化是很快的,她不可能是曾经的她,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底气要求陈祝山是从前的陈祝山。 她眉目扬抑之间,重新抬起头来,“陛下说吧,臣听着。” 她的目光微微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空旷的大殿之上,陈祝山忽然失了兴趣,亦来了火气。 他扬唇道:“朕忽然觉得,知语说得对,公事重要。朕过会儿再看看你。你需要什么,同她们说便是。” 他起身,孟知语也得跟着起身,她福身行礼,送他离开:“臣恭送皇上。” 她听见步撵离开的声音,他们走了,栖霞宫又安静下来。这宫殿,从前是皇后居住。如今皇后成了太后,挪去了寿康宫。新皇后则住在了坤宁宫。孟知语叹口气,不知是在叹什么。 她唤阿幸,阿幸进门来,低着头:“殿下。” 她明白,她不能再叫小姐,有失礼度。她从前便跟着孟知语了,从前她是温慈公主的时候,她不能叫殿下,便唤小姐。 孟知语忽略她的称呼的更改,她重新坐下来,也让阿幸坐下来,坐在方才陈祝山坐过的位置上。 阿幸不动。 孟知语轻笑:“你不敢?罢了,如今他是天子了。算了,你在这边坐下吧。”她指了指自己手边的位置。 阿幸坐下来,沉默地陪着她吃糕点。外头的侍女们仍旧站在外头待命,倘若仔细听,还能听见外头风声呜咽。 孟知语吃了一块糕点,又叹气。“阿幸,你让她们散了吧。” 阿幸得了吩咐,起身去传达。她们便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去了,只留了两个在门口守着。 这会儿时辰还未到午膳的时辰,她吃了两块糕点,便放下了。各宫里是有小厨房的,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去御膳房传菜。 栖霞宫的小厨房并未开工,御膳房准时送菜品过来,阿幸接过,有些意外。 “殿下,都是殿下喜欢的菜。” 那送菜的内监笑起来,声音有些尖锐:“回禀公主,这是皇上亲自吩咐的,公主喜欢就好。” 阿幸笑得开心,“喜欢的喜欢的,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阿幸送走公公,拎着食盒进来。“殿下,都是殿下爱吃的菜。殿下可要现在用膳?” 孟知语的视线落在殿外的红梅上,从阿幸叫她的第一句,她便听见了。都是她喜欢吃的,都是皇上吩咐的。 她收回视线,说:“那就吃吧,左右也没什么能做的。” 吃饭也成了一件打发时间的事。 阿幸闻言,带了些欣慰地笑,她打开食盒,将东西都拿出来摆好,伺候知语吃。一道冬瓜排骨汤,一道红烧排骨,一道茄子。 阿幸感慨:“从前,哪有这样的好日子。” 孟知语看向阿幸,阿幸吐舌头,转移话题,“殿下快吃吧,还热着呢。” 吃过饭,还有漫长的下午,和漫长的夜晚。 下午,孟知语叫人拿来纸笔,临摹写字。替她铺陈纸张的宫女看了眼她的字,由衷地夸赞:“殿下字写得真好。” 阿幸最喜欢有人夸知语,她尾巴都要翘起来,“那可不,我们殿下的字写得可好了。” 宫女跟着笑。 孟知语看向纸上铺陈排列的字,一笔一划之间,分明写满了三个字:陈祝山。 她的字是陈祝山教的,一笔一划,呕心沥血,才有今日风骨。 那宫女是新来的,不曾见过皇上的字,倘使见过,便是一桩新的秘事了。 孟知语摸上纸张一角,将整张纸揉成团,丢进篓子里。写字是需要静下心的,最消磨时间。 她抬起头,才发觉外头天色已晚。 冬日天黑得早,她放下笔,正说让人收了东西,故而听见公公尖锐的通传声音。 “皇上驾到。” 稀奇,她一个公主,夜宿皇宫里。 更稀奇,天子夜里不见后妃,见六妹妹。 孟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 语片刻失神之际,陈祝山已经掀了帘子进来。他进来的时候,带进来片刻风雪。孟知语矮身行礼,“臣见过皇上。” 陈祝山目光扫过来,落在她身后的桌上。桌上放着白纸,和未干的墨水。陈祝山越过她,走到桌前,轻易地捡起她丢进篓子里废纸。 一张被揉皱的纸重新展开,孟知语道:“不过是写着玩玩,没什么好看的,若论字,还是皇上更胜一筹。” 陈祝山并不接她的话,兀自打开拿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诗。 日暮飞鸦集,满山荞麦花。 陈祝山抬眸,“好诗,好字。” 孟知语不答。 诗不是她的,字亦不是她的。 有什么好说。 她篓子里扔了好几个纸团,陈祝山一个个捡起来,打开看了,都要夸一句。 李元在旁边跟着,要出手替他捡,被陈祝山拦了。 孟知语就这么站着,看着他,看他的背脊弯下,看他眉眼。 “皇上。”她忽然开口。 陈祝山回过身看着她。 “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听闻近日宫中新来了几位美人,想必皇上应当很有兴趣。臣这里,没什么值得逗留的。” 她说话的时候,句调轻柔,说的话语却如此的不识好歹。 对皇上下逐客令,这是今日的第二回 了。 李元捏了一把汗,他记得从前这二人关系甚好,如今怎么瞧着,倒是剑拔弩张的。 皇上不能生气,生气的时候,遭殃的是他们。李元正要开口打圆场,便看见陈祝山抬手叫他们都下去。 他明白,皇上还是生气了。 一干人等又都退下去,在寂静的夜里,在寂静的宫殿里,天地似乎变得渺小。陈祝山自顾自在旁边塌上坐下,他手中还拿着她写了字的纸张,他把纸张放在小桌上,靠着软枕,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在同朕赌气么?”他正视她的目光。 孟知语同他对视,“并未,臣只是在遵守一个臣子的本分,遵守一个人妇的本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第4章 第一杯酒 她搬出了自己的身份,提醒他,他们如今身份已经不同了。 陈祝山嘴角扬起来,似乎为她这一刻的说辞发笑。 “知语认为,我们是什么身份?” 孟知语别过头去,“君与臣的身份。” 陈祝山离开软垫,直起身来,离她近了些。 “错了,知语。”他说话的句调很轻,与突然的动作根本不相对应。 他猛地伸手把孟知语拉过来,孟知语毫无防备栽进他的胸膛,身形狼狈。 知语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在发疯。” 陈祝山被她如此指责,却笑起来,笑容如同春天的温柔的轻风,能吹开禁庭所有的桃花。他的动作却如此恶劣,像冬天的北风,吹得她脸红。 他抓着她的手,指引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扑火。 孟知语一触即离,猛地甩开他的手,支愣起身子。她仰起自己的脖颈,别过头去,胸口的起伏却暴露了她不平的心绪。 陈祝山的恶作剧并不就此打住,他半倚着旁边桌子,好看的手指撑在脸侧,目光带着贪婪。 他们之间,半面赤诚,半面虚伪。 陈祝山道:“你猜我方才在想什么?” 孟知语侧身面对着他,方才是一个带着歧义的词,方才可以是刚才她们之间越雷池的时候,亦可以是更早一些的时候。 孟知语道:“在想今夜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陈祝山轻笑一声,他的笑脸总是十分具有迷惑性,他开口,嗓音喑哑。 “对,知语猜对了。我方才想,翻知语的牌子。” 孟知语微微睁大了眼睛,朱唇轻启,微咬着牙关:“你在痴人说梦。” 陈祝山点头,仍旧是笑得很宠溺,好似在告诉她。这是她在闹脾气,而他很大度,不和她计较。 他从榻上下来,拿了桌上的酒壶。那壶酒是中午他准备的,知语没喝。 知语看着他的动作,他斟满了酒,满饮一杯,而后递给知语一杯。 孟知语接过,轻抿了一口。 陈祝山又笑:“三哥没有教过你吗?不要轻易相信一个男人的鬼话。” 他的脸模糊起来,孟知语身形狼狈地晃动。陈祝山适时地接住她坠落的身躯,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之上。 知语是生得极美的,她的母亲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她继承了母亲的美,又在这种美上冠上了自己的名姓。 属于孟知语的美。 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他的回答一半是真的。他确实很想,把这个女人的灵魂都撞碎。 他曾见过知语楚楚可怜的时候,坚韧不屈的时候,心狠手辣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时候。没有一种时候不美,即便她在旁人枕边,那必然也是绝美的。 一想到这里,陈祝山低低地叹息一声。人果然是贪心的动物,他放手过的东西,等重新给了机会,又想握在手里了。 陈祝山在她身侧躺下,只是躺着,而后闭着眼睛,睡意很快袭来。 栖霞宫的灯火是子时灭的。 皇上进了栖霞宫,没有再出来。 在这院墙之下,没有秘密。 贤妃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不过子时一刻。贤妃穿戴整齐,着一身富贵的衣袍,头上的珠钗翠环在暖调的光线里轻晃,她的表情先是迷茫,而后转为羞耻,最后归于愤怒。 她是许大将军的嫡女,身份家世显赫,美貌在京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她进宫的时候,是怀抱着十二分的自信的。 今夜是她入宫第三日,按理说,皇上今夜会翻她牌子侍寝。 她精心地装扮过,此刻那些精心全都变化成了一种嘲讽。 她的丫鬟芍药是从府里随她一道进宫的,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情。 贤妃问前去查探消息的小太监:“你可看清了?皇上当真没有出来?” 小太监点头:“奴才看得千真万确的,皇上没有出来。” 这就奇了怪了,皇上夜宿温慈公主的宫殿。这是什么荒唐事? 她不过十五岁,对于这些事情,并不了解。 她的丫鬟长她几岁,却是听说过些事情的。芍药挥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 贤妃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丫鬟:“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芍药轻声道:“娘娘,您年纪小,不知道这温慈公主的事。” 贤妃一脸茫然,“什么事?” 芍药道:“温慈公主,是前梁朝的余孽。是先帝爷宅心仁厚,接了她们母子进宫。温慈公主与皇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听说,她那母亲天生狐媚,专会勾引人。说不定啊,她用同样的方法勾引了皇上。让皇上做出这种罔顾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 伦的丑事来。” 她咬牙切齿道完,贤妃还是不解。 “可皇上是君子,如何会做出这种事?” 皇上陈氏祝山,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君子,温润知礼,连粗声大气都不曾有过。 贤妃十四岁时,曾经远远见过皇上一面,他是如此的温柔,一面便将她的心夺了去。她为此狠了心进宫,不顾爹爹的劝说。爹爹还说,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可她不管,她愿意在这窟窿里挣扎。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迷茫起来。 芍药点头:“是啊,这更说明那狐媚子有本事啊。娘娘可不能叫她骑到头上去。” 贤妃被芍药一劝说,也觉得确实如此。她不能这么认输,她明日定要去见见这位不知廉耻的公主。 这事儿第二天便传遍了宫里,皇上夜宿温慈公主的寝殿,众人有众人的心思,谁也没出声。 皇后是第二日得知的消息,她身边的丫鬟柳枝是顶忠诚的。 柳枝皮笑肉不笑道:“娘娘,你看此事如何?” 皇后修剪着花瓶中的花枝,叹口气道:“我又能如何呢?贤妃去了栖霞宫?” 柳枝点头,“可要拦下她?” 皇后笑:“不必了,叫她去闹吧,丢人也不是丢的咱们的人。” 柳枝点头,侍奉在她身侧,不经意说起温慈公主的事。 “温慈公主既然嫁与江安侯,如今又算什么事啊?” 皇后停了手,“左右暂时与我们无关。” 贤妃气势汹汹到了栖霞宫,她是武将之女,身手自然了得,自带一股霸气之风,进了栖霞宫。 孟知语早上醒来的时候,陈祝山已经走了,她身上衣服还是昨日的,一切没什么不寻常的。她微微放了心,梳妆的时候,阿幸欲言又止。 阿幸是跟了她很久很久的,明白他们之间这么多年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她几欲开口,又最后归于平静。 林慧珊闯进来的时候,她刚穿戴完。林慧珊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听闻温慈公主进宫小住,特意来瞧瞧公主。” 她话音毕,人也到了跟前。 她这语调听起来以主人自居,阿幸皱眉头,小声嘀咕:“这是谁?皇后娘娘都不会这么说话?蠢死了。” 孟知语摇摇头示意她谨言慎行,阿幸点头,闭了嘴。 孟知语起身,她是名义上的公主,见了宫妃,按理说也不必行礼,故而她只略福了福身。 “贤妃娘娘。” 林慧珊对她的知礼数颇为满意,她自恃家世显赫,昨夜听芍药说完孟知语的身世,不自觉带了些傲慢。 “温慈公主。” 林慧珊视线扫过全场一圈,栖霞宫内摆设装饰皆是上品,可见皇上用了心。越是如此,越是在她心中坐实了她的下贱。 她越是下贱,她越是觉得优越。 贤妃道:“本宫此前不曾见过温慈公主,因此特来拜会,公主不会介意吧?” 孟知语神色淡淡地应对:“多谢贤妃娘娘关心。” 贤妃点点头,心道她还算知情识趣,可惜抱着这张脸有什么意思?或许,就是靠这种欲拒还迎的手段,勾引了皇上。 她在心中不堪地想。 贤妃道:“公主可有什么不习惯的么?倘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必然帮忙。” 知语摇头,“多谢娘娘,没有什么需要的。” 贤妃摇摇头:“哎,也是我多虑了。公主是是江安侯的夫人,江安侯什么都有,怎么会缺什么呢?” 她边说着,边看向孟知语。这十足十的试探意味,孟知语并不想接她的招数,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是,侯爷什么都不缺,劳烦娘娘费心了。” 贤妃面上笑着,心中却冷笑,更觉得这人不知廉耻,还能如此平静地说起自己的丈夫。可惜她在丈夫那里也是个笑话。 贤妃道:“公主与侯爷想必感情很好吧?” 这话明摆着是故意了,分明京城都传遍了。 阿幸微微变了脸色。 孟知语坦然自若,“不太好。我与侯爷吵了一架,所以回了宫里,来找三哥诉苦了。”她看着贤妃的眼睛,毫不示弱地怼回去。 她从来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这是陈祝山曾经说过的。 他说,知语,你有爪牙的。 诚然,她有。 贤妃被她的回答惊得一愣,她目光下落,从她脖颈处扫过,再次震惊到。 她的脖子处,分明留了一处好大的红痕。她的皮肤白,更衬得那块越发红。 像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红梅,灼痛了贤妃的眼。 冬日宫中没有蚊虫,那这是什么东西,再明显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好狗啊,把我气到了。 后面来个剁椒狗头。 第5章 第一盘棋 孟知语顺着她视线看下来,也是神色一凛。她起先还不曾注意到,陈祝山这人太过无耻。 孟知语面上滴水不漏,仍旧笑:“娘娘怎么了?” 贤妃年轻气盛,沉不住气,道:“公主殿中居然还有蚊虫。”她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这种事,是上不得台面的。她进宫前,嬷嬷曾经告诉过她,女子要端庄。 她看着孟知语,更加咬牙切齿。芍药说得没错,这个女子同她母亲一样,是个狐媚子。 贤妃越看她火气越旺盛,那股火气直冲她的天灵盖,她咬着牙,抬手就要抽知语巴掌。 阿幸眼疾手快,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阿幸拦住贤妃的手,疾言厉色道:“贤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娘娘是千金贵体,我们殿下也是。娘娘有什么看不惯的事,可以直言,动手做什么?” 她故意大声嚷嚷,好叫外头人都听到贤妃做了什么事。 孟知语适时地往后退了一步,退到阿幸身后,又福身给贤妃行了个礼。 贤妃眼睛里都要冒火,她想挣脱阿幸的束缚,“千金贵体?凭她也配?她是什么身份?她凭着自己的狐媚功夫,勾引自己名义上的兄长,简直不知廉耻!” 贤妃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牙齿碰撞间简直要喷出火星。 阿幸牢牢地抓着她的手,颇有气势地反驳:“娘娘慎言!我们殿下与皇上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栖霞宫难道只有一张床么?娘娘思想如此龌龊,居然以为皇上与我们殿下同被而眠?” 贤妃挣了挣手腕,挣脱开来,她松了松手腕,眼神像一条毒蛇般看向孟知语,嘲弄道:“你脖子上那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么?狐媚妖物!你是如何勾引的皇上?”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 人还未至,威严的声音已经进了殿中。 “朕也想知道。” 陈祝山掀开帘子,俯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 进来,眼神严厉地看向贤妃。 “贤妃,你逾矩了。” 贤妃眼神慌张,她低着头去跪下请罪,“妾知错了。” 陈祝山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看着脚下跪着的女人,又看向旁边站着的孟知语。孟知语低着头不看他,跟着跪下来,“臣参见皇上。” 陈祝山并不厉声质问,相反语调还很温柔,温柔中又带了十足的不可反驳。 “你错在何处?”陈祝山反问。 贤妃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妾不该妄议皇上。” 陈祝山笑:“你既知是妄议,且说说,如何妄了?” 贤妃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孟知语低着头,这人一贯的恶劣,不过如今得了势,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贤妃所说,也不尽然是错的。譬如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祝山冷笑一声,道:“贤妃思想实在龌龊,朕昨夜与知语下棋,夜半贪懒,宿在侧殿。朕竟不知,在你口中,竟是如此不耻。你既读过圣贤书,定然明白什么叫礼义廉耻。林将军必然也教过你,朕是个讲道理的人,便罚俸两月。此为一桩罪。你意欲动手伤人。在这宫中,自有礼仪法度。你有不满,可以找皇后。此为二桩。再罚俸一月。” 这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孟知语想。 贤妃不可置信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随后又化为一种对自我的怀疑。她低着头谢了恩,退出殿去。 陈祝山抬手把侍女太监们也都招出去,剩下他与知语二人。 知语跪着,陈祝山搀她起身。 孟知语看着他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旁的情绪。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个人从少年时期起,便已经极尽伪装。 陈祝山坦然地被她打量,甚至笑起来,“这样看我做什么?你知道,我并未做什么。” 无辜。无耻。 她轻轻地扯下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块白净的皮肤,和那块粉红的印子。 “你别和我说,这是蚊子咬的。”她说。 陈祝山看着她,大方承认:“是我咬的。” “可除此之外,我确实没做什么。”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行至内殿。罗帐软被规整地叠着,床头却放了一件斗篷。 陈祝山俯身拿起那件斗篷,语气平常地说话:“昨日御膳房的菜,可还合你胃口?” 孟知语看着他的动作,“很好,多谢皇上。” 陈祝山将斗篷掸在手臂上,“那今日陪朕吃饭吧。” 这是没得商量的事。 御膳房的菜送到了栖霞宫,御膳房的主管还觉得奇怪,没见过皇上对哪位公主如此优待。 海味山珍,尽数置于眼前。阿幸十分兴奋地在一旁布菜。 孟知语看着对面的陈祝山,抬手吃菜。 贤妃被罚的消息自然很快传遍宫城,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默默观望。 贤妃家世容貌都是一等,在此次新进的美人中,原是最有力的一位。可惜蠢了些,一开始便败下阵来。 贤妃的惩罚是风向,一时间,一众宫妃上赶着来巴结栖霞宫。 实属罕见。 阿幸看她们的样子,小声嘀咕:“瞧她们这副样子。” 孟知语不语,众矢之的通常没有好下场。陈祝山将她置于此,不知居心何在。 她称病,一概来访都推了。 挡得住宫妃,挡不住陈祝山。 她跳了一次坑,学乖了许多。陈祝山要她吃饭喝酒,尽数不从。 陈祝山笑,问:“知语不好奇我昨夜做了什么么?” 孟知语低着头,落下一子,“您说,您什么也没做。” 陈祝山答非所问:“知语真的不想知道吗?” 她身上那粉红还未消退,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她,“朕解开了知语的衣服。” 孟知语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 陈祝山却笑:“然后呢?你猜?” 孟知语别过视线,呼吸已经乱了,她落下一子,满盘皆输。 “夜已经深了,皇上要走,还是侧殿,都可以。” 陈祝山玩味地把玩着手里的黑子,“知语蝴蝶骨上有一颗红痣。” 孟知语身形微颤:“这话若叫旁人听了,皇上的一世英名,只怕荡然无存了。” 陈祝山道:“朕只是躺在知语身边,睡了一觉。” 他笑起来,笑不露齿,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狗男人张口就来 第6章 第一行泪 孟知语很不喜欢陈祝山笑的时候,他的笑容是假面的面具,偏偏还能得到诸多人的赞赏。 这实在讽刺。 孟知语就这么看着他,他敛了笑容,手中的黑子从指尖掉落入棋盒之中,撞在其他子上,发出一声声响。 “朕也乏了,睡吧。”他这么说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孟知语看出来了,他并不打算走。 她唤阿幸,“带皇上去偏殿。” 他们二人对弈的时候,殿中是不准许留人的。其他宫人都在稍远的地方,唯有阿幸与李元站得稍近些。 天儿还是很冷,入了夜更加冷,李元和阿幸坐在栏杆上,搓着手。阿幸认得李元,她们在冷宫的时候,李元是宫里的主管。 阿幸是不大拘束的性子,她大咧咧同李元搭话:“李公公,你冷吗?” 李元手揣在袖中,说话之间全是白气。“虽然冷,但这是我的指责所在。” 阿幸点头,“嗯,我知道。” 他们二人忽然闲谈起来,不谈什么高深的,只聊些吃的喝的。阿幸也不说在冷宫的时候的事情,李元明白,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时时想起,倒不如忘却了来得更痛快些。 “西斋的糕点可好吃了。”阿幸望着天上星星感慨。 冬夜在外头看星星,也是绝了。 李元一个哆嗦,便听见温慈公主的声音。 她唤:“阿幸。” 阿幸一骨碌坐起来,往里头走。李元看她一眼,也跟着进门。 温慈公主唤阿幸,便说明他们之间的话说完了。李元低着头,跟着阿幸进了殿。 阿幸看一眼皇上,大方笑起来,“皇上随奴婢来吧。” 陈祝山并未反驳,同阿幸走得干脆利落。 孟知语甚至皱了皱眉头。 她背对着陈祝山,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阿幸领着皇上到偏殿,自然有宫女前来伺候,剩下的事便不是她的事了。 “奴婢先告退了。”阿幸退出去。 陈祝山抬手叫宫女们出去,只留下了李元。侧殿空空,虽然摆设齐全,终究少了许多人气。 陈祝山轻啧一声,摇头问:“你不劝朕吗?” 李元微抬起头,笑答:“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 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睡哪儿,自然都是可以的。” 陈祝山点头,挥手叫他下去。 锦被加深,红炭温室,可是这冬天就像生了触手,从人的骨头缝里往里钻。陈祝山翻了个身,夜深人已静,他睁着眼睛,听见下雪的声音。 夜里是有宫人值守的,可是他要他们作瞎子,他们便只能作瞎子。 陈祝山轻手轻脚穿过庭院,院中落雪落了半尺。他披了一件斗篷,里头着寝衣,北风吹进他的斗篷里,随他一起进了主殿的门。 知语睡觉很轻,他开门的时候,便没想过能瞒过她。 她坐起身,与他四目相对。 她怕黑,外殿总是要留一盏灯。 一盏灯火,刚好留些微弱光线,替她照亮梦中的路。 在这微弱的灯火里,孟知语微蹙着眉,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陈祝山仿若不觉她的目光,坦然自若地在她身侧坐下。炉中的炭火已经烧到末尾,余温还能温热整个宫殿。 陈祝山道:“下雪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身上的斗篷。 知语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在梦里,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透着冷。原来人死了之后,无论多美丽的脸,都会变成青灰色的。她曾经想象过自己,倘若有一日她也死在那破败1的宫里,蛛网北风,无人知晓。那时的她的青灰的面容,是否与她母妃的青灰的面容一样。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屏风,雕花的屏风变得模糊不清。她的视线被上移,雕花的屏风变成了陈祝山的脸。 他的脸越来越近,一双如墨的眸子被放大至眼前,几乎是她眼底生出来的。 两双美目。 孟知语合上眼皮,满目的泪被眼皮挤出,滴在他的手指上。他手指捧着孟知语的脸,他低下头来,将方才从外带进来的北风,移交知语。他的柔软的唇,是生得很好看的,印在她脸上,也是极好看的。 他吻过她的泪,源源不断的眼泪。 孟知语轻轻发颤。 陈祝山伸出手,将她瘦小的身躯揽在怀里,听她无声地哭泣,正如外面无声地下雪。 她的背脊是单薄的,靠在他怀里都像一个小玩意。 腊月十二,是赵若疏的忌日。这一日落在史书上,是毫无踪迹的。 没有人关心她何时死的,她抱着胳膊坐在那里,坐了三天,终于明白,她母亲死了。她终于变成了一个人,一无所有的一个人。 陈祝山只是这么抱着她,什么也不做,他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相问:“他也这么抱你吗?” 怀里的人不会回答他的,她的睫毛微微颤抖,除以之外,一动不动。 陈祝山蹭了蹭她的额头,喉结滚了滚,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 名唤明月的宫女是新进宫来的,便被拨来了栖霞宫伺候温慈公主。她年纪最小,因而也倍受欺负。 炉中的炭火是不够一整夜的,须得夜半来添一次,添炭火的时候是不能惊动贵人的,因而这差事烦人。这差事落在了明月头上。 明月小心翼翼地进门来,临走的时候,就这么一抬眼,便看见温慈公主的床边,还有一双男人的鞋子。 她的心脏猛地跳起来,她小心地绕过屏风,便瞧见了皇上抱着公主。 她小声惊呼出声来,而后捂住嘴,逃也似地离开了宫殿。 · 明月离了栖霞宫,只觉得心绪无法平静,她直觉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这事她一人承受不来,便摇醒了与她同房的另一个宫女珍珠。 珍珠是个守不住事儿的,第二日便有消息传了出去。 一个皇帝,宿在一个嫁为人妇的公主住处,且一连好几日。这实在不合规矩,风言风语少不了。 可她们看着贤妃吃了教训,是不敢去闹的。只好在背后嚼舌根,不能和皇上说,便只好同皇后嚼舌根。 皇后是后宫之主,是皇上的正妻,自然有这个资本。 皇后起先并不管,后来听闻有栖霞宫的宫女看见了皇上与公主行不轨之事。这可不能忍了,这是皇上的名誉大事。 皇后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和贤妃那样蠢。 · 孟知语起来的时候,陈祝山已经上朝去了。她醒过来的时候,意识很迟缓。不过再迟缓,也没迟缓到觉得自己只是在做梦。 早晨都还未过,便听见阿幸从外头气鼓鼓地回来。 “殿下,宫中有内奸。” 孟知语听她将传言忿忿说来,却表情平静。这本来也不是谣言,何况陈祝山自然会处理。 见她如此平静,阿幸更加不平。 “您能不能上点心!” 孟知语反问她:“那我应该怎么做?” 阿幸被她问得沉默。 孟知语道:“我要将宫人都整治一番,还是去同皇后告状?或者说,同皇上告状?” 都不可能。 阿幸也明白。 她们主仆二人,相互扶持已经十年。阿幸忽然哭了,“三殿下总是这样,一点也不为你考虑。” 孟知语笑:“他凭什么要替我考虑呢?还有,阿幸,他是天子了,不是三殿下了。没有三殿下了。你起来吧。” 腊月十六,她从冷宫跑出来,四处求人替她母亲收尸。这宫里太冷了,她不想要母亲躺在这里。 她一没钱,二没势,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帮她。只有一个老不死的太监过来,说可以帮她。 老太监笑得真恶心啊,他假意说帮她,却要脱她衣服。她恶狠狠咬了老太监一口,那老太监将她踹翻在地,拳打脚踢。 挨了一顿打,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她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在通道碰上了三皇子陈祝山。 她曾见过陈祝山一面,在宫宴上,他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传言说,三皇子只好诗书,芝兰玉树。 陈祝山拦住她的去路,同她说话:“乖,跟三哥走好不好?” 阿幸闭了嘴,只是耸肩抽泣。 她们刚提起皇后,皇后便不请自来了。 阿幸抹了眼泪,退出殿去。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相见,皇后雍容大度,举手投足间皆是气质。 知语俯身行礼,“臣见过娘娘。” 皇后抿唇笑,拉过她的手:“宫中事务繁忙,一直没得空来见知语,今日终于偷得半刻空闲了。” 知语微笑,与她寒暄。 皇后与她闲话家常,说了许多东西,“这宫里啊,实在太冷清了,知语日后得了空,也可以来坐坐。见见你三哥,或者见见我。” 孟知语笑着低下头来,这话是旁敲侧击了。 “娘娘说笑了,若非三哥强留,知语怎会一直叨扰呢?” 皇后脸色微僵,不着痕迹带过话题去。而后道:“近日宫中有些风言风语,还望知语不要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 在心上。不过这风言风语,竟是从知语宫中传出来的,身为奴才,却如此编排主子,知语漂亮,这事却不能姑息。柳枝,你将栖霞宫的人都叫过来。问问她们,这事是谁先开始的?倘若没人承认,便打板子,到有人承认为止。” 孟知语抬眸看向皇后,皇后只是笑,“奴才是一定要管教好的。” 阖宫的宫人跪了一院子,通通喊着饶命,明月哭得抽噎,眼看着要动手了,她身子一摊,主动认错。 皇后很满意,“既然有人认了罪,便只打她一个人,好叫她们也知道,编排主子是大罪,日后不能再犯了。主子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尊卑有别的道理,要叫她们刻在骨子里。” 皇后说完,还要装模作样看向孟知语,问她意见:“知语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我馋他们的身子,我下贱。 阿江太监。 第7章 第一点蓝 孟知语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自然您说了算。” 她们不着痕迹的言语战争,在旁人看来,还是兄友弟恭的大和谐。 阿幸擦了眼泪,收拾好自己,面上瞧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从后头端了一壶茶过来。“皇后娘娘,这是昨儿才得的雨前龙井,您尝尝罢。” 孟知语接过话头,“是,宫人不听话,交给她们去惩治便是了,还要劳累娘娘千金贵体。” 她说着,吹了吹茶面,轻抿了一口茶。 皇后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压下眉骨,端起茶杯亦抿了一口。她赞叹道:“好茶,妹妹说的是,这原是不该劳累我。可是妹妹毕竟是陛下的客人,这些奴才怠慢了客人,是万万不可的。倘若不惩治一番,只怕日后便要骑到主子头上了。” 那一边,明月已经挨了几板子。她嘴里塞了布条,连喊叫都是没有声息的。孟知语叹口气,还是替她求情:“皇后娘娘,这小丫头也怪可怜的,既然知错了,您便饶她一回吧。” 皇后放下茶杯,笑得端庄大气,“毕竟是知语宫里的奴才,知语善良,可是倘若她今日编排主子,明日便出卖主子可如何是好?我明白知语不忍心,不过规矩还是要立的。” 皇后说完,她的陪嫁丫鬟柳枝便板着脸道:“听见没有,继续打,打完为止,若是死了,便拖到乱葬岗去埋了。”她目光扫过全场,厉声警告:“我告诉你们,看见了吗?这就是编排主子的下场。” 皇后道:“哎哟,这马上也要到饭点了,知语这边应当没有小厨房吧,御膳房的菜呢,虽然好吃,还是少了些什么。不若知语同我回宫,尝尝我宫里小厨房的菜吧?” 孟知语婉拒:“娘娘诸事繁忙,便不打扰了吧。” 皇后作惋惜状,也不强求。她就这么坐在那儿,喝着茶,听着打板子的声音。在这萧瑟的冬日里,孟知语只觉得心里不住地发冷。 在这宫里,人都是吃人的。 弱肉强食,就像丛林里的野生动物一样。 她看着面前的皇后,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终于,板子打完了,人也差不多咽气了。 用刑的太监上来禀报,说还剩下一口气。“娘娘,您看要如何处理?” 皇后眼皮都没抬:“这还要问我么?” 太监谄媚一笑,退下去。 孟知语明白,这小宫女,只怕活不过了。 皇后抬眸,她是贵气的,未嫁给陈祝山前是,嫁给了陈祝山之后,更是。 皇后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宫也不耽误知语的事儿了。柳枝,摆驾回宫。” 她扶着柳枝的手起身,正欲出门,便瞧见李元手下的小太监屁颠屁颠过来。小太监似乎没预料到皇后娘娘也在这里,愣了愣,跪下请安。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自然认得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着急忙慌的?” 小太监看了眼温慈公主,如实回答:“禀娘娘,皇上请公主殿下过去用膳。” 皇后回头看了眼孟知语,脸上的裂痕一纵即逝,她同陈祝山其实是一类人,面具长在皮肉里。皇后嗯了声,从小太监旁边过路,起驾回她的坤宁宫。 小太监抬头看向孟知语,等待她的回应,“殿下,您请吧,皇上等着您呢。” 孟知语看了眼跪下的一院子的宫人,淡淡吩咐:“都起来吧,既然有今日一遭,也该明白如何做了。” 她看向那跪着的小太监,道:“请公公带路吧。” 阿幸上前,扶住她手。 她今日穿一身宝蓝色的袄裙,在茫茫的雪景中,颇为亮眼。步撵停在恒元殿的门前,孟知语从步撵上下来,同领路的小太监道谢。 小太监受宠若惊,送她进门去。在大殿门外,李元在等。 李元见了她,便迎上来,“殿下可来了。” 孟知语微笑道:“久等了。” 李元摆手,示意她进门去,阿幸留在门外,与李元大眼瞪小眼。 阿幸面色不大好看,李元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幸气鼓鼓道:“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把栖霞宫的奴才整治了一遍。我们殿下求情都不管用呢。” 她是护短的,话里话外自然都是皇后的过错。 李元微愣,“小祖宗,你可小声点吧,这是哪儿啊?你就这么说话。” 阿幸瞪他一眼,鼓着腮帮子闭了嘴。 李元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主,是母仪天下的贵人,她行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阿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冷笑一声:“是,总归是我们殿下是外人。” 李元甩了甩拂尘,没再开口。 殿中的宫人都已经打发下去了,陈祝山坐在那儿,面前放了碗筷,手边也放了一副碗筷。 孟知语俯身行礼:“臣参见皇上。” 陈祝山挥了挥手,又拍了拍自己手边的座位。“知语不必多礼,快过来坐吧。” 孟知语走近,桌上放着一只烤乳猪,表皮金光酥脆,色泽诱人,还泛着油光。她在一旁坐下,听陈祝山说:“知语瞧着如何?” 孟知语夸道:“甚好。” 每一块都已经分割好,陈祝山夹了一块放进孟知语碗里。“尝尝吧。” 孟知语吃了一口,表皮很脆,内里的肉很好吃,可是她此时并没有心情欣赏。她放下筷子,看向陈祝山:“三哥,我想回家。” 陈祝山看向她,她表情认真。“三哥的家,不是知语的家吗?” 孟知语继续道:“已经好几日了,你要敲打江恒,也该敲打够了。” 陈祝山嘴角微勾,“今日江安侯请旨见朕。” 孟知语抬眸,听见他说:“朕拒绝了。因为知语想多住几日。” 他看向孟知语,眼睛里带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 笑意,他抬手夹了一块乳猪肉,送进自己嘴里。脆脆的猪皮在他嘴里被咬碎,发出清脆的声音。 孟知语许久才别过头去,几日复几日,几日何其多。 “你不可能一辈子把我留在这里。”她陈述。 陈祝山咀嚼着肉,咽下去,而后抬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谁又惹知语生气了?” 孟知语胸膛起伏不定,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面前的一个点上。 他喜欢自作聪明。 或许这不是自作聪明。 这一堵红墙的里头,或者外头,于她而言也没什么不同的。里头冷,外头也冷,连血液都是冷的。 只有仇恨是热的。 仇恨把人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孟知语□□的背脊松懈下来,“栖霞宫,有个小丫头,今天挨了几十板子,三哥若想发扬你的君子之德,便救一救她。三哥若是觉得无所谓,那便无所谓。” 陈祝山仍旧笑着,笑意是不到眼底的,他点头:“好,那吃饭吧。” 他们沉默地吃饭,空气是很冷的,原本酥脆的皮在冷风中待着,便会变成硬梆梆的,和牙齿打架。幸而他们只有两个人,是吃不到后面的。也幸而,皇家是不许将东西吃尽的。 那冰冷的如石头一样的皮,便不会被人知晓。 孟知语起身告退,“臣告退。” 她出来的时候,阿幸已经消了气,人还有些耷拉。 “殿下。” “回去吧。” 孟知语走后,李元带领下人们去撤膳食。陈祝山安静坐在那儿,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方才是谁去请的公主?” 李元微愣,道出那个小太监的名字。 陈祝山起身,“叫他过来见朕。” 李元应下,他小心试探开口:“皇上,方才皇后娘娘来见了公主。” “哦。”陈祝山点头,在椅子上坐下。他即便笑着,也是叫人害怕的。 李元退下来,去寻小太监。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问他,“皇上是什么态度?我有点怕……” 李元踢了他一脚,“你如实回答便是了。” “……诶。”小太监深吸一口气进了门,新帝居高临下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 “奴才参见皇上。”他跪下来。 听见新帝问:“今日你去栖霞宫,看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知语她也不是弱,她只是不开大而已。且冷漠。 当然她开大也打不过三哥。 第8章 第一颗星 他跪在地上,有些紧张,“奴才到栖霞宫时,见着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当时正要走,见了奴才,便问奴才发生了什么事。奴才如实回答,皇后娘娘什么也没说,便走了。”他战战兢兢地回忆,“栖霞宫里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奴才不知发生了什么。” 陈祝山手指敲着扶手,眉毛微微皱着,抬手叫他下去。 小太监起身,有些腿软地退出去。李元在门口等着,道:“下去吧。”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很快地退下去。李元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才弓着身进殿门。 陈祝山坐在那儿,手撑着椅子,似乎在思考什么。李元走到他跟前,“皇上可是累了?” 陈祝山闭着眼,他身为男子,睫毛却比许多女子更优越。眼皮很薄,倘若近些,隐约还能看见眼皮上的青紫的血管。 “朕许久未见皇后了。” 李元听他是陈述的语气,点头合道:“是,皇上操劳国事,顾不上后宫也是寻常的。” 他登基这一个多月,去后宫的次数寥寥可数。在温慈公主进宫前,除去老祖宗规定的每月初一十五要宿在皇后宫中外,皇上只去过一次温昭仪的宫中。 温昭仪是潜邸的旧人了,因而也算合情合理,并未有人怨言。加之此前并没有新进的宫妃,倒是还好。 如今新进来了几位娘娘,李元忖度道:“贤妃娘娘、如嫔娘娘、惠昭仪都已经进宫数日了,皇上可要一并去瞧瞧?” 陈祝山睁开眼,看着李元,眼神莫测,李元有些紧张,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可这似乎也没错,劝诫皇上雨露均沾,也是规矩。 陈祝山未说什么,又移开眼,落在面前的空旷地板,“去瞧瞧皇后吧。” 李元道:“是。” 当今的皇后娘娘沈氏,出自沈国公府,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沈国公家世亦是极好的,当时与皇上的婚事,也是名动一时,不知多少人艳羡。 皇后听闻下人通传皇上要来,脸上难掩喜色。当年她对皇上一见钟情,从此情根深种,这么些年来,这情分并不曾消减。 眼看着她手忙脚乱,柳枝一边帮忙,一边打趣:“娘娘跟个小姑娘似的。” 皇后瞪她一眼,她十六岁时嫁给皇上,如今已经结发五年。 “你帮我看看,穿哪套衣裳?”沈氏道。 柳枝笑:“娘娘穿什么都好看。” 沈氏被她说得脸红,一时间什么皇后的端庄全都丢了。 皇上的步撵停在坤宁宫前。 陈祝山从步撵上下来,坤宁宫门口的宫人齐齐跪下请安,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传到沈氏耳朵中。 沈氏清了清嗓子,在门口恭候,不多时,脚步声近了。 沈氏俯身:“妾见过皇上。” 陈祝山往前一步,接过她的手,扶她起身,“皇后多礼了。” 他拉着皇后在榻上坐下,“数日不见,皇后可还好?” 皇后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他掌心的温热从她手中传来,她不由得笑起来,回归了一个女儿家的娇羞:“妾极好,不知皇上可好?” 陈祝山摸了摸她的手,点头道:“朕亦是好的。皇后可用了晚饭?” 皇后摇头:“还未用过,皇上可要一起?” 陈祝山笑了笑,叫柳枝传膳:“朕不饿,朕看着皇后吃吧。” 柳枝点头退了出去,这一句落在沈氏耳中,便是关怀,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鼓起勇气问:“皇上今夜可要留在这儿?” 陈祝山沉吟片刻,她的心也被吊起来。 陈祝山道:“国事繁忙,下回吧。” 沈氏的笑容微僵,不过只有片刻,她已经收拾好情绪。“是,皇上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陈祝山点头,摩挲着沈氏的手。她是打小娇生惯养的,手如柔荑,肤白滑嫩。陈祝山握着她的手,却想起知语的手来。知语的手指很长,骨架很小,也白,不过摸起来有些许的粗糙。那种粗糙却如同冬日的红梅,更添乐趣。 知语的小指末端处有一道疤,落在一颗红痣底下,反而像一幅画一样。 总归,从头到脚都是美的。 他的走神不过片刻,沈氏并没察觉。 陈祝山道:“皇后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 来有些忙吧?” 沈氏摇头:“是妾的分内之事罢了。” 陈祝山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以他一贯的具有迷惑性的笑容做开端:“近日宫中的流言蜚语确实有些多,虽说我体恤皇后,但旁人不一定如此以为。只怕还要皇后多多操劳才是。” 沈氏笑容又一顿,她觉得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仔细想来,似乎也没有。她低下来,回握住他的手,“是,妾明白。” 陈祝山点头,又状似不经意地说起知语。“听说你今日去找了知语,我明白皇后是好意,怕知语为流言所扰,不过还是那句话,落在旁人眼里,皇后教训旁人的奴才,好大的威风。知语是江安侯的夫人,江安侯于朕登基有大助益,皇后应当明白其中的关系。” 沈氏此刻终于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原本燃起的满腔热情被一盆水浇熄。她想那些人说的也没错,孟知语,的确很有手段。 一面嫁了个好夫婿,一面还能吊着旁人。 陈祝山是在为这事责备她,她明白,她抽出手来,俯身认错:“是,皇上说的有理,是妾考虑不周,怠慢了知语。” 陈祝山当真是变了,他从前虽然不喜欢她,但依旧面子里子都做得足,如今……她心中冷笑,如今可以明目张胆为了孟知语驳她面子。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如今他顺利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子,也不必她们沈家如何。 沈氏咬着牙,她又如何甘心呢?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 陈祝山从来没有碰过她,在府里的时候,他每月也时常来看她,即便宿在她房中,也从来不做什么,好似她就是个摆设,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花瓶。 她多想能得到这个男人一丁点的爱,可是从来没有。 她也曾经恨恨地想,或许陈祝山是个软黄瓜,外人再如何称赞他琼枝玉树,也不过是个不行的男人。 可是他亦时常宿在侍妾房中。 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啊,如今,她重新燃起了这个念头,天子又如何? 陈祝山伸手拉她起来,沈氏又换上了笑脸:“多谢皇上。” 柳枝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自家皇后娘娘坐在皇上怀中,将人含情脉脉,她心中欣慰。 陈祝山松开了沈氏,沈氏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柳枝布菜,陈祝山看着她吃。他的眼神总是深情的,沈氏在这种眼神里又开始自我怀疑,或许是她想错了。她心中叹口气,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放不下,也拿不起。 待到吃过饭,沈氏送陈祝山出门,步撵起的时候,北风也跟着起。前头照灯的小太监,被北风吹得迷了眼。 李元跟着走着,问:“皇上今夜想宿在哪儿?” 陈祝山看着前头的路,忽然想起什么,吩咐李元:“知语宫里那个小宫女,你叫太医去瞧瞧。” 李元看他一眼,点头,同时吩咐抬步撵的小太监:“去栖霞宫。” · 从恒元殿回来的时候,风停雪静,孟知语坐在宫里,阿幸看她神色,便明白她心情不好。 阿幸叫人沏茶,“皇后娘娘也太过分了,她分明是指桑骂槐,还要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孟知语回过神,连嘴角都不想扯动,“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皇后娘娘是一宫之主,她骂我是奴才,这话倒也没说错。” 阿幸:“……殿下。” 孟知语撑着桌子起身,“再过一刻钟,天便要黑了。” 她语气有些疲惫,阿幸点头。阿幸明白今日是什么日子,在这个日子里,才更让人生气。 陈祝山的步撵停在栖霞宫,外头的宫人说,知语不在宫里。 李元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会子温慈公主还能去哪儿?他正要禀报皇上,却看得皇上从步撵上下来。 “皇上,殿下不在,您看?” 陈祝山转过身往前走:“朕想一个人走走,你们都不要跟着朕。” 一群人都看着李元,李元看着他的背影往黑暗中去,想了想,拿过一盏灯追上去,“皇上,您好歹带盏灯吧。” 陈祝山接了灯,继续往前走。 宫里的夜是有些沉的,陈祝山少年时期便常走这路,如今走惯了倒也还好。 他去的地方,是长春宫。 长春宫,便是冷宫。哪里颓败破落,荒芜阴森。越走近,越觉得风大。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冰天雪地也冻不住它的霉气。宫里是不许祭拜亡者的,因此纸钱是没有的。 孟知语与阿幸站在树底下,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那棵树是一直在的,从轩朝到晋朝,或许再往上数几个朝代也可。 或许她母亲不过是众多可怜人中的一个。 孟知语就这样走神,她不知道陈祝山是何时来的,也不知阿幸为何没叫她。 她身处温暖的怀抱中,被他的斗篷罩住。他的手是温热且强势的,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怀里。她的背脊贴着他的胸膛,当心跳相通的时候,人也像坦诚相对似的。 阿幸往后退了退,轻手轻脚退出门去。此处除了她,唯有风声。 今天的陈祝山格外地兴奋,孟知语感觉得到,她感觉自己的腰身被火碰触。 风吹过来,陈祝山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天上有一颗星星,闪烁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是双处,但是肯定摸过别人的手,可能还搂过别人的腰,亲亲应该没有。 处或者非处呢,就是一种个人喜好而已,我是觉得不是太重要。 三哥是性冷淡,但是对知语随时随地发情x (开个玩笑,这其实是某种心理疾病) 第9章 第二场雪 孟知语抬头看星星,声音里带了些弱气:“三哥。” 她喊完陈祝山,便咳嗽起来。 陈祝山拢了拢斗篷,闷应了一声,“怎么不带个斗篷?” 孟知语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微微地闪动,在墨色的天空中,像一幅画一样。她朱唇亲启,答非所问:“今天的星星真好看。” 陈祝山又嗯了一声。 孟知语继续道:“传说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 陈祝山大抵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以及此刻的思绪,但是他不能答应。他道:“回去吧,知语。” 孟知语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此处无灯,陈祝山提的灯给了阿幸,他们便身处在黑暗里。 孟知语道:“回哪儿去?” 陈祝山亦看着她的脸:“回家。” 孟知语皱眉:“我没有家。从四岁起,我就没有家了。” 他们沉默地对视,有阴风阵阵,星星从此处移到他处,把时间回溯倒流。 轩朝庆统七年,城破。 晋□□入主皇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 始晋朝,改国号为宣始。 那日并不是个好日子,连日的阴雨将皇城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她与母亲躲在角落里,不知未来如何。 好冷,她只记得她在发抖。 母亲也在发抖,两个人抖作一团,听见外头战火喧天,各种声音都有。有一刻,她在想,这就是地狱吗? 她父亲不是好皇帝,昏庸无能,毫无民心。不过从未苛待她们。 她们等了很久,很久。 有脚步声响起,她与母亲对视一眼,彼此皆慌乱。母亲是美人,即便如此狼狈依然是美人。 进殿来的是一个小太监,他在跑着,而后死在她们面前。 那一刀是从身后砍的,持刀的正是陈渊。 血溅三尺。甚至溅到了知语的衣服上。 小太监倒下去,连眼睛都没闭上。孟知语低着头,看着那个太监,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杀人。 后来知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她们看着陈渊,陈渊从前是父亲的臣子,如今却是乱臣贼子。 不过乱臣贼子也好,狼子野心也罢,终归只看成王败寇四字。 陈渊赢了,他便是王。 他看着母亲的眼神便不对,孟知语瞪着他,后来她与母亲便从轩朝的皇后公主,变成了晋朝的妃子公主。 母亲姓赵,双名若疏。曾是名动京城的美人。 陈渊好她美色,偏要堂而皇之说自己仁慈,接纳前朝的女人。这原是如此不合礼数的事情,到了这里,竟成了一件值得歌颂的事情。 那时,孟知语不过四岁。 起初,陈渊还是厚待她们,将她们安置在宫中,也是锦衣玉食。不过这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望,他对母亲的觊觎。 母亲自然不从。 如此多次,他失了兴趣。加之做皇帝,女人多的是,他便将她们抛之脑后。 漂亮的女人在宫里总是要被敌视,漂亮且弱的女人更加要被欺负。她们被挪去了冷宫,冷宫的日子是真的冷,吹风的时候,那些墙啊门啊,似乎都挡不住。 热饭饱饭自然也没有,还要遭受别人的白眼。 孟知语继承母亲的优点,幼时已经可见是美人胚子,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相反是一桩祸事。为此,陈渊的女儿时常找她麻烦。 呼来喝去,像个玩偶。 没有人帮她。 那些宫人们,皆是拜高踩低的,只冷眼旁观。 母亲只能叹气,帮不上忙。母亲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弱女子,见她受欺负,只能哭。哭是无用的,但是当人什么也不能做的时候,也只好哭了。 那些往事倏忽涌上心头,孟知语看着陈祝山,一晃眼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陈祝山上前一步,问她:“冷吗?” 孟知语轻轻地摇头,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这里是冷的,便不会冷了。” 陈祝山明白她想说什么,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可是为什么呢?平心而论,他们之间,他也没亏欠什么。 如今他什么都有了,他替她报了仇,她却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陈祝山眉头皱起来,看着她的脸,很美,很好看,他从初见她起便如此觉得。 他语气微沉了些:“留在这儿,或者留在哪儿,于知语而言,不是都差不多吗?” 这是明晃晃的一把刀,揭示出一个事实:她无处可去。 天地再宽广,她也无处可去。哪儿都不一样。 可是留在陈祝山身边不一样。 她微张了张嘴,嘴唇有些颤抖,对这一刀感到些许刺痛。“不,三哥,你明知道。” 他们之间是不同的。 当利益掺杂感情的时候,一切便都不同。 江恒也好,旁人也罢,总归不能留在他身边。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虚伪。 陈祝山看着她,道:“朕今日已经训过皇后。” 孟知语却忽然发笑,为他的嘴脸。他今日血液都比平日里要沸腾些,是因为他训斥了皇后。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宣示自己的权利。 陈祝山并不为她的笑若动容,他亦笑起来,笑容仍然是温柔的,君子的。 “知语笑什么?”他本来就已经上前一步,说完这话又上前一步,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强迫她的呼吸与自己交缠。 他的气息猛烈地入侵,孟知语呼吸微滞。他的手在自己腰后,将她的腰往前提了提。眼神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声音微微沙哑,同她说:“有什么好笑的事情,朕也想听。” 他的唇凑过来,孟知语眼神微动,别过头去,“皇上自重。” 他扣着她的腰,又用力一分,话语落在她耳边:“不要这样看着我,知语,是你想要我。” 这话带着气音,和呼出的热气,像羽毛拂过她的心头。 她用了力,推开他。 他顺势松了手,孟知语没收住力,自己跌坐在雪地里。冷宫没人扫雪,她坐在雪地里,看着居高临下的陈祝山。 陈祝山笑了笑,上前几步,横抱起她。方才那一下,她崴了脚。 孟知语想推开他的手,但是却被他反拽住,钳制住手。陈祝山的手从她膝下绕过,将她圈在怀中。 “知语最好别乱动。”带了些威胁。 她咬了咬牙,没有反抗。 阿幸忽然瞧见他们二人出门,她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她看了眼孟知语的脸,沉默地提着灯走在前头。 风雪一阵一阵地起,从长春宫走回栖霞宫颇有些距离,回到宫中的时候,阿幸感觉自己脸都被冻僵了。 陈祝山抱着孟知语回宫,这又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 可经过今日的事,他们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了。 陈祝山进了大殿,将她放在床榻上,阿幸本是跟着进来,她搓了搓胳膊,想问殿下是否需要打盆热水来。 瞥见陈祝山的脸,没说出口。 陈祝山道:“出去。” 阿幸看了眼孟知语,孟知语点头,她才退出去。 陈祝山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以一个钳制的动作。孟知语挣脱不得,便只好看着他的脸。 陈祝山脱下她的鞋袜,握住她的小巧的足。她的脚是冷的,他的手却是热的。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她的足也是白皙的,此刻却红肿不堪。陈祝山微压眉骨,又唤阿幸:“阿幸,取药膏来。” 阿幸闻声取了药膏进来,又无声地退出去。 陈祝山倒了一点药膏在掌心,用掌心搓了搓,捂热了才往她脚上去。 孟知语不动。 陈祝山的大掌有些许茧子,揉过她的玉足,带着些叫人酥麻的力量。 孟知语揪住了旁边的床单,很细微的动作,仍然被他觉察。 陈祝山轻笑一声,眼神带了些嘲弄,手上动作却更加放肆。 孟知语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 他揉得腰酸,她咬了咬贝齿,强忍不发。他揉完了伤处,孟知语感觉肿痛感微消,却仍然难受。 他仍然握着她的脚,指腹从她弓着的脚背,一直到她柔软的掌心。 那种微妙的摩擦感是她痒意难忍。 她往回缩了缩脚,却仍被他握着,不得动弹。 她泪眼婆娑望向陈祝山。 陈祝山只觉得自己又烧起来,他从前并不会如此,近来越发难自控。 他喉结微滚,看向孟知语,还要装模作样地宣告:“看吧,是知语想要朕。” 孟知语噙着泪用力收了收腿,一脚踹在他心口,她迅速地往内坐了坐,转过身去。 这一脚没什么力气,反而火上浇油。 陈祝山顺势坐在地毯上,从未有过的温顺,“是我想要你。” 孟知语背着身,并不搭话。 陈祝山撑住床沿起身,在她身后坐下,解下自己的斗篷,又解下自己的外袍。孟知语猛地转过身,瞪着他。 陈祝山笑,笑得有些少年意气,“朕乏了,想睡觉了,可以吗?” · 派出去的人回来的时候,皇后正在宫中坐着。她仍穿着那身厚重的衣服,俯身处理事务,头也没抬地问:“皇上去了何处?” 宫人小心地答:“皇上去了栖霞宫,不过……温慈公主似乎不在宫中,于是皇上便一个人散心去了,不让外人跟着。” 皇后动作一顿,嘲讽地笑了笑,“下去吧。” 宫人应声退出去。 已经腊月十几,再过半月便至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有种停车场迷路的感觉x 第10章 第二炉香 除夕将至,夫人却还流落在外。 江恒手指敲击着桌面,桌椅一应是紫檀木的,旁边雕花的屏风亦是,可见江安侯府之阔绰。江安侯不止有钱,亦有权,故能影响皇位继承。 若度在一旁立着,他自小跟随侯爷,侯爷说什么便做什么,甚少反驳,甚至也不问缘由。 圆桌上放着一鼎香炉,炉中香烟袅袅绕绕,绕上江恒的手指。江恒睁开眼来,他的眸色较常人稍浅些,五官是生得精致的,然则太过精致,生出些阴气。 江恒看着面前香烟的走向,忽然开口问若度:“你说,夫人还不回来,该怎么办呢?” 若度抿着唇不语。 江恒自然也没想过他会开口回答,他揭开香炉盖子,从旁边的锦盒里拿了一颗饵块大小的香料,扔进香炉里。 房中香味更甚,江恒猛吸了一口,盖上香炉的盖子。 “又要过年了。”他喃喃自语,撑着桌子起身。 他原本府里便养着一群侍妾,与孟知语成婚后,又带了一大群侍妾回来。侍妾们有专门的院子,他迈出门去,往那边院子走。甫一进门,便被蜂蝶围住,这群侍妾多是不入流的女子,有青楼来的,农家来的,总归是一群狂蜂浪蝶似的人物。 她们身上各位脂粉味道一齐涌上来,江恒面上笑着,笑意却未到眼底。 “哎呀,侯爷,你好久没来看人家了?”一侍妾甩帕子,扭捏道。 “对啊,侯爷,你是不是不爱人家了?”另一侍妾丢出帕子,从他脸上拂过。 江恒伸出手,勾住丝帕嗅了嗅,满是享受的样子,说的话却让众人一顿。 “今日本侯前来,是想问问前些日子,都有谁去找过夫人?” 一说起夫人,众人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夫人是谁。夫人可不就是温慈公主。 温慈公主不受宠,这是众人皆知的。 故而有些没脸没皮的,当时上赶着到人面前卖弄,孟知语是一概不计较的,倒让她们觉得无趣。 江恒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有人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江恒笑眯眯扫过众人,道:“替夫人撑腰的意思。” 他掸了掸身上的脂粉,忽然严厉道:“凡有欺辱夫人者,皆送出府去。”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人便上前来。那群女人又是闹腾起来,江恒却是绝情的很,转身就走,丝毫不带留恋之色。 不止侍妾,丫鬟也处置了一批。如此大手笔,又惊得京中几层浪花。 一浪接一浪,终究涌到孟知语面前。 宫中生活寂寥,八卦便是排遣寂寞的好方法。此事是阿幸先听说的,她性子喜热闹,喜欢同别人玩在一块。 这日是一个晴天,阿幸从外头回来,知语在院子里温酒,便听见阿幸说:“殿下,侯爷遣散了好些侍妾,是不是要来接你了?” 孟知语的扭伤还未大好,不能走很远路,不过勉强可以在宫中行走。她命人在院子里架了张小桌子,旁边置了个小火炉,炉上温着一个小银壶,桌上置了几只小杯。 银壶中温着一壶忘忧酒,酒已经温热了,孟知语用镊子夹起银壶的盖子,另一只手拿了一个小勺子,舀了一勺倒进杯中。 阿幸噗嗤噗嗤跑过来,在她身边蹲下,继续讲八卦:“殿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孟知语放下盖子,不疾不徐捏着被子尝了一杯酒,这才开口:“听见了,你说侯爷遣散了一堆侍妾。” 阿幸点头,笑起来:“这难道不是做给殿下看的吗?” 杯子很小,一口酒没了。她拿帕子擦嘴,开口:“或许是,或许不是。” 阿幸撅着嘴看她:“你总是这样子,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事。” 她有什么好关心的,孟知语失笑,又舀了一勺酒。“好了阿幸,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会见分晓的。” 阿幸撑着起身,正欲开口,忽然听见身后的声音道:“看来朕来的很是时候,阿幸,再去置办些下酒菜来。” 阿幸反应机灵,迅速行礼:“见过皇上。” 孟知语自小凳上起身,亦福身行礼:“臣见过皇上。” 陈祝山解下斗篷,递给旁边小宫女,而后在孟知语对面坐下。 小桌是很小的,原本在孟知语身边还好,陈祝山一坐下,更显得桌子秀气。 陈祝山一点也不顾忌,“酒香四溢。” 他说着,吸嗅了一口,伸手拿过孟知语的杯子,将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孟知语脸色微变,面上不发,重新拿了只杯子。 陈祝山似乎在仔细品味,咂摸片刻,而后夸道:“好酒。” 孟知语低着头,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微抬眸看了一眼,还是给他也满了一杯。阿幸去得很快,而后便有人端着下酒菜过来。下酒菜是一盘青豆,一盘酥肉。 陈祝山夹了一块酥肉,又喝一杯酒,“知语方才在聊什么?” 他的语气是宽容的,像是和朋友在闲谈,眼神却如同鹰一般盯着她。 孟知语垂眸喝酒,“没什么,闲谈罢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 陈祝山并不追问,轻易地转开了话题。“梅园的梅花开了,知语想去看吗?” 孟知语抬眸,看着陈祝山,她时常佩服他的这种虚伪。那夜他们共枕同被,陈祝山说,知语放心,朕不会对你如何。 她背对着陈祝山,并不答话。诚然,他确实没做什么,甚至比她入睡还要早几分。 这实在令人疑惑。 她的目光带着如此明显的探究,陈祝山摸了摸脸,不解道:“朕的脸上有什么?” 孟知语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走神。” 他们之间,如同海潮。浪涌上来的时候澎湃,浪退下去的时候平静。总是能找到一些平衡。 或者说,在这种情绪的变化之中怡然自得。 这大抵是随陈祝山学的。 银壶咕噜咕噜有沸腾的迹象,孟知语将银壶拿下来,放在旁边,又取过另一个壶子放上去。另一个壶子里装的是另一种酒,名雪茶。以雪水为引,酿就的酒。分明是酒,偏要唤雪茶。这是文人的风雅。 陈祝山没得到她答复,又重复一遍:“知语想去赏梅花吗?” 倘若她不答应,他必定会以各种话头使她答应,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答应来得好。 她思忖片刻,道:“既然皇上由此雅兴,不如在梅园邀大家小聚?” 陈祝山看着她的眉眼,却没反驳,他转身同身后李元道:“也好,李元,你去通知皇后,叫她准备准备,过几日在梅园小聚一番。” 李元得了吩咐,很快出去。 孟知语对他答应地如此爽快颇为意外,不过如此正好。她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青豆。 青豆顽皮,从她筷中挣脱,逃至陈祝山面前。 她看着那粒青豆,有些意外。 她听见陈祝山笑了声,而后便瞧见陈祝山伸手夹了一颗青豆,送到她嘴边。 她没松嘴。 陈祝山亦不松手。 总有一个要妥协的人,孟知语并不打算做这个妥协的人。 她不动。 陈祝山微眯了眼,看着她,最后妥协。他把青豆送进自己嘴里,心情已然不大好。 此刻是浪涌过来的时候。 孟知语微垂着头,看向壶中的雪茶。这浪刚要汹涌的时候,有小太监来报:“皇上,太傅求见。” 陈祝山收了情绪,看了孟知语一眼,而后笑道:“朕先走了。” 孟知语起身送他,“皇上慢走。” 陈祝山身影出了栖霞宫,步撵起了,阿幸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皇上刚才生气了,殿下把我吓死了。” 孟知语微微笑了笑,这是一种奇怪的相处方式,她同陈祝山待在一块,忍不住地想露出自己的爪牙。 从那时起便是。 这种行为似乎是为了证明她是同陈祝山不同的人,其实想来有些幼稚。 她叹口气,没了煮酒的兴趣。 “阿幸,收东西吧。”阿幸与宫人一起收拾东西,孟知语转头瞧见桌上那颗青豆,她低头捡起,轻轻抬手,丢在雪地里。 · 宣始三年,赵若疏亡。 长春宫的通道里,有冷风从头走到尾,一墙之隔的宫里,孟知语用眼神打量陈祝山。她认得陈祝山是三皇子,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帮她。 她贴着红墙站着,红色的红墙成为她的背景板。 陈祝山那时便知道孟知语是美人。 且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美人。 十五岁的陈祝山还有些少年意气,他站在风里,问她:“饿吗?” 孟知语摇头,尽管她好几日没有吃饭了。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陈旧的,如此更显得人好看。 陈祝山看了看她,招呼身后的宫人,宫人很快拿过来一个食盒。陈祝山将食盒递给她,“吃吧。” 她眼神带了些警惕,同时不解,“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祝山比她高很多,但终究是个单薄的少年。 他回答:“因为我也需要你帮我。” 他单薄的身躯使得这话有几分可信之处,孟知语看着食盒里的饭菜,伸出手去。 陈祝山告诉她,宫里什么都是冷的,只有仇恨能让血热起来。 她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那天的饭菜在寒风里冷得很快,冷风在通道走一圈,长松背走了她母亲的尸骨。她一再嘱咐,要将她母亲安葬在一个有很多花朵的地方。 在冷宫里死个人,还不如死只猫。猫嚎两声还有人听,人连叫都叫不出来。 陈祝山时常会救济她,不过也不能时刻。 陈祝山的母亲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后来美人花凋,还要沾染上污秽不堪的印记。 那是孟知语后来才知道的。 他母亲死的时候,还在后宅。美人倘若不能自保,美貌变成了致死的东西。她母亲死的时候,陈祝山九岁。 他母亲家世才情皆是上品,因而是陈渊的原配夫人。可惜小妾比她争气,早早生了两个儿子,陈祝山变成了第三子。 后来又一房小妾生产,一尸两命,被人指认是他母亲蛇蝎心肠。陈渊对这些并无兴趣,美人若得到了,便没意思了。他处置了他母亲,后来他母亲便日渐失宠,被人毒害。 后宅里勾心斗角,谁都有可能下这毒手。陈祝山没办法,只好将所有人都记恨。 他因失了母亲,自然也没了依靠,处境也不大好。陈渊并不喜这第三子。 故而,陈祝山在宫里也顾不上孟知语太多。 能送几件衣服,送几顿饭,已经是大好。 孟知语没什么埋怨的,她觉得陈祝山说得对,这宫里,只有仇恨才能让血热起来。 她恨陈渊。 倘若不是陈渊,她父亲不会死,她母亲也不会死。 她只能去恨。 不恨就要被风雪埋了。 她还恨陈盼月,恨陈盼玉。她们趾高气扬的时候,根本不懂所谓风水轮流转。 陈盼月为了羞辱她,不惜亲自踏足冷宫里。 “你当真以为父皇封你做公主,你便是公主了?呵,奴才就是奴才。” 她说错了,奴才也好,主子也罢,不过是这天如何变。 · “变天了。”阿幸说。 孟知语坐在窗边,并不十分有兴致,“变便变吧。左右冻不着咱们。” 阿幸点头,不知为何又说起江恒,“殿下,你说侯爷明日会来吗?” 孟知语闭着眼,随意答道:“或许来,或许不来。” 她随口一说,没想到第二日江恒果真来了。 她身在内宫,按说外臣是不好随意走动的。不过江安侯不同,何况他还是温慈公主的夫婿。 那些宫人放他进来,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孟知语有些许意外。 总归是夫妻,孟知语请他进门坐坐。江恒并不推脱,利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 落下。 “看来夫人近些日子过得不错。”他是陈述句。 阿幸见着他,似乎有些许高兴。她端了茶水糕点上来,“侯爷请。” 江恒看她一眼,低头拿了一块糕点。 “夫人与我打的赌,夫人可还记得?” 孟知语侧身坐着,垂眸点头,“妾自然记得。” 江恒点点头,似乎十分满意。他吃了一块糕点,敲了敲桌沿,“糕点味道尚可,不过不比家中,夫人出门许多,想来也该归家了。” 孟知语抬头看他,似乎在分辨这话的意思。不过片刻后,又听见江恒道:“唉,夫人不愿同我回家,实乃本侯之过错。” 孟知语静静看着他表演,江恒勾唇笑,“那便不回吧,只要夫人高兴就好。” 她分明什么也没说。 孟知语正欲开口,又被江恒夺过话头:“夫人不愿同我回家,总要留我吃顿饭吧?” 孟知语看着他许久,才道:“阿幸,传膳。” 阿幸应声而去。 殿中空下来,江恒压低声音说:“夫人与我的赌约,我很期待。” 孟知语仍旧看着他,笑了笑,“多谢侯爷。” 江恒却又笑得疏离,“你我本是夫妻,何谈多谢。我知夫人在生我气,倒也不必如此生疏。”他伸手握住孟知语的手,“夫人这手,似乎白嫩了不少。” 他视线又移至她的脚,她方才那几步路,分明腿脚不便。“夫人这脚,可是怎么了?” 孟知语简明扼要回答:“崴了。” 江恒面露心疼之色,“请太医看过了吗?” 孟知语点头:“看过了。”何止太医看过了,皇上还给她上药了。 江恒略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道:“夫人还是要克制些。” 他这话意味深长,配上意味深长的眼神,更加旁人误会。 孟知语挤出一个微笑:“侯爷说笑了。” 江恒拍了拍她的手,又将她的手拉到嘴边,轻吻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爪牙,字面意思,爪子和牙齿。 第11章 第二枝梅 他的嘴唇温热,这种奇怪的触觉让孟知语有些许不适,但是她没抽手。 江恒摸着她的手,声音很轻:“夫人要记得我们的赌约哦,三个月为期。” 他抬起头看着孟知语,眼神叫人捉摸不透。 孟知语一瞬间想起陈祝山来。 陈祝山与江恒,其实有相似之处。 孟知语垂眸,亦轻声回应:“妾记下了。” 二人对视一眼。 阿幸很快领着宫女们进来布菜,孟知语起身,亲自布菜。 “侯爷尝尝这个。” “这个也好吃。” …… 叫外人看起来,倒是琴瑟和鸣。 贤妃恨恨地掰断了手中的钗,什么狗屁琴瑟和鸣,倘若真的琴瑟和鸣,江安侯如何不接她回去? 哼,不过还是不够喜欢罢了。 她孟知语不过是个玩物,江安侯不喜欢她,陛下定然也不是真的喜欢她。她身世卑贱,不配被人喜欢。 芍药见她手上动作,有些害怕:“娘娘,你别这样。”她夺下她手中的断钗,心稍稍安了些。 芍药把断钗递给小宫女,安抚她:“娘娘何必同那样的人计较,岂非自降身价?” 贤妃被她的话取悦,她向来自恃贵女。 贤妃道:“今晚小聚,你可能打听到什么?” 芍药低着头回答:“奴婢听说,是皇上叫李元去通知皇后娘娘筹办此事。” 贤妃面上表情云销雨霁,她挑了挑眉,慵懒道:“替本宫梳妆。” 芍药是她的知心人,捧场道:“定要叫皇上看娘娘一眼,便移不开眼。” 贤妃嗔嗔瞪她一眼,慵懒伸出手去。 · 陈祝山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已经临近傍晚。宫女不知换了几回茶水,陈祝山抿了一口,仍是温热的。这是天子的权利,属于九五至尊的待遇。 他心里满意极了。 李元见他抬头,忙问道:“万岁爷,你要休息会儿吗?” 陈祝山尚且年轻,这会儿功夫并不觉得疲惫,这种万人之上的权利反而使得他精神百倍。他从支愣起的窗扉里,望向外头已经开始下落的日头。 陈祝山道:“明日再瞧公务吧,李元,皇后可安排好了?” 李元拘着手,低着头笑道:“安排好了,皇后娘娘已经着人来通知了。一切就绪,只待皇上光临。” 陈祝山连毛孔都舒展开来,他喜欢这样的情景。 于是他点头,起身:“那去梅园瞧瞧吧。” “哎,好嘞。”李元跟在他身后出门,喊摆驾梅园。 梅园种着各色梅花,如今都开着,煞是好看。梅园中有一亭子,名唤栽香亭。栽香亭便是用来赏花时相聚的地方,一处大亭,连两面回廊,一起置于梅园之中,梅树相绕,自是风雅。 今夜皇后设宴,宴请诸宫,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的宴会。众人皆是高兴的。 独孟知语面上瞧不出什么颜色。 这便又积微词。 众人只觉得这温慈公主颇不识好歹,装得如此清高,听闻今日江安侯进宫,不还是没接她回侯府么? 想来是做做样子,毕竟是名义上的天子之妹,样子自然是做给天子看的。 然陈祝山对此并不知情。 陈祝山今日整日埋头公事,连片刻的分神都没有时间。他自恒元殿出门后,也无人告诉他,今日江恒曾来过。 江恒是过了午才走的,孟知语不曾送他。其实是江恒不许她送。 这便又落了口舌。 连夫君都不送一送,这二人情分,可见如敝履。 孟知语对她们的心思并不关心,她非嫔妃,座位安置在皇后身旁。她低头抿酒,低眉抬眼之际,已经是几多风情。 皇后不过瞥她一眼,也被微惊。 皇后叹口气,便听闻陈祝山的步撵到了。 众人起身相迎,“恭迎皇上。” 陈祝山从长廊一边走来,虽是冬日,却好似风雪全为他绕开了。众嫔妃皆有些惊艳。 除去潜邸旧人,新来的那几个,只有贤妃曾见过天颜。如此惊艳的第一面,众人皆有些激动。 陈祝山取下斗篷,扔给随行的小侍从,“起来吧,今日家宴,倒也不必如此拘束。” 此言更是安抚众多人心。 孟知语低着头,等陈祝山从她身侧经过。陈祝山似乎未看她,径自入了座。 他坐在了孟知语身旁的座位。 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 陈祝山仿若不觉,笑道:“大家不必拘束,畅言畅饮。” 座位拼接而设,中间没什么缝隙,知语的酒杯摆在上角,陈祝山似乎是抬头说话,拿错了知语的酒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 皇后脸色微僵,欲出言提醒:“皇上,您……” 陈祝山已经从容地饮了一杯,无辜地看向皇后,“怎么?” 皇后将话全部吞咽回去,笑着摇了摇头。 陈祝山晃了晃手中空酒杯,“这酒比往日多了一分香甜,想来是因着在梅园的缘故了。” 孟知语面容沉静,叫阿幸再拿了一只杯。 她今日的口脂可不是梅花做的。 宴席开始。 众嫔妃既然为妃,自然万事以陈祝山为尊,不知道多少双眼都看着陈祝山。 陈祝山低头吃菜,又说了好些与梅花相关的诗词。一个才华翩翩的天子形象,更是使得几位嫔妃沦陷。 孟知语一直一言不发。 她虽不语,奈何总有人想要她开口。 不知道是哪位娘娘,由什么话题,提起了今日下午江安侯进宫一事。 陈祝山看向孟知语,笑容转冷,孟知语毫不畏惧看回去。 他在愤怒。 孟知语从他微眯的眼中,读出这件事。 有人以为他们夫妻不过是小吵小闹,夫妻呢,床头吵架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有人劝道:“殿下,感情一事,互相忍让,才能白头偕老。” 孟知语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曾想过白头偕老,想来江恒也没有这种雅兴。 有风轻动,轻风声里听得杯盏落地,砰然碎裂。 陈祝山道:“是朕失手了,实在扫兴,再拿只杯子来。” 皇后圆道:“皇上也是的,怎么如此不小心,妹妹们都是一群娇滴滴的小姑娘,吓坏了妹妹们可怎么好?” 陈祝山转头看向皇后,认错:“是朕的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第12章 第二枝梅(2) 有此一出,一时间气氛落了下来。好在皇后是惯会维持场面的,几句话之间,也没让气氛冷下来,反而更加有说有笑。 吃过酒,说过话,皇后起身,领着众人往梅园中去。 梅树生得还算高,人行走其中,看不完全。她们都是结伴走,没人愿意同孟知语一道走,她和阿幸慢慢吞吞进了梅林,往偏远些的地方走,而后便寻了个树靠着。 女人一多,各种声音也不少。有人娇俏唤皇上,有人故作天真烂漫,而孟知语只觉得腿酸。她方才坐久了,腿麻了。 “阿幸,我腿麻了,替我揉揉吧。” 阿幸应声,蹲下来替她揉腿。这会儿是晚上,为了今夜的聚会,灯笼都是提前挂好的。 孟知语抬头望向灯柱上的灯笼,灯笼是牛皮纸糊的,让烛光透出一种朦胧的美感。她们在的地方离人群有些远,见她们这么远,她们自然开心。 孟知语也开心。 皇上自然要同皇后一道,孟知语嘴角弯了弯,江恒临走之前同她讲:夫人,这是一个必赢的赌局。 孟知语没有反驳,她只在心里说:不,这是一个必输的赌局。 梅花幽香,人踩在雪地上会有吱呀的细微声音。这种声音在人群中是听不真切的,但孟知语听得真切。她不止听见了踩雪的声音,还听见了贤妃的声音。 “咦,皇上呢?” 与这声音一道起的,还有属于陈祝山的清冽气息。 陈祝山走得很急,他只一个人,没带侍从,从梅林中穿来,停在孟知语面前。 “下去。”这是对阿幸说的。 阿幸停了动作,看一眼陈祝山,又看一眼孟知语,才往后退了些距离。 陈祝山往孟知语跟前走了一步,他眸色幽深,如同暗河汹涌之前的时刻。 孟知语腿虽好得差不多,但显然不可能好过陈祝山。 她便放弃挣扎,倚着树看着陈祝山。陈祝山眉目之间如同染了冰霜,周遭都冻人。 她紧了紧斗篷,也不出声,等他问罪。 陈祝山质问:“为何不告诉我,江恒下午来过。” 孟知语语气沉静地解释:“您忙于国事,这等小事,自然不必打扰。” 陈祝山是真的生气,方才在席上,他已然生气。如今更是火上浇油,在这冰天雪地里燃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上前一步,将她抵在树上,“朕在问你话。” 她只觉得无话可说,他这无名的怒气,一股脑洒向她,像一场京都的大雪。 孟知语微微别过头,反驳他:“皇上逾越了。” 陈祝山冷笑,“逾越,朕更逾越的事都做过了,知语如今才来说这话,不觉得太晚了些么?” 他伸出手,卡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他的手劲很大,孟知语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便顺从地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有片刻的失神,头顶的梅香幽幽袅袅,见她想起十五岁见陈祝山,他彼时少年意气,如今已然全然不同了。 这是世事的雕琢。 她微微失神的眼神显出一种迷离,陈祝山觉得她简直像某种毒,慎入他骨髓里。初登大宝那日,他居高临下现在殿上,睥睨天下,却想起孟知语来。 孟知语曾经是尊贵的公主,也可以是尊贵的……皇后。 这想法只一瞬,便被旁边宣读的公公的尖刻嗓音拉回来。 而那时,她在旁人的怀里。 陈祝山盯着她的眼睛,视线往下,落在她的微暗的红唇上。她的口脂今日很好吃。 陈祝山俯身,咬住那份香甜。 果真是很香甜的。 孟知语瞳孔微微颤动,她感受到陈祝山的唇在她唇上游离,耳边还能听见她们笑闹的声音,似乎还有梅花落下的声音。 陈祝山轻易地探入她的领地,她被迫微微地抬起头来,承受这份狂风暴雨。 良久,陈祝山移开唇,他的眼神开始密集,嗓音喑哑,带着些微不可闻的期待。“为什么不推开朕?” 孟知语被他吻得脚底打滑,她反手扶住树枝,站稳后咽了口口水。 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祝山眉宇间的冰霜瞬间凝结起来,他手中动作力气更大,冷笑一声,忽然打横抱起她。 她惊呼一声,被他带出梅林。 阿幸见状,一面忌惮她们,一面又心惊胆战,追在身后跟着。 陈祝山抱着她,步子很快,回到栖霞宫。栖霞宫的宫人相迎的话都未说完,便听得陈祝山道:“都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一众宫人皆是一惊,头都不敢抬。阿幸也听见这话,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她跟着孟知语这么多年,自然也见证过她同陈祝山的过往。她停了脚步,看着陈祝山带着孟知语进了大殿,殿门砰地一声关上。 阿幸想了想,去寻李元。 陈祝山关上殿门,将她放在床边,欺身下来,再问一遍:“为什么?” 孟知语看着他微微扭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 曲的面容,朱唇微张:“因为皇上疯了。” 陈祝山见过她的许多种样子,孟知语亦见过陈祝山的许多种样子,隐忍不发的陈祝山,发自肺腑高兴的陈祝山,虚伪的,真诚的,交织在一起,构成这么些年的过往。 陈祝山无声地笑,忽然又松开了她。他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孟知语微微皱着眉,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他清醒,且笃定。 孟知语撑起身,便开始解扣子。一件一件,动作慢条斯理。 她一共穿了五件,一件件地剥落下来,陈祝山眼神越来越深。 殿中炭火虽足,真到了肌肤暴露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陈祝山心中压着一股气,他看着她的动作,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的身体,与她的脸一样美。曲线起伏之间,如同好山好水皆迎面而来。 陈祝山欣赏着她的山河,他哑着嗓子宣告:“你是朕的。” 孟知语从床榻上走下来,原本绕在她身侧的衣裳便尽数落下来。 “皇上说错了,我们之间,没有这回事。” 当藤蔓攀缘上大树,难解难分的时候,也并不意味着,藤蔓属于大树。 孟知语继续道:“我之所以照做,还是那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祝山简直要被她气笑:“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 孟知语走到他面前停下来,“话虽如此,可是难道您也会命令林将军在您面前脱衣服吗?” 陈祝山一滞,却怒极反笑。他抬手,从她手臂上擦过。 “那换一个理由,是因为知语,只会为我,”他侧耳在她耳边,道:“盛开。” 他手一勾,将她带入怀里,像得了□□一般,在她颈侧猛嗅了一口。而后轻轻咬住她的皮/肉。 脖子与脖子相贴,皮/肉与皮/肉相蹭,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瘦且直的背脊。 他亲吻她蝴蝶骨。 那颗朱砂痣,像落在他心里。 他的手指在她身上写字,是她的名字。 ——孟知语。 她长在那荒无人烟的冷宫里,连生死都无人管,更没人管她叫什么。她们只知道,她是温慈公主。 她七岁时,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四岁前,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 那时陈祝山笑了笑,他坐在冷宫里,也难掩天人之姿。冷宫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破席子,蛛网尘埃是背景,但陈祝山坐在那儿,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她从那时起,便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他除了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还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与伟大前程的野心。 陈祝山微微笑了笑,看了看四周,从头上取下那只玉簪,在桌上写她的名字:孟知语。 你照着学吧。他说。 陈祝山十五岁时,字已经写得很好看。曾被陈渊夸赞过,这是难得的夸赞。 他的字乍看如同他的人一般,是诗卷气息十足的。但看久了,不难发现笔画勾勒之间的凶狠与算计,起笔与收笔,都是不留马脚的。 她站着他的字,学会了写她自己的名字。 后来陈祝山觉得她不识字也不行,又带了好些写字的东西给她,字帖,毛笔,纸等等。她藏在那破的抽屉里,得空时便练练字。 陈祝山得空时,甚至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 那时,是写他的名字。 他的手掌宽厚,带着一种奇怪的安全感。他的气息温热,喷洒在她耳侧。那笔在他们手中,龙飞凤舞出几个字。 从她八岁,直到十八岁。 她的字,颇得他风骨。 陈祝山曾说,知语的字写得很像我。 孟知语微微绷直了背脊,伸手抓住他另一只手,他的手臂肌肉紧绷着。孟知语回头看他的脸,却在转脸的时候,瞥见了梳妆台上的镜子。 从那面镜子里,看见了披散着头发的她自己,红着眼,也看见了陈祝山,红着眼。 镜子里写了两个字:旖旎。 她迅速地别过头来,忽略那两个字。陈祝山的手从她的背脊,写到前腹。 由她的名字,衍生出另外的东西。 ——知语想要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求求大家给个收藏叭,谢谢大家了。 第13章 第二杯酒 她不禁颤抖,微仰着头看向陈祝山。陈祝山挟着她下巴,吻过她嘴角。 在衣物完整的陈祝山面前,她显得很弱势。肌肤暴露在空气里,起细微的颗粒。 陈祝山说得对,是她想要他。 她为他那些轻微的动作疯狂,周遭全是他的气息,她感到一种羞耻感。在脱衣服的时候没有,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没有,独独在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时,感到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这种味道,让她想起那时他手把手教她写字。她被他圈在怀里,偶尔也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然幻想只是幻想。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陈祝山是什么样的人。 光风霁月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黑心。 她微微回神,感觉双腿发软,往下瘫去。陈祝山捞住她,将她整个人换了个面,终于二人正脸相对。 他笑得很温润,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恶劣。 孟知语伸出手去,揪住他的衣领,轻轻一扯,便歪开半边。年轻的天子衣冠不整,与她在这殿里苟合。 她只愿意用苟合一词。 总归他们之间,从没有光明正大的时候。 陈祝山似乎被她的动作取悦,动作都轻柔了了几分,他抱着她往屏风后去。在床沿上坐下,她坐在他膝上。 她的腿很白,也长,形状好看。跳舞的时候很灵动。 陈祝山沿着她脚踝,往小腿肚走,她微微绷紧了腿,揪着他的衣领,面上爬一抹红。 他的手指从她的小腿肚继续往上走,到腿窝处挠了挠。她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网上弹了弹。弹自然是没办法的,她的细肩还在怀中。 陈祝山另一只手在她尾巴骨上打圈,仅仅如此。 她已经溃不成军。 孟知语咬着唇,低着头,不看他。 她对此事没什么经验,如同一张白纸,被他沾染上墨汁。 陈祝山的下袍上绣了一朵祥云,祥云落在她腿侧,她只觉得自己如同那墨,被细细、慢慢研磨。 陈祝山轻叹了声,分明得意,还要故作训斥。 “知语还不承认?” 她轻轻啜泣起来,回答不了他的话。 陈祝山也并不需要她回答,他移开唇,捉住她的手,如同教她写字一般,教她探上自己的衣袍。 殿中炭火烧得旺,外头的人也打得火热。 贤妃今夜盛装,明眼人皆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 看出来。与她同期进宫的,家世样貌皆不如她,因而并无人招惹她。 她今夜盛装打扮过,自然得找到那个主角看才对得起这打扮。贤妃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并未发现皇上踪影。她看一眼周边的嫔妃,小心招呼芍药过来。 “你悄悄去瞧瞧,皇上去哪儿了?” 梅园还是大的,加上树影遮挡,一时间也看不见人影。贤妃有些着急,她身侧的皇后冷眼旁观,将她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心中却带了些看热闹的心思。 她是尊贵的皇后,自然也不能与她们打成一片。皇后便在旁边一棵树下站着,安静地赏梅。 皇后与贤妃不同,自幼亦是熟读诗书的。她抬头摘下一枝梅花,在鼻边轻嗅了嗅,忽然悲从中来。 梅花高洁,孤芳自赏,这不正如她一般么? 柳枝观她神色有变,小心劝道:“娘娘莫多想。” 皇后嘲讽地笑了笑,吩咐柳枝:“你着人去瞧瞧,温慈公主在哪儿?” 柳枝应声而去,很快芍药回来,在贤妃耳侧耳语。贤妃脸色一阵青,可见不是什么好事。皇后摇了摇头。 芍药说,皇上不见了。 贤妃脸色一变,“什么叫不见了?” 芍药低着头,小心解释:“兴许是出了什么事,皇上先走了,又不想扫娘娘们雅兴。” 贤妃胸膛起伏,手中捏着的梅枝都变了形。 芍药瞥她一眼,小心翼翼道:“娘娘,温慈公主也不见了……” 贤妃手中的梅枝在她手中断成两截,她压着声音质问:“去哪了?是不是和皇上一起走的?” 芍药摇头:“奴婢不知。” 贤妃又气又憋屈,将手中的梅枝狠狠扔在地上。而后转身去寻皇后,“皇后娘娘,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告辞。” 皇后和蔼地问:“怎么了?严重么?可要请太医来?” 贤妃摇头,苦笑道:“我只是有些头晕,不碍事的,休息休息就好。” 皇后大方地让她快去休息,贤妃走得又快又狠,哪里像是不舒服的样子。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柳枝终于回来,轻声回禀:“娘娘,温慈公主,不见了。” 皇后点了点头。 她们从梅园回来的时候,栖霞宫中正起着大火。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火一簇一簇地往外冒。 孟知语掐着他的胳膊,陈祝山的汗珠滴在她脖子上,顺着脖子往下流。 他发了狠,似乎想把她灵魂也一并撞碎。 孟知语抓着他的手指,头发散落一枕,整个人在凌乱中更显出一种美感。 她连思绪都断续。 偏生陈祝山还要问她话:“江恒也能让你这么快乐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尤其发了狠弄她。 她感觉自己像烟花一般炸开,当真如同一摊墨水,在砚台里旋转、晕眩,分不清今夕何夕。她嘤声而泣,这种失神感与回忆重合。 陈祝山瘫在她身上,喘着大气,热气喷洒在她耳侧,如同某种开关,她轻轻发抖。 她并没有精气神回答他的问题。 尽管答案是否。 第一次以为江恒要对她做什么的那个晚上,江恒看着她僵直的身体,却笑得如同在看一个小孩儿。 江恒从她身上起来,看着她笑:“本侯从不强迫女人。” 这当然算不上强迫,毕竟是她蓄意勾引。勾到了床上,却被江恒说成强迫。 她捂着胸口,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江恒。她可以说,没有。但是她什么都忘了说。 那时天边炸开一朵烟花,一瞬将船上照亮,又一瞬熄灭。 江恒饶有兴味看着她,她想起陈祝山来。 她回忆未尽,陈祝山已经搂着她的背,将她抱起来。躯体相缠,那柄墨锭落入了墨汁中,她忍不住地抖,靠在他怀里,一口咬在他肩头。 陈祝山在这事情上似乎经验老成,诚然,身为皇子,十几岁时便安排有宫女启蒙,后又有侍妾正妻,如今更是三宫六院,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孟知语有些酸。 她用牙齿,轻轻擦过他精瘦的肩颈,留下一个齿印。 好歹……也不算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彼此只上过彼此的车。 其实在这段感情里,知语是看得清楚的那个,三哥才是看不清楚的那个。看不清楚的那个,才是弱势。 第14章 第二盘棋 她这一口咬下去,明显感觉到了陈祝山的反应。 她有些小窃喜。 陈祝山在无边的海里望她一眼,而后船再次翻过来,又覆过去。孟知语觉得自己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手被他抓着,腿被他缠着,连灵魂都被他撞碎又重组。 等到风平浪静,海潮退去的时候,早不知今夕何夕。 陈祝山先前吩咐了,不让人进来。阿幸在门外等了等,等到李元过来,二人着急上火,生怕他们打起来。 阿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悄悄摸摸从后殿绕到墙根,而后便听见孟知语一声嘤咛。 她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推了把身后的李元,二人做贼似地离开了。 阿幸有些脸热,她虽然年纪也不小,对此事却没什么经验。她扇了扇风,瞪着李元,“这事儿你得保密,不许说出去。” 李元很惶恐,“姑奶奶,我的头还想要呢,哪敢说出去啊。” 李元对此似乎有些心理准备,他并不觉得惊诧。当年匆匆几面,他便觉出来了。 他叹口气,搓了搓手,又问阿幸:“那咱们怎么办呢?在这守一夜?” 阿幸摇头,看向灯火未灭的殿中,“守着吧。” 殿中的灯火是第二日清晨熄灭的。 皇上要早朝,很早便离开了。 陈祝山临走前,看了眼躺着的孟知语,吩咐道:“不要打扰公主睡觉。” 阿幸哪用他吩咐,自然明白。 陈祝山走后,殿中安静下来。阿幸趴在床边,看着孟知语的睡颜,有些担忧,情绪十分复杂。 孟知语梦中似乎皱了皱眉,阿幸更叹气了。 孟知语在做梦。 一个很久远的梦。 梦中她九岁,因着吃食不足,身材瘦弱不堪,像个豆芽菜那般。她被困在宫墙之中,不知外头光景。 陈祝山来看她的时候,会为她带几块饴糖,以及一些民间的小玩具,例如风车,小鼓。 她是极喜欢的,太喜欢又不敢放肆玩,便只好吃糖。 那糖很甜,可惜温度一高,便存不住。她被陈盼月欺负的时候,便会吃一块。但也不是那么舍得吃的。 陈祝山每回看她,都忍不住笑:“你可以吃的,我可以给你带多一点。”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像外界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 说的那样。不过大抵因为打从一开始,便见过真实的他,她倒是不那么相信。 陈祝山会查她练字的情况和画画的情况,她字和画全照着他的仿,开始是东施效颦,并不好看,到九岁时,也算有了几分相似。 冷宫那棵树很高,每一次都是长松先来,而后陈祝山才到。陈祝山站在破败的宫墙之上,那棵老树在风里摆动,他身后的天空却很蓝,蓝得像某种致命的诱惑。 天空越来越远,孟知语恍然睁开眼。 阿幸在她床边趴着睡着了,她偏头,叹了口气。浑身酸痛,这一场激烈事,叫她有些吃不消。 她挣扎起身的时候,阿幸睁开眼。阿幸揉了揉眼,问她:“殿下要喝水么?” 孟知语点头,她嗓子干哑,全用来哭了。虽说听起来很惨烈,但是并不全是痛苦。 这类似于你吃你想吃的东西,却吃撑了那种积食的感觉。 阿幸起身给她倒水,孟知语低头喝了一大杯水,轻咳一声,才觉得舒服许多。她低头将水杯交给阿幸,便瞧见手边放了几块饴糖。 阿幸瞥见她目光,解释道:“是皇上让人送过来的。” 饴糖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瓶,阿幸声音小下去:“还有那什么的药,也是皇上让人送过来的。” 孟知语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几时了?” 阿幸答道:“辰时三刻,殿下可要再睡会儿?皇上吩咐了,叫外人不许上门来打搅你。” 孟知语摇头,掀开被子起身,有些不太得力。她身上衣裳是陈祝山换的,她还有些印象。衣裳遮住了底下的痕迹,像下一场新雪,覆盖旧雪上的脚印。 阿幸见状,上前扶她。孟知语下了床,拿过旁边的饴糖,轻咬了一口,仍然很甜。 阿幸只觉得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干,给了她一个卧床不起的待遇,什么都不叫她做。孟知语哭笑不得。 无人来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日子让孟知语觉得一刻好比三刻长。 下午时候,陈祝山忙完了事务,过来看她。她靠着软枕,半躺在床上。 她明知道陈祝山来了,却不起身相迎。她手里拿了一本书,自顾自看起来。 陈祝山也不与她计较,自己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着,什么也不干,就是看着她。 他视线一动不动,孟知语不习惯。她放下书来,看着他。 陈祝山道:“朕想起从前的时候。” 孟知语不知道他想起什么时候,从前的时候太多了。 孟知语不语。 陈祝山继续道:“知语吃过饭了?” 阿幸替她回答:“回皇上,殿下吃过了。” 陈祝山又道:“吃了什么?” 孟知语复又拿起书看,不理他。阿幸见状也低着头不语,主仆二人将他晾在那儿。 陈祝山似乎心情大好,这点小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马上除夕了,知语可有什么想要的?什么都可以。” 孟知语这才转头看他,刚张嘴,便听见他说:“除了离开朕。” 孟知语道:“皇上并不需要臣。” 这话似乎让陈祝山心情愉悦,他抬手从旁边拿过她未吃完的饴糖,咬了一口。饴糖太甜,他微皱了皱眉,却没恼。 “可是知语要朕。”他笑得狡黠。 孟知语抬眸看他,眼神流转,似乎在琢磨怎么回怼这一句。陈祝山察觉到她的意图,打断她的话:“好了,知语好好休息吧,朕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孟知语先是看了一眼那块留着他们俩齿痕的饴糖,而后抬眸看向他背影。 陈祝山迈腿过门槛的时候,听见她说:“皇上怎知,知语不是谁都想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来晚了。 看,扎不扎心。 第15章 第一张笺 陈祝山动作微顿,并未抬头,仍旧出了门去。唯有李元瞧见了皇上一刹那晦暗的眼神,李元跟着他出了宫门,步撵在宫门口等着。 待到步撵起了,孟知语才放下书失神。阿幸走上前来,劝她:“殿下何必如此?” 孟知语笑了笑,并未说话。 阿幸见劝不动她,只好叹气。她着手收拾东西,方才被咬过的饴糖还在那儿,阿幸看向孟知语,孟知语摇摇头:“不必了,放着吧。” 总归是冬天,也不怕化了。 兴许是被她的话准确戳中心口,前半夜陈祝山没来栖霞宫。 阿幸似乎盼着他来,孟知语觉得有些好笑,以陈祝山的性子,今日他定不会来。或许明日,后日,都不会来。 阿幸不知抬头望了几番,有些恨恨道:“您都这样了,皇上都不来看看?”阿幸脸色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 他不来也好,省去了一些烦扰。虽说流言早就挡不住了,好歹能少一分。 阿幸把她说得好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孟知语想笑。陈祝山送来的药她没用,不是特别想用,留着这种痛楚,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阿幸又借给宫门口点灯出去望了几番,还没把人望来。孟知语掀了被子一角,“阿幸,熄灯吧。” 阿幸有些不情愿,似乎不甘心就这么妥协。她磨磨蹭蹭去熄灯,刚熄了一盏,便听得通传:“皇上驾到。” 已经过了子时。 便是后半夜了。 陈祝山会来,孟知语倒有些意外。 她坐在床边,待陈祝山进了殿,绕过屏风,与她相见。 孟知语唤他一声:“三哥。” 陈祝山听她这一声,脚步一顿,她脸上似乎带了些笑意。陈祝山想,知语果然还是爱他。 他下午的怒气消了许多。 “还没睡吗?” 孟知语挪了挪位置,他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下,便开始脱鞋。孟知语往里头躺了躺,她面对着墙,很快感受到他的手揽过来。 他似乎清楚自己昨夜所作所为,这会儿也不想做些什么,只是这么揽着她。 孟知语闭上眼,意识却清醒。陈祝山睡得很快,还有些沉。知语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罗帐。 她在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江恒这么笃定呢? 她轻轻地突出一口气,将被子往上扯了扯,而后再次闭上眼。 这宫里没有秘密,陈祝山住在她床上,自然也不是秘密。 但是陈祝山说没有,便无人敢在他面前说有。 因为他是天子,是这天下之主。 不明目张胆地说,还可以背地里说。流言纷纷扰扰,陈祝山并非不知道,他若真想整治,随便找两个杀了,便能停歇许多。但是他不想,他就是想让这流言说下去。 各种主子猜测皇上心思,谁也猜不准,便只好按兵不动。独有贤妃,怨气难忍。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0 孟知语恨得牙痒痒。 一个女人得不到一个男人,却恨另一个女人,这是无能的女人。 但贤妃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觉得是孟知语在,才有今日这局面。 孟知语歇了两日,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在宫中憋闷,便带着阿幸去御花园逛逛。 出来的时候挑了个下雪的时候,想来如此时候应当无人,不过还是想错了。 阿幸替她撑着伞,小雪时二人在御花园中散步,待到雪再大些,便收了伞,往亭子里去。 进了亭子,拍掉衣裳上的雪,才发觉亭子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知语瞧着面熟,但叫不上名字来。那人身边的宫女行了个礼,提醒道:“这是王昭仪。” 知语便点了点头,这位王昭仪似乎是认得她的,起身来迎她:“见过温慈公主。” 孟知语抿了抿唇,示意她不必多礼。王昭仪请她入座,桌上有壶热茶,王昭仪给她倒了一杯。 “殿下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孟知语接过她的茶杯,道谢:“多谢娘娘。” 王昭仪算不上拔尖的美人,不过耐看,她仔细端详知语一番,而后道:“从前便听闻殿下是个美人,如今近些看了,方觉得这话是真的。” 知语笑了笑,回她:“哪里的话,娘娘才是美人。” 王昭仪摆摆手,“殿下莫要谦虚。” 她说着,忽然叹口气,“从前听闻宫中诸多流言,嫔妾还以为殿下真如她们所言。如今一见,殿下分明是和善可亲,可见流言扰人。” 这话说的,叫孟知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索性握着杯子,沉默不语。 王昭仪自顾自又道:“实不相瞒,嫔妾在宫中没什么朋友,今日得见殿下,一见如故,倘若殿下不嫌弃,可否与嫔妾交个朋友?” 她眼神有些闪躲,带了期待。 孟知语不语,恰好此时恒元殿的小太监来传话。 “殿下在这儿,叫奴才好找。”那小太监跪下来,从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孟知语。 “这是皇上让奴才给殿下的,说是请殿下一聚。” 孟知语看着那锦盒,不明白陈祝山又搞什么名堂。她接过盒子,打开来,里头只有一张笺。 笺上写: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孟知语收起锦盒,问小太监:“皇上可说,在哪儿?” 小太监低着头:“皇上只说叫您跟着奴才,定然不会叫您失望。” 孟知语看了眼王昭仪,起身告辞:“娘娘,那我先告辞了。” 王昭仪眼神暗了暗,点点头。 阿幸撑开伞,小声问:“这什么王昭仪是要做什么?” 孟知语摇头,反正在这宫里,没有所谓一见如故。无缘无故找上你,必然是带着事情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随榜更新,所以字数有丢丢少。 去哪儿呢? 第16章 第二行泪 她道:“我们走了这许久,她的茶水却还是热的,可见是为了我特意准备的。我不知她想做什么,总之,咱们走咱们的路。” 说着话时,一阵风雪吹过来,阿幸将伞偏了偏,堪堪挡住。 孟知语看着面前小太监的背影,问道:“还要走多久?” 小太监回过头来笑了笑,仍旧要卖关子,想来是陈祝山非要卖这个关子了。她只好跟着他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在漫天的风雪里,眼前的方向变得迷茫,时间也跟着变得迷茫。 她手心里的手炉都变得冷了,小太监才停下脚步来。 小太监福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请进去吧,皇上在里头等您。” 阿幸收了伞,替她排掉身上的积雪。孟知语抬头看一眼,匾额上书:温泉行宫。她落下视线,复又看向那小太监:“你受冷了,下去休息吧。阿幸。” 阿幸明白她的意思,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交到小太监手里。小太监当即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孟知语转身迈开腿,跨过门槛,往里头走。入眼是两面的长长游廊,正对着的是一个很大的亭子,亭中坐了一个人,背对着她们。 孟知语吩咐阿幸:“你下去吧。” 阿幸点头,退下去。 她与陈祝山的默契,只凭一个背影便知道是他。陈祝山今日打扮得很像少年时,穿一身深色的毛领锦袍。孟知语从一条长廊中穿过,一步一步走近他。 她步子走得并不算快,到他身旁时,刚好散去这一身的风雪冷气。亭中只有一张小木桌,配两张坐席。 陈祝山放下手中动作,看向知语,问她:“怎么来的这样迟?” 孟知语微低着头行礼,“外头雪有些大,故而走得慢些。” 陈祝山看着她,笑得慵慵懒懒,配上今日的装扮,颇有些梦回十七八岁的味道。 他道:“是朕的不是,忘记了挑个好时候。” 孟知语不语,兀自站着。陈祝山看她一眼,又看向对面的坐席,“坐吧。” 他反手撑在身后的栏杆之上,视线一直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孟知语跪坐下来,看着桌上的东西。 桌上只有一壶忘忧酒,两只杯。 孟知语抬眸,与他视线撞个正着。 她微愣了愣,这样的陈祝山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了,不过见一次,还是会心神动一次。这样子的时候,是最像他人称道的“玉树君子”的时候。 此时,陈祝山曾是京中无数少女的梦中情郎。诚然,他这模样,也不愧这一称号。 从前有人说,他瞧你一眼,魂都跟着他走了。 这自然是夸张了。 但是…… 孟知语垂下眸子,忽然有些想逾距的想法。她伸手拿了杯子,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忘忧酒。 这酒虽名为忘忧酒,但是酒性并不浓烈,反而适合平时小酌。而雪茶,则更像酒,性烈,易醉。 陈祝山看着她喝完一杯,也跟着倒了一杯。 陈祝山忽然道:“日子过得真快。” 孟知语看着他的脸。 听他继续往下说:“仿佛知语昨天还是个小姑娘,今天就是大姑娘了。” 孟知语没有说话。 陈祝山话锋一转,又道:“他们都死了。”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与弟弟,都死了。他的母亲也死了,在这世上,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孟知语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感慨,今日似乎也不是特别的日子。 陈祝山低头倒了一杯酒,“朕敬知语一杯。” 孟知语只好举杯,与他相碰,杯盏相碰的瞬间,他的手忽然绕过她的臂弯,做一个奇怪的姿势。 孟知语看着他,不甚理解。 陈祝山低笑一声,从她臂弯里绕过来,将酒杯重新送到嘴边,“朕敬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1 知语。” 孟知语微微仰起头,就这个姿势喝了一杯。 孟知语放下酒杯,问他:“皇上今日有什么事?” 陈祝山笑说:“没什么事,不过是冬日寒冷,想邀知语泡泡温泉。” 陈祝山说完,拎着酒壶起身,沿长廊往下走。下首是一处宫殿,便是温泉行宫。 孟知语只好起身跟着他走,温泉冒着热气,陈祝山走到温泉旁边,将酒壶放在上面,而后回头看孟知语。 他放下东西,便俯身脱鞋,撸起下装,坐在温泉旁边。颇有些率性而为的天真。 孟知语有样学样,跟着坐在他身边。偌大一个温泉行宫,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祝山拿着酒壶把手,仰头喝了一口酒,忽然明知故问地转头看她:“忘记拿杯了,怎么办?” 孟知语道:“臣去拿。” 她便要起身,赤脚踩在边沿,被陈祝山一把拽住手腕。她重心不稳,跌在他怀中。 他俯身,攫取她的芬芳。他口中带着微微的酒味,传进她口腔,顺着心肺往下,走进浑身的血液。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陈祝山。 他若想以色为饵,没有人会不上钩。她明白皇后的心情。 孟知语失神片刻,忽然化被动为主动,陈祝山似乎没预料到她的主动,很快反应过来,又重新夺回主动权。 一番唇齿交缠,人都发软。 她头靠在他大腿上,喘着大气望着他。感受到脸边的变化,她揪着他的衣领起身,往后退了退。 陈祝山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知语,为什么要拒绝朕呢?” 孟知语定定看着他的脸,“我没什么想要的。” 她一辈子活在这宫里,最远的时候,也不过是京城之中的走动。他问她想要什么,她能要什么,此身不由己,唯有此心能由着自己了。 金银也好,贵重物品也罢,左右没什么需要的。 陈祝山拉过她的手:“朕呢?你也不想要吗?” 孟知语忽然笑起来,“三哥又不属于我。” 陈祝山只属于他自己。 “你只是在借我的手,告诉你自己,也告诉江恒,告诉其他人,你如今是天子了。” 陈祝山笑容渐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错了。” 他忽然抓过她下巴,而后轻吻落下来。抓下巴的力气那么大,吻得却那么温柔。 这就是陈祝山,他从来不变。 虚伪,却又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狗比啊,以后一脚踹了你。 第17章 第二点蓝 他的气息填满她的口腔,也填满她的脑子。 孟知语揪着他的衣领气喘吁吁,他却在她耳边轻笑。 温泉水温度刚好,甚至有些热,赤条条纠缠的时候,全是分不清是水渍还是汗渍。反正都是湿的,热的,迷惑人心神的。 她的平坦的小腹被轻推在池壁上,呼吸声都是断续的,只有水声是连续的。她还要被迫仰起天鹅一样的脖颈,回头与他呼吸交缠。 有一瞬间,她都怀疑倘若他们落在后人笔上,定然只有两个字:淫逸。 她平日里声音带着些清脆,这时候清脆也全然成了哑然。微微的哑,却带了无数的银钩。 勾着他陈祝山的魂。 他勾住她小巧而白皙的脚踝,贴上山脉。此刻有一阵叫陈祝山的冬风,从山脉上流连而过,便掀了满山的春色。 孟知语便作那绵延的山脉,从这处起,又从那处落。 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东风吹进最后一个山岗,山脉便微微地颤抖,分崩离析,又化作百年后的沧海。 她扶着池壁也没摔倒,后来嗓子也哑了,身子也酸了,好像时间都过得缓慢。 陈祝山抱着她,让她不至于摔倒,从温泉边到另一边。他抬手喝了一口,又去喂她。 不知道是醉倒过去的,还是昏倒过去的,反正孟知语醒来的时候衣领在栖霞宫。 “阿幸。”她一出声,才觉嗓子哑了。 掀开被子一看,果然又是一身的颜色。 太久了。 她不禁想,是否他同他的三宫六院也如此过火? 按理说,这是极不可能的。陈祝山读过的书告诉他,克己复礼。虽说后半句他没做到过,但是前半句一直遵从得很好。 陈祝山从不放纵自己。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她失神的间隙,阿幸已经来到跟前。阿幸心情不算太好,替她倒了杯水。 “殿下,喝水吧。” 孟知语接过水杯,水是温热的,润过心脾,人都清爽了几分。 她问:“我是如何回来的?” 阿幸低着头,“你泡温泉泡得太久,晕了过去。皇上抱你回来的。” 这是皇上的说辞,阿幸是不信的。她了解孟知语,亦了解陈祝山。 这些年,她像个看戏的,在他们的戏台子底下凝神。 看他们如履薄冰,看他们高台渐起。 孟知语拿过一个软枕靠着,“你对外,仍说我病了,不能见客。” 见谁都不行,不论是谁见了,总归是落实了流言。 “是,我明白。”阿幸点头。 孟知语又道:“我到时候想给侯爷写封信,你替我找人送出去。” 阿幸仍旧点头:“我明白。” 阿幸没有立刻出去,立在那儿。孟知语明白她有话要说,道:“你想说什么?” 阿幸低着头,声音带着点情绪:“三殿下当真一点也不怜惜你吗?” 孟知语微顿。 阿幸继续道:“你已经如此艰难了,你是侯夫人,三殿下给不了你名分。你们甚至不能明面上来说,他当真,这些年的情分一点也不顾么?” 阿幸哽咽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孟知语看着她,将帕子递给她,倾身抱住她。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她拍着阿幸的背,像哄睡一个婴孩。 “阿幸,我知你是三哥的人。” 阿幸哭声一顿,而后哭得更大声。 “虽然如此……我待你却是真心的。”阿幸哽咽道。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她抬起头来,一双泪眼望着孟知语,泪目里的孟知语仍旧很美,她的回忆飘回很久远的时候。 “这么些年,我待姑娘,不说十分真心,也有九分。” 孟知语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是,我明白。” 她叹气,“是你不明白。” 不明白她同陈祝山之间,并不是情分维系。 若论起来,她欠陈祝山的更多。 她笑了笑,“阿幸,你别哭了,没事的。” 她如此说,阿幸泪却不止。 阿幸出现那一年,她十岁。陈祝山第一次两个月不曾见她,因为他被罚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2 陈祝山同四皇子发生争执,四皇子比他小,比他更讨陈渊喜欢。陈渊虽说两边都罚,但是偏心是写在明面上的。罚二皇子两个月俸禄,却罚陈祝山外出祈福二月,不许回京。 那时百姓便有骂声。 不过并没有用,陈祝山仍旧去了庙里祈福,两个月未曾进宫。 那也是冬天。 陈盼月时不时派人召她去宫里,或是让她在外头冻着,或是让她在外头罚站,反正没什么好日子。 陈祝山从庙里回来之后,进宫见陈渊,顺道见了她。 他那时皱了眉头。 不过还是苦笑,“这宫里,我也护不住你。” 他这么说。 后来她便遇见了阿幸。 阿幸的出现,一面是照拂,一面也是在身边埋了一个眼线。 她一直都知道。 孟知语道:“阿幸,你见过外面的山和水吗?倘若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好吗?” 阿幸茫然抬起头,目光里的色彩渐渐暗淡下去。她没有追问什么,只是抹掉了脸上的眼泪,无声地退出去。 孟知语一病再病,谁也不见。 这是真的,或是说辞,外人自然一概不知。 她们自然倾向于是说辞,却又希望是第一种,最好病死了,一了百了。 王昭仪望了眼紧闭的宫门,垂眸叹气,她身边的丫鬟小蝉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王昭仪点头,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回走。 她已经来了四次,每日都是宫门紧闭,只说温慈公主谁也不见。 她微微抬起头,吸了口气。小蝉明白她心里失落,劝道:“娘娘其实不必如此,温慈公主见了您,也不见得待咱们好。何况,您如今已经是娘娘了……” 她话声止。 王芙苦笑:“你不必劝我,我自知没什么可能。可是小蝉,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便让我做做梦吧。” 小蝉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她们行到转弯处,与抱着一捧梅花的阿幸撞上。王芙脸上带了些隐忍的高兴,“阿幸姑娘。” 阿幸似乎有些恍神,才福身行礼:“见过昭仪娘娘。” 王芙道:“免礼,姑娘好兴致。” 阿幸笑了笑,摇头道:“是我们殿下的兴致。” 王芙咬了咬下唇,问:“殿下可还好么?” 阿幸摇头,有些惨然:“我们殿下身子一直弱,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只怕还要养好些日子呢。多谢娘娘挂心。殿下还在等着我,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王芙点头,目送她离开。 小蝉小声道:“看来温慈公主确实身体不大好。” 王芙又咬下唇:“小蝉,我那儿是不是有支千年灵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女配也不是都是坏人。 今天也来晚了,因为手机摔了,屏幕玻璃直接碎冒得了,看见了里面的金属板(这种大场面我也是第一次见)。充电还漏电hhh 第18章 第二颗星 小蝉脸色微变,点头:“有是有,可是娘娘……” 王芙喝止她的话,道:“小蝉,你去拿过来。” 小蝉还要劝她,她沉了脸色。小蝉只好作罢,不过还是要嘟囔一声:“……那是夫人给你的嫁妆。” 王芙苦笑:“进了这深宫,还有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小蝉,你便去拿吧。” 小蝉叹气,只好点头。姑娘性子倔,她也是明白的。 主仆二人快步往自己宫里去,刚进宫门,王芙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积雪,便催小蝉去找东西。 阿幸回到栖霞宫的时候,还未进大殿,便听见孟知语咳嗽一声。 有时候,真是说什么应什么。 她叫称病,便真病了。 就前儿晚上,人发起热来。阿幸早上来看她,才发觉窗子大开着,一夜没关。刺骨的北风呼呼地往里头钻,难怪人能病。 阿幸眉头都皱成一团,将窗扉呼啦关上。 孟知语躺在床上,面上有不自然的潮红,眉头微微皱着,似乎还被困在噩梦中。阿幸推了推她的肩膀,“殿下,殿下。” 孟知语恍然睁开一双迷离的眼,她方才做了一个好吓人的梦,梦见那年冬日,冰河刺骨,呼吸困难,只差一点,就要死在水里。 恍惚间听见有人叫她,身边的潮水尽数退去,露出一个完整的阿幸。 她头痛欲裂,嗓子也痛,浑身没一处不痛的。 “……阿幸。”出声有些艰难。 阿幸嗤一声,叫她别说话。阿幸起身倒了杯热水,扶她起身,喂她喝水。而后摸上她额头,孟知语的额头有些烫手。 阿幸脸色沉了沉,又扶她躺下,“殿下先休息吧,我去请太医来。” 阿幸掀了珠帘,唤跟前一个小丫头,“你去太医署请太医过来,便说殿下病了。” “好的,阿幸姐姐。”这会儿功夫天气还算可以,小丫头放下手里的活计便跑出去。 跑得太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与芍药撞了个满怀。芍药仗着是贤妃的陪嫁丫鬟,在宫里是惯有排场的。被猛地一撞,自然也不与她轻易过去。 “你是哪个宫的丫头,这么不长眼睛?”芍药开口便是咄咄逼人。 小丫头怯怯的,“我是栖霞宫的,我们殿下又不好了,急着请太医呢,所以才撞了姐姐,实在对不起。” 小丫头还有两个心眼,记着主子是称病的,便道又不好了。 芍药虽然也恨孟知语,不过这种事上还是不敢耽误,倘若真出了什么事,问罪下来,只怕贤妃娘娘也保不住她。 芍药觑她一眼,让开道来,“那你还不快去。” 小丫头连连应声,又跑着去了。 芍药望着她的背影远了,才迅速地赶回宫中去。贤妃正对镜梳妆,芍药走近来,小声带了些喜悦:“娘娘,栖霞宫那位,确实是病得不轻,我今儿出门,瞧见她宫里的丫头急急忙忙去请太医了。” 贤妃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眉笔,“哦?是吗?你派人去打听打听。” 芍药点头,自然明白,她接过梳子,替贤妃梳头。 “娘娘,倘若那位是真病得不轻了,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贤妃瞥她一眼:“你得意思是?” 芍药道:“这宫里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倘若咱们做些手脚……” 她话未说完,贤妃已经怒极,一拍桌子。她本是武将之女,力气大些,桌上的东西跟着震起来。 “下作东西!” 芍药急急忙忙跪下来认错:“奴婢错了,是奴婢失言。” 贤妃冷眼看着她,“你是跟着本宫进来的,应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是什么东西,我们是什么身份,要如此下作?你去抄十遍心经。” 这是贤妃宫里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3 事,虽说传了出去,旁人也只知道她罚了心腹丫头,不知为何而罚。 · 天冷路滑,那小丫头急急忙忙请回太医来,也已经过了会儿功夫。孟知语原还睡着,这会儿功夫,又昏过去。 阿幸等着太医的功夫,想了想,还是叫人去请了皇上过来。 陈祝山听闻消息的时候,手中的奏折刚拿起来。 是李元通传的,“皇上,栖霞宫派人来报,说是殿下身体抱恙,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陈祝山沉默了片刻,视线落回奏折上,但是字是字,却个个游离。陈祝山放下奏折,看着李元。 李元便道:“皇上可要去瞧瞧?” 陈祝山仿佛是顺着他的意思点头,放下奏折起身:“那便去瞧瞧吧,备撵。” 李元应声,跟着他出门去。 到栖霞宫时,太医正在诊脉,陈祝山步履匆匆而来,人还未进门,便问:“什么情况?” 太医低着头,似乎有些难言。 陈祝山明了,叫她们皆退出去,只留了一个阿幸和李元。 太医微弓着身子,这才缓缓开口:“殿下一直体虚,今日之状,是受了风寒之故。不过……”他微微停顿,头低得更低了些,“老臣把脉时还发觉,殿下有纵欲过度之嫌。” 陈祝山道:“哦?” 他这一问,太医的头低得更下了,“臣自当尽力调理。” 伴君如伴虎,新帝便是新虎。老太医心中捏了把汗,宫中传言,他也听过一些。他当年便为温慈公主诊过一回,那时便落下了病根。 “臣去开药,烦请姑姑随我来。”他擦了擦汗,躬身退出去。 阿幸跟着退出去。 李元瞧了眼,也无声地退出去。 殿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孟知语躺在床上,陈祝山在床边坐下,细细地瞧她。她红着脸,微皱着眉头,躺在那儿,倘若…… 他收回心中念头,扶她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手指从她轮廓勾到五官。 阿幸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陈祝山抱着孟知语。她手里端着药,“皇上,这是殿下的药。您来喂,还是奴婢来喂?” 陈祝山不答,只伸手接过药碗。他一手握着勺子,一手端着碗底,吹手中的药。 “出去。”他道。 “是。”阿幸退出门去。 殿中安静下来,陈祝山吹了两下,尝试喂她。她紧抿着唇,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陈祝山轻声唤她名字:“知语?” 她没什么反应。 陈祝山微正了神色,松开勺子,单手抓着碗,自己喝了一口,以唇作领路的箭,攻城掠地。 孟知语身处一片黑色荒原,似乎有遥远的声音传来,在喊她的名字。霎那间,黑色的荒原中,出现了一颗星星,很亮的星星。 这记忆,倏忽与某年重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想搞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东西。 顺便,求个预收藏好不好,嗯~~~ 《人中龙凤》 “沈端玉,过来,小爷罩着你。” 第19章 第三场雪 等到那碗药喂完,陈祝山起了一身汗。他放下药碗,又眷恋地摸了摸知语的脸颊,留恋这一刻怀中的温度。 陈祝山将孟知语重新放回床榻上,替她掖了掖被子,而后坐在床头看着她。许久,他起身从殿中的书架上找了一本一本书看,仍旧坐在她床边。 不知书页翻了多久,恍惚听得孟知语无意识地呻/吟一声。陈祝山放下手中书本,看向她。她在被子里捂着,似乎出了许多汗,头发糊在脸边上。 陈祝山倾身替她捋了捋头发,忽然对上她刚睁开的眼。 陈祝山未回身,就着这个姿势道:“醒了?” 孟知语微微地点了点头,“嗯。” 她浑身都不舒服,头很重,眼皮也重,这些症状都告诉她,她生病了。她咽了口口水,这细微的动作被陈祝山察觉到,陈祝山起身替她倒了杯水。 孟知语浑身乏力,连起身都没力气。陈祝山扶她起身,又喂她喝水。 孟知语声音很小:“谢谢三哥。” 陈祝山心头微动,又扶她躺下,放下水杯起身。“没什么,太医已经来看过了。” 孟知语眨了眨眼,表示她知道了。 陈祝山转过身去,从窗户看外头的天色,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既然人醒了,他也该走了。 陈祝山唤阿幸:“你们家殿下醒了,好生伺候吧,朕便先走了。” 阿幸很快进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孟知语,似乎是松了口气。 “奴婢恭送皇上。” 陈祝山回头看一眼,与孟知语四目相对,她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陈祝山也不确定,他微微拧了拧眉头,转身离开。 李元一直在外头候着,跟着他一块离开栖霞宫。 喝了药,好了许多。 这下是真的病了,不能见人了。 就这么过去了两日。 孟知语虽然人还是不大有精神,但是能够起身走一走了。阿幸是不肯让她出门的,死死地拦着她,又督促她喝药。 她向来不喜欢喝药,药很苦。阿幸便从手边拿了一包蜜饯,道:“我还不知道你吗?都给你准备好了,喝吧。” 孟知语颓然地看一眼她,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只好苦着脸喝了药。 药从喉咙一遍过下去,她忍不住地表情狰狞,阿幸忙把蜜饯递上来。 孟知语咬了一口蜜饯,才觉得微微好了些。 这时候,听见通传陈祝山到了。 陈祝山掀开帘子,进门来。孟知语要下床行礼,被他拦了。 陈祝山在旁边坐着,与她闲谈。似乎也没什么好谈的,无非是病好了些么?如何如何。 从前他们之间的交流,是陈祝山教她这样,教她那样,她偶尔也说些近来的生活。如今她该会的都会了,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知语垂眸,忽然弯了弯嘴角。 陈祝山问:“知语笑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有小宫女来禀报,说是王昭仪来看她。 王昭仪她还有些印象,只觉得这人真是不愿意放弃。她是不想见的,不过陈祝山抢了话:“既然来了,便叫进来瞧瞧吧。省得你们殿下在宫里待久了,闷坏了。” 孟知语看了眼陈祝山。 他们之间的沉默如此难解,只能用转场来打破。 王昭仪是看着皇上的步撵停了,才跟着过来的。她心中是忐忑的,好在皇上让她进来了。 王芙松了口气,往里头走。 到进了门,陈祝山发觉她手里还拿了个盒子。 王芙行礼:“妾见过皇上,见过殿下。妾听闻殿下身体一直不大好,正好妾手中有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4 灵芝,还算看的过眼的东西,想着给殿下送来。” 陈祝山看着她,她的丫鬟小蝉便将东西递过去。陈祝山打开盒子,眼神有些变化:“是好东西,不过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王芙笑容有些停顿,不过片刻,终究还是端出了得体的笑容。“是,多谢皇上。” 陈祝山叫她起身,赐座。 王芙坐下来,看向孟知语,微点了点头。 那日她所言是真心,温慈公主的确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即便如今带着病气,仍旧是美得惊心动魄。 王芙问:“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孟知语微笑点头,“谢娘娘关心,好多了。” 王芙闻言亦点头,“那便好,这风寒啊,是最难受的。殿下可要好好将养。” 孟知语道谢:“多谢。” 她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话说,陈祝山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逡巡,听着她们你来我往的问候,感受到了一点平衡。 看,她们之间也是沉默难解。 陈祝山心情忽然愉悦起来,多看了两眼王芙,他记得王芙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 “你进宫多久了?”陈祝山问王芙。 王芙似乎没预料到忽然被提问,不过回答还是落落大方的,“有些日子了。” 陈祝山问:“宫中生活可还适应?毕竟不比家中。” 王芙微微低头,道:“挺好的,多谢皇上关怀。” 这话就太虚假了,他这么些日子,从未想起过这人,如今问两句,便是关怀了。 陈祝山含笑看她:“这些日子国事繁忙,朕冷落了你们。改日,朕定当去瞧瞧你。” 王芙有些意外,笑容都有些不自在,“皇上好意妾心领了,不过,自然是国事比较重要的。” 陈祝山只当她是意外,没多想。 这片刻,孟知语看着王昭仪,又看着陈祝山,觉得自己才是看戏的。 陈祝山这话分明是有意思,她看向这王昭仪,虽说不是大美人,也是清秀小美人。 她略点了点头,思及此前王昭仪刻意接近她,原来是为了另走蹊径争宠,才是别出心裁了。 她喉头一阵痒意,握拳捂嘴咳嗽一声。陈祝山看向她,正要开口赶客,便又听见小宫女脚步匆匆而来。 小宫女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欣喜的神色。孟知语皱眉头,听她说:“奴婢见过皇上,见过殿下。皇上,太傅求见。” 陈祝山似乎也有些意外,“太傅?”太傅这时候来求见,看这宫女的脸色,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他便要起身。 又听见宫女说:“太傅是同江安侯一起来的。” 宫女怯生生望一眼孟知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来了来了。 第20章 第三炉香 陈祝山没有回头,看着那宫女,沉默许久。宫女低着头,等他回复。 这一刻,这宫里的几个人,脸色各不相同。 陈祝山面上看不出情绪,孟知语似乎并不意外,王芙却格外地意外。 一时之间,气氛仿佛凝滞了。 小宫女头更往下,饶是她,也发觉了这一刻的不寻常的气氛。宫里那些流言蜚语,她们不是没有听过,皇上夜夜留宿栖霞宫,即便是感情再好的兄妹,也从未有过这种例子。何况,当今圣上与温慈公主并非亲生。 良久,才听闻皇上道:“太傅年纪大了,受不得冷,还不快请太傅进来。” 小宫女应下,迅速地转过身退出门去请太傅。 陈祝山这才转过身来,他今日一身暗紫色的锦袍,尽显气度。 陈祝山未说话。 王芙似乎有些紧张,往孟知语那儿瞟了好几眼。 倒是她先开口了:“想来,侯爷是来接殿下回家的,至亲至疏夫妻,人生在世,总免不得要吵架,殿下也不要太过同侯爷计较了。”她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每一句都是亦步亦趋。 孟知语看向她,不知她此时说这话的用意,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看向王昭仪,笑了笑说:“是,多谢娘娘关怀。” 陈祝山手搭下来,被袖子遮住微微凸起的青筋。 陈祝山笑道:“是,爱妃说的是。知语也不要太过任性。” 孟知语带了些玩味地同陈祝山目光相对,他生气的时候,有两种表现。一者,笑眯眯的,再正常不过。二者,便是外露的怒气了。 若要说这两者,哪种更生气些,估摸着还是前者。因为陈祝山甚少在她面前,露出狰狞的面目。 · 太傅与江恒在宫外等,太傅已经年近六十,胡子发白的老人,即便穿得保暖,立在雪地里,还是有些哆嗦。 太傅捋了捋胡子,看向身边的江安侯。 江恒朝他一作揖,轻笑道:“多谢太傅。” 太傅摆了摆手:“诶,举手之劳罢了,侯爷与夫人,毕竟是难得的姻缘,还是要好好珍惜才是。老夫明白,侯爷年轻气盛,难免对外多有贪恋,不过既然娶了夫人,还是要好好担起责任来。一个女人,嫁给你不是为了受苦来的。” 太傅说起这些,似乎颇有感慨。 江恒似乎也颇受启发,眼神变了又变,瞧得出来有所动容。 太傅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功夫,忽然间雪便洋洋洒洒落下来,像撕了张白纸,抛向空中。太傅忍不住地搓了搓手,终于等到小宫女脚步匆匆而来。 “太傅,侯爷,皇上有请。” 太傅回头看了眼江恒,而后率先迈开步子,二人一同进门去。 太傅进了殿,躬身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陈祝山微微笑着,便叫免礼。“太傅今日怎么得空来了?可有什么要事?” 孟知语看了眼太傅,给阿幸使了个眼色。阿幸便拿了手炉递给太傅:“太傅。” 太傅颇为意外地望了眼孟知语,暖了暖手,道:“老臣今日前来,是因江安侯特意来求老臣替他说情。侯爷与夫人生了些嫌隙,故而分居两地。老臣原是不该掺和进来,不过侯爷既然上门来求了,老臣便也觍着脸来了。” 他转向孟知语,见孟知语脸色不大好,时不时捂嘴咳嗽一声,便猜测孟知语是病了。太傅叹了口气,说:“夫人身子可大好了?” 孟知语颔首笑道:“多谢太傅关怀,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太傅点头,又看江恒。 江恒会意,几步走上前来,大大鞠了一躬:“夫人可生好气了?府里的梅花都开了,等着夫人回家看呢。” 他边说着,已经走到孟知语跟前,在场没人拦他。 江恒伸出手,要抱孟知语起身。 孟知语与他对了一个眼神,江恒弯了弯嘴角,倾身搂过她后背,另一只手绕过她膝弯。孟知语顺势搂住他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5 子,阿幸见状立刻会意,取过旁边的斗篷,替孟知语盖上。 她整个人便严严实实缩在江恒怀里。 江恒起身,看向太傅道谢:“多谢太傅了。” 江恒转过身,看着陈祝山:“也多谢皇上这段时日的照料。” 陈祝山微微抿唇,是极克制知礼的样子。 江恒抱着她往外走,主人要走,一行人便都跟着出门来。江恒抱着她不方便,孟知语便亲自抬手替他掀了帘子,在旁人眼中,便是和好的讯息了。 江恒低头,在她脖颈间轻嗅了嗅,从他们的角度,得出一个吻的错觉。 一时间,那些脸皮薄的小宫女低下头去。 身后的太傅捂嘴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克制一些。 阿幸撑开伞,江恒便抱着孟知语往雪里去。雪花落在伞面上,并不会滑落,孟知语纤长的手指箍着江恒的脖子,江恒的背影很平稳。 脚印在雪里渐渐远去,消失在宫门口。 陈祝山望着他们消失,回过神来,发觉身后还有个王昭仪。 王昭仪似乎有些失神,对上他的目光更是慌张失措。 “那……妾也告退了。” 陈祝山望了眼天空飘落的雪花,道:“雪天路滑,难行,昭仪留下来陪朕下盘棋吧。” 王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飘落的雪花,一口气叹得轻微至极:“是,多谢皇上。” · “雪天路滑,难行。” 少年陈祝山颀身立在长廊上,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 这是十三岁的孟知语。 孟知语没有说话,望着面前的身影,听他说:“加之天色已晚,知语便先在我府中休息一夜,明日我让长松送你回去。” “嗯,好。”孟知语点头。 雪越下越大。 陈祝山为她安排的房间在他隔壁的房间,被褥都是新换的,炭火,香炉,都有丫鬟备齐了。 “姑娘请,若有吩咐,喊一声便可以了。” 孟知语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进陈祝山的府邸,三哥府中没什么特别的,布局都很有雅致,瞧得出来是精心布置过的。 她脱了鞋,在床上躺下,翻了两个身,便听见有人敲门。 她有些警惕:“是谁?” 门外的人长身立门下:“是我。” 孟知语起身开门,对上陈祝山的眼:“三哥怎么了?” 他拎了一盏灯笼,笑了笑:“没什么事,想问问你习惯吗?” 孟知语点头:“习惯的。” “哦。” 气氛沉默下来,陈祝山侧过身:“好,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她点头。 陈祝山离开,她合上门,目光落在桌上的烛火上。 灯星爆开,香炉里的烟袅袅绕绕缠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明天答辩【躺平】 祝我好运 第21章 第三枝梅 香是清淡香型,很好闻。香味从她小腿处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孟知语一把扑在床褥之中,深吸了一口气。 被褥都很暖和,这一夜孟知语睡得很好。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打开门得的时候,有一丝风雪透过来。 她略用手挡了挡,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便瞧见陈祝山坐在院中的亭子里。他似乎起了许久了,见了她微微笑了笑,笑得很温柔。 府里的下人们也起得很早,开春便是陈祝山的婚宴。府里上上下下都为这事忙活。 唯有陈祝山悠闲。 他自然是不急的,听闻是沈家姑娘先瞧上了他,沈国公才向皇上提的亲事。 虽是这么说,孟知语却是不信的。陈祝山必然去撩拨了人家。 她看着他的脸,微微颔首,朝他走过去。 等到近了,陈祝山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接过,一杯热茶暖了心脾。 陈祝山道:“今日有庙会,知语想去看看吗?” 闻言,孟知语微愣。庙会,她只听说过,还没去过,自然是想去的。 她咬着唇,看一眼陈祝山。 陈祝山笑:“那便去吧。盼月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陈盼月同太后出去祈福了,没有十天半月还回不来,这给了孟知语一段安生日子。她才得以出宫来。 阿幸还在宫里待着,只她一个人出来了。 得了陈祝山的答应,孟知语笑眼弯了弯:“谢谢三哥。” 庙会很热闹,她有些瘦,披了个斗篷更是整个人都隐进了斗篷里。陈祝山看着她,忍不住摇头笑。 孟知语歪着头看街边的小摊贩,注意力全被吸引。 这个看起来很有意思,那个看起来也很有意思。 ……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忽然眼前递过来一串糖葫芦,她眨了眨眼,看着给她买糖葫芦的陈祝山。 “谢谢。”她接过糖葫芦,声音并不大。 陈祝山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二人又继续往前走。等到了庙会的地方,陈祝山已经陆陆续续给她买了好多东西。 吃的玩的,都是她没见过的。她怀里抱了一堆,也吃了好多。 庙会的地方特别的热闹,好多人。孟知语眼睛微微睁大,跟着陈祝山一路慢慢地往前走。 陈祝山会给她解释,这个是做什么的?那个又是做什么? 她听得津津有味。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午时,到了她该回宫的时候。 她叹息都很轻微,有些不想回去。她抬头望向陈祝山,有些眼巴巴的,在此之前,长松来和陈祝山说了什么,大抵同他的筹谋相关。陈祝山摸了摸她的头,唤了长松过来送她回宫。 他们走不了正门,只能翻墙。长松轻松一跃,带她过了围墙,又一言不发地飞过围墙。 阿幸听见声响,出门来找她。她站在那儿,轻轻地笑起来。 阿幸问她:“此次出宫,姑娘可还好?” 孟知语点头:“很好玩。” 她笑起来,想给阿幸介绍她今日所见所闻,忽然记起那些东西都留在了宫外,而且阿幸并非一直住在宫里,想来小时候见过许多,也不必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来讲。 她垂下头来:“算了,进去吧。” · 江恒抱着孟知语,一路走到宫门口。他故作伤心地将她往上抛了抛:“夫人好像瘦了点。” 太傅在他们身后,轻咳嗽一声。 江恒笑了笑,同太傅道歉:“抱歉。” 太傅笑得促狭,快步从他们身边有过,故作叹气:“啧啧啧。” 江恒只笑,及至马车前。他抱孟知语上车,太傅也上车。太傅转头来说话,只一眼,瞥见孟知语白皙的脖子边侧有轻微的红色。 太傅愣了愣,笑容顿住:“侯爷日后可别再犯了。” 江恒态度谦逊地点头,直到帘子双双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6 下来。 太傅坐下来,浑浊的目光垂下来,眼神深沉。 温慈公主与江安侯小别,身上却有吻痕。 这实在…… 太傅摇了摇头,叫车夫启程。 另一面帘子里,江恒看着孟知语,他抬手落在孟知语脖子下面,轻轻摩挲。 他啧了声:“看来宫里的蚊子有些多。” 孟知语垂下头来,并不接话。好在江恒只是提了这么一句,马车开始启程。 孟知语大病初愈,身子还是虚,坐了这么会儿马车,就已经精神不济。 终于挨到江安侯府,她人已经有些昏沉。 江恒瞥她一眼,不由分说抱起她下了马车,往府里走。府里同她走时,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唯有一样,清静许多。 江安侯抱着温慈公主,一路过了前院,下人们看着,皆有些惊讶。 孟知语抬头看他,江恒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抢道:“夫人这是怀疑我的诚意。” 孟知语重新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江恒抱她进房门,房间是每日都收拾好的,阿幸跟在身后进来。 江恒在她身侧坐下,撑I着头看她,也不说话。 孟知语别过头,阿幸从衣柜里替她收拾出一件厚些的衣服,替她披上。 江恒看了她许久,才道:“一些日子不见,夫人越发好看了。” 孟知语不接话,阿幸替她披了衣服,便退出去:“我去给你煎药。” 她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气氛安静下来,她忍不住咳嗽一声。 江恒放下手,改为倚着靠背:“日子过得真快啊,又要过年了。” 孟知语跟着应一声:“是。” 江恒抬眸看她:“听闻除夕夜,有庙会,夫人可要好好养好身子。”他是一双狐狸眼,看人的时候,一顶一的深情。 孟知语心头微动,点头:“嗯,妾知道了。” 江恒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忽然开口:“夫人喜欢益州吗?” 益州,她不曾去过,只听说益州的花很好看。 孟知语诚实回答:“不曾去过。” 江恒挑眉:“倒是忘了,那便益州吧。年后,我带夫人去。” · 江安侯富贵,孟知语知道。她回来后这几日,江恒日日让人以名贵药材煲汤,她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甚至有些补得过火,昨儿才刚留了一次鼻血,把阿幸吓得不轻。 江恒日日来陪她,倒是一副情深悔改的样子。不止陪她,还偏要腻腻歪歪陪她喝药。 就这么磋磨着日子,便到了年关。 侯府里张灯结彩的,其实早就开始准备了,不过这几日年味越发的浓厚。 江恒陪着她看梅花,寸步不离,叫人以为她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府里梅花开得又好又多,阿幸每日会折几枝插在花瓶里,后来这事儿被江恒揽客过去。 江恒每日起早给她折几枝梅花,插在花瓶里,每日一换。还威胁她,好生养着,倘若死了,便叫她赔。 孟知语拨弄着花枝,哭笑不得,不过养一天,倘若能叫她养死了,她也很了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我胡汉三回来了。导师欻欻扎刀。 第22章 第三盘棋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到除夕跟前却停了,众人皆觉得是个好兆头。在年关忙活的时候,都带了几分喜气。 江恒并非京中人士,对于除夕夜的庙会却逛过几次,知道的十分齐全。 孟知语穿了件大氅,在小摊贩跟前买了一枝红梅。 江恒嘲笑她败家:“不过呢,本侯有家给你败。” 孟知语嗅了嗅红梅,低着头回他的话:“家中的红梅,同此处的,还是不同的。” 江恒似乎被她的话取悦,笑道:“家里自然一切都好,不是吗?” 孟知语抬眸瞧他一眼:“想来侯爷每年都是同不同的女子过的吧。” 江恒失笑,走在她前头。 阿幸跟在身后,孟知语怀抱着红梅,跟在江恒身后。 虽是除夕,这会儿的人竟然也挺多。 “为了生计,这也不算什么。”江恒从旁边小贩手里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她。 孟知语看着他片刻,没接。两个你在又往前递了递:“夫人请。” 孟知语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山楂有些酸。她只吃了一口,便吃不下了。 一路走,一路逛。 江恒在这几条街道竟然还有些名气,时常有几个摊贩能叫出他的名号来。不过看向孟知语的目光有些意外,想来是没见过这位侯府夫人。 江恒是情场老手,这一点孟知语早就清楚。不过这一路走下来,她对这事才是深有体会。 江恒会买些讨人喜欢的小玩意,还会说好听的话,更是有些细枝末节的绅士风度。 他同陈祝山,其实很不同。 但是孟知语不可避免地想起陈祝山来。 大抵是因为他们都在同她做戏。 同一场戏,同不同人演,还不许人对比,未免太过苛刻。 同江恒走到邺江的时候,刚好江边的烟火起。 怦然的烟火声炸开,江恒忽然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这一刻亲密到差点看清眼底的真心,但是,稍纵即逝。当烟火从眼底熄灭,便进入长夜。 江恒在她耳边说话:“益州的花真的开得很好,倘若有机会,还是要去一去。” 孟知语抬头看他,被他强行拉入怀里,脸都遮挡住,叫旁人看不清。 数尺之外的长松自然也看不清。 · 那一夜的雪一直下到傍晚,王芙是第二日从栖霞宫出来的。 皇上亲自叫李元送出去的。 这实在是天大的荣宠。 一时之间,连温慈公主都被人遗忘。消息很快便传到各人耳中,贤妃,皇后,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王芙回了自己宫里,紧跟着皇上便送了许多东西来。 小蝉是极为开心的,她当时被差遣出了殿中,并不知道殿中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娘娘被宠幸了。 并没有人知道王芙同陈祝山下了一夜的棋。 连王芙自己都没想到。 她在一日之间经历了大起大落,这当然是她一个人的大起大落。 她见到了江恒。 尽管江恒似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他径直地走过去,路过了她。 不过这依然是值得开心的事,她曾经以为,这件事几乎成为了不可能。 而后,江恒抱着温慈公主离开了,一对璧人消失在雪地里。 皇上留下了她。 她甚至以为,不,她甚至做好了准备。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松了一口气。 李元送王芙回来的时候,陈祝山还在栖霞宫坐着。他眼下有些黑青:“回去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7 李元垂着头点头,见皇上起身,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叮嘱道:“仍然空着,叫人好好打扫。” 李元应声:“是。” · 从庙会回来,已经很晚。孟知语原想回自己房间,被江恒拉住,说要小酌两杯。 江恒叫人送了一壶雪茶过来,上好的白瓷茶杯两只。江恒拿过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夫人请喝。” 孟知语仰头饮尽。 小酌几杯,一杯又一杯,江恒也不说别的,只是说一些很平常的话,譬如说,益州如何如何。 孟知语醉眼朦胧,撑着头看他:“嗯。” 江恒似乎有些醉,又似乎没醉,他在孟知语的醉眼里显出一种温润之气来。 她垂眸:“侯爷为何,会选我呢?” 江恒笑,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撑着她的头,掰到自己肩上:“陈祝山难道没告诉过你,你同一个人长得很像吗?” 孟知语的脑子转得有些慢,陈祝山自然说过。他那时说: “江安侯有一位死去的爱人,你同她生得七八分像。” 她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脸,头微微垂下去:“说过。” 江恒目光落在前方,没什么动作,听见怀里的女人抬起头来问:“真的很像么?” 江恒仍旧看着前方:“像,也不像。” 屋内的炭火很足,让人生出一种奇异的舒适感来。他想起那个人来,竟然这么久了。 她同孟知语,除了脸像,别的没什么像的。 世人都喜欢找相似的东西弥补失去的遗憾,江恒却不喜欢。他总是十分清楚,死了的人,便是永久死了。 当她的气息消失在自己的怀抱里,心跳温度脉搏全都消失不见,面容逐渐变成青灰色,到最后,变成一堆白骨。 永远不会再有了。 在这点上,陈祝山属实是愚蠢。 孟知语从出现在他视线里那一刻,便是孟知语。 孟知语永远不可能是江忱。 因为江忱在益州,永远在益州。 孟知语盯着他的眸子,试图从中瞧出些不同的东西来。 但江恒同陈祝山最相像的一点,便是没有真心。 她复垂下头去,靠着江恒的肩膀,微微侧了侧身,酒意在一瞬间上头,她闭上眼睛,思考此时此刻该做些什么。 但是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睡了过去。 江恒就着这个姿势许久没动,直到夜深了,风吹过来。江恒才起身,抱孟知语回房间。 他俯身,在孟知语额头轻吻了一下。 不远处的墙头上,一团黑影一闪而逝。 长松从江安侯府的房顶上退下来,又飞入红色宫墙。 年轻的天子还未入睡,正坐在上书房中批改奏折。外头伺候的奴才深夜总是稍有懈怠,长松进来得很轻易。 他将自己所见所闻尽数告知陈祝山,陈祝山批改奏折的动作未停,收尾的那一笔却收得过火。 “下去吧。”陈祝山道,放下手中的奏折,又拿了一封新的。 长松点头,退出去。 雪不下的时候,风也吹得人难捱,这便是京城的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江恒和三哥最像的:假。 且狗。 第23章 第二张笺 正月初一。 孟知语一觉睡了许久,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头有些轻微的痛,她揉着太阳穴,阿幸推门进来,伺候她洗漱。江恒跟着进门来,他抱着胳膊,靠着桌子看着她。 江恒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丢过来:“压岁钱。” 孟知语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有些茫然地看着江恒,而后才抿唇笑开:“谢谢侯爷。” 江恒轻笑,迈几步到门口,背过身来,将门口的风和光都挡了大半。 阿幸替她换了衣服,还要梳妆,一切都弄完已经过去许久。外头的鞭炮声起了几波,江恒从门口回过头来,背着光看她。 孟知语从镜子里能看见半个江恒,他闲倚着门栏。孟知语微微眯眼,关于昨夜的记忆还算深刻,江恒说过的话,她也记得。 她垂眸,微微侧头,把镜子里江恒的残影全遮了。 “阿幸,今天换个发髻吧。” 阿幸替她梳妆完,又过了好一会儿。江恒等得轻啧一声:“女人都这么麻烦吗?” 孟知语探了探头上的步摇,起身走到江恒跟前:“也不尽然吧。” “呵。”江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拉过孟知语的手,带着她往外头走。江恒正儿八经的家当然不在这里,侯府里除了下人们,其实稍显冷清。 孟知语跟在江恒身后,穿过走廊,听见江恒说:“等过了初三,夫人同我回江安看看吧。” 江安与益州相去甚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她思及昨夜的对话,略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将这份诧异压下来,只是点头:“嗯,好。” 江恒牵着她往吃饭的地方去,这顿饭很是隆重,光看菜色就能能出来。孟知语看一眼江恒,江恒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丫鬟,丫鬟们便鱼贯而入进来伺候,又是布菜又是端菜的。 江恒同孟知语坐在一处,江恒道:“夫人请。” 他夹了一块鱼肉进她碗里:“年年有余。” 孟知语含笑点头,礼尚往来地给他夹了一个饺子。饺子又大又圆,还有许多种不同的馅料,味道都还不错。 这顿饭吃得很慢,待到吃完饭又过去许久。江恒又领着她去祠堂拜了拜。 祠堂里摆着许多牌位,里头光线有些昏暗,江恒点了两捧香,递给孟知语一捧。 孟知语接过香,看着面前的众多牌位,忽然念头一闪,瞥见一个写着“江忱”的牌位。 这些牌位看起来很新,想来也是,毕竟江恒来京城也没几年,江安侯府都是新建的。 不过那个“江忱”的牌位更加新些,似乎就是近些日子才做的。 孟知语记得,江忱,江恒,从心,可见是同辈分的。但她似乎记得,江恒的众多兄弟之中,没有一个叫江忱的。 她看着那牌位出神,被江恒转身逮个正着。 江恒表情玩味:“夫人如此,本侯十分欣慰。” 她有些窘然,回过神来躬身三拜,而后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之上。香烟从香炉中飘出来,牌位都被烟雾隔开,仿佛隔出些年岁来。 孟知语本已经转身,忽然听见江恒道:“倘若夫人想同本侯鹣鲽情深,本侯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孟知语动作微顿,动身往门外去。 在府里其实没什么能做的,江恒便拉着她去院子里玩雪。她身子不好,他便解了斗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让她坐在栏杆上看着。 江恒命人取了把剑来,在雪地里舞了一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8 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如流水,是很具有观赏性的。 他潇洒收尾,将剑收进剑鞘,回头看身后的人:“如何?” 孟知语拍手称好。 她自然是不能说不好的,也不能说别的。 江恒从脚边捡了一枝格外好看的红梅,别在孟知语头上。 叹道:“与夫人相得益彰。” 这是真心话。 孟知语是有些冷的,她笑的时候沉静,不笑的时候也沉静,她原是美人,如此,便与梅花有些相似之处。 他时常觉得,孟知语没有生气。 孟知语接近他的时候,笨拙地扮戏,他那时便派人查过她。 是过得真惨啊。 江恒轻笑,收过剑,道:“夫人可要记得我们的赌约。” 他回头望一眼天:“时间可不多了。” 孟知语看着他,什么话都被他说了。他说她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又说她此刻时间不多了。 她还能说什么? 只好起身:“妾乏了,便先回去了。” 江恒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兀自站着笑了笑,拿过梅花的手,似乎还带了些幽香。 他在赌一场必输的赌局。 · 初一、初二皆在府里待着,江恒说过了初三,便启程回江安。 府里下人们又忙活起来,孟知语还未去过江安,准确来说,她哪儿也没去过,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 因此,对于江恒所说的江安,还有些期待。 对于江安,她只有所耳闻。江安在西南边陲,是边陲重地,听闻风沙很大。关于江安,江恒同她所说不多,她只能自己想象。 不过这想象被中断了。 宫里派人来,说是怡太妃有请。 “太妃娘娘说,许久未见公主了,想念得紧,有请公主聚一聚。” 彼时江恒也在那儿坐着,公公站在那儿等着回复。孟知语抬眸看向他,江恒笑着,挑眉道:“既然太妃娘娘想念,知语便去吧,我在府里定然乖巧听话。” 他话说得欠揍。 孟知语垂眸,道:“那便请公公稍等一等,我收拾一下,随后便同公公进宫去。” 江恒以口型和她说话:“夫人要努力啊。” · 怡太妃同她的关系确实还过得去,在这宫里,倘若算亲近之人,怡太妃也算一个。 她同怡太妃的相识源于缘分,十四岁时,她学了一曲舞,在荒芜的野外舞了一曲。恰好被怡太妃看见了,怡太妃夸赞她舞跳得好,便与她交流了几句。 怡太妃听闻她便是孟知语,似乎有些感慨。怡太妃年轻时舞也跳得极好,当然,这是好话,倘若往不好了说,怡太妃是以舞姬身份进了陈渊的后宅的。 她委身陈渊的时候,从未想过日后还有这等造化。 不过那时她已经三十岁,容颜老去,失去了陈渊的宠爱,在宫中也不过是顶了个虚衔。 孟知语与怡太妃确实许久未见了,从陈渊病重后,一直到如今,也没顾得上见面。 马车停下来,换成步撵。 怡太妃如今住在永寿宫。 陈渊的那群后妃,如今剩下来的没几个,原是都安排一同住在永寿宫颐养天年。不过除了怡太妃,都出宫去了。 这是新帝的恩慈。 怡太妃原也可以选择出宫去的,不过她是潜邸旧人,宫外也无人依靠,便没再折腾。 孟知语被阿幸扶着,下了步撵,一抬头,便瞧见怡太妃在宫门口立着。 她似乎老得很快,不过短短几年,脸上已经爬了许多细纹。 孟知语站定,远远地行礼笑了笑,而后才跨上台阶,往怡太妃跟前去。 怡太妃没有子女,因而待孟知语多少有些待儿女辈的慈祥。 “唉,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也老了。”怡太妃拉着她的手,与她一道进门去。 “你成婚的时候,我也见不到你,没什么能送你的。”怡太妃拍了拍她的手。 孟知语笑着摇头:“也不必送的。” 怡太妃摇头,命人从旁边拿了两个锦盒过来。第一个锦盒里是一身舞衣,怡太妃目光眷恋地在舞衣上流连。 “这是我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套舞衣,如今我老了,跳不动了,便送给你做新婚礼物吧。” 孟知语都不知如何推辞,怡太妃也不给她机会推辞。 第二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脚镯,镯子上缠着许多叮叮当当的链子,链子上还嵌着许多宝石。 孟知语推辞:“娘娘,这太贵重了……” 怡太妃叹了口气,有些执拗地拉过她的手,将镯子放在她掌心里。“没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这是我的心意。” 孟知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怡太妃松了口气,又用目光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越看是越喜欢,这孩子生得好看,人也好相处,配得上那些贵重东西。 当皇上拿着东西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自己不送。皇上沉默着,她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不明白。 怡太妃慈祥地笑了笑:“好孩子,来坐下,陪我聊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我,骨科十级爱好者。 第24章 第三杯酒 怡太妃似乎是老了,人一老,就喜欢回忆从前的事。她眯着眼,孟知语坐在她身边,听着她说从前从前如何。 从前她是个舞姬,这世道不好,只有她的舞跳得好。陈渊年轻时也算英俊风流,同时还有些家世,自然也是许多人关注的对象。 她一开始是瞧不上陈渊的,但是陈渊很会讨女人欢心,三天两头往她那儿跑。她那时尚且年轻,有些虚荣心,半推半就,进了陈渊的家门。 有爱慕虚荣,也有向往富贵,但是没有真心。她待陈渊没有,陈渊待她自然也没有。刚进门那两年,还算得宠,后来新鲜感没了,她也失宠了,便只好跳舞。 只有跳舞会让她感到高兴。 她会跳许多的舞,这原是她赖以生存的技能。 …… 怡太妃絮絮叨叨着,陷入回忆的长河,被回忆的长河推着走。她半眯着眼,眼尾的细纹挤作一堆,今日的口脂是暗红色的,她的嘴唇上的纹路也明显了许多。她微张着唇,长叹一口气,不明白这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 怡太妃看向孟知语,仔细地打量,这是年轻的身体,带着年轻的气息。 怡太妃忽然道:“好孩子,你去换上这身衣裳,给我跳个舞吧。” 孟知语看着她老态明显的脸,垂下头来点头答应:“好。” 她拿着衣裳,去后殿换了衣裳,那衣裳布料轻薄,在这冬日里还是有些冷。尽管屋子里点了炭火,还是禁不住起了些鸡皮疙瘩。 阿幸皱眉,也不能劝她不跳,只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9 劝她快些。阿幸生怕她受点冻,又不行。 孟知语迟疑片刻,还是将那个脚镯也戴上了。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身青色显得人很灵动,她又瘦,且身材高挑,即便寻常地走两步,便已经叫人惊艳。 青色适合她。怡太妃眼神发亮,炯炯地看着她。 孟知语对她微微笑了笑,脚尖划出去,腰肢轻扭,花手灵活地摇动。没有乐声,怡太妃在心里给她配了乐声,那是京城最好的琴师弹出来的琴音。 她脚尖轻轻地点在地上,而后单腿立在那儿,轻盈地跳动起来。 那么轻盈,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怡太妃的视线始终跟着她移动,她转动的时候脚上的镯子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很清脆,同她相衬。 她的头发原是盘着的,只取了首饰,免得跳舞的时候不方便。跳了一段,头发竟然松动,如瀑地垂下来,落在她肩上,同她一起轻盈地舞动。 在头发和门廊的缝隙里,忽然生出陈祝山的脸。他的脸,随着她的转动而明明灭灭,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又看不见,也无端叫人生出一种虚幻感。 但是她没有停下来。 在虚幻感中出现的陈祝山,今日穿得很端正,已经是成熟的皇家贵胄气度。 她舞动着,这种虚幻感逐渐变得真实,直到现实与虚幻被关在方寸之间。 孟知语看见陈祝山的脸,她的裙角降落,陈祝山的手从她腰间搭过。 他说:“知语身子不大好,太妃娘娘也不要太过为难她。” 他的手掌是冷的,由冷生热,她忽然觉得头晕。 脚步一乱,便都乱了。 她确实头晕了。 陈祝山握着她的腰,胳膊撑住她往后坠的身体。她停下来,走完最后两个舞步,停在他怀里。 一瞬间,四目相对。 她其实不会跳舞,是陈祝山叫她学的。她便学了,学舞没有打小的基础,其实是极难的。 宫里不方便,陈祝山便隔几日偷偷带她回府里,他府里请了上好的舞姬教她跳舞。 那舞姬说,跳舞只有跳给心爱的人看,才是最有意思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伤感。 那舞姬是个很好的老师,孟知语亦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除了那个舞姬,还有另一个老师。 便是陈祝山。 她每一步舞,都在陈祝山手里走过。 那时她已经十四岁,跳舞的时候像一朵盛开的花,很美。 她每学一支舞,都在陈祝山面前跳过许多次。 陈祝山以一个观赏者的态度,一个男人的态度,告诉她,该如何跳舞。 她的腰肢曾在他手里流动,她在他手心里,如同一滩水。水从曲折的山岭之间走过,也是一副美景。 顷刻间,水止山停。 孟知语想微微退开,被他搂着腰挟持住。 陈祝山道:“太妃今日也累了,还不请太妃下去休息。” 孟知语看向怡太妃,怡太妃似乎做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孟知语没有意外,这是没有意外的结局。 他周身散发出凛冽寒气,顷刻间,殿里的人便都退出去。阿幸本不想走,被李元拽了出去。 天地又重新退给他们二人。 李元临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将门带上。 门被换上,屋子里的温度倏忽之间升高,她腰间沁出微微的汗。 但那不是她的汗,那是陈祝山手心里沁出的汗。 陈祝山勾着她的腰,微微用力,带着她转了个圈,霎那间天旋地转,情势转变。她后腰抵在桌子的平面上,脚上的镯子又发出一阵泠然声响。 他的腰跟着压上来,将她堵在半尺天地。山体隆起,严丝合缝挤入水流之中。 第25章 第三行泪 她的上身微往后倾倒, 陈祝山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感受到了他的跳动。 陈祝山在方才便感受到了自己在血液的流动, 跟随孟知语的动作而流动。原本她是一捧水,此刻情形似乎反过来。 他觉得自己化作了一滩水, 孟知语是移动的山岭。他向往着山岭, 一步一步地流过去,淌到她裙下。 那一刻, 他觉得自己的威严都在她裙角飘飞里被抛出去,剩下了一腔的卑微, 她踩在他身上。 她在他之上, 她跳着舞,镯子链子轻声响动,一声一声落在他心上。 孟知语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自认为他们之间是剑和握剑的关系。孟知语长得很漂亮, 女人的漂亮可以是柔软的绸缎, 也可以是锋利的剑刃。 他分明在握着这把剑。 这片刻之间,天地反转, 他落了下风。 不, 这不可以。 他要把主动权夺过来。 陈祝山看着孟知语的脸, 她似乎并无意外。为什么呢?是因为江恒吗? 江恒已经成为了她的盔甲, 让她变得坚强。 不, 知语本来就是坚韧的。 与江恒无关。 知语越是平静,他越是兴奋。 人生来对事物有征服欲,且爱好毁灭。 陈祝山又欺身压下一分,孟知语感觉到自己的后腰硌在桌沿上, 开始微微疼痛。 她为这轻微的疼痛皱眉,陈祝山轻笑了声,往后退了一步。他将她从桌上带起来,像把她从悬崖边缘拉起来。 但陈祝山仍然把她圈在怀里,她抬了抬腿,脚上的镯子便响起来。 陈祝山听着这声响,似乎很满意。他又变得高高在上:“镯子好看吗?” 这话一出,孟知语便明白过来了。镯子是他送的。这不难猜到,他肯定是派人让怡太妃一起送给她。 孟知语抿唇笑起来,抬腿晃了晃脚踝,以声响回答他。 陈祝山垂下眼睑,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很近,他昂扬的意气仍然与她的裙角想贴。 孟知语无处可退,这原不是件光彩事,偏生眼前这人做得光明正大。 他往前一步,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放在桌沿上坐下。 省下了不少距离,他便又往前一步。 水流分开山岭,从山岭之间淌出一条生满苔藓的小径,滴水穿石,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此刻,他使用自己高高在上的权利,轻易地做到了这件事。 她的小腿在桌沿上晃荡,跟随着这种晃荡,脚上的镯子也跟着泠然而动。 她坐在桌沿上,比他高半个头,以一种胸有成竹的眼神看着她。 这种眼神叫陈祝山拱火,他勾住知语小巧的脚踝,顺着她的脚踝往上,走到小腿肚子。 她仍旧看着他,以那种胸有成竹的姿态。 陈祝山心头的无名火更起,他的手继续往上走。她的裙子搭在桌沿上,开出一朵牡丹花,表面风平浪静,暗流却送进个风流鬼。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0 风流鬼悄无声息,登上山顶。 孟知语脚踝绷紧,但是并不阻止他的动作。 无声一场剑影刀光。 孟知语微微往后仰头,脖子流出利落的曲线,忍不住将腰往前送了送。脚上的镯子动静很轻,唇却被自己咬得鲜红欲滴。 陈祝山气息大起大落,吹在她耳侧。像一阵山风吹过,满山的树叶都跟着动。 他抽出手来,看着眼眸含泪的孟知语,刀光剑影里决出胜者。 “知语好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陈祝山低头嗅了嗅,十分迷恋的样子。 孟知语喉结滚了滚,手有些发软地撑在桌上,她望着他,以一双含情的眼眸。 含情如刀:“既然见过了太妃娘娘,知语也该回去了,侯爷说,待我回府,便一起回江安。” 刀光对剑影,其实没有胜者。 孟知语想从桌沿上嗦下来,但是腿有些发软,加之陈祝山挟持着她的腰,她动弹不得。 陈祝山慢条斯理地松开手,而后扯过自己的衣服,随意地擦在上面。 而后,他抬头看着孟知语:“知语想回哪儿去?” 孟知语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衣服上那一滩东西,而后抬头与他视线相对。 他似乎很满意,嘴角微微弯着,同时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孟知语故意微重,只见他动作仍旧慢条斯理,要解中衣。 她的理智归位,记起这还是怡太妃的住处,她坐的地方,还是怡太妃的桌子。 孟知语制止他:“不要,怡太妃……” 陈祝山顺势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凑了凑。她都来不及反应,便感受到他劈开山岭,强势地往前走去。 她非常不满,这种不满无处发泄,只好低头在他肩头咬上一口。 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 先前是刀光对剑影,如今是实打实的刀剑相向。 刀与剑,一场恶战。 这毕竟是他人地盘,或许怡太妃就在不远处,这让孟知语越发的紧张。 陈祝山又将她抵在桌上,扯下牡丹花的花瓣,全都丢进一腔春水里,搅拌缠绵,而后全都流进血液里。 她承受不住这攻势,到最后,眼角的泪花就没停过,甚至哭出声来。 到真正水止山停的时候。 原先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早就不知在何处,陈祝山重新捡起来那衣服,将她整个人裹住,横抱住出了宫门。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孟知语露出的半截脖颈上,满是红色花瓣。 李元迎上来,低着头。 陈祝山道:“将太妃宫中的桌子搬到上书房去。” 这又是一件大胆下流事。 可是孟知语真的好累,她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阿幸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她早明白有此一桩。 但是陈祝山是九五至尊,江安侯不爱她们殿下,也没什么法子。 陈祝山出了宫门便有步撵,他将孟知语抱在怀里,上了步撵。 步撵的方向仍旧是栖霞宫。 步撵虽然稳,还是会晃动。她的小巧的足露出半截,随着步撵的晃动而晃动。脚上的镯子便跟着晃动。 抬步撵的奴才都是明白事的人,他们是聋子,也是瞎子。 陈祝山替她掖了掖,她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 栖霞宫一切照旧,陈祝山将她放在床榻上,又命阿幸替她换上寝衣,备好炭火。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也显得可爱。 陈祝山嘴角微弯,替她捋平眉间的皱纹。 陈祝山忽然开口:“阿幸,你们殿下累了,要休息了,你命人去回禀了江安侯,明白吗?” 阿幸低着头,点头:“是,奴婢明白。” 屋里的炭火烧着,陈祝山轻抚过知语的眼:“出去吧。” “是。” 阿幸退出去,仿佛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时候。阿幸长叹了口气,望向天空。 孟知语这一觉睡得有些久,期间陈祝山走了,又重新过来了,她还没醒。 她醒过来的时候,陈祝山正坐在那儿看书,只留下一个侧身。她睁着朦胧的眼,愣了很久。 陈祝山察觉到她的动静,放下书,到床边来。 “知语饿了么?想吃点什么吗?”她自然是饿极了,这一日就吃了那点东西。 陈祝山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又说话:“阿幸,传膳。” 孟知语看着他,撑着手要起身,陈祝山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道:“想做什么?嗯?” 她靠着他的胸膛,沉默着。她什么也不想做。 陈祝山的气息把她紧紧包围,这种强势入侵的气息,使她不可避免又想起先前那场下流的事。 在别人的房间里,别人的桌子。 陈祝山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贴心地告知她桌子的去向:“那张桌子,朕命人搬去上书房了。” 孟知语不甚赞同地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过分。过分到人前去了。 他们玩过的桌子,堂而皇之地放在上书房里。她对此却并不觉得紧张,甚至包括同陈祝山的关系,她都不觉得紧张。 女人需要被道德操纵,一切流言蜚语又使得女人不得不被道德操纵。但是孟知语不害怕流言蜚语,她从一开始,便不站在道德的位置上,既然如此,又如何会被道德操纵。 更重要的一桩,是因为她没什么好害怕的。 有所怖,因其有所难舍。无所惧,因其无所不舍。 她垂下眼眸,不准备同他继续这个话题。陈祝山心情极好,并不同她计较,也愉悦地掀开这页去。 恰好阿幸领着宫人们上菜来,陈祝山便轻巧地拦腰抱起她,往椅子上一坐。 孟知语坐在他腿上,他已经换了身衣服。 陈祝山锁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他抬手替她夹菜,又服务周到地送到嘴边。宫人们还在旁边布菜,陈祝山面不改色。 他的确是大胆到人前来了。 孟知语见挣扎无果,索性舔着脸受了。一顿饭吃得暧昧不已。 宫人们皆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们。 孟知语还穿着中衣,实在不雅。 自然,这种不雅不流传出去,便是闺房乐事。流传出去,便是下流。 但在这宫里,只有下流事。 孟知语回到了栖霞宫,这是宫里头一件大事,众人的焦点皆落在她身上。 她回来时,是由陈祝山抱着回来的。这自然逃不过去。 只消半日,阖宫皆知。 自她回宫,皇上便一直留在她宫里。一时间,又流言四起。 贤妃自然听闻这消息,她脸色顿时垮下来,只觉得这大过年的真扫兴。 她极不喜欢孟知语。 女人之间,倘若不对付,那便是造了天大的冤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1 。 林慧珊怀疑自己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在哪儿都能碰见孟知语。 她不过出门来走一走,也能碰见这丧门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来吧,评论吧,崽崽们,mua!!! 第26章 第三点蓝 孟知语只是想出门走走, 可这宫里虽大, 能走动的地方却少。 她同贤妃不期而遇。 阿幸瞧她一眼:“殿下,咱们要不要回去?” 孟知语有些迟疑, 迟疑之间, 贤妃已经走到了跟前。 贤妃极不喜欢孟知语,也不想看见她, 可是见她转身欲走,又觉得心里不舒畅。她走上前来, 呛声道:“这不是温慈公主吗?怎么有空出来走走?听闻公主身子不大好, 可别吹了冷风又病了。” 她说话夹枪带棒,阿幸皱眉,看向孟知语。 孟知语倒不恼,她微微笑道:“多谢娘娘关心, 不过知语身体尚可。” 被她呛回来, 贤妃瞪大了眼瞪着她。她瞥见孟知语脖子上的红印,一瞬间火大, 指着她鼻子骂人:“你这不知廉耻的□□!勾引皇上!” 孟知语不赞同地皱着眉头看她, 她如此神情, 贤妃面上更生气。她怒气冲冲往前走了一步, 孟知语便往后退一步。 她越退, 贤妃越生气。 她什么意思?怕她打人吗? 贤妃咄咄逼人:“公主敢做却不敢当啊。” 贤妃身材高挑,孟知语虽然也匀称,但是比她矮几分。她瞪着眼,咬牙切齿道:“公主还是少出些门为好, 省得给别人带了晦气。” 阿幸闻言忍不下去,便回道:“娘娘说话未必太过刻薄,我们殿下福气绵长。” 孟知语见她如此,不怒反笑:“娘娘以为自己看见的,便是真相吗?娘娘说我勾引皇上,为何不说皇上勾引我呢?” “你!”贤妃又要抬手,阿幸上前一步拦在孟知语身前。 不远处,陈祝山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他看见贤妃举起手来,便要喝止。 还未出声,忽然间见知语往后倾倒,身后栏杆轰然倒塌,片刻的事,知语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事情发生得突然,贤妃也是一愣,她不过轻推了一下,连五分力气都没有。 雪天路滑,孟知语被她一推,脚下一滑,跌在栏杆上。原本是有栏杆支撑的,可那栏杆不知为何,竟然就这么断了。 她的身体失去重心,往后栽下去。底下是湖,冬日的湖水最是冰凉刺骨,她已经感受过一次。 落水的刹那,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那些记忆一股脑涌上来,她感到一种窒息感。 湖水凉得透彻,骨头缝里都透着冷,她感觉自己在发抖。 贤妃怔愣之际,阿幸已经急得不行,但她不会水,只能干着急地喊:“来人,快来人呐,我们殿下落水了!” 陈祝山几乎是一跃而来的,贤妃看着忽然出现的皇上,噗通一下跪下来,嘴唇颤抖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不是故意要害温慈公主落水…… 可是如今在场的人都瞧见是她先动的手,皇上震怒的眼也看着她。 “她若有什么事,朕要你的命。” 只此一句。 贤妃迟缓地抬起头来,只见皇上也跳了下去。 皇上跳下去还得了,这湖水深,湖岸也深,不好上来。 她脑子里转了两圈,反应过来,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快去救皇上!” 湖岸高,阿幸看下去,只能瞧见乌漆麻黑的一片,根本看不见底下情况。她攥着自己的手,着急得快哭了。 奴才侍卫们听得她们喊叫,很快聚了过来,纷纷跳水救人。 这水实在是太冷了,孟知语本就身体不大好,根本承受不住。她挣扎着,扑腾着,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那一年重合。 宣始十一年,她也在这湖里走过一遭。 那是一个阴天,昨儿才下过雪,湖面还结了一层薄冰。 陈盼月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冷眼旁观地看着她,像在观赏一只戏水的猴子。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 就差一点。 陈盼月抱个胳膊,像一切都和她无关似的。底下的奴才们有看见的,也不敢说话,只有李元,终究心底不忍,悄悄去告知了三殿下。 他见过三殿下同温慈公主几回,想着也只能如此了。 虽说三殿下不怎么受宠,多少也是个皇子。 三殿下二话没说,一路急急赶过来。 陈盼月同陈祝山并非一母同胞,她对陈祝山也称不上害怕,还是被他当时的样子吓到。 “三哥……我……”陈盼月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陈祝山冷冷看她一眼,脱了外袍跳了下去。 在孟知语以为自己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湖水幽深,她不住地颤抖着,被他揽住,那是他们第一个吻。 在生与死的边缘。 听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把这辈子走马灯似的放映一遍。她当时脑子里过了无数的回忆片段,大多数都同三哥有关。 她的字是三哥教的,画是三哥教的,舞也是三哥教的。 三哥不是个好人,她从一开始就明白。 那时他说,你恨陈渊吗?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得帮我。 她有什么能帮他的,除了脸,和女人的身份,什么也没有。 三哥教她读书识字跳舞,以及杀人。 陈祝山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会杀人,甚至恐惧杀人,四岁的时候,那人死在她面前的场景,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甚至成年之后,还能做噩梦梦见。 她拿起刀,手都是抖的。 但三哥不知道。 好多好多的事,又重新在脑海里浮现。 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有一瞬间,孟知语这么想。 但是还是陈祝山。 他抓住了她,连同她的念想一起。 侍卫们动作很快,陈祝山找到孟知语,带她上岸,两个人都浑身湿透了。 陈祝山沉着脸,红着眼:“传太医。” 他抱着知语回栖霞宫,阿幸立刻给她擦了身体换了衣服。陈祝山站在旁边等着,李元劝道:“皇上换身衣裳吧。” 他看过当年情景,再看今日,颇为唏嘘,也不禁可怜温慈公主。 陈祝山深深望了一眼,而后去换了身衣裳。他换了衣裳回来,太医也来了。 太医们跪在那儿,手忙脚乱地替知语看诊。 他看着闭着眼,嘴唇苍白的知语,忽然感到一种害怕。 “倘若公主有什么事,朕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此话一出,气氛更加紧张。 今天这事儿可闹得太大了,皇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2 很快也知道了。皇后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还不忘命人去通知江安侯。 皇后搞到栖霞宫门口,恰好听见那一句“要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她脚步一顿,方才躬身进来。 “皇上,妾参见皇上。听闻皇上和公主都落水了,可把妾吓死了,皇上可还好么?”皇后走到陈祝山身边,问。 陈祝山转头看她,眼神幽暗不明,眼底猩红一片,整个人泛着寒光。 陈祝山今日很不同,皇后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陈祝山,她心头一凛。 陈祝山背着手:“朕没事。” 皇后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知语呢?” 陈祝山又转过头去,看着屏风,屏风后面忙活非常,跪了五六个太医。 皇后不再问,换了和话题:“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湖里呢?” 她在来的路上,自然听说了是贤妃动的手。 陈祝山冷声道:“贤妃林氏,故意伤人,其心可居,褫夺封号,降为美人,罚,禁足半年。” 皇后道:“妾明白了。” 待到太医都诊治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刻。 李太医擦了擦汗,回禀道:“回皇上,殿下受了些风寒,只怕要发热,倘若发热能好,便没什么大碍了。” 陈祝山问:“倘若不能好呢?” 一众太医噗通跪下去,齐声道:“臣等无能。” 陈祝山背着的手,微微握拳,因此青筋微微突起。 他终究道:“下去吧。” 太医说着发热,发热来得很快,阿幸寸步不离地伺候着。 皇后也在一边等着,陈祝山余光看一眼她,正欲开口叫她先回去,忽然听得通传说,江安侯到了。 江恒脚步匆匆而来,甚至连他都直接无视了,他奔过去,到知语床前。阿幸也自动让开一条路。 陈祝山觉得晃眼。 江恒在床边坐下,接过了阿幸的手,替知语擦拭。 陈祝山隔着屏风,看着他们。 听见江恒道:“知语别怕,我来了。” 他似乎听见知语喃喃的声音,原来在唤江恒的名字么? 陈祝山道:“皇后也累了,先回去吧。” 皇后看他一眼,福身告退:“那妾便先告退了。” 陈祝山看着皇后的背影,只觉得屋里闷得慌,也跟着出去,在殿外站着。 太医们去煎药了,李太医见他站在那儿,走过来:“皇上也落了水,可否容臣给皇上把个脉。” 陈祝山看向李太医,并不赞同或者反驳,只是问:“公主此番,有多大危险?” 李太医低着头答:“臣所言,句句属实。” 陈祝山叹口气,挥挥手叫他下去:“罢了,你下去吧。” 屋内。 江恒细心地替她擦拭着脸颊,听见她喃喃自语。 她喊:“三哥。” 好在声音很小,江恒摇了摇头,冒领了这话。 身后的人似乎出了门去,江恒轻笑了声,拿起孟知语的手轻吻一下,很小声自言自语:“本侯似乎有些失败,夫人居然喊别人。” 可惜他说什么,孟知语都是听不见的。 她一句又一句地唤:“三哥。” 她在遥远的梦境里,梦着好多好多的东西。梦见了母亲,梦见了小时候,梦见了陈盼月,梦见了陈祝山。 这事儿不止皇后知道了,自然也传到了王芙耳朵里。她听闻温慈公主落水,皇上跳下去救她,在椅子上坐立难安,又略等了会儿,听闻江安侯也到了。 王芙咬了咬唇:“小蝉,备轿,去栖霞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二更。 第27章 第三颗星 王芙到栖霞宫的时候, 只见陈祝山在门外站着, 不知在做些什么。她走到陈祝山跟前,行了个礼:“妾参见皇上。” 陈祝山连眼都懒得抬:“来看知语?她在里面, 你进去吧。” 王芙点头, 欠身行礼告退。她进门的时候,阿幸刚好端着药碗出来。那药味很浓烈, 并不好闻。王芙微侧身让开,被这药味冲得捂鼻子。 阿幸没什么好脸色, 也不懂这王昭仪成日往这儿跑什么, 跟她又不熟。阿幸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小蝉对她的态度很不满,小声嘟囔:“什么态度,我们明明是来探望温慈公主的……” 王芙抬头, 示意她不要再说。小蝉不情不愿收了声。 二人走进殿中, 殿中的丫鬟都叫出去了,只剩下一个江恒。江恒坐在窗边, 认真又细心地照顾着温慈公主。 王芙望着他的背影, 心跳有些快。她抬手按在胸口, 压了压心跳, 开口:“妾见过侯爷, 公主可还好么?” 江恒听见了脚步声,原是以为阿幸去而复返,也没回头。等她出声,才发觉是个外人。 江恒回过头, 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还好,你是?” 王芙笑容有些僵硬:“我是王昭仪,家父是礼部侍郎。”她自报家门,带了些期待的看向江恒。 这掩饰实在拙劣,江恒见过许多女人,这女人一点也不懂得伪装。 她对自己抱有期待。 江恒失笑,看来这陈祝山确实很失败,自己的女人还想着别人。 哦,虽然他也很失败,他的夫人身上还留着别人的吻痕。 江恒认真地打量面前的女人,长得很清秀,还算耐看,不过同他喜欢的那一款有些差距。 江恒道:“哦,昭仪娘娘是来看知语的吗?她还昏迷着,也不知何时才能醒。” 王芙笑容有些惨然,点头道:“公主实在命苦,不过得遇侯爷,也是是幸事了。” “哦?”江恒失笑:“得遇本侯可不是什么好事。本侯还有许多的遗憾,未曾弥补知语。” 他垂下眼眸,一双眼睛里全是深情款款的悲伤。 王芙摇摇头,还要开口,忽然意识到这是栖霞宫内,皇上还在外头等着。她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正想着,便听见皇上的脚步声过来。 “弥补什么?朕错过了什么?”陈祝山掀了帘子进来,脸色并不大好。 江恒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重复一遍:“弥补知语。本侯对知语,有许多不好的地方。我还说,这几日带她回江安。只盼知语能早点好起来,同我一起回江安去,这京城虽好,不过于知语而言,似乎也不那么好。知语听闻要同我回江安,还极为高兴。不过一眨眼,怎么就成了这样。” 江恒说完,低头用目光去寻知语的脸,目光胶着在她脸上。 陈祝山周遭一凛:“昭仪既然也看过了,知语如今未醒,便请昭仪先回去吧。” 这是逐客令。 王芙嗅得他们之间的硝烟味,安静低头退出去。 她出了门,没走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3 步,便捂着胸口扶着旁边的柱子。 小蝉大惊,连忙上前扶她:“娘娘。” 王芙摆摆手,直起身,咬牙道:“没事,回去吧。” · 送走了王芙,殿中便是他们二人的战场。 江恒好整以暇地看着年轻的天子,他甚至连行礼都不行,他是如此的傲慢,可是他有傲慢的资本。 他是江安侯。 江安边境重城,全凭江家世代驻守,他手上有兵,有权,还有民心。 陈祝山长叹一口气,忽然笑起来:“侯爷也不必假装,知语我不可能放手。” 江恒仿佛听了好大的笑话:“知语原是好好一个人,不过交予皇上两日,便躺在这儿昏迷不醒,不知皇上凭什么同我说这种话?” 他傲然地看着陈祝山,陈祝山手在袖子里握成拳,轻咬牙:“侯爷对知语无意,不是么?” 江恒反应很快,反问:“哦?皇上有意?那又如何,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即便是死了,也得同我合于一坟。那么,皇上,请问你想怎么做呢?” 他一顿,继续道:“你想强抢臣妻?还是……” “呵。”江恒嘲讽地笑,“虽然你们陈家只剩你一根独苗,也找不出别的人来,但是那帮老东西可不见得会放过你?不是吗?” 陈祝山绷着脸,负手而立:“这与你无关,何况侯爷自己,也不见得比我光彩。你真当我没查过吗?我强抢臣妻又如何,侯爷自己的不伦事,又真的能瞒天过海吗?” 江恒嘴角勾了勾,抬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我有什么不伦事那是我的事,与皇上有什么关系?即便有,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么?倘若知语都不介意,何须皇上替她介意?再说了,既然皇上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把她推给了我,这说明什么?你的所谓有意,似乎也并不是很有说服力。” 他轻笑一声,手指从知语的下巴尖上抚过,带了些轻叹的句调:“皇上碰过知语吧,即便如此,我也不介意。但是皇上介意吧,知语曾经与我……” 江恒抬起头来,含笑看着陈祝山,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陈祝山听见自己牙齿磕碰在一起的声音:“朕也不介意。” 江恒还是笑,一口气在笑声里叹尽,他点点头:“我们的争辩有什么意义呢,不若等知语醒了,问问她,愿意跟谁走。”他后半句放慢了语调,一副胸有成竹的论调。 他在赌,赌陈祝山没有把握。 但是陈祝山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来,他只是说:“好啊。” 他们硝烟弥漫,孟知语却在睡梦里悠然自得。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她不是什么前朝公主,也没有牵扯进宫廷里,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过着普通的日子。 这一夜深夜,孟知语还未醒。 江恒寸步不离地照顾知语,陈祝山也没走,在旁边等着。一群太医战战兢兢地忙活着,也不敢走。 江安侯同皇上之间剑拔弩张,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们更加不敢乱说话,气氛紧张非常。 温慈公主高热不退,到夜里更是加重,白天还能喝得进去药,晚上连药都喝不进去了。几位太医觉得自己的脑袋摇摇欲坠,争论着要用针。 江恒同陈祝山皆是沉着脸,叫他们该用便用,不必犹豫。 太医们擦了擦汗,又忙活起来。如此忙活一宿,孟知语身上的热才退了。 江恒一直守在她身边,陈祝山想近身,都没有眉目。 到近清晨的时候,江恒又听见她说梦话,这回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了,不过大抵还是同陈祝山有关。 他笑了笑,继续趴在床边睡觉。 阿幸来催他去睡过,江恒没同意,他可是有责任心的人。 他换了个方向,却睡不着了。 他想起今天同陈祝山的对话来,又想起江忱来。 江忱但凡能有孟知语一半聪明,也不至于如此。 陈祝山说什么来着,不伦。 不伦。 的确,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今日那位劳什子昭仪竟然敢说,得遇他是一桩幸事。 江恒闭着眼,枕着自己的胳膊,小憩片刻。 到第二日清晨,孟知语身上的热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但是人还是没有意识地昏睡着。 江恒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照顾温慈公主,还成了一桩美事。 江恒没睡,陈祝山也没睡,阿幸更是没睡。 陈祝山不可能荒废国事在这里耗着,这使得他有些走神。 上书房的桌子是换过的,换了那日他叫人搬过来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他的笔墨纸砚,和一堆奏折。 他只看一眼,便忍不住地想起那日的事情来。 知语是他手心里的花啊。 他一笔一划调/教长大的。 知语那么想要他,不是吗? 知语怎么会跟江恒走呢? 可是江恒说,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陈祝山合上眼皮,撑着太阳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李元。” 李元应声进来:“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陈祝山闭着眼,揉着眉心问:“知语醒了吗?” 李元摇头:“还没有,不过太医说,热已经退了,想来应该快了。” 陈祝山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着,忽然听得有人来报,说温慈公主醒了。 陈祝山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备轿。” 李元也跟着高兴,“诶,好嘞。终于醒了。” 陈祝山到栖霞宫的时候,知语确实醒了,江恒在给她喂药。 她脸色有些惨白,瞧着就可怜。 陈祝山绕过屏风,叫她的名字:“知语。” 知语回过头来,同他四目相对。 一瞬间,恍如隔世。 知语笑了笑:“三哥。” 陈祝山点头,发自真心地笑起来。 阿幸高兴得不行,做事都快了不少。 江恒吹了吹手里的药,递到她嘴边:“啊,先喝药。” 陈祝山垂眸,“你们先下去。” 宫人们不敢问为什么,都退出去。他看向阿幸,“你也出去。” 阿幸与他僵持片刻,还是妥协,临走前看了孟知语一眼。 孟知语点点头。 殿里剩下他们三个人,江恒泰然自若地喂她喝药。 一口又一口。 孟知语也安静地喝药。 陈祝山没开口,等她喝完了药。江恒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仔细替她擦了嘴角。 江恒道:“知语好了,该回家了。” 孟知语没动,不解地看着江恒,江恒神色如常:“嗯?” 孟知语点头:“好。” 江恒笑开,替她穿衣裳。 陈祝山往前走几步,拦住她的动作:“知语。” 孟知语转过头,和他目光相对。 她不知道他们的硝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4 ,只是难得地从陈祝山眼里看见了一种慌乱。 慌乱,难得。 孟知语看向江恒,他们之间必然发生了什么事。她以眼神询问江恒,江恒只是笑,并不打算替她解答疑惑。 她听见陈祝山道:“朕不同意。” 陈祝山拉着她的左手,江恒也拉起她的右手,重复一遍:“回家?” 陈祝山重复:“朕不同意!” 江恒看着她的脸,告诉她:“知语选一个吧。我,还是你的三哥。” 孟知语有些讶然,却从他的笑意里明白过来。她看向陈祝山,陈祝山握紧了她的手腕,很用力。 孟知语低头,咬唇迟疑。 江恒叹了口气,俯首到她耳边:“你看,这不是一场必赢的赌局吗?” 江恒忽然松开手,“我明白答案了,知语。” 他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走出殿去。 · 夫人有兴趣同我打个赌吗? 便赌陈祝山爱你。 倘若他爱你,夫人便赢了。 倘若夫人赢了,我给夫人自由。天地这么大,去哪儿都可以。 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啊,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王芙单恋江恒啊,我以为我写得很明显【离谱】 江恒爱江忱啊,他还不虐吗?生离死别啊。 第28章 第四场雪 江恒出宫, 也是一桩大事, 众人眼睛都盯着的。 听闻温慈公主醒了,这也是一桩大事。 江恒走的时候, 是一个人, 这更是一桩大事。 众人心里了然,但是无人敢明言。 · 孟知语其实并不明白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样子, 她还是不明白江恒同陈祝山说了什么。她只能凭着和江恒那点似有若无的默契,走着往前的路。 江恒走了。 孟知语坐在床榻上, 衣裳穿了一半, 很安静,陈祝山忽然拥住她。 陈祝山用了大力,像要把她的肩膀背脊都揉碎。 他埋头在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良久, 才开口。 “知语。”陈祝山叫她名字。 孟知语应声:“嗯。” 这一刻, 是同旧忆重合的。 陈祝山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带她去了怡太妃的寝宫, 又命人去请太医, 搞得阵仗很大。 陈盼月有些慌了, 她毕竟在乎名声, 若传出去, 对她不是件好事。 陈盼月先一步去找了陈渊告状,说了好些话,大意是孟知语是谁啊,不过是前朝余孽, 如今时代变了,她也该明白这事儿了,她不过是教训教训她。三哥不该对她这么好,她扒拉着三哥,指不定在密谋什么事呢?再说了,她成日在冷宫待着,如何认得三哥的?要三哥这么急匆匆赶来救她?三哥也真是的,何必为她趟这浑水。 陈渊听话凭喜好,他不喜欢这个儿子,自然愿意相信这些话。 陈渊罚了陈祝山一顿,且更加不喜欢他。 他原是苦心经营,多少为此受了点挫。 其实不止受了一点挫。 陈渊为此多留了一个心眼,盯着陈祝山许久,且打压了他许久。 父亲打压儿子,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在这皇宫里太常见了。 孟知语时常叩问自己,倘若重来一次,她会不会死在那冰冷的湖里。 如今真重来了一次,她还活着。 孟知语眼睫轻颤,她轻轻地伸出手去,回抱住他。 只要这一刻,便好了。她想。 陈祝山同她相拥许久,而后才松手。他看着孟知语的眼睛,笑起来:“知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孟知语也笑,她身体还虚弱着,笑容也虚弱,有种苍白的美感,像摆放在桌子边沿摇摇欲坠的琉璃盏。 陈祝山叫她再休息片刻,她身子还乏力,听话地躺下来。陈祝山破天荒给她念书听,他们之间,从没有这种好时候。 孟知语闭上眼睛之前,如此想道。 陈祝山念完一段,发觉她已经睡下。他放下书,动作很轻,替她掖了掖被子。脚步声也很轻,出了殿门。 李元在外头打着瞌睡,听见皇上叫他一声,立刻弹起来:“皇上。” 外头有风吹着,陈祝山才想起来问林慧珊的情况:“林氏呢?” 李元如实禀报:“皇后娘娘已经依据您的吩咐,处置了林美人。林美人如今正禁足在宫中呢,皇上看,是要……” 陈祝山道:“不必管她,且禁足着吧。” 李元垂头,在心里咋舌,皇上这是真动了火气。按说,如今皇上刚即位,以林美人的家世,万不能如此处置。不过他们做奴才的,不要妄自揣测上头的心思。李元也不敢说什么。 第二日,便听闻林将军上了折子,为女儿的莽撞道歉请罚。 这虽是主动认错,却是以退为进,你不仅不能罚他,还得安抚他,撤了女儿的责罚。 这是为君之道。 但是陈祝山第一次违背这道理。 他只当没听懂,非要计较林慧珊的过错。 这一日,前朝不安宁,后宫也格外热闹,各种的嫔妃们皆往栖霞宫跑,拦都拦不住。个个都带了各种上好的补品来,端着一张好大的笑脸,叫你不知道如何回绝。 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话,阿幸听得头疼,道:“殿下该休息了,各位娘娘的好意心领了,多谢各位娘娘。” 下了逐客令,偏生还有人一波一波往上凑。 阿幸烦得不行,恨不得把宫门合上,上头贴一张纸:勿扰。 孟知语既要吃药,还要扎针,受完了,便是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七个时辰在睡觉,两个时辰扎针喝药,还有三个时辰在陪皇上聊天。 皇上每日都来,下了朝便往栖霞宫跑。 有时候不凑巧,他来了,知语在睡着。他也不走,便在栖霞宫坐着处理事务。 宫里的小丫头们偶尔聚在一起说闲话,也猜测皇上同温慈公主的关系。 温慈公主毕竟是皇上名义上的妹妹,这自然使得她们格外地兴奋。 每回阿幸都要皱着眉头训人,阿幸姑姑还会打人,多闹腾了几次,才终于消停了。 皇后也来看过温慈公主,皇后娘娘是尊贵的后宫之主,连她都来看温慈公主,这事儿又是风波一片。 皇后沈氏,端庄华贵,多年来一直没有差错,待人也算温和有礼。 但是阿幸并不喜欢她,也不欢迎她来。不欢迎归不欢迎,也拦不住人家要来。 她不止一日来,还日日来。 阿幸烦她得很,分明没安什么好心,却日日要端着一张虚伪的笑脸,过来曲意逢迎。 王昭仪也来过,阿幸也不喜欢她。不过比起皇后,显然还是王昭仪更讨喜一点。王昭仪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5 安静,也不多说很多话,每回殿下要休息了,她便自觉地离开了。 从初几,一直到过了十五。 太医们忙里忙外的,才松了口气,敢禀报皇上,温慈公主大好了。 孟知语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好也如此,不好也如此。她只是厌极了喝药。 终于不必再喝药了,她自然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陈祝山进来的时候,她正同阿幸笑着说话。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也说给朕听听?” 陈祝山走到她对面坐下来,笑意吟吟看着她。 阿幸有十分的自觉:“奴婢先下去了。” 她临走的时候,把手里剩下的半碗药也递到了陈祝山手里。 经过这些日子,阿幸心想,三殿下其实还是个不错的人。当年他选她送到姑娘身边,这么些年,相伴相随,相互扶持,想来也是有真感情的。 周边丫鬟不许轻易进内殿来,故而他们还算自在。 陈祝山掂了掂手里的药碗,将勺子转了个方向。 “最后半碗了,知语乖。” 孟知语苦着张脸,不情也不愿。“可以不喝吗?” 陈祝山低头看向手里的药碗,药味有些冲,他没说可或者不可,只是低头尝了一口。 他仰头把碗里的药全喝了,而后倾身凑近孟知语。 孟知语下意识地往后躲,被他大手掌住,被迫承受他渡过来的药。 一人一半分了半碗药。 还赔了半腔的气息。 孟知语有些气喘,但是来人得寸进尺,不依不饶,非要把她剩下的半腔气息也一并吞了。 叫她想起人在湖水里,无处呼吸的窒息感。 又很不同。 因为没有水,人却是浮着的。 半晌,亲得气喘吁吁,陈祝山终于松开她。她靠在陈祝山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有些虚幻。 陈祝山身体紧绷着,孟知语很快感觉到他的变化。 方才那一场气息交换,她也被撩拨得七荤八素。 她没有制止陈祝山的动作。 陈祝山从前说,是她想要他,这话说得对极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肌肤相亲,便已经溃不成军。 青天白日,白日宣淫。 在虚伪的礼义道德里,这是下流。但是他们俩没有人真正遵从这种虚伪的礼义道德。 陈祝山表面上是礼义道德的代表者,但其实他大胆,且叛逆。 孟知语很早就认识到这一点,她无比清楚。 有温暖的光从窗纱里投进来,透在他们身上,配着孟知语的轻声嘤咛,这是俗气的画面,也是高雅的画面。 陈祝山今日很克制,但她还是有些承受不来,指甲掐进肉里,都是斑驳的指印。 待到光从身上消退,潮水退去,又重新涌上来。孟知语在这件事上,每回到最后都哭。 陈祝山到最后,似乎不太收的住,掐着她腰步步紧逼,寸步不离。一寸一寸,把山水挪进一腔柔情里。 陈祝山搂着她的腰,其实想问,知语,你真的想要江恒吗? 但是他没问出口,他紧紧抿着唇,有汗珠从他额头上往下掉,掉在知语身上。 孟知语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陈祝山睡在她身侧。 殿里很安静,灯烛轻烧,孟知语转了身,侧着身子枕着自己的手,看着陈祝山。 她的目光从陈祝山的眼开始。 陈祝山有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随便都是深情的样子。江恒似乎也是,但是陈祝山同江的眼神又十分不同。 她的手臂有些酸痛,腿腰都有些酸痛,唯有一颗心不是酸的。 她回忆起宣始十一年的冬天,在那个冰冷的湖里,湖水冰冷刺骨,仿佛隔绝了一切的生的气息。 真的是冷啊,冷到她此后好多个冬天,还做梦梦见,蜷缩成一团。 但是有一双手。 她伸出手,动作轻轻悄悄的,抓住了陈祝山的手,分开他的五指,同他十指相扣。 在这寂静的夜里,灯烛在哭,她也留下泪来。 倘若不救她就好了。 这样的话,一切就处在微妙的平衡里。 从那之前,她喜欢陈祝山,但是明白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始终在清醒两个字的头上。 但是陈祝山救了她。 她站在清醒两个字的头上,一只脚晃荡在深渊的边缘。 她松开手,轻轻擦掉自己的眼泪,重新躺回去。 江恒说,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 她却不这么觉得。 第29章 第四炉香 她倒觉得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 因为陈祝山或许喜欢她, 但是绝对称不上爱。他只爱他自己。 她躺在陈祝山身边, 开始下半夜的睡眠。这一夜睡的时间太久,第二日也起了个大早。 她醒的时候, 陈祝山刚要去上朝。 孟知语坐起身来, 就这么看着他穿衣裳。她也不上前去帮忙,只是这么看着。 待到陈祝山穿完了衣裳, 又要梳头。孟知语这才起身,接过宫人手中的梳子, 替他梳头束冠。 陈祝山似乎有些意外, 回头看她一眼,又坐直身子接受她的动作。她动作很轻,拿着他的头发轻轻地往下理。 她梳得很慢,很轻, 花费了一些时间。陈祝山临走的时候, 其实有一些些迟。但是临走的时候,陈祝山还是同她拥抱。 “待会儿再来看你。”陈祝山说完, 便起身离开。 孟知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过了会儿, 阿幸进来伺候她梳洗。阿幸对他们的关系不过问太多, 她只伺候孟知语。 她替孟知语梳头, 孟知语今日想穿一身红色的衣裳,阿幸便从衣柜里找出一身红色衣裳来。她原是什么都没带进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陈祝山准备的,她的衣服, 首饰,全都是她喜欢的款式。 衣服尺寸原是合适的,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她整个人瘦了一圈,显得衣服也大了一圈。 阿幸替她整理衣角的时候,眉头皱得很深。孟知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白她在苦恼什么。 阿幸抬头:“姑娘太瘦了,这样不好。” 这样是不太好。她点头,微微笑着的模样很温柔。难得的温柔。 阿幸有些失神,自从她来到孟知语身边,她便一直是疏离且自持的。她不舒服的时候也不说,高兴的时候也不会过分,整个人都很克制。 阿幸刚来的时候,觉得她同三殿下有些想像,那时皇上还是三殿下。三殿下只叫她侍奉姑娘,以及,看着姑娘。 其实后一条是那么多余,孟知语除了日常该做的事,旁的皆不做,她也不认识几个人,大多时候,她都是安静地写字,或者画画。 阿幸时常从她身上,瞧出几分三殿下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6 影子。 她想,不愧是三殿下一手调/教出来的。 一个漂亮的,没有生气的女人。 阿幸回过神来,对上孟知语含笑的眼睛。 她说:“没事的,阿幸,你不要担心。” 她的确是温柔多了,似乎从前那些自持的墙都崩解了似的。 这自然是好事,阿幸笑了笑,退到她身后,替她整理身后的头发。 因着衣服有些大了,这一身红其实她不大压得住。 不过有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一切瑕疵也都被盖了过去。 这会儿还未过辰时,天色还特别早,孟知语看了眼窗外的光,问阿幸:“出去走走吗?” 阿幸对她出去走走,被贤妃推入水中的事仍然心有余悸,她不大情愿点头。 孟知语故作了然道:“我知道了,那就出门走走吧。” 阿幸没好气看了她一眼。 孟知语捂嘴笑,已经转身往门外走。阿幸只好跟着她的脚步往外走,快几步走到她前面,替她掀起帘子。 一出门便感觉到了寒冷。 京城的冬天,早上和晚上总是格外地冷,阿幸轻啧了声,折回去拿了一个手炉和一件斗篷给她。 斗篷是杏色的,压在红色衣裳上,也压不住红色。 孟知语笑了笑,这是多谢的意思。 阿幸撑开伞,同她往外面走。 其实只有细微的雪飘下来,撑不撑伞没什么所谓。 孟知语沿着城墙根绕了一圈,走得累了才停下来。她微有些气喘,阿幸又皱眉。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从前她还没有这么虚弱。 阿幸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担忧,孟知语只当没看见,转移开话题。 “去亭子里坐坐吧。” 她们走了许久,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宫人们忙碌起来,道上的人都热闹了起来。嫔妃们每日要晨省去参见皇后,这会儿功夫她们正好从皇后宫里出来。 孟知语不算后宫嫔妃,自然不必去见皇后,甚至前些日子,皇后日日来见她。 在宫里,有人喜欢站队。站皇后队,站贤妃队,以及自成小团体的。 站皇后队的奉承皇后,惯爱抬高皇后,踩低别人。 皇上来后宫的时间本就不多,近来还全是为了栖霞宫那位,她们自然诸多不满。尽管皇上来后宫时,也不常见她们。不过找了借口,人心总是舒坦点。 贾美人兴致高昂地说:“皇后娘娘近来为宫中事务操劳,还要去看栖霞宫那位,栖霞宫那位也真是不知好歹,竟也好意思叫皇后娘娘去。” 皇后只笑,她身为中宫,自然不能说什么有失偏颇的话。 “贾美人此言差矣,温慈公主是皇上妹妹,又是江安侯的夫人,在宫中出了这样的事,自然得好好慰劳才是。否则不是叫人家看了笑话吗。” 一句话,既指了温慈公主,又指了林氏。 即便是个中能手,都要赞叹一句。 这一句出,便有人接着骂林氏。左右林慧珊如今在禁足中,没办法同她们理论的。 易美人道:“林美人也是,虽说是将门之女,彪悍惯了,也不必如此才是。即便温慈公主再不好,左右是江安侯的人,她也真是的……”她话只说一半,留一半韵味。 温慈公主如何,林慧珊又如何,左右这两人都不可能在此,也只能随她们编排。 这些话自然孟知语听不见,她在亭中坐下的时候,她们已经出了皇后的宫门。 孟知语坐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些,才又起身往回走。 有句俗话说得好,不要背后戳人脊梁骨,否则遭报应。 贾美人显然不懂这个道理,故而在背后指责人的时候,才同人家刚好撞上。 她说:“什么温慈公主啊,比贱婢还不如……”话才说到一半,便白日活见了鬼。 贾美人十分慌乱,俯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孟知语觉得搞笑,要么装到陈祝山那份上,不会叫人瞧出破绽,要么便管好自己的嘴巴。一面咬人,一面不敢担当,实在是搞笑。 孟知语今日心情尚可,轻盈地从她们身边走过,一句话也不留下。 贾美人看着她红色背影渐行渐远,只觉得心里一咯噔,她定然要去吹枕头风。 虽然不明说,但是她们都已经默认了孟知语的地位,是同她们一样的皇家妾室。 虽说都是妾室,但是因着宠爱的兴衰,地位自然也不同。 没有宠爱,还有家世。 倘若两者都没有,那便只好自求多福了。 孟知语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自然谈不上吹枕头风。 陈祝山说要来看她,果真下了朝便来了,还带了热乎的糕点。 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当着她面质问这事儿是否属实。既然质问她,自然明白是否属实。 他把她置于这种地位,便应当明白,这种事少不了。 孟知语吃了一口糕点,摇头道:“没有的事。” 陈祝山脸色不虞,当着她面,打发李元去告诉皇后,“朕倒不知,她这皇后何时做成这样了。” 孟知语想笑,贾美人的错处,要落在皇后头上。无非是因为皇后是沈国公家出来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孟知语低头笑,又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陈祝山接过她手里的糕点,吃了剩下半块。 “很甜,和知语一样甜。”陈祝山看着她,笑意吟吟。 孟知语点头,赞同道:“确实很甜。” 陈祝山喝了一口水,忽然发问:“知语觉得,和侯府比,哪个更甜?” 孟知语有些讶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低下头,摸着自己下巴,认真想了想:“一样甜。” 陈祝山沉默。 孟知语别过头,嗅了嗅,“这里的香,倒是好闻些。” 宫里的香,一直是她从前在他府里闻见的那种,清清淡淡,但是很好闻。 陈祝山弯了弯嘴角,岔开话题去。“知语想吃些什么?” 孔夫子说,食色性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二更。 知语是爱,但是脑子清白。 三哥是脑子不清白。 换了一个更喜欢的封面。 第30章 第四炉香(2) 食也色也, 人之性也。 倘若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 那就论色解决,倘若论色不能解决, 那便论食解决。 三哥问她:“知语想吃些什么?” 孟知语歪头撑着手, 手肘架在矮桌边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在叫你三哥的时候, 你在想些什么? 她想问出这个问题来,但是她似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祝山不可能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过, 哪怕一刻也没有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7 否则陈祝山不会朝她伸出手。何况, 他对待陈盼月,或者陈盼玉都一样。 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无比适合坐这九五至尊位,因为他便是孤家寡人。 孟知语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重复一遍:“吃些什么好呢?” 陈祝山看着她, 再次感到一种处于下风的劣势感。 知语太游刃有余了。 她如游龙, 他如惊鸿。 他感到一种诡异不解之感,为什么呢?在短短时间之内, 他已经数次有这种感觉。 他看着知语的笑脸, 忽然意识到, 知语似乎很少这样笑。她总是端庄, 像一朵亭亭的将离。 同她今日的衣裳颜色很近似, 自我地红着,不管也不顾,叫你看一眼,又叫你不敢多看一眼。 她曾经笑得像摄人心魂的罂粟花, 在他手心里一步一开花,摇曳生姿。 但那是伪装,他轻易能看穿。 此时此刻,他看着她的笑靥,觉得棘手。 她从罂粟,变成刺槐。 落在他手心里,丢舍不得,往前又无措。 于是陈祝山开口:“是,吃点什么呢?” 他眯着眼瞧她,想做下流事。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下流,在见过了无数所谓的上流之后,也装过了许多所谓的上流之后,他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撕碎这种上流。 混迹几番,最后变得胸有成竹。 上流者,多从下流事。 孟知语微咬着唇,从他眼神里读出一些信息。她别过头,摩挲自己指甲盖,漫不经心道:“三哥想吃一道红烧知语吗?” 她问得天真随意,以孩子的神情,不带半点的邪恶。 又纯情,又勾人。 她大抵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江恒把她留在了这里,她逃不开陈祝山,天下都是陈祝山,至少,目前,此刻。 她看得清楚形势,既然如此,也不必多想什么。 只好苟且厮混。 她是日后死了要进旁人的坟的人,她大概能想象,那些看东西会说些什么。明日,或者后日的奏折,会书些什么。甚至日后落在史书上,又会被后人议论些什么。 可那同她孟知语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她这一辈子,想要的都没有得到。 似乎也没什么想要的,毕竟一声都被困在囚笼里,连万物都没见过,何谈爱世间万物。 只有面前这个男人,她尚且爱着。 孟知语从榻上下来,凑近陈祝山,勾住他的脖子,坐在他怀里。她不仅学过跳舞,还学过房中事。 那时候,她的老师是一个青楼名妓。 那女人阅男人无数,男人便是她的事业。她告诉孟知语,有时候,身体是你的本钱。 当然了,这也是陈祝山让她学的。他们之间,非主仆,非友非亲,只有互相利用。 站在这一立场上,孟知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指摘的。 放在今日来看,依然没什么可指摘的。 毕竟陈渊确实死了,她的母亲,确实长眠在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她这一生的愿景,所成者已经有大半。 孟知语转身,分坐在他怀里。她感受到陈祝山的热烈,他反应很快。这使得孟知语有片刻忍俊不禁。 她勾着他的脖子,往前凑了凑。陈祝山手搭上她的腰,要往上走,动手解衣带。孟知语按住他的手,咬着唇摇头。 陈祝山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加速流动起来,他按着她的腰,明白她的意图。他便不动,以眼神示意她继续下一步。 孟知语咬着唇,似乎在思索下一步该走那条路。她偏不动,陈祝山眼睛都发红。 她欣赏着他这一刻的美色,她们都不懂,陈祝山动情的时候最具美色。那种君子面具,都是小菜一碟。 重头菜才是最好吃的。 孟知语终于想好答案,决定走下三路。 她松开一只手,从下三路往上走。所有的老师都曾说过,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学什么都很快。 这一点,相信陈祝山最有体会。 这一刻,他将自己交托到知语手里,感受着知语的一切。深入灵魂的,冲上云霄的。 他仰着头,喉结滚动,感受着她。 知语是一颗长在他身上的种子,往下扎根,吸食养分。 她不许他动手,不许宽衣解带,偏要保持着一切表面的道德,而在表面的道德之下,进行人之性本事。 土地和种子,在一处缱绻旖旎。 两处喘息声,同时将断未断。 当干旱的土地,重获甘霖,种子便迅速地生长。 待到雨歇云消时,孟知语已经软了腰瘫在他怀里。 事了拂衣,不留功名。 她连话都不想说,看一眼陈祝山,陈祝山声音喑哑,叫人传膳。 她真是累极了,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没一处想动弹的。她像没有手一样,吃饭都由陈祝山喂的。 阿幸一进门,便默默打开了窗,且不许让人进来。她端了那香炉来,放在矮桌上,想了想,觉得不够,又打开香炉盖子,扔了一粒香饵进去。 陈祝山最后抱她回床,她很快沉沉睡去。他身上衣服皱了,阿幸看他一眼,问要不要换。 陈祝山摇头,靠近香炉,打开香炉盖子,让袅袅的烟爬上自己衣角,粉饰道德。 他没换衣服,沾了一身的香,去了上书房。 衣服上,还沾了知语和他的半缕灵魂。 好在袍子是深色的,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一切都被掩盖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为什么呢? 因为爱才无措啊蠢猪。 一个眼神的默契,如果这都不算爱x 以及,没有人喜欢我的新封面吗? ——分割线—— 将离,芍药,跟牡丹长得很像那花。 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化用。要考试的宝贝请自行了解原义,别让语文老师升天(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放在心里,顶多不能直视这一句而已)。 第31章 第四枝梅 此事事出紧急, 太傅与林将军一起求见。 陈祝山撩开袍子, 在椅子上坐下:“太傅与林将军急着见朕是为什么事?” 太傅是老臣,比林将军资历高, 他躬身道:“臣与林将军急着求见皇上,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林将军爱女心切……”他后一句说得缓慢,又故意停顿, 陈祝山一听便明白他们来意。 陈祝山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太傅抬头看向林将军, 林将军便接过话头继续往下讲:“臣此次前来, 确实是为小女。小女顽劣,在家中一直是被宠爱着长大,又因臣放养,被宠坏了。不过小女虽然顽劣, 但绝不是坏心肠的人。关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8 温慈公主一事, 或许还存在诸多疑点,还请皇上明察。倘若真是小女有意为之, 那便是有辱门风, 臣绝不包庇, 请求严惩。倘若……” 他抬头看一眼皇帝, 皇帝从前是不起眼的, 在储君的争斗中几乎没有什么位置,那时候,皇帝还是一个满腹诗词才华的人。谁也没想到,他会成为最后登上宝座的人, 且没给其他兄弟留一条活路。 陈家自先帝起兵造反,是为顺应民心之举。前朝皇帝昏庸无道,先帝虽说不是十足的好皇帝,对比起来,也已经是不错的君主。如今陈祝山即位,短短时间之内所表现出来的,其实都超越了先帝,也自然比前朝好出百倍。 他在储君之争里初露头角的时候,便已经叫人另眼相看。 到后来,他的兄弟们皆死,更使人赞叹他的心机手段。 虽深虽狠,却亦适合帝王。 林将军低下头,继续往下说:“倘若小女实乃无心之举,或是被冤枉,还请皇上做主。” 陈祝山听完他的话后,半晌没有开口,他倚着椅背,眼神有些漫不经心。 “将军是说,或许温慈公主故意陷害?”他轻飘飘地发问。 林将军低下头去,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加之听闻过温慈公主的名声,他确实有这种想法。 林将军保持了沉默。 而后,他听见这位年轻的皇帝轻笑一声:“将军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毕竟林氏是将军爱女,但是温慈亦是朕亲亲爱的妹妹。林氏推温慈入水,是朕亲眼所见,可能有假。即便是无心之失,可她既然动了手,便说明有这个想法,既然如此,那么也应当承担自己的责任。” “朕相信,林将军也应当教导过她这道理。温慈早年便发生过意外,身子一直不好,此次差点熬不过去,将军却如此揣测。朕心甚痛。” 林将军闻言有些着急,这便是不答应的意思了。他一急,便道:“皇上这话此言差矣,温慈公主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清楚……” 陈祝山眼神一凛,冷声问:“什么身份?朕说了,她是朕珍爱的妹妹。林将军将心比心,应当能理解才是。” 林将军听他语调渐严肃,不由得额头生汗,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太傅。 太傅默不作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觉出些味道来。 进来温慈公主同皇上的流言甚嚣,他抬头,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来。从皇上方才同林将军的态度来看,皇上摆明了要站在温慈公主那边。 太傅捋了捋胡子,低下头来,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皇上!皇上近来也听得京中的流言了,温慈公主毕竟是江安侯的夫人,既然已经从宫中嫁出,便是江家的人。而林美人,却是嫁给了皇上的人。何况林将军与社稷有益,皇上便是看在林将军的面子上,也不该责罚如此重。” 陈祝山冷眼瞧着这二人,一个倚老卖老,一个自恃功劳。 责罚如此重?他不过罚了林氏禁足半年,降了位分,在他们口中已经是责罚如此重。 可是知语差点没命。 只因为知语是可有可无的,是不重要的,他们爱说仁义道德,却最爱把人做区分。 他们以他们的功劳和资历来威胁他,但是他讨厌别人威胁他。 陈祝山往前倾身,语气不容置喙:“这事没有转圜,二位爱卿不必再说。朕心里自有决断。倘若朕宽容了这一回,那日后便有下一回。那后宫便乱了套了,岂非人人都可以仗着家里的助益胡作非为?倘若后宫乱了,那前朝社稷自然也就乱了。礼法是为一个整体,一处也不可乱,才能维系社稷,安定天下。二位爱卿以为,朕所言,对否?” 他态度如此强硬,太傅同林将军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劝说,这事明摆着没得商量。 二人出了门,对视一眼,林将军一甩手,脸色并不好看。 林将军:“皇上这是铁了心了!”他一手撑在旁边石头上,脸色铁青。 “也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慧珊她……唉” 太傅看他一眼,他已经看出了皇上这是故意为之。太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林将军不必过分担忧,其实此事也还好,不过禁足半年,相信过些日子,皇上便消气了,就会让慧珊恢复位分了。” 林将军看他一眼,将信将疑,可是如今也没办法,只好相信了。他长吐一口气,放下手,起身往外走:“但愿吧。” 太傅看着他的背影,回头望了一眼宫墙,眉头深深皱着。他记得皇上进来的时候,身子有股清新的香味,这是不曾有的。他记得,他上次同江安侯一起去栖霞宫,也在栖霞宫中闻见了这种味道。 太傅摇了摇头,跟上林将军的步伐。 太傅与林将军走后许久,陈祝山坐在椅子上,闲散地倚着椅背,甚至忍不住指尖轻敲在扶手上。 · 孟知语睡醒的时候,阿幸在旁边坐着,昏昏欲睡,几次栽倒。她唤阿幸名字:“你去休息吧。” 阿幸倏地清醒过来,揉了揉眼,摇头道:“殿下醒了啊。” 孟知语点头,撑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阿幸道:“子时三刻。殿下继续睡吧。” 孟知语摇头,脸上带了些安宁的神情:“不睡了,你扶我起来坐着吧。” 阿幸扶她起身,披了衣服,在榻上坐下。阿幸拿了一床小毯子给她,仔细替她盖好,又问:“殿下想看书吗?” 她问出口,又思及这会儿的时辰,殿中只点了两盏灯,看书对眼睛不好。她正想开口,被孟知语打断:“你去取纸笔来,我想画画。” 阿幸看她一眼,见她神情真诚,转身去取了纸笔来。 这会儿她们好多人都睡了,殿里很安静,阿幸取东西的声音落在空气中,也变得很大声。 阿幸拿了笔墨纸砚,铺放在桌上,替她摊开纸,又磨好墨。 孟知语提起笔,顿了顿,眉头轻皱,而后才落笔。 阿幸在旁边看着她,她落笔是一道宫墙。阿幸认得那堵宫墙,是她们从前住的冷宫旁边的那堵墙。 宫墙旁边,画了一棵树,树下面站了一个人。 阿幸不明白她想画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画了几笔,又一笔全划掉。把纸也揉皱了,丢到一边。 阿幸小声道:“殿下,要不休息吧。” 孟知语摇头,继续作画。 她画了花,画了山,画了竹子……画了许久。 又全部丢了。 她想起刚学画画的时候,那时候她不会作画,什么都不会,便照着陈祝山的画临摹。 她放下笔,心中颇不安宁。想到江恒,又想到陈祝山,想到从前,但不敢想之后。 “阿幸,你有想过以后吗?”她问。 阿幸有些意外,摇头:“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9 过啊,不就是陪着殿下吗?” 孟知语摇头:“不,你重新想想。” 阿幸也摇头:“我没有想过。” 孟知语抱着膝盖,皱着眉头,又问:“那你想陪着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呢?” 阿幸被她问得哑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片刻之间,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 孟知语也不为难她,又笑着岔开话题:“我又困了,你也去睡吧,明日……明日你去摘几枝梅花来,放在花瓶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在纠结江恒说的是不是真的?纠结江恒说的给她自由是什么意思?以及,思考人生x 第32章 第四盘棋 这一觉睡得不长, 醒来的时候是辰时七刻。阿幸已经抱了几枝梅花回来, 放置进了花瓶里。 同阿幸一起来的,还有王昭仪。 孟知语见到王昭仪有些惊讶, 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早过来栖霞宫。 不过客人都进了门,也没赶出去的道理。 “阿幸, 请王昭仪坐吧,你再去泡壶茶来。” 阿幸应声而去, 王昭仪身边那个小丫鬟也自觉地退了出去。 殿中剩下她们二人, 孟知语精神紧张起来,这架势,摆明了是有话要和她说。不过王昭仪同她……有什么话说? 孟知语抿唇笑问:“昭仪娘娘,你这是?” 王芙回头确认她们都已经出去, 她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她垂眸, 抽出手帕,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孟知语看着她。 片刻后, 王芙低着头道:“殿下是与侯爷又吵架了么?为何侯爷又一个人走了?” 她这回问得直白, 可还是叫孟知语愕然。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起江恒, 按理说, 这位王昭仪同江恒也没什么交情, 倘若是冲着她来,也是怪,冲着她来为何问江恒? 她盯着面前的女子,忽然间福至心灵, 第六感迸发,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这王昭仪是冲着江恒来的? 这实在大胆,她既然已经入了后宫,便该明白,她这辈子便困在帝王家了。 孟知语有片刻的失语,她没什么心情和她弯弯绕绕,便直白开口:“娘娘为何如此关心知语同侯爷的事呢?” 王芙被她点破,似乎有些难堪,抬起头来看着她。“想来侯爷应当是爱护殿下的,嫔妾也不知道怎么说,嫔妾只是觉得,殿下既然嫁给了侯爷,又同皇上这般牵扯,是否于礼不合呢?又……” 她声音低下去:“又将侯爷置于何处呢?” 孟知语看着她的脸,她是为江恒抱不平。可是她同江恒之间的事,无法同外人言说。 她只好沉吟片刻,反问王芙:“退一万步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同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芙表情一僵,笑容也僵硬:“殿下这话是没错,倘若我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王昭仪,这事原同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殿下,此时此刻,我并不是以王昭仪的身份在同你谈论这件事,我是以王芙的身份在同你谈论这件事。” 她的声音很轻缓,但是坚定:“我知道这么说或许很下贱,女子是不能这么说话的,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江安侯。不是王昭仪喜欢江安侯,只是王芙喜欢她。” 她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江安侯的妻子,侯爷同你的感情,想来是极深厚的。我在他的妻子面前,说出这种话来,是不应该的。但是殿下,我遭受着内心的折磨。我明白,我同侯爷是没有缘分的,我也没有什么立场说这话。但我仍然卑贱地想说,倘若你心中有侯爷一分,我也希望这一分是纯粹的。我不理解你和侯爷之间是怎样的故事,也不理解你和皇上之间是怎样的故事。” “在这个立场上,我仍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指责你,这是不道德的。可是倘若我不说出来,我的心里又不安。” 孟知语有片刻的触动,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在她的面前,诉说对她名义上的丈夫的爱意。 她又想起江恒心里的那个女人,那个同她七八分像的女人,已经死了的女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在男人的心里是无法超越的。 故而,她始终觉得,那个女人在江恒的心里一定很重要。即便江恒浪荡人间,那个人也一定是他心里最干净柔软的地方。 而且他心里装不下任何人了。 思及此,她不禁为面前这个女人感到悲哀。 同时也为自己悲哀,因为陈祝山和江恒不同,她同江恒心里的人也不同。 孟知语看着王芙,她们都怀揣着爱意站在那儿,也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里不得脱身。 她眼神里流露出悲伤的情绪,这让王芙疑惑不解。 孟知语说:“不,这一点也不卑贱。但是正如你所说,你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故事,我也无法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不必指责我,也不必为江恒抱不平,我们都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娘娘,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阿幸,送客。” 王芙还有话要说,尽数被她拦住了。阿幸进门来,强硬地送她们出去。 王芙走后,孟知语背脊松懈下来,她靠在软枕上,回味着这一天早晨巨大的冲击。 江恒似乎对王昭仪没有什么印象,此前的两次见面,江恒连一个熟人的眼神都没给到她。孟知语不知道王芙和江恒,这两条线是如何交叉的。 她感到一种无力感。 阿幸回来,见她兴致缺缺,双目失神。“殿下,她同你说了什么?” 孟知语摇头:“没什么,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阿幸将信将疑。 陈祝山这日晌午的时候到了栖霞宫,他刚忙完,还有些疲惫。到了栖霞宫,觉出知语今日兴致不高。 他问阿幸,可是发生了什么? 孟知语交代过阿幸,不必说什么,阿幸便摇头,说没什么。 陈祝山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知语抱在怀里,忽然想起什么,在她耳侧低语。 他说:“可是要来月事了?” 女子月事期间,常情绪不稳定,易伤感,易暴躁。 经他一说,孟知语才有些茫然地反应过来,她的月事似乎是该来了。 她们先前那些是,陈祝山都没让她喝什么避子汤,她神色有些紧张,这让陈祝山脸色微沉。 陈祝山想,知语是不是不愿意同他有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明天晚点更,上夹子。 卑微地表达一下我的爱意,可否多和我互动一下,哪怕夸我可爱也可以呀☆w☆ 第33章 第一滴血 陈祝山眸色微暗, 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0 着她。 孟知语道:“似乎是要来了。”她推开陈祝山的手, 自己站好,理了理衣摆, 同他拉开一些距离。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微笑言语。 陈祝山抬手搭在桌沿, 撑着头看她,把情绪都隐藏在黑眸之后:“没什么。” 孩子似乎也不是必要的, 但是又似乎需要一个,倘若他即位几年, 都无子嗣, 那帮老东西定然又要参他一本。 他脑子里许多东西游过去,最后终结于知语的脸。 知语离他稍稍有些远,他伸出手去,抓住知语的指尖, 轻轻地摩挲。知语也不躲, 就这么微垂着头看着他。 恍然之间,他觉得他们似乎一直都是如此。 生活安宁。 但是他明白这是假象。 他们走过的荆棘丛生的往昔, 和隔着楚河的开端, 是不可磨灭的。 孟知语是怎样的女子, 他比谁都清楚。 他明白她那些秘而不发的爱意, 但是视而不见, 装作自己隔岸观火。 隔岸观火的人是不会感觉到热度的,但是他在燃烧。 从一腔冰冷,到沸腾。 原来冰也会沸腾的。 陈祝山收了手,把眼前的知语再次拽到跟前, 语气轻柔近乎哄:“知语想生个孩子吗?” 他轻咬上她的耳垂,感受到她轻微地颤抖。 于是陈祝山感到一种自得。 他语气一轻再轻:“好吗?” 他说这话的意思,孟知语并不甚明白,他有三宫六院,他是皇帝,他的孩子日后必定是尊贵非常,倘若是个男孩,还要牵扯到储君之争。这血统是尊贵的,但是她孟知语不可以孕育这种血统。 没有人会同意,陈祝山同她有什么牵扯。 他们的苟且,是放不上明面上的事。故而,只能是苟且。 陈祝山不可能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怎样的苦心经营,得来今日局面,却同她说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 不,似乎也不是。 陈祝山都没让她喝过避子汤,那么多次水□□融,从来没有叫她喝过。 孟知语看着他,轻笑了笑,还是决定问一问:“那孩子是姓江呢?还是姓陈呢?还是无名氏呢?” 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无名氏也不少。 陈祝山的胳膊骤然收紧,掐着她腰,把她往怀里压。 她明知道他会生气,明知道! 陈祝山想问问她为什么,可是似乎没有为什么。他只好把自己满腔的怒火往下咽,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便不提了,今日这梅花倒是不错。是阿幸折的吧,朕重重有赏。” 阿幸福身谢恩,陈祝山又叫她去传膳。反正他们在一起,除了食,便是色。 哪怕陈祝山在别处吃过,也要在她这里吃饭。 孟知语吃饭很斯文,吃得很慢,也很少,小口小口的,很有观赏性。但是观赏别人吃饭,这并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孟知语从饭碗里抬起头,盯着他看回去。他不但不觉得羞愧,甚至看得更起劲了。 孟知语无奈,又低头如常吃饭。 食与色,一样不少。 大抵是为了报复她,今日陈祝山弄得格狠。 陈祝山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克制的人,当然,这印象在这些日子已经被全然打破。 这种耳鬓厮磨到了一种连孟知语都觉得过分的程度,她甚至怀疑,他们除了食色,便再没旁的事。 皇上日日留宿公主寝宫,这是多荒唐的事。自打温慈公主留在宫中,皇上再也没去过旁人宫中,连皇后娘娘都受了冷落。 这是天大的委屈。 甲妃乙妃都鸣不平,但皇后只是端庄地笑着坐在那儿。 皇后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明白这时候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急躁,反而应该冷静。 孟知语越受宠,群臣越是盯着她。皇后,便越舒坦。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皇后心里这么想着,自然觉得舒坦。可怜了那群不曾得过宠的,只好眼巴巴地酸。 这宫里,潜邸旧人大多是得过宠爱的。她们想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便只好旁敲侧击去问。 潜邸旧人,除了皇后,便只有两位侍妾,一位柔嫔,一位怜嫔。二位皆是冷美人,平日里不轻易与人亲近。 她们贴上去,也只得了冰刀子似的眼神。 她们不平:“什么嘛,这么高傲,眼神跟冰刀子似的。” 她们自然不知道,这二位不止眼神如冰刀子,真杀起人来,也非常干净利落。 孟知语曾经和她们打过交道,她和她们学过杀人。 杀手杀人,在于一个杀字,所以动作就要快狠准。 她其实恐惧杀人,但仍然学了很久,如何握刀,如何一击毙命。 陈祝山本是想叫她杀人的,她知道。 那日他们一道出门,在街边碰巧遇上别人杀鸡,她看着那血流出来,便浑身僵硬,走不动道了。 那日,他们是要去杀人。 最后也没有成功。 因为计划开始的关头,陈祝山突然后悔了,他叫住了孟知语,到底没再让她拿过刀。 他风轻云淡地握着她的手,说:“知语,回去吧。” 正如他风轻云淡地告诉她,要如何杀一个人。人命在他眼中,不过是游戏的筹码。 这或许可以说是他的良知,或者说,是他的动容。 但是陈祝山并不是有良知的人。 思来想去,只好落在情字头上。 · 她从梦里醒过来,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一个最近不常梦见的人,她梦见了陈盼月。 陈盼月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且高傲自负。在她心里,孟知语是卑贱的,下等的。 大抵她到死也没想明白,她会死在孟知语手里。 孟知语坐起身,就着晦暗的光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梦里那个场景一下子浮现眼前。 她沾了满手的血,满手陈盼月的血。 陈盼月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她这辈子只杀过一个人。 她杀了陈盼月,在那个星星闪亮的夜里,在秋猎的树林里。 陈盼月直直地倒下去,她把刀扔在了她身旁,而后转身离开,去旁边的小溪里洗了手。 然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三哥。三哥什么也没说,没问她为什么,只是问了她陈盼月死的地方,让长松处理了这件事。这事儿最后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只说,公主夜里出行,遇上了凶兽,遇袭致死。 那时陈祝山已经羽翼渐丰,他平静地把这件事掩盖了过去。 他能平静地安排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尸体,良知又从何说起? 一个没有良知的人,感情是没办法落在良知头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如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1 果这都不算爱~ 题外话:毕业搬家,找房子,又因为疫情不能随便出门,只能集中请假,出去找房子住,感觉累瘫。 第34章 第一滴血(2) 她气息渐重, 埋头在膝盖里, 但是动静仍然很轻,没吵醒阿幸。那些记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 宣始十二年, 陈渊携子女后妃以及群臣外出秋猎。这种事, 按理说是轮不上孟知语的,往年, 也没人想起过她。 不过这一年,陈盼月偏生惦记她, 同陈渊提议带上她。 带上她, 还能彰显大度。陈渊觉得未尝不可,便同意了。 陈盼月的提议,她自然是跟着陈盼月一起走。 临走之前,陈祝山同她打了个招呼。 陈盼月待她向来是一等一的跋扈, 尤其在上次陈祝山救了她一回之后。队伍行进途中, 她同陈盼月坐在一辆马车上。 陈盼月抬起她下巴,打量一番, 啧啧摇头:“这小脸蛋, 是真的生得妖媚。不过, 生给谁看呢?给三哥看吗?你以为你真能攀上三哥吗?他不过对谁都善良罢了。” 孟知语沉默地听着, 也不反驳。 陈盼月这话是大错特错了, 陈祝山对谁都不善良。不过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可见陈祝山的伪装之好。 她越不反驳,陈盼月越觉得没意思。陈盼月甩开她的脸,嫌恶地擦了擦手。 “没意思, 楚楚可怜的,给我看也没用。唉,三哥的夫人可是沈国公的嫡女,你以为真能容下你吗?可笑。” 自然是容不下的,不过也不需要她容得下。孟知语想。 马车继续往前行进,陈盼月便一路以言语羞辱她。她只低着头,不说话,自然也没听进去。 那天夜里安营扎寨,她同陈盼月睡在一处,陈盼月睡在床上,她躺在地板上,外头的星星月亮都很亮。 她没睡着。 陈盼月睡得倒是快,夜半时候,她听见很轻的一声咳嗽,有一道人影在窗外。 她轻手轻脚出门去,推开门,看见长松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 长松说:“殿下说,想必姑娘还未吃过,都是些姑娘爱吃的菜。食盒不好藏匿,姑娘吃了,我带回去便可。” 她盘腿坐下,在星星下面吃了一顿温热的饭。 食盒里还放了一张小笺,笺上写:日暮飞鸦集,满山荞麦花。 长松向来沉默寡言,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她问不出答案,只把笺拿出来自己收好。 吃过饭,食盒由长松带走,她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里。陈盼月还未醒,她轻声躺下来,翻了个身。 这也是她没想到的。 她原以为陈祝山不会注意到这事,不过转念一想,他生性是个谨慎的人,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这一夜注定睡不安稳,陈盼月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故意折腾她,使唤她做这做那,最后还要假惺惺问一句:“你不会介意吧?” 狩猎一事,也轮不到她。她只有在房中待着的份儿。她们都出去瞧热闹了,也没人看着她,她便也偷偷地跑了出去,怕人看见,是从树林里绕的。 此次狩猎破例准许女眷参与,故而沈氏也来了。不止沈氏,还有几位夫人也一同在。 沈氏的目光一直落在陈祝山身上,陈祝山偶尔也回头看她一眼,温润君子形象不会倒塌。 她就看了几眼,又悄悄地回到房间里去。 倒也没什么刺眼的,因为早就笃定了这种局面的发生。 陈盼月也参与了狩猎,玩得很累很疯,一回来没怎么折腾她,躺下就睡了。睡醒了已经是晚上,陈渊设宴款待,她睡醒了,瞥一眼看见孟知语,又开始折腾她。 陈盼月大抵也没想到,这一夜,是她的死期。 孟知语也没有想到。 她大概是同陈祝山学会的,将杀人都看得平静了。 她身体里的血涌出来,流到她手上,从指缝里,流进掌心的纹理。 那一夜笙歌鼎沸,陈盼月的消失一开始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没有人知道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连孟知语都忘了具体的时辰。 她离开树林,洗了手,衣服上还保留着一些血迹。 她在夜色里从人群中混入,听闻陈祝山今日表现不错,破天荒得了陈渊的夸赞。 她摸到陈祝山房中的时候,房中空着。她安静地坐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听闻有动静近了。他似乎喝了许多酒,由人扶着回来。 他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故而那些人只送他到门口。 陈祝山推开门,被一个熟悉的味道袭击,侵入唇舌。 孟知语分明没喝酒,却觉得自己也上了头。 陈祝山大抵喝了许多,没有推开她,反而同她难舍难分。从门边,到天雷地火。实在难以清醒。 那天晚上星星很亮,也很克制,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她感觉自己也如同那月亮,时隐时现。时而是她自己,时而不是她自己。 陈祝山像一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糖果。 不记得到底几次,反正她很累。 但是睡不着。 陈祝山躺在她身侧,睡颜宁静。 她又悄悄地爬起来,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而后抱着膝盖坐着,一直到天亮。 天亮得很慢,陈祝山醒得还算早。他似乎不大清醒,问她何时来的。 她撒谎。 刚才。 撒谎的时候莫名地平静,她从容地告诉他,她把陈盼月杀了。 陈祝山也很平静,他撑起身,问她地点。 而后,一切如同什么也没发生。 孟知语要离开的时候,陈祝山叫住她,叫丫鬟送了一套衣裳过来,她才发觉自己衣裳上也带了血。 临走的时候,陈祝山似乎还轻笑了声,大约是在笑她。她从前表露地那样不敢杀人,结果人命在手里也如同一块瓜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三哥当然知道。一来,真人事不省了没办法鼓掌,二来,他不行(dbq)。 不敢承认是因为慌了。 第35章 第四杯酒 但也就这一块瓜果。 之后, 她没再拿过刀。陈祝山似乎默认了这一点, 也没再问过这事。 她之后梦见过几次,不过也就几次,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忘却。 回过神来, 孟知语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躺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动作很端正。 · 出了正月, 天气似乎回暖了一些,不再似之前那般成天下雪,晴朗日子多了些。 孟知语在宫里没什么做的,除了修修花, 吃吃饭, 同陈祝山待在一起之外,便是偶尔出门走一走。 就这么点地方, 出门走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2 难免遇上她们。她们表面都恭恭敬敬叫一声殿下, 背地里当然没什么好脸色。 陈祝山已经许久不曾召见过她们, 三宫六院在她面前, 都成了空城。 她们不满, 也是情有可原。 她在空亭子里坐下,阿幸看着她们背影,冷嗤一声:“她们不愿意同咱们一块,咱们还不愿意同她们一块呢。” 孟知语笑, 摇头道:“阿幸。” 阿幸才站到她身后,收了一腔的话。 她抬头,眼前景色宜人。已经连着出了几日的太阳,屋檐上的积雪化了不少,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阳光很温和,暖洋洋的,瞧着就叫人心情好。 孟知语看着阳光感慨:“这天儿真好。” 阿幸点头:“是啊,殿下,多出来走走也挺好的。” 又坐了会儿,看着时辰过去,孟知语起身往回来,待会儿太医还要来请脉。 这些日子太医常来,为她调理身体。陈祝山表面上说是替她调理身体,孟知语知道,他在期盼一个孩子。 沿着宫墙,回到栖霞宫的门口,太医已经到了。不止太医在,陈祝山也在。 陈祝山脸色不大好看,太医在那儿低着头站着,紧张得很。 见孟知语来了,像得了解脱,赶紧迎上来:“殿下请。” 孟知语坐下,伸出手,等着太医把脉。太医还是说些昨日说过的话,完成了任务,便退了下去。 陈祝山看一眼阿幸,阿幸便看向孟知语,孟知语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退出门去。 孟知语抬手替他倒了杯茶,先开口问:“三哥今日心情不好?” 陈祝山抬头看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知语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孟知语同他对视,抿唇又低下头去:“挺好的。” 阿幸出了门,见李元在外头等着。她走过去套近乎:“李公公。” 李元对她微微一笑:“阿幸姑娘。” 阿幸今年也不小了,十九岁了。因着孟知语的缘故,旁人都称她一句:“阿幸姑姑。” 李元叫她阿幸姑娘的时候,她微愣了一下,不过仍旧笑着,问:“今日皇上心情似乎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么?” 李元看着她,端着情绪:“这是皇上的心思,做奴才的不好妄自揣测。不过皇上见了殿下,总是心情不错的。” 阿幸点头,还是笑着:“是不是又有什么流言蜚语,指着我们殿下骂了?” 阿幸是个聪明人,倘若她不够聪明机灵,也不会让陈祝山选上。 李元道:“嗐,既然都是流言蜚语,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阿幸点头:“是不是有人上折子参了殿下?” 李元哎哟一声,叫她别多想。阿幸从他反应里,大概摸出了虚实。皇上今儿心情不好,定然是因为那些臣子拿这事大做文章了。 事儿传得纷纷扰扰,她们殿下在传闻中都快变成妖精了。连带着江安侯也被各种调侃,毕竟自己的女人,一朝和皇上有一腿。 阿幸笑眯眯的:“公公要不要喝杯热茶?”她说完,也不等李元回复,兀自便去端了杯热茶给他。 李元接过来,手心一下子暖和起来。阿幸靠着栏杆,道了声谢:“多谢公公。” 李元心想,他其实没什么好谢的。不过场面功夫都是做惯了的,他还是摇头:“我也帮不上姑娘什么忙。” 陈祝山确实是因为这事不虞,那帮老东西,个个都装得苦口婆心,为了江山社稷,劝他要如何如何。 他偏不想听。 陈祝山把知语拥入怀中,揽着她细腰:“知语如此得朕心,倘若生一个小公主,也一定深得朕心。”他说着,伸手去挠她。 孟知语躲闪,眼神却没什么变化。她大概猜到了,他今日被那些臣子说了什么事。 他近来的动作不可能瞒得过皇后,虽说后宫与前朝不能牵扯太多,但是向来后宫与前朝都难舍难分。不止皇后,还有旁的嫔妃。 皇上想让温慈公主受孕,这是那些臣子们绝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温慈公主是什么身份?前朝遗留下来的公主。 如今世道不稳,乱世难平,倘使有前朝余孽妄想作祟,又有一个现成的温慈公主,那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此前,单有苟且,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到这地步,却不能继续容忍了。 他们便开始闹。 陈祝山越是态度坚决,他们闹得越凶。 陈祝山收了收她的腰,牵过她的手,心里浮现出一些想法。 他们说,温慈公主倘若有异心,那百姓又该生灵涂炭了。 可是知语真的会有异心吗? 他抬头看着知语,从眼睛到鼻子,每一处细细勾勒,她已经是一副绝美的画。 知语不可能乱臣贼子的异心。 这一点陈祝山可以明了。 不过旁的呢? 他想起江恒,不禁皱眉头。他自觉自己同知语走过的那些路,无人可以比拟。可是毕竟那些路都已经走完了,如今是一片新的天地。在这新天地里,知语已经不再需要同他扶持而行。 他抓住知语的手,送到唇边,轻吻她的手背。 他想要一个孩子,理由带了一点卑劣。不过无妨,他已经是一个浑身都黑的人,这点卑劣也不算什么了。他想,或许有了孩子,知语便完全地属于他了。 从一开始,分明他们并没有这种交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少时启蒙,他发觉自己对那事毫无兴趣。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人生能做的事很多,有意思的事也很多。 后来,那年在安静的房间里,知语跳完了一支舞。那是她第一次跳完一支完整的舞,很青涩,但是腰肢在他掌心里,像一滩水一样。 是夜,他第一次做梦梦见那桩事。腰肢交缠,白花花的皮/肉晃得人眼红。 那时嬷嬷说,各位殿下,你们啊,都得过了这事,才算真的长成了一个男人。 他无师自通。 到那年,知语主动诱他唇舌。梦里的一切都化作现实,他顺着梦境的指引,第一次觉得失控。 难怪他们都说,这是人间快活事。原来果真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居然才八万字。 第36章 第四颗星 没有人知道她曾发生过什么事, 阿幸也不知道。后来她回到冷宫住处, 月事没来,阿幸还觉得疑惑, 担忧她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找太医不行, 阿幸说,要不要告诉三殿下?请三殿下找个大夫瞧瞧? 孟知语拦住了她, 她不知道这事该如何说,也不愿意这事被旁人知晓。 她一个人承担着这份困扰, 她甚至思考过倘若有孕应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3 当如何。 在煎熬中等来了迟来的月事, 想来应当松了口气。但她竟觉得有些许失落。 到底还是少年心事,为情字困顿到企及一个孩子。 所幸未能企及。 凭她,不应当生养一个孩子。 孟知语浅笑开来,那些遥远的、苦涩的、困顿的记忆都抬手压下。她推开陈祝山起身, 唤阿幸上一份糕点。 她在宫中尽着后妃的职责, 众人心知肚明,却都称一句“公主殿下”。 她既不需要面对那些女人, 也不需要对皇后俯首。旁人看来, 这是陈祝山给她的恩德。 于她自身, 却是风口行浪尖走。 王芙偶尔会来同她说话, 那日二人所言, 都缄默不言,只谈些风花雪月的文与艺。 王芙诗词歌赋都通,应当是一位才女,孟知语偶尔好奇, 她同江恒是如何相识? 王芙的字写得也好,偶尔同她一道写字的时候,陈祝山会来。关于她同陈祝山字迹相似之处,王芙一个眼神明了,不过没有多问。 陈祝山似乎因此多看了王芙一眼,眼神中带了些欣赏。王芙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孟知语不知她是认命,还是想开。 想开也好,认命也罢,都不是好路。但是这世上女子能走的路少,孟知语思及此,顿觉兴致缺缺。 她放下笔:“我也累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王芙安静地离开,离开时陈祝山看她一眼,这一眼落在孟知语眼中。她撑着头,目不转睛盯着陈祝山:“王昭仪是个有趣的女子。” 陈祝山没什么反应,这世上,再有趣的女子,于他而言,也没什么趣味。 唯有一个手心里的知语,趣味十足。 可是知语在劝他往别人去处去,为什么呢?他分明日夜宠爱知语,捧在手心里。 陈祝山打量她,只能想到江恒。平日里他不轻易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江恒像是一根长在他手心里的刺,且隐于表皮之下。无法□□,也没办法完全忽略。 他此前查过江恒,江恒无妻室,在江安有许多女人,都道他浪荡人间。这是最初的结果。 万事万物都是可以伪装的,眼见不一定为实。他又命人继续查,查到江安侯府。江安侯府有一个牌位,那牌位所属之人已经故去多年。他命人去寻一副画像,画像到手的时候,他愣了许久,看着画像里那张熟悉的脸。 这是上天给的机会,陈祝山想。 他亲手把知语送到了江恒身边,江恒或许抱过她,亲吻过她,拥有过她。 在他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后,又想要知语。 这行径卑劣。 但是他亦不是君子。 君子总是要大方地将很多东西拱手相让,这并不值得向往。 更卑劣的是,他想把知语找回来,是因为他清楚知语对他的感情。他在利用这种感情。 或者说,这是在赌。 他赌知语对他怀有感情,那些年少的、纯粹的感情。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知语是一个没有生气的花瓶,凭借着对他的一点爱意,露出一点生机。 那种暮气沉沉,本是他选择知语的开端。 由开端,到中途,环环相扣,偶尔会让人不得不相信命运。 但是对强者来说,命运并不是绝对注定的。只有弱者,才会完全相信命运。 这是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 但是近来这信念总是晃动,并不牢固。 因为知语越来越从容。 为什么会从容呢?从容赴死?或是从容地离开他? 此二者于他而言,都不可容忍。 陈祝山开口:“朕有没有同知语说过,知语和江忱长得很像?” 孟知语抬眸,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灵台思考片刻后,忽然意识到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江恒府里的牌位。 姓江,从心,她复垂眸,大概明白过来。 原来她也好,陈祝山也好,江恒也好,王芙也好,皇后也好,都是牢笼之中的人。 她道:“哦?江忱?”她愿闻其详。 但是陈祝山显然只是想抛出这一句,并不打算继续说后面的事。他只是想提醒她,她是代替品。 孟知语看着他的眼神,现学现用:“江忱,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陈祝山挑眉,也看着她,手指禁不住敲了敲桌子。 一人只抛一句话,谁也不继续。从窗户看出去,能看见外头的风。 这是难得的好日子。 · 此后竟下了两日雨,雨停那日,诸多臣子上谏,直言温慈公主妖媚惑主,万不可继续留之。 唯有江恒看戏。 阵仗之大,连孟知语都很快知道。皇后贤德,自然很快有了动作。 沈氏来到栖霞宫,亲自劝知语,话说得语重心长,条条为社稷考虑:“知语,我知道你是深明大义的女子。你应当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是吗?你是江安侯夫人,是皇上名义上的妹妹,更是前朝皇帝的血脉,皇上一直克制且端正,想来这么些年,第一次如此。若是贪玩,也会有迷途知返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孟知语彼时坐在榻上,沈氏在她面前站着先说。这是胜利者的姿态。 孟知语只是轻巧地笑着,告诉她:“娘娘这些话,同我说没有什么用。世人把祸国的罪名扣在女子头上,娘娘竟也赞同。” 她就这么坐在那儿,端庄亭亭,沈氏原来的胜利者的姿态忽然消散,她感到愤怒,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沈氏道:“既然知语不听我的劝告,我也没办法。柳枝,咱们走吧。” 晚上陈祝山来,孟知语在殿门口迎他,宫人们都遣散了。 陈祝山今日心情并不算好,见了她,仍然是笑着:“怎么站在这儿?” 孟知语抬头看他,字句都说得端正:“在等皇上。” 她侧开身,往外走了几步:“今日外头不冷,便在外头说话吧。” 陈祝山跟着她走到檐下,听她说话。 孟知语转过身,同他视线相交:“皇上,你该疯够了。” 陈祝山眸色微暗,“知语说什么?” 孟知语便重复一遍:“皇后娘娘说,你该玩够了。我也如此以为。” 陈祝山仍旧道:“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我短短。 今天室友离校,毕业典礼,拨穗,和导师拥抱送别。 凌晨再更一章吧。 还想再安利一首歌,陈奕迅的《不来也不去》 “掌心因此多出一根刺 没有刺痛便懒知 就当共你 有旧情没有往事 如烟 因给你递过火 如火 却也没熔掉我 回望最初 当丧失是得着可不可 可痛若骊歌 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4 如儿歌” 第37章 第四颗星(2) 孟知语继续自己的话:“你不该继续如此, 没有人会同意一个前朝皇帝的血脉, 留在你身边。我是一个不被接受的因素,皇上, 你知道的。你留下我,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同意,不如放我走吧。” 陈祝山逼近她一步, 食指抵住她唇:“知语,你从前不会这么求我。” 孟知语闭眼, 重新开口:“三哥, 求你。” 陈祝山把她抵在廊柱上,笑起来,搂过她细腰:“知语,你该明白, 我们才是世上最合适。身体, 灵魂都是。” 他们天生一对。 孟知语被他搂着腰,强硬地引诱她的唇舌。她的背被抵在廊柱上, 好在此时此刻, 宫中寂静无人, 唯有风过境。 陈祝山一手掐着她腰, 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衣襟。他的膝盖隔开她的双腿, 提着她的腰往上带了带,在此过程中,膝盖往上推。 她忍不住搂紧了他的脖子,眼眸似秋水, 望着他,望得他后腰酥麻。 陈祝山声音微哑,呼吸声落在她颈侧。他又往前一步,让她感知,此时此刻,他所想要的东西,证明他所言非虚。 他们是世上最合适的人,彼此依偎着走过困顿的时光。 孟知语咬着唇,说话都带了些颤音:“你不可否认,我说的是对的。” 陈祝山沉着声,抽出手来,在她外裳上擦干净。他做这动作的时候,嘴角含笑,慢条斯理的。待到做完了这一串动作,他才按着她的腰,忽上忽下地喘着气。 待到一口大气喘完,孟知语已经受不住了。她承认陈祝山说得对,他们的身体是如此的契合。 她呜咽出声来,“……没有人会同意你和我做这种事。” 陈祝山冷眼瞪她:“不需要他们同意,我同意就可以了。” 他说完,便劈山分水而入。 他们穿着华贵的衣裳,在富丽堂皇的宫殿走廊上相融。 陈祝山在间隙回答她:“没可能,朕要做什么,朕说了算。” 孟知语开始今天的话题之前大抵想到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但是没想到会如此孟浪。 她被卡在栏杆上,就这么一小点地方,摇摇欲坠,承受着他的力道。 从廊柱,到栏杆,最后回到殿中。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要溺死,又被他渡了一口气。 最后不知道这夜是何时结束的,反正醒过来,她简直像遭了暴行。 她下意识唤阿幸,无人应答。 她抬头,对上陈祝山似笑非笑的眼。 陈祝山目光中带了欣赏,和满意,从他的眼眸中,她瞥见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尽是痕迹。 陈祝山眼眸含笑,仿佛在说:“看,知语。” 人人称颂的帝王,其实是个疯子,孟知语早就知道。 她拉过被子,遮过自己的锁骨,垂下眼皮,又睡过去。 陈祝山看着她呼吸安稳下来,才离开栖霞宫,去见那些臣子。他们所说的,还是昨日说的那些,一直重复强调,叫人厌烦。 他扶着额头,看向收下的桌子,想起昨夜,忽然笑出声来。 那些臣子皆诧异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陈祝山只是笑道:“无妨,众爱卿继续。” 这简直是挑衅!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怒气冲冲,继续表达自己的不满。 “皇上,你不能走前朝皇帝的老路啊!” “皇上,你三思啊!” …… 就这么嚎了几天,也没什么进展。陈祝山只把他们的话当耳旁风,他对此颇为得意,常去知语那儿邀功。 雨停那日,有八百里加急急报自南方松来,南方暴雪冰灾,百姓流离失所。 陈祝山觉得头更疼了。 于那些臣子而言,却觉得自己越发做得对,这是上天的旨意。 这等灾害,便是上天的警示。 他们上谏更频繁,直指温慈公主与此次冰灾相关,要求皇上必须给一个交代。 陈祝山原还能避而不见,如今牵扯到百姓,也不能再不见他们。听他们一顿牢骚,还要处理灾情。 陈祝山一连数日未曾踏足后宫。 这事后宫自然也早早知晓,人人对温慈公主更加避之不及,认为她不详。连宫人们,也越发懈怠。 阿幸被气得不行。 这日阿幸使唤一个小宫女,使唤不来,气得阿幸破口大骂。 那宫女仍旧推脱,陈祝山便是这会儿来的。他已经两夜未曾合眼,本就心情不好,听得如此场景,冷眼一瞧那宫女。宫女噗通跪下来,陈祝山说:“既然不想伺候了,便发配到浣衣局去吧。” 阿幸得他撑腰,略微待见了他一些,主动领他进门。 孟知语正在自己一个人玩围棋,见到陈祝山还有些惊讶。 陈祝山看着她的眼睛,走近几步,直接打横抱起她往床上去。 孟知语挣扎,他带了些哄的语气道:“别动,让我睡会儿。” 他是真的累了,很快便入睡。孟知语看着他的侧脸,发了许久的呆。 阿幸端着糕点进来,孟知语掰开糕点,露出里面的一截纸条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果然五点半起床是不行的。 第38章 第四行泪 纸条卷成一团, 孟知语看了眼阿幸, 阿幸比她还震惊。 陈祝山还在里间睡着,她们说话都很小声。 阿幸道:“这糕点是御膳房送来的, 为何当中会有一个纸条?需要找人查看一番吗殿下?” 孟知语放下半边糕点, 拿起那卷纸条,她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心中便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能把手伸这么长,将消息送到皇宫里, 且不被发现地送到她身边, 可能的人选也就那么几个。 阿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甚至有些慌张。“该不是哪位娘娘吧,这事儿得告诉皇上才行。” 自从上次弦飞那事之后,阿幸便觉得这宫里, 人人都容不下孟知语。这话诚然不错, 但胆子大的,也没几个。 孟知语叫住她:“算了, 阿幸。” 她打开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句诗:假作真时真亦假。 阿幸瞥了眼, 她不曾读过许多书, 不懂这意思, 只知道从字面意思来理解。 “这是什么意思?”阿幸问。 她猜测:“莫不是讽刺殿下身份卑贱?”她心里只这样以为。 孟知语未听进去她的话,她垂眸,将那张纸条抬手烧掉,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今日之事, 不可外传。你可明白?” 阿幸看她神色,连连点头,心中却惊骇,她虽然不懂,却仍然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孟知语没了吃糕点的兴致,又叫人端了下去。她轻手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5 脚地起身,转向里间床榻去。他心思深,睡眠浅,极少有睡得沉的时候。她回想起来,也就几次。 近来事情烦扰,陈祝山想必累坏了。孟知语思及方才的纸条内容,轻叹了口气,抬手描摹他的轮廓。 他睡着的时候,眉心也微微皱着,的确有忧国忧民的样子。 孟知语放下手,他还未醒。她又轻声起身,往殿外去。 这几日宫里的丫鬟格外肆意,她平时不在意,也不如何管,随她们去。今日陈祝山惩治了那一个,杀鸡儆猴,倒是都恭敬了,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也不理会她们,自己往庭院里转了一圈。阿幸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同,但是见她脸色严肃,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知语绕着庭院走了几圈,才长吐了一口气,走回殿里去。陈祝山呼吸浅了,应当快醒了。 孟知语在榻上坐下,靠着软枕,独自摆了一盘棋局。 下到一半,陈祝山醒来。 他揉着眉心,在她对面坐下,声音里都带了些疲惫。 “知语。”他唤她的名字。 孟知语没抬头,声音再平静不过:“皇上近来辛苦,其实不必勉强。有些事情,勉强也勉强不过。苍生社稷,皇上心里装一件便足够了。” 她在委婉地提醒,什么苍生社稷,那分明是权力。他想要权利,又想要一个和权利冲突的女人。 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连孟夫子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陈祝山轻笑一声,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之上,将她白子优势尽数瓦解。 如这棋一般,天下是他的,他说了算数。 孟知语啧了声,把棋子丢进棋盒里,拍了拍手。 知语道:“没意思。” 她唤小丫头进来,收拾了东西,而后同陈祝山面面相觑望着。 陈祝山又叹气,他只能得这片刻空闲,没一会儿,又听见李元来禀报。临走的时候,他亲吻了知语的额头。 “不要多想,知语。”他说。 孟知语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多想无益,她明白这道理。不过恰到好处地通透,有时也并不好过。 · 京城各处有何处的日子,有人欢喜有人愁,江恒坐在那儿,仍旧悠闲自在。 若度回来。 “禀报侯爷,事情已经办好了。” 江恒拉长声音嗯了声,很是赞叹。 若度有些不解:“侯爷,倘若夫人看不明白……” 江恒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倘若她看不明白,那是她的命数。”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地漫长。原以为天气好转,谁知不过几日,寒冷又卷土重来。 南方冰灾,北方也被寒潮包围,人人都恐慌不已。 这时候,有人提议去天坛祈福。一呼百应。 天坛设在京郊天山之上,出行需要一些时间,也是劳心劳力的。不过这时候,这建议像是一颗定心丸,是必要的。 陈祝山没理由拒绝。 他即位还未到半年,便有这种意外发生,倘若不能很好解决,那么之后日子也不好过。 他没得选择。 临行前,他同知语叮嘱:“此行不远,朕很快回来。回来时,想喝知语温的雪茶。” 孟知语没说好,或者不好,被他作死弄了一宿。 这一日清早,陈祝山便起床出发,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皇城往京郊去。孟知语醒来的时候,已经连队伍扬起的尘都瞧不见了。 此行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 不知为何,阿幸眼皮跳得很凶。这征兆使得她心神不宁,看宫里谁都像一个坏人,对殿下虎视眈眈。她看着孟知语,十分担忧。但是孟知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阿幸想不明白。 · 承华元年,这一年落在史官笔下,有诸多可写之处。 其一桩,天子强占臣妻,引民怨众怒。 其二桩,冰灾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国师指,乃与天子和臣妻一事有关。 其三桩,温慈公主薨逝,年十八。 此三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独自言说,故书史书者,常一并言之。 · 阿幸的担忧很准确,那日难得是一个晴天,有人来通知,说是管事局有事找。阿幸便出了门去,她临走之时,还特意叮嘱孟知语莫要随意出门走动。 不过她漏了一桩,这宫墙虽高,却防不住什么东西。人要进来也好,人要出去也罢,全都防不住。 阿幸到了管事局,便被二人揪着胳膊拿下。她心中一紧,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她口中被塞了布条,只能呜咽。 在她的呜咽声里,皇后的仪仗进了栖霞宫的门。 孟知语那时在门口修剪花枝,她看着盛装而来的皇后娘娘,盈盈一笑。 “见过娘娘。” 沈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也笑:“知语,我劝过你了。” 是你自己不知好歹,非要在这路上一路走到死。 她是沈国公嫡女,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今日所行之事,更是得太傅苦求。 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身后,跟着一个端着盘子的宫女。盘子里放了一只小杯子,杯中装着一杯不寻常的酒。 孟知语脸上没什么波澜,她侧身进门,“外头天冷,娘娘进来说话吧。” 柳枝看了一眼沈氏,沈氏停了停腰背,跟着孟知语进门去。 丫头跟着进门,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又被遣退出来。 殿中剩下她们二人对面坐着。 沈氏今日难得抛了些端庄,倒是带了些凌厉的美感。她原也是一朵娇花,落到了陈祝山手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她今日仿佛出了一口恶气。 沈氏道:“杯中的酒,是牵机酒,走得很快,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孟知语听她说完,抬眸看她,仍旧是没什么波澜的样子。 沈氏忽然感到一种不解,不过很快又被胜利取代。 孟知语垂眸看了眼那杯酒,语气却淡然:“皇后娘娘今日是为何而来?” 沈氏抿唇笑:“是为了社稷而来,这是民心所向,知语,你不要怪我。” 孟知语忽然笑:“民心所向?便是对的吗?难怪人人都道娘娘同三哥登对。” 沈氏感到一种侮辱,不过她不必要计较这片刻的不快,毕竟还有长久的生活的快乐。 她将杯子往前递过去:“你都叫他一声三哥,便不该引诱他违背道德。” 孟知语又笑:“为何是我引诱他?为何不是他引诱我呢?” 陈祝山分明最擅长引诱旁人,沈氏被他引诱,贤妃被他引诱,她们却觉得,她引诱了陈祝山。 或许这才是最好层次的引诱,让被诱者,无所觉察。 沈氏将杯子递到她跟前,语气带了些不耐烦:“请吧。” 说时迟那时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6 ,孟知语的手抓过她的手腕,绕到她身后,都是一瞬间的事。不过一瞬间,她便被人扼住了咽喉。 孟知语在她耳边低语:“皇后娘娘似乎有些意外,今日我死,是民心所向,但是阿幸不是。你得保证,放阿幸出宫,保她性命。” 沈氏感受着喉咙的压力,只能点头:“我……我答应你。” 孟知语笑道:“空口无凭的道理,娘娘应该明白。” 沈氏咽了口口水,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生怕她用力。她点头:“我可以写下来!发一道旨意!” 孟知语不置可否,只是将她的胳膊肘拧到背后,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制服住她。她感到一种痛,却只能被她推着往前走。 孟知语单手写了一张旨意,而后从头上拆下一只簪子,从她指尖划过,留下一条血痕。 血流出来,留了她满手。而后她的手被孟知语按在那纸张上。 一气呵成之后,孟知语松开了手,快步走到桌边,将那杯牵机酒一饮而尽。 杯子底座磕在桌子上,沉闷一声响。沈氏胳膊还痛得她面目狰狞,转过头来,看着饮了牵机酒的孟知语。她感到一种狰狞的满足感。 孟知语并不看她,而是安静地坐下来。 牵机酒的毒性很强,毒发很快,人的五脏六腑都会感到痛楚。 与这等痛楚比起来,沈氏觉得自己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她揉着胳膊,忽然笑出声来。 一群宫人在外头候着,只听见皇后娘娘意外的笑声。 有血从她嘴角渗出来,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她感到痛苦。从五脏六腑,到血液,都延续着痛苦。有许多事情从眼前一闪而过,她看见了十四岁跳舞的孟知语,孟知语在陈祝山面前跳舞。 那舞姬说,跳舞要跳给最爱的人看,才有意思。 她想起她这一辈子,如同一朵枯萎的花,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唯有两桩事,得以生机。 其一桩,恨。 其二桩,爱。 她只好恨着陈渊,这其实是不必要的。她唯爱着陈祝山,凭着这一点爱意,给孟知语一点养分,让她活得不像一朵死去的花。 · 皇后仪仗浩浩荡荡来的时候,经过王芙的宫殿,她看见她们朝着栖霞宫去。王芙挣扎片刻,还是差人赶紧去通知皇上。她直觉事情不简单。 但是从皇城,到天坛,快马也得半日。 陈祝山那时祈福结束,一切都很顺利,他下了祭坛,却忽然觉得心慌。 这心慌无从而起,他却没来由地想起知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我今天长长。 没有带球跑这项。 第39章 第四点蓝 这世上有许多不如意的事, 这些事也同许多人有关。但他就是没来由地想起知语。 他出门前, 留了长松在宫里,因着近来形势不大好。另一方面, 又觉得或许也没那么不好。 思来想去, 还是留了长松。临走前,他同长松说, 你应当明白如何做。 这许多年,长松一直陪着他一起走过。 他撑着头, 也不知宫里近来情况如何了? 一切都很顺利, 今日结束之后,应当便能启程回宫。在启程回宫之前,却等到了一封急报。 急报说,皇后沈氏意图不轨。 陈祝山彼时正在喝茶, 闻言茶杯坠地, 轰然碎裂。他跌坐在椅子上,有些茫然失措。 他撑着起身, 快步往外头去。他夺过马来, 便要奔回皇宫。 倘若快马加鞭, 此时赶回去, 还能…… 但是他赶不回去。 群臣都跪下来, 挡在他面前,挡在她和知语之间。 陈祝山的眸子眯起来,眼神暗了又暗。 他们异口同声:“皇上三思!” 那群老臣的头磕下去,这份量可太重了, 人在其位,原来诸多牵制,想做的事不能做,想说的话也不能说,即便是到了万人之上,还是要如此窝囊。 陈祝山忽然有些生气。他的眼神扫过这群人,他们便又纷纷重复:“皇上三思!”喊得感情充沛,生调绵长。 三思也好,三十思也罢,反正思来思去,就是要告诉他,不可以。 但他偏想勉强这一遭。 好告诉他们,到底谁是万人之上。 陈祝山扯着缰绳,马鞭挥下去,那马一声嘶鸣,马蹄同马头一起扬起来,从他们头上跨过。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待到陈祝山的背影往前走了,他们才反应过来,又是一阵“不可”“三思”的。 但是他已经走了,任他们下跪或是如何,他都已经走了。他握着缰绳,驾驭着马,狂奔而去。 从天坛回到皇城,这时间十分的漫长,一刻都被拉长成三刻。 他离开了,那群侍卫也要跟着离开。剩下一群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说:“皇上此举,实乃大大不妥。” 他们是失望至极的,只觉得陈祝山变了,他的君子气质荡然无存。他们只好迁怒孟知语,都是孟知语,陈祝山才会变成这样子。 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女人误国。 他们从不觉得,或许是男人本身便有错。 臣子们不住地叹气,叹完了气,只好又慢吞吞地赶回去。这边事情了,还是得跟着皇上去。 · 孟知语已经没了气息,沈氏在她鼻前探了探,确认了这一信息。她松了一口气,忽然大笑出声。 温慈公主,薨。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具身体埋进土里去,埋得越远越好,总之,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她即便死了,还是这样的美。这种美叫人痛苦。 沈氏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她面目狰狞地笑了笑,叫人进来,“来人,将温慈公主请进棺中。” 没人敢动。 沈氏又沉声指使一遍,才有人上前来。那些人把她抬出来,她们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忽然感到一种悲悯。 但是没有人敢出声。 此时此刻,她仍旧是孤立无援的。 长松原本是守着栖霞宫的,那日阿幸出门,有人提醒他,阿幸有意外发生,他便出了栖霞宫。刚出栖霞宫没多久,他便遭遇了偷袭。 长松再醒过来,便听闻,皇后已经将温慈公主的棺椁送出了宫门。 长松明白自己做错了事。 他记起孟知语的脸,那个总是漂亮的女子,因着他的错,从此陨落在世上。 他询问宫人,温慈公主的棺椁去往何处,那宫人低着头,只说不知道。 这是实话,沈氏说的去处,她们都不知道。 长松闭了嘴,不再说话。他连他们往何处去的都不知道,追寻都无处可寻。 陈祝山从天坛赶回来,已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7 经是深夜。这沿途的奔波并未能消散他的怒气,他怒气冲冲迈进了中宫的门。 沈氏的手伤已经包扎过了,她似乎在等着陈祝山过来。陈祝山果真怒不可遏过来了,如她所料,陈祝山质问她。 “皇后为何如此行事?”陈祝山仍然保持着他的风度。 沈氏起身,到他跟前行了个礼:“妾身是在为社稷考虑。” 陈祝山冷眼看着她,她绕着陈祝山走,声音里带了些兴奋:“皇上不是最喜欢社稷么?为了社稷,娶了妾身,那如今为了社稷,舍弃一个女人也没什么吧。” 她转过身来,同陈祝山视线相对。她这是在怨恨,她接受的传统道德告诉她,要贤良淑德。她便贤良淑德。道德告诉她,女人不受宠爱,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她便反思自己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她不够美,故而她得不到陈祝山的爱。哪怕一丁点的爱。 也许是她不够贤德,故而她得不到陈祝山的爱。 也许…… 她看着陈祝山宿在侍妾房里,又同孟知语苟且,她一直忍耐着。道德叫她忍耐着。 但是她忍不下去了。 陈祝山站在她跟前,微微笑着,一如当年初见。倘若初见时,她不曾一见倾心,那么这些年的苦楚,应当也会少上几分。 幸而这些年,府里无人孕育子嗣。否则,她还需要笑着脸,去祝福旁人的孩子。 她看着陈祝山笑,那时她还是沈宜,不是如今的沈皇后。 陈祝山同她说话:“沈姑娘好文采。” 天哪,他一说话,好像天空都亮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沈宜看着风尘仆仆的陈祝山,他甚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这样狼狈,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不曾为哪个女人上过心,即便是他宠幸过的侍妾,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这曾在很多夜里,给过她一点抚慰。 陈祝山冷声质问她:“知语呢?” 沈宜略低头,捂嘴笑着回答:“死了。妾身亲手探过脉搏,鼻息,确定是真的死了。” 他进门的时候,宫人们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陈祝山瞪着她,这种眼神如此新鲜。沈宜丝毫不畏惧地看回去。 陈祝山手握着拳,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他掐上沈宜的脖子,“朕问你,知语呢?” 沈宜被他掐着脖子,从他这眼神里看出一个孟知语来。 他们之间,竟然如此相似。 沈宜呼吸有些困难,“妾身……说了,死了。妾身亲手端的毒酒,妾身亲手封的棺。” 她话音落,陈祝山手上力气骤然重了。 这是死亡的气息。 沈宜忽然感到恐慌,她忽然对孟知语感同身受。 她说:“这是妾身做的,皇上可以下旨废了臣妾。” 她看着陈祝山的眼睛。 陈祝山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他松开了手,她便坠落在地上。 陈祝山走了。 陈祝山不可能废了她,因为她是沈国公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搬家,差点没给我累融化咯。 三哥没上过别人的车,那两个侍妾,前面写过了(怕你们没注意看再说一下)是他的手下,杀手。 HE。 第40章 第五场雪 陈祝山问了很多个人, 每个人都告诉他, 温慈公主死了。 他不愿意相信这句话,便一直一直地询问。 可是答案都是同一个。包括长松, 也如此同他回答。 长松跪下来, “请皇上责罚,臣有罪。” 陈祝山抬手扫开桌上的东西, 东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在寂静的深夜里,这声响格外地引人注目。宫人们都在外头伺候着, 低着头, 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他们或许未曾直接参与今日这一桩生死事,但旁观似乎也多少间接参与了。目睹了一个人的生死,在袖手旁观的时候似乎也成为了帮凶。没人敢说话,他们生怕皇上追究起来, 责任落到自己头上。 没有人能为别人的生死负责, 在这宫墙之中,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自己负责, 更遑论为旁人的生死负责。 他嗓音带了些哑, 再次质问:“朕在问你一次, 知语呢?” 长松低着头, 挺直着脊背, 声音朗朗:“臣有罪!” 陈祝山瞪着他,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长松不可能同太傅他们站在一条线,所以长松不可能骗他。 陈祝山的心情几经辗转, 最后视线往下,落在自己跟前的地上。他撑着头,心迅速地沉下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陈祝山重新抬起头来,“李元!” 李元低着头进门:“皇上有什么吩咐?” 陈祝山嗓音喑哑:“查,给朕查!”他抬起手,指着外头,“查!快去!” 他又指着长松:“你也去!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谋是皇后,还是谁?统统给朕查!” 他近乎歇斯底里。 他们皆都迅速退出去,打破了这寂静长夜。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陈祝山红着眼,一夜未睡,等着他们汇报结果。陈祝山下令,皇后不许出宫。皇后丝毫不慌乱,冷静,对答如流。 这是太傅与诸大臣的意见,他们是为江山社稷,是为了皇家发展着想。而这,说服了皇后。她是大轩的皇后,她同臣子们站在同一条线上,为社稷操心。 这是高尚的事业,理由很崇高。 但是陈祝山厌恶这种崇高,他眼睛发红,又摔了一个花瓶。 他叫去查的侍卫顺着去查,只查出,那牵机酒温慈公主的确是自愿喝的,温慈公主的确是死了,温慈公主的棺椁被扔下了悬崖。 陈祝山听见这一句,几乎要疯。他从龙椅上起身,质问沈宜:“她同你有什么冤仇?” 沈宜对答如流:“皇上,她同妾身没有冤仇,她只是于社稷有害。” 陈祝山最擅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也厌恨这种理由。他逼近沈宜,戳破这崇高之后的虚伪与下流:“你厌恨她,因为朕只爱她,而不爱你。” 他从前以君子面具引诱沈宜,为了得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为了母亲的仇恨。如今他得到了,仇也报了,他已经不再需要稳住沈宜。他甚至迫不及待想撕下这个面具。 沈宜却好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皇上说,你爱她?哈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她的确受够了,受够了陈祝山不爱她。此时此刻,陈祝山却将对别人的爱宣之于口。 陈祝山说,爱。 沈宜并不愚蠢,当她把自己从爱情的泥沼里□□,她就变得聪明通透。 她捧腹笑着:“皇上是在同妾身讲笑话吗?你爱她,把她放在风口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8 尖上;你爱她,连个名分也不给她。她是谁啊,孟知语是谁啊?孟知语是您名义上的妹妹,是江安侯的夫人。您告诉我,您如何爱她。这不是爱,是罪名。正是皇上给她添加了这种罪名,才将她置于今日地步。” 沈宜冷静地透过他的面具,宣布他的虚伪。 陈祝山恼羞成怒,拔出了旁边架子上的剑,剑指他的皇后。 沈宜看着那剑尖,更觉得发笑。 指着她的剑在发抖,可见握着剑的人是多么的愤怒。 沈宜笑起来:“皇上可以杀了妾身。” 陈祝山握着剑,脸色铁青。 他没可能杀了她。至少目前没可能。 皇后随他多年,一直没有错处,家世背景品行,皆是一流。 他有什么理由,能轻易地杀了她? 为了知语。 尽管他很想这样做,可是他不能。 他拿着剑,剑从沈宜的头发处擦过,带下她一缕秀发。 秀发落地的瞬间,陈祝山也出了宫门。 有小太监来报,许多大人们求见。 陈祝山不想见,他们便都跪在了门下。 一个两个,都来逼他。 · 孟知语醒过来的时候,感到一种天地混沌的茫然之感。她睁开眼,看着那朱红的罗帐,片刻后,意识才回归脑内。 耳边有人轻笑一声:“孟知语,你是睡傻了么?” 她缓过神来,意欲撑起身来,在手肘碰到坐垫的一瞬间,却无力。 江恒身边的女人及时扶住了她,女人笑起来:“姑娘,小心些。” 她靠着身后的垫子,待到稳住了,才放眼去看眼前的一切。 眼前有一个江恒,江恒怀里搂着一个女人,他们身处一艘船上,船在宽阔的江面上航行。从江面往两岸延伸,是连绵的山脉,山脉上云雾缭绕,江水青碧。 孟知语眼睛都没眨,望着船从一个前头,行到下一个山头。 江恒嘲笑她:“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孟知语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又继续看向这山这水。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山水。 江恒怀里的女人带了些风尘气,他们搂着抱着,时不时亲昵笑语。孟知语其实有些意外。在窥见了江恒故事的一角之后,她对江恒的印象发生了一些改变。 江恒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捉住旁边女人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 孟知语别过头去,将山水全都送入自己眼中。 这是她第一次坐船。 其实她没什么力气,扒着边沿眼巴巴望着。 江恒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在她身后站定:“你可别摔下去了,摔下去了我可不捞你。” 孟知语转过身来,与他视线相对。她咬着唇,开口:“我们去哪儿?” 江恒走到她身侧,撑在栏杆上。风很大。 江恒说:“随你去哪儿。即便你想上天,下海,都随你去。” 孟知语敏锐察觉:“你不同我一起?” 江恒侧头看她,眼神促狭:“倘若你邀请我一起,我可以考虑考虑。” 孟知语有些惊讶,带了初来乍到的惊喜,以及对未知的惶恐,模样有些可爱。她摇头:“不,我自己去吧。” 江恒笑,又有风吹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后面会有报仇的。毕竟三哥是非常记仇的人。 第41章 第五场雪(2) 船又行过许多连绵的山脉, 停靠在一处名为三渡的小镇。孟知语在这里下船, 和江恒分道扬镳。 江恒继续往前走,孟知语不知他要去往何处, 江恒也不知孟知语要去往何处。 临走的时候, 江恒给了她一笔钱。江恒说:“倘若你没钱花了,可写信给我。” 江恒虽如此说, 他却明白,孟知语必然不会写信给他。 江上风大, 人的背影、船的背影都很快被吹散。孟知语置身在人群之中, 许久才缓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她背着江恒给她准备的包袱,离开码头。 三渡镇是一个不大的地方,她一个陌生女子, 受到了不少人的注视。放眼望去, 两边都是街道,孟知语看了眼旁边的一个小客栈, 迈步进门。 客栈老板娘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见她进门, 热情地迎上来:“姑娘住店还是吃饭啊?” 孟知语道:“住店。” 江恒给了她许多银子, 半大的包袱里, 银子占了一大半地方。她第一次怀揣着这么多钱,也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多少有些紧张。 老板娘看出了她的紧张:“姑娘别怕?我不是黑店。” 孟知语笑了笑,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好默认她的猜测。 “姑娘随我来吧。”老板娘领着她往楼上去看房间。 她头发是未婚女子样式,衣服首饰瞧着也是富贵人家。老板娘不敢怠慢,领着她去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 “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房间不算很大,但是布置很温馨,东西也整洁。孟知语便点点头:“满意的。” 她坐下来,听见老板娘问:“哎,好嘞。倘若姑娘饿了,便下来叫我一声,我给你送吃的上来。哦,对了,姑娘要住多久?” 住多久这个问题,孟知语还未想过。她垂眸,思索片刻后道:“半月。” 老板娘名唤十娘,从小在三渡镇长大,原是成了婚的,丈夫早两年死了,如今一个人撑着这客栈。 孟知语在房中坐了会儿,将东西安置好,包袱中全是银两,她放在被子里埋着,又觉得不大放心,还是取了出来自己背着。 她下楼的时候,十娘正在打着算盘算账。 十娘道:“姑娘可是饿了?” 孟知语摇头:“不,我想出去走走。”她抓着包袱带子,有些紧张。 十娘低着头,只说:“好,那姑娘早去早回。我们三渡镇虽然小,但是该有的都有嘞。”她说这话时,语气都是自豪。 她不知十娘话中真假,她不曾出过京,对于别处的听闻,也唯有一个江安。她虽不知三渡镇是否真的很好,但是十娘说话的语气叫她欢喜。 她点头,背着包袱往门外走。走出一段距离,才发觉忘记了问问十娘怎么走。 她有些许懊恼,街边有小孩子在玩闹,她看着他们,心中安宁下来。算了,便沿着这街往下走吧。 十娘说得不错,三渡镇虽小,但是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 她沿着街往前走,瞧见有人卖冰糖葫芦,便买了一根。她这两年没怎么吃过冰糖葫芦,咬开糖衣的第一口,山楂微酸,伴着甜蜜的糖,一并被舌尖摄取。熟悉的记忆瞬间回到眼前,她对冰糖葫芦的味道记忆深刻,连同对于陈祝山的记忆。 她睁开眼到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9 在,终于想起陈祝山来。 也不知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三哥会有何种反应。 她摇头,又咬下一颗糖葫芦。 想来应当是悲伤的,不过也无事,他最想得到的,终究握在手里,也会伤心太久的。他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怀念她,也不过是其中一桩,占用片刻时间。 她拿着糖葫芦继续往前走,又看见卖风车的。风吹过来,风车便转动起来。 “多少钱一个?” 她拿着风车,继续往前走。三渡镇的街不长,走到头也是有些气喘。她停了脚步,面前是一个路口。她犹豫片刻,选择了左边的路口。 从左边路口拐进的街道,和先前那一条有些不同。那一条街上很多小贩和小吃,这一条街上都是些商铺,有卖衣裳的,卖摆设的,还有卖古董的。 江恒给她准备的包袱里,衣裳只有两件,她略沉吟后走进了衣裳铺子。这里的衣裳不似陈祝山给她准备的,也不似她从前在冷宫穿的那些,她随意挑了两件,便离开。 刚走出店门,便见I眼前飞过来一个黑影。她及时闪躲,侧身避开。 那黑影落在她身侧的地上,是一个壶,顷刻间四分五裂,碎片还落在她鞋尖前头。 倘若她避之不及,那此刻大概脑袋要开花。 孟知语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壶飞过来的地方,正是对面的古董店。街道不算宽,从她站的角度,能看见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男人正揪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领。 年轻男人说:“还骗小爷不?” 中年男人连连求饶:“不敢不敢,大爷厉害,饶了小的吧。” 孟知语忍俊不禁,其实在这种惊魂时刻之后,她不应当笑,可是她真的觉得欣喜。 在她过往十八年的人生里,她还不曾有过这种机会。即便是市井闹剧,她也没有机会见识。 如今有了这机会,她自然是欣喜万分。 已经有些累了,孟知语转身往回走。回到客栈的时候,十娘还在忙活着。 孟知语道:“劳烦,我想吃鱼香茄子和豆腐。” “哎,好嘞,待会儿给您送上来。”十娘应下,孟知语便起身上楼。 她的包袱有点重,买的东西也有点重,自己一个人拎回来,手臂有些酸。她甩了甩手臂,将东西放在桌上。 略坐了会儿,饭菜还未送上来。孟知语看向那包袱,想了想,还是放在了床头,而后起身下楼。 “你不必送上去了,我在楼下吃吧。”孟知语对十娘说。 十娘点头:“姑娘坐会儿吧。” 孟知语寻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上菜。菜端上来的时候,门口正好有客人进来。 十娘又忙活:“客官里面请,吃饭还是住店呢?” 来的是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看打扮是个富贵公子哥。 “先吃饭,再住店。”他语气有些吊儿郎当,一开口,孟知语便认了出来,是先前那个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后还跟着几个彪悍的护卫。 难怪能如此嚣张了。孟知语失笑,继续低头吃饭。 男人坐在她对面的桌子,“那个古董店老板,竟敢拿假的糊弄小爷,也不看看小爷我是吃素的吗?” 孟知语安静听着,原来是骗了他,那倒也是罪有应得。 那人一直不停口,孟知语便一直听着。 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第42章 第五炉香 孟知语一边吃着饭, 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有种窥探的心虚感。她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那人的目光。那人朝她笑了笑:“你好。” 孟知语点头:“你好。” 那人看她的眼神带了些端详:“姑娘独自一人出门?这可不行, 太危险了。” 孟知语下意识摇头:“倒也不是, 我们知识分头行动了,约定了在下一处汇合。”虽然没有这回事, 但是她还是这么说了。 那人果真有些失望,又转过头去, 继续和同伴说话。 “我才不想跟那个母夜叉成亲呢?既是我爹定的亲事, 那他自己去成亲吧。”那人说。 孟知语扒拉了几口饭,脑子里已经想象出了许多曲折的故事。她低着头,嘴角轻轻上扬。 “我吃好了,十娘。”她起身上楼, 拿出自己今天买的那些小玩意。 一个小风车, 一个小拨浪鼓,一个兔子灯。全是小孩子喜欢的, 她买的时候, 小贩还问她, 是不是买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她只好点头, 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玩的。 这些东西, 她幼时并未见过,到长大后,唯有陈祝山给她买过。自己买的,和陈祝山买的, 终究还是有些不同。她玩累了,把东西收好,打开窗户透透气的时候,刚好和刚才那位对上视线。 他笑得很开朗,同她招手:“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孟知语微笑道:“孟知语。” 那人拍手叫好:“好名字!知语,解语花!”他竖着大拇指夸她。 他实在太年轻,浑身的朝气从各处透出来,说话的语气神情、动作,无一不是蓬勃的。这种朝气也叫孟知语喜欢。 大抵是她习惯了没有生机和未来的日子,初初见到这样朝气蓬勃的人,还有些不习惯。在皇宫里也有年轻人,不过大多一进来便沾染了算计。那地方吃人,一迈进去,便会被腐蚀。 她有片刻失神,不过对方没计较。 “我,我叫徐植,是通州府云天镖局家的少爷。此次,是出来历练。姑娘要在三渡镇待多久?你的同行人又在哪儿见面?说不定咱们可以一起走?”徐植方才进客栈门便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生得貌若天人之姿,实在叫人欢喜。 孟知语被他逗笑,她方才在下面可听得真切,什么历练,分明是逃婚出来的。她没戳穿,只是道:“我也不知。你之后要去往何处?” 徐植道:“哪儿都可以啊。” 他眨着眼,意图都写在脸上,丝毫不掩饰,有种直率的天真可爱。虽然很轻佻。 孟知语觉得她真是换了地方,心绪全然不同。连这种轻佻也变得可爱。 她捂嘴笑,合上窗扉。 这一夜孟知语睡得很早,入梦也早。有许多事从她梦里一闪而过,包括陈祝山的脸。在梦里,陈祝山的脸是哀戚的。 哀戚大抵是为她。 即便为了这一点哀戚,她此前的人生也不算白活了。 此前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此后的人生才刚开始。此前,她唯爱着陈祝山,此后……此后…… 画面一转,回到那一年的冬天,她看见陈祝山奋不顾身为她跳了那冰湖,又到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江恒在她床边守着,陈祝山冷着脸,握拳的手青筋都突出来。又到她跳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0 舞,如同一只蝴蝶。 这不是她的视角,孟知语有片刻恍惚,这到底是她的梦,还是三哥的梦呢? * 陈祝山恍然醒过来,旁边的烛火轻跳动,有一瞬间他怀疑是知语回来。但只一瞬,他便甩开这念头,知语不会死的。她如何会死呢?他们携手并肩的年岁这样长,她不会舍得一并丢弃。 知语不会丢弃他。 陈祝山揉着自己的眉头,眼前一堆事物等着她去处理。冰灾未定,百姓流离失所,臣子们步步紧逼,还有讨人厌的一群女人。 他感到烦躁。 这样的生活,着实一点趣味也没有。 陈祝山打开一本奏折,看了几页,又合上。 还是烦躁不已,这使得他觉得头疼。 他唤李元:“公主睡了吗?” 李元进来,闻言有些懵,他眨眨眼,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已经睡了。” 公主?哪个公主?如今宫中,没有哪位公主。 原有的那位,也已经没了。 但是皇上这么问,他不能这么答。 皇上说公主活着,那便是活着。 其实已经过去了几日,皇上下令,栖霞宫不许旁人随意进去。原先伺候的,仍旧留那儿伺候。 因着这事,皇上还禁了皇后的足。如今宫内人心惶惶,起先还有娘娘争着皇上的宠爱,如今是什么也没了。 皇上每日得空,还去栖霞宫待着。她们只觉得皇上哀伤过度,已经疯了。 但这话谁敢说? 不但没人敢说,还要人人跟着皇上一起疯,好像栖霞宫那位还活着似的。 听了李元的话,陈祝山心里稍安。 待到处理完一切事宜,外头天都要亮了。陈祝山一宿没合眼,竟也没什么睡意。 他悄悄地出门去,沿着御花园走了一趟,行至长春宫。长春宫本就是落寞的,在这落寞的晨色里,更显得落寞非常。 如今冷宫无人居住,少有几个人出现,也是为了打扫卫生。 陈祝山瞧着满目的落寞,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虚无。 他命人去寻过江恒,但得到的消息是江恒老早便出去游玩了,同行的,还有好些风尘女子,皆可作证。陈祝山得到这消息,一面想着瞧他说得多对,江恒对知语根本无意。一面又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慌。 倘若江恒也不在,这世上,没人能搭知语一把手了。 陈祝山随意地找了个台阶坐下,台阶上的尘土有些厚,像是堆积了十年。 他想起十年前的知语,在这里,同他说话。 她不喜欢和人交流,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开朗。 这样一个孟知语,曾经撞进他怀里,后来又被他推出去。 晨光里似乎下起雨来,也刮了风,风刮得他头疼,雨下得他心烦。 他曾经想把知语变成一把剑,铸剑是很难的,日日同火打交道。如今他也终于被反噬了。 一寸一寸,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挤着血肉往下长。 他不得不承认,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也爱着他的女人。 她喊他:三哥。 三哥,今日的舞还有哪里要改进吗? 其实没有,她舞跳得那样好,在那儿舞动着,勾魂夺魄。 但是他说,眼神再动情一点,再来一遍。 她便再跳一遍。 一步,一个眼神,全都在他心尖上。 他只是想让她再跳一遍,唯有这时候,世界是寂静无声的。 只有一朵梅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第43章 第五炉香(2) 孟知语起了一个大早, 在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床,多少有些睡不安稳。她醒的时候, 客栈里人不算多, 孟知语在等待吃饭的间隙和十娘闲聊。 十娘说:“每年这个时候都好多人,人来人往的, 他们有些人是往北方去,有些人是往南方去, 反正都各有去处。只有我们啊, 日日在这里。” 十娘语气颇为感慨。 孟知语倚着柜台,同她搭话:“这里,大概是什么位置了?”她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离京几万里。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不过行了这么远, 想来是睡了很久了。她离开时京中还在冬末,一睁眼已经可以行船。这实在是奇妙的事。 她从前只知道冬天很冷, 河水会结冰, 风也很大。那是京城的冬天。 如今在三渡镇, 风是轻缓许多的, 原来这便是天下山河的妙处。 十娘在打着算盘, 孟知语问十娘:“十娘你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吗?” 十娘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娇憨:“想过啊,我家那死鬼以前说等他好了,就带我出去看看。”她神色又黯淡下去, “嗐,不说了。都过去了,这店就是他留下来的。不说我了,说说姑娘吧。姑娘这么年轻,怎么一个人出门。姑娘生得又好看,一个人还是不安全。” 孟知语仍旧拿应付徐植的说辞:“有一个哥哥,在下一处等我。” 十娘点点头,稍稍放了心。 “对啊,老板娘说得对,解语花姑娘,你接下来要去哪儿,要不我送你过去吧。”徐植不知何时下来的,他笑得灿烂。 孟知语还是摇头:“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徐植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很快又想起什么,问孟知语:“解语花姑娘,你今日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今日去哪儿,孟知语还没有打算。她人生地不熟,去哪儿都是随意打算。 孟知语摇头道:“徐公子有什么推荐去的地方吗?” 徐植一拍手,笑声爽朗:“有!三渡镇我熟,我带你去啊。” 孟知语觉得他好玩,虽然有些轻佻,倒也不显得讨厌,而且似乎也没有恶意。即便有,以她的能力,尚能自保。 孟知语便点头:“那麻烦徐公子了。” 徐植听见她点头,笑得嘴巴都要裂开。“好啊好啊,那吃完饭便走吧。十娘,还不快上菜来。” 十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头喊后厨。 可惜徐植的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躲避的人追上了门,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姑娘上来就掀了桌子,满桌子好菜撒了一地。十娘脸色不大好,好在孟知语躲开飞快,她同十娘站在一块,瞧着二人打架。 徐植很快落在下风,被那姑娘揪着衣领质问:“徐植,你到底是何意?!” 徐植怂唧唧的回怼:“你说呢,你这个母夜叉!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我才不要娶你!” 姑娘闻言揪着衣领的手力气更大,“这是伯父与我父亲定下的亲事,你即便有意见,也得回去同伯父说!”她不由分说便拽着徐植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皆是摇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1 十娘扶起自己的桌子,叹口气说:“这徐公子啊,真是太任性了。” 孟知语只微笑,徐植任性定然是因为什么苦也不必吃,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那姑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在没忘了叫人赔偿十娘。 十娘态度很淡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知语问十娘:“这种事很多吗?” 十娘笑:“多啊,人活在这世上,什么事儿都有。我们这行啊,更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不过啊,像姑娘这么好看的,还是少。” 孟知语叫她夸得不好意思,“十娘,我想问问你,从三渡镇往南边走,最近的城市是哪一座?” 十娘低头想了想:“这啊,便是方才那位徐公子家所在的地方了,通州府嘛。姑娘和兄长约在那儿啊?” 孟知语顺势点头:“是啊,我与兄长约在那儿见面。” 十娘看她的眼神带了些促狭:“姑娘,所谓的兄长是你的情郎吧。”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就说嘛,哪有姑娘家独自出门的,何况你还带了那么多银钱,是不是和你情郎私奔出来的?” 情郎也好,兄长也罢,左右都是她编造出来的。孟知语没有反驳,默认了。 十娘又叹一声:“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才能为了情情爱爱这样大动干戈,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早就随着日子走了。挺好的,挺好的。就是啊,这眼睛得擦亮点,得看准了人,不然吃亏的就是你!” 孟知语点头:“嗯,谢谢十娘。” 她在三渡镇又住了些日子,而后往南边走,跟着一个车队。车队是十娘介绍的,叫她跟着一起去通州。车队领队是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糙男人,年纪比十娘略大一点。他待孟知语很是关照,“你是十娘介绍的嘛。”他这么说。 他们在路上走了几日,在晚上的时候,一行人会坐下来聊聊天。马队都是些男人,领队怕孟知语不好意思,亲自陪她说话。 “孟姑娘是哪里人?” 孟知语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说:“京城。” 领队点点头,笑起来:“京城好啊,是个好地方。” 孟知语点头:“嗯。你们每次出门要去多久啊?” 领队道:“不好说,有时候几天,有时几个月。” 孟知语:“那应当很累吧,不过家中倘若有妻儿在等,应当也是幸福的。” 领队摇头:“让姑娘见笑了,我还没成婚呢。” 孟知语有些惊讶:“抱歉。” 她想起十娘送她过来的时候说,王乐是个大好人,你跟着他去啊,放心。 车队在三天后抵达通州,孟知语同领队告别,往左走。通州是个大城,比起三渡镇来繁华热闹不少。孟知语在街道上看得纠结,最后走进了一家瞧着不错的客栈。小二马上迎上来,“客观住店还是打尖啊?” 孟知语道:“住店。” 小二领着她上楼看好房间,又去忙别的事。她在房中坐了会儿,推开窗户瞧着热闹街市,想出去走走。原想把包袱放下,想了想还是把东西带上了。 她在外头逛了会儿,又回到住的客栈。进到房间,她便察觉到房中的东西被动过。 孟知语咬唇,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带着东西下楼,与掌柜说要退房。掌柜瞧她一个独身女子,便漫天要价,问她要一两银子。 她不知通州情况,也直觉这价格虚高。 孟知语道:“这也太贵了,何况我不过住了几个时辰。” 掌柜的瞥她一眼:“可是你住了便是住了,一个时辰是住,一天也是住。难不成你去吃饭,吃一口,可以不给钱吗?” 孟知语皱眉,与他僵持。她身份不便,倘使报官,还要生出事端来。可倘使给了钱,岂非助长这种人的威风? 在她犹豫之际,那掌柜的又改了口说:“现在是二两银子了。”他伸出手来,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孟知语当真被气笑,怒目而视。旁边有人在吃着饭,孟知语站着,忽然有人道:“掌柜的,这样可不大好吧。” 说话的是一位衣着富贵的公子。 “倘使掌柜非要如此,那便报官好了。” 这人似乎是个角色,那掌柜的脸色一变,改换笑脸:“是是是,二爷说得对。” 孟知语看着那位二爷,道谢:“多谢。” 他笑了笑,示意孟知语往前走。 二人方才出了门,便有一位侍女急匆匆而来,“二爷,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他脸色一变,匆匆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无论是徐植,十娘……都是过客。 第44章 第五支梅 他走得匆匆, 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孟知语打。孟知语看着他们背影, 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她另外寻了一个小客栈住下, 在通州的第二日, 刚好赶上庙会。 对于庙会,她只去过几次, 记忆中是热闹非凡的。通州的庙会亦然,是热闹非凡的, 她看戏班子看了许久。戏班子唱的是一出《思凡》, 咿咿呀呀的,孟知语在唱完第三场时离席。 通州有一条河穿城而过,她沿河岸走,走累了在桥边休息, 听见有人闲谈。 一人说:“哎, 你听说了吗?二爷今儿家里挂了白丧事。” 另一人说:“诶?我倒不知道,是谁啊?也没听说谁不好了啊?” 那人说:“嗐, 是同姑娘没了。” 另一人似乎很惊讶:“同姑娘好端端的, 怎么没了?” 孟知语听他们说话, 不知他们口中的二爷是否是她昨日碰见那位。到听见姑娘二字, 愈发觉得是同一个人。 昨日那侍女说的便是“姑娘不好了”。她思忖道。 这姑娘, 向来是那位二爷的女儿。她不禁也感伤起来。 他们继续说着: “你还不知道吗?同姑娘上回小产,一直郁郁寡欢的。这不就想不开了?听说啊,闹得二爷府里颇不安宁,一家子都鸡飞狗跳的。” “哎哟, 要我说啊,不该!二爷待同姑娘的情谊,谁不知道呢?只怕夫人都比不上。同姑娘没了一个孩子,还会有下一个啊,不值当!” 孟知语听到这里,又觉得她似乎理解错了。这位姑娘不是二爷的女儿,而是二爷的小情儿。至于为何称姑娘,她倒是明白。正如她在那宫里,也人人称一句“公主殿下”。 有人叹息:“你又不知道了吧,同姑娘掉的那个孩子,不是二爷的。” “这如何可能,同姑娘待二爷的情义,那也是大家都知道的。” “唉,谁知道呢,家宅一大,什么事儿都有了。黑的白的,白的黑的,全看二爷信不信了。” “哎哟,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2 …… 他们起了身去,声音也远了。 孟知语又坐了会儿,也起身回客栈去。她在通州又待了些日子,到十日,她出城。 出城那日,赶上谁家殡葬。她让开路来,远远抬头瞧见那位二爷,他垮着脸,双目失神,整个人仿佛老了许多岁。 到城门口,他还要跟着出去,被仆人拦下来。 “二爷,你该知点分寸。老太太还在家中等着你呢。” 孟知语近些日子,忍不住地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她竖着耳朵听着,二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转身之前摸了摸那棺材盖。 “走吧。”他说。 他转过身来,对上孟知语的视线。 他笑了笑:“姑娘今日走,也挺好的,姑娘能否替我送送与同?”他眼眶微微发红。 孟知语点头:“好。” 他解下腰间一个锦囊,交给孟知语:“姑娘出了城,替我把锦囊里的东西撒在地上。多谢了。” 他把东西交到孟知语手里,便转身跟着仆从往回走。 孟知语拿着那锦囊,跟在队伍后面出了城门。她打开锦囊,发现是一包葵花籽,葵花籽由一块丝帕包着。她抓在手心里,一路走,一路撒。 撒完了,剩下一张丝帕,丝帕上绣了一个“同”字。 她在路口和对队伍分道扬镳,那丝帕她想了想,挂在了一颗树上。风一吹,帕子上的“同”字便若隐若现。 孟知语转身离开。 她离开了通州,继续往南走。越往南,气候越温暖。孟知语习惯了北方的寒冷干燥,面对这样的暖和,还有些不习惯。 从通州往南,是一个小城,叫义阳。孟知语在那里的驿站给江恒写信,并不提她到了哪儿,只是交代了一下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不知江恒这时在哪儿,她寄信时,寄回了江安。 她是没有目的地地远行,一路随心走。这一年年末时候,她在绛州过年。南方虽然整体暖和,不过入了冬,还是冷得叫人受不了。她大多时候,都住在客栈里不出门。 到了年关,客栈的住客也少了许多。客栈老板与几个留守的小二,叫上还住着的几个客人,包括孟知语,一块过了个年。 老板包了一大锅饺子,几个人围在桌子旁边吃饺子。 互相介绍了一番来处去处,唯有孟知语愣了愣,最后说:“我是益州人士,打算过了年,回益州去。” 她已经在外漂泊了一年。 这一年,她经过了许多地方的桥,走过了许多地方的街,见过了许多的人。 孟知语低头吃了一个饺子,在其乐融融里跨过这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南方冰灾在春末时候终于得到解决;皇后失德,与侍卫偷情被处置,连累沈国公一家被处置…… 客栈里有一棵梅树,孟知语折了一支插在床头的花瓶里,待到大年初一,又是新的一年。 过了年,孟知语如她所言,往益州去。益州也在南方,并不算太远。 她临走的时候,带走了那支梅花。 到益州时候,春天都已经过去。她在旅途上过了一个春天,途经的花朵都开得很灿烂。在花谢的时候,她抵达益州。 别处花谢,益州却不然。她在城门口,还瞧见许多花朵。 这里气候更加宜人,孟知语这次在城中找了一个住户家中,租了一处院子。院子里种着许多花,都打理得很好。 院子依水而建,背靠着青山,景色宜人。 她收拾了一下,便住了下来。 第二日,有客人上门。 她推开篱笆的门,请客人进来。客人还是那副老样子:“看来你过得不错啊。” 孟知语侧身,笑道:“是,还不错,托侯爷的福。” 江恒挑眉,大咧咧走进门去,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客人。 孟知语不与他一般见识,烧了壶茶,茶水在壶里翻涌不停,江恒的话也说个不停。 他说:“陈祝山废了沈氏,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应当不知道,那我给你讲讲吧。沈氏不甘寂寞,与侍卫私通,刚好给了陈祝山借口。陈祝山便处置了她,连带着也把沈国公端了。” “他大可不必如此,你猜是为什么?” 孟知语给面子地问一句:“为什么?” 江恒笑,一顿,“因为你。他一直不相信你死了,一直在派人寻你,可惜了,倘若他能找得到你,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孟知语听他口气,觉得好笑。茶烧开了,她替江恒倒了一杯。 “没有人比他更相信我会死。” 因为只有他明白,她从前凭两件事活着,一件恨陈渊,一件爱陈祝山。除此之外,毫不想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第45章 第五杯酒 江恒看着她, 眼神似笑非笑。他拿起茶杯, 轻吹了吹,而后抿了一口。 他不说话, 看着外头的山青水色。江恒在她那儿住了几日, 又去地匆匆。 那日她醒过来,江恒已经不在了, 只留了寥寥几字。 后会有期。 孟知语把那纸条收好,开始感受这一年的夏天。益州一年四季如春, 其实夏天同春天相比, 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虽然热了一些,不过这一些也还能承受。 夏天有夏天的花开,春天有春天的花落。 孟知语住的地方在城郊,离她最近的地方有一处村落。她没回出门, 都会经过那里。那里的人也渐渐认识了她, 时常与她一起出门。 她不经常进城,进城的时候, 会买几枝花, 栽在花盆里。一来二去, 院子里的花越来越多。 这一年夏天, 她跨过十九岁, 成为二十岁的新寡妇。她原本一直称是姑娘,不过因为脸生得好看,在这里也被媒人几次登门,为了省去这些麻烦事, 她便改口,说自己是新寡,才辗转到益州。 江恒偶尔会来找她,江恒并不是低调的人,故而他们都猜,她是哪家苦命的贵家小姐。也有人问江恒同她是什么关系,孟知语对此只是微笑着摇头解释:“他是我的朋友,已经成家了。” 江恒对她的造谣很不满,“朋友?你还在本侯家的族谱上,你可别忘了。” 孟知语失笑,想起他府里那些成群的妾室,道:“你府里那群妾室,也不算我说错吧。” 江恒哼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已经是秋日,孟知语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葡萄架,到傍晚时候,可以坐在架子下面乘凉。 架子下面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了一些吃食饮食,江恒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伸手就拿。 孟知语看着他,心中明白,江恒的心里已经成了家。 关于江忱,江恒告诉她的信息并不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3 问他,他也不会说,甚至故作恼怒。江恒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江恒吃了一块糕点,有些惬意,道:“陈祝山派人跟踪过我,他怀疑我将你带去了江安。” 他观察着孟知语的神情,他对此乐此不疲,试图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些戏来。 孟知语只是道:“哦。” 江恒移开视线,又道:“他一开始,也派人来益州寻过你。” 她知道,因为她委托陈祝山将她母亲葬在益州。 以陈祝山的性格,他必然是会怀疑的。 但是那时候,她还在旅途中。 她垂眸不语,听江恒继续说:“倘若你想见他,我可以派人放出些消息去。” 他仍旧是在看戏。 可惜孟知语神色如常,浅抿了一口茶水:“不必费心。” 江恒转过身,山中天色湛蓝,山色清澈,空气也是极好的。他伸了个懒腰,飞身到山上,摘了一枝不知名的花。 他轻巧地回到座位上,将那朵野花放在桌上。他靠着椅子,手指轻敲着桌沿,好不惬意。 孟知语瞥他一眼,也转过身来,对着山色闭目养神。 孟知语忽然开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江恒拒绝地直截了当:“不想回答。” 孟知语笑,“你还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呢。” 江恒嗤笑一声:“我知道,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哦。”孟知语应着,还是问:“她是怎么死的?病故?还是别的什么?” 她猜测,毕竟世家家宅中,同皇宫也没差别,都是多勾心斗角。 江恒沉默下来,一时间,只有风吹山林的声音。院子里的花朵轻轻地晃动,许久,孟知语才听见江恒开口:“嗯,病死的。” 他语气中带了些嗤笑,不知是在嗤笑谁。“她眼神不好,偏偏看上了一个不怎么样的臭男人,闹着要嫁给他。那时候我爹不怎么管后宅的事,都是我娘在管。她的姨娘,也是个不管事的。她还来求我。” 他的语气似乎染上了回忆的色彩。 孟知语睁开眼,转头瞧他。江恒闭着眼,脸上神色淡淡,抛去了眼神,一切情绪也都变得晦暗不明。 江恒晃动着椅子,又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当然不同意,那男人有什么好的,但凡他有点出息,都不该巴着一个女人,来想前途。我骂她了,她还哭。她小时候可怕我了,又怂。” 江恒的叹息轻微得落在言语之间,都杳无音讯。 他继续说着:“她求我求不得不,又铁了心,去求我娘。我娘啊,我娘巴不得她们都离她远点。” 他笑。 “我娘当然同意了,还说服了我爹。” “嗯,然后呢?”孟知语问。 “然后?然后她嫁过去一年就病死了,病死之后,那男人还拿着她的嫁妆去挥霍。我看不惯,一剑把他捅死了。” 江恒说完,闭着嘴巴和眼睛又沉默。孟知语被沉默吞没,她睁开眼,抬头看一眼天空。 “她的尸骨呢?”她问。 江恒忽然睁开眼来,随手指向面前的山。 他动作如此随意,孟知语将信将疑。 江恒笑,放下手来:“就在那儿。因为江安风沙大,她说她喜欢春暖花开的地方。” 孟知语顺着他方才指的地方看过去,问:“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吗?” 江恒语气闲散:“随意。” 孟知语说到做到,她从椅子上起身,回到房间里准备东西:纸钱、酒等等。 她家中没有纸钱,又跑去问村民借。江恒看着她迅速的动作,只是坐在那儿看着。待到孟知语准备好了一切,孟知语叫他:“江恒。” 江恒远远看着站在门口的她,她说:“走吧。” 江恒不大情愿地起身跟着她走。 江忱的墓地在山顶上,在一处很隐蔽的茂密树叶掩藏之中。 孟知语爬了很久,她身子还是不大好,在半山腰就气喘吁吁。江恒嘲笑她:“你看看你,何必呢?” 孟知语擦了擦汗,并不理会他的风言风语。她歇了会儿,继续往上爬,在找到她的墓地之后,孟知语大松了一口气。 “你把她藏得太好了。”孟知语无心地感慨。 江恒靠着树干,抱着胳膊看着她,一瞬,又将视线移向旁边的坟墓。 倘若能,他的确想将她藏好。 但是不能,无论是流言世俗、仁义0道德,还是江忱,都让他不能这么做。 江恒起先态度并不好,这会儿倒是起身将她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在墓碑前摆好。 这坟墓修葺得很好,周边杂草都没有,墓碑上的尘土也很轻。孟知语看了眼江恒,江恒蹲下来,撕了几张纸钱,拿出火折子点了。 孟知语拿出酒杯,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左手边,另一杯递给江恒,想让他放在另一边。 谁知江恒接过,仰头饮尽。 孟知语有些惊讶,“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下本插队写《十一春》,因为想写be了。很短,十万字吧,写完写《人中龙凤》。 《我的傻白甜少爷》这些日子也会捡起来,有没有走过路过的,瞧一瞧看一看。以下是广告时间。 ——分割线—— 《十一春》BE 成卿是成戚从他爹的姘头那儿捡来的,瘦瘦巴巴的,又怯生生地抓他袖子,喊他哥哥。 成戚想,养着玩也挺好的。 成戚是个大恶人,常威胁成卿不给饭吃。不仅不给饭吃,还喜罚她,抄书研墨,种花种草,甚至铺床叠被,活像个下人。甚至十五岁时,断她一桩好姻缘。 成卿时常想,这人真是坏透了。 十八年春,江安城破。 成戚给她的信,开头写:卿卿吾爱。 那人常说不听话就不给饭吃,但每次都说话不算数,不仅给她饭吃,还给加一个鸡腿。 那个人常板着脸训她,却也在长夜风雪里提灯不眠不休寻她。 那个人说她小家子气,不配好姻缘,却私底下为她筹谋嫁给最好的儿郎。 那人死在了十八年春。 ——分割线—— 《人中龙凤》 沈端玉本是国公府嫡女,母亲被害难产,撒手人寰,她被继母以命中带煞为由送到乡下。 十五岁时,被要求回来接盘妹妹不要的男人。 去他妈的接盘,她只要最好的。 于是,她抱上了容小侯爷的大腿。 容小侯爷天人之姿,可惜纨绔风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无人知道,他是先皇后的遗子,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 某一天,小侯爷瞧上了沈家的乡下大小姐,给她星星,给她月亮。 后来,小侯爷被皇帝认回,一跃成为太子,是人中之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4 。沈家大小姐,一跃成为太子妃。 再后来,一个九五至尊,一个母仪天下。 ——分割线—— 《我的傻白甜少爷》 我想知道黑暗之外,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我靠近你的开始。 那年夏天,萧屿被告知,陈灿和他所有的缘分都是有意为之,书店,超市,食堂,连夕阳都是算计,且有录音为证。 所谓金童玉女,原来全他妈扯淡。 陈灿站在那儿,单薄的肩背挺得很直,毫不留情告诉他:“是。” 十年后,再次遇见,他是她的主治医师。 她瘸着腿,问他:“萧医生,你看着好像我初恋男友哦。” 人可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也可以爱上同一个人 第46章 第五行泪 江恒转过头来同她一笑, 笑容惨然, 孟知语收了声,接过篮子, 拿出些水果, 摆在墓碑前头。 虽然她不认识江忱,不过她们既然能生得七八分相似, 这也是一种缘分。即便为了这缘分,她也尽这一份心意罢了。 “愿你一切都好。”孟知语道。 江恒始终沉默不语。 二人在那儿待了会儿, 下山的时候, 孟知语问江恒:“你要同我一起下去吗?” 江恒摇头,孟知语便转身一个人下山去。 这一日,江恒没再过来。 孟知语想,他应当是走了。 她收了东西, 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一晃眼仿佛过了半辈子似的。 益州同京城,一个在南, 一个在南。天南海北, 相隔千里。 在她眼前浮现出陈祝山的脸来, 那还是十五岁的陈祝山。 · 又是一个深夜。 李元捂嘴打了个哈欠, 瞅了一眼时辰, 思忖片刻,进门去。 “皇上,夜深了,您该休息了。总这样熬夜, 对身子也不大好。” 陈祝山揉了揉眉头,喝了口微热的茶水,打起精神来,“什么时辰了?” 李元报出时辰来:“子时二刻了。” 陈祝山低应了一声:“哦,又子时了。”他有些感慨,一顿,又问:“公主睡了吗?” 李元已经可以得心应手地回答:“睡下了。皇上可是要去栖霞宫?” 陈祝山摆手,嗓子带了些哑:“不去了,她不愿意见我,那便不见吧。” 李元应了一声,低下头来,在旁边候着。 一年多了,皇上一直当温慈公主还在,宫里上上下下也都陪着。没谁敢说出来。 先前,只有皇后娘娘敢触这逆鳞,时常同皇上争吵,把这事实□□裸戳破,丢在皇上眼前。 皇后娘娘常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不知道她会死吗?你知道。你还是把她放在那个位置,你才是凶手。我们都是帮凶罢了。你如今做出这些样子,怪罪我们,不过是因为你不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虚伪。陈祝山,你虚伪极了。”皇后娘娘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后娘娘,她如今大胆极了,直呼皇上名讳。 太医说,娘娘精神受了些刺激,已经不大好。 但那也是从前了,如今皇后娘娘也不在了。 李元低着头,思及从前,也不过一年半载,事情竟这样天翻地覆。 皇上自从温慈公主没了之后,便下令将皇后娘娘禁足,剥夺了她的金印,只挂了一个皇后的虚名。但皇上又隔三差五便要去见一见娘娘,同娘娘争吵。 宫里时常能听见娘娘声嘶力竭的笑声,李元在外头听着,觉得娘娘确实是不大好了。 沈国公之前还时常来求见求情,后来皇上挑了许多沈国公家的错处,沈国公自顾不暇,也顾不上皇后娘娘了。 谁能想到,皇后娘娘竟会与人私通呢? 李元回想起来,仍旧觉得不解。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皇后娘娘与那侍卫,是捉奸在床。好些人都瞧见了,那日皇上脸色铁青,震怒之下,直接下令发落了皇后娘娘。 那侍卫倒是个忠心的,竟也跟着娘娘 一心求死。 可这忠心并无用,反倒惹怒了皇上,皇上更加生气,直接处死了皇后娘娘。 那日是皇上亲自端的牵机酒。 皇上亲眼看着皇后娘娘去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听说牵机酒剧毒,人饮后五脏六腑都会化掉,变成血水。 李元没见过,温慈公主是喝了这酒去的,如今皇后娘娘也是喝这酒去的。有人说,皇上亲自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 李元却觉得不是,皇上只是为着温慈公主。所以他要亲眼看着皇后喝牵机酒。 或许,皇上也想尝一尝那滋味。 至于他们所说的颜面,李元觉着皇上一点也不在乎。 皇上是一个顶不皇家在乎颜面的人,李元甚至觉得,倘若能,皇上是第一个最不要脸的人了。 他思绪走神,回过神来,听见皇上唤他:“长春宫那边如何了?” 李元忙答道:“回皇上话,挺好的。” 长春宫原是冷宫,皇上下旨,将那边重新修葺了,改为旁的用处。 这一年来,皇上将朝堂上的人都大换血,从前那些太傅将军,尽都打发出去了。 说起林将军,又得提起贤妃娘娘了。 贤妃娘娘先前被禁足在宫中,禁足结束之后,整个人也跟着精神不大好。同她说话,她都有些迟钝。 皇上说看着她烦,兴许是因着看见她,便想起温慈公主来。 故而李元时常觉得,皇上是清醒的。他明白温慈公主已经去了,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皇上说看着贤妃娘娘烦,便叫人把贤妃送到外头的清心寺修行去了。 这事儿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贤妃娘娘走了,皇后娘娘也走了,宫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起先那些闹腾的娘娘们,也都收敛了不少,宫门都不大出。 或许是出的,不过因着皇上已经不常见她们,只有空去栖霞宫待一会儿。所以,显得她们不常出门罢了。 皇上听了他的话,又沉默下来,似乎在看着某一处发呆。 皇上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 外头的灯火还亮着,皇上起身,叫人拿了一盏灯来。 李元连忙跟上:“皇上要去哪儿?夜深了,叫些人一起吧。” 陈祝山摆摆手,独自往前走去。他一个人去了长春宫,长春宫修葺过后,新添了许多植物,瞧着有了些生机。 这里的灯孤零零地亮着,陈祝山拎着灯笼走过通道,仿佛看见有个小姑娘急匆匆地跑过来,撞进他怀里。 他喊出那个名字:“知语!” 但是声音散在风里,连虚幻的人影,也散在风里。 他停下脚步,灯笼被风吹得晃动起来,影子便也跟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5 动起来。 但也只有这些动静了。 这里没有知语。 陈祝山往前四周空寂的宫殿,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 知语走了,连同他的那些生机一起带走了。 从前他以为知语是凭借着他而有生机,如今才发觉,那条线必须系在那儿,倘若有一端断了,这线也断了。 他开始逐渐地枯萎。 他之所以枯萎,正因为他相信知语走了。 他一方面相信,一方面强迫自己不信。 他派人去跟踪江恒,但是没有什么音讯。这也是应当的,因为江恒并不爱知语,知语同江恒心里的人长得像,但是终归只是像。 只有在他心里,孟知语是孟知语。 但如今,也被他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剁椒狗男人头。 第47章 第五盘棋 他把知语弄丢了, 这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陈祝山扶着墙壁坐下来, 他靠着墙壁,灯笼掉落在地上, 轻晃了两下, 便熄灭。 挂在檐角下的灯笼远远亮着,投出一种凄凉感来。 陈祝山说不许跟着, 便没人敢跟着。李元在殿中等了两个时臣,着急上火, 眼看着时辰一点点过去, 都要到上朝的时间了。 李元一跺脚,还是叫了些人一块,带着朝服往长春宫去。 长春宫虽然近来修葺一新,但无人居住, 人一走进来, 还是感觉有些凉飕飕的。李元大着胆子往前走,小声喊:“皇上。” 皇上在那通道处坐着, 双眼通红, 这会儿还睁着眼看着。 李元哎哟一声, 跪下来:“皇上, 您这是……快叫太医, 叫太医!” 几个人架着他,回了宫。过程中,皇上一直双目失神,似乎失了生气。有人小声议论:“这……莫不是中邪了?” 李元当即给了他一嘴巴子, “说什么浑话呢,小心你的脑袋!” 那人闭了嘴,不再说话。 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又是把脉,又是询问情况。 李元哪里知道情况,“李太医,情况咱也不知道啊。昨儿晚上,皇上批完了奏折,便说要一人去长春宫瞧瞧,不许叫人跟着。那我们做奴才的,也不敢拂了主子的心意。皇上一直没回来,我才带了人去找,便见皇上在路边上坐着,瞧着是一晚上没睡的样子。” 李太医听着李元的话,若有所思点点头,看了一眼龙榻上睡着的人。“没事,皇上只是受了些风寒,好生养养就是了。不过皇上这一年来,一直操劳,又不好好保重自己。如此下去,只怕……” 李太医停了话,话不必说到底,他们都明白。 皇上生病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快臣子们也都知道了。 有人提议:“倘若皇上病重,那立储一事就得细细考虑了。” 可是众人皆知,当今皇帝无子嗣。而陈家一脉,亦无人接替。一时间,众人沉默。 又有人提议:“不如挑选几位姑娘,一来给皇上冲喜,二来也为日后立储打基础。” 这提议说出来,依旧沉默。但是他们是默认。 不过冲喜,冲喜,话说得好听,却不是什么吉利事。何况放进皇上为温慈公主一事,谁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同贤妃娘娘的事才过去多久。 思来想去,还是找了两位大臣。 陈祝山这一病病了好些日子,还说起胡话来。皇上病了,照例是要有人侍疾的,原是由中宫来。 如今皇后不在,贤妃也不在,其他人又大多推诿。这茬事便落到了王芙身上。 王昭仪也是受过宠的,下人们还都记得,因而待她还算客气。 王芙在床边守着,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此刻如同山崩一样,躺在这床榻之上。他从前是英俊潇洒的,如今躺在这里,却仿佛周身生出颓败之气。 这种颓败之气,让王芙想起孟知语来。 孟知语也是美人,不过在她看来,时常没有什么生机。 在美丽的皮囊下,是空荡的内核。 王芙抬手拧干毛巾,敷在陈祝山额头上。收回手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 她清楚听见一句“知语”。 王芙垂眸,又想起江恒来。那时候,温慈公主躺在床上,江恒在她的位置照顾着,温慈公主也喊了一声皇上吧。 她没来由这么觉得。 虽然她未曾亲眼见过,但是这想法忽然撞入她的脑海里。 她净了手,叫人拿笔墨纸砚来。“我想为皇上抄写经文祈福。” 宫人不敢耽误,很快拿了东西过来。 她便真的开始抄写经文。 但是脑子里却并非装着经文。 温慈公主死后,身边的丫鬟被皇上送出了宫,不知去了何处。江安侯也早离开京城,当时花月,如今只剩空城寥寥。 她这一辈子,是早就见不到光的。进了这深宫,更加见不到光了。她又想起江恒来,她同江恒第一次见,还是在江安的时候。 那时她同她父母亲一起住在江安,江恒是小侯爷,已经长得芝兰玉树。不过是光看外边,是芝兰玉树的君子。那时候,江恒已经有诸多红颜知己。 她还是一个小小姑娘,在街上迷了路,吓得哭出声来。一边叫着母亲,一边哭着。 江恒骑着马在她身边停下来,“小妹妹,你怎么了?” 他问她,语气是哄人的。 她当时只顾着哭,抽抽搭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是江恒依旧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帮她找到了母亲。 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又潦草见过几次,他同他妹妹一道出门,少年意气盛。 只这几眼,她义无反顾跳下了这一道深渊。 后来她父亲升迁至京城,她亦跟着来到京城,再没见过江恒。 她愣神,笔尖在纸上晕出一个点。 皇上病了许久,昏迷了一夜后才醒过来。那时臣子们安排的所谓冲喜的嫔妃们已经进了宫,且都凑到皇上跟前来伺候着。 王芙觉得此举不大妥当,她直觉皇上要生气。 如她所料,陈祝山醒来看着这群人脸色不愉,待到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更是愤怒。 “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朕跟前待着碍眼。” 陈祝山把她们打发走了,又生了好大一通气。臣子们又都搬出许多大道理来,叫他头疼。 “皇上三思,皇上保重龙体。臣等此举,也是为社稷考虑啊!” 好一个为社稷考虑! 陈祝山冷笑一声,扫开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甩了一地。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可恨极了。 他坐在这位置上,觉得自己如同坐在牢笼里,他开始困惑不解,他为何从前如此热衷于这个位置。 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6 明这个位置行动不由心意,还得背负着一大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祝山拂袖而去,剩下一地的臣子们继续跪着。 陈祝山回了宫里,看着这空旷的宫殿,仍然觉得胸闷气短,难以纾解。 有嫔妃听闻他醒了,前来求见,他一听见这话,便觉得脑仁疼。可是又不能不见,陈祝山叫人请她们进来,看着她们进行虚伪地表演。 “皇上可算醒了,可把妾身吓坏了。听闻皇上醒了,妾身马不停蹄就过来了。” 他从前是虚伪的代名词,如今瞧见这种虚伪,却觉得如此难受。 陈祝山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他打断她们虚伪的言辞:“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是。”退了下去。 陈祝山坐在床边,她们是花枝招展的,是他用来掩饰的工具,如今这种掩饰变得碍眼。陈祝山想,他已经厌恨这种掩饰。 他不愿意听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愿意听他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不得不承认,孟知语不在了。 陈祝山撑着头,这些女人,他也不想看见了。 “李元,传朕旨意。” 这一年,又发生了一桩大事。皇上遣散了后宫,这实在是史上绝无仅有的事。 从京城的街头巷尾,一直传到益州的街头巷尾。 人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江恒笑得前仰后合,这事那些臣子决计不会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知语捧场:“为什么呢?” 江恒说:“因为陈祝山说,他不行。” 他故意顿住,看孟知语的反应。 孟知语果然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江恒倾身,小声重复:“就是那个不行。” 他把这个理由堂而皇之地讲出来,昭告天下,告诉这世上的人,这些女人,他可以完璧归赵。 他的身体,灵魂,都只为一个女人心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迟早被阿江气死,还我收藏。 第48章 第五点蓝 孟知语同江恒对视良久, 江恒才低下头去, 又忍不住笑得很大声。 孟知语只说:“哦。” 除此之外,没有话说。 她想起那一年, 倘使陈祝山真如他所说, 那那一年,他必然明白是她。 她垂下头来, 这一年多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这种平静和在宫里的日子的平静是不同的, 这是风平浪静, 那是一潭死水。孟知语喜欢这种日子。 她想起陈祝山来,没来由叹一口气。 这件事几乎成了百姓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旁边村落,也有人在说。 于他们而言,这事大抵找到些乐趣。原来万人之上的皇上也有这种问题。 陈祝山遣散了后宫, 一个没留, 包括王芙,也一并送了出去。 当时有公公来找她, 问她可有想去之处, 王芙愣了愣, 回答说:江安吧。 公公似乎看了她几眼, 还是笑着说:“是, 祝昭仪娘娘日后一切安好。” 她在离开皇宫之前,对于这事还觉得虚幻,直到坐在出城的马车上,马车轻晃, 才觉得有了点实感。 这是去往江安的路。 其实这是一条没有前途的路,王芙也知道。当那个公公问她的时候,她脑海里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地方。 罢了,左右她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便抱着这无法浇灌出的花朵,认真地过下去吧。 宫里的后妃原本就不多,有些回了娘家,还得了皇上的特许,为她们招夫婿。 这事原是被臣子们拼死拦住的,他们劝他说,这也不是严重的问题,是可以治的,皇上还是要以社稷为重。 社稷,又是社稷。 他厌极了这社稷二字。 所谓皇帝,所谓万人之上,根本不过是一个社稷的提线木偶,换一个人来,也一样可以。只要被拉着线,遵循着社稷的意志去行动。 他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想要这不自由的皇冠,想来世人皆如此,得不到的时候,便抱有万般美好想象。等到真抓住了,又各种挑剔。 陈祝山很累,他沉着脸,无视他们的意见,一意孤行。 他明白自己日后落在史书上该有多么轰烈,一个没有后宫的皇帝,一个没有繁衍后代能力的皇帝。 没有人会知道,他也曾为某一个人一触即燃。为她痴狂,为她封魔,想把她揉碎了吃进自己身体里。哪怕只是想一想这个人的一颦一笑,便已经澎湃。 他望着这空旷的宫殿,觉得自己如同身处冰窟。 春天不会有了,梅花也不会开了。 · 这一年夏天,那些流言蜚语都已经被忘却了,有几波新的流言出现,又湮灭。 这一年夏天,孟知语第一次被人上门提亲。对方是隔壁村的一个教书先生,媒人上门的时候说:“孟姑娘,你是二婚,林夫子可是头婚,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孟知语觉得这言辞漂亮又虚伪,她还是笑着拒绝了。思来想去,没什么好理由好用,只好把“亡夫”又拉出来背锅。 “抱歉,我待我夫君,实在难忘。” 作为她名义上的夫君,江恒闻言勾唇挑眉,“是吗?本侯确实叫人难忘。” 孟知语平静地接话:“诚然,你说得对。我有件事情,没同你讲过。有一日,王昭仪曾经来找我,诉说她对你的情谊。” 她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不知道江安侯,为何招惹了人家?” 江恒皱着眉头,思索良久,确实找不出任何印象来。他做负心人这桩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为不知道前因后果苦恼了片刻,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彼时,王芙在江安定居。 她向父母去了信,不再决定做一个孝顺儿郎。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芙此生,于成家一事无意,只好叫父亲母亲失望了。” 江恒在益州住了几日,临走的时候,忽然问孟知语:“你想不想去江安看看?” 孟知语看着他,视线相对,她明白这话的弦外之音。 江安,陈祝山必然有眼线在。倘若她要出现,必然会暴露她的行踪。 江恒是在拐着弯问她,你想见他吗? 孟知语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而后道:“我还未去过江安。” 便是去的意思。 江恒亦笑。 从益州前往江安,可以说是长途跋涉。 抵达江安,已经是这一年的冬天。 她们走得还算快,故而没在路上耽误多少时间。抵达江安那日,孟知语瞥见王芙。 王芙在街上走着,而她在马车上,江恒在她身边坐着,也不知瞧见王芙没有。 江恒说:“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7 什么呢?” 孟知语放下帘子,答:“没什么。” 江恒也好,王芙也好,这是旁的故事了。在她走过的这故事里,他们注定没可能。 江恒带她回了江安侯府,她从马车上下来,江恒跟在她身后。 他问:“你想见他么?或许他爱你,胜过旁的东西。” 孟知语脚步没停,随着管家进门。管家喊她:“忱姑娘。” 管家敲了敲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孟姑娘,请随我来吧。” 孟知语有片刻的失神,而后笑起来:“谢谢。” 管家说,江忱的房间还留着,又说她同江忱真的很像。 “我这老眼昏花的,老是觉得是忱姑娘回来了。” 江恒在后面,“黎伯,上回我带回来那东西呢?” 他是故意岔开话题,孟知语知道。 孟知语在江安侯府住了两日,便搬了出去。 江安的冬天很冷,下的雪很大。 江恒问她为何,孟知语想了想,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我只是觉得,倘若她回来找你,见着我,应当不会开心。何况,我住在你府里,这算什么意思?” 左右她有一堆道理,把江恒说得哑口无言。江恒摊手耸肩:“随你吧。反正你在我府里住了两日,也躲不开。” 他说得一点不错,陈祝山很快循着消息过来。 陈祝山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摔了旁边的一个杯子,把李元吓得不轻。 他强忍着澎湃,叫那人继续说:“在哪里?可有具体的地点?” “回皇上话,是在江安侯府。有人瞧见一个同温慈公主长得很像的人出现,不过属下们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温慈公主。” 陈祝山几乎眼眶发红,他甩下了那些臣子们,甩下了社稷,私下里去了江安。 从京城到江安,路途遥远,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孟知语在小巷子里买了一处小房子,安顿下来。处所幽静,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一个蓝色秋千,是上一户人家留下来的。孟知语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第49章 第五颗星 陈祝山到江安, 动静很小。 毕竟一国之君微服出访, 还是十分危险的事。倘若有人欲行不轨之事,那陈祝山性命有险。何况江安侯势力, 与当今朝堂牵扯甚广, 倘若堂而皇之大张旗鼓地过来,只怕令有心人多想。加之, 陈祝山握紧了拳,他有些害怕。 他害怕这个人并非他日思夜想的孟知语, 他又害怕这个人真是孟知语, 可是知语并不愿意见他。 他害怕的事情真的很多。 马车悠悠进了城门,停在江安侯府前。 长松下车叩门,小厮问:“来者何人?” 长松只道:“贵客远道而来,你只管去通报你家主人。” 小厮看了看长松, 又看了看马车, 最后进门去通传。 一会儿功夫后,只见江恒从门口走出来。 江恒预料到是他, 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先将人迎进去, 而后恭敬行了一个大礼。最后又装傻:“不知皇上远道而来, 是为何事?” 陈祝山冷眼望着他, 眼神里有急切,他开门见山:“知语呢?” 江恒仍旧装傻:“臣不知皇上在说什么。知语?知语不是早就死了么?皇上此番前来,别告诉臣,是因为怀疑臣私藏了知语。” 江恒轻笑:“何况, 知语是臣进了祠堂的侯府夫人,不知皇上凭什么质问臣?” 陈祝山眼底发红,拳头攥了又松,最后放软了语气:“朕是在请求你。请你告诉我,知语的下落。” 江恒看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嗤笑:“臣确实不知,也不知道皇上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莫不是,皇上信不过臣,还在臣府里安插了探子?” 陈祝山脸色发青:“你这是什么话,朕只问你,知语呢?” 江恒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漫不经心道:“皇上好大的口气,如今皇上可是在臣的地盘上,最好还是要放低些姿态。江安可不是京城。” 他软硬不吃,叫陈祝山恼火,陈祝山咬牙切齿道:“知语呢?你把她藏哪儿了?”他上前一步,几乎是逼问的气势。 江恒也不甘示弱:“臣说了,臣不知道。知语已经死了,臣不曾知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孟知语。” 陈祝山拿他没办法,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回了落脚处。他此番出行低调,住在一处客栈里,只带了些便衣的暗卫随行。 他对江恒所说,一字不信。他暗中派了人监视江恒,倘若真是知语,江恒总要去见她的。 陈祝山想得很周全,不过他手心在冒汗,在这冰天雪地里,他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包围,同时也被一种竹篮打水的恐惧淹没。他遭受着一种折磨。 他派出去的人跟了江恒几天,毫无进展。江恒的行踪毫无可疑之处,每日吃饭喝酒看戏,好不惬意。 但是没有见过陌生人,也没有一个像孟知语的女人出现。 陈祝山等了两日,三日后便开始失望和自我怀疑。 他那一点生机又迅速地消耗下去,似乎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冻结。 江恒似乎为了看他笑话,还特意邀请他一同去看舞。 他本不想去,可是又想到万一有什么可能呢。 陈祝山还是应了约。 江安的舞姬同京城的不大一样,她们十分大胆,直接往人身上凑。江恒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因着他是同江恒一道来的,也被一群女人围着。 他很不喜欢,冷着脸叫他们下去。 他已经越来越不喜欢掩饰自己情绪,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开心便是开心,不开心便是不开心。 江恒搂过一个女人腰,啧他一声,“兄台真是不知情趣。” 陈祝山冷眼看回去。 江恒不同他计较,仍旧享受自己的。第一支舞跳完了,换了一个人上来。 这一次只有一个人,伴着琴声起舞,跳的却是京城的舞。 不过这世上,陈祝山唯觉得孟知语的舞跳得好,其他人,都不足看。 倒是那弹琴的,似乎弹得不错,只是似乎弹错了几个拍子。 陈祝山低头饮了一杯酒,江恒那边似乎有人来报发生了事,他匆匆忙忙起身离开,留下陈祝山一个人。 江恒说:“兄台给我一个面子,千万看完这一曲。” 陈祝山左右无处可去,手下人找知语毫无线索。 他坐下来,看完这一场舞。 舞很快跳完了,那舞姬退下去。琴声却没停,陈祝山在琴声里皱眉。 那弹琴之人喝着纱帘,远远地坐着,只能瞧出是一个女子。 身形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8 有些像知语。 陈祝山为此又停了一炷□□夫。 在她的琴声里,想起知语来。 陈祝山没头没尾同人家搭腔:“我同你讲一个故事。” 她琴声未停,也未抬头。 不过这不重要,陈祝山原也不是要为她讲。他不过是想讲了,那些话,似乎都没人听。 他从那一年撞见孟知语开始说,一直叙述到今日,在这平淡的时间流逝中,不知不觉烧完了四柱香。 陈祝山苦笑一声:“我还能有这个机会吗?” 那弹琴之人一曲弹完,琴声便止,她放下手,忽然开口,嗓音十分喑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时那姑娘落水,你可曾迟疑过去救她?” 陈祝山低下头来,自嘲地笑了笑:“倘若我有片刻迟疑,今日也不至一败涂地。” 原来他那样早便动心,可惜年少时一颗心全浸在染缸里,不知何为动心。 倘若他早一些明白过来,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权利皇位,统统都是可以不要的了。 那弹琴之人闻言后沉默,她站起身来,更是有几分知语的影子。她掀开帘子,朝他走过来。 朦胧的纱帘轻轻晃动起来,陈祝山忽然有种错觉,这是知语朝他走过来。 而后他便听见:“三哥,那日你知是我,是吗?” 这熟悉的强调,她愈走近,陈祝山愈兴奋。 他似乎嗅到了知语的味道。 在这世上,他能轻易地闻出来。 他起身来,有些踉跄地伸出手,“是,我知。” 那是他的情动,他一身血液的流动,他的燥热不安。他统统都知。 他伸出手去,想要拨开帘子,碰触到近在眼前的人儿。 他的指尖被碰触到,似有若无的纱帘还在飘荡着,他伸出手,想拨开,却随后感觉到指尖一痛,那只手顺着他的胳膊,到他后颈。他恍惚着坠落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却觉得欢喜。 是,是知语。 孟知语收了手,看着被她打晕在地的人。 她一声叹息,沉默地看了他许久,许久,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没想到吧 第50章 第一季春 孟知语回到住处, 住处已经有一个不速之客。 江恒不知何时来的, 已经在廊下支了一张桌子,酒都温好。 孟知语在他对面坐下, 江恒递给她一杯热酒。 江恒问:“偷袭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孟知语抬头饮尽, 答得理所当然:“可我是女子。” 江恒笑,又倒满一杯饮尽:“你打算如何做?” 孟知语面容沉静, 瞧着院子里的树叶子轻晃:“我不打算如何做,江安这么大, 他总不能轻易找到我, 是吧,侯爷。” 江恒故作耐人寻味:“那可不好说,倘若本侯心情不好,便把你的住处卖给他。” 孟知语道:“哦。” 这世上, 破镜难重圆, 既然要从头来过,那她从前走过的路, 总也得有人再走一遍才好回到开始。 她一顿, 又问:“那个暗卫呢?” 江恒挑眉:“还没醒, 在巷子里呢。” · 陈祝山醒来时, 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他后颈还疼着,嘴巴却忍不住咧开来。 长松在一旁伺候,听他说:“长松,你去叫他们找, 知语一定在江安城里。要快,快去。” 他把长松赶出去,忍不住地笑着。 他碰触到了知语。 真实的,鲜活的知语。 光是想一想,他收回手,便觉得手指都在颤抖。 暗卫们便都出去找,陈祝山在客栈里坐着,坐立不安,恨不得自己也出去找。江安城这样大,问江恒,江恒必然不会告诉他。他恨不得每家每户敲门去问,只要知语在这里,总是能找到的。 话虽这么说,他其实并不确定。因为知语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她有腿,会走动。那日相见,她把他打晕了,可见并不多想见他。 倘若知语悄无声息走了,那这天下之大,他又该上哪儿去找? 这是彻头彻尾的折磨,却同时沾了甜蜜的磋磨。 陈祝山终究闲不住,还是跟着出去找。 他去找了江恒,同江恒说:“我就知道知语还活着,多谢你。”他语气激动,眼眶还泛红。 江恒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不过他还是笑的,因为陈祝山在江安耽搁了一个多月,仍旧没找到孟知语。 尽管这是莫大的挫败,但陈祝山还是兴奋。 他耽误这样久,朝中事物又繁忙,哪里等人。那些臣子们又给他写信,催他回来,又是上谏,又是血书的。 陈祝山看着都脑仁疼。 他实在烦这些人,不堪其扰,连同自己的金印手信,一块叫人带回去。 只说,他愿意禅位。这位置,能者居之。他毫无怨言。 言下之意,叫他们别烦他了,去找下一个皇帝吧。 左右他也生不出孩子来。 他只能同知语做/爱做的事情,只能为知语勃/起,只可能同知语孕育出下一代,而知语,大抵是决计不会喜欢那深宫院墙的。 他知道她厌极了那里,倘若他要待在那里,定然也会惹得知语厌极了他。 爱谁谁吧。 陈祝山只想找到知语。 他在江安没找到知语,他几乎将江安每一户人家都问了个遍,都没寻到知语。这实在叫人丧气。 但他不能丧气,他又去找江恒,一日复一日地询问。 江恒被他问得烦了,只好说,她搬走了。 陈祝山问:“搬去哪儿了?” 孟知语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张笺给江恒,笺上写着这两年她所有如果的地方。江恒便照着上面的,一个个念,最后说:“哪儿都有可能去,你自己去找吧。” 陈祝山记下那些地方,真的就上路。 他想,原来知语去过这么多地方。 她拥有了这样广阔的天地,凭什么还要回到他怀里。 陈祝山又挫败起来。 他了然知语,正如知语了解他的那样。他们彼此见过彼此最阴暗的样子,见过彼此最开怀的样子,见过彼此的虚伪与赤诚,愤怒和喜悦。他们曾经是在昏暗天地里,手牵手一起的伴侣。 既然江恒愿意松口,那定然是知语给了他机会。既然知语想让他找,他便去找。一座城一座城地往前走,走到他也什么都不剩下,唯剩下对孟知语的爱。 如今,他也是依靠着对孟知语的爱而活着了。 他从江安一路往前,最后来到益州。 这是知语给他的机会,他唯有抓住这个机会。 这一年,落在史书上,也是很有看头的一年。皇帝禅位,公主复生,一切都这样违背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9 寻常的伦理和道德。 这于那些守卫破旧世俗的人而言是大逆不道,于温饱尚且脑子解决的百姓来说,是茶余饭后的乐事一桩,于身处当中的人而言,这却是万里逢春。 陈祝山走到益州,仍然没有找到知语。 他无比地挫败,同时又心存希望。 陈祝山辗转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又一年冬天。他离开时,是九五至尊,住在那不见天日的宫城里。如今回来时,忽然成了闲人一个。 他进城门时,还有些茫然,随后却为这一身轻松感到欢喜。 什么该死的社稷,终于不会再烦他了。 他在京中的府邸,仍是当年做三皇子时所居住的府邸。 那里知语曾经住过。 虽然仆从早就换了人,不过仍旧叫人睹物思人。 陈祝山推开门来,一步步沿长廊走过,瞥见长廊尽头有一个人影。 那是知语的背影。 他的心忽然紧张起来,像忽然被春风眷顾的山岭,万物复苏。他怀着这种热切的心情跑过去,他浑身都在颤抖,他停下脚步,想开口叫一声她的名字,却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他失了声。 那人转过头来,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同他说:“好久不见,三哥。” =正文完= 第51章 番外 又一年清明。 江恒在山上小坐, 坟前孤零零放了两杯酒。 他道:“昨夜小寐, 忽疑卿到,转醒, 唯有灯火长明。” 在长久的沉默里, 飘出一句:“祝好。” 我连你的名字喊出来,都觉得给你增添了罪恶。你这辈子, 过得也不怎么好。只好希望你下辈子,过得好一些。 江恒抬手倒了一杯酒, 而后起身离开。 茫茫山林, 来处去处,并不分明。 ——分割线—— 番外·覆水难收 与同是七岁时候被卖到二爷家里的。 她父亲是个穷秀才,还染上了赌瘾。把家里输得精光,连这小女儿, 也一并卖了。 与同常想, 或许他也想过,这对女儿来说, 是个好出路。 这当然是自我安慰。 毕竟卖身奴才, 和赌鬼女儿, 哪个都不比哪个好一点。 她被买回来, 然后安排进了三姑娘的屋里。原以为是做一辈子粗使奴才, 但是三小姐人好,并不要她做什么,反而日常读些书,写写字之类。倒也轻松。 其实有时候读书是累赘, 不懂得许多道理,日子反而可以苦着下去。 这话是后来她跟了二爷,才明白的道理。二爷说的。 与同觉得这话说得很对,譬如她自己,倘使她不曾跟着三小姐读这些书,便不会同二爷有什么牵连。 二爷便是因为她读书才瞧上她的,她会作诗,读了书之后,做奴才也做出了些清高的优越感。 那时候二爷同她谈论诗文,她便觉得二爷是个不同的人。 何为不同的人呢? 在与同看来,便是超脱这世俗枷锁的人,便是不同的人。 那时候二爷常说一些很有意思的话,同那些世俗和道德并不相称。那时候与同十四岁,二爷只比她大八岁,二十二岁。 二爷房里有一个正夫人,和一房小妾。正太太便称夫人,那房小妾便称姨娘。唯她,称一句“同姑娘”。 那时候,也觉得是莫大的宠幸了。 这是二爷待她,同待旁人的不同。与同是很喜欢的。 二爷常带她出门,城里人都知道,二爷府里有一位“同姑娘”。 与同对此也是极欢喜的。 在她眼里,这仍旧是待她的不同。 后来才明白,这不伦不类一句“同姑娘”有什么意思,她不过是他的不入流的妾室,叫了“同姑娘”便更不伦不类了,旁人只怕还以为她连妾都算不上。 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从前的时候,二爷待她极好,宠着爱着,放在手心里疼着。到了连老太太都看不下去的地步,老太太借故罚了与同一顿,罚与同跪祠堂。 那时候二爷出去谈事情,一夜未归,她便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第二日,她晕倒了。 醒过来的时候,听闻流了一个孩子。 二爷同老太太吵了一架,吵得天翻地覆,府里鸡飞狗跳的。 老太太当时骂她:“你别忘了,她不过是个奴才,也值当你这么紧着疼着,哪怕是生了个大胖小子,那也还是奴才的种。” 老太太这话骂得对,她不过是个奴才,书读得多了,当真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人物了。 她为了那个没了的孩子伤心难过了好些日子,那些日子,二爷便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夫人看不下去,夫人亲自来求她。 “与同,你也算是打小在府里长大,你便发发善心,劝劝二爷吧。你也不愿意看着这家里散了,是不是,好孩子。” 她确实不愿意,她劝了二爷。 二爷听了她的劝,同老太太认了个错,老太太也下台阶,同她认了个错。 这事明面儿上便算过去了。 不过明面上过去了,不代表真的过去了。她过去了,老太太过不去,夫人过不去。 那时候二爷夜夜来她房里,陪着她说话解闷,生怕她哪里想不开。 二爷说:“我真希望和与同生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最好长得像与同。” 她听了,便信了。 怎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后来她当真又怀了一个孩子,害喜害得极厉害,把她折腾得不行。但与同心里还是很高兴,记着二爷的话,记着那些书上说,生生世世,今生来世。 可惜就她记着。 二爷当时不在家里,出了一趟远门。她因着先前没了一个孩子,对这事格外地紧张,也没敢告诉谁。 二爷这一趟,是出门谈生意去了。去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凶险。那报信的说,二爷生死未卜,肯定有生命危险。 与同一听就急了,她想去找二爷。她想告诉二爷,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她担心二爷,老太太和太太却担心她。 老太太找了一个算命的,算命的说她命里带煞,便是她克了二爷。 夫人也站在老太太那边,全家人都站在老太太那边。 与同孤立无援。 她张了张嘴,都不知如何开口说她怀孕了。她记起老太太的话来,她是个奴才,即便生了大胖小子,也是奴才的种。 与同把这事瞒了,被老太太打发到偏院去。只留了一个小丫头伺候她。 她也没什么伺候的,便托着小丫头找人带消息去给二爷。 她记挂着二爷。 谁知道呢,那小丫头竟然是老太太手里的人,她的消息没带出去,倒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0 到了一个陌生男人手里,那陌生男人与同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可是老太太偏认识了。 老太太说:“与同,二爷待你不薄,你何苦如此着急?” 她看着她们,忽然明白过来,她们从来没过去过,她们就想要她的命。她们恨她,恨她抢走了二爷。 老太太要发落了她,她苦苦哀求,想等着见二爷一面。 老太太熬不过,总算同意了。 二爷平安脱险,回来的时候,与同松了一口气。她有那么多话想说,可是一句话也没能说。 老太太全替她说了。 老太太说,她同别人私通,还怀了野种。且命里带煞,克他。 她那时何等期盼地看着二爷,她以为二爷同她一样,都明白的。 但是她终究看错了。 二爷端着那药来找她:“与同,没了这个孩子,我们还会有别的。” 与同望着他哭:“你不信我?” 二爷不说话。 他们两个孩子,没有一个能看看这人世。 与同想,她或许最不该看这人世。 那日是一个好天气,她坐在藏书阁的楼上,一眼看下去,都觉得头晕目眩。 这必然是能死了。 那日二爷不在,与同翻过那楼顶,变成一只蝴蝶。 他记得,他们曾许过来世,她便带上了那个许了来世的香囊,一并跳下去。 连来世,一并消散了。 倒是清静。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