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太子抢婚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 ?  《被偏执太子抢婚后》作者:晚宁 文案: 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中。 预收文《表姑娘嫁错了人》求收藏~ 太子陆执自幼矜贵,眼高于顶,不近女色,却在某日宫宴与一女子传出谣言。 传闻那日夜宴时,太子饮得微醺,攥着一截纤细手腕,与那女子榻上偷欢。 谣言很快传遍上京。 一朝事发,储君平安无事,沈灵书落得一个狐媚储君,祸水之名,赐死于十六岁那年。 赴死前,沈灵书心如死灰。 她确实自幼爱慕太子,那夜陆执被下药拉着她的手时,她没办法拒绝。 可情意缱绻后,陆执也说过,他会负责,会娶她为妻。 直到死,她也没等到太子那句负责。也终于明白,多年藏在心里的爱慕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重活一世后她心冷看淡,处处避着太子陆执。 还是那夜宫宴,沈灵书把自己灌醉,想借着酒胆与长亭侯府家的世子曹澜生米熟饭,从此得以庇佑,安稳一世。 月色溶溶,少女薄汗小手轻轻的贴在曹澜胸膛上,轻轻道:“哥哥从此不会负了书儿罢?” 谁料男人微怔,矜贵的眉眼划过一抹笑:“自然不会。” 低哑却熟悉的声音让沈灵书一怔,软榻上的男人赫然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半晌,一向娇弱的小姑娘硬是挣扎起身,转身便走:“太子多虑了,臣女已有心上人。” 重生/甜文/追妻火葬场/强取豪夺 ———— 预收:《表姑娘被抢婚后》小甜文/追妻火葬场 文案: 苏菱养在江南水乡之地,生得娇媚动人,窈窕婀娜。 一封书信,她那在镇国公府当三房的姨母邀她来京小住,实则要她给大房庶长子陆庭做填房,巩固自己在国公府地位。 苏菱梦中常梦见一男子,每每醒来,床榻下皆羞涩湿润。梦中男子非富即贵,她便决定来京碰碰运气。 表姑娘苏菱入府后,府中众人包括大房夫妇很是中意,婚期就定在了三月后。 那日陆家去宫里过春宴,苏菱脚滑落入湖中,被四房世子陆衍救了上来。 所有人都惋惜惋惜苏菱与陆庭这门亲事,只道苏菱的身份配长公主的嫡子只能做妾。 谁料,陆衍甚有担当,只言愿娶为妻。 无人知道,苏菱刚入府那晚,房内出现个男人,封了她的唇,要了她的清白,甚至还诱哄她退了陆庭的婚事,嫁给自己。 落水时,苏菱的细腰被陆衍紧紧掐着,男人声音低哑危险,带着窒息的厮磨:“瞧,阿菱,躲了这么久,最后你还是落入我的手中。” 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谈恋爱小甜文 陆衍*苏菱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灵书、陆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子的追妻火葬场 立意:爱人前先学会如何爱自己 第1章 纠缠 大邺皇宫一处更衣的偏殿内。 房中光线昏暗,烛光明灭,端水的小姑娘手还未到太子唇边,人已经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拉着撞进胸膛上。 男子侵略性的气息迅速席卷她的感官。 他的胸膛很硬,紧绷犹如块砌,隔着薄薄的衣料肌肤触碰的地方线条流畅。 男人手掌很烫,用力生猛,狠狠桎梏着玉腰,痛的沈灵书轻轻嘶了一声。 陆执闭着眼,睫羽处一片阴影,通红的厉害,喉结滚动,自抑的呼吸十分粗重。 沈灵书很快明白太子被人下药。 可她来不及反抗,那灵活的手指便穿过她的发隙间,托着她后脑勺,骨节分明的手与她如瀑散落的乌发,带着禁.欲的美感,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灵书睫毛怯怯的,后脑勺被他托着,唇瓣微张,呈现一个屈.辱的弧度。随后一片炙热的封住了她的退路。她想反抗,手臂却被他大掌扣在腰后,裙裾凌乱,一双纤细雪白的退若隐若现,被迫屈坐在他怀中。 她迷蒙中隐约听见有人退了出去关上门。 鎏金香炉的烟徐徐升腾着,描绘着朦胧的弧度,榻上幔帐摇曳,银钩轻晃。 沈灵书素手掩唇,断断续续求饶,哭噎不止。 数不清过了多久便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冷风携裹着此起彼伏倒吸凉气的声音,迅速炸响在耳边。 太子衣衫不整,眼睑微红,怀中抱着同样裙摆凌乱的小姑娘,门外萧皇后等一众人目光如炬,不敢置信! 今夜宫宴,随萧后而来的大多是世家贵女,那些女眷拿着帕子遮着脸不敢看又想看,嫉妒得发酸。 顶着众人如针刺的目光,太子喉结微动,身体还残存方才动作的余韵,微微起伏。 他将身上绣金线蟠龙纹外袍披在了沈灵书身上,顺势抱起了她。 怀中的姑娘重量轻的和猫一样,娇弱的几乎感受不到,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身躯,昭示着此刻她很怕。 她的泪落在他的颈间,湿漉漉的,屈辱又委屈。 太子此刻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眼前靡乱的气氛,心知肚明。 他若不娶她,她日后就得死。 眼前场景太过靡.乱,萧后很快反应过来,凤眸微怒,提高声音:“太子这是?” 陆执微微抿唇,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孤心悦沈家女,愿娶为妻。今夜情难自持,让母后见笑了。” “殿下竟有喜欢的人?竟,竟还……” “凭什么是她沈灵书啊?她家世没落,没了爹娘养在宫里,太子怎么可能看上她?” “你懂什么,她从小就是个狐媚子,哪怕养在关外美名都能传到上京,可不是就爬上了殿下的床榻!不然这东宫这么多年都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就……” “住嘴!”萧后面上挂不住,低声训斥道。 太子一向端正,今日的事定有猫腻,只是太子妃的人选她心中尚未成算,沈灵书虽贵为镇国将军府嫡女,可镇国将军沈琮和夫人已殉国四年,沈家早就没落,沈灵书她只能为妾,断不可能为正妻! 萧后猜不透太子的想法,只道:“今日的事,你自己和你父皇去解释,看他能不能同意你娶一个孤女!” 众人散去后,太子放下怀中女郎,直直出了门,冷漠疏离的样子没有方才半分维护情意。 今日的事是他被设局算计了,凌霄带人时他是起了杀心的,可看见来人是沈灵书时,他犹豫了。 拉她入怀时,他的身体竟然一点也不抗拒,还很享受。 这都与他常常做的一个梦有关,而沈灵书就是那梦中的女子。 流言很快传开,沈灵书的境地变得十分难堪,走到哪都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 那日后,凌霄曾登门致歉,只道那日殿下性命攸关,他没办法才骗她过去,毁了她的身子清名,他们殿下日后一定补偿。 沈灵书面上不显,但其实她从入宫那年便心悦太子,更是从未肖想过会与他成为夫妻。 所以即便是以这样难堪的方式,她还是十分欢喜的。 只是这样的欢喜夹杂着不安与陌生,她又时常忧心忡忡,便总想着去东宫找他。仿佛看着他,自己才能心安一点。 但是她每次去都会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县主,殿下正在议事,今日没空见你。” “殿下陪圣人去城郊出巡了,要三日才能回来,县主请回吧。” “殿下出宫了,县主明日再来吧。” 从最开始的期盼,忐忑,到明日复明日的等待。沈灵书眼里的光渐渐黯了下来,也终于明白,不是他忙,他只是不想见到她。 太子的这副态度,也让原本炙手可热的沈灵书在后宫彻底凉了下来。 宫里讨生活的人一贯是会看人下菜碟的,瞧见太子对她并无情意,便开始克扣流云殿的吃穿用度。 只是沈灵书沉浸在低落郁郁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青色裙摆荡漾,婢女采茵推开院门,见沈灵书顾影自怜,一个人站在梅花雨里,眼眶一酸,不免心疼。 “姑娘醒来就站在院子里,不免该着了风寒。已经晌午了,姑娘去用些膳吧。” 沈灵书回神,杏眸望了眼门口,眼神恹恹的,夹杂着失落。 已经半个月了,她有点害怕,也有点想他。 主仆二人正准备移步去花厅,庭院外忽地传来男子的脚步声,不多时,视线下方便出现一只金线绣流云纹的黑色长靴。 男子身姿挺拔欣长,此刻屏风后冬日暖阳落在他的肩上,为那张矜贵俊美的容貌镀上一层朦胧的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这样世无其二的容貌也只有大邺那位储君,太子陆执所有。 沈灵书美眸亮了几分,不曾想真的将他盼来了。这些时日的消极的情绪,忐忑不安,都在看见他那一刻消失不见。 只要能见到他,她便能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心生欢喜。 她拎起裙摆,快步迎到他身前微微福下身子行礼:“殿下。” 太子停下步伐,道了句:“起——” 话还未说完,身上便多了份重量,小姑娘软软的手臂勾在他脖颈间,香甜的荔香铺面而来,那双莹润的美眸顾盼生辉,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太子略皱眉,自那日殿中两人欢好,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肢体接触。 “殿下,臣女、臣女想你了。”羞糯糯的语气喷洒在他耳旁。 那双媚意横生的眼睛勾勾的看着他,带着点点笑意,没有撩拨之意,可她生得太美,无端惹人遐想。 陆执眼神晦冷,看不见一般,抬手拉下了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寒意,边走边说: “那日虽非孤所愿,可到底连累了你,是以太子妃之位,孤亦给了你。只是除此之外,你想要的夫妻情分,孤给不了,望你守些规矩,更不要将这些话挂在嘴边。” 沈灵书方才是踮着脚去够他,这会儿被他骤然一推,身子有些踉跄不稳,白嫩的脸颊更惨白了几分,笑意不见。 她睫毛颤了颤,垂眸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陆执瞥见她失落的神色,喉结滚动,声音略有些低哑:“今日来是有一事,三日后孤要去一趟扬州。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 太子略显不自然的话落在沈灵书耳里便成了敷衍安慰之语。 他心里,应该是很不愿来的,只是不得不做些面子活给世人看。 他也并不喜欢自己。 “好,臣女等殿下回来。” 此后数日,沈灵书只每每站在庭院中眺望南边的方向。 宫墙森森,不过四方的天,什么也看不见,可她仍旧执拗的望着。 “姑娘,天凉了,你这几日本就咳嗽个不停,咱们回屋吧。”采茵将自己的衣裳披在了沈灵书身上,担忧劝道。 沈灵书浑然觉察不到寒冷,清冷眸光的看向院外,喃喃道:“采茵,你有没有觉得,皇后娘娘在软禁咱们。” 采茵一怔,其实她也有所感觉。月前,姑娘尚能出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可后来景仁宫的掌事姑姑说皇后病了,无需每日请安。 再然后,她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队侍卫,她猛地想起,上一次出门去领每个月的月例和吃食已是半月前…… “咳咳……”沈灵书又咳了几声,打了个喷嚏。 采茵下意识的将手背放在她额间,柔软的肌肤传来不同寻常的烫意,采茵的心越来越沉。 “姑娘,咱们先回屋,奴婢给你烧点水拢个汤婆子就去请太医。” 入夜时分,沈灵书是被冻醒的。 她睁开眼睛想要起身,身子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不足以支撑她起来。 轻薄的纱幔被窗子缝隙钻进来的北风吹得层叠起伏,红木桌案上的蜡烛是灭着的,屋子里唯一的一丝光亮,还是楹窗透进来的雪光。 已经半个月没出去取过冬的炭火和一应吃食,此时此刻这屋子冷的像冰窖一样。 沈灵书喉咙发烫,吞咽时像是有刀片横在口中,疼痛难忍。 她很想唤采茵给她倒一杯水,可瞧见小丫头难得熟睡,又不忍叫醒。不用想,便知采茵没能走出流云殿的大门。 采茵跟着她,实在是受了很多苦。 她睁眼看着架子床的床顶,心里涌过一抹前所未有的慌张和绝望。 十二岁那年,父亲带兵出征,在与邻国的一场战役中,殊死博战。最终那场战役大邺赢了,却赢得十分惨烈,镇国大将军沈琮及妻子也因此殉国。 她从赫赫威名的镇国将军府嫡女变成了一介孤女。 圣人感念沈家满门忠烈,由从前的镇国将军追封一等公,由太子扶棺,配享太庙,她也被接进宫养在皇后身边,封为县主。 虽则门面撑得足足的,看似尊贵,可是里子上的单薄却是京城勋贵圈心知肚明的事。 她父母的骨灰热血已然撒在了远隔千里的漠北。没有在朝为官的父兄,外祖母家又远在扬州,只是个空壳子的沈家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就连养在宫中的她,也不过是圣人安抚将士的手段。 所以进宫这四年,她和采茵守拙安静,谨小慎微的过日子。哪曾料到,会被太子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预感,这桩婚事不会那么顺利,却不想已是如此凶险的地步。 待在大邺宫这四年,她没少见过萧后处置后妃,如今流云殿这般光景,和那些被禁足嫔妃的冷宫有什么区别。 眼下这般情形的软禁到底是出自谁的用意? 圣人?还是萧皇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 难道皇后娘娘也不疼她了吗? 沈灵书想的头疼,可此时此刻身体上席卷而来的疼痛让她无暇再去想,只得生生忍着钻心的痛楚,期盼自己能睡着,睡着就不会这么冷这么痛了。 “姑娘?” “姑娘,姑娘你醒醒,你别吓奴婢啊?!” 沈灵书再醒来时,便瞧见采茵一张哭花的小脸,她心头酸涩,想要抬手替她擦擦泪,告诉采茵不要哭了,这寒冬腊月的,脸上若哭出冻疮,她们已经没有药可用了。 可被高烧烧的意识发晕,她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腹腔中一片翻江倒海,终是忍不住弯着腰朝地上“哇”的吐了出去。黄色的酸水里含着点点触目惊心的血迹。 采茵看着地下的血迹,又抬头看了眼床上奄奄一息的沈灵书。 她的脸色惨白,却透着被烧灼的红晕,干裂的唇角还挂着血迹,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再这样烧下去,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采茵小心翼翼的拿绢布替她擦拭好唇角,又拿了一床被子叠盖在她身上,随后轻声安慰道:“姑娘您再睡会儿,奴婢今日一定会把太医请来。” 霜雪漫天,不知疲倦的席卷着大邺皇宫。 银装素裹,雪地寂静,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采茵推开殿外朱漆红门,门口的侍卫顿时横过手中长矛,呈交叉之状,疾言厉色道:“皇后有旨,流云殿的人无事不需外出。” 采茵手扒在冰冷的长矛上,拼命喊道:“我家县主病了要请太医,她病了你们听不见吗?皇后娘娘说无事不需外出,现在是有事,且人命关天!她是英灵殉国的沈家之后,你们怎么敢如此怠慢!” 侍卫两两对视一怔,还欲拿话搪塞,可采茵已经做好了决断,她今日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出去请太医。 她抬手迅速拨下鬓间银钗划向侍卫的脸,侍卫躲闪不急,顿时哀嚎一声,手中长矛跟着摔在雪里。 采茵见状就跑,被划脸的侍卫被一个小姑娘伤了面上挂不住,怒吼一声贱婢便踉跄追赶。 风雪凛冽,在采茵脸颊耳边呼呼刮过,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剜心一样生疼。她几次倒在风雪中又歪歪斜斜重新站起来,都是拿簪子狠狠划破自己的胳膊,灼热的血流出去,伤口处钻心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风雪愈大,采茵擦了擦脸上蒙住视线的雪水,终于在雪雾中依稀瞧见一片朱墙金瓦。她几乎冻得发紫的脸好似回光返照一般,流露出了微笑。 去往景仁宫的路那样长那样远,我已数不清摔了多少个跟头。 可我不能倒下,姑娘,你的命落在了我的肩上。 —— “书儿,书儿醒醒?” 温雅贤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灵书半梦半醒间仿佛听见了娘亲的呼唤。 她睫羽微颤,挣扎着醒来却看见床边端坐着的是皇后娘娘。 明黄服制,凤珠高冠,姣好的容颜下,是保养极好的样子。 暖炉里盛着银丝炭,被宫人拨得旺旺的,寝殿内温暖如春,仿佛这些时日的寒冷只是一场梦。 沈灵书脑袋昏沉沉,饶是这寝殿内如何温暖她却感受不到,只觉得身子都冷的打颤。 萧后眼神慈爱:“书儿醒了。” 沈灵书无法起身行礼,病弱的声音也磕磕绊绊,带着祈求:“皇后娘娘,书儿病了,您能不能为我请太医?” 萧后笑了一声,“书儿说什么傻话,秦太医已将药熬好了,快起来趁热喝。” 说完,萧后身边的姑姑便端着一青瓷碗上前,一手扶着沈灵书起来,一手喂药。 汤药苦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可沈灵书存了求生的意志,愣是皱着眉全喝下去了。 萧后看着那一滴不剩的汤碗,凤眸不可察觉的闪烁了一下,露出心安,随后道:“今日本宫来,是要告知你,沈家当年一战尚且存疑,你父亲沈琮涉嫌贪功冒进之名,圣人下令大理寺并着刑部着手此案。” 见沈灵书美眸渐渐震撼,萧后问:“这件事,太子没和你说?” 沈灵书只觉得身子的力气被掏空一般,神思都跟着迟钝,迟缓的摇头。 萧后故露惊讶:“他竟瞒你瞒得这样深?太子这次去扬州巡盐,也不过是想躲过这一茬。圣人天威震怒,雷霆之势不减。也是,他怎么会为了你的事儿,再涉这一趟浑水呢。” 半晌,沈灵书好像终于回了神,眼角含泪,打翻了药碗,声嘶力竭道:“皇后娘娘,我父征战多年,戍边十余载,他怎么会贪功冒进呢?娘娘,我父亲是冤枉的!” “陛下,我要去见陛下!” 沈灵书作势就欲起床,可喉咙中突然涌了股腥甜,紧接着,五脏肺腑像是被人攥着扭曲一样的疼,她撑不住摔在了地上。 地板冰凉,她疼得牙齿打架,手紧紧捂着小腹,蜷缩在一起。 见局面已定,萧后渐渐收敛笑容,“沈家一案涉及众多,无论最后审出什么,你的存在都会让圣人永远被扣上倚靠沈家才坐稳江山的帽子,不得安生。沈家功高震主这么多年,如今逝者凉透了,这富贵日子也就该到头了。” 萧后凶相毕露,又从袖中掏出一副画卷。 她握着卷轴,上好的宣纸“哗啦”一下摊开,画中男子长身玉立于一艘乌篷船上,芝兰玉树,俊美无俦,一旁的女子身量纤纤,巧笑倩兮。 “这是扬州传回来的画卷,画中的姑娘是孙老太傅的孙女孙莲清。书儿你瞧,他们郎情妾意,多恩爱呢。若是你活着,这太子妃之位如何落入孙家女身上呢。本来沈家获罪,圣人念其功,也不过贬你为庶人,太子要出手,你莫要怪本宫。” 沈灵书也是彻彻底底醒悟了,这是圣人早就设好的局。 可陆执呢? 萧后说的话她并非全部相信。 她好想知道他参与了么,又知道了几分? 他为何避而不见,远离上京,为何死也不让她死个明白?! 沈灵书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男儿凉薄,当真是无情至极。 是她傻,是她蠢,只是事到如今,她竟不知道该去恨谁。 她恨圣人,沈家满门忠心,圣人却因当年沈家功高震主怀恨在心,只待她犯错寻了个由头,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她恨陆执,原来自己竟成了他心爱女子的垫脚石。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那人摆摆手,即使眼前是万丈深渊,她也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沈灵书唇边哽咽,眼眶里渐渐流出血泪,做了四年的梦,如今竟用了一条命才清醒过来。 她爱慕了他那么多年,此刻多希望他能出现告诉她萧后说的是假的。 可是每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不在。 “陆执,你骗我骗得好苦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 ” “若能重来……” 沈灵书心灰意冷,求生的意志渐渐散去,血泪流淌过惨白的脸颊,耳朵也渐渐开始流血,身体痉挛了两下,手腕缓缓砸向一旁。 萧后瞧着她不甘闭上眼睛,唇边噙着微笑:“其实这桩案子查不查也是一个结局,当年战场上唯一知情且活着回来的王遂已被本宫收买。你沈家的命数,尽了!” 一旁的兰若有些担心:“可今晨圣人分明和娘娘说,若是太子有意于孙莲清,便赐沈县主侧妃之位,与太子妃同日纳入东宫。眼下她死了,娘娘,您怎么和圣人交代啊?” 萧后眯起眼睛:“左不过一句沈家女不甘为妾,自戕了。你以为扬州传来的信鸽本宫是怎么命人一只接一只射杀的。本宫曾亲眼看过太子写给沈灵书的密笺,本宫的这个继子是真动了情。而且那密笺还涉及沈家案子一事,太子此去替沈灵书暗查王家已经查出些端倪,何况信鸽被截一事太子已经发现了端倪,正提前返京,本宫岂能再留她性命。只要太子不痛快,本宫就无比痛快!” “所以沈灵书,她必须死!” 顺承七年冬,沈灵书顶着狐媚储君之名被圣人下旨赐死,年十六岁,无碑无祠。 一朝配享太庙的忠臣之后,就这样被草草卷了铺盖,丢进了乱葬岗。 第2章 重生 孟夏时节,天空闪过几个闷雷后便隐隐有倾盆之势。 不多时,浓密的雷雨泼天而落,形如珠帘,为这闷了好几日的盛暑天带来几分凉爽之意。 沈灵书倚在美人靠上出神,桌案上是一叠写皱了的宣纸。 直到现在,想起前世之事她仍旧控制不住的战栗。 她重生回到了顺承七年八月。她上辈子死前的前四个月。 前世死前萧后留了太多的信息,以至于这三天她脑子想的很乱。 双亲的死另有原因,可那时她的耳朵在流血已经听不见声音,只依稀能看出萧后读完“王”字后的口型是撅起来的。她对照着王家族谱挨个写着姓名,顺着发音一个个试,可王家人口众多,一时半会她实在找不到这个替萧后办事的族人。 写了半天,只有王家大房伯父王遂勉强能对得上。可是她自十二岁被接到宫中后,已经很多年没回过扬州,族伯的品性,她已不得而知。但是事情出自于王家,她要找寻双亲的死因,是一定要回扬州的,何况,那里有一贯疼爱她的外祖母。 归家之期未定,沈灵书一时写的心烦意乱,索性放下毫笔,双手环着腿,头埋在膝间。 前世死前她好恨,好不甘心,可能是上天看她太过懦弱,才给了她这个重生的机会。 萧后赐给她那杯七窍流血的毒酒,不管是她的意思,亦或是背后圣人和太子的私心,她痛得刻骨铭心,必当奉还! 若是太子的意思,那么他的动机无非是有了心爱的女子,恨自己占了太子妃之位才要除之而后快,欲寻求一位背后家族势力庞大的太子妃。 前世萧后带来了太子与孙莲清共游扬州二十四桥的画卷,那卷轴上郎情妾意,画笔传神。 若真是这样,那么太子心悦的女子,应该是孙莲清了。 她与孙莲清的交际并不多,看来是需要找个机会观察一下…… 门外脚步响动,采茵捧着一叠做工精巧,绣纹繁复的衣裙走进来,见沈灵书低头蜷缩在美人靠上,放下衣裳询问道:“姑娘可是风寒没好利索,若仍不舒服奴婢就去请了太医,再告知皇后娘娘宫中今晚的致仕宴不参加了。” 提到请太医三个字,沈灵书身子微微一颤。 那股死寂的凉意仿佛从前世爬出来又钻进她的四肢百骸。 枯烛,残房,破败摇曳的冷窗。 一幕幕似要将她吞噬。 最后一刻,她见到了萧皇后和她身边的宫人,独独没有见到采茵,便知采茵为了去请太医已经凶多吉少。 不拿一条人命去换,怎么叩得动景仁宫的宫门。 沈灵书抬眸,朝她伸手。 采茵不明所以握了上去,感受到掌心实实在在的温度,沈灵书心底里的漂泊无依总算消散了许多。 父母离世,外祖母也远在老家,她身边多年也只有采茵,她早已把小丫头当成了家人。 前世她没能护住采茵,护住家族最后的荣光,护住自己……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今晚宫宴,我去。”沈灵书朱唇轻启,字正腔圆。 采茵虽不知道姑娘缘何常常盯着自己,且看着看着便隐隐有泪光。可姑娘既然说参加,那她就去好好准备,她转身去一旁的净间,很快便打来了热水。 沈灵书净面后便任由采茵替她上妆梳发,心中也不断回忆着。 她记得前世这场致仕宴是圣人感念孙老太傅两朝辅佐荣休,于定远殿特誉设的宫宴,她因前日下午淋雨染了风寒没好利索,有些恹恹,便没去参加。 可如今不同了,这是她能很快观察太子与孙莲清是否有情意的机会。 这场宫宴是孙家的主场,那么身为太傅唯一的嫡孙女孙莲清一定会去。 太傅当年亦为太子帝师,太子作为学生自然也在其中,听说长亭侯家的小侯爷曹澜也是太傅门生,也会去。前世她曾记得采茵说过,软禁时曹家二姑娘还想要探望,她与曹二姑娘仅一面之缘,虽不知何意,但终归是雪中碳火,暖人之举。 沈灵书记得当时的自己为着错过见到太子的机会还懊恼了几日,现在回想起这段往事,她牵唇,深吸了一口气。 四年里,她一门心思的去追逐那人的脚步,最后换来身死名裂,潦草收场的结局。 如今醒悟了,看清楚那人的凉薄和冷漠,才明白当初的自己真真愚昧不及。 外面雨势小了些,云雾渐渐散去,郎朗夜空,圆月朦胧又明亮。 推开楹窗,清新的空气中铺满了蝉鸣的声音。 简单的梳妆后,沈灵书换上衣裙,主仆二人顺着长廊前往定远殿。 定远殿地方略偏远些,离沈灵书住的流云殿有些路程。 长廊曲折,两侧林荫茂盛,被雨水涮洗后,晚风拂过,吹到人身上带着一丝透凉之意。 沈灵书这几日身子弱,采茵不免站住了脚步替她又紧了紧披风。 这一站,沈灵书瞩目远眺便瞧见了前方不远处回廊下站着的墨色身影。 她的眼睛一到晚上,看东西便不大真切。 按理说十几步的距离,她是看不清的,只是那道追逐了四年的影子已经刻入她的肢体记忆般,只消一个模糊的轮廓,便一眼能认出来。 沉沉夜色,那人也正好朝她望过来。 眼神带着寒意,落在她的发间眉眼。 沈灵书原来还病着的面容,更添几分苍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 采茵也发现了来人,低声提醒道:“姑娘,太子殿下在那边,咱们得过去见个礼。” 采茵自小跟着沈灵书一同长大,自然妥帖她的心思,是以她的声音是鼓舞雀跃的。她家姑娘每次与太子殿下“偶遇”都是十分欢喜的。 可沈灵书此时此刻,身体就跟灌了铅一般,迈不开步。 “姑娘?” 耳边传来采茵催促,那人探究的视线亦是没打算叫停的样子。 沈灵书缓了一口气,朝长廊尽头走去,立在那道矜贵身影前,弯身行礼。 她风寒方愈,带着些鼻音,念起来软软的:“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不用她看,便知那人俊美的面庞上,定是薄唇紧抿,容色凌厉,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太子察觉到了她风寒初愈,眸底愈发深邃。 顶着病恹的身子也要来见他,她究竟在想什么? 越想声音便越发冷硬:“起来吧。” 沈灵书起身仍旧低垂着视线,不愿抬眸看他,一双美眸只专注看着脚下,思绪也跟着开小差,出来的时候走得急,鞋面上沾染了水迹,此刻风一吹,略有些凉凉的。 太子见她低头,知晓她苦心孤诣达成的“偶遇”被戳破,一时羞赧低头,话语不自觉严厉起来,“县主风寒未愈,若出个闪失,岂非皇家照顾不周。” 沈灵书方还自若的心绪突然一滞,抬起脸看他。 对上这痴缠的目光,陆执眼神凉得可怕。 沈灵书心口蓦地烧得慌。 从前看不透,如今置身事外了,才发觉他是这般看待她的。 是了,四年来偷偷跟在身后的注视,不敢宣之于口,只敢默默送些汤水的关心,七夕节针眼蹩脚被他随手赏人的荷包。 其实他早知道她的爱慕,所以才会以为今日宫宴,也是她接近他的机会,这般厌恶。 沈灵书很想说,若非刚刚他在长廊尽头注视,她本打算避路而行。 可这样的说辞,连沈灵书自己都觉得苍白,太子又怎会相信。 沈灵书深吸了一口气:“殿下说的是,只是皇后娘娘派人来知会,臣女不敢失礼。” “这位便是沈家县主?” 一道明亮飞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灵书不得错愕抬眸。 少年容色清隽,肩绣浮云纹,腰束白玉带,此刻身体因说话故而腰间玉佩轻轻摇摆着,气质如山涧清泉,一瞧便是出生高贵的氏族子弟。 见沈灵书有些局促不知如何称呼,曹澜唇边挂着笑意:“是在下唐突了。县主养病期间,我妹妹曹玉还曾去探望过县主。” 沈灵书脑海里一瞬蹦出了有关曹澜的印象—— 长亭侯府的嫡长子,顺承五年的新科探花郎,而后考入礼部,如今虽为从五品,可年方二十,背靠侯府嫡子的招牌,不走荫封旧路,前途无量。又因相貌生得极好,却从不拈花惹草,君子行径,惹得上京无数女子青睐。 她突然想起,初来京城时坊间有个顺口溜: 论起在上京的风头,便是文看曹家小侯爷曹澜,武看大理寺祁时安,文武都看,东宫陆景宴。 “小侯爷好。”少女嗓音糯糯,朝他望去。 疏影横斜处,沈灵书着一身浅碧色对襟罗裙,外罩一层薄薄的烟笼纱,肌肤白皙,小脸不过巴掌大。她的眼睛生得极美,乌黑缱绻,此刻因病愈多了几分水光潋滟。自幼养在江南的姑娘,望向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天生的柔情绰态。 一丝悄然而生的算计顿时涌上沈灵书心头。 她虽不嫁皇家,却也要找一位家世背景雄厚的夫家撑腰保命,不若前世那般为人看轻,随意下手,悄无声息的死在流云殿,死后连个裹尸的人都没有。 曹家百年氏族,底蕴优渥,乃真正的高门显赫之家。曹澜年少有为,又不是那种沉迷女色,不好为学的浪荡子,乃是走科举仕途的谦谦君子。 眼下,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沈灵书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也起了攻略曹澜的心思。 不然,她与曹家平日里素无往来,何以一面之缘的曹玉要登门探病。这其中,定有说法。 “沈姑娘好。”曹澜到底是君子,对上沈灵书一双笑意盈盈的美眸,清隽的脸有些不自然,袖摆下的手微微蜷缩成拳头,是被注视的温热。 绵绵的雨丝应景似得悄然落下,不知何时而起的水雾自二人之间萦绕,纠缠。 太子的脸色渐渐沉下去。 沈灵书收回目光,以手掩唇,轻轻咳了下:“晚宴快要开始了,臣女告退。” 擦肩而过时,她曳地的流纱裙摆有意无意间划过曹澜的黑色长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灵书心跳砰砰,如鸣如鼓。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因着不清楚曹澜的态度,不敢过于放纵,可又总得叫他看出一点端倪,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吃力。 太子和曹澜站着交谈了一会儿便也在宫人的引领下,准备入席了。 一群人乌泱乌泱走了后,回廊下影壁处缓缓浮现一道高挑的身影。 宫灯落在她秾丽的容颜上,透出几分不甘与懊恼。 身旁的婢子压低声音道:“奴婢瞧,曹家公子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今日也是第一次同沈县主说话,应该是无半分情意的。” “你没瞧见,曹澜哥哥主动同她见礼吗?她还那样看着曹澜哥哥,哥哥虽是君子,却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顶得住……” 说到最后,女子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显然失了底气。 抛开她的嫉妒与不甘,她不得不承认,偌大的上京城,她见过的权贵之女如过江之鲫,却找不出比沈灵书还美的女子。 美成那样的女子,曹澜哥哥见到了,真的不会心动吗? 第3章 喂药 酉时一刻,定远殿宫宴。 缭缭夜色下,紫柱金梁的建筑极尽天家的繁华富贵,流光溢彩的宫灯衬得的月华都黯淡了几分。 席面还没开始,雕梁画栋的殿外便已人影攒动。 各家勋贵豪门的夫人领着身边的嫡女庶女交际应酬,觥筹交错间便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姻缘。 毕竟,不得太子青眼,若是因缘际会能与哪位皇子世子说得上话……再不济,高攀上哪家公府侯府也是一番机遇了。 沈灵书的身份特殊,是以在女眷那边位置算是靠前的,周边邻席基本都是公侯相府家的姑娘,身份皆十分尊贵。 她甫才坐了下来,面前红木案上便笼罩一片阴影,环佩叮当,空气中多了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几位女子凑了过来,将沈灵书围绕其中。 沈灵书抬头,对上了一双眼角上挑,眉梢倨傲,带着敌意的面庞。 来人身穿一件桃红色裙裾,鬓间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 穿红宝石海棠步摇此刻正一晃一晃的,昭示着来者不善。 沈灵书心已明然。 上京城中,女子以静为美,讲究行动之间,步摇不晃,裙裾不飘。如此没有仪态修养的女子,除了那位生在鼎盛书香世家,却没半分读书人家修养的女子,也是只能是孙老太傅的小孙女孙莲清了。 孙莲清声音清脆,带着股不善:“早就传闻县主美名,今日随祖父进宫,终于如愿得以相见。” 沈灵书唇边噙着微笑:“今日这晚宴本就是为了老太傅荣休而设,还未恭贺孙姑娘。” “是么?”孙莲清朝旁边的绿裙姑娘使了眼色,定定笑道:“那县主,我们可要喝一杯。” 采茵在一旁伺候着,闻言端起桌上皇宫准备的酒壶就欲近身时却被一姑娘制止。 绿裙姑娘娇笑了声:“喝这个吧,我父亲刚得了一壶琼浆,县主和清清尝尝。” 沈灵书蹙眉,看着递到自己手中的酒杯,心道来者不善。 不过她料想今日是宫宴,孙莲清就算要给她下毒也不至于愚蠢到公开的地步。 “恭贺老太傅荣休。”沈灵书一饮而尽,酒液刚入口中一股酸麻辛辣又透着苦的味道便从味蕾炸开。 沈灵书呛了一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弯身咳了好几声,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 一旁采茵慌忙上前扶着,轻轻拍着她的背,遂又抬眼问道:“孙姑娘给我家县主倒的什么酒?” 沈灵书咳的狼狈,又不敢将那酒呕出去,宫宴之上,失仪实为大不敬之罪。 她强忍着咽下后整个人脸色苍白了几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便在这狼狈的眩晕中听见—— “沈灵书,今日算是给你个教训,教训你觊觎不该肖想的人。” “我们清清出身高贵,孙老太傅门生遍布天下,便是长亭侯府的小侯爷,那也是自幼在孙家听课长大的,与清清的情谊自是非同一般。” “收起你的狐媚子心思,还以为你沈家满门荣耀,还是从前的镇国将军府呢?高鸟尽,良弓藏,如今天下太平,你沈家这把弓,也早就断了。你这样的身份,怎配得上曹小侯爷。今夜老太傅便会跟圣人开口,给小侯爷和清清赐婚,等着哭吧你!” 三人走后,沈灵书硬撑着一口气,重新坐回位子上。 采茵倒上了一杯温水,担忧道:“姑娘,刚刚那杯酒会不会有毒,奴婢去请太医?” “不必。”沈灵书喝了口热水,脸色渐渐缓了过来。 刚刚那杯酒应该是掺了料。 下毒,孙莲清还不敢。 采茵眼睛有点红:“她这样欺人太甚,明日奴婢便去告诉皇后,给姑娘一个公道。” 提起皇后,沈灵书瞭着的眼皮下意识动了动。 这大邺宫,从来就不是一个讲公道的地方,跟萧后那样人前人后两层皮子的人要公道,呵…… 这公道,她会自己讨回来。 谨小慎微了一辈子也没能有个好下场,这一世,她不会像从前那样好性,任人欺负。 对付孙莲清这种嬉笑怒骂都在脸上的人倒还好说,只是方才那最后一句话,她有些在意。 太傅真的会开口去向圣人给曹澜和孙莲清赐婚?曹澜会答应么? 而且孙莲清之所以敢给下自己的面子,应该是看见方才廊下曹澜与她打招呼,所以才有了方才的嫉妒言行。 那么孙莲清喜欢的是曹澜,而非太子? 沈灵书正想着,便听见东边高座那边传来尖细的嗓音:“圣人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沈灵书随着众人起身行礼。 “平身。”帝王不怒自威的声音蔓延整座大殿。 嘉元帝先是称赞了孙老太傅两朝勤勉,兢兢业业,随后似是兴致正好,顺带着夸了夸孙莲清出落得愈发像大姑娘了。 席间觥筹交错,应接不暇。沈灵书环视宫殿一圈,却独独不见太子和曹澜。 一炷香的功夫,酒过三巡,沈灵书被方才的酸苦辣意搅合的没有胃口,没怎么吃东西,只是一心盯着孙太傅,看他会不会开口。 果然,孙老太傅又接下了几位当朝文官的酒后,慢悠悠起身,目光似是落在圣人身上,欲言又止。 沈灵书屏住呼吸,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殿外有宫人来报:“陛下,太子已在玉液湖中布好了为老太傅祈福的花灯,请陛下移步观赏。” 圣人起身,对着宫殿众人道:“诸位可一同看看。” 沈灵书的担忧仍未消散,只得跟着乌泱乌泱的人群朝湖边走去。 还未走近玉液湖,便可瞧见波澜广阔的湖面上星星点点,一闪一闪,好似夜幕上的星子一般,璀璨耀眼。 太子与曹澜早早的侯在一旁,待嘉元帝等人到后,弯身行礼。 老太傅看着满湖的祈福花灯,眼眶一润,弯身感念皇恩浩荡。 沈灵书离得远,又是在夜里,瞧不真切,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孙太傅是否提了赐婚的事儿,心中焦急,惴惴不安。 这时,不知人群中谁说了句:“你们看,这花灯好美啊。” 姑娘们顿时扎堆凑在了白云栏杆下,众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花灯之上。 晚风拂过,浓墨碧波上,朵朵莲花灯随着涟漪荡漾,似是将银河倒挂,落在眼前。 沈灵书看着众人沉醉其中,一丝计策悄悄涌上心头。 借着宽大袖口,她手掌猛地用力,孙莲清“啊”的一声,整个人翻身砸向了湖中。 姑娘们顿时惊慌,人群中爆发阵阵尖锐的喊声哭声。 圣人皱眉,身侧太子顿时吩咐贴身侍卫凌霄:“先救人。” 凌霄点头,朝身后一挥手,几个侍卫便一跃跳入湖中,去捞还在挣扎的孙莲清。 虽是夏日,可到了晚上,湖水冰凉刺骨,孙莲清不熟水性呛了好几口水,被侍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 玉液湖边很快被侍卫分隔出来,沈灵书跟着贵女们远远地躲到一旁的回廊下,面上也是一副被惊吓的柔弱样子,显然是受了惊。 她装的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是总觉得身上紧随着一道视线,她转头看去,却只能看见人影攒动,黑压压一片。 推孙莲清下水,她存了私心。 今夜侍卫众多,有贵女落水定会奋力相救。 孙莲清不会死,却会落入淤泥污水里,吃点苦头,也算报了刚刚那杯下料的酒之仇,二是她想借机打断孙太傅与圣人提赐婚的事。今夜孙家出了这档子事,孙莲清如此狼狈,不体面,赐婚的事儿是断断不会翻出来的。三就是她想看看太子什么反应,只可惜夜色浓重,她的眼睛一到晚上便看不清太远的事物,没能观察到太子的神色。 只是虽看不清,却也知道是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 卫去救的孙莲清,而非太子。 沈灵书想,若是心上人遇见了危险,太子一定会奋不顾身吧? 很显然,他没有。 不过单凭这一件事还不具有说服力,她还要再观察观察。 与此同时,绵绵的雨丝逐渐浓密,落在长亭外。 红漆檐口处,蕉叶被雨水拍打,弯下柔软的枝蔓,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雨势渐大,冷气袭人,长亭下一时挤满了人。内总管给圣人撑伞,一边扭头命手下太监传轿撵,并去内务府拿油纸伞。 雨下的越来越大,今夜这些达官显贵怕是要留宿宫中了。 沈灵书安静的站在人堆中,等着宫人的油纸伞。身侧不知何时多了道视线,她抬眸望去,对上了曹澜灿若朗星的眸。 两人目光短暂交错,沈灵书微微垂下眼睑,蜷曲的睫毛遮住了神色,只露出一截弯弯的唇。 正低着头,便瞧见自己眼前空出来的一块多了把深紫色的油纸伞,伞柄处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如今权贵众多,内官去取伞需要脚程,就算取回来也要紧着位高权重的先用。 她这样家世败落的孤女,怕是要在雨亭下站上一个时辰才能等到伞。 沈灵书错愕抬眸,却见曹澜朝他示意,人群拥挤,那柄油纸伞也跟着晃了晃,她连忙接过。 因着怕伞掉落地上被踩坏,她接的匆忙,软嫩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掌心,细腻的肌肤有一瞬温热的贴触,酥酥麻麻。来不及肖想,沈灵书顿时收好了伞,耳瓣悄然爬上一抹淡淡的浅粉色。 人声嘈杂,沈灵书垂着水眸,朝曹澜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胸腔中心跳却一如平常。 经过了宫宴前的对视,做这些事时,她已然更得心应手了些。 她与曹澜仅仅几面之缘,实在谈不上喜欢。可若日后他真成了自己的夫君,她也会恪守本分,与他举案齐眉。她接近他的目的不纯,所以日后他要纳妾也好,他要谁做他枕边人也罢,她都不在乎。 既受皇命离不开这上京城一个人逍遥自在,那么她只要想一个可以替她撑腰的夫家,不再过任人宰割的日子。 沈灵书看了眼亭子边缘焦急等待伞的权贵们,将紫竹伞递给采茵,温声道:“走吧。” 亭子狭小,亲贵众多,也没人在意沈灵书二人什么时候离开。 回流云殿的路上,风雨湍急,主仆二人相依,缓缓而行。 采茵精神绷得紧紧的,因为她觉察臂弯间的重量越来越沉,隔着雨水浸湿的衣料,也能感知到那股熟悉的烫意,姑娘好像又开始烧起来了。 两人依偎而行,忽地前方堵住了一道宽阔的暗影。 凌霄持剑横在路中间,抱拳道:“县主,殿下有请。” 沈灵书额头发烫,脑袋昏昏沉沉的,此刻不愿再耽搁下去,“凌侍卫,眼下我身子不适,明日再去向殿下请罪,望能通融。” 凌霄脚步分毫未挪,而是将自己的伞递到沈灵书前方,语气不容置疑:“县主。” 沈灵书强忍着眩晕,行至前方一六角芳亭下,顿住了脚步。 隔着重重雨幕,那道墨色身影负手而立,袖口上的金线绣的蟠龙纹被风吹得鼓动。只静静立在那,矜贵之姿,华然天成。 沈灵书凝神注视。 多年来,她大多数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侧影,饶是如此,她都觉得这是一种不敢戳破的美好。如今幻梦破碎,她居然也能如此平静的面对眼前这个人。 听到脚步声响,太子转过身,漆黑的瞳眸审视望过去,神色沉凝。 沈灵书走上玉阶,弯身行礼:“不知殿下唤臣女,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轻轻咳声,素净温婉的脸色被雨水浸润,更添惨白。 太子问:“孙莲清,是你推下的玉湖?” 沈灵书错愕抬眸,他在替孙莲清出头? 几息后,她迅速编造谎言:“殿下为何会这样说,我与孙姑娘素无往来,没有道理做这样的事儿。” 陆执垂眸,盯着她裙摆一角,语气稍渐渐冷冽:“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何要推孙莲清落水?”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被雨声冲淡了不少。可淡定从容的举动,不经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压,不是沈灵书这样的闺阁女儿可招架的。 陆执指节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青玉桌面。一道银色闪电骇过,亭子有一瞬的映亮。 借着这如白昼的光,沈灵书看见了他漆黑的眸,惯常的冷漠,深不见底,仿佛这世间任何事都不能让其动容。 沈灵书其实也看见过这双眼睛噙过笑意,就如同那年她在假山上被他所救,可能是她彼时没长开,像个脏兮兮的团子惹人发笑,又可能是当时元后还在,太子尚有娘亲在世,心性不似现在冷清。 只是时间太远太久,久到搁上了两世。 一旦放下了心里那些执念,她也不愿再去想了。 他要问,她便老老实实交代。既然被他看见了,她怎么抵赖都是无用。 沈灵书没有再隐瞒,如实脱出了孙莲清在宫宴上是如何给自己喝下料的酒,又是如何说出那些难听威胁的话。 陆执挑眉:“她觉得曹澜喜欢你?” 沈灵书眼皮跳了跳,虚弱的身子有些站不稳:“孙姑娘误会了,臣女与曹公子第一次见面,也仅仅是宴会前廊下——” 陆执睨了眼亭外,采茵撑着的紫竹象骨伞,伞面料子金贵,伞柄触手生温,下边挂着的玉坠流苏,不是凡品。 他的眸色晦暗不明,沈灵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脸色一瞬苍白。 她知道太子在看什么,那是曹澜赠她的伞。 心头几番涌动,骤然被他误会,那股方才压下去的眩晕止不住的往上窜,沈灵书眼前一片发黑,有些站不稳,她身子靠后倚在了栏杆上,袖口下的指甲狠狠嵌入血肉中,想换得清醒。 她很想张唇,“告退”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仅有的意识里,她身子不住打颤,扶着栏杆想缓缓蹲下,以不至于直接摔倒磕碰,可手根本扶不住雨后光滑的杆面。 亭子外采茵见形势不对,慌忙上前,太子却先她一步捞住了沈灵书,将人横腰抱在怀间。 陆执凝眉,怀中的身躯重量很轻,瘦弱的像只猫儿,他甚至能感知到她肋骨的根数。 雨水很冷,手上却炙热滚烫。 抱起她的刹那,他有一瞬的失神—— 周遭的雨声渐失,宫灯明亮,烛火宣扬,身边围满了人。 他怀中的姑娘满脸泪痕,羞愧的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人声喧嚣,都是在议论他们偷欢,沈家女不知廉耻,爬上了太子的床榻。 陆执心脏处传来阵阵刺痛感,再睁眼时,夜色如墨,雨声如旧,仿佛刚刚只是他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 幻觉。 “传太医。”太子抱着怀中女郎匆匆走下台阶,头也不回道。 流云殿内,二门上宫女门奔走不停。 里间内,采茵一手扶着沈灵书,一手喂药,她不敢用力怕呛到姑娘可不用力药又喂不下去。 半炷香的功夫,只喂下去两勺。 太子皱眉,眸色深敛,冷声道:“放下碗,出去。” 采茵一愣,心中还抗拒着,可身体已经不由自主把药碗放在一旁的平几上。 “殿下,我家姑娘她……” 陆执未出声,凌霄已经上前阻拦道:“这边请。” 刀鞘横在眼前,东宫侍卫的气压萦绕在身侧,饶是采茵还想多说什么男女大防之词也不得不退下。 她不放心姑娘,可她也得有命侍奉姑娘。 人都出去后,陆执端起药碗另一手紧掐玉腰,将人提起来揽在怀里,他提着银勺递到唇边,怀中女郎唇瓣紧闭,显然喂不进去。 几息间药汁顺着白皙的皮肤流淌下去,落在精致的锁骨上朝沟壑而去。 很显然,自幼金玉堆起来的太子殿下并不会伺候人,怀中女郎黛眉蹙了蹙,显然十分难受。 若不喝药,半夜势必会烧起来。 陆执敛眸,烛光落在他鸦羽般的睫毛上,细碎疏离。 他默了半晌,端起药碗后,低头去吻她的唇。 沈灵书梦中轻轻嘤咛了声,却换来那人更为霸道的攻势,褐色的药汁顺着两人交.合处流淌下来,殿中发出细碎的水声和啧啧声。 夜色浓重,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 唇齿交缠,想起那梦境,陆执气息粗重,喉结略略起伏。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滚烫的肌肤,清晰的感知到,梦中的他贪恋沈灵书的身子,甚至想一寸一寸地将她占为己有,再不容人染指。 这种感觉回归到了现实,便让他面对沈灵书,再没了从前那份自持。 不知何时,他的目光已经被她吸引了去。 她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以至于他会夜夜梦见与她首尾欢.好。 第4章 维护 沈灵书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 她睁眼,看见眼前熟悉的幔帐顶,知道自己是回了流云殿,只是昨夜怎么回来的,她全无印象。 采茵端着药,瞧见了纱帐里的动静,顿时疾步到床前,眼眶通红:“姑娘,你吓死奴婢了。” 沈灵书杏眸懵然,嗓子干涸,说不出话。 采茵起身去端药,口中也碎碎念没停下来:“昨夜姑娘晕了过去,还好太子殿下抱着姑娘回来,不然奴婢真的急死了。后来快到殿门口又碰见了曹公子的小厮,他给了奴婢一包药,那药用牛皮纸包着的,一点也没进水。奴婢已经熬好了,姑娘快趁热喝点。” 采茵话说的遮掩,五句真五句假,将太子昨夜照顾姑娘的事直接带过了。 既然姑娘有放下之意,那就不必与过去的人有牵连。如果让姑娘知道太子照顾她,还喂药,姑娘难免又会勾起从前伤心往事。 如今她怎么瞧着,都觉得曹公子更适合姑娘。 沈灵书迷茫的听着采茵口中的信息,美眸变幻,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你说太子殿下抱着我回来?又刚好被曹公子的小厮看见?” 采茵点头:“对呀,小厮说,他们公子看姑娘脸色便知病了,怕太医来得不及时,特地拿了曹家腰牌去取得药。” 沈灵书黛眉轻蹙,陆执一向对她避之不及,就算她晕倒在他跟前,他怎么就转了性送她回来。虽大邺民风开放,男女不设大防,可他是一朝储君,就不怕惹人非议? 何况这种事,居然被曹澜的小厮看见了,若曹澜误会了,以为她与太子……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解释清楚。 她没有心思在意太子出格的举动,只担心曹澜会不会因此疏远于她。 沈灵书端着药碗,心一横,闭眼灌了下去。 她不能病着,要早点好起来,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采茵从一旁的零食匣子里拿出了一包话梅,等着沈灵书喝完解解药的苦味。 主仆二人正坐着,门外二门上的宫女翠竹来报:“县主,孙家姑娘醒了,指名道姓说昨夜是被县主推下水,眼前正在皇后殿闹呢,孙大人和孙大娘子也都已入宫,皇后娘娘传召县主即刻去一趟。” 沈灵书眼皮轻轻一跳,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皇后催得急,孙家一屋子人等着,沈灵书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换了身衣裳便同采茵出门了。 流云殿就在栖凤宫隔壁院子,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有宫人引领沈灵书入殿。 栖凤宫内,人影错落,不时传来低低交谈声。 沈灵书绕过屏风后,略瞥了眼殿中众人的方位,意外的发现太子也在! 太子坐在皇后娘娘坐下首位,身后站着凌霄。 右边是孙大人一家三口,坐得满满当当的,孙大娘子看她的目光来者不善,孙莲清脸上还挂着泪痕,同样拿眼神剜着自己,本是女儿家的后院之事,却把孙大人请来了,一看便知来撑腰的。 沈灵书此时有些羡慕孙莲清,曾几何时,她也有父亲的宠溺,母亲的疼爱,可以肆意娇纵,不谙世事,甚至有人撑腰。 可如今面对皇后殿的众人,她身后空空,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 萧后似是被孙莲清吵得头疼,语气不大爽快,只问道,“书儿,昨夜玉液湖,你有没有推她?” 沈灵书温声道:“书儿没有。” 孙莲清气得登时站起了身,美眸似要喷出火,将沈灵书整个人都烧成灰。 湖水冰冷浑浊,脏污的东西顺着她的口鼻满贯而入,她几近窒息而死。 “贱人,就是你推我入的湖,我当时身边站着的只有你!”想到这,她抬手就给沈灵书个耳光。 “啪”清脆的声响,谁也没反应过来。 萧后眼皮瞭了瞭,她是没想到孙莲清真敢动手,顿时斥道:“孙家放肆!” 倒不是维护沈灵书,只是人都在栖凤宫,她这个中宫皇后还没发话,焉有孙家僭越的份儿! 孙大娘子起身拉住孙莲清,语气赔罪:“娘娘息怒,小女不知礼数,贱妾回家定然好好教育一番。” 沈灵书捂着脸,身子晃了晃,白皙的肌肤上便浮现一片刺眼的红色,显然是被打懵了。 她自小肌肤生得雪白,多年来锦衣玉食,更是养得细致娇嫩,稍碰点力道便十分明显,如今那一块红色已连成一片。 脸颊上的刺痛不断传来,疼得小姑娘身体发抖,却愣是一下都没哭出声。 半晌,她好似反应过来,望向孙莲清,美眸蒙上一层水汽,我见犹怜。 太子目光一派沉静,扶着椅的手不自然紧了紧。 大殿内众人心思纷纭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 ,高坐上的萧后也摇了摇头,单看沈灵书身量纤纤,单薄瘦弱的样子,她都不信这样娇弱的小姑娘能做把珠圆玉润的孙莲清推下去。 她推得动么? 萧后凤眸落在孙家:“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书儿推的?”话语间已有袒护之状。 孙莲清犹嫌不够,愤然扬起手中的碎衣料,高声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昨夜被她推下水中,情急时拽住了衣裳一角,娘娘可以命人检查,看她衣裙是不是缺了一角。” 萧后眼神示意一旁的掌事姑姑。 姑姑领命,朝沈灵书走去。 孙莲清手中的料子颜色与沈灵书身穿的一模一样,搭眼看过去就是出自一体的剪裁。 沈灵书看见那碎衣料,小脸顿时煞白。她做那事时心慌,竟忘记这茬,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裙摆,美眸一凝,愣住了。 衣摆处完好无损。 耳朵里突然想起来时采茵好像在耳边念叨,说昨夜姑娘衣裳还没送去浣洗,正好早上太子命人送来了衣裳。可那时她满脑子都在想待会要如何应对,没仔细听,现在终于渐渐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昨夜太子要拦住她问那些问题,原来不是为了孙莲清出头,是为了看她的衣裳料子。 她知道太子自幼便是过目不忘的惊艳之才,匆匆一搭眼,绸缎的面料,织就的方式便了然于胸。 沈灵书朝东边望去,正对上了陆执不疾不徐的目光。 他眼神定定,仿佛知道自己望过去是意料之中。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的交错。 沈灵书别开脸颊,埋下头。不知怎的,她觉得方才那人眼里素日化不开的冷漠少了几分。 前世她没去那晚宫宴,自然也没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儿。太子从前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如今不仅昨夜送她回来,今日还坐在这,听一些跟他毫无关系的事儿。 不像他所为。 陆执依在身后的红木交椅上,对着大殿的事情漠不关注,闭眼沉思。 最近夜里,他常常做梦,梦中也是如同昨夜般宫廷宴饮,人声鼎沸。 夜色浓重,一处偏殿里,榻上衣物交缠。 他手臂撑着床榻,身下的女子乌发凌乱,白嫩的锁骨上是他摩挲过的印子,咬着红唇望向他,睫毛湿漉漉的,唇瓣上挂一丝暧昧的水痕.迹。 陆执自诩不沾女色,却也想过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了几场春.梦而已,无伤大雅。 可看清那又娇又怯的女子摸样时,他有些不敢相信,为何他的春.梦对象是沈灵书? 如陆执这般自幼矜贵,眼高于顶的人,并不能接受梦中的自己对沈灵书那副情难自持的样子。 他定要查个清楚。 姑姑检查完沈灵书的衣裳后,如实回禀:“娘娘,县主的衣裙纹路清晰,没有被损坏后缝补的迹象,是全新的。” 孙莲清满眼不可置信,作势就要冲上来抓沈灵书的裙摆。 萧后眼神一冷,门口顿时冲进来两个侍卫扣住了孙莲清。 孙大娘子哪见过这阵仗,吓得丢了帕子,瘫坐在椅子上。 孙大人按捺不住方才的镇定,起身接话:“皇后娘娘,微臣教女无方,冤枉了县主,微臣定会狠狠责罚小女,还请娘娘看在小女落水,风寒未愈的份上原谅她殿前失仪。” 萧后皱眉,一早上孙家大娘子就跑到她身边哭,定要一个说法。哪想孙家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竟如泼妇一般,当着她这个中宫面前耍起了横。不是看在圣人看中孙老太傅的缘故,她也懒得管这种琐事。 “好了,既是误会一场。孙莲清,你去向书儿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连父亲都惊动了,孙莲清压下心中怨恨,走到沈灵书面前,不情愿的嘀咕句:“对不起。” 沈灵书垂下眼睫,教人看不出神色,只是手捂脸颊,并未开口。 一旁从开始就未出声的太子却陡然望向萧后:“儿臣觉得道歉轻了,还需掌嘴十下。” 沈灵书凝眸,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 既已帮她解了衣裳之围,何故还要多这一嘴? 孙大娘子听到掌嘴,眸光陡然瞪大,霎时蒙上一层冷汗。 孙莲清方才嚣张气焰一下子就没了,她脸色惨白,双膝跪地:“太子殿下,臣女真的知错了。” 孙大人手掌握成拳,言辞愤然:“殿下,清清怎么说也是有头脸的名门贵女。她若损了容貌,日后如何嫁得出去?我孙家就这一个女儿,难道圣人就这般对待我孙……” “有头脸的名门——” 太子打断道:“贵女开口闭口就是贱人,大邺宫内,当着皇后与孤的面动手打人,如此村野疯妇行径,孙大人以为,上京哪家公子能看上你家这位?” 孙大人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老脸青白交加,倒退了几步。 太子望向萧后,漆黑的瞳眸透着寒意:“母后自断吧。”说完便起身朝殿外走去。 沈灵书心口堵得慌,凡事突如其来,必有古怪。 萧后叹了口气,这位桀骜不驯的太子爷心性素来捉摸不定,可唯有一点,说一不二。 她是继后,太子陆执乃元后所出,二人母子关系向来冷淡如冰。可偏偏圣人很喜爱这位嫡子,她就算是看不惯太子,可为了讨好圣人,稳固中宫之位,也不能不给太子面子。 只是不知,为何他要替书儿出头,难不成看上了书儿? 萧后想得头疼,随意摆手道:“把孙莲清拖下去。” 此话一出,孙夫人哭出了声,彻底泄了气。 沈灵书向皇后问安后也出去了。 出了那压抑的宫殿,日光和煦照下来,秋风拂过,栖凤宫院内下起了一场缥缈的桂花雨。 沈灵书捂着脸颊,美眸远眺,那道挺拔如松柏的身影早已不见。 采茵看出她的心思,轻声道:“姑娘还是舍不得太子殿下?奴婢瞧着,殿下对姑娘未必是没有心思的。” 这话采茵说得心虚,入宫这几年,采茵几乎看尽了那人对姑娘的冷眼。可是姑娘不死心,她也不敢劝。 沈灵书唇瓣微张,一下牵动着脸颊,细密的疼痛在太阳徐处隐隐作祟。 舍不得么? 她早就放下了。 沈灵书站在这院子里感慨了一会儿,走得慢了,出栖凤宫时突然瞥见角门处走进几个宫人,中间簇围一个青衫男子,虽换了装扮,可那张脸还是很熟悉。 是她的王家大房王遂的长子王石。 她大伯伯家的哥哥。 王石此人一向精于市侩钻营之道,也随着大伯父从商,沈灵书记不清是何时考入上京,官至六品的。 只是王石怎会初入后妃宫中,他是来找萧后的么? 沈灵书猛地想起前世临死前萧后的那个口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 ,从前她便怀疑是王遂,眼下看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她低声嘱咐:“寻个机会告诉周掌柜,得空查一下王石在京中的宅院。” —— 沈灵书回去后,敷上了从太医院取来的清凉膏,缠上纱布,看了会儿账本眼皮不支。 太子在皇后殿帮她解围,按规矩她应去东宫谢恩。 他频频望向她时,沈灵书便知他有话要说,只是不知他以这种方式见面,所谓何事? 管他呢,沈灵书对这种见面失去了兴趣。 她以手支颐,倚在榻上睡了会儿。 曾几何时,太子的事在她眼里是天大的事,如今,她也能这般从容淡定的处理有关于他的事。沈灵书心里只觉得无比解脱。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落在楹窗上,淅淅沥沥,晕湿了账册一角,一旁的三角鎏金香炉里燃着淡淡的荔香,纱帐被风吹得摇晃。 沈灵书是被采茵挪动窗横发生的响动吵醒的。 “什么时辰了?”她刚醒,整个人缩在被衾里,语气有些慵懒。 采茵整理桌案,回道:“姑娘,还有一个时辰便传晚膳了。” 沈灵书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替我拆开纱布,梳洗一下。” 采茵的手很巧,纱布拆下去后,拿沾着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出来,如雪的肌肤上没有半分伤痕。 梳妆后,采茵问道:“姑娘穿这件穿金线绣石榴花的罗裙好不好?” 沈灵书眉眼不抬:“随意挑一件素色的即可。” 采茵眨了眨眼睛,参悟不透。 石榴花,多子多福,寓意幸福美满,是这后宫中妃嫔翘首以盼的事物。 姑娘初时不懂,可喜欢上太子殿下那年便也开始钟情这石榴花。采茵知道,姑娘是想与太子有个美好的结局。 只是如今,瞧着南墙撞得差不多了,有掉头之向。采茵是打心底里高兴。 沈灵书换好了衣裳,对镜整理裙摆,余光瞥过,菱花镜中后柜子旁立着一把紫竹伞。她想起这几日要去长亭侯府一趟,要备谢礼,便问采茵:“妆奁盒子下珍宝箱中还剩多少银票?” “还剩不到五十两了。” 锦盒内,几张破旧的纸票并着几锭碎金子安静的躺着。 扬州那边一直是外祖母房中吴妈妈打理着沈灵书母亲王家二房这一脉的财产,知道她在宫中打点地方众多,开销甚大,每个月月初吴妈妈都会寄钱到上京周掌柜那里,由采茵出宫去取。 今日是七月十日,还剩二十天,她们身上就只有不到五十两了。 母亲嫁给父亲前是商人出身,她自幼便知道自己家很有钱,即便没有镇国将军府的家当,也十分有钱。她吃穿用度虽娇惯了些,却也达不到铺张奢靡的程度。 可这银子都花哪去了? 沈灵书想起,月前大公主生辰,她曾命采茵出宫斥资重金打造了一顶金累丝镶东珠桂冠作为贺礼,大公主陆月菱与陆执乃双生胎,那日也是陆执的生辰。她如愿的借着给公主准备生辰贺礼的幌子,给东宫也备了一份贺礼—— 前朝名家徐灿子的遗迹玉翠松鹿同春图,一双白玉双耳龙衔环镇纸,,一大盒东周产的名贵东珠,她甚至怕不够又塞了几块水头极好的翡翠,还有吴妈妈给她寄来的蜀锦衣料,她挑了六匹颜色雅致的雨丝棉。 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昂贵不菲,带着她初闻情动的少女心意和痴心。 主仆两人对视着干瞪眼。 半晌,沈灵书斩钉截铁一句:“去东宫。” 第5章 东宫 殿外雨未停,仍旧下得缠绵,偶有斜风拂过,带着沁人的凉意。 主仆二人撑着一柄油纸伞,顺着御花园一路往东而行。 行至朱红高墙处,采茵上门前去禀明来意,便有宫人进去通报,二人在殿外等了会儿便听见里边宫人传召:“县主请。” 沈灵书踏上廊阶,望着眼前的一草一木,山水雕砌,是她从前那样期盼的地方。 记得那时候她刚学会做糕点,在小厨房一待就是半天,借着给各宫送糕点的机会送到东宫一份,隔日却在东宫外看见宫女拿着糕点,弃如敝履喂给墙角下的野猫儿。 如今再走过这里,竟也觉得,仅仅是山水景色好,那个人却不好。 陆执负手立在廊下,一身天水碧色锦袍,墨发高束白冠,鼻梁如挺,眸光如炬,雨丝绵绵,落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将那张俊美的脸衬得清冷疏离。 沈灵书走到他身前,弯身行礼:“臣女感激殿下今日维护之恩,特来拜谢。” 陆执摆手:“起。” “进屋坐。”他招呼道。 沈灵书脚底下没动,语气细而轻缓,恪守礼节:“臣女不敢污了殿下清誉,还是站在外面,一目了然的好。” 陆执凝神看着她,总觉得小姑娘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 其实她从前什么样,他也多有留意。当年于假山下救她不过是偿还未能参战的愧疚。 四年前那场战役,他请命随兵出征,父皇不允。 大邺虽胜,却赢得惨烈,二十万大军十不存一,身为主帅的沈琮自然无命归来。 早年间沈琮尚未戍边在京中任职时,还是太子是老师。 沈琮为人刚正,兵法又好,一手长枪更是耍得出神入化。 陆执总是在黄昏时分见到沈琮极目远眺北方,他知道,沈琮是在望被咸绒族夺走的漠北九州。老师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若是有生之年能看见漠北九州重回大邺国土,身死也无憾。” 少时启蒙,晨更练剑,夜里赤膊,一刀一剑,他这一身本领皆为沈琮亲授。 陆执很尊崇并敬重沈将军。 若他去,父皇的援兵应该早早就会到,天皇坑不会死那么多人,或许沈琮将军和其夫人也能活命。 只是他不愿这随手为之的举动,让小姑娘误会,耽误她一生。遂每每冷眼避之,望她知难而退。 风雨欲聚,雨水挟裹着暗香浮动,将二人环绕。 陆执从回忆中醒神,鼻尖不知何时萦绕着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和那旖.旎梦境中惹他情动时一模一样。 眼前人垂着眸,陆执只能瞧见她雪白的脖颈,呼吸起伏间轻轻耸动,他眸色深邃了几分。 只是不知何时,这份望她知难而退的心思好像有了细微变化。 皇后殿中解围,他承认存了私心,那日夜宴曹澜私下赠伞,他看着不舒服。若有风雨,何故别的男人替她遮挡? 沈灵书咳了两声,纤弱的身子似雨中摇曳的水仙花,单薄无依。 站在这怪冷的,她脚下有点凉,她有点后悔没进去说话。 她又等了一会儿,给了太子说话的时间,可他没说话。 她思忖着来意,想着道谢也道完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 ,缓声开口:“月前殿下生辰臣女曾送了一些物件,臣女前思后想,有些东西越了规矩,失了分寸,于殿下和我都不太合适。” 她仰起头,杏眸含着笑意,眉眼温婉:“殿下可否将东西还给臣女?” 怕陆执不悦,她急忙补了句:“殿下向来喜欢字画,臣女只要那一盒东珠翡翠和雨丝棉就好了。” 陆执未曾想她今日还有这一出,脑海里思索片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他当时未曾在意,也压根不记得她送了什么。 太子转头吩咐:“去取。” 凌霄领命,冒雨去了库房。 过了会儿,凌霄抱着东西走到两人面前。 沈灵书示意身后采茵接下。 心石落定,沈灵书心中长舒一口气,语气连带着轻快几分,那张温婉的鹅蛋脸姿容舒展,多了几分娇妍。 陆执目光落在她略显愉悦的脸上,心间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问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 脱口而出后,便有些懊悔。 沈灵书点头,忽然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凝神:“臣女还有一些话要说给殿下听。” 陆执隐隐有些期待,挑眉示意她继续。 “臣女入宫那年得殿下照拂,解了七公主之困。我心中感激殿下,可彼时年岁尚小,分不清感激之情与喜欢之意,虽然殿下不曾明说,我也知道给殿下的生活带来了困扰,是我的错。殿下高贵典雅,如天边明月,定不会和我计较。我明白殿下不愿见到我,我也不愿污了殿下的眼睛。” 沈灵书弯下身子行了大礼,声音自始至终轻缓从容:“如今,东西殿下还给了臣女。除了必要的场合,臣女不会再故意出现在殿下眼前。” 一旁无意偷听墙角,但耳力敏锐的凌霄心中暗暗惊讶。 这还是那个整日佯装偶遇,隔三差五便找由头送东送西,只为博他家殿下一笑的沈县主? 陆执眸色深邃,面上没什么变化,宽大袖摆中的指节一点点屈在了一起。 他睨向沈灵书身后显眼耀目的紫竹伞,眼神有些刺痛。 男人向前走了几步,挺拔的身形多了几分浓浓的压迫感。 沈灵书别过头,脚步下意识退了几下却意外踩空台阶,娇呼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一双大掌先一步捞起那纤细的腰肢,毫不费力,她整个人便撞入他的怀中。 清冽的梅香混杂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席卷她的感官,隔着衣料,她也能感受到眼前人精壮有力,肌理分明的线条,小腹肌肉犹如雕砌,块块紧绷,充斥着男子的力量感。 踩空的时候陆执去抱她,她求生的下意识小手揪住了他胸膛前衣服,此刻感受那贲张有力的肌肉顿时羞得松开手,却因两人离得太近,手指垂落时不小心刮到了什么,软软的。 男人闷哼一声,手中力道松了些。 雨丝细密,两人的衣裳尽湿,此刻的姿势更是他们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陆执一手托着她的小脑袋,另一手勾在那柔软的腰身上,迫使她仰起脸,雨水打湿他的眉眼,“嘀嗒”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流下一行淡淡的水痕。 两人呼吸交叠,陆执睨见她扯开的衣领下,精致锁骨处涌现着淡淡粉晕。 凌霄和采茵瞧见这一幕,哪还敢看。 凌霄接过采茵手中的大包小裹,采茵捂着脸,俩人双双自觉的背过了身子。 淅沥中响起太子低哑的声线:“是喜欢上别人了,对吗?” 沈灵书肩膀微僵,纤长蜷曲的睫毛抖得个不停,语气有哽咽之势:“殿下,殿下先松开我——” 陆执没松手,他又想起那个梦境的结尾,明明过程中尽兴欢愉,可末了身下的沈灵书却在掉眼泪。 如今面对她,冥冥中,他总有心痛的感觉。 “你若想寻求庇护,曹澜他护不住你。沈将军身死后,父皇接你进宫加以县主的称号,就是为了日后让你嫁与皇室。就算长亭侯府开口要人,父皇亦不会允准。” 太子顿了顿,黑眸清冽:“你选他,还不如跟了孤。” 沈灵书葡萄一样的眼眸颤了颤,泪花莹润其中,忍着没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前世他对自己避而远之,怎么最近频频掺和与她有关的事儿,还,还多番肢体接触…… 沈灵书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些。 可眼前面对的那人是大邺的储君,铺面而来的威压和男子天生的侵略,她那镇定的语气听起来还是轻轻的,细细的,带着女儿家的袅娜:“殿下以为,可许臣女什么名分?” 陆执眉眼微抬,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沈灵书眼底多了丝讽刺,可也仅仅是一瞬便消失不见,她调整好情绪: “沈家家训,永不为妾。臣女的身份于殿下而言,乃是云泥之别,更不敢肖想太子妃之位,日后臣女也会同殿下保持距离。” 说着,她的小手探上了太子的手背,温热柔软的触感紧紧贴着那抹冰凉。 太子低头,随后瞧见那水葱一般的指节轻且坚定地掰开他的手。 “臣女告退。” 雨雾绵绵,少女背影纤细,裙摆曳地,被风雨勾勒出婀娜多姿的曼妙曲线。 她撑着紫竹伞,伞身微微倾斜给身边捧着东西的婢女,柔弱却坚韧,像一株迎风飘摇的莲花。虽深陷淤泥,却皎若云间清月。 这样凝视着她的背影,怀中方有的淡淡温度也不复存在。 陆执觉得心口好像缺失了一块,闷闷的发疼。 同他保持距离么? 她说的干脆,决绝。 没有任何留恋。 陆执就这样不知立了多久,竟也不觉得风雨扑人。 凌霄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后,见殿下身子一面都淋湿了雨,仍旧没回屋,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沈姑娘喜欢殿下,大邺宫中别人不知,可殿下和他是知道得真真的。 殿下虽不说讨厌沈姑娘,凌霄也能明显感觉到不耐烦,起码是不喜欢沈姑娘那些小动作的。 其实,上京中仰慕殿下风姿的姑娘多了去了,凌霄都不喜欢,可这位沈姑娘,容貌生得极好,性子也温和,见人唇边常挂着笑意,凌霄很希望这样的人能陪伴在殿下身边的。 如今沈姑娘把话说清楚了,怎么殿下的反应不大对劲呢。 凌霄犹豫了下,还是把刚才打探的消息说了出来:“属下听采茵和流云殿的下人闲聊,沈姑娘要给曹小侯爷送礼,手上没钱,才把送给殿下生辰贺礼要回去打算出宫兑点银票——” 太子深吸了口气。 凌霄没看见主子反应继续道:“还听说沈姑娘怪可惜那副字画的,方才想要回去但是没太好意思。” 天色暗沉,乌云涌动,雨似乎下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 更大了些。 然则这些都比不上太子此时的神情。 第6章 马车 翌日,采茵早早的备上早膳后便去马房套车,又拿了沈灵书的腰牌去皇后宫里请示。 沈灵书用完早膳后,带着帷帽坐上马车出宫。 出了大邺宫后,伴随着辚辚之声,马车驶向了朱雀大街。 街道上酒楼瓦舍鳞次栉比,往来摊贩,走夫,百姓络绎不绝,虽吵闹却比皇宫中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沈灵书掀开帘幔,如今身处其中,她无端生出了一分自由感,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抛下所有回扬州旧宅去,外祖母还时常写信问她何时归家探亲。 可沈家过些就会出事,父亲会被扣上急功冒进的罪名,前世她死后不知道这桩案子最后如何,只是如今她活着,就不能让沈家蒙冤。 可到底是谁想害沈家,萧后还是圣人?若是帝王之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必须要找到证据。 她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萧后所说的王家人。王遂嫌疑最大,他的儿子王石也在京任职七品。 王石此人,品行拙劣,不务正业,拿着家里的钱在扬州城整日挥霍无度,当年在扬州每次过年时她都看不过这个表哥的作风。 他肚子里没半点墨水,怎么可能任职京官,他连科考场都该进不去…… 马车停下,沈灵书存着疑惑,正好找到周掌柜问个清楚。 进了当铺二楼,周掌柜从雅室,站在楼梯口迎接,恭恭敬敬唤了声:“姑娘。” 他是从扬州跟着沈灵书过来的,是生母王碧留给沈灵书的心腹。 周掌柜一边引着路一边低声道:“姑娘托的事,属下已打探清楚。” 沈灵书凝眸,伸手道:“周叔叔,坐下说。” 周掌柜道:“王石是三年前来的上京,于两年前开春进了会试。属下查了,那年科考大榜上确实有他的名字,是货真价实的进士。” 沈灵书摇头:“王石为人,周叔叔也略有耳闻。圣人重科考,寻常人寒窗苦读十年未必一试就中。他没那个水平,也没那个本事。” 周掌柜也存了疑虑:“姑娘的意思是?” “会试都是礼部组织进行考试,若王石进士的身份落实。我怀疑,是礼部的考官动了手脚。不瞒周伯伯,前几日我在皇后娘娘宫中隐约看见了王石的影子。” 周掌柜倒吸口气:“我明白了,皇后娘娘帮他舞弊,可是皇后如此抬举一个商人之子,是为何呢?还有姑娘,您让我打探王石的底,是怀疑些什么?” 沈家未来一案,沈灵书知道的也不多,更不能让人知道她知晓以后会发生的事。 她只得起身遮掩过去:“我与老家的王大伯父有些恩怨,烦请周叔叔继续盯着王石在京中的起居,若有消息采茵每月初一来取银子时一并相告。” 随后,她转身让采茵把从东宫拿出来的物件交给了周掌柜:“这些东西,周叔叔帮我当了,再备两份厚礼,我待会儿要去长亭侯府。” 三人正说着话,便听见隔壁铺子传来一阵极强的晃动,随后楼下传来了哭喊声并着重重马蹄声。 沈灵书走到窗前,透过楹窗的格子瞧见街上被侍卫围堵的水泄不通,匾额砸断了,桌椅板凳碎了一地,大街中央极为嚣张的横着一辆青色马车,车身四角皆用昂贵价值不菲的丝绸包裹,窗牗半掩着,隐隐可见里边的富丽堂皇,看这不凡的规制便知是宫中所有。 会是谁呢?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音,周掌柜见状立刻挡在了沈灵书身前,采茵抄起桌案上的茶杯,攥在了手里。 三人精神紧绷,直到楼梯口处出现一截绣着青色线的长靴。 来人是熟人,沈灵书松了口气。 凌霄被遣上来传话,却见对面三人严阵以待,联想到隔壁铺子的阵仗,凌霄反应再迟钝也想明白了,不禁抱拳:“抱歉,让县主受惊了。” 沈灵书微微一福:“凌大人何事?” 凌霄瞥了眼周澄海和采茵,压低了声音:“隔壁首饰铺子里,太傅家的孙姑娘正在雅间试戴首饰便遭了暗棍,被人打得起不来身,这会儿孙家仆妇已去孙府找人,京兆府已将朱雀大街围住,县主若想出街怕是得跟着属下。” 沈灵书美眸瞪圆,光天化日,王公贵女在上京主街上,遭了暗棍? 她惊讶道:“何人这般大胆?” 凌霄如实托出:“七公主今日从青山寺回京。” 沈灵书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不禁微微发颤。 七公主陆瑶,顶着当朝皇后嫡出公主的身份,自幼骄纵,早年在宫中没少欺负自己,如今回京却找上了孙莲清。 陆瑶与孙莲清素不相识,没理由这样打击报复。可是两个女子之间的事儿,怎么想都必定只有一个答案——她们共同喜欢着同一个的男人。 她瞬间明白,陆瑶为何要这么做了。 陆瑶也对曹澜有意。 陆瑶刚回上京便找上了孙莲清,想必是之前就留意了,那么自己与曹澜的那些举动想必也很快就会被发现。陆瑶找上自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是沈灵书不怕,既然决定走这一条路就走到黑,她不能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 她需要曹澜优渥的家世替她撑腰,她不能再孤身作战了。 如此这么想,眼前她身处朱雀大街,算是十分危险。若是被陆瑶知道她今日出宫,少不得要吃上点苦头,只是即便如此,沈灵书也不愿再与陆执有任何牵扯。 想清楚后,她凝眉正色,回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底下又是一阵声势浩大的骚动。 车马声阵阵,是京兆府的人到了。 凌霄持剑,上前压低了声音:“殿下知道县主不愿上车,让属下转告县主一句话。” “殿下说县主不上车,下一个就是您。” 沈灵书眉心跳了跳,她自然知道下一个是什么意思。 孙莲清尚背靠太傅府,陆瑶都这般不管不顾,更别提她一个没人撑腰的孤女。若是被陆瑶看见,她的下场不会比孙莲清好过。 想起陆瑶从前的手段,沈灵书不再犹豫,朝楼梯下方走去,凌霄紧随其后。身后采茵跟着周掌柜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对面街上采买去侯府的礼物。 她甫才走下楼,便听见那兵马刀刃的声音逐渐放大,就在耳前一样。 沈灵书这才发现满地细屑尘土,被砸烂的家具匾额横得到处都是,起止是首饰铺子,这简直是半条街都跟着砸了。 京兆府少尹薛大人眉心紧锁,身后跟着前来救治的大夫。 人多眼杂,凌霄下意识持剑护在沈灵书身前,走向一旁的青墨色马车。 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前后左右的地方都空荡荡的,无人敢招惹侵犯,昭示着主人地位尊贵不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 。 凌霄取下了脚凳,沈灵书扶着车横掀开帘子,便瞧见坐上的人。 陆执闭着眼,双手环抱着倚靠着后边,漆黑的睫毛蜷曲,罩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拔,唇微抿着,似是有些疲惫困倦,她上车后也没睁开眼睛。 沈灵书不愿吵醒他,便只得小声道:“多谢殿下。” 对面的人没睁眼,鼻间轻轻应了一声:“嗯。” 沈灵书见他醒着,便想着一气把话说完再不吵他。 她犹豫了半晌,硬着头皮道:“殿下可不可以送我去长亭侯府?前夕日子病了,曹二姑娘曾探望过我,如今病愈,今日本是要上门还礼。” 长亭侯府除了曹二还有谁,车厢内两个人心知肚明。 但是沈灵书觉得自己昨日已经把话同他说清楚了,如今她要与谁有来往,也跟他太子殿下没关系吧。 陆执睁开眼,四目相对间,沈灵书在那双漆黑的瞳眸看出了些不对劲的情绪。 从前他的眼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很少有波动。就连那日荒唐的首尾,当着众人也是面不改色,如今她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好像有点生气。 正值夏日,沈灵书却觉得这车厢冷冰冰的。 “非要去曹家是吧?” 她几乎听见了咬牙的声音。 陆执揉了揉眉心,他下了早朝便在礼部的廨房商讨不久后万寿节的事到中午,听了凌霄来报陆瑶今日回京在朱雀大街闹开了,知道小姑娘也在,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让凌霄套了马车出宫,可不是为了听她去见情郎的! 沈灵书还欲说些什么便听见车帘外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便听见凌霄阻拦:“七公主,您不能过去!” “太子哥哥!” 马车外陆瑶的声音越来越近,沈灵书神色焦急,美眸望向陆执,唇瓣微张:“殿下……” 她不能被发现,更不能被陆瑶这种人看见她在太子的车架上。 陆执快步起身坐到楹窗前,随后大掌扣过那截细白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顾不得感受突然多出来的柔软娇躯,他拿过一旁的薄毯遮住。 沈灵书骤然跌入他怀中,轻轻低呼了声怕被听见却又紧紧闭上嘴,只是惊慌之余她单跪在一旁的软垫上,虽减缓了冲击力,可疼痛还是让她仍不住嘤咛一声,细细的娇.音在车厢内传了开。 陆执低下头去看她,身.下的女子衣领凌乱,露出一片雪白锁骨,似是被他粗鲁行径弄得撞到了,透着一片惹人遐想的红晕,她唇瓣微张,双眸含水,怯怯的望着他。 陆执喉结滑动,呼吸重了几分,一向清冷的眸色染上几分浓郁,扣在那纤软腰肢上的大掌不自觉用力。 沈灵书美眸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怀中小人儿身子在不安分的扭动,柔软抵着他的。 陆执声音压低,带着克制:“别动。” 说着,将她按得更紧了些。 沈灵书整个人都贴在他的中衣上,他的身材管理的很好,肌肉贲张有力,块砌的小腹随着呼吸起伏,线条分明,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强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就在她耳边炸开。 周身都是他身上好闻的雪松气味,她的脸颊不禁发烫,这种极为亲密的姿势让她觉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觉得陆执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太子哥哥!”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明媚张扬的脸。 陆瑶面带笑意,其实心底也是鼓了极大的勇气来找陆执的。 宫外人不知,可她可是知道她的这位太子哥哥不近人情,向来不会多管闲事,更别提此番她捅了娄子。可是再怕,也得试试,有太子在,想必父皇也会看几分面子。 车帘骤然被掀开,太子眉眼不悦:“何事?” 陆瑶个子矮,只能平视到陆执胸.膛前,车窗以下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而且她现在被这起子官司缠得,也没心思细看马车内。 她撅起唇,声音有些委屈:“哥哥,今日你也在,来日父皇和母后问起来,你得帮瑶瑶说话!” 陆瑶乃萧后所出,与陆执非一母所生,加之陆执性子冷淡,与萧后的关系也只浮于表面,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自然没多大感情。 陆执瞥了眼被正抬出去面目全非的孙莲清,似笑非笑:“七公主天不怕地不怕,要孤替你说什么?” 陆瑶手指扒在窗框上,凑近了些,央求道:“哥哥,太子哥哥,你帮帮瑶瑶吧,父皇最听你的话了!我今日下手有点重,怕是孙家不能善了,可我实在气不过孙莲清那贱婢勾引曹公子,满上京都知道我从青山寺回来就要母后约曹家进宫议婚的!” 陆瑶情绪激动,骤然离得近,陆执低眉,不自然的拢了下衣裳。 怀里的沈灵书用鼻子呼吸的快喘不过气了,她只能用嘴呼吸,可那一团热气刚呼出去,手便被他伸过来攥在了掌心。 他的手指细长,指腹带着一层薄茧,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嫩肉,一下又一下,似是在警告她不要胡闹。 沈灵书快哭了,她哪有胡闹,他搂得太紧,她快窒息了! 陆瑶自顾自说着,见陆执动作,不禁疑惑:“哥哥,你冷吗?这盛暑天的,怎么还盖着毯子?” 陆执眼神不自然:“最近染上风寒,还没痊愈。” 陆瑶没当回事,继续哀求,手伸到马车窗边上试图去攥着他的袖口,被陆执不漏痕迹的躲开了。 他皱起了眉,若是不应,以陆瑶的脾气怕是会横躺在马车前作闹,怀中的小人儿不安的动着,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 陆执道:“京兆府孤会打招呼,剩下的,你自己去和父皇解释。” 陆瑶面露喜色:“多谢太子哥哥!” 她走了两步复又折返,神色略古怪问了句:“哥哥,沈灵书如今是否还在宫中?” 骤然被点到名字,沈灵书脊背一僵,微微颤了颤。 二人几乎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陆执自然能感知她的变化。 太子抬首,眼神泛着冷,睨了陆瑶一眼。 陆瑶被那冷冽的目光刺痛,顿时不敢再废话。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有太子哥哥在,京兆府府尹也不会接孙家这个案子,孙家投告无门,起码给了她去向母后说情的时间。 “瑶瑶告退。” 陆瑶走后,帘幕缓缓放了下去,太子松开手,沈灵书从他的外裳中钻了出来,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殊不知眼下的她小脸泛着潮红,像一只煮熟的蟹子。 陆执伸手去扶她,沈灵书垂眸婉拒想自己起来,可她膝盖跪久了,骤然一起身酸麻的痛觉让她失了平衡,整个身子歪进那人腿上。 沈灵书手忙脚乱想下去,可衣裙繁复堆叠,她还没等理好便被那人顺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 一带,她跨坐在他腿上。 小姑娘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手臂自然的勾上他的脖颈,盈盈玉兔挤成了一团。 “殿下……”她咬唇哼了声,却不想嗓音绵软得厉害,自己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 可如今马车的情形,有宽大衣袍遮着,也掩盖不住两人极为暧.昧的姿势。 两人呼吸交缠,马车渐渐升温,沈灵书脸颊耳瓣都染上了不自知的绯红,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出声,可底下那烫人的温度越来越大,她呼吸变得急促,骑虎难下般,十分难捱。 陆执胸膛起伏,垂下眼睑,似乎每次与她这样的亲密接触,他都有股燥热难耐的火压不下去。 他自诩不是个好色之人,起码不会对女子的身体有这样大的反应,可唯独面对沈灵书,每每失控。 近日困扰他的梦境愈发强烈,醒来后都要叫水方才能卸下那股燥热,就连父皇也差人旁敲侧击打听,他是不是偷养了侍妾才夜夜叫水。 她到底给自己灌了什么汤? 陆执百思不得其解,思索间,对上沈灵书那双噙着水雾的美眸,一瞬仿佛又回到梦境中,她也是这般含羞望着自己,还哭了。 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就搭在他的肩上,又是那种怯怯,夹杂着紧张的眼神,红唇微张,被她咬上几个月牙印子。 陆执手掌提了提,怀中的娇躯跟着颤了一下。 沈灵书嘴唇动了动,终究不敢对视。 她不明白陆执最近怎么了,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有这种行为,还能是怎么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便是想做些什么,她也抵抗不住。 她忍着羞臊别过头: “不可以……” 陆执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一只手按上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掰了回来,眸色晦涩不明,低声问她:“不可以什么?”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鼻间,她根本说不出话,何况那些话难以启齿,只能身子朝后躲着,可是她本就跨坐在他腿上,腰间只得他一手臂撑着,她越躲身子就越往外压,就快要滑落时,他猛然起身,一手托着她后脑勺,沈灵书后背贴在了软垫上,天旋地转间,那人欺了上来。 盯着那一张一合的朱唇,陆执没听她再说什么,蓦然吻了上去。 沈灵书瞪圆美眸,小手想去推开他,却被那城池攻略间身子酥麻酸软,没了力气。 他的吻浓烈凶郁,却带着些混乱的生疏,弄得她很疼,却偏偏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舌尖寸寸抵着她的贝齿,想撬开城门。 意识如同浪潮翻涌间,沈灵书眼睫湿润。他好像没吻过人,弄得她很痛,又好像很熟悉她的身子。 陆执疯了。她突然无比后悔自己从前的招惹。 马车外人声喧杂,事情还未善了,时不时有人声突然变近,帘子被风吹得拨弄开,随时可能被人看见车厢中一幕。 沈灵书心提到了嗓子眼,抬手想去将帘子弄好,却被他擒着腕子扣在了脑袋上方,按在软垫上,动弹不得。 马车传来的声响惹起了凌霄的注意,他走近了两步,片刻间便低下头走远,对一旁太子近卫压低声音,有些别扭:“守好了,别让人靠近。” 凌霄咽了咽口水,没想到殿下居然来真的! 那之前夜里叫水,也是因为沈姑娘?他是怎么将人带进东宫的,连他这个亲信都瞒着? 啧,从前人家沈姑娘跟在屁股后看不上,沈姑娘移情别恋,看上曹家公子又不乐意了。 要不怎么让自己盯着流云殿的举动? 小傲娇。 不远处,采茵捧着大包小裹跟周掌柜回来,走得近了看着华贵的马车,葡萄一样的眼眸瞪大了些。她倒吸口气:“他们这,我家姑娘……” 话没说完,就被凌霄耳提面命拉到了一旁,还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车厢内,数不清过了多久,陆执唇边多了抹凉意后才骤然睁眼,眼前的女子小脸潮红,杏眸湿漉漉的,白皙的脸颊上挂着泪痕,才恍然失神。 他松开了桎梏,想要扶她却被躲开了。 沈灵书起身垂下头,手指纷飞间系好了裙裾的带子,一滴泪落在白嫩的手背上,蹦溅成好几半。 陆执看着眼前这副情景,下意识道:“孤会负责。”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这句话他好像从前说过? 沈灵书抬起脸看他,眼前的男子端方坐着,那张她念了四年的脸依旧棱角分明,俊美无俦,仿佛刚刚孟浪行径的不是他一般。 经历了两世,这好像她第一次主动的,正视陆执。 她眉眼自嘲:“殿下贵为储君,如何负责?” 被戳中心事,陆执眸色变得晦涩不明。 确实,以目前他与沈灵书的交集来说,他虽对她有兴趣,却也没到喜爱的程度。他能给的,最多也就是侧妃之位,可是侧妃不好么? 一人之下而已。 沈灵书看穿了他的心思,挺了挺脊背,说出了方才就盘算好,故意激他的话: “我虽不知道殿下方才何意,可我是个孤女,以殿下的身份地位若想做些什么我也无力反抗。若殿下想,差凌霄说一声就是了,我自会去找殿下,不必用这些手段——” 陆执眼神遽然冷了下去,语气薄怒:“你觉得孤缺女人?” 沈灵书毫不畏惧的回望过去:“那殿下为何要这样对我?” 是了,为何呢? 有风拂过,掀起帘子一角,车厢内燥热的气温被驱散了许多。 陆执说不出来,只是想到她要去见曹澜,便失了控,克制不住,无端的想占.有她,再不让她被别的男人染指一分。 沈灵书整理了一下裙裾,温声道:“烦请殿下送我去长亭侯府。”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这好像是一场交易。她让他亲近了,所以他必须送他一般。 “凌霄。” 车厢内传来太子清冽如玉的声音:“去侯府。” 辚辚之声响起,太子近卫在前方开路,薛少尹见状立马吩咐手底下人马放行。 马车畅通无阻的驶离了朱雀大街,朝城东的侯府行去。 只是这马车太过招摇,招摇到已经不是一般富贵的程度,非权势极高的人才能用。 还差一个巷子口时沈灵书提醒道:“殿下就送到这吧。” 太子合眼靠在身后软枕上,没出声,也没再拦她。 沈灵书掀开帘子,身后传来淡淡一句:“你这条路,会非常难走。” 沈灵书身子顿了顿,没听见一般,不等凌霄过来递脚凳,手扶着车板就跳了下去,身旁采茵抬手扶过。 再难走,也是她自己选的路。 凌霄离得近,看见沈灵书眼下有哭过的红晕,挠了挠头。 殿下把沈姑娘欺负哭了,怎么不哄哄,还给她送到曹小侯爷家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 ? “凌霄!”马车内传来太子的声音。 凌霄隔着车帘,没敢探头,不用想也知道里边是如何的狼藉和香艳。 “孤还有些万寿节的事要和小侯爷商讨,去侯府。” 凌霄得令,马车继续行驶。 陆执揉了揉眉心,撩开窗帘,盯着那远去的袅娜身影,唇边牵出一抹弧度。 想见曹澜?没门。 第7章 心意 长亭侯府修筑在东市的□□街,左近都是官宦人家,非富即贵,十分安静。 通长的街道人影稀零,她们的叩门声便十分惹眼。 采茵扣了三下侧门后,不多时便有小厮出门。采茵禀明来意后,小厮关上门进去通报。 隔着那扇墨色实木高门,沈灵书深吸了几口气,美眸有些闪烁不定。 此行不知是否能见到曹澜,而且就算见到了,有陆瑶在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还有陆执…… 想起他,沈灵书不住的踱步,一向温婉和煦的脸颊上肉眼可见的染上一抹烦躁之色。 从前不知道他能这么疯,青天白日便想毁她名节……她从前怎么就看上他了? 正想着,侧门“咯吱”一声打开,小厮弯身作揖道:“沈姑娘请进。” 曹家氏族在上京百年,这处宅子还是先老侯爷在世时圣人所赐,里边只住着曹家嫡出这一房。 来时沈灵书已将曹家情况粗略打听了一遍。 曹侯爷膝下养有一子二女,长房嫡出的曹嫣然是已故原配娘子所出,曹澜与曹玉皆是续弦娘子所出,一母所出的兄妹俩更为亲近些。但是奈何曹侯爷很是宠爱嫡长女,所以曹嫣然在府中的地位也很高。 穿过二门后,隐隐可见整座府邸布局整齐,端正有序,亭台楼阁,盘结交错,精美又不失大气磅礴,处处透着世家的底蕴,是当真的高门。 穿过抄手游廊,三人顺着影壁下的蔷薇架子缓缓行走,终于到了曹二姑娘的院子。 曹玉早就在花厅前等着,如今瞧着门口那道温婉倩影,迫不及待的出门迎接,一张俏皮的鹅蛋脸挂着笑意:“书姐姐。” 沈灵书走近了些,曹玉捉住她的手,眉眼赞叹:“书姐姐好美,上次探病不得一见,今日终于能细得以亲近了。” 沈灵书羞赧一笑:“我不过蒲柳之姿,曹姑娘谬赞了。” 曹玉凑近了些,一双葡萄眼眸写满了打趣,压低声音道:“姐姐若是蒲柳之姿,我哥哥岂会那样难以忘怀呢?” 提到曹澜,沈灵书更是脸颊羞红,垂下杏眸,只转移话题,让采茵奉上了一早准备的薄礼。 曹玉是个爽快姑娘,又年岁不大,瞧着那一大包小裹皆不是凡品,很是贵重,便欢欢喜喜的命婢女收下,随后拉着沈灵书往寝屋内走,“姐姐进屋说话,你不来我也想去找你呢。” 进了内室,沈灵书还未感慨这闺房精致华美,便见曹玉压低了声音:“书姐姐,上次探病其实我哥哥的意思。那次宫宴我随着母亲和兄长入宫,兄长初见姐姐便心悦于你,只是那时候你还不知道,上次你病了,哥哥急得不行便让我去探病,只是没能见到姐姐一面。” 沈灵书还不知道曹澜什么时候看上自己,只有些不敢相信,声音略讶异:“真的?” 曹玉观察着沈灵书的反应,试探道:“若我没猜错,书姐姐对我兄长也?” 沈灵书被她灼热的目光瞧得羞臊,垂下了杏眸。 曹玉拉着她的手,眼里有按捺不住的喜悦,只身朝外走:“书姐姐你在这里等下,我去让人找一下兄长,他有话对你说。” 说着便嘱咐珠帘外的春儿去福安堂请曹澜。 春儿笑着提醒道:“姑娘,二门上的小厮说太子殿下来了,此刻正欲侯爷和大公子在正厅议事呢,怕是来不了。”。 话音方落,曹玉与沈灵书皆一怔。 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来找父兄谈事? 他方才送到巷子口时居然没走? 屋内正沉默着,便见天水碧梧桐屏风后急匆匆走进来的曹玉的另一个贴身婢女冬儿。 冬儿走得急,险些摔倒,春儿忙扶着她,问道:“姐姐怎的这般慌张,小心冲撞了姑娘!” 冬儿顾不得疼,看向曹玉,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姑娘,夫人朝咱们院子来了。” 曹玉一怔,小脸有些茫然,母亲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沈灵书听见外面的动静,心明镜一般,曹夫人定是得知了自己登门的消息这才赶来。 看来七公主陆瑶心悦曹澜找人打了孙莲清这事,不到半个时辰已经闹得满上京都知道了。 曹家得公主青睐,曹澜的婚事定是重中又重,连曹玉都知道曹澜和她眉目传情,曹夫人手眼通天怎会不知,此番只怕是来兴师问罪。 不过今日登门曹府,她便想过这一重利害,此刻也是意料之中。 曹玉忙朝沈灵书赔笑:“书姐姐,我母亲不常来我院子的,你在这里先坐坐,我去去就来。” 行至院中,曹玉便远远瞧见母亲身前那两个掌事婆子,来者面色不善,心中更是泛起了嘀咕。 曹玉不傻,她今日想为兄长和沈灵书铺路,做起了一男一女私下密会这种事,此刻自然心虚。 曹夫人脚步极快,见到曹玉便朝身边婆子使眼色,婆子手脚麻利走到曹玉身边,一前一后将她看住。 “母亲,您怎么来了?”曹玉心虚,讨好笑道。 曹夫人瞪了她一眼,恨道:“我若不来,曹家就毁了你知不知道?!” 曹玉被吓到:“母亲何出此言?” 曹夫人动了怒,发髻上的钗环都跟着颤了颤:“今早上宫里来送了帖子,那是栖凤宫的名帖,栖凤宫那位就那么一个嫡出的公主,你说说皇后娘娘什么意思?曹家上下都不敢置喙的事,你还私下安排起来了。你哥哥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曹玉咬唇,还想辩驳几句,曹夫人却不欲与她废话,让身后两个婆子将曹玉看住,便径直进屋了。 曹家主母气势汹汹进屋,通身跟了几个婆子丫鬟,不像在自己家,倒像是抄家。 沈灵书好整以暇,静静承受她的怒火,弯身行礼:“见过曹夫人。” 曹氏眼皮一瞭,心头也有些惊艳,眼前的女子一身淡黄色烟笼纱裙,弯身行礼,露出的脖颈雪白优雅,肢体美好像一株白玉兰花,一双盈盈水眸望过来,连她也有几分沉浸下去。 算起来这沈家娘子也算世家出身,若不是家世败落,便瞧着眼前的举止涵养,容貌姿色,也当得起侯府的大娘子。 只可惜,沈家倒了,她侯爵府这泼天的富贵荣耀就轮不到一个孤女来享用。 曹氏皮笑肉不笑,走近一旁的红木交椅坐了下去,也伸手道:“沈娘子坐。” 很快便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 下人端着白瓷杯来上茶,待人都走后,曹氏素手抚摸着茶杯边缘,道:“沈娘子,我也就不与你兜圈子了,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沈灵书唇边含笑:“夫人请讲。” 曹夫人盯着那张色若芙蓉的脸,语气突然就缓和下来,“沈娘子,今日你登门不过是想利用玉儿去见澜儿。我知道,那日宫宴澜哥把伞借给你,你便对澜哥起了心思。可你身在大邺宫多年也知道,我们这样的世家,婚事从来就由不得自己,七公主看上了他,我们曹家也没有办法。沈娘子得圣人皇后垂帘,这上京的男儿那么多,何必盯着我家澜哥不放?” 曹氏话说得委婉,却实在是讽刺她一个女子不知廉耻勾引她儿子,没给她半分脸皮。 沈灵书并未被激怒,朱唇轻启,与她分析利弊:“夫人既知皇后娘娘有意为公主尚贵府公子,那为何宫里迟迟不下赐婚的圣旨?大邺宫里,还有谁能拦住皇后娘娘的心思,夫人不会不知。我父家凋零后,萧氏一族日益崛起,萧家俨然成为武将中的翘楚,若萧后的女儿与有百年望族之称的曹家联姻,圣人真的不会忌惮?还会真心重用侯爷和公子吗?” 曹夫人愣怔,来之前只道她是个金玉在外的绣花枕头,寄人篱下的孤女,却没想心中有这片成论,她竟没话反驳。 沈灵书继续道:“何况七公主今日敢废了孙太傅的孙女,明日亦可再对钦慕曹公子的女子出手。她一身官司自有萧后替她收拾,只是娶了这样的儿媳妇,夫人就不怕她日后闯出更大的祸事,无法收场?这样不安稳的人安置在曹家,便是曹家主君也要想一想吧。” 曹夫人脸色有些惨白,沈灵书说的很对,澜儿身份尊贵,优渥多年,虽为君子却也有自己的傲气。 那宫里的公主飞扬跋扈,难保日后不会对澜儿颐指气使,他们夫妻不睦的话……可皇后娘娘那边,她也实在无力回绝…… 曹夫人闭上眼,声音都好似老了几分:“沈娘子,澜哥的婚事我们曹家做不了主。你日后不要再与澜哥相见,我曹家也绝不会认你这个儿媳妇。” 沈灵书起身,没再与曹夫人争执,只道:“夫人虽为公子生母,可也要问问他的意思吧,他毕竟不是傀儡。” 说完便弯腰行礼,朝外走了。 “你!”曹夫人被这挑衅的话语气急,陡然睁眼。 小狐媚子,她好心规劝,不想却让她蹬鼻子上脸。曹夫人脸色阴沉,传唤身边婆子:“公子现下何在?” 婆子答:“太子殿下来了,公子陪着侯爷在前厅应酬呢。” 曹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起身道:“以后给我盯好公子,换一辆马车和随从送公子上下朝,以后出府都要先来请示我。” 婆子应声。 出了曹二的院子,沈灵书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倒没什么太大的神情。 曹澜若真与七公主成婚,那么萧氏一族在上京只会更得意。后妃母族壮大,是帝王最厌恶之事。有圣人拦着,陆瑶没那么容易嫁进来。 她不怕,她只需牢牢把握住曹澜对她的情意便好。 采茵一早在曲廊处等待,见沈灵书出来两人一同顺着廊下朝外走。 沈灵书心中想着来时的路,谨慎的看着脚下。 这曲廊四处栽植了不少灌木,郁郁葱葱,与方才逼仄的空间相比,显得舒缓几分。只是树木过于茂盛,倒将这不见头的曲廊衬托的十分空旷静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想到宫门上钥前要赶回宫中,沈灵书不免加紧了脚步。 走到前边的一处假山下,采茵扶着沈灵书在石凳上小坐了会儿。 曹府过于奢华,园林建设宏大,她们走了半刻钟还没走出去,只得稍做歇脚。 主仆二人正坐着,冷不防假山下的小径响起了脚步声。 沈灵书警觉地站起了身。 她刚与曹夫人起了冲突,难保不会是有意为难,曹家这么大,随便扣上一个失足落水的名头,对于她这样没人撑腰的孤女来说,对外也不愁无法交差。 这声音一下又一下,沉缓有力,与一旁的蛐蛐虫鸣声相比,格外惹眼。 近了,又近了! 沈灵书抬手拔下鬓间发簪藏在袖间,美眸紧紧盯着前方。 假山下突然露出一双绣着银线仙鹤纹样的黑色长靴。 沈灵书凝神,四目相对间,发簪失手掉落在了地上。 第8章 送她 一道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是我。” 几日未见,曹澜的容色好像略显疲惫,可那张清隽雅致的脸丝毫未变,望向沈灵书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 沈灵书松了口气,旋即又望向四周,确认没人看见后,才疑惑道:“听说太子殿下来了,小侯爷怎么没有作陪?” 曹澜目光灼灼,下意识走进了几步,却又倏地站定。 像是克制不住的行为。 曹澜第一次话语间没了先前的君子风度:“我听下人说你来府上了,便找个借口推脱出来了。我,我想见你……” 他的“你”字,而非沈姑娘,意义不言而喻。 沈灵书听得这话杏眸盈盈的颤了下,像是温和的湖面多抹荡人的水波,白净的脸颊染上了几分少女颜色。 她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水眸莹润,羞涩的垂下头。 采茵懂事的悄悄退了下去,走到曲廊边放风。 周遭树荫寂静下来,阳光落在少年郎君身上,那张端方君子的面容多了几分不同于平时的风流俊俏。 他生得很高,高到沈灵书同他说话时需要微微仰起头。 她抬着眸望着他,唇瓣微张,日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眉眼间,连脸颊上的小绒毛都异常清晰,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仿佛日光也对她这样的美人,多偏爱了几分。 被这样一双莹润清澈的美眸望着,曹澜胸腔中无端糅杂出一股冲动的保护欲。 然则发乎情,止乎礼,尽管他很想将眼前朝思暮想的姑娘抱入怀中,可还是紧了紧休袖卷下的手,直到攥出一层湿热的薄汗。 胸腔里揣着一番话,他来时想了又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别的说辞。 曹澜声音近乎克制:“我母亲刚刚是否难为了你?” 沈灵书摇头,脸色羞赧道:“没有。” 曹澜怕她误会,忙解释道:“外面都在传七公主与我的事儿,那都不是真的。我、我心里也并没有她,母亲不知这其中的事,性子又一向刚烈,我怕你受委屈。” 曹澜脸颊涨得通红,新科登第那年宣政殿通过帝王之问点为探花他没紧张,入职吏部考试最终被选派到礼部他没紧张,如今对着眼前小小女子,他紧张得说不稳话。 曹澜望向自己时忐忑又小心的神情都落在沈灵书眼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 。 她便知道,她赢了。 沈灵书抿唇笑了笑:“曹夫人不曾难为我,小侯爷不必挂怀。今日登府是感谢曹二姑娘那日探病,我也给小侯爷准备了一份礼物,刚刚一并给了她。” “真的!”曹澜眼神清亮,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清谧的空间下,两人心跳交叠。 这番话对于此刻的曹澜曹澜来说,更像是一种鼓励。 他喉结滑动,目光落在身前袅袅倩影上,几欲开口:“我还有话对你说……” “原来小侯爷在这啊。”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冽的声线,在这无人的假山下,显得格外清晰。 沈灵书抬眸,却见那人一身明黄色服制,行走间纷飞的袍角都是用金线绣着威严龙纹,身影笔挺修长,清贵矜傲。 不是太子,还能是谁? 曹澜不自然退后避嫌了几步,沈灵书随着他皆弯腰行礼。 陆执摆手免礼,寡淡的目光只看向沈灵书,语气少了方才的清冷架子,随意道:“宫门快下钥了,还不走?” 话音方落,曹澜愣怔抬首。 沈灵书屏住呼吸,也跟着缓慢抬头,美眸瞪圆了一圈,望着陆执。 他干嘛用这么熟络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显得他们很熟一样! “殿下万福金安。”沈灵书选择装傻,不准备接他的话茬。 见曹澜脸色变幻,太子唇边噙着一抹弧度,“方才孤路过朱雀大街刚好碰见县主,便一同来了侯府。眼下天快黑了,便来寻她一同回宫。” 说完,走到沈灵书跟前,见她退了一步,缩得像个鹌鹑,锋锐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低声似是哄道:“走吧。” 沈灵书抬眸瞪向陆执,那厢却微微挑起了眉,清冷自持的气度第一次因她有了起伏,仿佛那向来冷冽如清潭的潭水,如今骤生涟漪。 陆执漆黑的眸含着一股威胁,仿佛在说,再不走孤拉着你走? 几天接触下来,沈灵书想起方才马车里的香艳偏执,实在不敢想,便俯身朝曹澜作揖后匆匆朝外面走。 沈灵书走后,陆执脸色又变成那副淡漠的样子,深深的睨了眼曹澜。 四目相对间,两个男人都在对方身上读到了一种讯号。 曹澜想过求娶灵书这条路会很难,伴随着陆瑶的阻挠与波折,却没想到,太子看上了她。 曹澜心绪百转,脸上却收敛着情绪,面对太子的注视,恭敬的垂下眼睫。 陆执轻勾了下唇,仿佛一丝很浅淡的挑衅,眨眼之间不见,却不容忽视。 他二人走后,曹澜仍旧立在原地。不多时,曹夫人身边的侍女听雨传话让去正厅一趟。 暮色四合,曹澜踏进正厅时便瞧见父亲也在。父亲母亲感情寡淡,很少一同出现,今日这场景倒是稀奇。 他抿了抿唇,弯身请安:“父亲,母亲。” 老侯爷坐在椅子上没吭声,一旁的曹夫人使了眼色,周遭的下人尽数退了下去并带上门。 大丫鬟听雨关上门后对着院中洒扫的仆妇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无事不要靠这边来。” 屋内灯火明昼,气氛却像是绷着的一根弦,一触即发。 曹夫人是个火爆性子,最受不得这父子俩一言不发的沉默样子。 老子素日话少,儿子偏也随了这个根。有话就说,在这对峙岂不是要把她憋死? 她急火火直奔事情要害:“澜哥,宫里那位看上了你,你以后便不要再见沈家娘子了。” 曹澜方才受了一通无声的威胁,又眼睁睁见那人以尊贵身份带走心爱的女子,眼下又听见宫里这两个字,心绪不免烦躁: “宫里又怎样?我曹家好歹也是侯府,难道公主就有强逼着臣子成婚的道理?” 曹夫人不想一向温和孝顺的儿子敢驳自己,保养极好的脸也出了一丝裂隙,高声道:“七公主乃皇后嫡出,她若要你,我们家能怎么办?娘娘明日就传召我入宫,你难道要我抗旨?你与你父亲如今同朝为官,我们怎么能得罪宫里?!” 曹澜不耐,清隽的脸隐隐涨红:“孩儿喜欢哪家姑娘是孩儿的事,母亲莫要插手。明日朝后,我自会向圣人禀明。” “你……我跟你父亲自幼抚育你,不曾有一日懈怠,幼时请来名师指导,数年如一日临窗苦读,你可是顺承五年的新科探花啊!你怎么能这般忤逆我们?沈家那个小狐媚子,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家也不顾了,父母也不要了?” 一直不说话的老侯爷突然开口:“澜哥,你的婚事的确要慎重考虑。纵容你心中不愿,可也不得忤逆你娘,丢了孝道。去祠堂跪着静思己过,这几日便不用上朝了。” 曹澜睨着自己高位上的父亲,唇边噙起一抹讥讽。 慎重考虑吗? 上京如今的权贵圈子或许不知,可早二十年前谁不知道长亭侯因父母之命娶了东昌侯府的曹家娘子,又不忍心爱女子为妾,入府受辱,便金尊玉贵养在外面,可最终那外室被曹大娘子逼得郁郁寡欢而终,夫妻自此也面和心不和,更像是搭伙过日子。 至于自己,也是父亲看在曹家面上,不能以无所出而要休了曹大娘子,这才有的。 这样的父亲有什么资格要求自己重蹈覆辙一遍他的人生呢? 曹澜不置可否,拱手道:“孩儿告退。” 看着那芝兰玉树的挺拔背影,曹夫人气得直掉眼泪,没想到这孩子这次是真铁了心了! 她与老侯爷早就夫妻离心,在这府里熬灯油一样到现在,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指望就是澜哥。如今,你也不要母亲了?! ——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路面湿漉漉的,车蓬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已是戌时了,宫门早就下钥了,可马车不紧不慢,丝毫未有赶路之态。沈灵书便知方才在曹家,太子说的都是借口,他有腰牌,便是宫门下钥也可畅通无阻入宫。 夏夜的雨总是来得缓而急,从侯府回宫这一路,雨势未停,隐隐有越下越大之势,马车内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去。 沈灵书坐在侧面偏外一点,离那人远远的,垂着杏眸,身子有些冷得打颤,却仍是咬着唇不肯吭声。 少女这般倔强的摸样都落在陆执眼底,他的手微不可察动了动,随后便是衣料堆叠的声音。 正神思着,身上多了件重量,还带着陆执体温的外袍披在了她肩上,明晃晃的金色龙纹落在膝上,贵重繁复,是多少王公贵女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沈灵书心里惶恐陆执这样做,也不愿招惹他,让两人有更多的焦急,此刻她只想快到回到宫中从此以后与他再无牵扯。 这样想着,她也不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 披着他递过来的衣裳,抬起手腕把衣裳褪下去,刚欲还回去却冷不防听见他开口: “披着。” 沈灵书垂下眼眸:“殿下,这不合规矩。” 太子闭上眼睛,听着马车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悦,“孤替你披?” 沈灵书纤弱的肩膀微微发颤,还来不及做什么,那件温暖的外袍便又重新披在她身上。 男人的呼吸就在耳边,马车明明很大,可他靠过来时沈灵书便觉得逼仄的厉害,连呼吸都跟着轻了几分。 陆执低头睨着她,瞥见了她耳瓣上的葶苈花样耳坠。 他的生母元后在时最爱葶苈花,母后去世后,他便将东宫种满葶苈怀念亡母。小姑娘不知哪得来的消息便将自己的钗环首饰都打造成了葶苈的形状,他从前从未注意过一眼…… 他眸色晦暗,大掌轻轻摩挲着那玉石葶苈,虽未直接触碰她的耳朵,可耳坠连着耳朵,那触感顺着玉石传递到耳瓣上,沈灵书的肌肤起了一层战栗。 她脸颊扫上一抹绯红,抬手想推开却被那人攥住了腕子,桎梏在马车车壁上。 太子眼底的矜傲陡然多了些许寂寥,他喉结滑动,低哑的嗓音有些说不明的情绪: “不许躲。” 第9章 同乘 沈灵书手抖了一下,可依然挣脱不得,白嫩的肌肤很快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 眼见着挣扎无果,她只得以这极为暧昧的姿势与他对话,只是她不敢看男人漆黑的眸,别过脸,咬音道:“以殿下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况从前,殿下向来对臣女避之不及,为何如今几次三番……” 陆执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娇软唇瓣,脑子一片混乱,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被蛊惑似地想低头去吻她。 车厢内气氛渐渐升温,暖得人透不过气。 这时马车却突然停下,巨大的惯性让沈灵书撞进了陆执怀里,方才刻意保持的距离一瞬失了分寸,她鬓边的步摇磕到了陆执下巴,疼得他低低闷哼一声。 雨天路滑,凌霄操作的有些笨拙。 外面传来他的请罪声。 不多时,便有宫门前侍卫询问的声音。 那声音近在耳前,仿佛下一刻风雨就要把帘子掀开,宫墙上的灯将宫门前这一片地方照得通亮,马车内两人交叠暧昧的姿势一览无余。 灼烈灯光照过来时,陆执下意识遮住她的眼睛。 沈灵书意识到已经到宫门口了,顾不得上羞赧慌忙退出了他的怀中,将衣裳放在一旁,随后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裙,自始至终不敢看头上那道灼灼的视线。 宫门敞开,马车再度行驶,辚辚的声音在寂静的宫苑里特别惹眼,有路过的宫人识得这是东宫的马车皆沿路停驻,行礼参拜。 大邺宫不比外面的官道,除了月光便是昏暗的夜色,这里灯火通明,处处都被照得璀璨明亮,伴随着来往的宫人不断出现,沈灵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若不趁着人少的地方下车,怕是第二日整个上京都知道她上过太子的马车。 “殿下……”她抬头,杏眸怯生生的望着他,哀求道。 陆执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想到她背着自己去见曹澜,胸腔里边郁结着一口气,怎么都不痛快。 见他低眸凝思,半天没吭声,沈灵书也不敢再探究那幽深眸光的意义,朝外面低声唤道:“凌大人,停车。” 车轮声戛然而止。 凌霄揣度着自家殿下的意思,知道他对沈姑娘起了兴趣,自然不敢怠慢她的吩咐。 说不定日后这位便是东宫未来的主子呐! 他家殿下自娘娘离世后便性情大变,寡淡清冷,只有大公主来时殿下才会笑笑,可大公主如今住下西郊的别宫不常回来,从前有沈姑娘欢欢笑笑的时常打扰,可如今沈姑娘也不要殿下了,殿下一个人也怪可怜的,若他们两人能重修于好…… 采茵脸色变了又变,本就为马车里的姑娘担忧,此刻瞥见一旁凌霄兀自傻乐,鼻音重重哼了声,暗示自己半只眼睛都看不上他。 小小年纪,为虎作伥,和他的主子一样只会欺负姑娘,不是什么好人。 凌霄美滋滋的想着,冷不防车帘被掀开,骤然散出来的热气让他精神一震,采茵嫌弃的挪了挪,只把目光落在姑娘身上,瞧见她神色泰然,衣裳也,也没乱,这才松了口气。 风雨如晦,采茵早早将披风赵在了沈灵书身上,眼圈红红的,垂头不语。 沈灵书知道她的担心,轻轻握着她的手。 一男一女同乘一辆马车,又停驻良久,谁还会往好地方去想。 若要是旁人看见了,于她而言,更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殿下就送到这吧。” 沈灵书眼眸看向凌霄,示意他让位置,“有劳凌大人。” 陆执没说话,凌霄也没敢动。 雨丝淅淅沥沥,四人便僵在这儿。 少倾,陆执似是舍不得让小姑娘继续淋雨,终究是松了口,“凌霄,拿伞。” 这马车上常备着各类物件,油纸伞自然也是有的。凌霄从侧面的抽屉里掏出伞,正欲撑开却被沈灵书拦住:“不劳烦了。” 凌霄看了眼身后车厢内的陆执,递伞的手悬在半空,两厢沉默的空隙,细密的雨珠很快扑湿沈灵书的眉角发梢,纤薄的衣裳紧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处玲珑有致的娇躯。 凌霄不敢瞧这香艳一幕,兀自垂下头,气氛有些僵滞。 陆执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帕子,沈灵书还欲躲却想起现在车帘已然掀开,若当着采茵和凌霄的面,他还不知道要做出何种举动,更何况这花间林荫处随时可能出现来往的宫人…… 她难得乖巧的任男人将脸颊上的雨水擦拭干净。 “拿着。”太子嗓音哑哑的,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压迫。 沈灵书没再扭捏,快速接过帕子,随后接着采茵的手臂下了马车,主仆二人相互扶持着奔向雨中。 雨雾绵绵,挟裹着凉风铺面而来,那抹干净洁白的婀娜倩影很快就消失在细密的雨幕中。 凌霄看着自家主子久久驻足的视线,便知这次,殿下怕是真的沦陷了。 “咳咳……”冷风袭人,陆执不免掩唇咳了两声。 凌霄急忙提醒道:“殿下,风雨愈大,咱们也回吧,您若是染上风寒便坏了。” 陆执未答,退回到马车上。 他低头环视,偌大的空间骤然少了个人显得异常宽敞,冷冷清清的,多了那么几分寂寥之意。 他抬手撩开帘子,看着楹窗外徐徐倒退的景色,想起侯府假山下曹澜看向小姑娘那直白灼烈的眼神,神色蓦然晦暗下去。 果真这样拦,都拦不住他们见面么? 那不妨将她圈禁起来,锁上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 链以做惩罚,只属于他一个人。 然则,这样偏执的想法也仅仅一瞬便消散了。 陆执揉了揉眉心,他若想要沈灵书,自有一万种方法,只是强求得来的好没意思。 何况,他也舍不得看见她掉眼泪。 她一哭,他的心脏便无端地跟着一起疼。 这几年她明里暗里往东宫送过不少东西,或借着长姐的名义,或借着其他皇子公主的势头。 他虽不说,却也知道,她想给他一人送,便只得给遍皇宫都送一遍才不会引起注目。 他承认从前有些仗着沈灵书对自己的喜欢,没将她放在心上。 可回忆起许多过去的事,每一件似乎都有着她的影子。 如今那影子不跟在身后,转头望向了别的男人。 他突然意识到,错过的这几年里,他从未认认真真的停下,好好的看她一眼。 如今看了,便再也挪不开了,也再不许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第10章 花销 回到流云殿后,主仆二人身上都淋得湿透了,沈灵书身子微微发抖,打了个喷嚏。 采茵听到声音急得眼圈红了,又恨自己出门没拿伞,又冤太子殿下耽误了姑娘良久,这才赶上那场风雨。 但是真的急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怪谁,她害怕姑娘继续凉着真染上风寒,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湿漉漉的,便去净室备了水。 净房内单独起了灶,热水是不间断的,只消将温的倒掉再舀些热水蓄满木桶便好。 采茵很快备好沐浴的东西后便走进内室想唤姑娘,却见姑娘凝着眉,拿着方才太子殿下给的雪青色帕子在椅子上愣神。 那料子是月华锦,一匹万金,帕子边缘的金边滚线昭示着主人身份尊贵不凡,与这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采茵知道姑娘是还在想方才的事。 说起来也怪,从前姑娘一心爱慕太子殿下,她就也觉得那样锦玉堆出来的人儿自是样样都好,才惹得姑娘芳心暗许。可姑娘变了心性儿后再与太子接触这些天,却觉得他一点也不考虑姑娘的感受,处处强硬,不容反驳。 她不想姑娘再想着太子殿下的事,与他产生纠葛,适时打断道:“水备好了,奴婢服侍姑娘沐浴吧?” 沈灵书放下锦帕,去了净室。 褪去衣裙后,沈灵书任凭热水将自己一点点裹住,温暖的水波好像能冲刷掉方才淋的雨和那人触碰过的痕迹。 她蹙起了眉,脸色有些惨淡。 今日去侯府见到曹澜本是好事,她笃定曹澜心里有她,略感欣慰,可就如同曹夫人所说,她想嫁入侯府这条路并不好走。 除去曹家本身自己的考量,还有陆瑶在旁虎视眈眈,更别那莫名其妙转换了心性的陆执。 他并不喜欢自己,只是眼见着从前围着他转的人突然望向了别人,心底产生的不甘罢了. 不过是男子间的胜负欲。 不然,他又怎会说出侧妃二字。 其实如今,他便是给她太子妃之位,她也不稀罕了。 世间好儿郎多得是,并非只有他陆执一人。 如今,她把该表达的心思都释放出去了,日后的事,还是要看曹澜的行动。 今日在侯府与曹夫人说的那些三分真七分假,实则带着诓骗。 圣人会不会允了陆瑶的心意,替她赐婚也说不准。只是若真赐婚,那么曹澜会为了她抗旨悔婚么? 她倏地睁眼,热气升腾着四周都变得不真切。 她突然有些怕。 她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她好怕重蹈覆辙,直到上辈子灭门之日也没能找到真心疼爱她的夫家,也没能查清楚沈家不曾急功冒进的证据。 没人能帮她。 可她不能倒下,她只有靠自己。 从净室出来后,沈灵书端坐在妆奁前擦拭青丝,帨巾洁白柔软,衬托得那缕青丝柔如墨缎,泛着莹润光泽。 采茵蘸了些许桂花油替沈灵书涂抹在发梢,对着菱花镜娇憨道:“姑娘真好看。” 沈灵书温婉笑笑,经历了一天的勾心斗角,此刻夜晚间,她们主仆二人说着话,保养着头发,一瞬仿佛回到了从前还在王家的光景。 从前在江南时,沈灵书也极为娇气,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众多,只因她母亲是王家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她是母亲唯一的女儿,从小被千娇万宠的宝贝。 可爹娘过世后,外祖母常年卧病在床,扬州那几房对着母亲的家产虎视眈眈,父亲生前常年戍守边关,在京的宅子无人看管,更无根基。她便只得听从圣人的旨意入宫安置,身边除了宫中内府拨过来的,可堪信任的也只有一个采茵,再不如前。 主仆二人正其乐融融,二房上的丫鬟来报栖凤宫的素兰姑姑来了。 沈灵书与采茵对视一眼。 这么晚了,萧后派人会做什么呢? 她放下手中的帨巾,飞快地瞥了眼桌案上的手帕,声音有些紊乱:“去给素兰姑姑倒上盏茶,说我换了衣裳便来。” 采茵应声,又忧心的望了眼窗外,低声提醒:“姑娘快把帕子收好。” 一刻钟后,沈灵书去花厅见素兰。 她换了身单薄的纱衣,外披着一层烟笼纱罩衫青丝,青丝只被一根玉簪随意挽起,湿漉漉的水珠几颗迸溅到锁骨上,更显肌肤莹润。 明明只是最简单的扮相,举手投足间却潋滟如泉,明艳生姿。 沈灵书笑着抬手道:“姑姑坐。” 素兰跟在萧后身边,自诩见过不少世家女子,那些女子或袅娜或纤态,却每每见到沈灵书的容貌,仍旧会不由自主惊艳。 想起今日来的目的,素兰笑笑鞠了躬:“奴婢哪担得起,只是传完了娘娘的话便要回去当值。” 沈灵书杏眸望向她:“这么晚了,娘娘有何事?” 素兰道:“今日宫外七公主与太傅家的孙娘子起了龃龉,情急之下闹了个没脸,这件事想必县主也知道。圣人知道后,龙颜大怒,已经狠狠训斥了公主。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公主办个花宴邀请孙家娘子,大家里子面子都好看。” 沈灵书点点头:“陛下圣明,娘娘睿智,此举确实不错。” 素兰脸色变幻,有些难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操办花宴说的好听,拜帖布置,处处打点,哪里不需要银子。来往的都是权贵勋爵之家,若弄不好,那都是中宫的脸面。 若是往日这位县主早就主动解决这流水的花销了,怎么今日还没动静?! 沈灵书摸了摸鼻尖,有些凉润,转头端起温热的白瓷杯低头饮茶。 素兰的话她不是听不出来,从前想着萧后是陆执的嫡母,一门心思想讨好,怎么着也该孝敬她几分。 自她入宫这四年,除去送给各宫皇子和公主的节礼孝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0 敬,顶属往栖凤宫堵进去的银钱最多。 现如今,栖凤宫上下多半的物件都是她的银钱去置办的,反倒是栖凤宫的月例银子被萧后拿去堵娘家的亏空。 上个月她特地写信给吴妈妈多要了八百贯,除去自己日用,剩下五百贯拿去打制了一副折屏华颂红木刻仙鹤的屏风。上上个月,萧后找自己支银子给栖凤宫的地面从里到外换成了汉白玉,说着冬日拢上地龙,放个银炭盆,那才加触脚升温。 想想自己前世耗尽父母留下的家产供她们花销,临终自己却冻死在那件破旧的屋子里,连个太医都请不来。 沈灵书心底讽笑,继续低头喝茶,佯装无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时间拖得久了也不是个办法。 素兰眼底渐渐涌现愤恨之色,怎么今日这蹄子就不开窍了?! 可是临走前娘娘嘱托必须把花宴的开销要回来…… 素兰赔笑道:“姑娘,咱们娘娘念着自你进宫便亲自照拂,没拿姑娘当外人。这办花宴的事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是海了的银子花销出去。娘娘的月例银子都拿去给孙家赔礼了,你这里要是富裕,多少也尽点心,算是娘娘没白照拂姑娘一场。” 话说开了,沈灵书自是不能再装傻充愣下去。 她放下茶杯,眉眼为难:“不是我不想出银子,只是上个月那架屏风超出了不少月例,吴妈妈训斥我太过铺张奢靡,这个月只寄了很少一笔,勉强度日,实在分不出其他银子给娘娘了。” 素兰脸色一沉:“一个下人竟然训斥主子,说出去谁信?县主别是拿这个当幌子,想打发了皇后娘娘了?” “吴妈妈是我娘亲的陪嫁,也是我家这一房的管家。家母去世,她自有堪正扶持主子的权利,素兰姑姑说话莫要与我扣帽子。” 沈灵书干脆道:“眼下的我,确实没有多余的银子。” 第11章 设局 素兰彻底凶相毕露:“县主好本事,奴婢定将县主的话一字不落的回给娘娘听。希望县主明日还有今日说话的魄力。” 素兰刚走,采茵便忍不住问:“姑娘今日不留情面,怕日后这件事不能善了。姑娘何不说的婉转些?” 沈灵书凝眉:“婉转些也还是一样的结果,素兰依旧会添油加醋的把这件事说给萧后,萧后一样不会待见咱们。” 采茵还是担心,胸腔堵着一口气:“可咱们今日得罪了萧后,这些年,她是如何使用那些磋磨的手段折磨后宫妃嫔妃的……姑娘,从太子那要回来的礼物折算成钱银,刨去给侯府的礼,咱们其实还剩下几百贯的,要不待会儿奴婢给栖凤宫送去一些?” 沈灵书轻扯唇,几百贯都能在上京内置办一处不错的三进三出大宅子了,她何必给萧后? 不止这次,日后她一分钱都不会给栖凤宫。左右,她再也不会被她们依附着狠狠吸血了! 沈灵书神情如水,仿佛没有被素兰深夜搅扰而影响: “夜深了,扶我去睡吧,明日且有得闹呢。” 采茵扶着姑娘,总觉得如今的姑娘,好像隐隐和从前不同了。 从姑娘不喜太子殿下那一日,如今也能轻易的把“拒绝”二字说出口了。 这样的姑娘,好像少了很多这个年纪该有的女儿嗔痴,取而代之的是那份捉摸不透的沉稳。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 东宫书房内,灯火葳蕤,檀木镌鹤云纹桌案前站着个人。 “说。”陆执眉眼不抬,手中执笔对着一月后的万寿节布置图标注批改。 凌霄压低声音道:“栖凤宫的素兰去找沈姑娘支银子,好像是为了给孙家赔不是的花宴用,不过沈姑娘拒绝了。” 陆执鼻尖一顿,清冽的轮廓微不可察的弯起一抹弧度。 小姑娘当真是长本事了,拒绝了他不说,如今连皇后也敢拒绝了。 只是她还是天真,萧后那样作威作福惯常的人,又岂会容忍被驳了面子。恐怕明日一早便会发难,她无父无母,难道指望着自己那位高座上的父皇去替她撑腰? 陆执思忖着利弊间,凌霄却是站不住了。 他试探着打开话茬:“殿下,属下回来时在栖凤宫小宫女打听到,萧后时常找沈姑娘要银子,宫中上下的物件也有一多半是沈姑娘添置的。属下只问为何这银子要了就给,小宫女答县主说娘娘是太子的嫡母,自是无有不应,也不知道这次怎么沈姑娘就咬定不给了。” 陆执所以瞥了眼凌霄身上的锦缎,还是月前流云殿送来的,他当时没挂在心上随手赏赐给凌霄了。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 沈灵书哪里是在讨好萧后,分明是想像孝敬未来婆母一般对待萧后罢了。 这般讨好,皆是因为他。如今不想讨好了,便是变相的表明她不喜欢自己了。 太子眸色倏地晦暗下来,笔尖墨迹抖了下,晕染出格,字竟然是怎么写也写不好了。 他没来由的烦躁,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去私库支五百贯。” 凌霄见主子终于点头,松了口气,刚要走便听见身后那道声音冷冽: “孤瞧着你对流云殿的事颇为上心?” 凌霄肩膀一硬,顿时转过身垂头老实道:“苏总管凭借着揣摩主子心意陪伴圣人身边数年宠眷不衰,属下随殿下多年,也学着揣摩殿下心意。属下觉得殿下心中其实是记挂着沈姑娘的,这才多了一嘴。” 陆执问道:“很明显?” 凌霄哑然,反问:“啊?不明显?” “滚。”陆执第一次被噎得没话说,不耐摆摆衣袖。 凌霄办事极为利落,太子的腰牌他日常随身揣着,很快就支出了五百贯,捧着盒子去流云殿找到了采茵。 采茵惦记着明日皇后的发难睡不安稳,是以楹窗一响便发现屋子里多个八尺高的男子。 凌霄吹了个火折子,漆黑的空间里霎时有了几分亮光,采茵这捂着胸脯松了口气。 时间紧迫,凌霄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殿下的意思后便走了。 采茵开始还有些扭捏不想收东宫的物件,可为免姑娘困扰还是收下了。 她不想姑娘受到伤害,所以哪怕姑娘不愿与太子殿下有来往,她也没办法拒绝这能给她们带来安稳的五百贯。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云层间刚擦上一抹鱼肚青,采茵就瞒着沈灵书独自去了栖凤宫把事情办妥了。 沈灵书醒来时,花厅已经摆好了早膳。 精米熬的白粥加了银耳,配着乳糕和橙粉水团,就着两碟子小酱菜,精致可口。 沈灵书洗漱后不疾不徐坐在花厅用膳,娇矜的女郎吃起东西来也是细嚼慢咽的。 她眸光时不时望向窗外,柳叶细眉微蹙着,似是有心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1 采茵在一旁布菜自然瞧见了姑娘不安的样子,内心暗赞自己昨晚收下银子是对的。 姑娘虽拒绝得干脆,可对上中宫,心中能不泛嘀咕吗? 经过这一事,采茵对东宫的态度有所改观,不管怎么说,那位贵亦无匹的身份摆在那,便是大邺宫也能护着姑娘周全,反观曹小侯爷—— 虽也出身名门,乃世家公子,总是有很多为臣的无奈,恐怕很多事未必能照应到姑娘。 不过难得姑娘喜欢曹公子……采茵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手中夹菜的动作未停,她心想着,也许姑娘嫁过去,没有宫里这些污糟便好了。 沈灵书这样慢慢吃着,直到吃完漱口,栖凤宫那边才终于来人传召。 沈灵书长舒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带着采茵出门。 一路上,她早就想好了,若是萧后借着此事为难苛责于她,那索性就将事情闹大,闹到圣人那里去,公然撕破脸后萧后应该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动她。 到了皇后殿前,小宫女进去传话,不多时素兰便出来恭敬行礼:“娘娘此时正在见命妇,只说了县主若到了便去后院同公主一起操持明日花宴的事。” 素兰语气恭顺,与昨夜走之前判若两人。 沈灵书温软应声,心中却泛起了涟漪。 怎么一夜之间,这素兰就转了性儿,还是皇后娘娘这会儿忙着待客,没空刁难她? 这么想着,她便也只得朝后院走去。 素兰瞧着沈灵书袅娜的背影,唇边不禁嗤笑一声,到底是未经过人事的小家子,还不是心里怕得要死强撑着脸面,早早巴巴的来送银子! 无用的草包! 栖凤宫的后院又名倚绿园,乃是萧蔷封后那年圣人陪着她在园子里逛着,一时兴起所赐下的名。 入了石壁打造的景址屏风后,满园浓绿的盛夏铺面而来,藤架如锦帐,苔墙似碧屏。 园子中央修建了一处小湖,微风拂过时,四周晴波荡漾,风动水漪。 这样看着,萧后也是得到过圣人的宠爱,才有如此奢靡的园子。 沈灵书看着眼前一草一物,心中怅然,这些珍贵的树木花种,皆是她的银钱购置来的。 自打父亲在那场战役中险胜殉国后,萧后的哥哥在战场上迅速扫尾,连破敌军三座城池,将大邺疆域足足扩充了七百里,立下了赫赫战功,萧家氏族在上京日益崛起,萧家的子弟皆是封无可封的地步。 不过这一年来圣人却颇有冷淡之意,连升了两位贵妃,一位皇贵妃与中宫掣肘,萧家人躺在萧将军与萧后的身上吸血,才堪堪闹到萧后要上她这来打秋风的程度。 那本该属于父亲的战功,也转移到了萧家的门上。 沈灵书突然脊背一僵,生出些许凉意。 父亲身后,还被检举出了急功冒进的罪名。可当年不就是父亲死后,萧家才厚积薄发,续上了那场战争的结尾,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父亲母亲的死,或许会是意外吗? 又是谁,即便自己已经失去了满门荣耀富贵,也要被斩草除根。 沈灵书凝眸,这萧氏一门不也是同为靠军功起家的么! —— 不远处林荫下,拨弄花草的陆瑶看着那缓缓走来的袅娜身影,俏丽的容貌上浮现了一丝玩味。 等了许久,终于来了。 既然来了,她沈灵书今日就别想清清白白的走出栖凤宫。 陆瑶旋即低声朝一旁的曹嫣然道:“嫣然姐姐,沈灵书来了,还请你按照咱们的计划,去母后宫中把表哥请过来。” 陆瑶的表哥萧威是萧家三房嫡幼子,虽容貌粗陋,资质平平,却仗着萧家嫡子,当今皇后的亲侄子身份在上京富贵公子圈混得极开。 萧威虽然其貌不扬,可却喜欢美人儿,早就对长亭侯曹家的大姑娘曹嫣然生了挑逗之心,奈何曹嫣然依仗着自己美貌,实在看不上萧威。 可看不上归看不上,萧威势大,曹嫣然也不敢得罪,平时只配着笑揶揄几句。 今日陆瑶邀她进宫,是想让自己把萧威喊来。 沈灵书花容月貌,萧威一见定然倾心。 她知道那萧威并非良善之人,私底下玩的很乱很脏,尤其喜欢逼.良为.娼的刺激,逼迫那些良家女去平康坊扮做妓.子模样再强要了,手段极其不堪卑劣。 曹嫣然早想转移萧威的注意力,让他别成日盯着自己,自然不会拒绝陆瑶的要求。 再一重,她和陆瑶闺中密友多年,有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进门曹家,她在曹家只会更风光,她那个继母和曹玉也只能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 曹嫣然是个利己的人,顶着这双重利益,自然裙摆翩跹,很快就去请萧威。 第12章 救救 “公主殿下金安。”沈灵书行至陆瑶身前,缓缓福了下身子。 陆瑶美眸紧紧锁在她低垂的雪白脖颈上,一股难以言表的嫉妒又渐渐涌了上来。 沈灵书未进宫时,她本是这大邺宫最娇柔婀娜的存在,哪个宫妃命妇看见她少不得要称赞一句七公主倾国倾城,姝色无双。 可自从她来了,即便旁人不说,陆瑶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美貌在她面前逊色了不知多少分。 她嫉妒憎恨沈灵书的美貌,是以这几年明里暗里来没少给她使绊子,折磨她。 所以万万没想到自己只出宫半年,这贱蹄子也敢勾搭曹澜哥哥了,真是要叫她刮目相看。 不过沈灵书若是被人糟蹋了,曹澜哥哥那样的君子定会厌恶嫌弃至极吧! 陆瑶一张脸由憎恨嫉妒又变幻成畅快得意。 她轻蔑道:“起身吧。” 沈灵书避开她的目光,乖顺道:“皇后娘娘让我来协助公主,不知公主让我做些什么?” 陆瑶随意指着石桌上那些花笺:“这里我布置的差不多了,你拿着名册一个个核对人数,誊写在花笺上吧。” 写花笺是个琐碎功夫,便是写到下午也写不完,足够曹嫣然去把萧威叫来。 沈灵书只得捋顺裙摆,坐下执笔。 那边,曹嫣然带着萧威正从栖凤宫出来。 萧威满脸的意兴阑珊,色眯眯的盯着曹嫣然脊背:“嫣然妹妹,你这般急着找哥哥,可是想通了?” 他拍着胸膛担保,底下的肥肚子跟着颤了颤:“哥哥发誓,你若今日点头,下午我就找姑姑做主去侯府提亲,保证你曹家大姑娘风光又有面!” 曹嫣然强忍着鄙夷,面上笑笑:“萧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娘娘让我和瑶瑶操持花宴,瑶瑶吵着有个问题需要您这位表哥帮忙,让我来唤罢了。” 萧威满口答应:“只要是嫣然妹妹的事,那就是我的……” 萧威瞳孔倏地瞪大了几分,顿住了脚步。 两人刚走到回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2 尽头,便瞧见后花园中惊为天人的一幕。 梧桐树下,伏案执笔的女子杏脸桃腮,肌肤雪白,身段窈窕纤细,只消一个背影便让萧威心头燥热难耐,销.魂至极。 倏地起风了,吹落几张宣纸,沈灵书凝眉俯身去捡。 日光落在她婉转婀娜的身段上,莲步轻移动间,凸起的臀.部将衣料勾勒得紧致诱人,崩的紧紧的,似是下一瞬就欲弹出来一般。 萧威吞咽几下口水,一股难言的欲.火从上烧到下 邪念攒动的,他甚至无声的喘了几下。 他眼神紧紧盯着那如玉佳人,脑海中盘算了无数种姿势,这般俏嫩圆润,怎么看后边都最刺激。 曹嫣然看着萧威痴狂的神色,唇边隐隐笑意:“萧公子觉得此女如何?” 萧威直言不讳:“绝色尤物。” 复又问:“她是谁?” 曹嫣然答:“镇国将军府家的,名叫沈灵书。” 她似是无意感慨:“养在宫里四年了,无父无母,也是可怜。” 萧威一听,眼神里的光更盛,无父无母?这种孤儿身份岂非任意他揉搓,不会惹上麻烦。 事后她若哭闹不依,顶多自己找姑姑纳来做小妾也就是了。 萧威搓了搓手,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欲.念:“嫣然妹妹既然引我来看这女子,定然是算好了要送到我床上,那便尽快安排吧,晚上我还约了人吃酒。” 曹嫣然笑:“皇后娘娘在后院的偏殿设了席面,萧公子尽情享用便是。” 这话意有所指,萧威一瞬明白。 他感怀于曹嫣然一点就透,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眸光不正经道:“其实,哥哥我还是属意你做我萧家主母的。” 曹嫣然恶心他的触碰,可碍于萧威尊贵的身份不敢太驳他,只抬手打趣拍掉了他的手,娇笑道:“萧公子还是想想怎么哄哄沈家妹妹吧,她可是个爱哭的主儿。” 提起沈灵书,萧威淫.笑两声:“喜欢哭,那可怎么受得住爷的雄威啊!” 午后,沈灵书写了大半叠花笺还是没写完。 她正想说自己下午再来时陆瑶堵住了她的话:“母后设了桌席面给咱们用,用完了还需要辛苦一下继续写,你这一来一回的太耽误时间了,怕是完不成。” 沈灵书没法,只得应下,转头带上采茵随陆瑶去了偏殿。 陆瑶立在门口,本打算进去用膳,可不多时便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召见。 陆瑶神色古怪的瞟了眼沈灵书,匆匆道:“你先吃,我去去就回。” 沈灵书重生后对萧后和栖凤宫上下都十分戒备,见陆瑶出去了便也放下银箸想要去门口等待,哪想外面的婆子竟登时关了门。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听见“咔嚓”一声,隔着缝隙,她瞧见了上得紧实的铜锁。 “什么意思?来人、来人?!” 沈灵书拍着门,奋力喊着却无人回应,只见婆子离开的背影。 一股难言的战栗感由心底而起,沈灵书指尖不住的颤抖,可现在没有给她害怕的时间。 过去几年里陆瑶也干过这种事,把她锁在偏殿里便是一夜,怕黑的小姑娘只能自己去找蜡烛,可这次冥冥中她总觉得不同。 或许是因为孙莲清的事,或许这次陆瑶的目的是为了曹澜。 她思忖间,内殿地板上突然出现鞋履摩擦地板的声音,厚重,粗长,一下又一下。 沈灵书额头浮上了一层汗,嘴唇苍白,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 听声音是个男人的脚步声。 她惊恐的转过身,却见珠帘后真出现个男人。 “你!”她被吓得失声尖叫下,美眸瞪圆,后背抵着门框,转头拔下鬓间发钗对着来人。 她识得萧威,早先在栖凤宫请安时,这位皇后侄子便从不管后宫是女眷之地,说闯就闯。他的那些荒唐事迹,她也略从宫女口中听闻。 今日萧威会出现,一定是陆瑶安排毁她名节的…… 沈灵书佯装镇定,声音试图安抚:“萧公子,这里离正殿不过十几步远,我若高声呼喊,很快便会有人过来的!” 萧威色.心大起,那还听得进去她说话,眼里只看得见那那红润的朱唇一张一合,蛊.惑娇艳,似是在邀请他。 他兴奋的笑了两声:“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 沈灵书想搬起凳子砸他,奈何实木的材质她根本拎不动,只得步步后退,眼眶一片湿润可怜,却狠狠剜着他。 萧威的目光不住的在她身上游走,那近乎赤.裸的眼神似要扒.光了她的衣裳。 尤其落在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上,他喘着粗气,只觉得有些地方开始肿.胀。 “沈灵书,你说你生得这幅勾人模样,不就是给人睡的?给谁睡都是睡,不如给我这萧家嫡公子,今夜过后,爷许你给侧室之位让你入府好好侍奉爷可好啊?哈哈哈……” 萧威满口的淫.词乱语,反而他还越说越兴奋,像是给自己助兴一般。 他实在憋不住了,朝沈灵书扑了过去! 沈灵书侧身扭躲开,脚踝却被凳子腿绊住,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膝盖处骤然受创疼得她眼前发黑,直冒星星,耳边的声音也不真切了。 她艰难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朝桌子挥去,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响了一殿。 沈灵书强睁着眼睛,汗水顺着睫毛“嘀嗒嘀嗒”流淌下来,依稀看见眼前的黑影沾着血,摇摇晃晃朝她走来。 她咬唇,狠狠将地上的碎瓷片朝他扔去,便听见萧威哀嚎一声砸在了她身上,小腿上倏地多出来的重量疼得她喊出声,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小贱人,你敢伤我?!我今天要了你的命,哎呦……”萧威捂着眼睛,指缝中满是流淌下来的血。 沈灵书不敢多耽误,拖着受伤的小腿艰难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花瓶朝楹窗砸去,随后踩着凳子艰难攀爬上窗子,顾不得姿势不雅,她闭着眼跳了下去。 她扶着宫墙下走,身上剧痛疼得她走不快,只能拖着一条受伤的腿。 不知多久,她隐约瞧见了回廊尽头站着个妇人,看着像是位进宫朝见的命妇装扮。 沈灵书忍着痛快走了几步,唇色惨白,声音微弱:“夫人,帮帮我……” 那命妇转过身,却是长亭侯府的曹夫人。 曹氏一愣,瞥见搭在自己袖上纤弱的手,宛如水里捞上来的姑娘,顿时明白了。 大宅院里常见的伎俩到了宫里也不遑多让。 只是眼下她身在栖凤宫,沈灵书这破落模样应该是萧后有意安排。 曹氏今日进宫便是萧后召见,她刚在正殿听完贵人威胁,面对沈灵书的求助,曹氏犹豫了一下。 虽然知道沈灵书这样一个清白女儿即将要面对什么,可若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3 失了身,便再也害不到她曹家,澜哥也可顺利尚了公主。 何况今日皇后娘娘召见她进宫就是在谈公主和澜哥的婚事,眼前的事算不算皇后的故意试探? 曹夫人脑中转得飞快,思考了曹家可能会在她今日一念之差的举动而影响的兴衰…… 想到这些,曹氏狠了狠心,不再犹豫。她推开自己袖上的手,默不作声的朝身边宫女使了眼色。 宫女见状顿时将沈灵书架起来往后拖。 沈灵书面如纸色,声音泣血:“夫人,曹夫人,救救我……” 曹氏背过身去,不敢再去看沈灵书那如同溺水般求助的神情。 她唇边兀自念叨着:“我没看见,与我无关,为了我曹家,我没做错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宫女拖着沈灵书,周遭景色尽数倒退。 意识涣散前,她脑海里浮现起一道清贵矜傲的身影,那一贯冷冽的眼神多了抹慌乱。 只是那奔她而来的失神模样,却不是曹澜…… 第13章 撑腰 与此同时,一辆华贵的鹤盖墨色马车缓缓驶向北郊行宫。 大公主陆月菱与驸马吵架后便搬去离宫居住。 傍晚稍过,嘉元帝便与太子乔装出宫去探望。 银月高悬,霜白色月华静静地笼罩着官道。 去往别宫的路偏簸难行,可嘉元帝依旧兴致很高,不为别的,只为陆月菱是他与元后的第一个嫡公主。 元后初次生产便遭遇难产,几乎丢了性命才保住了陆月菱姐弟俩,男郎在圣人眼里不算娇贵,所以她格外珍视这个女儿。 元后故去,嘉元帝便立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儿郎陆执为储君,陆月菱为昭景公主。 嘉元帝四子三女,唯有这嫡公主才有封号,可见偏爱。 陆月菱也是自出生后便享尽宠爱,及笄那年恰逢她在金安街上看见状元郎游街。 高头大马上的少年郎君手执折扇,春风得意,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眼尾潋滟,眼底风流。风吹起他衣袍一角,随风鼓动。 那一幕当真郎艳独绝。 陆月菱身为嫡公主,自幼见过的公府世子侯府嫡子如过江之鲫,却也没能免俗,悄悄爱慕上了这位状元郎祁时安。 公主遣退了府兵和侍从,一个人走到祁时安游街完毕必经之路上等他。 祁时安不识得陆月菱,可瞧见她衣着不凡,腰间还挂着皇家的令牌,只需稍微对下年岁,便知是圣人极宠爱的昭景公主。 他躬身作揖:“殿下金安。” 陆月菱压着狂颤不止的心跳,鼻子轻哼了声:“祁大人,我和侍从们走丢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宫?” 天家公主的请求,祁时安身为臣子无有不应。 他微微颔首,“殿下请跟着臣。” 按照礼法,本应公主在前,人臣随后,但是陆月菱不认识路,祁时安便只得在前方引路。 公主走得慢,他便也放慢了步伐等着她。 朱雀大街离城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愣是走到了华灯初上才到城墙根下。 “臣就送到这。” 陆月菱看着他的眼睛,从那里边读到了恭顺疏离。她很害怕他下一瞬就离开,便顾不得羞红了的脸颊,急声道:“祁大人!” 祁时安问:“殿下还有何事?” 陆月菱揉了揉耳朵,平复着烫人的心跳,轻柔的声音压得极低:“接我婢女这会儿还没到,我怕。” 祁时安:“有守城侍卫陪着殿下,殿下不必害怕。” 陆月菱深吸了一口气,美眸一横,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出去:“祁大人这就不管我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娇嗔,在这句话说出口时,两人之间的氛围悄然转变。 祁时安年二十有八,且不是不解风情的吊书袋,自然明白陆月菱这句话的含义。 半晌,似是一息又似是过了很久。 微风中传来他的声音:“殿下,臣已有婚约。” 陆月菱低低嗤笑了两声,眨了眨美眸,没当回事。 心里只当他是脸皮薄,想要拒绝自己。 回宫后陆月菱便去了流云殿,彼时沈灵书正坐在灯下,见她来了,便放下手中书卷,起身笑脸相迎:“殿下来了。” 陆月菱不似往日开朗活泼,黛眉轻蹙,拉着沈灵书的手,怏怏开口:“袅袅,你说男子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 沈灵书杏眸眨了眨,乖觉的小脸摇了摇头:“不知。但是我知道女子若喜欢一人,便是纵有诸多困难也想和他在一起。” “多困难……”陆月菱撇嘴,能有多困难,她去求父皇赐婚,难不成她中宫嫡出还配不上他一新科状元了! 陆月菱离开流云殿,跑去缠着嘉元帝替自己指婚。 殿前授官最后一问后圣人将榜眼探花屏退,随后问他是否愿意尚自己嫡出的大公主。 陆月菱就躲在鎏金屏风后,听到父皇替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她摒住呼吸,美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殿中。 祁时安躬身作揖:“陛下赐婚,臣诚惶诚恐,亦感激。然臣身上还有一桩婚事,新科及第便毁去婚约,实非君子所为,请陛下恕臣之罪。” 他的脊背高挺,神色恭顺,没有半点犹豫。 珠帘后的帝王眯起眼,不怒自威。 他私下已命人打听过祁时安的家世,寒门出身,无父无母,没什么家世背景,来到京中后确实找了个巷子租赁一间房舍给一女子,想必便是口中的未婚妻。 放弃皇家的橄榄枝,不忘糟糠姻缘,倒也是个人物。 既已心有所属,嘉元帝也不好强人所难。 屏风后的陆月菱失魂落魄,原来他真的已有了心爱的女子…… 同年九月,祁时安娶妻,昭景公主嫁给了户部侍郎赵怀远。 —— 别宫,花厅殿。 殿内拢了个小小的银丝炭盆,八月底的夜晚,风已经有些凉了,又因是山间,风多添了几分彻骨之意。 陆月菱斜倚在榻上,乌柔顺地散落在腰间,膝上盖着个金丝罗软毯。 她继承了元后的美貌,生得一张精致的桃花玉面,凤眸微潋间,神态妩媚又带着分纯洁,肌肤像覆了层雪,白得晃人眼,只是慵懒的靠在那里,便是倾城之态。 只是此时那张雪白的肌肤上多了几道青紫色的印子。 廊下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陛下万安,太子殿下金安。” 门口碧影碧心两位贴身侍女弯身行礼。 嘉元帝径直走入殿中,却不见陆月菱行礼,嘉元帝一向骄纵这个大女儿,此刻瞥见她脸上的痕迹,语气罕见放缓下来:“朕赐的药可用了?” 早前行宫的掌事太监便将驸马打了公主的事报到宫中了。 这驸马也是忒不知好歹,娶了皇家的嫡公主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4 还要纳自己姨家的表妹进门为妾。 对外说的好听,只道是母亲病重,只愿妹妹的遗女能入赵家家门得以庇佑。可昭景公主素来高傲,怎会容忍表妹进门共侍一夫,两人争吵数月后,赵夫人气病了。 公主非但不身前侍疾,反而与驸马道:“她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不同意小妾进门便病成这样,是做给谁看?” 赵怀远护母心切,加之在陆月菱身前自卑多年,无从发泄,气急打了她一巴掌。 这才有了陆月菱从赵府搬去别宫这一出。 陆月菱素来骄矜,别宫自她成婚后便荒废了无人居住,如今夫君不在身侧陪着,倒是父亲和弟弟来了,她满腹委屈,不曾开口便开始掉眼泪。 嘉元帝不忍女儿受气,可公然为难公主夫家,朝堂上的言官怕是又要精神抖擞的朝他贡献唾沫星子。 他道:“赵怀远是你自己选的,如今受了气怎么不想想当初意气用事。朕劝了你多少次,婚姻大事,别当儿戏!” 陆月菱声音略有哭腔:“儿臣哪知道他变本加厉,非要纳那女子进门。” 陆执跟在身后,不知道眼前父女俩这是唱得哪出? 殿中气氛正凝重,凌霄匆匆从屏风后走到陆执身边,耳语几句。 陆执神色遽变,眼神沉得可怕。 顿时朝嘉元帝道:“父皇,儿臣有点事,先行告退。” 陆执又道:“长姐赎罪。” 陆月菱一怔,哽咽问:“何事这般紧迫?” 陆执眼神晦暗,随口糊弄道:“薛怀来报京兆府有个案子发现了进展,得去看看。” 陆月菱不想继续听父皇唠叨,便说:“我也去。” 陆执没空再理会她,只匆匆朝外走去。 出去的路上,凌霄快步跟着,断断续续说着下午的事: 萧后和陆瑶做局要毁沈姑娘的清白,萧家嫡公子萧威被沈姑娘用瓷片伤了眼睛,几次想行那事不举,恼怒之下便将沈姑娘送去了平康坊。 陆执脸色越听越沉,声音森冷,“找死。” 见着主子神色不同往常,凌霄知道他这次是真动怒了。 他是真怕这位主子冲动起来,顿时吩咐下属:“快去京兆府找薛大人,告诉他若殿下调兵千万别应。” 若是今夜太子用兵围了平康坊,那明日上京还不翻了天了?! 属下应声,可其实他想提醒凌大人一句,两人说话的功夫已见两骑暗卫绝尘而去,比太子殿下速度还快。 想平这事,怕是晚了! 第14章 吻 月色缭缭,倒映在一片片墨瓦上,却不如平康坊的声情缱绻。 平康坊位于朱雀街以东的第二街街东,是上京官员狎.妓纵情的最大场所。 名伶娼优,数不胜数。 坊门外,一道欣长的黑色身影跨门而入,与素日矜贵的威压不同的是,那张容色清冷的面庞带着隐隐的杀气。 陆执眉眼凌厉,一一扫过坊内。 可这样的端方君子立在那儿,霎时惹得无数姑娘亮了眼睛。 她们素日来往的权贵公侯甚多,却没有这一位,只瞧着容貌和周身气度,便忍不住让人陷进去。 虽那周身气压极低,可还是都跃跃欲试想贴上来。 凌霄早已对这种氛围见怪不怪,只庆幸主子今日去给大公主过生辰穿得常服,此刻还没人认出来。 可想想,大公主这生辰哪过了? 殿下分明是刚刚到行宫就巴巴的往城内赶。 这不值钱的样子,啧啧…… 凌霄正想着,便听那人冷着声音问自己:“人在哪?” 他顿时快速答:“二楼最东边,冬至间。” 陆执脚步极快,上了二楼后径直朝东边走,略辨认了花牌后便猛地推门而入。 他绕过六叠屏风后,却见北安王左边搂着一个掐着臀.部,右边的姬妾调笑着喂酒,却不见沈灵书。 脑海中思索过一瞬萧威会不会骗他,后又低讽了声,再借他八百个狗胆他也不干。 北安王陆逊年逾五十,是先帝的庶兄,新帝继位后得享亲王尊荣,也不参与党争,也不战队,乐得富贵,没事就爱来平康坊喝点小酒,品尝美人。 此刻正喝的正酣,冷不防被冷风吹醒,瞧见眼前天潢贵胄的的挺拔身形,顿时囫囵起身,行礼的声音歪歪斜斜:“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让殿下见笑了。” 陆执抬手,找个地儿坐下了,淡漠道:“皇叔见笑了。” 陆逊一愣,太子殿下这是要坐下喝点的意思? 他记得这位素日不近女色,甚少来此烟花之地咧? 想到今儿来,萧家老三说要孝敬他一绝色女子,妈妈待会儿就让人带上来了! 这会太子殿下在,陆逊着实有些难受,听说那美人尤.物还是个未□□的。 唉……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轻轻浅浅的敲门声:“王爷?” 陆逊吆喝一嗓子:“进来。” 妈妈带着四位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清甜的香气顿时席卷整个屋子,这些女子或风情万种或妩媚撩人,一看便是精心调教过的极品美人。 陆执的眼神落在最末位的美人上,她穿着青黛色的纱裙,广袖收腰,行走间袖口飘动,更显得腰肢盈盈一握,肤若凝脂的锁骨处泛着淡淡的粉,水眸潋滟,一看便是被下了欢药。 沈灵书醒来后便躺在平康坊的一处雅间,浑身酸软无力,燥热无比,任由婢子给她换上这不着寸.缕的衣衫,再然后就跟着三个伶妓被传唤至此。 沈灵书垂着眸,眼前一片模糊。 她难捱的咬着唇,想抵抗身体身处不断涌现的浪潮,可她越是想压下去,便越叫那股药力在体内游走。 现下的她脆弱敏感,感官被异常放大,仿佛下一秒神智便会被剥夺。 她深知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所以出门前便在桌上拿过一枚钗环,熬不住了,便拿锋锐的钗尖划破手心。 妈妈笑着介绍道:“这几位是坊间绝色,这位叫……” “最末位的,叫什么?”男人低哑的声音不容置疑打断道。 妈妈一怔,虽然不知男人身份,可瞧着北安王让出主位,点头哈腰的逢迎之意也知道眼前贵人身份金贵,已经不是非富即贵的地步了。 妈妈识时务笑道:“回公子的话,这位是今日刚送进来的,叫舒舒,还未□□……” 陆执声音一寸寸冰寒:“坐过来。” 钗尖尖锐刺破软嫩皮肉,鲜血淌出,她得到片刻的清醒,不可置信的抬起杏眸。 若受辱她便寻个机会和萧威同归于尽。 被送进平康坊伺候人,她也想过真到了那一步,自己绝不苟活。 她想过很多个落在萧威手里的后果。 可她没想到,在栖凤宫昏迷之前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5 海中朝她奔来的影子,如今真的出现在平康坊内,还面色平静的坐在她面前。 沈灵书无声的看着陆执,眼睫发颤,身体不住的发抖。 陆执亦与她对视,神色淡然。可那双漆黑的眸愈是平静,底下便愈是浪潮汹涌。 周身弦音喧闹,可他分明听见她在哭,无声的朝自己掉眼泪。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 金玉般尊贵的人一直不说话,陆逊也不敢开口,更不敢催促那一动不动的沈灵书。 良久,沈灵书才堪堪挪动脚步,一瘸一拐的走到陆执身前,跪坐在他身边。 落坐的缝隙间,她因脚踝被凳子腿砸伤,又夹杂着药力的控制,倾身歪进了陆执怀里,男人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是揽臂扶了一下,将人带入怀中。 浑厚有力的心跳声响彻在耳边,将那靡靡之音隔绝在外面,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道第一次让她觉得如此心安。 小姑娘窝在他怀里,飞快地用手背擦了下眼泪,牵动着伤口,她无声的呜咽了下。 轻轻细细的声音,落在陆执耳里,他胸口处一阵阵刺痛的疼。 身侧美人给陆逊斟满美酒,美眸欲拒还迎哄着他喝。 男男女女一旦凑在了一起,这气氛可就敞开了。 陆逊一饮而尽后,脑袋一热,公然的打量起来,也敢说话了: “舒舒,还不快给贵人倒酒啊,妈妈没调教你怎么伺候人么?” 瞧着沈灵书没动静,陆逊借着酒劲又凑近了些。 眼前的女子化着稠丽明媚的妆容,脸颊上染着潮热的绯色,雪白鹅颈上浮起一层汵汵香汗,明明是一身婀娜妩媚的绯色衣裙,可配上那张干净的小脸,又乖又纯,风情勾人。 这么盯着,北安王憨厚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疑惑:“本王怎么瞧着你这张脸有点眼熟呢……” 陆执眼睑低垂,案上的手微微用力,骨节处隐隐泛着白,显然是极力隐忍。 他不能失了分寸,不管不顾的去护着她,那只会让陆逊辨认出沈灵书的身份,毁了她的名声。 陆执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语气从容,夹杂着一丝漫不经心道:“听不懂话?” 沈灵书浑身发热,哪哪都软得厉害,此刻与异性相贴,那股难耐和燥热又被无限放大。 她唇瓣微张,黛眉突然蹙了下,随后神色稍从容了些,可声音还是软得一塌糊涂:“书儿知错……” 几乎是咬着音才克制住尾声的娇吟,她右手抬起酒壶,摇摇晃晃,却始终看不清杯口。 沈灵书凭着感觉倒酒,却瞧着酒杯纹丝不动,一点也没变多。 陆执脸色沉了下去,感受着低下迅速汇聚的湿润,滴滴答答,渐渐流淌出声。 沈灵书不知,只闻着酒香越来越浓,她低头去看,却瞧见桌面上汇聚成一流,一股脑全都倾泄到陆执衣袍上。 陆逊七分醉,见着眼前此景醒了三分,瞧着这美人“舒舒”空有美貌,倒是个榆木疙瘩,脸子顿时拉下来,却只有一瞬又给陆执赔笑:“殿下别见怪,这女子手脚笨拙,待会我让人好好调教调教。” 说着,指着自己身边的姬妾:“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给殿下擦擦!” 陆执不答,反而食指挑起沈灵书的下巴,狭长的凤眸疏离又轻佻,说出的话也是游刃有余:“怎么,这般迫不及待?” 沈灵书被她桎梏着,迫使仰起头,身子因着动作,襟口渐渐敞开,露出瓷白如玉泛着红晕的肌肤。 她被那股燥热烧得意识不清,美眸眨了眨瞧着他良久,认清楚是谁后,簌簌便掉起了泪,张口便喊:“陆……” 陆执眼神一凛,手掌顿时改为拖住她后脑勺,人跟着就俯了过去,吻住了她的唇。 此刻的她是平康坊的歌姬“舒舒,不该知道他是太子,更不该识得太子名讳。 沈灵书手臂作势落在了他颈间,勾在了一起,和素日的抗拒相比,她眼下更为主动些,几乎是索取的贴在他身上,只是鼻音了多了些哭腔,亲得迷迷糊糊时想睁眼看看,陆执哪会给她这个机会,落在她唇边的吻愈发凶狠。 怀中传来难耐的轻.吟,小姑娘身子软得像摊水,黛眉轻蹙,哼哼唧唧的喘不过气,却听话乖巧的任由他抱着,将大掌狠狠嵌在细腰间。 一旁的北安王看呆了! 传闻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东宫多年没有女主人,连个通房妾室都没…… 吻了许久,陆执才舍得放开她,可大掌依旧是揽着她的肩膀,不因别的,小姑娘这会儿没长骨头的贴在他身上,他不用力她便朝后仰,当真是放肆。 陆执食指擦了擦唇边水泽和嫣红印记,丝毫没看身边的北安王和一室看呆的众人。 男人俯身,清冷的眸盯着她:“还能站起来吗?” 第15章 照顾 沈灵书杏眸染上了莹润欲.色,认真的朝陆执瞧了会儿,随后踉跄就欲起身:“能……” 她身子骨酸软,没什么力气,领口被她蹭去了大半,隐约可见雪白色的锁骨,锁骨上的小痣更是香艳风情,摇摇晃晃的便朝身后栽。 陆逊扯着脖子,吸了口气,一时间看失了神。 陆执眼底结成了冰,一把捞住那纤细腰肢,另一手将外袍披在她身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沈灵书缩在他怀里,小手攀附上他脖颈,纤细的指节攥得发白,软嫩脸颊在他下颌处蹭了蹭,贴着糯声道:“我热……” 小姑娘低低撒娇的声音,又甜又乖,让人忍不住爱怜。 可联想到方才她当着陆逊的面做了什么,陆执眼底结起来的冰便散不去了。 他弯身将她横腰抱起,怕弄疼她,动作小心翼翼的将人带起来,口中却语气冷淡,带着严厉:“闭嘴。” 沈灵书杏眸闭着,轻轻哼唧了一声,小手不安分的拨弄他的头发,却不再去扯眼前恼人的衣裳。 陆执抱着她人朝外走,女子姣好的衣裙悬空散落,裙摆撩过酒杯,风情又急促。 落在外人眼里,怎么看也是太子殿下看上这位伶姬,有些迫不及待想情.好之事。 凌霄十分有眼力见的打开门,眼见着殿下带姑娘下楼了,这才关上门,随后重重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神色也换上了一副肃杀之象。 既然殿下平安无事的把人带走了,那么他也可以开始善后了。 —— 二楼一处暖间内,萧威穿着松松垮垮的亵衣倚在榻上,胸.前跪着一衣衫般袒的女子,双手被绑了起来,口中塞着帕子,泪眼婆娑,白花花的胸.脯却不住的在萧威腿上主动蹭着。 芸娘一边卖力表演着,一边暗自啐骂。 这萧威的活她不想接,可满屋的姑娘都不敢接,妈妈开了双倍的银子,她想起还要看病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6 幼弟这才咬着牙接下了。 今日萧威要她扮演良家女被逼迫卖与他的场景,可她被绑着欲拒还迎掉着眼泪哄他许久,也不见那举起来。 芸娘怀疑,这男人是不是不行? “求爷啊!求爷爷就放了你,瞧这可怜见的,啧……” 萧威满脸□□的沉浸自己的角色扮演中,顺手摸了几把,可一想起下午的阴影怎的都觉得不对。 他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沈灵书,可姑姑那边交代了别玩坏了。 他无法消受这个贱蹄子,只能便宜了北安王那个老油子。 北安王年逾五十,却终日沉迷女色,手段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妃过世后,他玩的更花了,府中姬妾无数还要日日来这坊里吃新鲜的。 “叫!装清高给谁看呢,你个臭.婊.子!” 萧威突然发疯,给了芸娘一巴掌:“都进了窑子还跟爷这玩不开,当心爷找人轮了你!” 芸娘被他扇得两眼发黑,唇角淌出血,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萧威还欲再踹上去便听见“轰隆”一声,门被人猛砸了开。 透亮的光线霎时映照靡.乱的内室,萧威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京兆府府尹薛怀身着通紫色官袍,破门而立,身后官兵鱼贯而入,本宽敞的屋子顿时变得逼仄不堪。 薛怀目光略过地上奄奄一息的芸娘,复又朝架子床探去,却没见到殿下吩咐要寻的贵人,不禁眉心一凛。 薛怀眼神示意,身后的左右之人立刻上前近身擒了萧威。 萧威那时还软趴趴的,如今被人扫了兴致,吊儿郎当的神色顿阴狠,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动我?” 薛怀波澜不惊,丝毫不因他是萧家嫡三公子而惧怕。 他道:“三公子,有人来报您前不久纳的小妾是逆王府上的姬妾,您如今涉嫌谋逆案,今夜得罪了。” 萧威满脸涨红,怒道:“我谋你娘的逆!我姑姑是当今皇后,我……” 薛怀皱眉,身后近卫上前便是一脚,正踢萧威心窝处,疼的他两眼一黑,像条死狗一样翻在地上。 “薛怀,你敢如此对我,我要你的狗命!” “薛怀,你他娘的……” “哎呦,我错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 萧威门牙断了两颗,唇边不住的溢血,被他薅着衣领的身子不住痉挛着,唇边动了动,再喊不出声。 想着打得差不多了,薛怀甩了甩袖,冷声道:“拖走!” 京兆府的官兵乌央乌央从二楼下去,频繁的脚步声引得楼梯震动,底下的人纷纷躲在角落,娇弱的女子躲在中意的郎君怀里,更有喝大了不长眼的想置喙一二被扇了个嘴巴老实了。 薛怀盯着底下人怯怯的目光,刚直不阿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赧然。 抄家他抄得多了,从不手软,可带兵夜围平康坊还是头一次。 他现在有点好奇,殿下要护着的究竟是何人? 随着萧威被带走,平康坊的闹哄哄终于落了帷幕。 薛怀走出平康坊时,瞧见门口又立着一队人马。 墨盖青帷的马车走下一人,正是大理寺祁时安。 薛怀好像看见救星一样,快步过去打招呼:“祁大人。” 祁时安亦抱拳:“薛大人今夜辛苦,萧威便交由我大理寺吧。” 已是亥时了,薛怀本就不愿沾上萧家这烂摊子,只因殿下近卫亲召,而这事又却确实发生在京城,属京兆府管辖之地,他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现在有人愿意接过去这个烫手山芋,他自然乐得轻松。 大理寺是实权派,祁时安又是殿下的人,由大理寺审这个案子最合理。 薛怀眉眼舒展:“有劳祁大人。” 祁时安敛眉:“客气。” 萧威背靠萧后,萧家在京城的地位又根深蒂固,得罪萧家这种事不能挑薛怀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来做,只能他来接手。 薛怀将人交给大理寺后便走了。 祁时安转头问过一旁的属下陈池:“殿下这会儿在何处?” 陈池想了想,还是把刚刚看见香艳的一幕说了出来: “属下看见殿下抱着一位姑娘,姑娘身上还披着殿下的衣裳,两人上了马车,却不是回宫的方向,应、应当是去了京中的私宅。灯火如昼,属下还看见太子殿下脖子上有绯红斑驳的痕迹……” “姑娘?”祁时安错愕,他铁树开花了? 主仆二人正聊着,一容色清丽,肌肤雪白,衣着却轻浮袒露的女子凑了上前,杏眸姣姣的望着祁时安:“大人可要喝一杯。” 陈池皱眉,刚欲持剑劝退那姑娘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子声音: “太子刚刚来的这?” 身边侍女回话,隔着风声,隐隐约约不清。 明珠轻晃,环佩叮当,公主从马车上走下来,美眸随意扫过人群,最终与祁时安对视。 祁时安脊背一僵,随后弯身行礼:“臣见过殿下。” 陆月菱黛眉轻蹙,似是不知祁时安也在这。 她望着他的脊背,眼前男人躬身的样子极低,和那日在启元殿当着父皇面拒绝赐婚的样子如出一辙。 恭顺,尊敬,唯独不含一丝情意。 陆月菱此刻也并不想探究他在想什么,只问道:“祁大人,可看见太子?” 祁时安对上她的目光,视线却落在她的右脸上。 “祁大人?”耳边传来公主的询问。 祁时安压下心头思绪,淡淡道:“没看见。” 陆月菱:“……” 她提起裙摆便朝平康坊走去,经过他身边时,祁时安问:“他打你了?” 陆月菱身形顿了顿,转过头看他。认真盯了半晌,她在那张极其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小公主心底划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转变为羞愤。 他是在看自己的笑话么? 她美眸瞪圆,咬声道:“祁大人身为臣子却过问本宫之事,以下犯上!” 祁时安提了提眉:“当日公主夜闯臣府邸时,也没记着臣已有婚约。” 陆月菱牙齿暗暗用力,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事是她理亏。 祁时安议亲时,她不死心的登了祁府的门。 灯火明灭,楹窗倒映着朝思暮想的身影,小公主硬着头皮闯了他的寝房。 祁时安从桌案前站起身,神色如常的看着眼前女子,淡淡询问道:“殿下?” 陆月菱美眸隐隐浮起水雾,咬声道:“祁大人骗我。” 祁时安摸了摸鼻子:“我没骗殿下,臣确实要娶妻。” 陆月菱走近了几步,姣姣杏眸对上了那双淡漠的眼睛,扬声道:“祁大人两年前受伤被那女子父亲所救,她父亲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你,你只是遵守承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7 ,对她并无感情,是不是?” 她的呼吸喷洒,带着女子娇柔的淡淡香气,那双勾人心魂的美眸更因他而动容起伏。 面对着玉软花柔的天家公主,祁时安自诩自己不是个圣人,他喉结滑动,嗓音哑了几分,没了方才的自持:“救命之恩,自是要还的。” 他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陆月菱眼眸中亮起了希冀,追着问道:“可你明明就不喜欢她,我为她找一位更好的夫家,替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甚至让她改变阶级嫁给官家子弟,这都不可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长夜寂寂,残烛燃尽,小公主也没能等到她豁出廉耻,丢掉面子也要登门而来的答案。 荒唐往事涌上心头,却早已细密的光阴侵蚀。 除去心酸遗憾,只有麻木。 陆月菱敛眸:“有劳祁大人记挂,夫君待本宫很好。” 婢女打听了一圈回到陆月菱身边悄悄耳语几句,她便道:“先回宫。” 说完,也不再看祁时安,拎起裙摆转身上了马车。 夜风杳杳,她似是听见了一丝极低的轻叹:“愿殿下万安。” 陆月菱神思恍惚了下,以为是听错了,素手将车帘掩得严严实实。 祁时安看着小公主干净利落的背影,心头突然涌现一丝后悔。 后悔他自持清高,循规蹈矩。 后悔他信了赵怀远能护她爱她,珍而重之。 后悔明知道家中那位娘子不是个安分的,也念着救命之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菱,我后悔了。 —— 太子私宅内,灯火通明,迷霭夜色下隐隐可见婢女们进进出出。 不为别的,陆执哄了沈灵书近乎一夜,到了寅刻时分,小姑娘又烧起来了。 明亮的灯火将屋子温柔笼罩,楹窗上的影子绰绰约约。 架子床前的纱帘被银钩拢着,陆执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汤碗,低头去哄怀中的小姑娘:“张嘴?” 奈何她药效没过,贝齿紧紧咬着。挣扎间,衣衫又被她弄得滑落下床榻,雪白锁骨上那颗粉痣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晃着。 似是觉察到床前来人,沈灵书小手攥着他的衣袍,紧了紧,似是在邀请。 陆执盯着那雪.光一片,低声朝屋内道:“都出去。” 第16章 小字袅袅 屋内的侍女悄声请安后关上了门。 这处私宅本就地处偏僻,又占地极广,所留的下人不多,是陆执有时出宫来不及回去过夜置办的,一关上门,便显得十分寂静。 陆执放下药碗,低头去捞她的身子,刻意不去看她那半褪不褪的衣领,可大掌贴上那柔软的腰肢,手指还是无端扣上她的腰窝。 沈灵书意识昏沉,只觉得仿佛深陷沼泽软泥,任凭她如何挣扎也用不上力气,那股燥热的火在五脏肺腑里冲撞,叫她难耐的轻吟出声,紧闭的眼角眉梢,满是风情。 “沈灵书。”陆执眼色愈发深邃,可声音仍旧轻缓,耐着性子唤她。 小姑娘听见耳畔声音,睁起朦胧杏眼,盯了半晌,不知是瞧得清还是瞧不清,她抬手轻轻摩挲着他脖颈处的喉结,仰起水嫩的软唇,抬口就想咬下去…… 陆执眼疾手快,侧身躲了去,沈灵书扑空,索性双手勾住他脖子,跨坐在了他身上。 陆执闷哼一声,脸庞染上些许绯色阴影,脑海中的自持再克制不住,大掌捞过她的脚踝,将人往前带了带,她的坐姿和他严.丝合.缝。 沈灵书眼前浮浮沉沉,只觉得抱着一块冰,冰凉舒服的很,小手毫不知顾忌的拔了陆执发上玉冠,扔到了一旁,亲昵的贴着他的脸颊,娇吟出声:“袅袅热……” 陆执视线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问她:“袅袅是谁?” 沈灵书低头,呼吸清浅,一点点落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贝齿轻轻咬在他耳朵上,力气不大,像是刚满岁的小兽,笨拙的舔舐。 “是我……”她唇边溢出的声音溃不成军。 痒痒的,又酥酥麻麻的触觉迅速席卷全身。 陆执喘息浓重,将她朝后一仰,随后滚烫结实的身躯便倾身而上,沈灵书只觉得天旋地转,娇呼一声,便被男人吻上了唇。 他的唇滚烫灼热,带着强有力的侵略,吻得凶狠。 他的手勾住了她身后小衣的带子,一寸寸攀爬,心底里的欲.念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沈灵书只觉得此刻很舒服,可脸上却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她睁开眼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断断续续的轻吟从口中溢出:“陆执……不要……” 陆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颤抖,最终还是放了下去,只扣在腰窝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他可以要了她,她被下了药,没办法拒绝她。 可这样一做,他和萧威陆逊等人有什么区别。 趁人之危,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的身子,毁了她的名节。 陆执自认没这么下作,也不屑如此。 眼底的情.欲渐渐散去,他恢复了清醒,只低头吻她的发顶,再未对她做旁的。 可沈灵书方才好似一瞬清醒,药力上来了,她又抬头去亲他,细细密密,湿润的吻落在他下颌。 陆执推开她,她便又柔情似水的贴上来。 养在江南的姑娘似乎天生就会撒娇,杏眸盈盈,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两条纤细雪白的手臂就那么勾住他的脖颈,不依的晃呀晃的。 陆执有些头疼,他们两个到底是谁在招惹谁。 “袅袅。”他试图唤她。 沈灵书埋在他肩上,轻声哼唧:“不要听。” 陆执耐着性子哄她:“袅袅乖,喝药?” 小姑娘没出声,陆执瞥了眼案几上已经放凉了的药,起身欲唤人,可他刚起身,身后便贴上了一片柔软。 陆执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腰间上两条雪白的腕子。他提了提眉,不去看,指节去掰开她的手臂。 他刚碰她,她就哭。 轻轻浅浅的抽噎声娇滴滴的,磨顿他那一贯冷硬的心肠。 陆执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指节上染上一股温热。他低头去看,雪白的腕子上沾着猩红血迹斑斑,床铺、他的衣袖都沾着干涸的深褐色血迹。 陆执神色遽变,握住沈灵书的手随后摊开来,柔嫩的掌心被她化了不知几个口子,此刻正冒着细密的血珠。 沈灵书黛眉微微蹙着,唇边嘟囔着疼。 陆执心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了一下,酸疼得厉害。 他知道她被下了药,却不知道她能对自己狠到这般。 陆执眼眉笼起了一层寒霜,萧家真是好大的本事。 他替沈灵书掖好被子,起身随手撩下纱帐,起身低声唤道:“凌霄。” 门外传来极短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咯吱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8 推门声。 太子道:“站在屏风后回话。” 凌霄不用想也知屋内是何等旖.旎风光,他低着头,不敢多瞧一眼。 “重新热遍药,再送些热水和纱布进来。” “属下明白。” 陆执又问:“人现在关押在哪?” 凌霄一五一十道:“祁大人将萧威关进了大理寺,这会儿应该是同刑部一同会审。” 说完,凌霄不由自主撇了撇嘴,连夜审案,殿下这是要让萧家搬救兵也来不及的份儿! 陆执淡淡“嗯”了声。 = 提到萧家字眼,他眼底散去的阴鸷又涌了上来,冷声道:“告诉祁时安,用刑。” 凌霄不敢多嘴,应声后扣好门,退了出去。 房间归于安静,陆执再度回到架子窗前,却发现小姑娘睡着了。 沈灵书闹腾了半晌,被药力折磨的筋疲力尽,又哭了一通,此刻昏昏入睡,瓷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泪痕,我见犹怜。 陆执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眼角的泪珠,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问自己,“那日在宫外,你说孤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那么袅袅,孤要得到吗?” 床榻上的小姑娘呼吸清浅,可药力作祟,她睡不安稳,黛眉仍旧轻轻蹙着,锦裯上的小手也攥得紧紧的。 陆执觉察到她的异样,大掌轻轻去抚她眉心。 她额头浮了一层薄汗,发间青丝成缕,湿漉漉的,陆执替她拨弄开别在耳后。 许是他动作大了些,沈灵书杏眸颤了颤,惊魂未定的醒了过来,额头一片冰凉。 她做了噩梦,醒来瞧见一室温暖安静,再没有龌龊下流的萧威和平康坊面慈心狠的妈妈。 她鼻尖一酸,杏眸蓄了一层水雾,眼泪无声的流淌下来,哽咽的没哭出声,只小声啜泣着。 太子安抚道:“没事了,袅袅安全了。” 沈灵书颤抖的肩膀一怔,吸了吸鼻子:“殿下唤我什么?” 陆执挑眉:“袅袅。” 甫才还伤心哭泣的女郎顿时来了精神,惊惧和眼泪也没了,她略略思忖了下,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如何知道臣女小字?” 陆执大言不惭道:“你亲孤的时候说的,你说……” 沈灵书脸颊倏地涨红,像煮熟的蟹子。她急忙捂住眼睛,慢声细语道:“殿下请别说了。” 没等来男人回应,却觉得身前多了份重量,紧接着她的手腕被扣在床榻上,她瞪圆了杏眸。 他咬上了她的唇,似是对她的反应不满,又去咬她的舌。 她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耳根绯红。 呼吸喷洒间,沈灵书迷迷糊糊听见他咬着她的耳朵,绵密湿润: “方才就是这样,你对着孤说,袅袅热。” 第17章 净室 沈灵书别开脸颊,唇边黏腻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屈辱的感觉。 她闭着眼,眼泪又簌簌掉落,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清冷。 许是她厌恶疏离的动作太明显,陆执眼色沉了沉,眼底的逗弄和情.欲一瞬见了底。 灯火如晦,气氛一时僵滞。 沈灵书虚弱的身子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屋子里都冷了几分。她抬手擦了擦泪,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僵持,却又觉得苍白。 不可否认,陆执救了她。 他把她从平康坊那样的地方捞出来,还是清清白白之身。若没有他,今夜她大抵会用死去抵抗那些肮脏污浊。 她欠他一命,他要以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作为回报。于情于理,她没办法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索性,现在也没人看见。沈灵书眼睫眨了眨,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讨好的去拉他的手臂。 可她太过笨拙,亲昵行为的讨好和奉承都太过明显,以至于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就这么冷眼看她笨拙的讨好。 沈灵书像个鹌鹑一样缩了缩,不死心的贴了上来,小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下决心一样闭上眼,去亲他的喉结,一步步向上,不甚娴熟却又挑拨人心弦。 她就快要吻上他的唇时,却被他推了开。 陆执淡着神色,喉结滑动:“沈灵书,你把孤当作什么。” 明明是一句问句,可他简单平淡的问出来,带着轻慢,还有一丝薄怒。 沈灵书瘪了瘪唇,杏眸委屈的看着他。 她把他当成什么?她想两个人再无交集才好! 可陆执明显不愿自己碰她,沈灵书刚好落个心安理得。 可到底他救了自己一命,这事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 小姑娘闷了半晌,还是酝酿起勇气,只是这好不容易在他面前鼓起来的声音,听着还是软绵绵的:“殿下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若哪日殿下需要我,我……” 陆执冷眼瞧着她,语气薄讽:“你能给什么?” 沈灵书杏眸盈盈水意,被他问的心虚。 是呀,她能给陆执什么?他贵为太子,世间万物于他而言皆是唾手可得。 金钱,权利,这两件世间最难的东西,他拥有的都是顶级。 至于女子,上京那些权贵之女对于东宫储君的爱慕执着,连当初的她也望尘莫及。 听说魏国公府家的嫡长女为了嫁入东宫已经待嫁成老姑娘了,甚至老国公扬言女儿只做妾室入东宫,也没见太子理会。 如陆执所言,她什么也给不了。 两人对峙着,也沉默良久。 沈灵书垂下脸蛋,眼睫颤了颤,手臂一阵酸痛。 她还保持着贴在陆执身上的姿势,只是为了避免接触,她双手撑在他腰间,此刻她有些撑不住想侧过身,可她刚抬起手臂便被人连拉带拽的跌入他胸膛上。 两朵丰腴不可避免的贴上精壮健硕的身板,疼得她鼻头一酸,眼泪跟着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闷哼了一声,可她身子泛软,口中的声音怎么听都像那没长骨头的软吟。沈灵书立刻意识到失态,将羞红了的脸蛋埋在他衣领间,不敢再出动静。 陆执大掌紧紧扣着她的腰窝,指节感受那细软的不成样子的形状,怎么也没想明白,沈灵书顶着这么一张单纯乖觉的脸蛋,身子却如此妩媚撩人。 两人的心跳交叠在一起,“咚咚咚”的声音从耳膜处炸开。 沈灵书紧紧闭眼,小手死死抠着床沿,指尖颤抖着泛着白。 她怕,她怕他又如前世那般对自己做那样的事。 前世她喜欢陆执,不愿反抗。可如今她想反抗,却也搏不过一个八尺男人。 “记着,你欠孤一件事。” 等了许久,头顶上只落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扣在她腰间的手也跟着松了开。 她仰起头,在男人俊美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欲,她终于松了口气。 没有她想的那般不堪,还好,还好…… 两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9 离得近,沈灵书心思恪纯,有点想法全写在眼睛上了,一双美眸时而蹙起时而提溜转个不停。 陆执眉眼渐渐舒展,方才被她惹出来的气闷也消散了许多。 “还能站起来?”太子淡淡问她。 “嗯?”沈灵书疑惑的看着他,却循着男人的目光看向自己,一寸寸向下。 待瞥见那薄色衣裙上一块乳白色的水渍,她一瞬羞红了脸,小手顿时慌乱地捂住了陆执的眼睛。 她情急中力气有些大,明显觉察到手指覆上的眼皮抖了抖。可她顾不得了,拼着冒犯太子的罪名,也,也要…… 她虽不经人事,可方才流出些什么也多多少少略略懂得。 虽是他有意撩拨,她也抗拒着,可到底经受不住一个男子…… 沈灵书胸膛跳得厉害,脸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不许看!”沈灵书闷闷的声音透过指缝传来。 脸上的白润柔夷软软嫩嫩,却欲盖弥彰一样,什么也遮不住。 陆执干脆揭穿她:“你觉得孤能不能看见?” 沈灵书脸颊凑过去,美眸眨了眨,便对上那双漆黑淡漠的凤眸。 她惊得倒吸口气,还想用袖子捂着却被男人攥住了手腕,欺身而下。 杏眸如同受惊的小鹿,落在她这灿若芙蕖的动人容貌上,单纯懵懂。 她不知道她有可多可怜。 陆执几不可闻的鼻息声渐渐浓重,大掌将她的手腕扣叠在她头顶上方,如玉的肌肤白生生的,晃着他的眼,勾着他的心。 他想去吻她的唇。 沈灵书美眸瞪圆,别过小脸,还想着怎么推开她,正在这时,有婢子敲门。 “铛铛铛”声音轻柔且缓慢,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及时。 陆执动作一滞,眉眼有些不悦。 沈灵书噤声,小手指了指门外。 知道她该喝药了,陆执理智清醒,泛红的眼角渐渐恢复正常, 他重新坐直身子,缓声道:“进。” 得到里间的允准后婢女这才端着东西进屋。 听到鞋履摩挲地面的声响,沈灵书低头看了看雕花床榻上的一片狼藉,更要命的是她那弄污的凌乱裙摆, 她急忙想扯过丝衾遮住自己,却被陆执拉了下去。 她脊背僵直,呼吸紧了紧,害怕自己被看见,却发现进来的侍女都是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 她顿时明白为何陆执一点也不紧张,想必这私宅侍奉的人也是东宫宫女里拨过来的,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放下汤药和帕子,没发出一丁点声响,更不敢抬头直视主子。 待婢女出去后,屏风后传来凌霄的声音:“殿下,可要叫水?” 沈灵书端着药碗的手指颤了颤,凌霄能问出这句话就说明他一直站在门口,那不就说明他全听见了? 陆执“嗯”了声。 外面凌霄得令,随后便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陆执转过身去看她,沈灵书顿时羞也似的把脸埋在药碗里,低头喝药。 可饶是她想再多磨蹭一会儿,药汁也很快见了底。 “很苦?”太子问。 沈灵书摇摇头,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两个字,气氛压抑又暧昧,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连那难闻的中药也被她忽略了去。 没等来太子说话,她便被他勾起下颌,随后薄唇贴了上来,她身子软了软,忍不住嘤咛了声,却被他大掌扶着腰身撑起来。 她紧闭牙关,可男人的心是黑的,天生就会挑弄她。 扣在腰窝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向上,沈灵书被他熟稔的动作弄慌了神,生怕他得寸进尺,唇瓣微张,随后口腔便弥漫一片酸甜的气味。 沈灵书右手还攥着药碗,男人则直接接过她手中的药碗,随意扔在了地毯上,随后狠狠地将她抱入怀中,灵巧的舌头将梅子递了进去,直到将她逼得险些不能呼吸才松开她。 他盯着那娇艳欲滴,还挂着水迹的唇瓣,他抬手替她轻轻拭去,似是尤为满意。 沈灵书欲哭无泪,只拿一双沁着水雾的美眸瞪着她。 已是丑时了,陆执知道她身子娇弱,药力虽被他多番挑拨泄了大半,可到底还是亏空的,他不逗她了,问道:“去净房?” 能躲开她,沈灵书自是求之不得。她点点头,起身就下床,可右脚刚贴上地面便没骨头的朝旁边栽了下去,陆执眼疾手快,捞住了她的身子。 沈灵书眼前一片眩晕,媚.药的药效还在体内,她没力气,胳膊求生本能一般勾住他的脖颈。 陆执将人横抱起来,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县主欲拒还迎?” 沈灵书就快哭了,她小脸朝他脖颈处埋了埋,想躲避那烫人的气息,咬声道:“殿下,我真的没有……” “孤明白袅袅的心意。” 沈灵书:“……” 第18章 不配 陆执抱着沈灵书从东侧门一路行至净房,越走到里边热气越熏得厉害,直到穿过游龙戏水四叠屏风后,沈灵书对着眼前此景倒吸了口气。 她以为净房只是和流云殿一样,放个水桶,叫水也只不过是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去,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大的温泉水池。 热气升腾,将眼前如梦如幻的富丽景色遮掩得虚虚实实。 沈灵书被他拦腰抱着,双腿脚不沾地,更有虚幻沉浮,任人宰割的意味。 她想到一会要在温泉池沐浴顿时抬起眸,盈盈水眸认真似又像恳求:“殿下,我自己来。” 陆执将人提了提,低头去看她:“答应孤一件事,便让你自己来。” 沈灵书:“什么事?” 陆执挑眉:“不许再勾引曹澜。” 他声线低沉,却不容置疑。 是告知是警告,更像是威胁。 沈灵书黛眉轻蹙,似是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的把这种事说出来。 她不愿意。 嫁给曹澜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退路。 如果不是曹澜,她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妾室亦或是没有身份的外室,再不然萧后也会容得下她,更别提不久后圣人还要定沈家满门的罪。 洗刷沈家莫须有的罪名,不任由萧后摆布,她一个人做不到。 何况,她被寄养在大邺宫,早晚圣人都会给她指婚的,她若是不为自己盘算,日后更不知会婚配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上京世家子弟中,只有曹澜的家世品行能庇佑她,叫她如何能放弃? 陆执看出沈灵书的反抗和犹豫,他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孤数到三。” “一。” “二。” “三!” 沈灵书执拗的垂着眸,没有任何动作。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陆执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像有什么堵住胸口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沈灵书杏眸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0 如水,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这是我的私事,殿下没理由插手。” 陆执不以为然的睨了眼脚下的荡漾碧波,冷声道:“沈灵书,人在屋檐下了,你当真放肆!” “你要做什么?” 沈灵书警惕的望着他,挣扎着想下去,可还没等她意识到危险,随后便觉察到一股强有力的失重感,接着她身子腾空整个人跌入温泉池中! 细密温暖的池水迅速灌入她的眼睛耳朵,巨大的恐慌和窒息感席卷她的四肢百骸。 她做梦也没想到,陆执竟然将她扔了下去! 他疯了! “救……救命!”沈灵书呛了好几口水后再度被水流挟裹,她手臂渐渐挥舞不动,身子也慢慢沉了下去。 她这是要死了吗? “噗通”一声,水池再度飞溅出水花,一道黑色的影子潜入池底。 陆执捞住沈灵书,拨开她如墨的青丝,薄唇贴了上去,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吸吮侵附,大掌顺势紧紧扣着她的细腰,随后将人带出了水面。 陆执靠在一旁的台阶处,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猩红散去,瞳眸漆黑一片,不知在想什么。 “咳咳……”沈灵书又呛了几声,意识恢复,睁开了眼睛。 能够重新呼吸后,顾不得满身湿漉,她看清楚眼前情形时,抬手就给了陆执一巴掌。 她身子绵软无力,手上的力道也如同羽毛一般,挠痒痒般。 但陆执没有躲。 沈灵书脸色惨白,溺水受到的惊吓未消,眼泪簌簌掉落,抑制不住断了线一般。 她从未哭得这么凶过,娇弱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抽噎。 她打了当朝储君,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按律她要被处以极刑。 可就是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却因为她拒绝了和曹澜有染,便想要了她的命! 沈灵书哭得停不下来,越想越难过,可她又不想把委屈暴露给这个无耻之人,只得拼命咽回抽噎声,娇软的身子脆弱的不像话。 其实她知道他不会真要了自己的命,可能是气急了想吓一吓她。 当年陆瑶在假山处霸凌她,他尚且都看不下去,还罚了陆瑶抄书。 沈灵书知道他心里是有善念的,只是…… 她不想再为他找借口了,她讨厌陆执。 “打够了?”陆执低声问她。 沈灵书抬起湿红的杏眸瞪着他,扬起手还欲再打他。 她恨声道:“不够!” 陆执拦住了她的腕子,将人锢在了怀中,下颌贴着她的颈窝,哑声道:“要怎样都行,只是不许你再提他。” 又来。 沈灵书恨急了,也不管女子的娇矜和廉耻,张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她晚上没吃东西又被下了药,醒来后被他折腾了半晌,此刻已是头重脚轻,晕乎乎的,可陆执搂着她,她便把被他抱着支撑着的力量全用在牙齿上,狠狠咬下去。 陆执闷哼一声,疼得太阳穴处猛跳,左臂下意识想推开她,可方才落水之事又确确实实是他干的,便作了罢。 不知过了多久,沈灵书松口,隐约可见那墨色衣料处渗透着点点斑驳痕迹,便知她咬得有多疼多狠。 沈灵书唇边都沾了血迹,隐隐可闻到血.腥味,可她尤嫌不够。 她想开口让他滚,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栽滑下去。 她心知老毛病犯了,可她说不出话,只是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袅袅?”耳畔传来陆执询问,她唇边嗡动,张了又张,便失去了意识。 —— 数不清过了多久,天边一抹浅淡的鸭蛋青接替了浓郁的夜色。 柔和的熹光透过楹窗漫射进来,三足鎏金香炉的安息香慢悠悠的燃着,一室安静。 沈灵书昏昏沉沉睁开眼后,杏眸干涸。 她费力眨了眨随后偏头望去,榻前纱幔重叠,依稀还是昨日陈设。 过不多久,采茵端着刚熬煮好的汤药进屋,照例想看看姑娘醒没,却见帘子下耷拉着一截雪白手腕,她顿时惊喜快步朝床前走:“姑娘!” 帷幔被掀开,采茵瞧见沈灵书苍白虚弱的脸庞,眼圈登时就红了,她哭着扑到床榻前攥着沈灵书的手,抽噎道:“姑娘可吓死奴婢了!” 沈灵书被她哭得动容,眼眶也跟着酸了酸,她费力扯起唇,声音却哑得厉害:“没事,都过去了。” 采茵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还想说话却注意到沈灵书沙哑的声音,急忙转身去倒水。 一杯温水滚过喉咙,嗓子里干涩疼意终于缓解了些。 沈灵书被采茵扶着起身,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她记得昨日她打了陆执一巴掌,而后还想让他滚,但是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内里虚亏,眩晕的毛病犯了。 采茵端来了药,扶着她的肩膀,对上沈灵书的眼睛:“姑娘,辰时末刻了。姑娘昨日,太子殿下他,还有那萧威没对姑娘您……” 采茵不敢问下去怕戳到姑娘的伤心处,可她又实在不能不问,若是萧威真欺负了姑娘,她就算拼着这条烂命也要拉萧威一起下地狱! 沈灵书抬手刮了刮采茵的鼻尖,她们主仆多年,她知道若自己出事,这丫头是拼了命也会去替自己讨公道的。 她安慰道:“没事,昨夜是太子殿下救了我,他也未对我做些什么。” “真的?”采茵有些不敢相信问道。 沈灵书端着药碗一饮而尽,随后蹙起黛眉,长舒了口气:“我何必骗你。” 采茵心石落地,拍了拍胸脯,其实细算算也对,昨日她在栖凤宫外久等姑娘不来后来从宫人那听说姑娘被萧威那种恶人带出了宫,她吓坏了求告无门只得自己出宫去寻,还是凌侍卫来解围并把她带到私宅见姑娘。 若没有殿下,她的姑娘可就被恶人糟蹋了! 采茵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姑娘,奴婢觉得您要找夫家撑腰,其实太子殿下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他位高权重,起码能护得您周全,今日之事,若是曹小侯爷,他未必抗衡得过萧家。” 想起昨夜种种,沈灵书轻敛下眼睑:“太子殿下那样金贵的身份,要我如何高攀,去入东宫做一位妾室?采茵,你怕不是忘了沈家家训。何况殿下他不懂情爱,他从未真正尊重过我,这样的人,怎配做我的枕边人?今日之事小侯爷或许照顾不到,可若我离开大邺宫,便也不会有这些宫里的算计。殿下虽救了我,可也非善类,我于他之间,不会有男女之情,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 采茵被说得恍然大悟,顿时连连点头。 是了,这段日子殿下见到姑娘哪次不是手段强硬,威逼利诱般,何曾对姑娘有半点尊重爱惜,她刚刚真是昏了头了! 喝了汤药,沈灵书的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1 子还是发虚,可还是让采茵扶着她起床梳妆,今日是陆瑶举办的花宴,不少侯门世家权贵会出席,曹嫣然这个为虎作伥的小人也在,她不能不去。 她要好起来,她必须好起来。 她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谁对她有了杀心,她也必须报复回去。 萧威、陆瑶、曹嫣然,这些害了她的人,凭什么可以像没事人一样逍遥法外! 采茵的手很巧,手指纷飞间很快就梳好了发髻。 菱花镜中的女子一身浅碧色织锦裙,外罩着绣兰花卷草挑线长裙,凝脂绰态,细腰曼妙,像一颗生晕的雪白明珠,柔和动人。 她顿了顿,启唇道:“走吧。” 主仆二人起身,却逢着房门却被打开,来人正是陆执。 陆执见眼前女郎换了衣衫,上了脂粉,一副拾掇妥当的摸样,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哑声问:“要走?” 第19章 交易 沈灵书点头,又恢复了以往疏离恭顺的样子,冷冷道:“要走。” 如今的她同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昨夜的救命之恩,在他把她扔进水池的时候便还完了。严格细算下来,她不再欠他什么。 只是她眼底的冷若冰霜落在那人面前,好似冰雪消融,完全感受不到。 陆执不以为然,矜贵的眉眼似笑非笑:“孤没说你可以走。” 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上位者的轻慢和毋庸置疑。 他没因为她的冷漠疏离而动怒,是因为他压根没把她的情绪放在眼里。 他没说她可以走,她就不准走。 沈灵书美眸瞪圆,袖下的小手被这一腔火气得攥成拳头。 陆执说完这句话没再看她,兀自进了屋。 他今日穿了深墨色绣仙鹤金纹常服,腰间束着月白色玉带,行走间腰间玉佩轻轻晃动着,没有了一朝储君的雍容清贵,倒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随和。 陆执进屋后,身后婢女捧着食盒鱼贯而入,安静有序的摆在桌上。 陆执坐在红木交椅上,食指有意无意的点了点桌面,见沈灵书站着不动,他讥讽:“怎么,县主怕孤下毒?” 沈灵书心中焦急,她怕耽误了花宴时辰,人都散场了,可眼前这位偏偏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无常性子,她不陪他用膳,他是不会让她离开这间屋子的。 她深呼吸了下,试图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随后耐着性子坐在了陆执对面,但也离得远远的,敷衍道:“没有。” 采茵知道姑娘这是要用膳后才能走了,心想着吃点东西也好,便上前准备布菜,谁料陆执淡声道:“出去。” 采茵不知所措,看向了沈灵书。 沈灵书黛眉微蹙,朝她点点头。 门被重新关好后,沈灵书脊背略略挺直,垂着杏眸,低头看桌子。 这戒备无措的小动作都落在陆执眼里,知道是他昨夜吓到她了,他也没再计较,随意问道:“待会去哪?” 女郎没说话,只低头小口咬着青玉瓷碗里的糯米团子。 陆执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他自认自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面对她,一次次打破自己的习性。 他字正腔圆的替她分析利弊:“若此时回宫,皇后一定找你麻烦。” 提起回宫,沈灵书神情有些动容,她放下碗碟,莹润的杏眸倔强湿红,咬声道:“那让我就这么放了他们?我不干。” 陆执舀粥的手顿了顿,声音既凛冽又平静:“你一个人办不到。” 言下之意,你可以来求我。 陆执自认为他的意思很直白。 大邺宫内能护住她的,只有他。 沈灵书眉眼凝了凝,沉默不语。 陆执说的没错,萧家权势滔天,萧威倚靠着中宫皇后,陆瑶更是天家公主,而其中身份最低的曹嫣然也是侯门嫡女,哪一个都不是如今的她动得起的。 可动不了就代表着他们他们不会付出代价么? 她受得屈辱,定要百倍奉还。 沈灵书心中想好了对策,她不想和任何人提起,所以面对陆执她只能沉默。 可对面的男人仿佛猜到她的心思般:“曹嫣然出了事,即便是眼前没被大肆捅出来,但是萧威被关进大理寺至今未出,长亭侯已然告假,曹家风声鹤唳,你的曹澜哥哥自然也出不来侯府的门。” 沈灵书抬起眸看他,纯然乖觉的眸子渐渐氤氲水雾。 日光透过楹窗落在她的脸上,依旧添不出几分暖色,精心装扮过的妆容下仍旧冷清惨白。 她很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世道何其嘲讽,清白的人被逼得没有活路还无处伸冤。 良久,她几不可闻的问他,声音很轻很淡:“你要什么条件?” 陆执微微勾唇,漆黑的眸露出满意的笑容:“今晚亥时,来孤的书房。” 第20章 书房 无耻! 沈灵书在心中暗自啐骂了一句,可面上还是忍下了。 她有自己的计划,诚如陆执所言,曹家如今风声鹤唳,曹小侯爷出不来门,那能帮她完成计划的就只有太子。 两人各怀心思的用完膳,陆执临走时交代了花宴取消,让沈灵书不必急着回去。 闻言,沈灵书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身子软了软,靠在身后的红木交椅上。 她望着男人清贵如竹的背影,心中徒生出一种无力的,筋疲力尽的感觉。 与虎谋皮,她能全身而退么? 她不知道,她好累,甚至感觉已经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采茵进来时,发现姑娘就怔然的坐在桌前,往日里充满灵气的眸子好像浸过水一样,微微肿着,脸色也不如早前起来时有精神些。 “姑娘,殿下他没对您做什么吧?”采茵快步走过来,担心的望着沈灵书。 采茵的声音打断了沈灵书的思绪,那双漂亮的眼眸好似终于找回焦距,她苦笑了下,摇摇头。 太子是没对他做什么,可是谁又能保证晚上他要干什么? “走吧。”沈灵书没了胃口,起身吩咐道。 采茵担忧的扶着她,轻声道:“刚刚太子殿下走时吩咐奴婢好生照看姑娘,姑娘身子还虚着,不然咱们再回去躺一会儿再回宫?” 沈灵书摇头,眉眼坚定:“眼下便回。” 小时候娘亲跟她讲过军中恶霸的故事,那个恶霸常年背地里霸凌一体弱士兵,可偏偏那士兵受伤生病时,恶霸还常去探望。彼时她年纪尚小,听不懂其中含义,如今明白了。 凶手做了恶事后,他们一定会回到自己施虐的地方去看看,这种病态的心理她理解不了但是可以利用。 她昨夜被萧威欺负又送去平康坊的事只有陆瑶和曹嫣然她们知道,若此时她回宫并传出去自己生病的消息,曹嫣然想办法也会进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2 来打探。 她记得曹嫣然自幼与太常寺卿家的二公子周贤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两家也曾明里暗里有作定婚书的意思,曹嫣然最大的夙愿也是如愿以偿嫁给周贤。 如果她十几年来的夙愿破灭了,所嫁非人,她会是什么心情? 沈灵书弯唇,掩下眸中冷意。 打蛇打七寸,既然要报复,就要让曹嫣然失去她最珍视的东西。 如今女主角已到,唱戏的配角自然也要登场。 她一介女流,又无父兄在朝为官,没办法独立完成这场戏,只得答应陆执的交易。 心中想定了主意,沈灵书也不再犹豫,她带着采茵上了太子私宅的马车。 辚辚之声缓慢响着,主仆二人踏上了回宫的道路。 沈灵书回宫不到半日的功夫,她在宫外受了风寒的消息便传到了栖凤宫。 瑶光殿内,一身量明艳高挑身着华贵宫装的身影不停踱步,殿门口站着四名婢女侍门而立,大气都不敢出,只因小主子今日心情不太妙。 过不多时,殿外出现一道曼妙却步伐紊乱的身影,来人正是曹嫣然。 曹嫣然得知了昨夜萧威被带走的事,心里害怕,怕自己会被牵连出去,本就万分不安,侯府上下也因她做的出格事闭门不出,她心绪难忍不知如何是好时,偏陆瑶派人传了消息说沈灵书病了,她便央求了父亲好久才得以进宫。 “瑶瑶!”曹嫣然进门后也顾不得行礼,一张俏丽的鹅蛋脸也蜡黄了许多。 陆瑶惴惴不安,正踱步思量。 昨夜母亲得知了表哥被打的事,震怒之余,却也告诉她如何应对,此事只管往曹嫣然身上推,反正没有证据,人也是曹嫣然去请的,她只管推脱就行了。 只是她现在担心的是这件事发生了,曹澜哥哥和她就远了,不管最后大家信不信,曹嫣然肯定会攀污上自己,这件事一定会让曹家和萧家从此决裂。 陆瑶有些心烦,恰逢此时沈灵书回宫了,居然还病了! 她必得要拉上曹嫣然去看看沈灵书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这才把消息递给侯府。 而且表哥的案子近日就会有结果,若到时候长亭侯府为保曹嫣然愣是不交人,这祸事可就落在自己头上了,她必得把曹嫣然骗出来把控在自己宫内才安心。 陆瑶心中已有了让曹嫣然背锅的成算,可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仍旧做出与曹嫣然是一条船上的做派,拉起她的手道:“嫣然,如今我表哥被关进大理寺,连母后也没能见到,生死未卜。若是沈灵书那贱婢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将你我二人供出去就坏了!” 曹嫣然急得就快哭了:“瑶瑶,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我父亲在家已经狠狠斥责过我了,我嫡母和妹妹一直哭闹,亏得父亲还护着我,不然此刻我都没法出门来见你了!” 陆瑶反握着她的手,装作安抚道:“别慌,沈灵书今日午后回宫了,我们先去探探虚实再做打算。” “好,都听你的。” 黄昏杳杳,低垂的树梢也染上一层撩人的暮色。 此刻流云殿中里间屏风后,沈灵书正与采茵互换衣裳首饰钗环。 菱花镜中的女子一身素色的宫女打扮,却肌肤胜雪,眸如皓月。紧致的小衣更是显得腰身盈盈一握,愣是把一身平平无奇的宫女服饰穿得丰腴妩媚,摇曳生姿。 采茵看着自家姑娘的身材,有些脸红,羞赧之余还有些担心问道:“姑娘,能不能去太子殿下那里?” 沈灵书皱眉松了松衣裳,摇头道:“咱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采茵也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太子殿下能帮姑娘,也深知自己犹犹豫豫只会耽误姑娘的事,便不再阻拦:“姑娘放心,我就在房中扮做姑娘的样子,公主和曹嫣然若是再来奴婢也如同下午那般一律推脱不见!” 沈灵书颔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从侧门踏入夜色。 流云殿离东宫不算近,但是这条路她前世用心勾勒了无数遍,即便眼下暮色深沉,她也记得路。 亥时一刻,沈灵书轻轻叩了叩东宫的角门。 一息功夫,角门打开,门里凌霄一身黑色劲装抱着剑。 他瞧见沈灵书的扮相先是一愣,随后便不敢再直视下去。 凌霄压低声音恭敬道:“县主这边请。” 沈灵书拿帕子掩在脸前,一路低着头随他从后门进了书房。 房间内黑漆漆的,帷幔四合,没有点蜡烛。 她刚要说话便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勾住腰身,她娇呼一声想推开他,可陆执大掌扣着她的手贴在了门上,随后便咬上了她的唇。 他步步逼近,她退无可退。 女郎娇软婀娜的身段贴在甫才进来的木门上,月光透过楹窗照进来的光亮落在她脸上,惹人爱怜又暧昧。 沈灵书美眸睁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凌霄就在外头廊下值夜! 她想让他小点声,可男人喷洒的鼻息和几不可闻的喘息声还是细碎的落入她耳朵里,她扣在门上的指节渐渐蜷曲,腰肢被他勾着,软吟溃不成声…… 陆执似是不满她的分心,吻得愈发凶狠,大掌攥着她的手腕举过她的头顶,朝门上死死抵着,红木质地的门框发出声声晃动。 沈灵书小脸发烫,渐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可眼前人胸膛坚硬如铁,她的阻挠如同猫儿挠痒一般,她只得糯声哭求道:“陆执,别,别在这……” 太子又吻了吻他的唇,低头看着她的,嗓音低哑略有点喘:“不在这?那沈姑娘想在哪,嗯?” 第21章 吻我 “榻上?还是桌上?” 男人呼吸滚烫, 尾音拉长,喷洒在她颈间,带着故意的逗弄。 他的心肠一贯是黑的, 明知道她羞怯可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 一室幽静, 此刻他的声音避无可避,落在她耳里, 让她即便想装听不见也装不下去。 沈灵书闭眼,竭力的将脸转过去,身子却因为惊慌而不住起伏着,她试图想藏住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陆执似是很满意她身子的反应, 伴随着女子娇声低呼, 他将人横腰抱起来朝里间走。 他将她放在了书桌上,随后袖摆扫过案牍, 公文书籍落了一地,寂静的夜里, 沈灵书听着那砸乱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眼里, 她想下去,却被他扣住了掌心,随后那人欺身而上, 咬上了她的唇。 陆执贪恋她唇间的味道,亲吻的次数多了, 他的动作已经不在生疏,猛烈凶愈,舌尖寸寸抵入。他将她逼得整个上半身几乎要贴在了桌几上, 却又托着她的腰。 宫女服制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本就发紧, 他动作粗鲁下蹦开了几颗扣子,沈灵书倒吸了口凉气想去遮掩, 却被陆执大掌阻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3 他的指节按在她雪白的锁骨上,留下暧昧红痕,她闭着眼,白嫩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她不敢朝下边再看下去。 他故意吻得久了些,耳边便听见了她克制却又止不住的轻吟。 清冷月色下女子楚楚可怜,簌簌扑落的眼泪都在昭示着她的委屈。 陆执动作以顿,指节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垂下去的视线变得晦涩,语气像是结了层冰霜:“哭什么?” 沈灵书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别这样……” 陆执低头去咬她白生生的锁骨,感知她身子紧绷,一截细腰颤得不行,小手无力的推着,他似是得到了鼓舞一般,那股带着欲念的紧绷又如浪潮般用来。 他衣领松散了些,肩膀上半月牙的咬痕结了痂。 陆执道:“你咬的,现在告诉孤别这样,嗯?” 沈灵书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也不敢去回应。 他手往下探,一点点低声地笑:“县主不知此时不要便是要?” “嘶——”沈灵书身子紧绷,额前软发都被汗水打湿,眼前的人攻势凶猛步步紧逼,她若硬反抗只会让他更加兴奋,她只得软着性子,绵软的声音都在发抖:“先……先说正事!” 她生养在江南,素日说起话来都是温声细语的,别提这会儿楚楚可怜的磨起人来。 她声音发颤,娇.吟溃不成声,身子长成妩媚撩人的丰腴摸样,可偏偏那张小脸,至纯至欲,怯生生的望着他,带着央求。 明艳和乖纯带着巨大的反差,陆执一时瞧着,竟没出言驳了她。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撒起娇的女人,陆执也没能免俗。 他终于肯停手,朝窗边走去。 沈灵书低头,纤长的手指纷灵动,想去系上那裂开的纽扣。 可那人随手点了蜡烛,不知事故意还是无意,她羞得急忙背过身去。 宫灯上双鹤叠飞的图案繁复华美,微弱的烛光燃起渐渐变得温暖明亮,眼前女子脸颊沾泪,红唇肿胀,领口被他扯得微微敞开,桌子下的裙摆凌乱不堪。 眼前此景,活色生香。 陆执闭眼,一瞬仿佛回到了那个缠身许久的梦境。 他很久没做过与沈灵书首尾的梦了,自从他接近她并与她有肢体接触。 开始陆执觉得终于能摆脱那段匪夷所思的春.梦,可随着与沈灵书的接触,他卑劣的发现,他在梦里有那样的心思,对沈灵书做那样的事好像理所当然。 他厌恶女人的触碰,可唯独对她的身子,他感受不够,磋磨不足,甚至想占为私有物。 这种欲念在亲耳听见她想要嫁给曹澜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不许她嫁给别的男人,也听不得她口中提别的男人。 既然得不到,便先毁了吧。 可是她一哭,拿那双单纯却勾人的眼眸委屈的望着他时,他总是舍不得。 有时候想想,她不过一家族落败的孤女,养在宫中,自己即便是欺负了她,又有谁能替她撑腰?便是收了她为妾,也是高抬了她沈家的门楣。 可他不愿,他不承认自己做不到让沈灵书动心。他不愿意承认他似乎输给了曹澜。 这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他不信眼前这般小小女子是那个例外。 陆执睁眼,眼底已恢复清明,又是素日冷漠不近人情的清贵样子。 刚动了情,他的嗓音有些低哑。太子问道:“要孤怎么帮你?” 见他终于肯说正事,沈灵书轻舒了一口气,略略凝眸,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我想请殿下知会大理寺狱,放了萧威。” 陆执挑眉,语气耐人寻味:“为何?” 沈灵书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曹嫣然最在意的是与太常寺卿家的二公子周贤的姻缘,若是她和皇后娘娘的侄子有了首尾,再不能嫁给他,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陆执赞许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若是萧威被放出来,他第一时间一定会去找萧后,陆瑶和曹嫣然就在皇后宫内也定然一同相见。只是栖凤宫都是萧后的人,没办法下手,还请殿下明日以公事为由让周贤进宫。” “周贤没官职,没资格见孤。” 陆执欺身近了些,两只手扣在了沈灵书的小手上,她本就坐在桌子上身子不稳,被他这样欺近不免向后躲,可再躲她就躺在桌上了,她不敢想那让她心惊肉跳的姿势,只得偏过头去,咬声道:“殿下答应我的!” 男人咬了咬她的耳垂,呢喃道:“孤有什么好处?” 沈灵书美眸瞪圆,那刚刚算什么?! 陆执猜到她所想,只是恍然间看见她雪白小脸鼓成一团,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便收了邪念,转而道:“吻我。” 低哑,清冷,不容拒绝。 沈灵书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喉结,湿润粘糯,带着清浅暧昧的声响。 “成交。” —— 翌日天亮,凌霄便登上了周府的门,传太子口谕要周大人进宫布置后日中秋重华宫夜宴礼乐之事。 他从周夫人那得知周大人上朝还未归来,便道若寺卿大人不在,家中公子参加也可以,总归是代表着太常寺的门面。 周贤跟着凌霄上了东宫的马车。 入宫后,凌霄将周贤带到偏厅等候,又着人奉上了茶。 凌霄抱拳道:“周公子略坐坐,殿下此刻在和祁大人议事,还请稍等片刻。” 周贤立刻起身行礼,只道客气。 他尚在家中科考,身上无一官半职,凌大人乃太子近卫,位居三品武职,他哪受得起这个礼。 随后,门外两个宫人拿着托盘和纸笔进来。凌霄解释道:“今日商讨的大人都需记录进宫时辰,名字,建档造册。” 周贤只当这是宫里的规矩,不疑有他,便写了自己的名字,只说:“应该的,有劳凌侍卫。” 凌霄走后,周贤坐不住,便站在屋子里踱步。 他身着一袭青袍,面容清隽,虽是世家子弟出身,可到底没入过皇宫。三年前科考不成,没能走入官场,自然没见过大邺宫是何等富丽堂皇,恢弘状魄。 如今身在东宫,他只觉得处处新鲜的,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权利”的味道。 廊下偶有穿着规整的宫女走过,周贤眼见此情此景,脑海里顿时浮现起曹嫣然的秀丽倩影。母亲前几日说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要带着聘礼登门侯府。 如今他与嫣然妹妹的亲事就快要落在明面上了,他也要好好读书早日中个进士回去,做了官,才能让嫣然过上好日子。 她总归是侯府嫡女,他不好委屈了她。 怀揣着这个心思,周贤踱步的步伐更为轻快自在。 ——————— 栖凤宫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4 口,七八个宫女太监侯在门前,掌事宫女兰若扶着萧后从内殿走出。 萧后保养极好的脸有些焦急,她偏头问道:“不是说巳时放人,这怎么都到晌午了也不见威儿那孩子?” 兰若安抚道:“娘娘别急,大理寺那边手续繁复也是有的。何况咱们多番找人通路子甚至找到了将军跟前,大理寺是一定会放人的!” 说完,兰若便朝身侧的宫女快声道:“还不快去前边看看公子到哪了?” 萧后点点头:“如今圣人身子不大好,很多事都是太子代劳,就算他想为难我威儿,可我萧家在朝堂百年根基也不是虚名,既然答应了今日放人,想必应该不会出问题。” 此时长街上,几个引领太监簇拥着萧威走在回去的路上。 太监们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旁边的小主子。 按理说小主子家世显赫,又有当今皇后为姑姑,谁敢破他的油皮?可人接出来时衣衫褴褛,形容憔悴,脸上都遭了鞭痕,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不知是谁授意竟打成这样! 萧威精神浑噩走着,落败浑浊的眸子无意间瞥见一熟悉的身影。 那罗裙温婉,身躯却妩媚挺翘的女子不是沈灵书,还能是谁? 萧威在牢狱中挨了几鞭子,本就狠毒了这贱婢,此刻叫他在宫里逮到了真人,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扑到,磋磨至死。 萧威面色阴狠,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他步伐顿了顿,随后笔直朝沈灵书冲了出去! 他虽受了刑,可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几个箭步就快要追上沈灵书。 沈灵书似是感受到了身后来者不善,她匆匆回头后便拼命往前跑,她的血沫子都要从嗓眼里冒出来,可前方骤然跑到了死路,只有一间废弃的房屋,再无路可走。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萧威,杏眸含泪,似是绝望的推开门跑进去随后紧紧将门关上。 萧威跑的气喘吁吁,也终于停了下来。他亲眼看见她跑进了屋子再逃不出去,胡茬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萧威啐了两声后,迅速起身冲上去,随后猛地推开门。 屋内荒废落败,楹窗上的日光影影绰绰,明灭昏暗。 萧威的眼睛一时看不清,他站在原地揉了揉随后便闻到了一股异香。他惊觉不对劲,转瞬他的心口处不断冒火一样燥热难耐,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摊倒在地上。 “小贱人……”他唇边溢出细碎零星的自语后便再说不出什么,身体不断的蜷曲着,佝偻着磨蹭着地面,想要更多的凉意去降火。 瑶光殿内,陆瑶同曹嫣然再次无功而返,两人脸上都透着一丝落败的情绪。 刚刚那一瞬间,陆瑶甚至想闯宫。她是皇家公主,这大邺宫还有哪里是她去不得的?怎么就偏偏那孤女的流云殿,她怎么都进不去! 曹嫣然也心情极差,可她面上还要安抚陆瑶,只得宽慰道:“那沈灵书授封县主,有圣人赏的金字招牌,先不说咱们进不进得去,就算闯了日后圣人也会怪罪,得不偿失。” “那你说怎么办?”陆瑶满头满脸的官司,语气已然不悦。 曹嫣然朝外面看了眼日头,略思忖道:“想必这时候萧公子已经出来了,咱们待会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问过他们再看下一步怎么办。” 陆瑶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堂而皇之的把授封县主的勋爵贵女骗到宫里破了身子,毁了清白。 纵然母后是支持她的,可是她不知道若父皇知道此事会怎么处置她。 父皇自幼便不喜欢她,只对已故元后所出的大姐姐陆月菱喜欢的紧。 陆瑶心中不安一点点增加,眼看见时辰一点点过去,她不打算等了,她先去母后那里,左右曹嫣然也被她骗进宫,就在眼皮子底下,若是东窗事发,她也有个垫背的。 两人正准备去皇后殿,便瞧见外头有个小宫女朝她们走来, 陆瑶黛眉微蹙,抬声质问道:“你是哪个宫的?” 小宫女弯下身子请安:“殿下万安,奴婢是御花园的洒扫宫女。” 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眼曹嫣然,似是确认后,复又压低声音道:“周公子今日入宫,得知曹大姑娘在公主这里,托奴婢传个话。” 说完,宫女从袖口中拿出一张信笺,低头胳膊朝上,恭敬递了上去。 陆瑶偏头去看曹嫣然,一脸匪夷所思。 曹嫣然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周贤哥哥科考未果,身无官职,若非圣人传召勋爵人家进宫见礼是没有身份入宫,何况今日她是偷偷入宫,他如何能知晓? 曹嫣然半信半疑的接过信笺,却见那宣纸上漆黑的墨迹赫然是周贤哥哥的字迹。 她们素日多有书信往来,她绝不会看错! 想必,是周家奴仆多有打探,才打听到她在陆瑶宫里。 “瑶瑶,那我去去便回。”曹嫣然欢喜的将信笺收回,转头笑道。 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周贤,也对这门不日即将戳破的婚事一直期待着,此刻能见到心心念念的情郎,她早已飞心似箭。 陆瑶点点头,可望着曹嫣然的离谱的轻快背影又总觉得哪里有点古怪。 她顿时招手吩咐下去:“去打听今日那位周家公子是否进宫,另外,找两个人盯着曹嫣然。”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空气中的黏腻炎热渐渐散去,多了几分清爽。 不远的一处凉亭下,沈灵书坐在石凳上,姣好的身段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可若细细看,她此刻在发抖。 身后处理完事情的陆执走进来见到此景,素日冷贯的眉眼闪了闪,多了些他不自知的怜惜。 他走上前大掌握住她的柔夷,语气寡淡:“怕了?” 沈灵书想把手抽出来,可男人觉察到她的抗拒,力量也不自然加重。 她别过脸,扯唇轻音道:“我没有。” 软糯糯的语气带着一丝欲盖弥彰的颤音。 她很怕,她害怕会被发现。 她既希望萧威和曹嫣然纠缠在一起,自食恶果,又害怕事情败露,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她怕给父亲母亲蒙羞,又迫切希望能将自己的委屈能还给施恶的人,两种不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 如今她也变成了和陆瑶那样没差别的人。 沈灵书心绪交杂,眼眶渐渐泛起了红润,唇色苍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见着天色一点一点,而房门紧闭,里边躺着被她“设计”的偷.欢男女。 沈灵书胸口郁结,只瞥见眼前阴影漫过,再然后唇边蓦然覆上一片湿软。 陆执右手拖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厮磨间,她听见他低哑的嗓音: “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5 有孤在,别怕。” 女郎嘤咛出声,黛眉骤然蹙成一团。她眼角骤然泛湿,忍不住落着泪。 虽然她对陆执的情绪复杂,甚至她现在还恨着他。可是第一次做这种大事,最难过无助的时候能有个人安慰她,哪怕她知道陆执并不能依靠,也无真心…… 心里的担惊受怕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她无助的掉眼泪,又不敢哭出声,只是肩膀起伏,低低抽噎着。 陆执拿起帕子替她擦去眼泪,眉眼有些无奈:“别哭了,嗯?” 沈灵书咬唇,只拿一双沁着水的杏眸望着他,雪白的脸上片片红点,楚楚可怜却又娇媚动人。 “无论结果如何,都有孤撑着。” “我答应你的事,永远作数,别哭了?” 男人漆黑的眸落在她眼中,风流矜贵,带着几分难以辨认的真诚。 沈灵书哭声渐停,红肿的杏眸定定望着他。 这么熟悉的话语,她倏然想起前世,他也曾这样许诺于她,等他从扬州回来,她们就成亲,然而她等到最后却是一道赐死的圣旨。 她没有等到他,甚至没能等到他亲口说,我骗了你。 如今,再听见这样真切的许诺,她只觉得心里发笑。 她不敢了,她用性命下的一次赌注,输得死无全尸。 沈灵书低垂眼帘,睫毛掩去心头酸涩:“多谢殿下。” 不远处,凌霄抱着剑匆匆赶来。 沈灵书呼吸一滞,急忙抬手擦了擦眼泪,下意识与陆执避开了些距离。 她这般骤然疏离的动作,落在陆执眼底,方才那隐隐的柔情又凝结成了冰霜。 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她厌恶自己,害怕被人看见。 陆执眸色深深,带着一次讽意。 凌霄走得近了,然则,他也仅仅立在亭外,垂着头,并不敢去看亭中情形。 他低声汇报:“殿下,此刻萧后已经带着人前往朝晖堂,属下也吩咐人去引领周公子,想必一会儿圣人就会到,殿下咱们是现在去?” “嗯。”陆执冷淡应了声,转身便走。 劲风铺面,凌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老远…… 凌霄僭越试探问了句:“沈姑娘,您和殿下吵架了?其实我们殿下心里真的有您,属下打小进东宫,就没看见殿下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您真的误会了……” 他们说话间,沈灵书神色已调整好情绪,此刻语气清浅:“没有,你误会了。” 凌霄挠了挠头,好像也是,他话太密了,万一是打情骂俏呢! 他不再八卦,转头看向四周,随后抱拳道:“朝晖堂就在不远处,为了避嫌属下便先行告退,姑娘可慢慢过去,待会自有殿下撑腰,您不必担心。” 沈灵书福了福身子,“多谢凌大人。” 凌霄走后,沈灵书轻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知道他生气了,只是与她有什么干系。 满心满眼迫切在乎他的喜悲,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顺着小径朝山下走去,迎面碰见了匆匆赶来的周贤。 “沈姑娘,你怎么也在这?这里是太子殿下议事的地方呀。” 周贤识得沈灵书,两家都是世家,早些年宫宴两人也算打过招呼。 沈灵书将人骗进宫的,此刻也不好拆穿,便温声笑笑,“是吗?想是我走错了。” “无妨,我找人把你送回去吧。” 周贤正欲招手,便听见骤然得摔门声,紧接着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甚至听见了“曹家”的字眼。 周贤身形一顿,没心思顾得上沈灵书,顿时推开院门朝里走。 沈灵书也紧随其后。 堂门大敞四开,床榻上的男女衣衫不整,女子衣领凌乱,裙摆脏污,湿漉漉的,粘稠的耷拉在地上。 赫然便是萧威同曹嫣然二人。 萧威泄了药力,已然昏死过去,衣着未褛。 沈灵书自进了屋子便觉察到对面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她不去看他,生怕被人看出端倪,可那人目光粘着不走。 沈灵书只得看过去,对上陆执探究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裳,绯白色绣金线蟠龙纹长袍,头束白玉冠,下颌如削,鼻梁如挺,生得一副如画矜贵的模样,却偏偏不正经的瞧着她。 沈灵书不明白,方才他不是生气了,怎么此时还在看她。可是这样看下去,满屋子的人这会被曹嫣然的事吸引视线,可是陆执身份何等特殊,他这么看着自己,早晚也会被看到。 沈灵书毫不客气瞪了回去,示意他别看了,谁知陆执目光朝下,沈灵书下意识低头摸了下脖颈,这才意识到他在看什么。 方才亭中亲吻,他低头咬了她的脖颈。 说是咬,实则是播种他坏心肠的红莓 她紧了紧衣裳,将乌发拨弄到前边遮掩着。 殿中萧后脸色铁青,一双凤眸紧紧锁在曹嫣然身上。此情此景,用不着多想,威儿已经着了道被暗算了,只是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竟敢明目张胆算计到她萧家身上! 跟在萧后身边的陆瑶也是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会这样,嫣然不是去找周贤了吗? 陆瑶目光转向沈灵书,却见她神色自若,看不出端倪。 这一切,会是沈灵书的报复吗? 若是,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嫣,嫣然你……” 周贤瞳孔瞪直,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唇抽筋,修长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 曹嫣然哭得不停,骤然听见周贤的声音,她忙抬起头随后痛苦得捂着脸,发疯一般的呢喃着:“别看,你别看啊!别……” “你,你们竟就在这白日宣……” “住口!”萧后怒不可遏,高声训斥。 曹嫣然被心上人看见眼前糜乱景象,有些神智失常,渐渐癫狂,呵呵的傻笑着。 她来时吸入的药力不多,所以她几乎是清醒着被萧威侵.占,那种痛苦让她恨不得死了才好。明明是周贤哥哥写信让她来此处。那是他的亲笔字迹,为什么,为什么屋里会是萧威啊! 周贤喉咙痉挛一声,随后“哇”的下吐了口血。 萧后皱眉:“传太医!” 屋里乱成一团,有人哭喊有人吐血,有人心里恨得牙根痒痒面上还要装作一副端庄的样子。 沈灵书悄然挺直脊背,实则袖下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内,以此掩饰内心慌乱。 然则胸腔内心慌不已,可她仍旧有股畅快之意涌入五内。 终于啊!坏人得到了她想看见的报应。 正乱着,外面传来苏大人的声音:“圣人驾到!” 一屋子的人顿时弯身行礼。 圣人眉头紧锁,一身明黄帝制常服,走进来时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他落座时匆匆撇了眼萧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6 ,随后冷斥了声:“你家孽障干的好事!” 帝王愠怒,雷霆之威,萧后顿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凄道:“臣妾约束亲眷不力,还请陛下赎罪。” 曹嫣然听见圣人的声音顿时连滚带爬冲过去,哭喊着:“陛下,您要为臣女做主!今日的事……” 她目光在人群中寻找。 陆瑶连忙躲在了婢女后边,挡着自己的脸,生怕被牵连。 曹嫣然茫然扫视过去,最终落在沈灵书身上,她麻木的瞳孔想到了焦距一般,指着:“陛下,是她干的,是沈灵书下的药陷害我!” 无数目光顿时看向沈灵书,沈灵书身子一激灵,唇瓣微张,下意识反驳,声音却极没底气:“不是我。” 曹嫣然记着,萧威骑着她时口中说胡话,他说他是看见沈灵书才追到这然后就中了这药,是她,一定是她! 圣人看向沈灵书,刚欲开口便被太子打岔:“父皇,儿臣曾在宫中数次看见萧威和曹大姑娘来往。想来两人寻求刺激才找了此地行不文之事。” 圣人的目光顿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他没出声,只是静静审视着。 曹嫣然怒吼道:“你说谎!我被下药了,叫太医一探便知!” 圣人看向一旁的苏公公。 苏公公心领神会:“传太医!” 他妥帖道:“陛下,曹家姑娘说被下药了,这种春.药一旦沾染过便会经久不散,太医来探一下沈姑娘的衣裳,一探便知。” 女医不多时便走上殿前,圣人摆摆手,女医顿时明白,她先去探了下曹嫣然的脉象和衣料,随后径直走向沈灵书。 沈灵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砰砰砰”直跳个不停。 她惴惴不安,害怕极了,她确实经手沾染过那药。 可眼前她动不了,避无可避。 眼看着女医步步走近,她从紧张害怕到心如死灰的认命,轻轻垂下眼帘。 还会和上辈子一个结局吗?圣人会赐死她吗? 她身子颤抖,眼角“簌簌”落着泪。 不远处,陆执皱眉,双手环着,眼神情绪晦涩不明。 她就这般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他会护着她? 女医的手搭上了沈灵书的衣裳,显而易见的,她闻到了幽微,不易察觉却与曹嫣然身上相同的气味。 一息后,女医恭敬道:“陛下,臣没有在县主身上闻到相同气味。” 沈灵书倏然瞪圆眼眸,随后立刻望向太子。 陆执好整以暇的接住了她的注视,薄唇勾起弧度。 四目相对间,沈灵书美眸眨了眨,一瞬想起他在亭中说的话。 但是她心里并没有多感激他。如他所说,这是场交易,她明明也付出的了…… 圣人唇边讥讽笑笑,精明锐利的眼神似是看穿一切却也没拆穿,仿佛是更有趣的事物吸引到了他。 他转头吩咐萧后道:“给他们准备婚事,侯门嫡女嫁皇后亲侄,朕允准了。” 随后起身往外走,手指随意指着太子:“你来。” 众人散去后,圣人屏退宫人,神色耐人寻味:“你想要沈灵书做你的太子妃?” 陆执未言。 圣人眼眸洞悉人心,写满了杀伐阅历。他定了定,又道:“你看上人家了,嗯?” 陆执抬首,这次他没再沉默,眼神定定,素来矜贵桀骜的脸多了份峻整持重,一身端凝的气度隐隐有了与帝王并肩的模样。 他字正腔圆:“是。” 圣人眼神凌厉,声音冷笑:“太子莫不是昏聩了,你该知道沈家女如今的身份,给你做妾都是抬举了!” 太子毫不畏然的讥讽回去:“沈家世代忠良,半辈子都埋在了军里,最后镇北大将军沈琮也殉国沙场,父皇却说他的遗女不配。父皇是有意抹去沈家的军功,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放肆!” 心思被戳破,圣人勃然大怒,抬手指着太子,猛地咳了两声:“你十二岁便被立为储君,朕把你教导的沉稳知礼,严于律己,不是让你来忤逆朕的!上京城内那么多世家权贵女子,你又不是非她不可?!” 陆执眼眸漆黑,声音寡淡:“你怎知我不是?” 第22章 吃醋 圣人被他噎得骤然说不上话。 他冷眼瞧着这个自小被自己亲手教养大的孩子。 因为对元儿的愧疚, 嘉元帝那帝王冷血,运筹帷幄下为数不多的父爱全都给了陆执和陆月菱姐弟俩。 陆执是他用心教养过的,此刻这与他如出一辙的逆骨和桀骜, 倒是有几分他年轻的样子。 嘉元帝眼眸闪了闪, 似是苍老了几分,多了丝认命的意味。 他抿唇, 不置可否:“你愿意娶一个家世败落的孤女,人家还未必肯嫁。朕瞧着方才在屋里你们眉目传情,她似是怕你的紧。” 陆执敛眉,胸口像是被打了个闷拳。 果然, 他的毒舌随根。 父子俩的对话再次不欢而散。 临走时, 嘉元帝冷冷嘱咐道:“这段日子你忙前忙后,甚至不惜动用了京兆府的兵力私拿了周威将他关入牢狱, 朕都可以不计较。但如今朝中萧党众多,你务必小心行事, 若再有下次失了分寸教人拿住了把柄, 朕也帮不了你。” 言下之意,到底是放过他最近的荒唐行径。 嘉元帝看着一心为.色所迷的儿子,冷哼了声, “滚。” 殊不知当年他在元后面前有多么的卑微讨好,捧在掌心怕摔了, 放在口中怕化了,甚至为了她幽闭六宫,专宠中宫, 惹得群臣非议。 有其父必有其子, 陆执眼前这般与他当年不过是彼此彼此。 可惜嘉元帝丝毫意识不到。 太子走远后,苏公公走上前, 轻轻摇着玉扇:“陛下今晨在御书房允准了曹小大人所求之事,怎的此刻又默许了太子殿下,老奴竟是有些看不懂了。” 圣人眯眼笑道:“太子自幼顺风顺水惯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若求娶沈家女这般顺遂,他又岂会好好待人家?” 苏公公松了口气,也跟着笑:“原来陛下心里还是疼爱县主的,想来太子殿下说的什么飞鸟尽良弓藏都是假的。” 圣人颔首:“沈琮死得惨烈,朕焉能苛待他的后辈,岂非要天下人皆知朕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将来敌国入侵,又有谁可为朕守护国土!” “陛下英明。” ------- 从圣人处出来后,凌霄提醒道:“祁大人此刻正在书房等您,有人朝大理寺递上了两年前科考舞弊案。” 陆执步伐未停,边走边问:“大理寺管的是刑狱案件,怎么舞弊的案子也递过去了?” 凌霄道:“说是有一个科考舞弊的考生手里沾了人命官司被查出来,那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7 好像姓王……” 凌霄话还没说完突然噤声,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假山下,一男女相谈甚欢,男子身形清隽,俊郎温润,女子娇媚动人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鬓边丝雨海棠步摇也跟着轻轻晃动,两人距离很近,在日光下霎是惹眼。 他不敢抬头去看殿下的脸色,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了一样。 “你先去回祁时安。” 太子声音森冷,掷地有声。 凌霄知道殿下动怒了,不敢多言,拱手作揖。 这曹小侯爷怎么今日进宫了,还,还和沈姑娘在此幽会,竟还被殿下看见了。 殿下为了姑娘连圣人问下来都没矢口否认,顶着帝王之怒的风险,眼下看见他们郎情妾意…… 凌霄大脑飞快运转,准备直接撤退! “带没带火折子?” 耳边传来淡漠的声音,凌霄还没反应过来,袖子里好像什么东西被拿走了。 “书儿,我从父亲那里知道了家姐对你做的事,我真没想过她做成这样!不过还好你没事,今日随母亲入宫接她,便想来见你。” 曹澜俊美的脸上满是懊悔和疼惜,声音也格外小心翼翼。 沈灵书垂眸,温声道:“都过去了,此事也和小侯爷无关,多谢惦记。” 曹澜补道:“惦记,我,我惦记你的……” 磕磕绊绊的声音从那张俊郎如画的脸上说出来,带着微妙反差。 新科探花郎文章三甲,殿前帝王答问舌灿莲花,此刻面对小小女子却连话都不利索。 沈灵书杏眸微凝,似是有些愣住,仰起头看他。 曹澜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错话吗? 她以为他知道萧威想要欺负她,甚至会嫌弃她…… 四目交汇,仿佛连日光都偏爱情头初开的男女,柔和斑驳,光影淙淙。 一股无声的暧昧悄悄蔓延,爬上了两人眼角眉梢。 不远处陆执的眼色渐渐沉了下去,凤眸透着凌厉锐利的寒意。 曹澜眼睑微红,心脏狂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他早晨去求圣人的事告诉她。 圣人允了恩典,愿意为他们赐婚。 可尘埃未落定,他不敢轻易许诺,也不敢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他怕毁了书儿名声,更怕母亲知道,从中阻挠。 毕竟她之前那样反对。 可他不要娶什么公主,他只想要书儿。 曹澜从怀中拿出一枚质地极好的玉佩。 这玉佩状如莲花,通灵剔透,翠如深碧,玉佩边缘的光泽柔和温润,一看便不是凡品。 远处的陆执瞥见这一幕,眼底深邃,唇边嗤了声:“呵,定情信物都掏出来了。” 曹澜拉过沈灵书的手,她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握在掌心:“书儿,这玉莲是……” 曹澜没说完便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焦味。 沈灵书也闻到了,她黛眉轻蹙,顿时看向四周,好像走水了? 可这里是假山下,怎么会有人敢纵火?! 她目光寻找间却意外对上一双漆黑桀骜的眸,对面的人眼底寻味,阴鸷的目光落在她们交缠暧昧的指节上,带着讥讽的笑。 沈灵书杏眸轻颤,可身边曹澜似是还想把话说完,他拉着她的手,稍微用力,她便踉跄着跌入他的怀抱。 他怀中气味冽如青竹,少女面魇渐渐染上绯色,眼眸如水,却满是不安。 陆执怎么会在这?他听见了多少,又看见了多少? 他想做什么? 沈灵书思绪混乱,根本顾不得耳边曹澜说些什么,随后便听见耳边宫人呼喊,一股呛人的浓烟迅速将这座假山笼罩。 火舌明灭的烟熏味弥漫四野,周遭空气渐渐升温。 曹澜也意识到形势不对,他将玉佩塞入沈灵书掌中,语气焦急:“书儿,怕是走水了!快走!” 沈灵书不敢回头去想那森然的视线,只得强自镇定下来:“小侯爷先走。不,不能被人看见我们……” 曹澜眉宇担忧,执拗道:“我不放心书儿。” 背后的目光如炬,寸寸落在沈灵书脊背上,似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威胁, 她身子颤了颤,声音略高了些,水眸莹润:“小侯爷请先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曹澜不忍她落泪,匆匆答应后便朝外面走去。 沈灵书擦了擦眼角的泪也准备走,随后一阵寒意涌上心间,她手被一股大力猛地钳住,那几分刻意的力道叫她疼出声音。 她被那人故意扳过身子,捏住了下颌,迫使她仰头看着他。 “袅袅,你越矩了。” 陆执的声音极缓,带着沁人骨髓的冷意,和显而易见的愠怒。 沈灵书手里还攥着那玉佩,被他抵着后退了几步,按在了假山山墙壁上。 白皙的肌肤磕碰到坚硬的石头上,纤细的手腕顿时红了一圈。她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唇边溢出声:“你松开……” 还攥着?陆执偏眸过去,她小手用力的握着那枚玉莲。 这样疼都不松手? 就这么喜欢曹澜所赠之物? “孤不是他。” 陆执凤眸愈显幽深,腕上故意用力,声音清冽杀意:“不懂得怜香惜玉。” 沈灵书吃痛,再没力气,花瓣一般的指节屈展开。 玉碎声坠地响起。 那枚晶莹剔透的玉莲碎成两半。 火光将日光烧得光影迷蒙。 沈灵书美眸哭得肿胀,娇躯步步后退,直至贴上冰冷的墙壁。 陆执低头,狠狠咬上了她微张的唇瓣。 她被他按在假山下,手腕上的软肉被锋利的墙壁划破,疼痛席卷她的五官。 她唇边呜咽,哭不出声,吃痛的动作让那被咬得嫣红潋滟的唇被迫张开。 他动作比以往都凶悍侵略,罗衫随着他的动作渐渐褪去至腰际,她想去捡却被他桎梏着双手,甜糯的嗓音都变成了哭音: “痛,陆执,你松开!” “失火了,我,我喘不过气……” “咳咳咳……” 陆执眼底猩红,听不见一般,抬手扯去她的小衣,大片白皙如羊脂般的肌肤泛着滚烫的绯色,像是熟透的蜜桃,怦然心动。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烧死的!” 沈灵书闭上眼,不敢去看眼下是何等靡.乱,可他好像是疯了,完全听不见她说话般。 终于,男人松开她,低头去看那娇艳欲滴,嫣然滴血的红唇,手下用力,去勾那娇软的细腰。 火势愈来愈烈,温度滚烫灼热,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混乱的喘息,捏着她的下颌,居高临下:“让他碰你,是么?” 沈灵书身子绷直,无声的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到锁骨上,留下一滩水痕,她快喘不过气了。 她难捱的咬着唇瓣,火辣的疼痛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8 让她得意片刻清醒,咬声磕磕绊绊:“我没有。” 陆执掌心用力,修长有力的腿掰开她的,轻薄的襦裙随着力度被褪到一旁,露出纤细如玉的脚踝。 他深邃的眼底挟裹的愠怒和深不见底的情.欲,步步紧.逼:“孤允许他碰你了?” 沈灵书呼吸艰难,小脸惨白,升腾的浓烟呛得她几乎失去意识。 周遭宫人的救火声,跑喊声,越来越近,意识浑噩间她看见陆执背后涌来的大火。 她声如蚊呐,艰难吐字:“我属于我自己……” “不属于你们任何……人!” 再然后她失去了意识,耳边依稀传来陆执焦急的呼唤声。 袅袅!。 她听见陆执唤她小字,袅袅。 —— 夜色缭缭,银月于迷雾中朦胧可见。 东宫寝殿外,宫女遣散,只余廊下一盏盏明亮柔和的宫灯和抱着剑守夜的凌霄。 不过时,一位宫女带着女医从角门进来,长驱直入内殿。 紫檀木桌上的三足金乌香炉染着安神的香线,榻上熟睡的女郎眼角还挂着泪,白嫩晶莹,透着惹人的怜爱,金钩半掩着幔帐,不知床上做了什么,薄衾散落在床帷下,露出暧昧一角。 女医进来便瞧见了这香艳的一幕。 她低着头,心脏狂跳,不敢直视。 她虽是殿下一手栽培起来的,却只养在□□去给嫔妃诊治,从不踏足东宫,更别提进入殿下的寝殿,还眼看着殿下的床榻上躺着位姑娘。 女医识得,这边是那日殿下嘱咐要保护好的沈家县主。 她熟练的打开药箱,拿出棉巾,去探沈灵书的脉,又细细检查了一下有无外伤。待瞥见那雪白肌肤上点点猩红可怖的印子,饶是她身为医者也倒吸口凉气,红了脸颊。 她知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却不想生猛如这般。 她轻轻的替沈灵书擦拭上药,虽动作极轻极缓,可熟睡的女郎唇边还是溢出低软的娇颤声。 嗓音清甜乖觉,像是初尝人事的少女,女医忍不住脸红心跳,不敢再去看沈灵书的娇颜。 女医退出去后,宫女轻轻关上了门,暖黄色的光晕落在月影纱上,清辉如同月光柔和,明亮且不刺眼。 沈灵书缓缓睁开眼。 女医进来时她便醒了,可她不用想也知自己身子是何等春色,不愿尴尬面对便一直装睡。 如今夜深人静,她还躺在太子寝殿,殿外虽然安静,可谁知哪里会有侍人就会突然出现。 她不能留宿东宫。 顾不得身体的酸胀,她艰难撑起身子,撩开丝衾,脖颈上被吮吸的疼让她微微咬唇,没轻溢出声,可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却被一股尖锐的力道绊倒,人摔在了床上。 沈灵书脸色雪白,低头去看疼痛的源头,这一看,美眸陡然瞪圆,心底有些羞耻难过,眼睛酸酸的。 可她哭了好久,水眸酸涩肿胀,再想哭也落不下泪。 她素手轻抬,轻轻去抚摸,纤细雪白的脚腕上铐着一圈精致娇贵的黄金锁链,而那锁链的另一头便是床头上立着的红木雕柱。 脑海中闪过酸涩,委屈,难过,羞恼,愤恨。 几种情绪交杂让她抱着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将头埋进膝间。 他将自己当做什么?他的玩物? 不允许任何人触碰,不允许接触任何男人? 可她只属于她自己,她不是他的私有物,更不要做他的妾,做他的外室! 沈灵书低垂着眸,沉浸在悲伤受辱的气氛里,娇弱的身子微微发颤,眼眶氲着水汽,他要囚禁自己到什么时候,到明日众人发现? 她脑海中蓦低想起前世那场宫宴,她衣衫不整的被他抱着,交.缠暧昧的姿势显露在众人面前,被人千人指,万人看。 她脊背微微发抖,一头乌发散落如瀑,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美貌动人。 陆执进来时,便瞧见了这样一幕。 他眼底清明,随手脱去了墨色披风放在一旁,撩起月影纱,修长高大的身形坐在了她身边,光线都变得压迫。 沈灵书听见了声响,却也没抬起头。 这里是东宫太子寝殿,何人敢没有吩咐就这样直白的走进来,除了他没有旁人。 见小姑娘没抬头,陆执便知她还气着,大手透过丝衾,揽过她的细腰将她抱在怀里,下颌贴着她的颈窝,低声问:“可还疼着?” 沈灵书抬眸,第一次来了勇气狠狠推开他,水眸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火是你放的,对么?” 陆执没有掩饰的点头。 昏迷前的记忆倏地涌入脑海,浓烟阵阵,火舌漫天。 沈灵书后怕的心抖不已:“你疯了。” 他竟然公然的在大邺宫里放火,仅仅是不想她与曹澜之间做些什么。 她唇边血色尽失,身子不住的发抖。 她不敢想日后陆执还会做些什么。 可她明白,她和陆执不会再有交集,她早晚要嫁人的,不是曹澜也会有别人。 难道他会一直如此? 惹上了这么一个人,沈灵书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她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后悔眼瞎了四年跟着他屁股后那样热烈的喜欢他,喜欢到自己想退出时却惹起了他的注意。 她垂下眼眸,极力的想压下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陆执抬手替她撩起眉间刘海,别至耳后,食指轻轻摩挲着那如玉的耳瓣,眼看见着那瓷白渐渐微红,染上了属于他的婉转绯色。 他动作缱绻,声音却清明,显得既孟浪又肃正:“不许再有下次。” “别让孤再看见他碰你。” 沈灵书别过脸,躲开他的触碰,泛软的身子因羞恼而起伏,决定撕破脸,咬音道:“我与他两情相悦,殿下要夺人所爱么?” 她以为陆执会因为她故意所说的话而震怒,却不想他只是转头拿过药碗,单手揽着她孱弱的肩膀:“把药喝了。” 他们之间的谈话向来是各说各的。 陆执把自己想说的说完后从来不和沈灵书继续沟通下去。 不叫沟通,好像只是叫通知。 沈灵书脸颊上有恼怒地淡淡的红,她突然明白,她与这人是沟通不来的。 她指着那锁链,学的有模有样,拒绝沟通,“你先把它解开。” “你在命令孤?”陆执眼底晦涩浪涌,声音隐隐有些愠怒。 沈灵书肩膀微颤,又被他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杀意吓得起了寒栗。 她屈辱的闭上眼,清泪打湿眼睫,几乎是哭音道:“殿下拿臣女当做什么,又为何这般作践于我?” 陆执眼底阴鸷散了几分,轻轻抚上她纤细的脚踝,感受拿羊脂细腻的肌肤在阵阵发抖,他不悦抬眼。 她在怕他。 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很怕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9 那曹澜呢,为何对曹澜笑得那么开心。 陆执思绪纷乱,太阳穴处隐隐有些作痛。 可到底有一分残存的理智叫他清醒,不要叫她恨了自己。 陆执倾过身子,拔腰间玉佩上坠着的小小金匙,注视着雪白玉足,轻轻摩挲着上边链子勒出来的红痕,皆是他作乱胡来的痕迹。 沈灵书身子绷直,屏住呼吸微颤的承受着。 陆执对准金锁锁眼,边听“咔嚓”一声,禁.欲精美链子陡然落在了床榻上。 沈灵书顾不得疼痛,兔子一般迅速缩回了脚腕,藏在了丝衾里。 陆执眼帘半掀着,端起药碗,递到她唇边,“听话。” 沈灵书心生抵抗,可眼下要想离开东宫,还需要乖乖顺从他,不然不知道他疯起来又会是何等模样。 她低头小口喝着。 很明显,自幼金玉堆起来的太子并不会照顾人,药汁又苦涩,呛得她咳了两声,褐色的药汁几滴落在她唇边,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执矜贵的视线落在她肿破的红唇上,生出了几分爱怜。 太子第一回 学会了反思。 他此番好似有些过了。 只是想到她与曹澜过从亲密,他胸腔内便翻涌起一股那难耐的,陌生的酸涩感,细细密密的侵入四肢百骸,让他产生暴戾极端的心思。 将她扔下温泉也好,放火烧假山也好,他甚至在想下一次时他会忍不住对曹澜动手。 还有下一次么? 她还避着自己,偷偷去与他私会,缱绻,传情? 想起这,太子眼底那抹为数不多的柔情渐渐散去,申神情变得极寡,极淡,直至面无表情。 沈灵书只觉得时冷时热,不想让他这样一勺一勺的喂自己,便端着药碗闭眼一股脑的喝了下去。 她呛的厉害,药汁顺着下颌流淌到锁骨上,凌乱的衣衫浸润,汇聚成流。 沈灵书不敢抬头去看他,下意识自顾自想要抹去那水渍,下一瞬却被那人倾身覆了上去,他按着她肩膀按得好紧,低头咬上了她的唇。 “痛……”沈灵书黛眉蹙着,想要推开她。 一股细密的血腥味自二人之间弥漫,她不用想也知道嘴唇被他咬破了,可她越要推开他,便换为他更猛烈的攻势,舌尖狠狠勾着她的软舌,湿淋淋的白液自二人唇齿交.缠处流下,她能明显感觉到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背青筋暴起,凶狠又克制。 红烛不知疲倦的燃着,幔帐凌乱,鞋袜散落在一旁,月影上光线流淌,影影淙淙。 她小衣堪堪掉落时,闭眼哭着却又不敢抬高声音,绵软的发颤:“够了!” “不够。” 陆执虽放着狠话,可到底还是松开她,手指抵着她的脊背,不为别的,她身子经历了刚刚软得像是一滩水,支撑不住。 沈灵书胸背起伏,她缓缓吐息了好几瞬才堪堪喘匀了气。 眼前的她狼狈可怜,眉心薄汗,对面的男人目光清明,心跳沉稳。 这场谈判怎么看她都是劣势方。 他怎么这样? 沈灵书美眸黯了下来,无意识的余光里骤然瞥见角落上的金链。 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 陆执既然用这金链锁了她的脚踝,必定是气假山下曹澜碰了她的手。 他这样矜贵傲气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尚有洁癖,对自己想要的人岂非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允许有任何污点…… 太子如今虽多番与她亲近,不轨,可到底是尊重她的意愿,没有让她把自己也给了他。 若她记得不错,三日后便是嘉元帝的万寿节,宫廷会在那日在乾坤殿设大宴,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勋爵人家都会进宫朝拜,那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上辈子万寿节太子被下药,她路过宫殿被凌霄拉了过去。 这一世最关键的时候,她绝不能让悲剧重蹈覆辙。 不管太子这一世是否还会被下药,她都要避开,去找能改变她命运的人。 到那时,萧后带着众人去抓奸的是太子和别的女子,那日参加宫宴的女子皆是勋爵人家的贵女,以她们金贵的家世背景不管是谁都一定会指为太子妃,那时陆执应接不暇,应该也不会在再去管她的私事了吧。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然终有一天太子会忍不住,不再顾忌她的想法。 这个大胆的主意让她心绪难平,却又像绝处逢生的一点希望。 她闭眼,湿润的水眸已经干涸,哭不出来。 若不铤而走险,她这辈子依旧会被眼前这个男人毁掉。 沈灵书想定了主意后,她刻意的让声音变得平静,不那么软弱:“我想回去。” 陆执默了晌,唇边掀起一抹讥讽:“袅袅,从孤与你开始交易的时候,你便没资格喊停。” “你什么意思?”沈灵书不安问道。 陆执抬手摩挲过她的小脸,凤眸微敛,掺杂着不明的情绪。 他声音冷冽磁然:“还不明白?” “孤要你。” 第23章 不愿 “孤要你。” 他的声音干干脆脆, 音色亦是素日里清冷肃穆。 沈灵书垂着眼帘,水眸凝滞,低软的糯音里带着一丝讽刺:“可我不愿。” 她呼吸微乱, 轻颤的羽睫暴露着她此刻的不安与惶惶。 可她再怕, 她也要说出来。 “这世间万物于殿下皆是唾手可得,殿下也觉得只要招招手, 凡是女子无有不应。可我出身镇北将军府,是大将军沈琮的女儿,我宁愿死,也不会给沈家祖上蒙羞!” 大邺皇权至上, 被皇家看上的女子没有权利说不要, 不喜欢,只有身份家世是否可堪匹配。 她笃定陆执绝不会以她为妻, 故意说出此番话想断了他的心思。 话音落了许久,一息之隔的太子才缓缓抬首, 微敛的凤眸晦涩不明。 他扬手, 袖摆拂过沈灵书的面靥。 她身子不住发颤,选择静静承受着储君的怒火。 她清楚,若是他不满意, 她便走不了。 左右她这具身子已经痛得不能再痛,也不差他这雷霆之怒的一巴掌了。 瘦弱的少女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睫。 她等了许久, 没等来预想之中的痛感,却是有人替她披上了罗衫,系上了小衣的桃色纽扣。 陆执揉了揉她的头, 指间弥漫着属于他清冷凛冽的气息。 他的声音低哑, 几不可闻:“再等等,不会太久。” 窗外不知何时落下了细雨, 瘦密的雨丝渐渐连成线。 楹窗支掩着,吹来半卷落雨。 沈灵书眨了眨美眸,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给自己系好了衣裳,应当是要放她走的意思了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0 沈灵书半跪着膝盖撑起身子去下床,可左腿刚落地便因脚踝处被链子划破的刺痛整个人朝下栽了下去。 她娇呼一声,想以手俯地,却被人捞住了腰身,栽到他怀中。 慌乱间他捞得急,一手不小心捞到了水波颤颤的软盈。 她身子微颤,耳根霎时红透。 绣样繁复华美的罗裙翩然垂落,掩住双褪间的春色。 沈灵书本能的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臂弯结实有力,肌理分明,透着烫人的灼意,寸寸似要烧到她的指节。 头顶上的呼吸一股无言的欲.念无声的蔓延,渐渐将她笼罩。 她想让他快点挪开那作恶的大掌,却又羞恼的难以启齿。 领口的桃色纽扣不知何时在两人暧昧交叠的动作中被解开。 “陆执。”她张唇轻轻唤着他,试图哄着他将自己放下去。 可如今人落在他怀中,那一张一合的朱唇娇艳欲滴,又因扭捏羞耻而不自觉咬唇的动作,落在男人眼底,无意于惹.火。 “我在。”男人坏心思的接过话茬,将两人之间的谈话变了另外一种意味。 他素来不碰风月场合,可如今眉眼处的矜傲风流,撩人话语,娴熟的无师自通一般。 仿佛她那句陆执是在思慕切切,撒娇一样唤情郎。 沈灵书欲哭无泪,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陆执腕上用力,拖着她两条纤细雪白的玉.腿将人从地下带了起来,裙裾被拢在一处,她胯.坐在他身上。 露雨刮漫进来,沁人的清凉也没能浇灭欲.燃的春.色。 陆执眼睑欲.色深邃,大掌攥着她纤细的脚踝盘在腰间,仰头便去咬她的唇。 风雨声夹杂着偶有啧啧的声音,楹窗上男女交叠的影子缱绻缠绵。 沈灵书手臂勾着他的脖颈,被迫低着眸承受着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陆执终于舍得松开她的唇,她偏过脸,身子不自在的挪了挪,不敢去看男人灼灼目光。 陆执嗓音带着低沉的沙哑,音色也因方才二人动作染上了一抹挑逗的欲。 他道:“袅袅,别动。” 他呼吸带着微微的喘,夹在自抑的克制。 她衣领半袒,如同春月下的几片雪色,软盈如同浪潮般起伏波澜,裙摆被他故意撩起,弄得凌乱不堪。 交.叠处有浅浅的水渍,他深知是少女羞靥溢出的,转头从床前托盘上拿来帨巾,却被沈灵书灵活的小手用力地按在了腿上。 她羞恼的几乎是哭音道:“不要碰……” 陆执将她身子挺了挺,咬着她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挑音问:“袅袅说的是哪里?” 沈灵书羽睫轻颤,小手抢过那遮羞的帨巾,蚊呐般低声要求:“你出去!” 软绵的嗓音带着被欺负的委屈,轻易的就让陆执缴了械。 他低头吻了吻那娇艳欲滴的唇瓣,似是哄着怀中少女,应声道:“好。” 东宫殿内,没人敢命令太子,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 陆执出去后,沈灵书乖巧的提裙上了床榻,又将金钩下的幔帐放了下来,月影纱帘重重叠叠,与外面隔绝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半炷香的功夫,暖阁外传来了一道恬静沉稳的女声: “奴婢东宫掌事宫女书槐奉殿下之命,特来给县主上药。不知奴婢此刻是否可以进去?” 沈灵书愣了愣,脑海有片刻的迷茫。 他竟让别人知道自己在他宫里? 除了书槐姑姑,别人也知道了么? 她咬唇,一丝羞恼和恐慌渐渐涌上心头。 许是暖阁里间内久久没有传出动静,书槐又道:“县主放心,奴婢是太子殿前的人,今日之事绝不会透漏半个字。殿下也有特地交代过,除了凌大人,再无第四人知道县主在这。” “姑姑进来吧。”少女的声音绵软清甜,像是低叹,带着一丝无奈的妥协。 书槐捧着托盘低头进屋,虽她目不斜视,可迈过那散落在地上凌乱的罗衫鞋袜中读到了一丝暧昧的关系。 说为活色生香也不为过。 “请县主伸足方便奴婢上药。”书槐年逾三十,年纪轻轻便当了东宫掌事宫女,除了死忠于太子殿下,说话办事亦是十分妥帖。 殿下从未带过任何女子来东宫,更不曾宠幸这殿内外的宫女。 只知他亲自来找自己说此事,而没有让凌大人通传,便可知眼前这位娇娇弱弱的县主在他心上时何等地位。 便是那未来太子妃的虚衔也不过如此。 书槐不敢不敬。 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踝从纱帐里伸了出来,雪嫩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印着一圈细密的伤痕,此刻已经结痂,只是痂附近的肌肤微微鼓起,泛着病态的绯色。 书槐垂眸,不敢再继续猜测殿下与沈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拿出御赐的清凉膏轻轻涂抹着。 “嘶……”幔帐中传来女郎低低的轻.吟,克制又羞怯,叫人闻之欲醉。 书槐听得脸颊透红,像煮熟的蟹子,上药的手都微微发颤。 怪不得殿下这样上心,沈姑娘容貌这般妩媚动人,便是连声音也这般娇糯好听。 她若是男子,也喜欢这样的美人。 一炷香的功夫,泛红的伤处已敷上了灵药,被纱布仔仔细细的包扎上,叠上罗袜,掩于裙摆间不易被发觉。 书槐起身嘱咐道:“虽是小伤,可县主肌肤娇嫩,这几日最好多加静养。” 沈灵书道:“多谢姑姑。” 书槐又道:“夜色已深,殿下嘱咐县主便在此处歇息,明日再让奴婢送县主回流云殿。” 怕沈灵书拒绝,她补了句:“殿下去书房睡。” 里边传来的清浅的声音:“我知晓了,多谢殿下。我有些饿了,可不可以烦请姑姑替我传膳?” 见她答应,书槐总算松了口气,立刻起身轻快道:“县主稍等,奴婢这便去命人准备。” 半个时辰后,书槐身后跟着一列宫女,端着的银色托盘上呈着各色精巧珍馐。 书槐请安后推门而入,端方的脸上闪过一丝哑然。 楹窗下红木桌案旁放着一个紫檀矮脚方凳,窗扇被推了开,雨过天青色纱帐被风吹着,赫然一副人去楼空的光景。 东宫西殿书房内,朱漆雕花鹤纹长桌上摞了一叠待批的公文。 烛火光影明灭,太子眼睑低垂,眼睫处透着淡淡的鸦青色,看不出神情,手中执笔纷飞,批阅公文。 不多时,凌霄推门进来。 太子头也没抬,声音淡淡:“祁时安人呢?” 凌霄想起祁大人走时的模样,老老实实答:“走了。” “走了?” 太子落笔,缓缓抬起头,光影将他的下颌落得削瘦,问道:“案子没说完,他有何事这般急?” 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1 霄抵拳咳了两声:“祁大人本是一直在书房等殿下的,只是大公主下午来东宫找过您。大公主走后一刻钟,祁大人也走了。” 陆执眯起眼,唇边微微勾勒一丝不同寻常的弧度。 啧,看上他长姐了。 —— 亥时一刻,神武宫门口外停着三辆马车。 一辆悬着金色纱绸,贵亦无匹,一辆乘四驾,周身挂着青色的帘幕,一辆乘二驾,看着有些普通。 天家公主仪仗自长街一路蔓延至宫门口,守城侍卫得了圣人特谕,打开城门。 不因别的,只因昭景公主陆月菱是圣人众多儿女中最为疼爱的。 陆月菱想出宫,便是半夜,这宫门也开得。 那辆乘二架的马车下,驸马赵怀远早早就下了车,焦急的朝宫门里望着。 这些日子他日日上书,夜夜奏表,甚至表明了不会再纳娘家表妹入府为妾,百般恳切言辞终于打动了圣人和公主,这才有了漏夜接公主出宫的一幕。 轿撵稳稳落地,随大公主出嫁的贴身宫女盼烟撑起十六柄象牙古紫竹伞,另一手轻轻掀帘。 陆月菱从轿中走出,她提着逶迤繁复的华美衣摆,走动间裙摆摇曳,婀娜窈窕,肌肤像覆了层月华,白得晃眼,仿佛连月光都偏爱她几分。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淋雨的驸马身上,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也终究多了一丝动容。 到底是她们二人是夫妻,这场闹事没闹到出格的份上总归还是要与他共同端着一张门面过日子的。 何况。 陆月菱想起下午去东宫碰见祁时安—— 她转过身看了眼,身后拖长的队伍的最末端,那道清隽笔直的身影静静立在那,还在跟着。 夜色浓重,她虽看不清,却也甚至那人的视线一直攫取在她身上。 他已娶妻,她也已嫁人,再有什么事也是前尘往事。 她不明白为何如今祁时安隐隐和从前有些不同了,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何时悄然改变。 陆月菱想不明白,理不清楚,心底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涩,麻木,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只是那本抬步艰难的碎步也不自觉快了几分,逃离似低走向驸马。 “月菱!”赵怀远顾不得为臣本分,快步迎了上去,亲昵的唤她的名字。 陆月菱神色淡淡,只低声道:“有劳驸马。” 风雨细密,铺刮在二人身上,赵怀远从怀中掏出个用锦缎包裹着的汤婆子放在陆月菱身上,汤婆子晾得久了不是那么热,可是还带着赵怀远身上淡淡的体温,这温度透过锦缎传递到陆月菱掌心,她抬起凤眸看了眼驸马。 赵怀远虽容貌不及探花,但也生得一表人才,芝兰玉树,此刻被公主注视着,那张俊朗的脸也浮现着淡淡笑意。 他自然的替陆月菱紧了紧披风,求和道:“久不见夫人,我这心里没着没落。我不该因为母亲的事那样对夫人,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你,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事,好吗夫人?” 他双眼真挚,就差对着月亮许愿。 陆月菱也被他打动,点点头:“我们回家吧,夫君。” “稍等,我替夫人放脚凳。” 见陆月菱终于肯上车,赵怀远屏退众人,亲自去做了仆从的事,替陆月菱安置垫脚的车凳。 其实婚前婚后,这样低微的事赵怀远做了不少,雨天撑伞,伏天摇扇,便是陆月菱偶感风寒,他也是告假早朝,亲自煮药照顾,说是无微不至也差不多,恨不得将陆月菱捧上天。所以除了纳妾这等事,陆月菱才会这般决然分居去别宫小住。 谁料,陆月菱正要上马车时,马车帘骤然被一截手腕掀开,一容貌清丽的女子弯眼笑着:“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她咬字故意拖长尾音,带着促狭的讥讽。 说是请安,实则在马车上不下去,并无半分规矩。 陆月菱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变得青白,银牙几乎咬碎,看向赵怀远:“她怎么在这?” 这马车的女子便是赵怀远母家姨母的表妹柳素云,自幼与赵怀远青梅竹马长大,前些日子,赵怀远母亲病重,便嘱咐要他纳入赵家,照看她的后半生。 赵怀远面露难色,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几乎是哀求:“夫人,表妹今日去府中照顾母亲,我出门时她偏要跟来上街采购几味药材,这才在这。夫人,我向你保证,她真的只是在府中照看母亲,我和她绝无私情。” 陆月菱美眸凌然,脸色变幻,一言不发。 柳素云眉眼中有些得意:“殿下息怒,素云照顾姨母多日,身上偶感风寒不能下车行礼。表哥他说的是实话,素云与表哥清清白白。” 陆月菱凤眸微敛,声音平静,却妩媚清傲: “滚下来。” 柳素云一怔,委屈的看向赵怀远。 赵怀远脸憋得通红,想去拉陆月菱的手,却被盼烟上前一步挡了开。 见柳素云不动地方,盼烟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公主府侍卫顿时上前拽住柳素云的手臂,将人直接从马车上拖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痛,痛死了!”柳素云脸戗到地面上,吃了口满口污泥混杂着雨水,痛得在地上发抖。 “夫人!”赵怀远高喊了声,快步上前扶着柳素云,却被侍卫拦了开,让他扶都不能扶。 他堂堂朝中四品大员,为人夫君,八尺男儿的面子此刻在天家公主面前丧失到了极致,那张俊俏的脸也不禁慢慢变得恼怒。 她还是改不了她那矜傲的性子,硬是要在众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你这是做什么?素云她毕竟是个女子,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动辄毁了她的容貌,她日后怎么……” “滚。”陆月菱凝眸瞥了眼,冷冷吐出个咬音。 “陆月菱!”赵怀远推搡开盼烟,上前攥过她的手腕,却不想她腕上带着金链,他用力过猛,攥得她骤然吃痛。 却仅有一瞬,侍卫便将赵怀远踹倒在地。 陆月菱揉着手腕,转头上自己的车架。 赵府的仆从家丁还想上前阻拦,刀剑出鞘,在漆黑雨夜发出嗡鸣的剑音,侍卫们拔剑指向赵府仆从,肃杀凌然,各个都是真刀真剑杀过人的,赵家人顿时噤声不语,不敢再有所动作。 辚辚之声轴然而起,很快便消失在如瀑的雨幕中。 与此同时,神武门前第三辆马车也缓缓轧起地面,紧跟其后。 漆黑的官道上两辆马车并驱而行,然则另一辆马车突然加速随后拦住了陆月菱的马车。 风雨如晦,大理寺亲兵与公主侍卫刀剑相峙。 此刻君臣本分在这宫门外的荒郊,便成了笑话! 僵持了会儿,盼烟匆匆下了马车,走到另一个马车前,语气淡淡:“祁大人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2 ” 祁时安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的上了公主的车架。 他掀开暖帘,车厢内十分宽敞,地上铺着柔软松厚的毛毯,一旁矮几上的蝴蝶宫灯流光溢彩,柔和明亮。 陆月菱就斜倚在软垫上,美眸灼灼的看向他。 男人身形高大,这宽敞的车厢内顿时变得逼仄了几分。 四目交错,公主美眸隐隐愠怒:“祁大人何意?” 祁时安没看她,反而低头从怀中拿出一青瓷瓶,随后自然的坐在了她身边,被雨淋湿的大掌捞过她的手腕。 粗粒的指腹触碰到她细腻软嫩的肌肤时,陆月菱几乎是娇声喝道:“你放肆!” 她想躲,可男人力道劲烫,霸道,不容置疑。 祁时安低头注视着着被她被首饰划破的手腕,轻缓的撒上药粉,包扎。 这些动作做完这一切后,他抬首,眸色深邃,清冷的声音带着低哑:“臣如今所做之事,还不及殿下当年万分之一。” 她介意他身为臣子,却以下犯上碰了她的手腕。 可当年呢? 顺承四年,陆月菱与祁时安同行回宫后第二日便去翰林院旁的一处廨房内,那里是新科进士等待授官,提前适应宫中吃住地方。 午休时间,进士们大多去用膳,廨房内十分安静,祁时安正在整理桌案上的律法公文。 他低着头,冷不防案卷上多片婀娜的阴影,一股淡淡的幽香席卷他的感官。 铃铛轻响,罗裾耀目,那双直直瞧着他的美眸盛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绯色。 祁时安惊讶之余,还是弯身行礼:“公主殿下金安。” 小公主垂眸看着弯下身躯的男人,心脏狂跳。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乃违背礼仪,摒弃礼法,可她还是转头唤来了贴身宫女盼烟。 盼烟端着一个银瓷托盘,上边放着酒樽和两个浅口杯。 祁时安眯起眼,盯着那酒杯,未出声。 陆月菱语气絮乱,不敢抬头去看他,却还是佯装镇定举起酒杯,黛眉微扬:“还未恭贺祁大人一杯酒。” 祁时安凝神,反问道:“殿下意思是在这?” 小公主心虚的点点头,语气咬定:“祁大人不敢?” 祁时安挑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是市井白丁,识不出陆月菱在杯中放了什么。 男人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眼皮上。 陆月菱羽睫轻颤,心也跟着下意识发颤。 然则,祁时安手臂爆出青筋,也仅仅是狠狠攥紧,没有越雷池半步。 他无视她丢掉廉耻的小心思,装作懵然不知:“臣已喝,殿下请回吧。” 回忆戛然而止,记忆中那个妩媚明艳的小公主如今已为人妻,带着不容侵犯的矜傲端庄。 祁时安心底自嘲笑笑。 君子有成人之美,但我不是。 阿菱,你不愿和离,那我帮你。 耗时两年的吻轻轻落在了这个寂静雨夜。 祁时安俯身欺近,不去看陆月菱渐渐瞪圆的美眸,将她的身子抵在车厢尽头。 低头咬上了她的唇。 凶猛,浓郁,带着欲.望,眷恋,私念。 她推搡,呜咽,身子不住颤抖,可他不为所动。 他不是那些爱慕公主的年轻愣头青,她训斥叱骂便会退下再不敢僭越。 年逾三十的权臣除了通身的工于心计,更是危险的像是一匹孤狼,盯上了目标便绝不松手。 他将她按得很紧,不顾她的哭喊,舌尖寸寸抵.入,吮吸着她的软舌,紧掐玉腰,灼热的滚烫透过衣料处处侵.略。 喉结滑动间,他带着低低的喘.息: “当年公主要对臣做的事,如今臣也想做了。” 第24章 心跳 陆月菱压抑着快要迸发出来的心跳, 听着他把这句话说完。 遂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美眸凝着泪,唇边还带着喘,声音颤颤巍巍:“祁时安, 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 祁时安挨了一巴掌, 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反而是桎梏着她的手掌渐渐缩紧, 膝盖别着那双玉.褪,把她逼到角落。 方才上药的纱布因他粗鲁的动作层层滑落,现出暧昧绯色的伤口。 他食指挑弄按压着被他咬出血的红唇,嗓音沙哑, 带着自抑的欲:“公主当年在臣的酒杯中放了什么?” “那殿下是怎么敢的?” 夜色浓重, 大雨倾盆,银色闪电漫过荒野, 倒映出马车内二人交叠的姿势。 他攻城略地,占尽高位, 她城门失手, 步步败退。 往事被提及,陆月菱的杏眸涌上泪意,她不愿再提及从前过往, 也不愿承认她无数次丢掉自尊去求的男人,看不上她, 不要她。 她声音发颤,带着咬音:“你放开我!你以下犯上,本宫要送你去刑部大狱——” 话还没说完, 便被他堵住了唇。 祁时安攥着她的手腕, 将她另一手扣在后腰,令她失了平衡, 栽进自己怀中。繁琐曳地的裙摆被拢在一处,瓷白长.腿勾在男人双膝间。 二人体型上的的身高差让她不得仰着头承受着他如同暴雨般侵略的吻。 她杏眸湿红,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领口也被扯得松松垮垮,隐约可见雪白脖颈上的绯色玉带。 风雨如聚,男人的呼吸声很重,含着诱哄唤她:“阿菱,同他和离,我自己去刑部认罪,可好?” 陆月菱身子僵住,被这句话惊得甚至忘记推开他。 他在打什么主意? 真觉得如今他招招手,她便还如同两年一般不要脸面的天□□廨房跑,朝他家门堵,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想一门心思的缠着他,让他娶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脸颊潮红,声音细碎软.吟:“我不会和离。” 雨声绵密,小公主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心爱赵郎,我们成婚已有两年,父皇还说让我今年给他怀个孩子。祁大人,当年的事是昭景糊涂……” 男人动作顿滞,出声打断她:“喜欢我,在殿下眼里是糊涂事,对吗?” 陆月菱美眸愧疚,泪珠悬在眼眶:“抱歉啊。” 仿佛紧绷的理智骤然崩泄般,他薄唇翕张,却发不出声。 来时满腹的话被她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噎在了喉咙间。 他们贴得很近,甚至她人就在他身.下,心跳勾缠,呼吸交叠,暧昧亲昵的不得了。 可她一瞬又仿佛离他离得好远。 远到这两年时光里,她变了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 他什么都不怕,不怕她已是人妻,不怕对付赵怀远那样的庸臣,不怕她厌恶他。 却唯独怕她用无所谓甚至怜悯的目光望他。 从前他顾忌救命之恩,顾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3 礼法,顾忌君臣,将自己的喜欢藏在心底不敢吐露。 如今救命之恩已还,他也不想再管世俗非议,他后悔了。 可那小小女子说抱歉啊,从前喜欢你是我糊涂,是我荒唐,是我的错。 陆月菱,你到底有过几分真心? 祁时安久久没有开口,却还是低头替她披好衣裳,温柔缠好纱布。 起身前,他指腹轻轻拂去她眼角断线了的泪珠,“别哭了,我走。” —— 接连两日大雨,终于在万寿节当日放了晴。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大邺宫从鸣鸡之时便从上到下忙忙碌碌。 流云殿暖间内,沈灵书坐在菱花镜前,一身水碧色烟笼曳地裙裾,高束细腰,身形窈窕。她今日盘了一个乖觉精致的凌云髻,鬓边嵌着镶宝石雨蝶鎏金簪,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 沈灵书黛眉微蹙,还是将衣领朝上贴了些,遮掩住那人作.恶的点点红痕。 采茵从外面进来,声音都带着喜气:“姑娘,快到时辰了,再晚皇后娘娘可要派人来催了。” 沈灵书想想今夜要做的事,深吸了一口气,调节好情绪后起身随她出了门 今日是大宴,宫内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往来达官显贵,勋爵门户比比皆是,因着圣人天恩,规矩也松散些,像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此时已近黄昏,拢黄色的云霞渐渐爬上天际,宫灯渐起。 主仆二人顺着影壁朝乾坤殿的方向走去。 流云殿身处东六宫,要去西边的乾坤殿要经过御花园。她们走了许久,直至暮色四合,园中人烟稀少,多了分静谧的夜色。 沈灵书紧了紧衣裳,不免加紧了些脚步。 那日从东宫翻窗而下后在屋里将养了两日,身子还是酸乏得厉害,听见动静便会隐隐泛起惊慌之意。 冷不防前边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沈灵书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采茵,采茵顿时明白,将手中宫灯吹灭。 人在视线不明的时候,听力尤为好使。 “王郎,几日不见,便这般想我?”女子娇媚的声线带着挑.逗,极为暧昧。 “你整日缩在祈府里不出门,难不成要我去翻大理寺少卿的院子?我可没那个胆子去触祁时安的霉头。” 沈灵书以手掩唇,美眸渐渐瞪圆。 她识得祁大人,两年前他大婚时带新妇入宫叩谢皇后娘娘恩典时,她正侍奉在侧! 那难道这女子是祁时安的夫人? 她手指微微哆嗦,身子绷直,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发现了。 怎么这么倒霉,误打误撞听到了别人家的丑事! 身侧采茵亦是进退两难,不敢有些动作,若是被发现,她和姑娘会不会被杀了灭口? 女子低低娇笑着,似是娇嗔:“你怎么不敢,你不过微末小官,却敢动四品权臣的夫人,你真是天大的胆子呐。” “那夫人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少卿大人多一点。” 女子嘤咛一声,似是被亲吻吮.吸吃痛,嗔道:“自然是王郎多一些。祁时安与我成婚后从未碰过我,他不过是为了报父亲的救命之恩,他虽娶了我,却从未正眼看过我。” 随后便是衣料堆叠的窣窣声,男人迫不及待的亲.吻水.渍声。 眼见着翻.雨渐至,应该是注意不到她们的声响,沈灵书屏住心跳,拉着采茵的手悄悄换了另外一条道走。 出去后,她长舒了一口气,艰难的呼吸周遭空气。 不愧是宫里,处处都能听见秘闻。 那位祁大人身无背景,中了新科状元后,而后官途顺遂,仅仅两年便爬上了四品少卿的位置,乃是实打实的权柄之臣。 却不想家中也是一团糟,大开中门娶回来的正妻竟然红杏出墙,公然给他戴绿帽子! “快走吧,宫宴怕是要开始了。”沈灵书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忘记刚刚听见的秘密。 华灯初上,乾坤殿内已人声攒动,人影交错。 帝后以下便是皇子公主的座位,随后公侯伯爵群臣按照品阶依次就座。 沈灵书由宫人引领着入座,身后采茵俯首,她耳语嘱咐了几句。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话带给小侯爷。” 与此同时,东宫书房内,凌霄匆匆走上廊前,见太子仍伏案执笔,出声提醒道:“殿下,再不去要迟了。” 陆执落笔,盯着案上草图沉思,问道:“你来看看,宫中可有这种建筑?” 凌霄走上前,看着那寥寥几笔勾勒的结构,脑海中不断回忆,他迟疑道:“殿下所画的好像东边朝云阁旁边废弃的一座偏殿。” 陆执凝神:“孤是不是去过?” 凌霄笃定道:“殿下从未去过。” 陆执垂眸,揉了揉眉心,神色疲惫。 这几日梦得厉害,从前只能梦见与袅袅云.雨的前段,可最近的一次那梦境偏离渐渐升高。 他以悬空的视角去看,梦醒后根据零碎记忆堪堪描绘出这草图。 宫宴,荒废的偏殿,与他偷欢的袅袅,会是今日吗? 袅袅今夜会不会去。 若他不去,会有其他男人吗? 陆执心底产生阵阵后怕。 他不敢赌。 宫宴开始,礼部的官员在旁唱祷祝寿词,礼乐渐渐奏起,婉转悠扬,第一支歌舞在大殿中央翩然而起。 嘉元帝心情不错,起身遥祝,宫妃群臣皆立。 “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酒过三巡,沈灵书放下酒杯,美眸间流转着浅浅绯色,她目光飘然,心中思忖着采茵怎么还没回来。 更漏一点点滴过,梆子声骤然响起,要看着天色愈来愈晚。 沈灵书心跳渐渐加快,握着酒杯的手犹豫着地递到了唇边。 一盏暖酒下肚,她脚踝泛软起身,对身后侍奉的宫女道了句更衣便毅然离席。 夜色溶溶,月光洒在无人值守的青石板上,舞乐的声音渐渐变小。 沈灵书心跳如鸣,朝那座偏殿走去。 饶是她做了无数次心里建设,可这种事真的要发生时她心头还是有些难言的酸涩。 她出身公府,自幼读书识礼,乃名门闺秀。可如今她丢掉廉耻,舍弃尊严,主动贴上去…… 可她不敢赌,她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人能帮她了。 太子步步紧.逼,萧后还没来得及发难,沈家即将要被泼脏水丢掉名声。 种种大山压下来,她只能对不起曹澜。 她算计了他。 可她别无选择。 沈灵书停在前世与太子偷.欢的殿门前,心脏狂跳,思绪凌乱,上头的酒劲驱使下,雪白的指节轻轻推开了门。 她今日饮了许多果酒,虽劲力不如旁的,可还是让她脑袋昏昏沉沉,脚步摇晃。 殿内一片荒芜,月光透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4 破旧的楹窗,地上有些许的光亮。 她夜里看不清东西,只得磕磕绊绊的寻一处地方坐下等他。 “欸……”她不知绊到了什么,身子朝前边载了过去。 她撞入一个带温度的怀抱。 他的胸腔很硬,心跳如擂鼓,就响在她的耳边。 沈灵书心神微微絮乱,两魇通红。 不需要猜,便知此人是曹澜。 她很想嗅嗅他怀间的气息,可酒气上头,她甩了甩脑袋,却被他捉住了小手。 沈灵书因他掌心力道嘤.咛出声,微微仰头,便被那薄唇吻住。 夜色如醉,少女窝在男人怀间,被迫仰着头与他亲吻,“啧啧”的水声,吮吻声打破荒殿的宁静。 “哥哥心中也有袅袅,对吗?” 她被他吻的喘不过气,身子瘫软在他臂弯上,气息不稳,音色娇吟,带着让人怜惜的乖。 她的身子被酒意浸润,她的眉,她的眼,此刻都在散发着邀请,她从未觉得这般热过。 男人不语,只是手下动作愈烈,掌心灼热滚烫,顿了半晌,修长的指节落在她小衣的银制纽扣上。 银白色的月华挟裹着她的身子,肌肤像是落上了一层雪,偏那雪间泛着淡淡的红晕,她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清甜,勾人。 男人解开后,轻轻将衣衫拨弄到了一边,却并不急于进攻,只静静欣赏。 裸露的肌肤有片刻的清凉,那股热意又渐渐涌了上来,她红唇潋滟,微微长着,唇齿间娇哼着令人燥热的甜音。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蔓延游走,若有若无的点着她敏感的地方。 沈灵书无力地垂下指尖,意识被他拨弄的犹如云端迷雾,轻轻发颤,唇边克制又忍不住的软.吟。 残存的理智渐渐消失殆尽,她花瓣一般的指节微微蜷曲,似是极力忍耐又想要更多。 男人气息平稳,更显得她孟浪做作。 他好像很会,精准的探索到林中小溪中幽藏的秘密。 “澜哥哥,自第一次见面后,袅袅……袅袅心中便有了哥哥。” 她低低娇.喘着,断断续续表达“爱意”。 男人动作缓了缓,可还是坏意拨.弄着,似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沈灵书眸中水意渐浓,似乎承受不住,发抖的指节紧紧攀附着他,咬着银牙,“后来那场大雨,哥哥赠予袅袅紫竹伞,袅袅……” 她稀里糊涂说着,却只觉得头顶上方的视线愈发冷冽,透着渗人的锐意。 沈灵书雪白双臂紧紧环着曹澜精壮的窄腰,被咬破的朱唇张合着:“哥哥是在怪我吗?” 精准,探.入,毫不客气。 少女娇软的身躯软得像摊水,唇边轻溢着娇音,却令头顶上方那人眸色愈发深邃。 似水斑驳,湍流出声。 那钳住她的的力道更添了几分,不因少女哭哭啼啼的求饶而停下。 裙摆随着高抬的雪白脚踝寸寸滑落,褪至腰间。 男人眯着眼的,大掌探上细腰,轻轻握着,毫不客气的作恶。 不是主动送上门了,还要他怜惜于她么? 虽数次肌肤接触,可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端详这具娇.躯。 当真是细腰勾人,对得起她沈家美人的称号。 只是这腰身不是为他而动。 呵,当真讽刺。 男人动作愈烈,不顾她哭喘着断断续续喊不。 下裳褪去,腿根酸软 银钩渐渐爬上枝头,沈灵书的嗓音从甜至疼最后沙哑,掩住了窗外风声,月色。 一刻钟后,沈灵书抬着酸酸的手想去勾画男人如画的模样,雪白柔夷轻轻动着,去摸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削瘦的下颌。 一室沉默,男人的心跳声如鸣如鼓,鼻息声压得极低。 沈灵书难以启齿,却还是想要一句肯定的答案。 她窘迫地将脸埋在他怀中,耳根粉得发烫。 可男人不出言承诺,她还是不安。 她语气很轻地问道:“哥哥不会负了书儿罢?” 第25章 文案场面 她语气很轻地问道:“哥哥不会负了书儿罢?” 男人捏住她的下颌, 用指腹去摩挲她红肿的唇瓣,娇艳欲滴的血迹落在他指尖,疼得怀中少女轻溢出声。 这其中糅杂的情绪叫他说不清, 道不明, 无处消计。 毕竟,和他欢.好的时候想着别的男人, 这事搁在谁身上也没法做到熟视无睹。 他被气得狠心折腾了她一番,没有怜香惜玉,干脆,粗暴, 她都没有推开他, 除了欲拒还迎娇娇滴滴的哭音,竟都一一忍下来了。 所以若是对曹澜, 她便能做到这般? 陆执越想脸色越黑,手下力道不自觉发重, 那雪白细腻肌肤上落着他作恶的红痕, 泛着青紫,星星点点,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喉结滑动, 声音含哑,吐字极缓:“袅袅如此主动, 自然不会。” 熟稔的声音迅速将沈灵书迷蒙的意识拽回现实,脑海里那微醺的酒意都散去了许多。 她杏眸陡然瞪圆,连呼吸都微凝, 话音磕磕绊绊:“太、太子殿下?” 陆执睨着她惊惶的小脸, 托在她玉.腿上的大掌毫不客气的捏了下,语气讥讽:“袅袅很喜欢唤人哥哥, 嗯?” 沈灵书面色雪白,甚至顾不得疼,小手撑着榻沿便想起身,可男人桎梏着她,处处坚硬如铁,她根本起不来床。 柔和的月光倾洒进这座活色生香的屋子,那些被他挑弄的痕迹便直白的暴.露在他眼前。 纵.欲,挑弄,暧昧,皆是刚刚他们欢.好的证据。 她眼眶一瞬湿红,想去捡地上凌乱的罗衫遮挡,可被他撕碎的小衣旋然开合,粉白呼之欲出,更显着欲盖弥彰的娇媚勾人。 沈灵书黛眉蹙在了一起,太阳穴处隐隐作痛,可愈想便愈是窘迫。 她怎么也没想到床榻之上的男人是太子。 为何是陆执?! 采茵迟迟不归,是被他被拦住了吗?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沈灵书不信采茵会出卖自己。 她想不明白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心脏处那隐隐酸涩疼痛教她明白,她此生无法再嫁给旁人了。 可是两月后的沈家怎么办? 不通过夫家去打探官场上的消息,她一介女子如何能去兵部要得堪舆图,要得当年父亲领兵那年的行军记档册。 计划被打乱,种种随之而来的问题充斥着她脑海里。 她的思绪凌乱,有刹那的空白。 可男人并不打算放过她。 陆执握着她的腰肢,掌心的薄茧紧.贴着她羊脂细腻的肌肤,一言不发,轻轻摩挲着。 他等了许久,低哑的嗓音显然不耐:“叫景宴哥哥。” 陆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5 ,小字景宴。 亲近的人都唤他陆景宴。 玉腰被他掐得隐隐吃痛,女郎难受地轻咬着唇瓣,却愣是不作声,没听见一般,悄无声息的与他置气。 陆执唇边微不可察冷哼了声,手指稍稍用力,灵活游走,落下处皆是她身子敏.感,羞于常人的地方。 沈灵书没有防备,娇躯下意识绷直,唇边溢出软绵的颤声,音色几乎哭颤道:“景、景宴哥哥。” “再叫。” 不知是不满意,还是故意坏心思逗弄。 男人语气冷冽,呼吸渐渐浓重。 夜影溶溶,微风徐徐骤起,渐渐有覆.雨之势。 月色绕梁,幔帐浮动,荒久的梨木床摇曳不堪承重。 女郎纤细手臂贴着床榻,举过头顶,那截被按着雪白的肤色与线条紧绷有力的小臂对比鲜明。 “景宴哥哥……” “景宴哥哥——” 沈灵书一遍遍的唤他的小字,直至声音沙哑,带着哭音的求饶。 可郎心似铁,听不得她说不。 陆执眉心隐隐浮着薄汗,精壮紧实的窄腰处传来阵阵浪.潮,那股温软的余韵教他情不自禁低低.喘出声。 他心跳如擂,结实的臂弯被汗打湿,嘀嗒着落在她眉眼上,水渍带着他身上清冽灼热的气息,碎成几瓣。 陆执自诩不贪恋风月,可面对她,他仿佛不知疲倦。 不够,怎么都不够。 沈灵书眼眶哭得湿肿,见他终于舍得松开自己,抽噎着朝他脸扇去。 她身子被他折腾得虚弱酸软,手上力道猫挠一般。 陆执被她打了一巴掌,面不改色,眉眼不眨。 脸皮厚得如同城墙。 沈灵书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这张如画俊朗的脸怎么就写满了卑劣。 陆执手臂撑榻,喉结微微起伏着,漆黑的眸色渐渐恢复平静,与她对视。 沈灵书挣扎着起身,去捡地上脏污凌乱的衣裙,不去看身后灼灼的视线:“臣女已有心上人。” 她哽咽道:“即便殿下如此,也不改初心。” 太子眼中情.欲褪去,声音如以往冷冽,甚至带着几分促狭:“孤好好在这坐着,不是沈姑娘主动投怀送抱,爬上了孤的床榻?” 他目光攫取在她身上,不错漏一丝一毫的神情。 果不其然,沈灵书听见这句刺耳的话,美眸有一瞬的凝乱,她身子微微发颤,下意识抬眸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漆黑如夜。 并不像前世那样,她与他苟且后门外灯火通明,众人推门而入,捉.奸在床。 她沉默不语,肩膀却低低耸动,无声的抽噎着。 陆执眼中清明,有些谜团一瞬解开了一般。 梦境中的结尾,他听见周遭议论取笑谩骂声。 “沈家女不知检点,勾引太子。” “沈灵书好歹也算世家出身,竟就这样爬上了储君的床榻。” 是以他刚刚故意说出轻薄羞.辱那些话,想看看她的反应。 果然和他猜的一模一样。 那梦境,定不是他失魂臆想出来的。 陆执声音缓和了些,一字一句,极轻极缓地问: “袅袅,我们是不是还有前世?” 沈灵书杏眸湿红,泪珠断线一般簌簌掉落,低声道:“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她矢口否认的太快,反而验证了她的做贼心虚。 陆执心中洞悉有数,却也明白不急于一时,他定要搞清楚,他们之间,亦或是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起身下榻,捡起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随后将人拦腰抱起。 沈灵书紧张地勾住他的脖颈,羽睫发颤,不知他又要做些什么。 “怎么抖成这样?”陆执皱眉问道。 沈灵书水眸怯怯,目光躲着他,勾着他脖颈的手轻轻扯着他领口边缘,显然是抵触的。 “你要带我去哪?”小姑娘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 陆执掂了掂她悬空的小腿,哑声问:“不洗洗了?” 这人的心肠是黑的,心知肚明的事儿偏偏要揭到台面上明目张胆的说。 于是,他便眼看着那瓷白的耳垂一点地染上因他而变的绯色。 沈灵书闭眼,小脸涨得通红,生生憋出了几个字:“我回去自己来。” 男人不再同她交涉,换句话说他不在她的想法,略抬高了声音:“凌霄。” 槅门骤然被推开,凌霄低头进屋,目不斜视的盯着地板:“殿下,软轿已备好。” 他虽低着头,可余光还是瞥见自家殿下抱着沈姑娘,只瞧那一地不整的衣衫,便知这屋里发生了什么。 他素来冷俊的脸也有些红,原来殿下喜欢在这种地方,咳咳。 太子“嗯”了声,便欲出门。 凌霄又补了句:“圣人酒兴颇高,正派苏公公里寻殿下。今日万寿节,殿下不露面不大合适。” 陆执本想送她回去,略沉吟片刻,还是将人抱了出去,只是在软轿身边停下,对怀中女郎细细嘱咐:“孤让书槐送你回去,伺候你沐浴。” 沈灵书紧紧咬牙,杏眸瞪着他,却又不敢大声说话。 陆执又道:“孤已在暖间外的楹窗上加了横木,袅袅若再想逃,最好换个法子。” 说到最后,隐隐含着威胁。 沈灵书深呼了一口气,劝自己不与这人一般计较。 四人抬的软轿稳稳当当起身,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待沈灵书走远后,凌霄才硬着头皮说出了第三个消息: “属下刚从大宴来时,听见了圣人为长亭侯府的小侯爷曹澜和沈姑娘赐婚。” 太子脚步一滞,偏过头去看他,眉宇间隐隐黑色,冷声道:“你说什么?” 凌霄还欲再重复一遍,那绣金线的黑色长靴已没入翩然夜色中。 陆执回到宫宴时,宴会已至尾声,达官显贵都起身准备离席。 苏公公瞧见小主子终于出现,“哎呦”了一声顿时上前接迎道:“殿下金安,奴才终于把殿下盼来了,陛下此刻在书房,正等着殿下呢。” 太子“嗯”了声,径直朝书房走。 绕过疏影横斜梧桐影,陆执下了曲廊,待踏至御书房门外,立住了脚步。 御书房门敞开着,嘉元帝似是微醺,倚在身后龙椅上,桌案前站着长亭侯和其嫡子曹澜。 苏公公精明的眼睛转了转,心中舒了口气,总算将人带到了。 “沈琮身后,就这么一个女郎,朕把她接到宫里养了四年,如今这以后的日子,便要你家澜哥费心了。” 长亭侯急忙弯身鞠躬,满头大汗:“陛下严重了,微臣不敢。微臣一家定会待县主如同亲生女儿般看待,决计不会怠慢。” 嘉元帝眯起眼,透过长亭侯的身后瞄了眼,浑然笑道:“澜哥如此心爱沈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6 女,私底下也求允了朕数次,朕也不好不成人之美。朕乏了,你们且退下吧。” “微臣告退。” “臣告退。” 曹澜父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里间传出来。 太子唇边掀起一抹讥讽,看向苏公公:“想必父皇不是挂念孤,而是故意要让公公引孤来看这一出吧。” 苏公公惶恐,低头不语。 太子殿下说的是大实话,他不敢接茬。 龙威难测,圣意难裁。这场父子之间,他还是闪远些。 “孤已听见了,就不打扰父皇圣安,公公可以交差了。”太子声音冷冽,拂袖而去。 苏公公哆哆嗦嗦捧着浮尘,默认了太子的话,弯身福礼,不再阻拦。 离开御书房后,太子偏头问道:“祁时安走了?” 凌霄想了想,摇头道:“他家夫人今日也进宫了,想来此刻还没走。” “喊他来书房。”陆执揉了揉眉心,边走边道。 “是。” 凌霄即刻派人去通传后,犹豫了半晌,还是道出心中疑惑:“圣人已经赐婚了,殿下就没什么打算吗?” 陆执来时的愠怒散了几分,此刻声音还算平静: “父皇喜好纯臣,生平最恨结党营私,曹氏投靠了后党,即便长亭侯没站队,但曹家的身份已不纯粹。沈家乃功臣之家,他家的女儿和后党的人结亲——父皇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何况。”他顿了顿,唇边掀起弧度:“曹澜那样性子的人,和她没缘分。” 凌霄不解:“那圣人为何还要演这一出,折腾一通呢?” 陆执抿唇,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 父皇是要看自己能为她做到哪般吗? 那他做便是。 见太子不再说话,凌霄也不再多问。 殿下心中有数就好,虽然小侯爷人品端方,实乃君子。可他吃着殿下的俸禄,私心里还是希望殿下能和沈姑娘修成正果。 毕竟有沈姑娘这段日子,他瞧着殿下脸上的笑容好像比从前多了些。 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到了东宫书房。 祁时安早早等候在里间,见到太子进来后,弯身行礼便说起了那日搁置的案子: “京兆府递上的舞弊案中有一人名叫王石,祖籍扬州,中了新科进士后去了翰林院,任职七品编修。前几日他为了个粉头杀人,却没有被即刻羁押,反而是走了保释,舞弊案发后递上来的名单有他这才查出来他身上有人命官司。” 陆执敛眉:“何人给他做保,可查清楚了?” 祁时安道:“京兆府少尹陈昌。”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此人是二皇子离京前提拔上去的。”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言下之意,顷刻不言而喻。 二皇子陆运因督办金陵洪灾一案办事不力,被圣人罚去戍边一年,才去了三月有余。 陆运人不在京,却还是安插了眼线到京兆府这样的权柄部门。 萧后膝下无子,早早就朝嘉元帝开口亲自抚养二皇子。 母子连心,这必定少不了萧后背后的暗中操持。 太子眉宇渐渐蹙起,冷笑了声:“薛怀这个京兆府尹是怎么当的,手底下混进了别人竟懵然不知。” 祁时安替薛怀开脱道:“萧后和二皇子做得隐蔽,也不怪薛大人没查出来。” 陆执“嗯”了声,略略思忖。 一介七品编修,又无根基,萧后为何会扶持王石? “臣将王石祖上七代查了遍,他与宫中的沈县主是表亲的关系,他父亲是扬州王家大房,早些年本欲送到二房长女王碧夫君帐下,也就是镇北将军沈琮,可不知为何又没去,而是入宫科考,他的案卷也是萧后找人提前找监考官要的答案。” 陆执揉了揉眉心,萧后为何会对袅袅如此凶险恶毒,却背地里扶持王家大房。 会跟镇北将军沈琮有关吗? 萧后娘家也是军侯出身的武将之家—— 难不成王家知道写沈家与萧家之间的秘密?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答案。 陆执淡声道:“将王石单独关押,孤明日单独审问。” 祁时安削薄的嘴唇微微抿起,七品官员的案子就值得你陆景宴这般上心? 那位沈家女郎当真有手段。 案子聊完,陆执起了八卦的心思,想起凌霄方才探得秘闻,抬眸问道:“你家薛夫人给你戴帽子的事,你可知道了?” 祁时安神色没什么变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与她偷.情的,不止王石这一个。” 谈起这种别人家后院着火的事,陆执清冷的神色也变得促狭道:“祁大人好胸襟,孤甚为佩服。” 祁时安未出声,似是不置可否。 见他不说话,陆执倒是略有些沉不住气:“孤早就劝你和离,你便念着救命之恩不愿。今日大宴眼线众多,连孤都知道了,你这帽子想必是……” 祁时安打断道:“臣会找机会休妻。” 这帽子是他亲手给自己戴上的,他有何坐不住。 那日听到赵怀远出手打了公主后,他便有了和离的心思。 本想与她谈谈,即便她要了自己全部身家他也愿意,只是他素日不曾关注薛莹,几次想找她谈话的时候却被他发现薛莹在家偷.人。 甚好,正合他意。 薛莹开始也只是在祁府与侍卫家丁打情骂俏,此等不规矩的行为远远达不到休妻的程度。 祁时安悄无声息的帮自己把帽子带实,带稳,带到他握的罪证足以把薛莹送至刑部大牢。 大邺官员和离休妻皆要过了刑部。 薛莹此罪,已够下狱。 夜色倒映在一片片琉璃瓦上,两个男人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陆执语气状若无意,问道:“阿祁,孤的长姐怎么样?” 闻言,祁时安袖下的手臂微微僵滞,神情有些无奈。 当朝太子亲姐,嫡出的大公主陆月菱还能怎样? 不过祁时安想起自己在马车上挨的那一巴掌,干干脆脆。 他摸了摸鼻子,低咳了声:“公主脾气不太好。” 第26章 下聘 夜宴散去后, 沈灵书在东宫暖间内梳洗一番后也由书槐姑姑送回了流云殿。 她人还没踏进院子,便看见采茵站在廊下,一双眼睛哭得红如兔子, 见到自己回来, 更是快步迎上前。 采茵心中有好多话要说,可看见姑娘身后那位气度不凡, 服制讲究,一看便知是掌管一宫的宫女,还是压下心绪,弯身行礼。 “奴婢就送到这儿。”书槐也恭敬朝沈灵书行礼。 沈灵书点头回礼。 她与太子之间的事, 与下边的人无关, 书槐也只是奉命行事,何况她确实是仔细替自己沐浴后便不再阻拦自己回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7 关上大门两人进屋后, 采茵眼眶含着泪,边伺候沈灵书褪去鞋袜边颤声道:“姑娘, 奴婢自离席后便被凌大人带走。奴婢没能传到话, 姑娘可见到了曹小侯爷?” 沈灵书卸下钗环,疲惫的倚在身后美人靠上,轻轻摇头:“小侯爷没来, 去的是太子。” 采茵瞪圆双眸,磕巴道:“太、太子殿下?” “那姑娘……” 采茵话含在唇边, 却烫嘴一般怎么都落不去,她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的是什么,只看姑娘垂眸恹恹的样子, 便知是真的了! 和姑娘有关系的男人是太子殿下。 采茵脑子乱成一团, 可还是要把关键的消息告知姑娘。 她小心翼翼道:“姑娘,圣人给您和小侯爷赐婚了。还在宴后把长亭侯和小侯爷召进御书房说了好一会子话, 想必明日宫中的教引姑姑便会来流云殿教导姑娘婚前出嫁礼仪,曹家不日也会派人来下聘。” 沈灵书揉眉的指节顿住,美眸凝了凝:“你说什么?” 圣人怎么会突然为她和曹澜赐婚?这怎么可能? 采茵小心观察着沈灵书的神色,试图让语气轻快一些:“听说是小侯爷去御前求的恩旨,圣人说他求了好几次,被他的诚心感动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期待了这么久的事如今如愿以偿,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 沈灵书身子晃了晃,似是不堪其重,脸色雪白,神情忧心忡忡。 采茵也是女子,怎能不知姑娘此刻惦记的是什么。 若是被曹家发现姑娘已非完.璧之身,其罪足以下刑部大狱。 到时不仅姑娘性命难保,沈家累世官声清名皆会因姑娘婚前不检随之湮灭。 这其中代价何等悬殊。 可万一小侯爷不介意这个,或许可以瞒天过海呢? 采茵深觉侯府于姑娘而言,算是一个不错的夫家。 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细雨,随着中秋将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楹窗被风雨吹刮着,渗透着点点凉意,屋内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采茵担心夜里凉,便去里间支起了银炭盆,轻轻拨了拨,渐渐升腾的温度传递到屏风后的暖间,有一些温度也不至于太过燥热。 烛光摇曳,沈灵书素手支额,心绪杂乱,在思考着后路。 她的清白被太子拿了,她不可能再嫁入长亭侯府,然赐婚的圣旨她亦无法违逆,这其中之间,便需要一些助力让她转圜。 萧后、陆瑶、曹氏,这一连串字眼萦绕在她脑海里。 这三位断不会让她如此轻松的嫁入侯府,既然如此,她便顺了她们的意。 反正纳采,问名一套繁琐流程下来,她有足够的时间依靠曹澜去收集证据,到那时她便离开京城,回到扬州老家,侍奉祖母百年。 百年之后,她身上有银子,游山玩水,哪里不能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沈灵书如此费力想着,心神疲软,案上的檀香打着旋儿兀自燃着,她便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天亮,沈灵书便被采茵匆匆唤醒,只道是殿外有宫外来送的聘雁和媒人来对八字,要起床见礼。 沈灵书蹙眉,宫外来的那必定是曹家了。 圣人昨日恩旨才落,曹家今日便登门,想来曹夫人居然也肯了。 沈灵书恹恹起床,坐在妆奁前细致妥帖梳洗一番后这才起身,缓缓朝一旁的正殿朝晖堂去见客。 想起从前曹氏的嘴脸,她便浑身不舒服,故以收拾得久了些。 有皇旨在那,曹氏再不悦也只能静静等着,只是不想这沈灵书如今攀上她家的高枝头,不感恩戴德,反而摆起了谱。 不过是,外面玉阶上传来鞋履汲汲的声音,倩影漫过,沈灵书进了屋。 她先是瞥见一屋子的聘雁,随后见到曹氏起身,她身后桌案上板正摆着烫金的红色花笺,应当是曹澜的生辰八字。 “曹夫人好。”沈灵书声音清浅,淡淡行礼。 她今日只着了身浅碧色紬丝缎裙,妆容精致简单,并没有因曹家上门下聘而精心准备,行走间淡雅从容。 曹氏年近四十,可身为侯府主母,皮肤保养极好。侯府的贵气养人,她眼角的细纹都被那尊贵命妇服制,不菲的钗环装扮冲淡了几分。 两人上一次相见她跌跌撞撞,衣裙凌乱恳请曹氏相救,曹氏当初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头的情形历历在目。 曹氏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弯身行礼:“县主金安。” 沈灵书坐在了主座上,随手指着一旁空座:“夫人请坐。” 举手投足,俨然一副宫里主人家的做派。 曹氏低垂着眼睑,唇边不易察觉的冷哼了声,不过是借助在宫中的破落户,装什么主人家小姐! 可一道赐婚的圣旨压下来,曹氏门面还是撑得足足的,她双手递上那张花笺,亲切道:“这是我们家澜哥儿的生辰八字。” 沈灵书转头看向采茵,采茵从一旁的银制托盘中取出一张纸,恭顺递了上去。 主张卜算吉凶的命理官将两人生辰八字同时拿起,细细查阅。 曹氏微不可察的睨了眼命理官,旋即低头饮茶。 命理官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时发出摇头的动作。 沈灵书唇角微凝,温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不妥?” 命理官看完八字后,得出结论:“县主,夫人,微臣算命格,贵府小侯爷以金旺为忌者,若遇水则可泄金、水能泄掉金的锐利锋芒,若遇火则能炼金,火可以炼金使其成为有用之器。但是旺金者与旺土者合不来,县主为主土运,土虽然可以增强金的气运,却也可使金旺过度致脆,被其反噬,伤人伤己。” 曹夫人一脸惊讶,追问道:“敢为大人,这如何可破?” 命理官脸色不大好,宫中最忌讳八字不合,五行相克,但这门婚事是御赐的,他也只能尽力弥补。 他略略沉吟,想了一个办法:“县主体质较弱,不可逆行成为主旺火者,只能修水,水能以柔波包裹金的锋芒。恰逢近几日连绵秋雨,县主出宫到郊外的云山寺小住半月,沐浴雨露甘霖,清修静养,水金合一,或可破局。” 沈灵书心知肚明,这为她设下的第一个坎来了。 “微臣会把今日之事撰写在册呈于圣人、娘娘御览,微臣告退。”命理官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出去了。 宫人走后,曹氏面对沈灵书也没了耐心,只说家中近日要为曹嫣然和萧威的婚事操持,便也跟着走了,竟是面皮也不愿意装一下。 沈灵书也并不理会曹氏的行为,她最开始也没想让自己当她的儿媳妇。 只是曹氏亲生的曹嫣然联合陆瑶对自己做了毁人清白的事儿,还能当成没事人一般,她便知此人是个狠心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8 晚间沈灵书去栖凤宫给皇后请安,并与她说了今日批八字的事。 萧后听说后便也欣然同意,只道这是御赐的婚事,怠慢不得,让她明日便启程去清修小住一阵,待到中秋圣驾去云山寺祈福时再一同回宫。 夜色杳杳,空气中浸着点点凉意。秋雨绵绵,只怕还要再下一段日子。 沈灵书主仆二人顺着来时路走着,却远远瞧着两队侍卫持剑列阵而过。 她不由得疑惑,这么晚了,宫中怎会突然出现这么的侍卫,看着架势好像是要去抓什么人。 等到她回到流云殿梳洗后,采茵才从外面洒扫的小宫女那打听回来:“听说是大理寺跑了一个犯人,太子殿下同少卿大人漏夜出宫追捕。” 沈灵书哑然:“什么样的犯人值得他和祁大人亲自去追?” 采茵挠了挠头,也不太明白:“奴婢只听说那人官职不大,也不知是怎的,惊动了太子殿下。” 提起陆执,沈灵书眼底没了兴致,美眸恹恹,不再说下去翻身上了床榻,柔声道:“安置吧,明日还要赶路。” 采茵将幔帐放了下来,又熄灭了两盏灯,才轻声出屋到一旁耳房也歇下了。 翌日清晨,天边划过一抹浅浅的鸭蛋青,两辆马车从宫门口缓缓行驶朝城外行去。 云山寺是皇寺,是先祖在时命人修建,就在城郊二十里,如今也有半百历史底蕴。 因着路途不太远,沈灵书一行中午便到了。 从马车上下来后,她抬眸瞧了眼天色。 乌云渐渐收拢,空气中的风微凉,含着黏腻的感觉,似是要落雨。 这几日雨水密集,接连几日看不见一个晴天,城郊外隐隐有去年洪灾之事,圣人接连几日在早朝上多番提点工部注意防洪,巩筑堤坝之事,萧后却在这个时候买通了宫里的命理官让她出宫—— 想到这儿,沈灵书朝身边采茵嘱咐道:“一会入了寺庙,见过主持后你私下多送些贯钱,让他将咱们安排在寺姑们的厢房,同处而住。” 采茵疑惑道:“姑娘是宫里来的贵人,主持自然要单独僻出一间院子给姑娘居住,姑娘怎么还要去与那姑子同住?” 沈灵书摇头:“萧后和曹夫人在生辰八字上做文章,显然是故意让咱们出宫。独处未免落了单,一同住着虽然环境稍差了些,但是好歹也算安全些。” 采茵恍然大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悄悄备下银钱,只待一会儿递上去。 三百贯香火钱下去,主持欢喜得喜笑颜开,遵照着沈灵书的吩咐,安排在了西偏院女姑子们的住所。 厢房一间连着一间,一屋可住四个人以供日常休憩,打水洗漱都是在院子里一处砖砌的接水池子上,通长的一条,台面长了苔藓,有些脏污。 沈灵书虽要求与姑子们同住,房间却还是单独的,只有她和采茵。 采茵看着满屋颓败脏污的陈设,心中暗暗啐了声,心疼姑娘的银子白花出去。可也仅仅是感慨了一会儿,便去收拾屋子,可不能让姑娘一直等着。 沈灵书也从包袱里拿出襻膊,束好了袖摆同采茵一起收拾。 人家要为难她,看她吃苦,那她便做给她们看。 但是日子是自己的,内里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这屋子布置简单,仅有一架子床,一黑木食桌并着四个凳子,两人收拾的很快,赶在天黑之前铺好了行李。 沈灵书拿出火折子点了蜡烛,暖黄色的光晕将屋子增添了一分暖意。 她道:“一会儿你去拿晚膳时再给守院的侍卫塞些银钱。” 采茵点头,遂拿着食盘出去。 此番侍卫是圣人遣派,虽然这其中应该混入了萧后的人,可流水的银子砸下去,总有些为了钱点地的人。 沈灵书希望是她多想了,可如今离开大邺宫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不得不多思多想。 接下来几日雨势连绵,沈灵书便待在屋子里,甚少出门,两下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第三日,沈灵书正在窗前观雨,采茵从外面跑进来,脸上挂着喜悦:“姑娘,小侯爷来了!” 未来姑爷来看姑娘,采茵心里是止不住的开心,听说还带了不少东西,希望可以给姑娘解解闷。 她们被困在这佛寺,虽是侍奉三清,可她总怕姑娘觉得闷着无趣。 这也印证着小侯爷心里有姑娘,若是嫁过去一定会特别疼爱姑娘。 沈灵书换了一身绣海棠花缥色蝉纱曳地裙,绿而微白的颜色将她的肌肤衬托得凝白如雪。雨气沁人,她又披了一件同色的斗篷,细腰曼妙,行走间腰上的折枝花的荷包微微起晃动着,曼妙温婉,似雨雾中一株纤细的栀子花。 曹澜一手执深紫色竹骨伞,另一手捧着一簇牛皮纸包着木芙蓉,长身玉立在细雨中,那清隽的面容见到沈灵书时,如松柏舒展,眉眼含笑。 “小侯爷好。”沈灵书垂眸福了福,柔声道。 曹澜将花递过去,清冽的声线带着一丝笑意:“来时与母亲在街上看见有人卖花,想着书儿在这或许烦闷,看着心情能缓解些。母亲也说这木芙蓉颜色雅致,着意挑选了许多。” 那芙蓉娇艳欲滴,还挂着潋滟雨水,粉红的颜色看得人眼前一亮。 沈灵书眉眼弯弯:“多谢小侯爷。” 曹澜将花递过去后,又道:“我也不知道书儿喜欢些什么,只挑了些好玩的东西,这里边有八宝盒,还有我买的一些首饰,画本子,蜜饯肉干,书儿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翻一翻。” 沈灵书美眸眨了眨,望着那老大一箱子。 曹澜有些难为情:“对不起,书儿,因为问名的事连累你来佛寺小住。但是我心中从未在意这些。” 她连忙摆手:“不碍事的,我素日也喜欢安静,这里空气清新,人烟也少,小侯爷多虑了。” 话都说完了,曹澜又替她掖了掖披风,心满意足道:“书儿快回去吧,若是感染风寒了便不好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还有很长的时间筹备,我与书儿来日方长。” 曹澜走后,沈灵书看着那满满一大箱子,心中微微叹息。 他此番只是来送些东西,发乎情,止乎礼,处处替她思量,并不因一己私欲而要她在雨中久立,实乃君子。 雨丝细密,落在肌肤上,冰冰凉凉,她想起那个雨夜太子近乎蛮横的占.有,变着花样的手段,突然令她心抖不已。 她低低轻嗅着那芬芳,还好已经赐婚了,想来太子应该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沈灵书回去后将芙蓉花插.在广口瓶里放在床边后,入夜便突然开始发烧。 第27章 抢婚(1) 沈灵书是在一阵急促的呼唤中醒来的。 她睡眼惺忪, 只觉得喉咙处针穿一样的痛,脑袋也塞了团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9 絮般,唇边轻溢的声音微不可闻, 几近失声。 采茵眼眶含泪, 哽咽道:“姑娘,您忍忍, 奴婢用浸了冷水的帨巾给您敷一下额头,就出去喊人寻药,不能再这样烧下去了,身子会烧坏的!姑娘您清醒些, 尽量不要让自己睡着。” 她一直守着姑娘, 只觉得姑娘睡梦中隐隐有呼吸停滞的迹象,这才奓着胆子叫醒。 采茵出去喊人不知道要多久回来, 她实在害怕姑娘会窒息而死。 沈灵书只觉得身子很冷,那冰冷的帕子落在额前的触觉只让她觉得浑身发疼。 意识昏昏沉沉的想着睡前, 那时候她便有些咳嗽, 却不想竟然烧成这样,可她每日所食也是姑子们所食,这几日并无不妥, 到底是因何缘故? 沈灵书眼睫半掀着,无力地看向一旁的木芙蓉。 月色清冷, 芙蓉花仍旧挺立绽放,花叶上的露珠娇艳欲滴,极致的妖艳美丽, 隐隐隐透着危险。 她突然想起今日曹澜来时所说: “来时与母亲在街上看见有人卖花——” “母亲也说这木芙蓉颜色雅致, 着意挑选了许多——” 原来是曹氏。 沈灵书心底多了几分讥讽,她的胆子是真大, 曹澜送来的东西也敢下手。 她最重视曹家的名声以及她的独子曹澜,顶着事情败露,母子离心的结果也要害自己…… 她岂会如曹氏所愿。 沈灵书存了求生的意志,望向采茵,唇齿打颤道:“我等你回来。” 采茵点头,背过身子手背快速抹掉眼角的泪便推门出去找隔壁的女姑子们。 夜色寒凉,空山新雨,传来的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啊,救命啊!” “有没有人,我家姑娘病了需要用药,开门啊!” 采茵一遍遍的拍打着门,可屋内皆是一片死寂,愣是无人点灯开门。 采茵心知肚明这些人是装睡,她敲门的声音那么大不可能听不见。但是求女姑子们不成,她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转头朝青阶下边奔去。 一路上夜色浓重,她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也不知疲倦不敢耽误。 风声在耳旁呼呼刮过,采茵撞到一个人。 —— 沈灵书蜷缩在丝衾里,身子抑制不住的发抖,脑海里那股昏沉随时要将她吞噬,可她愣是咬破了唇也不敢糊涂睡去。 她这一睡,应当是醒不过来了。 如此这般浑噩磋磨着,她听见门扇响动“咯吱”的声音,门被关好,走进来的步伐沉重,有力,听着不是采茵,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 恰逢此时腹中胀痛,那钻心的疼痛叫她轻溢出声,断断续续的呜咽,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雪白一片。 身体的痛让她无暇去想来人是谁,以至于那人到了跟前都无所察觉。 她虚弱的瘫在床榻上,神色痛苦。 陆执掀开帘账,便瞧见小姑娘额头敷上一层大汗,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脸色惨白到了极致,唇边还溢着血。 他那张因赶路而风尘仆仆的冷清面容,也有了一丝裂隙。 方才她那小丫头撞到了凌霄后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他虽没听懂却也知道个大概,立刻让凌霄去私宅找大夫。 他坐到她身边,大掌捞起她的柔夷,滚烫灼热的触觉让他微微皱眉。 “袅袅?” 陆执将人按在怀中,放轻了声音唤她:“袅袅不能睡,听话。” 沈灵书疼得近乎昏厥,意识也开始涣散远去,白雾朦朦中只听见有人一声声的唤自己的小字,一遍又一遍。 是父亲吗? 袅袅想你,好想你和娘亲。 这世间里,袅袅已经没有至亲了。袅袅活得好辛苦,好累,好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睡一觉。 床榻边陆执眼色愈来愈深,他忽地厉声唤道:“沈灵书!” 可丝衾下的女子毫无生气,也并没有回应他。那柔软手臂上的温度一点点褪去,唇色由惨白渐渐变得深紫。 陆执掌下不自觉用力,指骨处攥得泛白,心脏处不断传来抽搐般地疼痛,他试着深呼吸,却发现自己紧张到肩膀都在发抖。 一室沉默,外面的风声不知疲倦的刮着。 陆执的心也越来越凉。 他甚至不敢去看去床前渐渐了无生气的小姑娘,他发现自己除了攥着她的手,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敢再唤她,听不见回应的滋味让他恍惚,无法言说。 “砰”的一声,门被猛地推开,凌霄带着陈大夫快步走进来。 “殿下……” “闭嘴。” 陆执起身,语气凌乱急速:“快看看她如何了?” 陈大夫放下医箱,不敢怠慢,甚至连帕子也来不及垫就开始切脉。 他微微皱眉,迅速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片人参放在沈灵书舌下含着,又掏出银针,便施针便道:“还请凌大人去关紧一下门扇,姑娘施针后不能受风着凉。” 陆执皱眉,一言不发,只是冷淡的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床榻上的女郎。 陈大夫施针后又折回桌案前疾笔写下药方,这才起身回禀道:“殿下不用担心,姑娘体内的毒素不多,臣以党参吊着她的元气,又施针排毒,再熬煮几服药下去,便会没事。” “只是姑娘体虚,半夜还要发上几次汗,病愈后也要静养一段日子才好。” 陆执点头,示意他下去煎药。 陈大夫告退后,松了口气。 他尚在睡梦中便被凌大人薅起来骑马赶路,一路上颠得他这老胳膊老腿都要散架子了。还好殿下私宅离这里不远,不然他怕是没命为这位姑娘诊治。 人都走后,陆执重新坐回床边。他伸手去探沈灵书的额头,感受到刚刚褪去的灼热正在一点点升温,他将头埋入她的颈间。 沈灵书垂在床边的指节动了动,美眸缓缓睁开。 觉察到身上压着重量,她呛得咳了两声。 嘴唇里淡淡的微苦味道教她有点力气说话:“陆执?” 他怎么来了? 她方才意识涣散间觉得自己好像飘到了这个屋子最上方,耳边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膜,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下边的人在低头忙碌。 她看见凌大人带着人匆匆进屋,看着守在床边的人抿着唇角隐忍,也看见了大夫为她诊脉,施针,随后她觉得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真切,清晰,颈边凉凉的。 她唤了声没反应,可是肩膀处那抹微凉,让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陆执是哭了么? 她费力的动了动手指,想要推开他,却见那人挪开身子,那双素日清冷的眼底多了分湿红,定定的望着她。 他嗓音沉沉:“沈灵书,这就是你选择的路?” 沈灵书水眸晃了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0 沉默不语。 陆执:“你可知孤若晚来一步,你便可下去与你爹娘相见了。” 她素手下意识的蜷着丝衾一角,无意识的打转。 施针驱除了大半毒素,此刻她身子不似之前那么痛,有力气搞这些小动作。 她理亏,做错事的时候便会这样。 小时候闯祸了被爹爹拿着藤条要责罚,她便躲在娘亲的身后,胖胖的小手攥着娘的裙摆,无意识的轻轻打圈。 可爹爹那会儿多半是吓唬她,那唬人的藤条一次也没有落在她身上。 但是陆执不同。 她见识过他的手段。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沈灵书气若游丝,声音软绵含着颤,说了几个字便要喘.一会儿。 陆执眯起眼,“如何报答孤?” 沈灵书美眸颤了颤,半晌,她咬出一个答案:“以命相酬。” 陆执嗤笑:“孤要你的命做什么?” “臣女——”她唇边轻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孤曾经对你说过,孤要你。” 他的语气直白,阴鸷,志在必得。 沈灵书心抖不已,本来冰凉的身子竟因他的威胁恐吓渐渐灼热,心跳加快。 她朱唇轻启,费力的辩驳:“臣女就快要嫁人,殿下来日也会娶太子妃,殿下的东宫不缺臣女这一位妾室。” 她曾经恨他,怨他,后又躲着他,无视他。虽然因他后来对自己所做的事重新记恨于他,可她不否认,陆执今夜又救了自己一命。 若没有她,自己半夜毒发身亡在这小小的寺庙里。 他日在大邺宫中也不会留下半分波澜。 事情解决完她就要离开京城,她想与他和解了。 她水眸真诚的望向他:“陆执,我们和解吧,我与曹家已过了纳采之礼,我已是曹家未过门的妻子。” 陆执语气又恢复以往矜傲:“你是孤的人,还想嫁给别人?” 沈灵书被他噎得一怔,肩膀也跟着抖了抖,仿佛刚刚男人留在她身上的湿润是错觉。 他刚刚表现的很关心她的样子,也是演的? 她实在猜不透他。 她只知道,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厌恶,想要逃离他。 沈灵书别过脸,身子朝他背过去,不愿和他说话。 门外凌霄敲门的声音适时传了进来。 陆执低声道:“进。” 熬煮好的酸苦药香一瞬弥漫逼仄的屋子。 凌霄端着药碗进来:“殿下,沈姑娘的侍女累得昏了过去,这药……” “孤来。”陆执淡淡接过。 凌霄也逐渐接受了沈姑娘拥有这份除了先皇后谁也没有的待遇。 凌霄退出去后,陆执冷声道:“喝药。” 诚然,方才的谈话令他不悦,可他也仅仅是声音冷了些,并未对她用.强。 沈灵书被他骤然冷下来的语气弄得有些委屈,胸前有些酸涩。 她不愿再享他的方便,也不想再要他的恩惠。 反正现在身子没有之前那样难受,明日她便回宫去养着,再不济,她就去在京中购置的宅子去养几天。左右,她不想再要他的施舍。 可陆执素日不是怜香惜玉的,更没有耐心。 一股骤生的力量落在她的腰上,少女娇呼一声人就被带入他的怀中。 “怎么还学不会乖?”他手桎梏着她的手臂,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 远远看去仿佛情人间耳鬓厮磨,说出的话却让沈灵书阵阵心惊。 “陆执!” 她生硬的别过脸,深吸了一口气:“我已是别人的未婚妻,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人伦纲常?” 陆执低头去吻她粉白的耳垂,低哑的声音透着暧昧:“怕你的未婚夫看见,孤与你偷.情?” 他食指探.入她的衣裙,呼吸滚烫:“嘴上躲着孤,那你的身子又在干嘛?” “不喜欢,怎么流这么多?” 沈灵书咬紧唇,近乎克制的抑住唇边的软.吟。 可她还未病愈,身子虚弱的紧。诚如他所言,他稍稍撩拨,便不争气的软下去,淌出来。 她闭上眼,眼角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委屈的哽咽声咽在喉咙里,可肩膀一抽一抽,还是让男人停下了作恶的手指。 唇边多了抹温软,他撬开她的唇,苦涩的药汁顺着她白皙的下颌朝颈间流去。 喂进去一口,吐出去半口。 陆执皱眉道:“怎么还含着人参?” 沈灵书不语,却被他再度堵住了唇。 她咬紧牙关,不让那软舌进来,可男人身上动了动,她便乖乖的城门打开,人参掉了出去,她又呛了两声,药汁淋得到处都是。 “这么晚了,就这么点药,你若在浪费,孤替你喝干净。” 威胁的话语在耳边轻轻响起,沈灵书既恼怒于他的蛮横霸道,可人在身.下,又敢怒不敢言。 折腾了两炷香的功夫,那碗汤药终于见了底。 沈灵书红唇微肿,被男人吻得娇艳欲滴。 月色透过楹窗的缺隙,落在两人交织的身上,神圣的光辉下透着纵.情的意味。 四周安静下来,沈灵书才意识到这左邻右舍都是寺庙里的姑子。 她这屋里进进出去,还有男人的声音,还有刚刚那不堪入耳的……她突然做贼心虚的害怕,会不会有人看见? “凌霄下了迷香,无人能听见,”男人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 虽然他很不喜欢她这幅心虚抗拒的样子,可终究是不忍她忧思过度。 心思被拆穿,沈灵书也不再遮掩。她突然觉得,跟陆执相处的时间长了,他身上那股子厚脸皮的劲被自己学来了几分。 虽然不耻,可对付他这种人倒是挺有用的。 药力渐渐发散,沈灵书有些疲倦困意,她提醒道:“殿下该走了。” 陆执眼皮半掀着,显然也有些疲累。 他唇边掀起弧度,一时间竟不知是气还是笑。 王石逃狱了,他夜半率大理寺追人。寻了好几日,人是抓住了,却也离城出了好几十里。听说她因八字的事来云山寺小住,惦记她会不会不习惯,漏夜赶来却撞上了她的侍女,耗费了心思将她救回来。 结果小姑娘刚恢复了些许体力便要撵客。 陆执按着她的细腰,鸦青睫羽透着深邃:“沈灵书,你把孤当做什么?” 沈灵书唇边嘲讽,毫不畏惧的看过去:“殿下又把臣女当做什么?” “外室,侍妾?还是连暖.床的通房?” “你有尊重过我么?” 她情绪激动,身子软了软,又咳了几声。 陆执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弄得脸色沉了下来。 藏在心底里那些话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反而是挟裹上一层刮人的刺。 他出声讥讽:“你没得选。” 沈灵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1 :“我有得选,现在满上京都知道,我与曹家订了婚。太子殿下即便手眼通天,你还能抢婚不成?” “我能。”男人语气透着桀骜,居高临下。 沈灵书气得胸.前起伏,美眸瞪圆,却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还学什么厚脸皮,这人不要脸的劲她永远学不来。 沈灵书不再同他说话,推搡开他的手,转过身将被子蒙上,多一句话都不愿说。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心里还窝着气,想着把这人熬走,可是后来困意渐渐涌了上来,她眼皮耷拉着支撑不住昏昏入睡,再醒来时已至天亮。 可还未待她完全醒来,门外便传来凌霄急促的声音:“殿下,曹家朝这边赶来了,马车这会儿已行至山门下!” 沈灵书睡得迷迷糊糊,陡然瞪圆了眼睛,这人怎么还没走? 陆执倚着床边,双手环着,低垂着头,俊朗的侧颜如雕如琢。 他就这样在这坐了一夜?未对自己做什么? “沈姑娘?”凌霄还在唤。 沈灵书骤然回神,才反应过来。她急忙推了推陆执:“你、你快出去!” 陆执蓦地被吵醒,俊朗的脸也染上了几分愠怒。 沈灵书顾不得他不悦,急忙起身道:“我未婚夫要来了,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这!” 陆执沉着脸,一言不发。 外面已经没了凌霄的声音,采茵焦急万分的急促声接替而上:“小侯爷,我家姑娘还未醒,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小侯爷,姑娘还未梳洗,您真的不能进去!” “听说书儿中毒了,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才安心,采茵姑娘,让开!” 曹澜的声音隔着门缝传了进来。 沈灵书面露惊慌,额前的碎发几乎要根根立起来! 第28章 抢婚(2) “书儿?我带了大夫来!” “采茵姑娘, 让开!” 曹澜的声音犹在耳前,仿佛下一刻就要推门而入! 沈灵书心脏处处下跌,她惊慌的差点跌落下床榻。 她快速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 除了床前的桌椅, 只剩下一个破旧的衣橱,连个遮掩隔物的屏风都没有。 为今之计, 只能让陆执躲在衣橱后边。 沈灵书立刻下地,匆忙踩着鞋袜,连带着将陆执也拉了下去。 太子被她两只小手攥着掌心,到底是没忍心拒绝下榻, 只是那脸色黑的不止一点。 她声音慌错:“殿下, 你去躲在衣橱后面不要出声,可以么?” 陆执皱眉, 低哑的声音隐隐愠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活了二十二栽,还从未有人对他做这种要求。 他为储君, 一人之下。这普天之下, 整个大邺没有他不能去不能见的地方。 如今她要他像奸.夫一般,做贼心虚,屈尊降贵的躲在屏风后。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令他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囊感。 昨夜若不是他刚好撞见, 门外那外还能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书儿”? 陆执心底的不悦翻江倒海,可眼前小姑娘眼眶急得跟着红了一圈。 他的声音到底是缓和了几分:“把鞋袜穿好, 孤去便是。” 他对于她,永远会选择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门外采茵支应不住,门被猛地推开。 沈灵书重新躺会榻上, 丝衾下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她脸颊潮红, 虚弱的靠在后边。 “书儿?”曹澜快步进了屋,见纱帐半掩着, 可依稀能听见里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眼眶动容,整个人后怕极了。 “书儿,我带了大夫来,你先忍忍,让大夫先诊脉。” 衣橱后的太子静静瞧着这一幕,平静漆黑的眸染上了一抹讽刺。 沈灵书没说话,一截雪白的腕子伸出了帘外,大夫顿时搭上诊垫开始探脉。 不多时,大夫面露讶异,来时小侯爷说今日要看诊的贵人中毒,性命垂危。可此刻搭脉,脉息已恢复平缓,虽有少许紊乱,可毒素已近乎被清了出去。 大夫如实道:“贵人体内毒素已清,只是现在身子虚亏,我这就去替贵人抓药去。” 大夫走后,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沈灵书缩回了手腕,仍旧没有起身拉开帘子的打算,也未主动开口说话。 虽然此事是曹氏所为,可她心中到底是存着一口气的。 曹澜虽素日只知道埋头苦读,可也知道书儿在生气,毕竟那芙蓉花是他送的,他也有责任。 此刻她身子无碍,他自然是欢喜的,放心的。 只是,他心中尚存疑虑—— 曹澜犹豫问道:“我得到了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看见书儿没事真好。不过书儿体内的毒素是怎么清出去的?” 沈灵书听得曹澜此话,那颗因他而紧张慌错的心不禁渐渐沉下去,寒凉至极。 她第一次,用平静的语气与他说话:“小侯爷是怎么得知我中毒的?” 她是半夜时开始发烧,如今天堪堪大亮,也不过辰时二刻。京中离云山寺就算是骑马也需要一段时辰,曹澜不会未卜先知。 曹氏做了这种下作阴毒的事儿,巴不得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在佛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沈灵书心如同明镜,她这是揣着答案问问题。 曹澜被她这样平静的摸样刺得心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书儿。 他也心知母亲此次下毒是大错,曹家理亏,书儿如此对他也是应当的。 曹澜愧疚道:“那日来探望你,我命人在此处装作洒扫小仆打探消息,我、我怕你有什么不方便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派人监视我?”少女的声音起伏不定,带着一丝娇怒。 曹澜理亏,此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可他只是担心书儿的安全,想留下人查看她的起居饮食,并没有监视她的意思。 “书儿,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曹澜的话还未说完便再度被沈灵书打断。 她问:“想必小侯爷来之前,曹夫人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小侯爷打算怎么办?” 她虽不会和曹澜真正成婚,也算到了曹氏不会让她如愿嫁入侯府,至多给她使个绊子,却不想她猜错了。 曹氏是想要她的命! 曹氏是曹澜的母亲,他会如何做抉择呢? 沈灵书呼吸微微屏着,花瓣似的指节紧紧攥着丝衾,其实她是有些期待的。 虽然她不愿承认,清白没给太子之前,她是真心的觉得曹澜作为夫君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那时仅限于两人短暂交错地几次接触,如落红入春水,点圈涟漪后再无波澜。 成婚后要涉及到婆媳关系,乃至姑嫂妯娌。若在他面前,她连个公平都讨不到,那这门亲事就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2 个笑话! 时辰一点点过去,房间内才想起曹澜权衡利弊,做出抉择的声音: “书儿,母亲下毒一事儿确实不对,来时我也在家中狠狠地责备过她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看见你这样我也很难受,恨不能受罪的是我,可是书儿,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呵,沈灵书唇边掀起了讥讽的笑意。 她默不作声,静静的等着曹澜的下文。 “书儿,我心知她此事做得十恶不赦,我让她亲自来给你道歉好不好?也会去请旨在云山寺住下,日日照看书儿的饮食起居,断不会让你再涉陷境!” 他言辞恳切,眼神真挚,就快要泪洒当场。 衣橱后的太子听见请旨住下,日日照看这几个字眼,眉头蹙在了一起。 沈灵书起身掀开帘子,直视曹澜的眼睛,良久道:“所以小侯爷是想把此事捂下,要我放过曹氏?”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眸呈现着病容,身形清瘦如同一只随时可翩然而去的蝴蝶,摇摇欲坠。 曹澜看着满眼心疼,可还是缓缓道:“书儿,要我要看着母亲下牢狱吗?” 沈灵书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 她很想问问曹澜,他为新科探花,熟读律法,那么科考场里的文章有没有教过他谋害官家女子,是何等罪名,包庇凶手又是何等罪名? 她没说,她隐隐有了答案,并且不再抱有希望。 与装糊涂的人是说不清道理的,他明显更偏向他的母亲。 曹澜眼色痛苦: “我违抗父母之命,去圣人面前求旨赐婚,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白首偕老。我不知道母亲会做这种事,我也很矛盾。我也想为你出口气,可,可要我大义灭亲,我做不到。” “书儿,算我求你了。” 沈灵书喉咙“嗯”了声。 她现在已经彻底看明白了。 曹澜出门之前,想必那曹氏给他灌了好一阵迷魂汤,不用想也知是哭哭啼啼,口口声声说知错,一时糊涂,并拿出多年教养抚育之恩压下去。 曹澜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所以才会养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自然不会对生身母亲的哀求不闻不问。 在曹澜面前,她日后怕是难求公平。 曹氏好狠的一局,就算她这次原谅了曹澜,曹澜承诺日后对自己百依百顺…… 可她们二人因此事离心,也再难回到从前。 沈灵书心中计较清楚,知道不能再拖下去,等六礼完成了。 她淡淡道:“小侯爷,我们做个交易吧。” 她话音方落,衣橱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曹澜看向窗旁,问道:“书儿,这屋里还有旁人?” 沈灵书心头一震,下意识回绝:“怎会。” 曹澜盯着她的眼睛,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来时的疑虑: “方才进屋的时候,我问书儿体内毒素是如何清的,书儿没有正面回答。如今我再问一遍,书儿是怎么做到的,还是有旁人帮忙?” “是他么,太子殿下?” 沈灵书美眸颤了颤,压下情绪,唇边反问道:“小侯爷是怀疑我?” 曹澜沉默的看着她,显然不信。 此行并没有太医随行,就连他也是仆从眼线看见采茵去叩门求药才知道消息,天不亮就带了府中大夫驱马车前往。 如此手眼通天,能完成常人不能完之事,除了太子陆执,他想不出旁人。 何况那日侯府假山后,他与太子对视时,对方那挑衅的眼神,他历历在目。 太子看书儿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我累了,小侯爷无事还请出去吧。”沈灵书语气有些急促。 曹澜得不到答案自然不肯走。 两人正沉默着,衣橱后窸窣的声音愈发明显,光影迷漫,那道笔直挺拔的身影自后边走出。 矜贵从容,华贵灼然,绣金线的蟠龙墨袍随着步伐流动出上位者的气质。 太子从衣橱后边有了出来。 男人似笑非笑,掀唇讥讽:“小侯爷方才所说帮忙之人是否是孤?” 沈灵书呼吸一紧,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怎么就直接走出来了? 陆执看着身子发颤的小姑娘,有些无奈。 迷蒙之时,太子走到床边,压低了声音:“孤不准你与他交易。” 清冽的嗓音,专横桀骜。 沈灵书垂眸,被他威胁的语气弄得心抖不已。 两人这番交叠呢喃,更像是相交以久,熟络亲密。 曹澜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心被什么狠狠拧在了一起。 他的脸色先是一怔,随后渐渐变得青白。 曹澜眸光沉凝:“太子殿下为何会在这?” 太子慢悠悠道:“小侯爷心知肚明,又何必问孤。” 他那不疾不徐的神色,更显得一旁曹澜沉不住气。 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近乎一夜。 曹澜胸腔起伏,却还是深呼吸压了下去:“多谢殿下救了臣的未婚妻,臣他日一定亲上东宫叩谢殿下恩典。如今臣已请旨住下,太子殿下可以放心了。” 太子没看他,反而转头看向床边的女郎,“袅袅。” 沈灵书没反应过来,还处于两人相见的尴尬中,下意识应了声。 “孤明日再来看你。” “什么?”沈灵书美眸陡然睁圆,惴惴不安的声音软绵无力。 曹澜怔道:“书儿,他唤你什么?” “袅袅,她的小字。”太子含笑说出,带着说不出的暧昧情愫。 沈灵书心虚的垂下头。 这事不能怪陆执,是她那日在平康坊酒后胡言乱语说出去的。 曹澜额前青筋渐渐爆出,声音几乎咬牙道:“书儿,你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一下吗?” 这件事越说越乱,沈灵书干脆简单道,“昨夜我发烧,采茵出门寻药碰见了太子殿下,殿下命人寻了大夫救了我,不然此刻我怕是没命在这解释,就这么简单。” 曹澜继续问:“太子殿下为何会在这?” 沈灵书语气一怔,抬眸去看他,只觉得无比陌生。 陆执眼色沉了下去,挡在她身前,语气森冷,“袅袅派人寻药是她的事,孤为何在佛寺是孤的事。你不来问孤,反而为难一介女子。曹澜,好歹当年你也是新科探花,别让孤瞧不起你,嗯?” 太子一番话下去,曹澜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昏聩了,竟然去质问书儿。书儿还病着,还是因为母亲给她下毒。 曹澜脸色愧疚,低头道歉:“对不起,书儿,我不该怀疑你……”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啊! 为什么太子殿下会在这,你们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碰你,我真是嫉妒的要发疯啊! 曹澜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3 情绪低沉,眼眶隐隐泛红。 片刻,他抬起头看向太子:“我有话对你说。” 陆执颔首,示意出去说。 门被掩上后,曹澜定了定神,“殿下是要夺臣所爱?” “所爱?”太子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讽刺。 “你刚刚就已经失去她了。即便没有孤,你在两者之间选择你母亲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拥有袅袅。” 陆执得出结论:“你护不住她。” 曹澜语气沉重:“殿下行事如此大胆,就当真不怕世人眼光?” 陆执未答,面不改色道:“小侯爷有没有想过,她嫁入侯府,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曹澜被他问的一愣,旋即沉默。 太子说的没错,母亲不喜欢书儿,从一开始就反对他娶书儿进门。 他怎么也想不出母亲会做出下毒这种事,他想着不过是嘴上不饶人,待书儿入府有了孩子,血浓于水,母亲总会接纳她。 他在前厅,后院都是母亲说了算,书儿一定会受委屈。 曹澜想的头疼,神色痛苦。 四处渐渐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珠子,朦胧清新的凉意渐渐浸润山野。 半晌,曹澜吐字艰难:“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成婚后我会待书儿如珍如宝,会护她周全,奉她为妻,执章中馈。殿下看上了书儿,是想连个名分都不给,还是让她入东宫当个妾室?” 陆执冷笑:“孤若是想养个外室,还轮得到你求娶袅袅?” 曹澜心底阵阵发寒,他刻意不去提及,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他怕,他怕书儿不要自己,怕他长亭侯府抵抗不了东宫,怕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子,如庄生晓梦,蝴蝶泡影。 他说不过陆执,对话毫无意外的不欢而散。 曹澜走后,太子唤来凌霄,“吩咐下去,孤在这住下,直到中秋那日祈福。” 凌霄有些捉摸不透,提醒道:“殿下离宫已有几日,此刻还不回宫吗,圣人那边……” “多嘴。”陆执冷冷丢一句,转头进了屋子。 凌霄满腹八卦的下去准备,边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因为隔壁小侯爷住下,担心才想住在这盯着,啧……” 沈灵书已经起床洗漱好,正坐着椅子上微微失神。 今日带给她的震撼太大太大,大到她不知该如何收场。 果然不论是什么人到了茶米油盐,家长里短的现实里,也会跌落尘埃。 曹澜今日之事,她实在失望。 这因曹澜而行的六礼被困在云山寺,她也不想待下去了,她想回扬州,她好累。 “袅袅。”太子低声唤她。 沈灵书不语,只是沉静的耷拉着脑袋。 陆执知道她难过,便直言戳破了她:“你方才所说的交易,是想利用曹澜去打听沈家军中旧事,对么?” 沈灵书美眸一颤,抬头望向他。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几近脱口而出,可她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太子道:“孤抓到了王石,他口中吐了点话,想必和你父亲有关。” 沈灵书萎靡的精神一振,她几乎是立刻直起身子,语气略急道:“他说了什么?” 陆执将人带入怀中,大掌扣在她的腰肢上,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袅袅给孤什么好处?” 沈灵书脚步不稳,气息絮乱,声音带着绵软的颤:“你想要什么?” 陆执略重地去咬她的耳垂,有力的指节缓缓向上,故意寻她敏感的地方:“说了多少次,要你。” 沈灵书心跳漏了一拍,咬着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可她越是欲盖弥彰,声音便越是娇喘.个不停:“殿下,我还病着呐……” 第29章 抢婚(3) 太子手探.入她的衣裙, 撩起些许裙摆,那纱裙下纤细雪白的小腿不住的颤抖。 他本来没想。 可曹澜一口气与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陆执眯起眼,轻巧地将她拦腰抱起, 那雪白纤凝的两条小腿就在他臂弯上轻轻晃啊晃的。 他喉结动了动, 呼吸渐渐滚烫灼热。 沈灵书小手捂着男人游走的手,脸颊烧得羞红, 喘息急促。理智尚存之际,她咬唇同他讲条件:“我若此刻同你……你会告诉我王石说了什么?我沈家和萧家之间,到底有何秘密,会么?” 陆执低头去咬她白生生的脖子, 嗓音冷冽带着欲:“仅仅这次, 自然不够。” 他侵略般的吐息喷洒在她颈间,酥酥麻麻的触觉袭来, 那泛着粉的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沈灵书未施粉黛,如瀑的青丝被他别在耳后, 露出那因他而绯红烫人的耳朵, 又乖又欲。 瞧瞧,她这身子总是诚实的。 明明喜欢,却总说着不要。 他极具侵略性步步攻.入, 她以手掩在胸.腔,呜咽着节节败退。 人被放在柔软床榻上时, 小姑娘还是不可抑制的哭出了声:“那要几次才够?” 几次?男人心中嗤笑了声。 袅袅,孤想要一辈子。 可这般撩人自持的话,到了唇边, 又咽了下去。 陆执看见小姑娘的衣领在扭躲间滑了下去, 雪白的酥肩香艳妩媚,精致的锁骨透着淡淡的粉晕, 偏她又怯生生的含着泪花望着他。 陆执手掌解开衣裳的纽扣,赤了上身,覆.身而上。 他咬上她呜咽的唇,用力的吮吸着,灵巧的软舌犹如无人之境,带着惩罚般,浪潮般酥酥麻麻的触觉让她唇边碎.吟出声。 男人身材孔武有力,对她来说宛若一座坚实挺硬的大山,怎么推搡也推不动。 窗外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此刻屋内屋外皆在翻.云覆.雨。 良久之后,晃动的纱幔渐渐归于平稳,“咯吱咯吱”的床不堪重负,停了下来。 那雪白圆肩上布满着作恶的红痕,似是惩罚般,她生病了他也没放过。 沈灵书哭得鼻间哽咽,挣扎着慌乱地将丝衾遮在身上,然则整个人软绵绵的,气若游丝,无力地摔在床上。 在佛寺之间,他、他竟这般不管不顾,行那之事。 沈灵书本想好好同他谈判的心思也被他无孔不入的侵.占臊得羞赧。 “咳咳,你走!”她唇边咳了两声,甚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陆执理智回神,眼睑低垂着,看着满室靡.乱,瞬间明白方才他做了什么。 欲血上头,他下意识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看见她和曹澜说话他便只想占.有她,想让她明白,她的身子也好,心也罢,她只能是自己的。 陆执语气不含温度:“若再有下次,孤还会如此。袅袅不信,尽可试试。” 沈灵书娇柔的身子轻颤,最后一丝理智也被他带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4 她仰唇,杏眸湿红,颤颤咬声道:“你休想!我会和曹澜成亲,恩爱生子,琴瑟和鸣,白首……” 她话音未落,眼前男人欺压上.身,动作粗鲁地撕碎了她遮盖酮.体的小衣。 他胸膛不住起伏,手臂掐上她脆弱的脖颈。 那白皙的肌肤因他无意识用力,一点一点泛起了骇人的红痕。 沈灵书呛得说不出话,呜咽着眼泪断线般的掉落。 “我要你退婚。”他眼底猩红阴鸷,一字一句道。 沈灵书抽噎着,瘦弱的身躯宛若随时断线的破碎蝴蝶,说不出的可怜。 她嗓音哆哆嗦嗦,吐字艰难:“你做梦!” 陆执不知气急还是怎的,低笑了声,蓦低松开了她,替她重新盖上了被子。 “袅袅,以中秋为限,孤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系上外袍,径直朝外走去。 陆执走后,采茵便从外面跑了进来,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和那股隐隐弥漫的靡.乱味道,她不可置信的捂住脸。 “姑娘!” 采茵走到床前,看见自家姑娘的眼睛哭得湿肿,白皙的肌肤因哭得过敏晕染上一层层红晕,肩膀不住耸动,说不出的可怜。 她扑到床前替沈灵书盖紧被子,眼睛也跟着掉眼泪:“太子他怎么能这样对姑娘,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灵书身子酸软,被咬破的唇还溢着血,虚弱的摇摇头。 和当官的尚且讲不了王法,更何况这人握着至至高无上的皇权。 见沈灵书疲乏,采茵顿时不再耽误,这厢房环境简陋,无法沐浴,她要出门去打热水替姑娘擦身子。 一番洗涮后,采茵换上了从宫里拿出的倍薄褥丝衾,见姑娘渐渐缓了过来,才说起了刚刚的打算。 采茵在门外多少听见了,她听见太子给姑娘下了退婚的期限,她问道:“姑娘可要答应他?” 沈灵书摇头,美眸隐隐恨意:“我死不会让他如愿。” 主仆连心,采茵当即握住她的手:“姑娘放心,姑娘想做什么奴婢都会替您去做。” 沈灵书靠着软枕,想起一件事:“你去给曹澜递个话,这门亲事作罢,我要和他做个交易。” 她又补充了一句:“婚事作罢的事千万不要让太子发现,要让他觉得,我与曹澜感情很好。” 采茵点头:“奴婢记下了,一定把话带到。姑娘您靠着休息会儿,奴婢去拿膳食。”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低低敲门声。 采茵起身站在门口,警惕地的问道:“谁?” 门扇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凌霄道:“殿下让我给县主送一些药膏和吃食,烦请姑娘开门接一下。” 采茵没有回头看主子吩咐,便私自做主,一口回绝道:“我家姑娘睡下了,凌大人回吧。” 凌霄知道她有这话,按照来时殿下嘱咐的继续说:“迷药药力快要过了,山门外人来人往,姑娘若是想避嫌还是早早收了。” 采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可她又挑不出毛病。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升上去,若是被人看见殿下近卫堵在姑娘门口,传出去害得又是姑娘的名声,不会对太子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采茵推开门,冷着脸借接过东西,看也不看便重新关好门。 玉色的托盘上呈着各色贵重的描金珍盒和精致可口的吃食,妥帖细致。 沈灵书垂着羽睫,看也没看便抬手将那玉盘推翻在地。 “咣当”的碎裂声遽然充斥着小小的屋子。 采茵下意识看向门外。 沈灵书早已不在意凌霄是否在偷听,翻过身子浑噩躺下了。 傍晚时分,雨丝淅淅沥沥下着不停,床榻上的帷幔动也未动。 采茵从外面煮药回来,小心翼翼的点上灯,生怕吵到姑娘安睡。 可她火舌子刚点上,便听见床榻那边传来闷闷的声响:“话可带到了?” 采茵轻手轻脚,却不想还是把姑娘惊醒了。她端着药碗行至榻前,想起下午去找小侯爷的情景,叹了口气:“姑娘,小侯爷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退婚。” 沈灵书没想到曹澜竟这么倔强,起身问道:“哪怕我把曹氏下毒的事说出去,他都不肯?” 采茵想了想:“奴婢按照姑娘的意思说到这句话时,小侯爷只说一会儿来找姑娘当面说清楚。” 沈灵书干脆道:“我不见他。” 过了半晌,她又道:“等他来的时候,给他开门。” 戍时一刻,门外准时响起了叩门声。 不多时,门缓缓推开,人进去后便重新关好。 —— 葳蕤烛光下,镌浮云纹梨花木桌案上堆满了公文,陆执对着光亮细细看手中的呈文。 人落在大理寺狱,不断骨也要褪层皮,尤其此案太子重视,少卿大人祁时安便亲自审讯。 雷霆般的速度,王石便将知道的全部招认。 沈灵书的叔叔王家大房果真与萧后勾结在一起。 当年沈琮带兵最后那场战役,本胜券在握,但萧家人潜伏在军中谎报军情,让王家大房王遂的人利用亲戚关系骗取沈琮的信任,累得沈琮被引入腹地,殊死反抗后,命丧当场。 那一场,将士死的惨烈,尸骨嶙峋,堆山如海。沈灵书的母亲王碧随军,自然一同毙命。随后萧家主帅接替上去,以雷霆之势清扫了这场战役。沈家陨落,萧家领了军功,在朝中日益崛起。 王碧死后,王遂理所当然的接过了掌家之权,作为交换将自己的儿子王石送入京为质,也方便传递消息。 而近日,萧后渐渐私下朝见官员去搜集当年的证据,制造假证,以备来日以“贪功冒进”的罪名将沈家从太庙推出去,要沈灵书的命。 心中的谜团一一解开,陆执也明白了沈灵书为何要选侯府这样的夫家。 凌霄推门进来,将方才曹澜去沈灵书房中的情形如实的汇报。 等了许久,案上传来低低冷笑。 陆执落笔,漆黑的眸晦涩不明。 还是不乖啊。 子时末刻,窗户悄然打开,一阵凉风拂过,帷幔前站着个人。 采茵近日睡不安稳,被凉意惊醒,她下意识看向沈灵书的方向,这一看,心惊得几乎要跳了出来。 男人黑眸如晦,冷声警告:“闭嘴。” 采茵吓得眼眶通红,还是想起身,却被陆执手刀横在脖颈,整个人晕了过去。 陆执掀开帷幔,丝衾下的女子未施粉黛,睡颜温婉,垂下的睫毛纤长蜷曲,小手紧紧攥着丝衾,似是睡得很不安稳。 他掀开衾被一角,去看她的脖颈,霜白的月光透进来,隐约可见一圈骇人的红痕。 陆执眼睑动了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盒清润的药膏。 他知道送过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5 的吃食她不会用,可没想到她连药都没抹。这荒山野岭的,她身上也不曾带药,肌肤那么娇嫩,几时才会好? 白日里的阴鸷骇人仿佛因月色柔和了几分,男人指腹薄茧,轻轻低替她上药。 小姑娘低低嘤咛了声,无意识的翻了个身,雪白的后背便毫无保留的暴.漏在他眼底,精致的蝴蝶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脆弱美丽。 陆执眼底清明,怔了良久,将人好好翻了过来,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 月色凉凉,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时,沈灵书只觉得脖颈间凉凉的,她下意识摸了摸,指尖泛着黏腻。 她黛眉微微蹙着,正巧采茵端水进来,她问道:“你昨夜替我上药了?” 采茵人吓得倏然站住,随后点点头:“是呀,姑娘,奴婢实在担心会留下疤痕。” 沈灵书问:“用他给的药?” 采茵点头。 她并不敢说昨夜太子殿下来了,若是姑娘知道,免不得又要气恼伤心一场。 沈灵书恹恹道:“替我洗掉吧。他下手并不重,过几天也就没事了,我不想用他给的东西。” 洗漱后,沈灵书披了件披风起身走到了门外。 廊下绿荫如屏,雨丝细密,渐渐形成珠帘,有壮大之势。 每年一到了这个月份,便雨水湍急茂密,也不知何时有尽头。 今日是第四日了,还有六日便是中秋—— 陆执让她与曹澜退婚的期限。 她闭上眼,怎么想都是一副死局。 可是为今之计,也只有看曹澜会不会答应与她交易。她捂下曹氏下毒的事,曹澜替她去兵部走一趟并且解除婚约。 她不知道若中秋她没有答应陆执,他又会疯魔到做出何等事情! 日子在她惴惴不安的情绪下,转瞬来到了中秋那日。 大邺传统,帝后会在中秋当日巳时来皇寺上香祈福,祈求农桑社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仪式完成后会在重华宫设宴以庆佳日。 陆月菱身为皇室后代,亦要随嘉元帝等前往。 别宫门前,一辆华贵秀美的马车缓缓朝云山寺的方向驶去。 多日阴雨连绵,官道变得异常那行,公主府的侍卫驾驶的十分小心,可辚辚之声还是戛然而止。 马车骤停,倚在软垫上的陆月菱美眸闪了闪,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女盼烟刚要掀帘子便听见外面侍卫的声音:“官道被雨水冲得塌陷了,有人在抢修,要想去云山寺得绕道走,只是路有些颠簸,殿下意下如何?” 陆月菱黛眉微微蹙着,“几时能修好?” 侍卫很快答:“塌陷的地方不深,想来很快。” 她素手掀开帘子,瞥见了一旁路边有一家茶肆,便对盼烟道:“咱们去那边喝茶边等。” 盼烟担心公主裙摆脏污,有些犹豫:“殿下,咱们车厢内什么都有,奴婢即可便可做茶。” 陆月菱早已下了马车。 盼烟顿时耳提面命跟上。 这间茶肆不大,却又两层,一层为招待散客,二层为包厢。屋内的陈设整洁干净,竹子做的桌案上热情升腾,雨天里别有一番滋味。 陆月菱这样的身份自然径直上了二楼,门口盼烟高声道:“掌柜,要一壶龙凤团茶。” 雨声霖霖,她撑着手腕,静静望着窗外落雨。 不多时,“小二”提着一壶茶推开了门。 陆月菱没回头,淡淡道:“放下后出去。” 身后没有人说话,只传来了房门关进并插.上的声音。 陆月菱眼皮跳了跳,一转过身却对上了祁时安那双肃静沉稳的眸。 四目相对间,那身清隽的官袍直直的压下来,提醒着她—— 身为臣子的大理寺少卿堵了天家公主的房门。 她双漂亮的凤眸渐渐瞪圆,娇艳的唇瓣微微张着,惊得说不出话。 安静的包厢中,传来她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祁时安手中还拎着做好的茶,挺拔立在门口。 陆月菱下意识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可他便横在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祁大人何意?”陆月菱忍不住抬眸看向他。 祁时安晃了晃手中的茶,随口道:“殿下点的茶。” 陆月菱美眸愠怒:“本宫不喝了。” 祁时安走到桌前,兀自坐了下去,绯色官袍随着他的动作擦过她的腰身,陆月菱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他看向窗外,“殿下一时半刻还走不了。” 陆月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瞬明白,她抬声质问:“是你故意弄坏了官道?就为了挡本宫的马车?” 男人喉结滚动,终究是轻声道:“我有话同殿下说。” 上次在马车内,他唤她阿菱,如今时叠更替,他称她为殿下。 陆月菱蹙起黛眉:“你究竟要说什么?” 祁时安从袖中拿出一份呈文,缓了片刻,沉声道:“赵怀远那个妾室柳素云的表哥手上犯了命案被送去了京兆府,今晨,府尹薛怀将人送至了大理寺。” 陆月菱的身子微微发颤。 前些日子赵怀远终究抵不过他母亲的哀求将那柳素云纳入了赵府,可是柳素云表哥杀人的事她确实不知。 祁时安为何非要今日拦住她,告诉她这些? 一道惊雷落下,天色骤然,风雨如晦,刮下了窗纱。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漆黑的环境下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感觉到祁时安此刻正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陆月菱一步步靠后,最终身子抵在冰凉的墙壁上,那结实有力的手臂按在她的腰肢上。 他钳着她,危险而克制。 “臣想告诉殿下,这案子落在大理寺,赵怀远必然会不惜仕途上下打点。他若犯错,公主欲他的这门亲事,只有和离这一步可走。” 陆月菱声音娇颤,身子抵触的朝后贴去:“若我不同意和离呢?” 祁时安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低头吻了上去,克制的喘息声无限放大,弥漫整个屋子。 被情.欲浸染的嗓音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阿菱,你没得选。” 第30章 抢婚(4) 祁时安坚.挺有力的膝盖抵着分开她的双腿, 一寸寸向上,公主的裙摆悬着被拢到一处,隐隐可见纤细高挑的雪白长腿。 陆月菱唇边呜咽, 抬手便想扇他巴掌, 手臂却被他按过着举过头顶。 “别喘。”男人哑声道。 “啧啧”的暧昧水声盖过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他吻的凶狠, 专横,不许她躲。 隐隐的浪潮在身体里鼓动,喧嚣,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 令她身子无力的软下去, 肆意任君采.撷。 数不清过了多久,陆月菱手臂勾着他的脖领借力, 找准机会,抬着膝盖顶在他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6 弱的地方。 男人低低闷哼一声, 骤然松手, 弯下身子不住喘.息着。 陆月菱得以脱身,她拿过桌上不再滚烫的茶,对唇饮了下去。 不知怎的, 她渴得很。 祁时安身形晃了晃,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 呼吸浓重道:“阿菱可解气了?” 陆月菱抬手抹了抹唇,美眸犹嫌不够:“大人当年装得光风霁月,却不想也是个趁人之危的无.耻之徒!” 祁时安心跳渐渐平稳, 并不在意她的谩骂:“你说什么, 我都认。”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不能看你深陷泥潭, 走入穷巷却不回头。” 陆月菱抬眸凝他,唇边娇音带着讽刺:“ 少卿大人案子断得多了怕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里不是大理寺,我也不是有口难言的苦主,不需要大人在这充当谁的救世主。” 她不再与他废话,抬步朝门口,冷冷道:“大人管好自己,莫要再插手本宫的家事!” “晚了。” 祁时安及时攥着她的手臂,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 陆月菱转身,却对上男人泛红的眼尾。 他喉结滑动,神色虔诚,甚至,她在那双漆黑讳莫的眸里偏见了几分落寞。 这迟来的深情,又在做给谁看? 陆月菱美眸冷然:“祁大人这样拉着本宫,莫不不是忘了家中还有一位夫人?”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曾经只知道追在他后边倔强,执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公主。 她是昭景公主,亦是有夫之妇。 祁时安定定看着她,终于愿意提及当年之事,“是我不好,即便身负救命之恩,我也该好好安置她,不应按她爹临终所托娶她为妻。我也以为你与驸马是真心相爱,他是真心待你。阿菱,我愧对你当年的喜欢,我后悔了。” “没有谁会在原地一直等谁。” 陆月菱黛眉微扬,声音冷静决绝,“我从未后悔过。” 她抬手甩开的他的桎梏,不再看他,离门而去。 徒留男人垂眸,怔然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出去后,陆月菱钻入自家马车,抬手拿起浅口白瓷茶盏子,猛饮两口。 气场撑到刚刚,她已然撑不住,生怕他看出来才匆匆离开。 对上祁时安,说不出别的,她总是心慌的很。 即便她们之间已经隔了两年的岁月。 她总以为两年时间很长很远,她们不会再见。 一介寒门状元郎,靠着寒窗苦读得以出头,想尚圣人嫡出的公主不过是天方夜谭。 可她却没想到,不再见面的日子,他渐渐崛起,凭借着出色的政绩,手腕,成了四品大员,天子近臣,教他足以可与自己比肩。 马车缓缓行驶,那股心慌感渐渐散去。 陆月菱安慰自己,那人日日在大理寺,经手的案子不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就是官犯,一身讳莫杀伐之气,她招架不住也正常。 一旁盼烟看着自家殿下的反应,凌乱的衣摆,嫣红的唇瓣,和那不易察觉微微敞开的衣领,猜出了几分。 想起驸马那恶心的嘴脸,她是真觉得祁大人更好一些。 殿下当年那些离经叛道的事儿盼烟都有参与,她知道殿下曾经是很喜欢很喜欢祁大人的。 她忍不住劝道:“殿下,奴婢听闻少卿大人娶妻后一直分房别住,不曾走过越矩。既然当年之事他也是没有办法,殿下也曾心悦于他,何不与驸马和离再嫁,成全了他的痴心。” 陆月菱听得这话,擦唇的帕子抖了抖,咳了两声,“他想得美。” 相反,祁时安要动驸马,她反倒是要帮助那柳素云的表哥。 左右她现在心里早已没了驸马,他再纳多少个妾她都不在意,她需要用这份名存实亡的婚事替自己挡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盼烟在一旁看得真真的,殿下若是真的放下了,和离了再嫁给别人也好,这上京世家权贵子弟那么多,殿下看都不看一眼…… 唉。 她不忍拆穿。 ----- 明黄色的鎏金銮驾浩浩荡荡停在山门外,嘉元帝与萧后身着帝后吉服步步登阶以示虔诚。 太子陆执,陆月菱,陆瑶等几个成年的皇子公主紧随其后,余下众皇室宗亲的队伍长而看不见尽头。 禁军和大理寺的人也跟了上去,保卫帝后銮驾的安全。 仪式漫长而繁琐,太子念完祝祷唱文后便出去透气。 他凤眸微敛,微微扫视着四周。 不见沈灵书的身影。 约定的期限已到,她还是没想明白? 圣驾会在午后回銮,她若是想退婚,一会儿仪式结束后去求父皇是最佳的时机,现在便应该出现在殿外等着。 可是她没有。 很好,太子抿唇,眼底浮现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唤来凌霄,沉声吩咐下去。 凌霄听得太子说的话,身形一滞,矫健的身影还是朝阶下而去。 窗外依偎道倩影,神色恹恹,神情哀愁。 沈灵书转头看向一旁,更漏落在了午时。 她心中惴惴不安,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想,无非是左右两个分叉口—— 答应陆执,亦或是不答应他。 她不想答应,却又害怕他疯起来的下场她承受不住。 心里如同煎在油锅上,迟迟不放油,百般不适,千般焦虑。 偏偏曹澜那边也没有动静,仿佛听不见她的威胁一样,让她左右为难,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这决定或许一步错,步步错。 不多时,门外采茵捧着餐盒冒雨跑回来。 她一进屋顾不得拍去落雨,神色焦急道:“姑娘,小侯爷出事了。” 沈灵书被她动作吓得一激灵,美眸慌乱,颤声问道:“他、他怎么了?” 采茵把方才从姑子们那听到的闲话一一道出:“奴婢刚刚取东西回来听见传言说小侯爷出门从台阶上摔滑下去,磕碰了脸,下巴划出一个血洞,圣人已经指派太医过去了,曹家也在赶来的路上!” “什么?!”沈灵书美眸闪烁,脸色一瞬变得惨白。 曹澜在佛寺这些天都相安无事,何况还有侯府的家丁跟着,怎么就会看不见台阶失神摔了下去。 是陆执,一定是他! 曹澜当年乃新科探花,松冽如玉,翩翩君子。除去他本身的能力和侯府的背景,亦是证明他有几分容色在身上的。 如今因她磕破了脸,破了油皮。 他曾看重的脸面,就这么轻易的被毁了。 沈灵书又惊又怕,攥紧了手,身子撑不住般踉跄了两步,采茵急忙快步扶着,她急道:“姑娘别多想,万一是小侯爷自己不小心。” “不……”沈灵书美眸莹莹,眼尾渐渐泛起了湿红,唇边呢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7 一定是陆执做的,除了他别人没这个本事动侯府嫡子。” 是陆执给她的警告,惩罚她不听话。 何况这还只是个开始,若她不照着他说的做,不知道他下次又会对曹澜做些什么,亦或是她身边的人…… 沈灵书身子虚弱的晃了晃,语气夹杂着哭音:“梳洗一下,扶我去面圣吧。” 简单的梳洗后,精致的妆粉仍旧掩饰不住小姑娘苍白的脸色。 采茵担忧道:“姑娘,要不奴婢再为您描一遍眉?” 沈灵书摇头,怎么躲也躲不过的事还不如勇敢直面它。 雨丝淅淅沥沥,圣驾被耽误在这,还未启程。 沈灵书一路行过去,远远的便瞧见凌霄立在廊下“候着”。 与其说候着倒不如说等她。 经过凌霄身边时,他低声道:“圣人还要一刻钟才回来,殿下在里边等着沈姑娘。” 听得此言,沈灵书身形踉跄,脚步不稳。 门虚掩着,鞋履摩擦地面的声音很清浅,可高位上的男人还是一瞬转过身来。 沈灵书警惕地看向四周,确认好无人后才咬着牙,低声道:“是你动的曹澜,是不是?” 陆执朝她走过,大掌熟稔的落在她的细腰上捏了一把,唇边挂着讽笑:“袅袅这般维护他?” 沈灵书扭动着身子向退后几步,可被他手臂稍一带便撞入他怀中。 男人动作生猛有力,迫使她只能仰起头看他。 沈灵书眼角挂着泪花,瘪起了唇瓣。 他耐着性子问道:“所以袅袅,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见小姑娘不语,他音色平静,却带着威胁:“今日阴雨连绵,城外堤坝多有坍塌,曹澜的父亲长亭侯在工部任职侍郎,孤昨夜看过他经手的工图,漏洞百出。一旦堤坝坍塌,泄洪千里,那么长亭侯府……” 话音落地后,他隐隐逼问:“父皇就要来了,袅袅到底想清楚没有?” 沈灵书被他问得心间震颤不已,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一到了雨季,圣人格外看重工部防洪之事,陆执此话已将曹家带入了绝境。 曹澜的性命,曹老侯爷的仕途,乃至整个曹家的命运皆在她一念之间。 “疯子……”她哭得眼睛湿红,唇边不住呢喃道。 陆执手指怜惜的捏住她的下颌,低头吻了吻她的眼泪,下了最后通牒:“说你不愿,嗯?” 沈灵书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被他这逼问的话语弄得崩溃坍塌。 她没得选,纵然她恨透了曹夫人,可曹家是无辜的。 让她背负那几十口子的性命和前途命运,无意于是要了她的命。 她哭得止不住抽噎,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咬声回道:“我应。” “袅袅乖。”太子赞许着看着她的识时务,食指替她擦去眼泪,顿了顿,又落在她唇边。 那骨节分明的食指撬开她的唇,肆意有力搅弄着她的软舌,被咬了也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有节奏的拨动。 沈灵书泪眼婆娑,唇边流淌着银色水液,狼狈不堪,她拼命摇头想扭躲开却被男人狠狠桎梏着腰肢。 后靠的姿势,让她几近折了腰。 陆执吐息粗重,渐渐滚烫,眼底阴鸷散去,燃起浓浓的欲。 “不要在这……”沈灵书惊恐的望向四周,楹窗下闪着人影,圣人就快要走进这间屋子。 男人终于舍得松开她,指节猛地从她舌腔抽.出,还挂着暧昧晶莹的水丝。 沈灵书小脸憋得通红,艰难的喘息着新鲜空气。 她不愿承认,被他这样拨弄着,裙下隐隐有了浪潮莹润之意。 沈灵书试图平息心跳,抬手擦干了泪痕,只是那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怎么遮掩也遮不过! 门扇被推开,陆执一身肃正,没事人一样弯身行礼:“见过父皇。” 嘉元帝淡淡“嗯”了声便径直朝前走。 浓云急雨将屋内映照的昏暗,嘉元帝没看清沈灵书脸上的湿红,颇为讶异问:“你怎么在这?”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沈灵书遥遥一拜,借着请安的功夫调整好心绪。 她的声音娇糯软甜,清浅温婉,早已不复方才的暧昧.喘.吟。 “臣女今日面见陛下,是想求陛下恩典,臣女不愿嫁入曹府,还请陛下让婚书废止,自此作罢!” 嘉元帝睨了眼身旁的太子,脑海中一瞬有了计较。 他继续道:“你与曹澜的婚事乃朕金口玉言,天子之言,岂可反悔?” 沈灵书心中暗暗腹诽,天子之言是不可轻易反悔,可是这门亲事也从未问过她的意思。 她突然明白陆执的蛮横,霸道,是随了谁! 虽然心中这样想,可沈灵书并不敢说,只是细细解释道:“臣女蒙陛下照拂,得了这门婚事自然欣喜感激。可前些日子命理官拿了臣女与小侯爷的八字相批,说是不吉,乃大凶之兆,故以让臣女来佛寺清修,试图弥补。可小侯爷今日摔倒,磕破了下巴,显然是为这问名之礼冲撞的。” 太子摸了摸鼻尖,一言不发。 “臣女微薄之躯自是不足惜,可长亭侯乃陛下肱股之臣,臣女更不敢拿长亭侯府满门的气运开玩笑,更不敢将陛下的恩旨置于危险境地。” 她言辞恳切:“愿陛下将婚书作废。” 提及命理,气运,嘉元帝脊背略略挺直。 帝王多疑,对占卜此类深信不疑,所以宫中养有命理官,批八字,看星象,可保大邺百年安稳。 嘉元帝睨了眼太子,沉声道:“既如此,那便作罢。” 他又问:“你是沈琮的遗女,朕对你多有愧疚。你眼下可有爱慕的君子,朕可为你指婚。” 一旁一直不出声的太子慢悠悠打断道:“父皇,她还小……” 嘉元帝眯起眼,就坡下驴,顺势道:“灵书确实小,但是太子年岁不小了,不知何时才会替朕添一位太子妃?” 沈灵书眼看着君臣父子二人硝烟渐起,想着自己的事情说完了便轻声道了句告退。 “儿臣确实心有一女子,正打算请旨要父皇赐婚……” 身后二人的谈话渐渐变得不真切,她隐约听不太清。 从圣人处出来时,采茵扶着沈灵书问道:“咱们回去吗,姑娘?” 沈灵书看向西边,天色阴沉落雨,她的脸上也是乌云弥漫。她顿了顿,犹豫道:“我想去看看曹澜。” 曹澜因她破了相,她心中有愧难安,不去看一眼怎么都不是滋味。 主仆二人行至曹澜屋外,采茵刚欲上前叩门便听见里边传来了急促的争吵声。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顿时让采茵停手。 “为娘说了多少遍了,那不是个好女子,你偏偏不听,还背着我和你父亲私下去求了圣人赐婚!你看看,现如今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8 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了?!” 曹夫人心疼的看着曹澜下颌上渗血的纱布,哭天抹泪道。 曹澜疼得说不出话,素日清润的一张脸也是惨白无比。他疼痛着,试图反驳的声音极为微弱:“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这与沈姑娘有什么关系?母亲这般看不上她,毁了儿子姻缘,又是为何?” “我自幼按照你和父亲的思想长大,从无违逆。现在我只是想娶自己心爱的姑娘,您为何要在那芙蓉花中下毒,让书儿从此恨我怨我。您就仗着是我的母亲,非要往死里逼迫我,对么?” 曹氏尖锐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澜儿,我都是为你好!我还能害你么,那沈家女,她是一个丧门星啊!” 曹澜似是气急,亦或是无奈,低低笑着:“母亲不用拿这些说辞搪塞我,您早已背后投靠了萧后。圣人最忌讳臣子在朝中私下结党,母亲若想毁了侯府,不必拿一个弱女子当说辞!” 沈灵书听到此处,百感交集,一颗柔软的心狠狠震颤。 下毒一事,她总以为曹澜维护曹氏,是个懦弱不分事理的人。 可如今看来,他夹在这其中,也是被逼无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曹氏这样的生母在,她和曹澜注定没缘分。 沈灵书已经答应了陆执退婚,也算偿还了方才曹澜维护之情。 与他的种种纠葛就此作罢,眼下她要等陆执,等他来交换她最想要的好处——沈家的未来。 “走吧。”沈灵书唇边淡淡道,可这一抬眸却瞧见不远处站着个男人。 那人身形挺拔清隽,撑着一柄金黄色的竹骨伞,压迫的目光落在她的肩上,顷刻便让她脚踝酸软。 她虽等着陆执来谈条件,可也不是在白天。 他眼中是何等意味,沈灵书与他接触多日,再清楚不过。 “走!”她低低催促道,转头便与采茵朝后走去。 男人步伐硕大,几个箭步便将她堵在了长廊的尽头。 采茵警惕地护在沈灵书前边,哆哆嗦嗦的看着太子。 “滚。”男人声线清冽,带着不容质疑。 沈灵书不想采茵有事,便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别忤逆眼前这个男人。 采茵哭着跑出去放风。 沈灵书被他盯着她脚步酸软,吐息滚烫,步步朝后退。 可男人欺身逼近,按着她的香肩,另一手去扯她衣襟上的丝带。 “嘶……”女子吃痛的娇.吟落在疾风细雨中,妩.媚撩.人。 他另一手抬起她的雪白细腿,高跨.在他精壮结实的窄腰间,随后他一步,一步向前。 随着他向前的动作,沈灵书口中呜咽,美眸含泪,却被他低头吮吻着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竟想在外面就,还是站着…… 这廊下无遮无掩,不知何时便有人经过,若是被看见…… 沈灵书心提到嗓眼里,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袅袅还在分心?”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耳语。 沈灵书听得这不妙的威胁,身子被他惊吓的一瞬僵直,顷刻又瘫.软下去,脚踝立不住。 酥酥麻麻的感觉将她席卷,她心颤得说不出话,死死捂着唇瓣,想咽下那控制不住的娇.声。 明明落着细雨,她却觉得身子无比滚烫,这熟悉的反应令她心抖不已。 疾风骤雨过境,风中摇曳着的娇花脆弱不堪。然则风雨一次比一次愈烈,愈大,愈肆虐。 陆执掐着她的玉腰,低沉的吐.息声断断续续,带着逼问:“想去关心曹澜,嗯?” 沈灵书唇边呜咽:“没有,真的没有。” 人影晃动重.叠,男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沈灵书被他按着双手,语声呜咽:“不,不要了……” 陆执将她的身子按着转了过去按在墙上,背对着自己,大掌扶着她的雪肩…… 第31章 抢婚(5) “你、你要做什么?”女子声音娇娇怯怯, 带着委屈的哭音。 陆执紧紧贴着她玲珑有致的玉.体,甚至故意的靠近的很用力。 他偏侧着下颌,低头咬在她精致的锁骨处。 “嘶……”沈灵书吃痛, 唇边难捱的轻溢出声, 小手下意识的去抵抗,却被他大掌攥着手腕举高按在了墙上。 “还去不去看他了, 嗯?” 男人着力生猛的声音响彻在耳边,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诱哄威胁。 雨水落在她雪白的小脸上,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声线微弱呜咽, 软声骂道:“混蛋!” “袅袅还是不听话啊……” 陆执失去了耐心,大掌轻轻摩挲着她的耳瓣, 咬着她的唇,故意吻的很用力, 似是在给她最后的通牒。 背对着他的小姑娘经不住这样手段, 身子软若无骨,一双娇艳欲滴的唇咬破了也愣是不向他妥协。 陆执就这样等了好久也没等来想听到的答案,眼色渐渐深邃, 见底。 墙壁上那截被如铁桎梏着的纤细手腕颤了颤,纤细如花瓣的指节渐渐蜷曲。 娇软的胴.体滚烫得厉害。 她的脸颊染上赤霞, 犹如熟透的蜜桃,可口撩.人。 唇瓣微张着,细碎不成音, 尽数落在连绵的雨幕中。 不远处放风的采茵听到这香艳.露.骨的声音哭着捂住耳朵, 满脸的心疼。 数不清过来多久,雨丝渐渐缓了下来。 枝头上的花瓣饮饱了甘霖, 沉甸甸,晶莹剔透,带着灼.白。 男人衣衫敞着,露着精壮结实的胸膛,神色缓了下来,淡淡睨着哭泣的少女。 小姑娘仍旧背对着他,如瀑的青丝散落遮.掩住一半雪白圆润的肩头,肌如白瓷,微微颤动着,显然是低声呜咽。 她低垂着泪眸整理衣衫,纤细的指节飞快地系好小衣,刻意去掩盖那些她不想看见的青紫,红痕。 此刻眼泪也哭干了,只觉得眼睛生疼,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白皙的肌肤红了一圈。 “冷不冷,孤送你回去?”男人声音清冷,带着纵.情后的沙哑。 沈灵书转身退后了几步,哭得湿红的杏眸狠狠盯着他:“混蛋,你走开!” 她抽噎得胸.前起伏,肩骨震颤。 经历了一番生猛后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一株雨中摇曳的栀子花,脆弱的就快要碎了。 “还有力气骂孤,次数还是少了,嗯?” 陆执听得那谩骂之词,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 方才从父皇那出来,本想去看她,却不想在曹澜房门前瞧见她。 那少女怀.春,切切驻足,恨不得推门进去的模样刺得他理智全无,只想迫切的占.有,宣.泄,标记主权。 对曹澜便是关心探望,对他便是冷着脸骂混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9 陆执敛眉,薄唇渐渐抿起:“不许再关心他,关心任何男人。不然下次会做出什么事,孤也不知道。” 沈灵书刻意忽视他的威胁,扬起小脸,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答应你的我做到了,那你答应我的事呢?还有证据,什么时候给我。” 陆执答非所问,反而攥着她的腕子,声音渐重:“听见没?” 沈灵书晃了两下,那力量却越来越紧,就快要将她手腕握碎。 她吃痛蹙起了黛眉,心知再继续硬碰硬下去他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便不情愿的“嗯”了声。 桎梏的蛮力松开了,转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沈灵书咬唇躲开了。 见她乖了,陆执慢悠悠开口:“你父亲当年战死确为人为,而非天灾。你扬州老家的大伯伯王家大房投靠了萧后,派人在军中潜藏骗取你父亲的信任,里应外合,谎报军情,令他陷入敌军埋伏,万箭穿心而亡。” 他顿了顿:“现如今……” 一阵哭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沈灵书不可置信的捂着唇,失声痛哭。 那双漂亮秾丽的美眸哭得梨花带雨,她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凶过。 “阿耶……”她唇边哀哀唤道,身子亦晃了晃,朝身后栽去。 陆执眼疾手快,捞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人带到怀里。 小姑娘没有反抗,如同脆弱易碎,任人摆布的陶瓷娃娃麻木的靠着他的肩膀。 太子眼底不忍,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终究是落在她肩上,轻轻安抚着。 这双手握剑杀过人,握缰绳击退过敌军,握笔定过人生死的公文,唯独第一次安慰哭哭啼啼的女郎。 太子心底隐隐触动。 冥冥中,总觉得他好像栽了。 为数不多的柔情都给了这个小姑娘。 太子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安抚她,陪着她,任她发泄出心中酸楚委屈。 数不清过了多久,雨雾散去后,日光渐渐清晰,周遭温暖暖和下来。 空山新雨,暗香浮动。 沈灵书不敢想爹爹当时死得时候有多痛苦,娘亲得知死讯的时候毅然决然赴死时有多壮烈。 她一直以为父母一片赤胆忠心,为国捐躯,虽死却也以国家大义在前,是真正的大英雄,从未怨怼过皇室。 却不想原本他们可以不用死的…… 大伯伯王遂。 平时看起来那么慈善的一个人却在背后捅了她家的刀子。 她甚至记得小时候过年,大伯伯背着她,另一手领着三妹妹去看花灯的场景。 原来都是装的。 沈灵书渐渐恢复平静,美眸仰看着陆执,问道:“然后呢?边疆堪舆图,还有当年行军记录这些是不是都被萧后毁去篡改了?” 陆执点头。 他们既然能联手王家大房害死父亲,就一定会把真正的东西销毁掉。 年头那么久,很多册簿都无从考证…… 沈灵书咬唇:“该怎么办?” 陆执安抚的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孤已命人去西郊大营寻找当年参加那场战役的老兵,也在查兵部尚书的底。” 他声线清冽,“再给孤一些时间,定还你沈家清白。” 还有仇恨。 沈灵书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等陆执掌握足够推到萧后诬陷沈家的证据后,她一定要回扬州。 本想带着采茵看一眼外祖母便隐姓埋名,换一种身份去生活。 现在看来要等等了,她要王遂的命。 弑父之仇,不共戴天。 即便豁出她的名声,姻缘,她的下半生,她也要去为爹娘报仇! 还有那位萧家皇后。 沈灵书美眸渐渐垂着,藏下了背后的恨意。 突然“嗖”的一声冷箭,顺着她眼前簌地飞过,割断了几根碎发。 沈灵书吓得一激灵,立刻抬眸看去。 不远处刀剑嗡鸣的声音骤然响起,廊前凌霄迅速道:“殿下,有刺客!” 陆执遽然起身,将沈灵书掩在身后。 几个黑衣刺客从假山处翻下来,抽剑朝他们刺去。 沈灵书脚踝发软,小手握着陆执的手臂,躲在他身后。 陆执侧身躲过致命一剑随后肘击那人手腕,那人虎口一麻,松了剑,陆执迅速接住猛地刺向他胸膛! 温热的鲜血飞溅三尺,刺客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陆执拉着她的手,身影朝外奔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颊生疼。 沈灵书后背一阵阵冒冷汗,可她还是咬唇竭力让自己镇定下去。 这种时候,她不能拖陆执后腿。 她还要留着这条命去报仇,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可她这么想着,跑得的时候还是被刺客踩住了衣裙,陆执回神,抬臂迅速迅速割断裙摆,布料“撕拉”一声,沈灵书被贯力弄得朝前边摔了去。 太子弯身想去扶她。 刺客见状,抬臂猛地挥剑。 沈灵书美眸惊惶,身子不住的朝后挪。 剑光晃在眼前,她绝望的闭上眼。 预想中的刺痛没有传来,耳边传来男人一道闷哼声。 沈灵书身上多了份重量,她睁开眼看却发现那刺向自己的长剑贯穿了陆执整个肩胛骨,剑尖离他只有几公分! 刺客一击必中,面露得意,狠狠低将剑抽出,陆执弯身吐了一大口血,肩膀处的血窟窿止不住的往外流血,他疼得昏厥过去,手中剑柄掉落。 沈灵书傻眼了,她从来没想过陆执会替她挡下这一剑。 “跟他一起去死吧!”刺客挥着血淋淋的剑再度刺来。 沈灵书死死抱着陆执,小手堵在他肩膀上的血洞上,躲也没躲,死死闭上眼。 刺客挥至空中的剑猛然砸落,“哐当”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随后整个人被踹飞了好几开外。 凌霄浑身是血,持剑杵地喘着粗气,身后跟着远处匆匆赶来的暗卫。 少倾,凌霄见殿下昏过去了,顿时皱起了眉,高声唤道:“传太医!” 沈灵书呼吸一颤,满手是血,思绪有一瞬的僵滞。 余后只见长廊下乌泱乌泱涌来大批人马。 她眼见着太医将他抬至担架上,又眼见着凌霄偷偷擦泪,再然后采茵眼角含泪从后边跑了过来对着她身子上下检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耳边传来采茵急切的呼唤,沈灵书懵然不知般,靠在她肩上,身子朝后栽晕了过去。 戌刻时分,雾霭浓重,外面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 沈灵书缓缓醒来,她睁眼看着床顶上熟悉的帷幔,想喊人,喉咙却哑得说不出话。 采茵端着药推门进来,见她醒了顿时快步走上前,哭肿的泪眼又一瞬变红,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问道:“姑娘,您是不是吓到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0 。” 沈灵书恹恹的,美眸空然,素手抬了抬,还是说不出话。 采茵顿时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手拿着银勺舀了一点药汁在唇边轻吹后喂下。 湿润酸苦的药汁下肚,她终于能开口说话,只是声音虚弱哑得厉害。 沈灵书问道:“太子如何了?” 她很害怕听见太子的死讯。 毕竟,若他死了,那些他搜集多日的证人和证据也就随之湮灭,她属于白忙活一场。 采茵虽有些疑惑姑娘居然会问那人的安危,可毕竟太子殿下救了姑娘一命,以身体抵剑,问问也是应该的。 她如实道:“奴婢方才去打听,殿下性命应当是保住了,说那剑刺得不是要害,只是刺入又拔.出,骤然失血过多才导致人昏迷不醒,听太医说夜里离不开人,若是殿下高烧起来怕是有性命危险。” 沈灵书点点头,还是别死的好,非要死了,等还了沈家清白再死也行。 她喝了药,晕眩困意又渐渐涌了上来,她重新躺下沉沉睡去。 这次不如以往夜夜清明,她做了个梦。 她并未参与其中,却以游.魂的角度看着眼下梦境。 突然,她呼吸凝住,美眸眨了眨。 她看见了不远处下方的灯火浓重,纸醉金迷的墙瓦,一瞬错愕,她梦回到了扬州? 扬州二十四桥,名动天下。 其洞悬明月,金色荡漾,如玉带飘逸的汉白玉栏杆沿台而下,清辉笼着月影,歌女在游动的画舫上吹箫弄笛,弹奏靡.靡之音。 忽闻落雪,可二十四桥上众人并未着鹤氅皮衣,可见怪异。 沈灵书注意到不远处碧波上一座极具华美富贵的船舫上立着两道身影。 凌霄感慨,这才冬月初旬,今年的雪怎么这样早? 碧绿的河面,渐渐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花。不多时,入眼恍如纯白之境。 太子抬手接着雪花,清冷如神邸的面容没有表情,心弦却微微触动。 落雪也就意味着入冬了,快到年下的时候他便可以回京。 就可以娶她了。 指尖传来淡淡凉意,是菱形的雪花渐渐融化。 他闭眼,想起那夜少女薄凉的身骨,在他面前开合,起伏,婉转。 不经人.事的少女明明不懂得伺候,只会哭啼惹人烦乱。 可为何是她,他就愿意呢? 雪下的越来越密,铺天盖地,犹如寒江大雪,凛冬将至。 陆执想的心烦意乱。 凌霄眼见着雪势迅猛,有着不符合这个季节的怪异征兆,心中不免担心。 此次来扬州巡盐并且暗中查探小夫人母家之事本就是秘密出访。 殿下的安全,几乎悬在他心上。 凌霄提醒道:“殿下,咱们回吧。” 陆执下意识道:“回京?” 凌霄:“您说什么呢,殿下和圣人约定,您肃清江南一带盐税,圣人允诺小夫人为太子妃。事情没办完,小夫人大伯伯与皇后娘娘勾连的事也没查清,咱们怎么回京,您也没法跟小夫人交代啊。” 提到成婚两个字,陆执烦躁的心绪渐渐顺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那薄凉的唇角略略勾起。 是啊,盐税办完,王家查完,他便要成婚了。 风雪弥漫,小船渐渐消失了踪迹。 可陆执不知,繁华上京中已经没有他要娶的人了。 梦境的结尾被那片铺天盖地的落雪覆盖—— 沈灵书眼角含泪,唇边轻溢,糯糯的声音带着浅淡哀愁: “从别离,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殿下……” 她骤然惊醒,胸.前不住起伏,唇边喘着凉气。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湿凉一片。 怎么会梦到陆执? 那是何时发生过的事,她从未见过。 既然是梦,想必应该不算是真的吧? 可为何她的心口好痛,好痛。 是前世死前的自己在痛么? 第32章 抢婚(6) 沈灵书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股淡淡的笼罩她的心痛感平息出去。 她只当自己因白日陆执救她的的事才臆思多想, 甩了甩头。 她想继续睡去,可这次确实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脑海里扬州二十四桥, 漫天纷飞大雪间立着的男人便在她脑中萦绕, 挥之不去。 她就这么眼看着更漏一点点从寅时到卯时,看着楹窗上的光一点点漫过窗纸, 变得逐渐明亮。 一夜无眠。 ———— 云山寺一座偏殿内。 灯火葳蕤,炉香沉沉。 萧后一身绣金线牡丹纹玫色对襟常服,凤眸夹杂着冷意,镂空凤纹宝石护甲就快指到眼前男人的脸上骂道:“圣驾在这, 本宫都不敢贸然动手, 谁给你们的狗胆?” 被骂的人是兵部尚书史从文的儿子史星,刺客败露后被萧后的贴身太监从京中连夜召出。 他额头几乎磕在了地上, 唇齿打颤:“娘娘息怒,父亲也是想替娘娘分忧, 况且二皇子走前交代过, 若太子殿下死了,您就是唯一拥有皇子生母的主位娘娘,他日位列太后……” “愚蠢!” 萧后怒不可遏, “史从文还有这份闲心?让他藏好自己的尾巴,把兵部上下的嘴管严了, 别事情过了那么久最后要成事时功亏一篑。” “还有陆运,再有下次,就让他在边关别回来了, 后宫能生的妃嫔有的是, 本宫不介意换个儿子养,滚!” 史星吓得屁滚尿流, 忙不迭磕头称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人出去后,书槐端上杯热茶,安抚道:娘娘别太动气,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不然娘娘再睡会?天亮后娘娘还要随陛下去看望太子殿下呢。” 萧后接过饮了口,凤眸幽深:“吩咐下去,做一碗莲子百合清心汤待会带着。” 她可没心思睡觉,既然史从文重伤了太子,那么此刻是动沈灵书的最好时机。 顺便还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天色刚蒙蒙亮,嘉元帝便去看望太子。 远远走过去,厢房外人影攒动,忙进忙出。 嘉元帝径直去向里间。 宫婢掀开帷幔,榻上的男人身形占据了大半罗汉床,俊朗的面容惨白如纸,额前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上身半.坦着,右肩处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中间隐隐透着红褐色的血痕。 儿子竟给伤成这样,嘉元帝脸色不大好。 他沉着脸走到外间,愠怒的声音刻意压低问:“太子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正在配药的许太医急忙停下手中动作,跪着回话:“殿下昨夜未发热,伤口也清创上药包扎好了。眼下病情稳定,只是失血过多才昏睡着,即便醒来后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1 易挪动,需要静养。” 听到最凶险的时候熬过去了,嘉元帝才神色稍霁,转头朝苏公公道:“去准备回宫的事宜,留下太医和部分随行侍卫陪太子在这静养。” “遵旨。”苏公公弯身就欲出去安排却又被叫住。 嘉元帝眼色幽深,拨弄着大拇指的扳指,思忖着:“刺客无一活口,处理的这样干净,这次会不会是皇后?” 帝王多疑,朝中成年的皇子除了太子便是二皇子。二皇子由皇后抚养,若太子受伤甚至毙命,就要重新立储,那么最大受益人一定是皇后。 苏公公眼神一转,想了想,分析道:“二皇子已被罚去戍边,教训受得足足的,皇后娘娘这段日子尚且不怎么出宫,怕是想动手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 嘉元帝未出声,只静静思量。 苏公公伴君如伴虎,大气也不敢喘,仍旧保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小太监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嘉元帝抬头瞥向门外,一道婀娜多姿的倩影扭过日光,步伐匆匆朝屋内赶来。 萧蔷虽年愈三十,可仍旧保养的极好,肌肤紧致白皙,身量高挑,是标标准准的鹅蛋脸,大气明艳。 且她入宫多年,只得陆瑶一个女儿再未生育,如今面若含春,半点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 按理说身为中宫却无嫡子,后宫又有众多年轻貌美的嫔妃,萧后早该失宠,可她娘家是威北公萧家,扎根上京已有百年,族中更是源源不断的将适龄嫡女往宫里送替她固宠,是以圣人待她还算可以。 此刻她神色焦急,带着热切和关心,走到嘉元帝身前福了福:“陛下万福金安!” 嘉元帝淡淡道:“起来吧。” 萧后请安后便径直朝里间走去,这一看,不免掩唇娇呼:“景宴竟给伤成这样?” 说着,眼眶跟着也红了一圈,又扭着身子走出来。一旁书槐递上玉色托盘,萧后端过那盅莲子清心汤,略略劝道:“陛下近来身子不好,可千万莫要因此事郁怀,臣妾来时亲自炖的汤,下火的,陛下尝尝?” 她递了有一会儿,嘉元帝才缓缓接过那汤,语气显然放下了疑心:“皇后辛苦了。” 萧后唇边挂着笑:“朝堂诡谲云涌,臣妾帮不上忙,也只能在这些细微末节的事上出出笨功夫,陛下莫要打趣了臣妾。” 嘉元帝浅尝了一口后,苏公公便接了过去。 萧后美眸盈盈,又道:“陛下,臣妾听说太子受伤时,书儿那孩子也在旁边,不知书儿可伤到哪,太医可有瞧过?” 被点名的许太医顿时回禀道:“回娘娘的话,据在现场的侍卫来报,县主并未受伤,所以微臣还没去看。” 嘉元帝微微抬眸,沉厉的语调微微扬起:“沈家女也在?” 话题成功的被她引了过去,萧后继续道:“臣妾也只是听说,说那一剑本是刺向书儿,是太子替她挡下的,这才受了重伤。” 眼见着嘉元帝脸色愈来愈黑。 萧后补刀道:“查了这么久也查不出幕后主谋,不知道书儿是不是知道些东西。” 嘉元帝不语。 苏公公及时接过话茬:“陛下,銮驾就在外候着,此刻是否要启程?” 看似寻问,实则催促扰乱嘉元帝思绪。 果然,嘉元帝没了耐心,“沈家女是否与刺客有勾结的事,便交给皇后去查。” 说完这句话,便拂袖朝外走去。 萧后弯身领旨,看着圣人明黄背影,美眸划过得意之色。 刺客是否和沈灵书勾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事太子偏偏要去挡那一剑,不管最后如何,储君的贵体皆因沈灵书而受损。 她难辞其咎。 圣人的怒火,终究得有人承受。 既然太子抬举她,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护着她。 那么她合该吃点苦头回报太子的恩情。 要不怎么说,这沈家女是太子心尖上的人呢。 瑶儿早就把太子与沈灵书私下来往的事告诉了她。 陆景宴想护着她的人,她焉有放过之理。 何况,她姓沈。 “回宫。”萧后轻轻笑了声,潋滟红唇勾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帝后两边都整装待发,沈灵书与曹澜婚书作废,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她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随着一起回宫。 临行前,采茵把太子留在佛寺的消息告知了她,问她要不要去探病,毕竟现在整个大邺上下都知道太子受伤的原因。 沈灵书收拾行李的动作顿也未顿一下,只摇头道:“有病就去找太医,我去看望他干嘛。” 采茵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大公主此番也来了,她与姑娘您素日交好,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奴婢怕大公主心中有想法。” 提起陆月菱,沈灵书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不似提到陆执般冷淡似水。 平心而论,入宫这些年,后妃公主从上到下都没有看得起她的,下人们自不必说,更是练就了一双审时度势的眼睛,无人愿意亲近她。 唯有陆月菱是真心待她如妹妹般。 她与月菱姐姐也曾同榻而眠说着女儿家的心事,秉烛夜游讨论脂粉钗环。 沈灵书蓦地喘了口气,温声道:“替我更衣,我去探望太子殿下。” 简单的梳洗打扮后,主仆二人出了门。 去的路上沈灵书都在默念着,为了月菱姐姐,且再忍忍,忍忍! 守在门口的凌霄早早的看见那翩然来迟的主仆身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有落地的迹象。 他内心矛盾。 他是希望沈姑娘来探望殿下的,毕竟殿下这次伤得这么重。 可殿下对沈姑娘做的那些事他也知道,对于女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清白和身子被夺了,是殿下太过于离经叛道,可他跟了殿下多年,只知道殿下只是不会表达。 殿下心里一定有沈姑娘的,只是不喜宣之于口,宁愿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两败俱伤,谁也不好过。 唉。 凌霄感叹的时候,那道倩影已经进了屋。 他继续站在门口放风。 沈灵书刚走入屋内便闻到浓浓的草药味混着血腥味。 她走到床前,目光落在那张毫无生气的俊容,苍白狼狈,虚弱得不复从前半点高傲孤然的样子。 她心尖颤了颤,伤的这么重么? 伤这么重还能活下来? 此刻床上的男人不再那般咄咄逼人,用那双睥睨桀骜的凤眸看着她,她的精神倒是渐渐松懈下来,可以平心静气的望着他。 平心而论,当年假山下陆执出手救下她,除却那令人心生爱慕的太子身份,吸引她的还是那张脸。 只是那样好的一张外皮下,却包着禽兽的里子。 窗外风声清浅,挟裹着秋末的凉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2 。 往事历历在目,沈灵书唇瓣翕动,几次欲开口,还是缄默不语。 咽在嗓子里的情绪,都是苦的。 她与他的相识,本就是场孽缘 她便这般坐着望他,目光沉凝,白软的小手攥成了拳头,紧了又紧。 少顷,她站起身,语气寡淡,似是叹息,又带着怅然: “下次别再救我了。” 被欺凌者,永远不会对施暴者抱有任何幻想与原谅。 她起身时,手上蓦地多了抹薄凉。 熟悉的触觉仿佛男人往日的触.摸.抚.碰。 沈灵书怔住脚步,转身看去,床榻上的人了无生气,那骨节分明的手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自然垂在榻上。 她还以为陆执醒了。也好,就算醒了,她亦说不出感谢的话。她只当自己感觉错了,不再迟疑朝门外走。 她走得急,走得快,自然也没听见榻上那句气若游丝的袅袅。 晨时启程,午时队伍便到了神武门。 帝后远远行去后,余下诸人也各自回自己的宫苑。 长亭小道上逶迤曲弯,采茵背着包袱同沈灵书走在长亭小道上,冷不防后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她二人拦住。 是萧皇后身前的年公公。 沈灵书美眸微凝,温声问道:“可是皇后娘娘有事?” 年公公行礼后,吊着嗓子道:“娘娘请县主即刻前往栖凤宫一趟。” 来者不善,沈灵书神色略有戒备,询问道:“敢问公公,娘娘可有说是为何事?” 年公公不耐烦道:“县主是想抗旨吗?” 沈灵书只能乖乖随他去栖凤宫。 他说的没错,自己人微言轻,皇后娘娘通传,她没有资格不去。 栖凤宫如同往日那般,进了大门后,两侧宫女都在院子里洒扫,掌事宫女书槐站在楹窗下,朝她注视。 采茵被拦在了门外,沈灵书一人进殿后,立刻有人关了大门。 她回头去看,门扇被关得死死的,再转过身后,高坐上华贵美服的萧蔷看向她的神色变得讳莫。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她规规矩矩行礼,低头躬身。 可身上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压在她身上,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人踢了她膝盖最脆弱的筋骨处,她疼得眼泪直打转,整个人跪在地上。 萧后站起身,素日装得温婉娴静的声音变得跋扈,森然:“沈灵书,你为何要勾结刺客杀害太子?!” 沈灵书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她哆哆嗦嗦抬眸,一瞬明白了萧后的用心。 就算她矢口否认,萧后也总有办法让她认。 沈灵书颤颤巍巍重新站起身,眸色泠然,盯着萧蔷险恶的嘴脸:“你想要什么?要我死?你就不怕太子殿下知道?” 此时此刻,她要救自己,只能搬出陆执的门面。希望萧蔷能看在太子的面上,不敢肆意残害自己至死。 “放肆!” 萧后怒喝道:“想不到你如此柔弱,竟还有一身傲骨,本宫素日倒是小瞧了你!太子此刻昏死在佛寺,尚且不知有没有来日!今日你本可以省去一顿刑罚,可你偏偏不开窍!” “来人,给我打!” 沈灵书额前冒着薄汗,抬手抹了抹唇,一瞬明白了萧后的动机。 若没有前世那场惨死,她还真不知道素日待她温和如同养母的皇后娘娘,凶狠起了是这幅嘴脸。 她今日便是搬出圣人的名号怕是也走不出栖凤宫大门,只是她在后宫如此残害女眷,外面朝堂中萧家当真势大的这种地步了吗? 不待她继续思考,有人朝她走来狠狠地落下一鞭子,打在她左腿上,顷刻让她软了腰骨,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她疼得趴在地上。 萧后:“你认不认?” 趴在地上的沈灵书指节攥到发白,颤抖着想爬起来,声音和着血道:“不认。” 她右腿膝盖刚立起来,那带着倒刺的鞭子又猛地抽到她身上,细嫩的白腿血肉模糊,两道深红色的血痕浸染了她的衣裙。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紧拧了一下,巨大的痛处令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身子痉挛着,“哇”的吐了一口血。 汗水顺着额前淌下来,润湿她的眉眼,她疼得几近昏厥,瘦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不住发颤。 书槐见状,立刻上前同萧后道:“娘娘,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打死人的。陛下那边咱们如何交代……” 熟悉、如出一辙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沈灵书残存的理智一瞬回到了前世死前,她喝下萧后递过来的那杯毒酒。 原来从始至终,想要她命的人只有她萧蔷。 “萧蔷……”她唇边轻溢出声,费力地抬起头,惨白如纸的小脸布满鲜血。 沈灵书咬着牙,声音发颤,发冷,发笑:“你父亲恨毒了我父亲,你恨毒了我……沈、沈家在的时候,萧家连军中将帅的位置也做不到,对么?我虽今日落在你手里,可我是将门之女,是沈琮的女儿。我……” 她语气絮乱,瞪大了双眼:“我死也不会朝萧家人下跪。” 萧后被戳得恼羞成怒,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那本宫就送你去死。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本宫的鞭子硬!” “给我打!” 一道道鞭子不断落在那奄奄一息的桃色衣裙上,粉白色的绸料很快被鲜血浸润染红。 肩上,腰上,腿上处处血淋淋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沈灵书瞳眸发散,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耳朵被嗡鸣声挟裹,身上也不觉得疼了。 第七道鞭子落下时,她便已昏死过去。 萧后抬手:“让她在罪状下按手印,然后丢入刑部大牢,自生自灭。” 人被拖了下去,地面上只留下一滩浓重粘稠的血迹。 时值黄昏,就快要到下值的时辰。 刑部廨房内气氛松懈了不少,侃侃而谈,都在等着下值,然则这份宁静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 “殿下,您不能进来。” “让开!” “殿下,这里是刑部,您不能硬闯!” 刑部侍郎郑思皱眉,放下了手中呈文,心道:何人敢无诏擅闯刑部? 陆月菱骤然推开了门,曳地繁复的衣裙,被她飞快的步伐带出流动的水波形状。 郑思一愣,竟然是大公主。 他顿时走出桌前,弯身行礼,一屋子亦跟着请安:“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陆月菱抬手示意免礼,美艳的神色带着一丝焦急,上前了几步:“郑大人,可否让我去见见袅袅。” 郑思愣着,袅袅是谁? 陆月菱神色慌乱,一旁的盼烟冷静解释道:“就是今日被皇后罚的那位县主沈灵书。” 郑思脑海思索着,下午确实送进来个女犯,还是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3 宫殿的年公公亲自送来的。 郑思声音略带歉意:“殿下,没有圣人手谕或者大理寺的呈文,请恕微臣不能答应殿下。” 陆月菱凤眸凝怔,便朝盼烟使眼色。 盼烟当即走到门口,公主府的侍卫顿时拔剑,“哗啦哗啦”的抽剑声吓得屋内新提拔上来的官员抖了抖帽子,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郑思脸色青白交加,瞪大了双眼。 怎么,他不让探视,大公主要命人把他刑部围了? 可眼前这位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他亦不敢硬碰硬违逆。 郑思咬牙想了半天,沉声道:“公主殿下拿了大理寺的呈文,臣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殿下眼前硬闯刑部,臣便是想成全公主也做不到啊!” “大理寺……”陆月菱唇边轻呢这几个字。 她飞快道:“多谢大人。”随后便转身朝外走去。 盼烟知道,公主这是要去大理寺了。 大理寺立着六部不远,隔着三道院墙,此刻已到了下值的时辰,已有紫袍绯袍的官员陆陆续续出去。 官员办公场所甚少见到女眷,甚至有不少官职微薄的人根本不识得陆月菱,只对着她的娇艳背影驻足观看。 盼烟气得直跺脚,若是在往常她定要让侍卫狠狠抽他们一鞭子,可此时殿下着急探望沈姑娘,她便只得让侍卫跟进些。 廨房前门半掩着,陆月菱推门而入,与刑部不同的是,这里空无一人。 陆月菱心绪急乱,径直朝里间走。 她没来过大理寺,她纠缠祁时安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七品小官。 陆月菱推开门,墙壁上银色的光落在男人绯色官袍上,他的侧影削瘦笔挺,也冷漠,不近人情。 想着袅袅性命垂危,陆月菱顾不得旁的,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顿时萦绕在他鼻尖。 男人抬头,望向她的瞳眸漆黑清冷,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一丝意外。 祁时安开口,温润的声音将这摄人的冷光糅杂的柔和许多:“阿菱有事?” 陆月菱心虚的点点头,却迟迟不肯再往里边走。 他那光风霁月般,衣冠楚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无耻之徒的心。 祁时安蜷起手指,轻点了点桌面。 陆月菱稍走了几步远远地瞄了眼,红唇微张,美眸里的渴望呼之欲出。 是去刑部的呈文,有祁时安的亲笔。 拿着这份呈文,她便能将大夫送进刑部大牢救袅袅。 陆月菱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工于心计做到权臣位子的男人是何等算计。 他岂会轻易的给自己东西,而不索取。 她咬唇,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你要什么做交换?” 祁时安起身,朝她走近了几步。 陆月菱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美眸躲闪。 祁时安哑声道:“阿菱求人便是这个态度?” 淡淡的雪松味混杂着男人的压迫气息铺面而来,小公主娇躯颤了颤,几乎抵到冰凉的墙面上。 她指节蜷曲着,攥着袖摆,口中酝酿着低微的,求人的话,正要开口。 祁时安握着她的小手,随后将那张呈文放在她手中。 陆月菱懵然抬眸,却看见男人冷硬的轮廓被银色的灯勾勒的清冷,模糊。 他看着她,喉结滑动,声音沉缓:“阿菱,你欠我一次。” 说完,向来公正严明,刚直不阿的少卿大人将钥匙挂在了门上,朝外走去。 陆月菱怔怔的看着手中有他亲字的呈文,又看了眼不远处桌上敞开着的朱漆印鉴。 鬼使神差的,她走上前拿起那印鉴。 朱漆色的大理寺印落在了祁时安的名字上。 这一刻,徇私枉法的罪恶感,她体会得淋漓尽致。 第33章 悔 祁时安就这么大方随意离开, 没有再过多纠缠,陆月菱心中反而骤生波澜,泛起了涟漪。 她很清楚祁时安不是慈悲心肠, 心怀良善的人。 他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用意, 思量,和谋取。 能靠两年时间混入权柄中心, 登上少卿位子的,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便是有过硬的心计手段。 陆月菱对自己的斤两有自知之明,自诩玩不过这样危险的人。 心中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见, 她也不再多想拿着呈文匆匆离开了大理寺。 月色降临时, 刑部大牢前出现一抹倩影。 胭脂色流光纱裙,曳地的裙摆用金线绣着海棠层叠弥漫, 水白色的交齐胸上襦将那高挑纤细的鹅颈衬托得雪白明艳。 容貌出众,却又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天家威严。 大邺宫内, 仅此一位。 侍卫被这容貌晃失了神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在值夜。 他霎时横剑拦住了陆月菱:“殿下若没有圣人手谕, 恕我等不能放行。天牢重地,恐伤殿下玉.体,还请您速速撤离。”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陆月菱素手微扬,“哗啦”一声, 脆生的宣纸抖了开。 她红唇轻启:“我有大理寺的放行呈文。” 侍卫凝神看了眼,待看见祁时安三个字后脸色顿时变得恭敬。 他抽回了剑,朝身后一挥, 紧接着躬身引领:“殿下, 您这边请。” 陆月菱径直朝前走,身后盼烟和江太医也跟着走却被拦下。 侍卫声音略不自然道:“殿下, 这呈文只可进去一人。” “你!”陆月菱美眸微凝,显然不悦。 可她若贸然硬闯了刑部,父皇纵然不会责骂她,可却也再不能让她送大夫御医进去,袅袅性命危在旦夕…… 陆月菱指尖屈成拳,紧了紧,还是咬牙道:“还请江太医去进去替本宫看看。” 说完这些,她俯身又压低声音嘱咐了几句。 江太医颔首:“殿下放心。” 侍卫带着太医入了大牢,转瞬被甬.道的黑暗淹没。 通往大狱的入口幽深而窄,只可行一人,逼仄而又狭长,两侧墙壁上的冷色的灯忽明忽暗,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和窒息感。 江太医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一手提着药箱,一手不住的抬头擦汗,后悔答应了公主殿下这一趟。 “哗啦哗啦”的铁链声骤然响起,侍卫指着左边靠里那一间,沉声道:“一刻钟,江太医您把握好时间。” 地上的女子蜷曲着身子,脏污的衣裙早已被鲜血染红凝结成大片血块,窄口窗隙下微弱的日光落在她奄奄一息的面容上,呼吸几不可闻。 “哎呀,竟打成这样……” 医者仁心,江太医行医一声也没见过这么重的伤势,一张老脸满是惊骇,顿时放下药箱前去把脉。 这越把脉心便越凉。 不因别的,只因那纤细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4 弱的腕下,他几乎感知不到脉搏跳动。 江太医立刻打开药箱最底层取出一颗吊心护气丹,又拿出一小片千年人参放在沈灵书舌下吊着气。 做完这些,他才有空检查她身上的伤口。 这一看,江太医眼眶撼动,握着药箱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 到底是何人会下如此死手,这不是要了这小姑娘的命吗! 这即便捡回去一条命,又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七条手指粗的鞭痕遍布全身,衣裙和着干涸的血痂嵌在绽开的皮肉里,他拿着一把剪子,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不过若是剪开衣裳血痂怕是要牵动伤口,牢狱里环境恶劣,恐遭感染。一旦感染了,那腐肉连成一片,沈姑娘怕是要活生生疼死。 江太医想了许久,还是先拿出金疮药粉轻轻洒在鞭痕处。 “嘶……”沈灵书唇边轻溢出声,疼得皱起了眉,醒了过来。 江太医拿药瓶子的手抖了抖,见她醒了,想起大公主的嘱托,务必要让沈姑娘存了求生的意志! 他一边撒药一边低声道:“县主,大公主托臣进来替您诊治。您放心,微臣今日为姑娘上药,可护住姑娘性命。大公主说,过几日她还会想办法送臣进来继续医治。陛下那边,公主也会去求,太子殿下那边,公主也派人写了信。县主,您一定不能放弃自己,一定要撑住!” 沈灵书水眸半睁着,唇边翕动着,却发不出音,只微弱的呼吸着。 江太医絮絮叨叨鼓励着:“您忍着点,腿上的伤有点重,可能会疼……” 沈灵书美眸变得湿红,方才还动了动的指节无力的垂在地上,渐渐有溘眼之势。 “县主,县主?您不能睡啊!” 与此同时,栖凤宫内,书槐揣着刚刚探听来的消息走向了暖间。 高座上的萧后正闭目养神,斜倚着身后鹅羽软垫,红木矮几上的檀香香线兀自燃着,宁人心神。 书槐忍不住打断道:“娘娘,大公主指派了太医去刑部大牢给那贱人诊治了!” 萧后淡淡睁眼,凤眸微敛,不甚在意:“诊治又如何,安排下去,今夜便了结了她,左右她只剩一口气了,不如给她来个痛快。” 书槐欲言又止,眼色不安:“娘娘不可,听说太子殿下的銮驾就快要到城郊了。太子殿下能为那贱人挡剑,若知道娘娘对她下了死手,怕是不能善罢甘休!” 萧后唇边冷笑了声:“善罢甘休?那是陛下的旨意,本宫不过秉承圣意,例行拷问而已,她自己身子骨弱,受不得刑,难不成还要怪本宫?” 书槐道:“娘娘心知肚明,圣人要娘娘罚那贱婢,不过是出一出太子殿下被重伤的气。如今罚也罚了,殿下也醒了。况且,太子看见贱婢被打得半死,还能不去陛下面前告状,最后吃亏的只有娘娘啊!” 萧后唇边笑意遽然收敛,她猛地站起身,语气絮乱:“书槐,快、快通知李渊,找人尽快无声无息解决了她。她受不住刑死了,就跟本宫无关了。” 见书槐愣着。 她高喝道:“快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书槐颔首,忙朝外跑去。 刑部大牢内,江太医上药上到了尾声,眼看着沈灵书神色缓和了许多,他轻声嘱咐:“县主尽量不要挪动,等药粉渗透下去发挥药力,臣过两日再来替县主上药。” 说完,他从药箱里掏出了一包一包的牛皮纸包,低头整理着唠叨道: “这是大公主托带进来的,里边有一些糕点蜜饯,还有顶饱的干粮。公主说牢里一天只给一顿饭还都是残羹冷炙,您靠着这些糕点撑一撑,一定要撑到太子殿下来救您,公主殿下心里特别惦记您的。” 说到最后,江太医语气都有些哽咽。 他也有一个和沈灵书一般大的姑娘,他无法想象这若是自己的孩儿,他该有多心疼…… 沈灵书那干涸多日的杏眸渐渐涌上水雾,她说不出话,唇边只发出“呜咽”的声音,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既是感动,亦是回应。 她会好好撑着,但是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身体上好痛,好痛。 痛到她每一刻呼吸,身体每一寸皮肉,都在痛…… 江太医整理好箱子正准备出门便听见一阵躁动急速的脚步声。 那声音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为首的李渊面容精瘦,一双倒三角眼几乎要凸了出来,他唇边噙着阴笑,高抬了抬手。 立刻有侍卫将门重新打开。 江太医哪见过这阵仗,吓得药箱子没拿稳,吨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的挡在沈灵书的前边,眼神警惕:“你们要做什么?” 李渊淡笑道:“江太医,探病的时辰早就过了,您老也该出去了,我们有新的疑点要审问这女犯,你识时务就别碍事!” 沈灵书眸色闪过惊恐和痛苦,却动也动不了。 哪想江太医顿时瞪直了眼睛,胡子跟着乱颤,他从怀中掏出大公主的腰牌:“你们敢滥用私刑?” 李渊冷嗤了声,眼色示意。 那刻着“菱”字的天家公主腰牌顿时被劈成两半,江太医躲闪的快,不然那手掌也要跟着一分为二。 李渊道:“我们只认皇后娘娘,不认狗屁公主不公主的,将来不还是要老老实实和亲,滚出大邺!” 侍卫抬脚踢在了江太医心窝上,不耐烦道:“老不死的,滚开!” 李渊眼皮跳了跳,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浑身上下哪哪不舒服,似是有股急切的压迫感。 未免夜长梦多,李渊亲手持剑走上前。 沈灵书水眸被那剑神晃得闭上了眼睛,蜷曲的身子紧绷在一起。 阿耶,娘亲,若是袅袅命该如此—— 那袅袅认了。 她眼睛流淌下一抹泪,女儿不能替你们报仇,丢了沈家的脸,请阿耶和娘亲到底下再责骂女儿无能吧…… 她闭眼静静等着那一剑,可突然轰地一声巨响。 李渊剑吓掉在了地上。 他大惊失色朝外面看去,嗓音喊道:“第二道牢门不是锁住了吗?怎么回事!?” 不等侍卫回话,紧接着,第三道牢门连同着锁链被猛地踢倒在地。 东宫近卫们层出不穷的涌了进来,冲天亮的火把瞬间将这座地牢映得亮如白昼。 为首那人一身明黄色束腰常服,腰间玉佩上的蟠龙纹呼之欲出,银冠墨发,眉眼凌厉,宛若从地狱业火中走出,带着杀意。 李渊终于从那重重火光中看清楚那人的容颜。 他呼吸一滞。 太子殿下,陆执。 凌霄眼疾手快,抬腿踢在李渊膝盖处,李渊疼得“扑通”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5 声跪在地上。 他全明白了。 太子这是给这个女犯出头来了。 李渊是个首鼠两端的人,他当即痛哭流涕:“殿下,都是皇后娘娘的主意,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下官刚刚是要来救县主的……” 江太医顿时制止道,脆弱哎呀的声音断断续续:“殿下,他撒谎!” 陆执没去看也没去听,跨过门槛走进去弯身将地上的人拦腰抱起。 黏腻的血腥味迅速席卷他的鼻尖,少女惨白如纸的娇容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被他抱着。 轻巧得像一只小猫。 可他那双自幼练剑,异常沉稳的手臂却发抖,发颤,觉得有万金重。 甚至,他怀中悬着的两条小腿,还在顺着那纤细脆弱的脚踝,一点一点滴着血。 殷红色的血液砸落在他黑色长靴上,砸在他心底。 陆执胸腔处像是被刺了千根针一样,抱着她的指骨几近攥到发白。 他额头暴起青筋,似是竭力克制着,却还是怒不可遏地,冷淡留下话: “一个不留。” 没等众人回神,冷傲矜贵的身影已经疾步离开。 凌霄持剑,抵在李渊的额头上,看着他逐渐惊恐睁大的眼神,随后将剑推入他的心脏。 三品大员的身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李渊到死也没能明白,他混了半载官场,终于爬到了尚书之位,却这般轻巧的死在自己的地盘。 ———— 陆执抱着人从甬道走出来时,凌霄想要接过,却被他冷淬的眼神劝退。 凌霄看着殿下后肩一片浓重的颜色,不忍提醒道:“殿下,您肩膀的伤口裂开……” 陆执压着语气,沉声道:“去寻江太医。” 软轿一路行至东宫,明德殿。 殿内灯火通明,凌霄早早的就派人回来传话,烧好的热水,干净的帨巾都侯在一旁。 江太医擦了擦汗,方才在狱中没有条件和干净的环境,此刻他终于能开始清创伤口。 按理说,这般严重的清创伤口应喂一碗麻汤麻痹病人意识,可沈姑娘的状况不同,一碗麻汤下去,他怕她没了命。 “姑娘您忍忍。” 江太医盯着头顶那道生冷的视线和莫大的压力,一点点去剪开与血肉粘连的衣料。 他动作很迟,很缓,可伤口还是不可抑制的渗透出血珠。 此刻殿内点了几十盏灯,亮如白昼,陆执终于看清楚她身上的伤。 从胸.前到小腹,腰部连带着双腿,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整整七道鞭痕,鞭鞭见肉,见血。 涉及命案的刑审也不过仅仅三道。 他的袅袅受了整整七道。 陆执脸上血色褪尽,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丝毫没意识到肩膀处还在渗血。 灯火明亮,江太医剪完衣料,开始拿尖刀剜去溃烂的腐肉,血肉模糊混杂着腐烂的气味充满整个床前。 陆执握着那只冰凉的小手,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许多他从前从未好好记得的画面。 “臣女恭贺殿下生辰,愿殿下千岁,福寿,绵长。” “殿下今日还是不在吗?他是不是故意在躲着我。” “殿下,我想你了。” 画面突转—— “陆执,你骗我骗得好苦啊……” “若能重来……” 这些见过与未见过的画面不断地从脑海里分裂般蹦出来。 仿佛离他很近,又仿佛很远,远到足足隔上两世那样远。 袅袅,所以前世的我,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你便是因此才这样恨我,怨我,对么? 陆执攥着她的手,眼睑渐渐湿红,漆黑的眸布满血丝,眷恋的望着她,声音被夜侵蚀的低哑囫囵: “袅袅,我后悔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 耳边渐渐传来江太医的急呼声,将陆执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殿下,沈姑娘出血不止,情况危急,请您先离开此处!” 陆执懵然无措的被他推了开,看着那月白色的榻衾一点一点染成鲜红。 仿佛世间一切都在静止,只有他心爱的姑娘在流血,受苦,疼痛。 “姑娘!” “沈姑娘!” 江太医手中的止血粉颤了颤,声音嘶哑到破音。 凌霄在殿外听着,顿感不妙。 夜色扭曲,陆执脊背绷紧,隐隐撼动。 忽然,他高声厉喝道:“沈灵书,你想想沈琮,想想王碧!他们在沙场死时有多么惨烈!” “你父万箭穿心,你母被生生割断了头颅!” “你……” 我又该怎么办…… 他声音震颤,带着后怕,带着不安,犹如井底困兽,乱了章法。 陆执颓然低下了头,跌坐在床边,将那渐渐冰凉的软嫩小手贴在自己眼皮下。 温润的湿凉透过指尖缝隙。 沈灵书眼睫起死回生般颤了颤,缓缓睁眼。 她惨白着脸,没有一点血色和精神,唇边轻颤,透过了许多时日,终于能说出话:“我、我没有忘……” 陆执听到熟悉的声音,迅速抬头。可当他真的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时,他又下意识别过脸。 烛火落在他蜷曲的睫羽上,阴影抖个不停。 陆执起身对太医道:“去看。” 他的声音低沉闷涩,像是积压的落雪,颤颤巍巍地压下来。 带着哽咽。 沈灵书怔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上一片湿润。 江太医身后,那个骄傲了二十二栽的男人,背着她,近乎藏拙般的,抬手抹了抹眼角。 陆执不愿承认,被小姑娘那双清澈,不含杂质的眼眸望着,他会害怕,忐忑。 他害怕看见,她厌恶自己的样子。 窗外的凌霄却看见,自家殿下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 沈灵书短暂的醒来后便又昏睡了过去。 只是最难的清创已经完成,江太医上好药后绑着纱布,遂起身写药房去抓药。 凌霄走进里间,看着陆执肩上一片湿红,担忧道:“殿下也让太医瞧瞧吧,您伤还没好利索便轴舟车劳顿颠簸了一上午,也没休息就又去了刑部。您若是撑不住了,就没人替沈姑娘做主了。” 许是那句做主刺激到了陆执,他默许了太医替他换药。 行至一半,他哑声道:“去传薛怀、祁时安入宫。” 袅袅受的苦,他会替她分毫不差的讨回来。 凌霄听到这两个人名,眼皮跟着跳了跳。 殿下漏夜宣京兆府府尹,大理寺少卿这两位权柄中心,联动起来整个大邺上京也要乱一乱的部门。 萧家怕是要不妙。 —— 平康坊后一处船舫前,萧威喝的醉醺醺,由家丁扶着上岸。 他口中含糊不清的朝后边的歌女摆手:“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6 日等我啊,幼翠!” 萧威自打成亲之后便夜夜流连于烟花柳巷,家里的那个虎婆娘,三日里头有两日推脱着不与他亲近。 他从前是怎么看上她曹大姑娘的? 臭.婊.子,都嫁给他为人.妻了,还他娘的装清高。 萧威脚步歪斜,想着待会儿定要给那娘们颜色看看,谁料,他刚走到马车前便被人套了麻袋,随后,雨点般的拳头猛地朝他头部砸去。 手无寸铁的家丁被几个黑衣人很快掀翻在地。 “谁?!谁他娘的打老子!”闷哼的声音透着麻袋传来。 “你他娘的什么东西,老子要你死!老子姑母是当今皇后!” “哎呦喂……别打了,爷,我错了……” 萧威被打得里倒歪斜,猛不防肚子猛挨了脚,整个人朝后摔去,脑袋砸到了地上的砖头,开瓢一般淌血。 百姓吓得四处作散,不敢上前。 不远处,曹嫣然躲在糖人摊后边,一双美眸死死盯着前方,手捂着胸.口,唇边小声的跟着道:“打,打死他!” 身侧的婢女害怕出人命,哆哆嗦嗦道:“姑娘,要不咱们现在去报官吧。这样下去,姑爷怕是会被打死的。” 曹嫣然听不见一样,怨毒的眼睛一直跟着那打人的动作,不断的重复:“打死他,打死他……” 翌日一早,威北公府萧家将京兆府围了一圈,鸣鼓喊冤,哭啼的不成样子。 “儿啊,我的儿啊,到底是谁下得如此毒手,几乎要了我儿的命啊!” 萧母哭得伤心,曹嫣然在旁扶着婆母,也泪流满面,哭得身子摇摇欲坠: “我的萧郎……你们一定要还我夫君一个公道!” 京兆府大门紧闭,官兵也只道:“夫人娘子请回吧,府尹大人休沐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堂而皇之。 并没有丝毫要接案的样子。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萧母听得这话直接气得昏厥过去。 一夜不见,他儿子脑袋让人开了瓢,下半身也彻底残废了,她们萧家再也不能有后了。 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公然在上京城对着公府嫡子出手,她们萧家可是出了一位皇后的啊! 栖凤宫内,萧后也是惊吓得晕了过去,请了太医诊治后方才缓缓醒了过来。 她凤眸噙着泪,狠狠地攥着衾角。 陆景宴,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害了威儿,不然怎么能什么线索都查不到,就让那伙贼人逃出生天了呢?! 萧后转头怒道:“陈昌呢?京兆府府尹薛怀避而不见,难不成他这个少尹也闭门不见么?我萧家当年是怎么扶持他走到四品的位子,他都忘了?!” 书槐一早便差人去问了,她道:“娘娘,陈大人昨夜突发心疾,此刻晕倒在床,已往朝中递了告假名帖。” 萧后冷笑道:“好啊,好一个心疾!还有谁,大理寺呢?” 啧,她忘记了,大理寺少卿祁时安那是东宫的人。 刑部。 萧后问道:“李渊呢?萧儿就要被打出人命,这等刑审命案,难不成京兆府和大理寺不接,刑部也不敢接么?” 书槐犹豫道:“娘娘,李大人昨夜于刑部大狱中,暴毙。” “什么?” 萧后脸色一瞬惨白了下去,只觉得后背直发冷,素日张扬的凤眸也跟着抖了抖。 到底是经过妃嫔争斗才坐到这个位子上的,萧蔷迅速调整好情绪,然则那娇音还是发冷,发颤,渗得切齿。 她几乎是磕磕绊绊道:“快,快去写信给运儿,告诉他在边关照看好自己。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乌厥那起子人总是喜欢在这个时候骚扰边境,若运儿出了意外,陆景宴可就有理由推到乌厥人身上了。” “快去!” 陆运是她名下唯一的成年皇子,绝对不能有意外。 她倒是真真的小瞧了陆景宴。 喜欢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你能不能过得去陛下那一关呢? 御书房,圣人身着苍青色金龙纹常服,一言不发的坐在案上。 少倾,他将一叠呈文摔在了陆执脸上,勃然大怒:“你如今长本事了,天子脚下竟敢动公侯府家的公子?”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易储?” 太子站的笔直恭顺,语气却桀骜无畏:“父皇想废了儿臣可立刻下诏书,儿臣不才,愿意让贤。” “你……咳咳咳……” 嘉元帝气得咳起来,苏公公急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胸脯顺气,调和道:“陛下,陛下有话好好说,太子殿下可是元后娘娘唯一的嫡子,您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看娘娘的面子。” “音儿。” 提起元后,嘉元帝脸色渐渐缓和,声音阴沉似水,可总归少了帝王之怒。 可当父亲的,该训还是得训: “你如今做事,那是越发不知遮掩了。顶着储君的身份,你去跟那帮不入流的人置气?你,你让人查出来,朕的脸面要是不要?!” 陆执不语,只垂眸,眼观鼻,鼻观心,软硬不吃的样子。 嘉元帝看着他倔强别扭的样子,抬手点了点桌面,叹道:“跟你娘一个德行!” 当年就因为他忘了音儿的生辰,她就能跟他闹别扭,堵着栖凤宫的宫门,一个月不让他进去。 真真是小小女子,将难养也。 “行了,去吧,朕看见你就烦。”嘉元帝窝了一肚子火,嘟囔道。 “哦。”陆执淡淡道,“还有一事,儿臣请旨娶沈家嫡女为儿臣正妻,东宫的太子妃。” 嘉元帝锐隼的眼神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陆执掀唇,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儿臣要娶沈灵书,三书六礼,大开中门,封为正妻。” 嘉元帝突然问:“非她不娶?” “非她不娶。” 父子俩的声音重叠在御书房大殿内,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陆执脊背挺直,毫不无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去等一个更周全,更完美的法子了。 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失去袅袅的痛楚了。 一次也不行。 嘉元帝看着这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儿子,看了良久,随后他淡淡道:“你若想娶,便娶吧。” “儿臣多谢父皇。”陆执双手叠至胸.前,遥遥跪拜了下去。 行完礼,人还没走,在大殿中央杵着。 嘉元帝太阳穴处隐隐作痛:“你不走还等什么?” 陆执道:“等父皇赐婚的圣旨。” 嘉元帝:“……朕还能骗你?” 陆执:“拿着比较踏实。” 苏公公:“……” ———— 拿到太子妃的圣旨回到东宫时,已经入了夜。 明德殿内,烛光明亮,灯火葳蕤。 还未走到宫门时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7 ,凌霄便来报今日的病情。 江太医熬煮的药喂进去三勺会吐一勺,但是终归也是都喂进去了,伤口上的药还没换,说是要等上一日,沈姑娘还用了些流粥,看着有气色了。 陆执走进屋内时,侍药的宫女很有眼力见的下去了。 沈灵书刚好醒着,既然听见动静了,也没办法装睡。 两人的目光隔着明明灭灭的灯火,静静地交汇在一处。 陆执唇角僵了僵,只觉得迈向她的步子,抬得无比艰难。 他期待着她开口说些什么,但又很怕她开口。 沈灵书望着灯光下男人削瘦疲惫的面容,唇边轻轻笑了。 醒来时,采茵已经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都和她说了。 杀了三品尚书李渊,又众目睽睽之下废了萧家嫡子,桩桩件件,都是在替她出头。 平心而论,他其实可以不做这些。 也罢,这世上的憾事,也不止她们这一件。 沈灵书声音沙哑,虚弱抬唇道:“殿下……” “袅袅……” 第34章 不愿 两人同时开口, 却又都缄声停住。 除去针锋相对,她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平常心的面对彼此。 每次见面好像除了做那种事便是被他强迫着做那事。 想起这些,沈灵书眼底那刚涌上来的复杂情愫, 转瞬即逝。 她承认这次萧蔷动手, 是陆执救了她,护住了她。 若没有他, 她这条命应当交代在刑部大狱里了。 可事情的起因,不也是她在云山寺后院被他堵着不让走最后才遇见那刺客。 刺客本就是冲他而来,她不过是个垫背的。 想清楚这些,她醒来时心中的亏欠, 内疚便也消散个七八分。 是了, 她不欠陆执的,亦不要他欠自己。 她们两个应当再无交集, 形同陌路。 沈灵书美眸转停,心中酝酿着, 不如就今日把话与他说清楚吧。 陆执坐在榻边, 大掌自然的握上了她的小手,温软薄凉,他皱起了眉:“怎么还是这样凉?” 沈灵书不漏痕迹的抽出小手缩回丝衾里, 轻音道:“不碍事的。江太医早上来熬药,说我恢复的很好, 再有几日便可下床了。我知道,这次都是殿下救了我。” 她的声音温婉,不卑不亢, 如同江南绵绵雨雾, 婉转,也疏离。 娘亲在世时教过她说话的方式。先说对方想听的, 或赞美对方,再说自己想说的。 沈灵书按着娘亲的办法,准备循序渐进,引出她最后想说的主题—— 认真分开,好好告别。 陆执黑眸盯着她,忽地唇边掀起笑容:“江太医同孤说的是,没有半个月,袅袅还下不来床。袅袅故意隐瞒病情——” “怎么,袅袅要走?” 沈灵书眼睫颤了颤,她从未和陆执提过回扬州的事,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思路被打断了,她飞快思索着要怎么把话圆回去。 少女心绪杂乱,惴惴不安的神色都一一落入男人眼中。 更加落实他的猜测。 他从那张雪白小脸上读到了躲闪,嫌恶,抗拒。 他的心情一点点沉到极点,随后凝结成冰。 陆执从袖中拿出一明黄圣绢,轻轻抖了开,遒劲刚挺的字迹赫然陈列在尊贵的圣旨上。 他淡淡道:“孤已向父皇请旨,袅袅日后便是这东宫的太子妃,你走不了。” 沈灵书美眸渐渐瞪圆,苍白的小脸染上血色,脱口而出问:“你说什么?” 陆执不言,只晃了晃手中帝王亲笔。 金灿灿的帛面,饱满墨迹被日光晃得耀眼明亮。 沈灵书闭眼,丝衾下的指节渐渐蜷曲在一起,水葱般的指甲嵌入掌心软肉,细微的疼痛叫她回过神。 再睁眼时,那水眸已然红了一圈。 沈灵书试图让声音平静下来,可还是克制不住的发颤,她有些痛苦揉着头发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这亲事就不算成……” 陆执轻轻揉着她的发顶,刻意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试图安抚着她的慌乱不安,亦是安抚着自己。 安抚着自己,不要再做出伤害袅袅的事。 不要打破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 “袅袅,我曾说过,我想要你。这门亲事成与不成,你说了不算。” “何况太子妃之位,万金难求。” 他温柔的朝她笑着,唇边的话却形同软.禁。 沈灵书后怕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宫殿,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起以后的生活。 她会被他囚.禁在这座偌大的东宫里,如同缠线木偶,任他摆布,索取。 再眼看着他左一个侧妃,右一个良娣的娶回来,袖中混着别的女人的香气来吻她,要她,说爱慕于她。 她会被迫与那些困在深宫里的女人争宠,只祈求郎君的怜爱,雨露。 终此一生。 不!她自幼时起读书明礼,不是为了同一群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讨饭吃的。 那不是女子该有的结局,也不是她的宿命。 沈灵书心中阵阵反胃,眸色亦变得坚定。 她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勇敢的直视他,掀唇回应: “可我不要你。” 陆执便也这般与她对视,只是那双清冷的眸渐渐漆黑,深邃,森然。 沈灵书知道她在做什么,是一个下位者面对上位者的挑衅,可她已经不在意他是否会因此动怒:“陆执,这世间求而不得的事太多太多,也并非这一件。你如今迫切的想要驯服我,不过是因为心中的占有和不甘。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我也根本不稀罕你的喜欢。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她平静的望着他,摆明立场。 陆执看着她,眉眼有一丝松动,指尖紧紧屈成拳头又渐渐松了下来。 良久,他淡淡道:“袅袅困了,孤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沈灵书望着男人离开的清贵背影,蓦地有些泄气。 又是和从前一样的方式。 她们之间的沟通永远说不到一个点上。 他只说他想说的,对于她的话避而不答,视而不见。 可有些事不是这样装聋作哑,便可遮掩过去的。 灯火如昼,将房间照得温暖明亮,可沈灵书的心底,却骤然关上了灯,只剩黑暗。 她不会嫁给陆执,亦不会如他所愿。 采茵端着净面的水盆和帨巾,绕过屏风走进来,见床上的姑娘还在发呆,心中思忖着,这是和太子殿下又不欢而散了。 她端着水盆跪在榻前,轻声道:“姑娘,洗洗脸歇下吧。江太医嘱咐了要保证充足的睡眠,伤才好得快一些。” 沈灵书一边净面一边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8 。 少倾,她放下帨巾,看向采茵:“你如今还能出宫吗?” 采茵愣了下,旋即点头:“可以的,姑娘。如今姑娘深受太子殿下喜爱,那些宫人对女婢也还算客气的,姑娘是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东西吗?” 闻言,沈灵书一双漂亮的眼睛动了动,声音放得轻了些:“明日你出宫,去把咱们在京城置办的房产和铺面都退了吧。” 她顿了顿:“还有那间当铺,让周叔叔回徐州老家吧,不用留在京城了。” 采茵刚开始还点头答应,可听到周叔叔时,她顿觉不对,听出了蹊跷:“姑娘,你是要回扬州吗?” 沈灵书沉默,眼底挣扎的很痛苦。 刚刚和陆执争吵了一番,她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陷入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分叉口,一旦做出抉择,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她想回扬州,就代表着要她放弃沈家积年的忠臣名声,阿耶和娘亲用性命换回的荣耀,爵位,都要舍弃,甚至被扣上奸臣骂名。 她重生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要白费,不过是白折腾一场,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她可以离开陆执,开始过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日子。 沈灵书自认为娘亲最想看见的,便是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康无虞的过完这一生。 第二个选择便是假意与陆执求和,与他浓情蜜意,妾如丝柔,等他查到了证据后再想办法离开。 沈灵书把心中所想说给采茵听。 采茵走到床边,看了眼窗外。 起雾的楹窗下五步一灯,十步一哨。 护宫守卫,何等森严?四方宫墙,何等严密? 她略担忧道:“姑娘想立刻回扬州应该不行。不过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无论姑娘选择哪一种,奴婢都会全力以赴。” 沈灵书眸中闪过一丝怅然。 是啊,采茵说的没错。 她之所以能和曹家退婚,除了曹夫人联合萧后使的手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曹家是臣子。 可陆执是天子的儿子,她若退婚,扫得便是天家颜面。她贸然抗旨不遵,到时候她这条命,一定会被嘉元帝悄无声息的解决。 沈灵书凝眸想了会儿,一个大胆的计划悄悄在她心中浮现。 “姑娘,夜深了,您快些睡吧。” 纱帐外传来采茵的唠叨声,沈灵书闭上眼睛。 她是有些困了。 —— 翌日天蒙蒙亮,采茵便起床去按着江太医的方子熬煮汤药。 等到沈灵书醒来时,花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和上午要喝的药。 糯米凉糕、芸豆卷、碧粳粥,配着两小碟子酱菜,开胃可口。 沈灵书想要快快好起来,破天荒的没有再让采茵端下去,只是喝完药后她叮嘱道:“封五百贯送进小厨房,日后你我要吃什么用什么,走我的账。” 采茵讶然,却也立刻点头。 她明白,姑娘这是不想欠太子殿下的。 只是亏欠二字一旦写起,何有尽头? 鞭痕结痂,只是还未完全愈合,她现在下不了床。 沈灵书盯着窗外极好的日光,心中盘算着。 既然决定暂时留下来,那么她就要想一些办法催陆执能快一点找到证据,亦或是去挑衅萧后,令她气急发难。 眼下的陆执已经请旨求娶自己,那么就算是为了门面,他一定会护住自己,护住未来的“妻子”。 所以她不怕。 只是她现在被困在这床榻之上,动弹不得,着实有些急切和委屈。 眼看着窗外秋日盈盈,院子里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 她懊恼的倚在榻上,美眸眨啊眨的,采茵刚想去找个画本子两个人逗个趣,便听见二门上宫女道:“见过大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沈灵书眼眸亮了亮,顿时坐直了身子。 不多时,一阵绵软的脚步声,海棠吟春屏风后走进了道高挑纤长的身影,陆月菱穿着一身湖蓝色对襟宫装,衬托得她肌肤雪白,玉腰盈盈一握。 “月菱姐姐。”沈灵书抬手朝她伸去,羽睫湿糯,唇边哽咽。 陆月菱自然的接过,握着她的小手,妩媚的凤眸也是浮着一抹莹润:“看见袅袅没事,我便放心了。” 沈灵书与她十指相扣,雪白小脸轻轻贴着她的臂弯,软声道:“若没有月菱姐姐送江太医去,袅袅怕是没命在这里。姐姐大恩,袅袅无以为报。” 对待亲近的人,小姑娘仿佛天生就会撒娇。 陆月菱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我之间,不许再言这个。” 说着,她倒是想起了什么,美眸起了好奇的心思:“袅袅,你和景宴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在云山寺遇刺,景宴替你挡剑的时候我便想问,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陆月菱像是好奇宝宝,探究的盯着她看。 沈灵书被她瞧得羞垂下眼睫,心中不断思考,最后唇边浅浅笑道:“也就是最近的事,殿下他、他待我很好。” 她不想说真心话,也不想让陆月菱担心,只得含糊带过。 陆月菱闻言,却是放了心。 阿弟那个性子别人不知,她还能不知,这是第一回 看上别人家姑娘,铁了心求娶。 不过,也算他眼光好。 袅袅这样乖巧单纯的女孩子,她可舍不得委屈了。 两人正说着话,采茵从外面进来传话:“姑娘,太子殿下和祁大人朝这边走来了。” 沈灵书眉毛跳了跳,疑惑道:“祁大人怎么会来?” 采茵:“奴婢也不知道,好像是有案子的事要问姑娘。” 沈灵书点点头,深呼吸调整情绪,准备上演郎情妾意的戏码。 旁边陆月菱如临大敌,人差点就跟着从榻上掉下来。 她娇媚的声线略不稳,语气急促:“袅袅,我改日再来看你……” 未待陆月菱起身,屏风上便映出了两道并肩,挺拔的松柏身影,并传来男子低沉的交谈声。 第35章 修罗场 “长姐?” 太子错愕的声音从门口悠扬传来。 祁时安本偏着头说话, 听见陆执的声音,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这一看, 便顿住了神, 微微勾唇,清冽的嗓音蔓延至她身前: “臣见过大公主。” 他吐字清晰, 字正腔圆,可陆月菱偏偏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戏谑。 仿佛他在调侃,阿菱,你躲什么。 陆月菱美眸闪了闪, 刻意镇定道:“祁大人好。” 陆执看着眼前两人四目交汇, 嘴角微微掀起。 一个慌乱想躲,一个探究不肯放过。 当着他的面, 这俩人好歹遮掩一下? 陆执自顾自走进来,坐在沈灵书身侧, 坏意问道:“长姐怎么不问问孤好不好?” 身后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9 女适时备上了红木四方凳, 祁时安拳抵着唇,肩膀微微浮动,忍着笑意坐下了下去。 床上的沈灵书歪着脑袋, 杏眸眨了眨,这屋子里的气氛怎么突然变得怪怪的。 陆月菱没好气道:“阿弟就要成婚了, 还能不好?” 陆执没再和自己的胞姐较劲,大掌自然的探上沈灵书的额头,测了测温度, 温声道:“早晨可吃药了?” 一屋子人在, 沈灵书不好拂他的面子,强忍下想躲避的动作, 乖巧应道:“吃了。” 陆执又替她掖了掖被子,下意识唤她袅袅。 话一出口,他甫才想起这屋子里还坐着两个人呢。 陆执手抵着唇,尴尬地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上次李渊的案子牵扯出不少人,大理寺那边要做呈文笔录,你配合下。” 天知道袅袅喊习惯了,那个“你”字,他是怎么做到不卷了舌头说出来的。 下了早朝后陆执本想来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吃药,顺便再解释一下昨日的不愉快,谁料祁时安后脚就来找他说案子。 他听了半晌听不进去,只好将人一同绑来。 沈灵书“嗯”了声,一双乖巧的杏眸看向祁时安:“大人想问什么,臣女必定知无不言。” 陆月菱待得如坐针毡,见终于可以找机会离开,便朝陆执道:“刚亲卫来报,家中妾室又闹了起来,我得回去看看。” 陆执点头,巴不得长姐早点走。 陆月菱前脚才踏出宫门,祁时安也起身道:“臣突然想起早晨薛大人邀臣一同去城郊验.尸,现下也得走了。案子细节,便麻烦殿下了。” 陆执面无表情。 祁时安,你连戏都不打算演一下了。 耳边传来袅袅的声音:“他们怎么都一下子走了?” 陆执转身,盯着小姑娘那双澄澈透亮的眸子,喉结缓缓滑动,大掌在那纤细腰肢上渐渐收紧,蓦地低头吻了上去。 少女身子软.颤,轻音“嘤咛”了声,充斥在他耳边。 那双漂亮勾人的美眸染上了媚意,眨啊眨的,又纯又欲。 陆执喘.息渐渐浓重,吻的很凶,另一手轻轻敷上她的眼睛。 别管他们,袅袅,吻我。 盼烟看着匆匆出门的殿下,心中满腹疑问,却还是以最快速度把消息递入她耳边:“驸马知道殿下入宫,这会儿在东宫宫门前等您。” 户部隶属于六部之一,离东宫不算远。 赵怀远为户部侍郎,此刻正在值上,来宫门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 陆月菱点点头,不敢再去看后边,脚下步伐却越走越快。 可她再快,那道压迫的身影还是挡在了她前面。 陆月菱看着那绣着苍青色竹纹的黑色长靴,咬了咬牙,抬眸狠声道:“祁时安,这里是东宫。” 言下之意,你若想做什么,不出一刻钟便会传遍整个上京。 更别提赵怀远就在不远处宫门等着她。 祁时安道:“这边是殿下对恩人的态度?” 提起“恩人”两字,陆月菱的记忆里不可避免的跳出那些画面—— 大理寺廨房,银色的灯,眸色漆黑如墨,对她故意徇私的男人。 她身子颤了颤,压低了声音:“阿菱多谢大人那日相助,改日定登门致谢。” 男人唇边玩味:改日是哪日?” 陆月菱被恼得抬眸瞪他。 祁时安的身形很高,脊背亦挺得很直,以至于陆月菱每次看向他都要微微仰起头。 她美眸瞪圆,朱唇咬声道:“大人故意这般,可是君子所为?” 微风拂过她耳后的乌黑柔顺的头发,露出白生生的脖颈,一缕青丝落在锁骨间,衬托得肌肤莹润粉.欲。 祁时安望着眼前妩媚动人的女子,哑然失笑。 他抬手替她捻起那根头发,粗粝的指腹摩挲过那一小块娇嫩的肌肤,声音暗哑:“阿菱,我在你这,早不是君子了。” 陆月菱被他撩得身子泛.软,脚踝朝后退了一步,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 好在盼烟早就把周遭宫侍清退了,此刻无人看见。 可宫门前驸马还在,若他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那她与祁时安…… 不,她们本就没什么。 陆月菱冷冷抬眼:“本宫的夫君就在前边等着,祁大人若想他看见,尽可跟着便是。” 说完,她拉着盼烟避着他朝前走去。 祁时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 得,话还没说两句,人又跑了。 赵怀远在月亮门下来回踱步,终于等到了那抹朝思暮想的倩影,他面露笑容,快步走过去道:“夫人。” 陆月菱嫌恶的看着他,顿住了脚步,本想掉头就走,可想到那人可能就在身后,她淡淡“嗯”了声,问:驸马何事?” 赵怀远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小心翼翼递上去:“早上同僚从家中带的珍玉酥,想着夫人爱吃,便想着给你带过来。” 自从他纳妾以后,两人的关系便结上了一层冰。 他曾答应夫人不会纳素云进门,可还是食言了,他觉得对不起夫人。 可母亲的训斥犹在耳前:“素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让进门,难不成要生生流了去?你与她成亲两年她都不让你碰她一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夫妻,就算是公主也能休了吧?!如今这孩子是我赵家血脉,素云你是纳也得纳,不纳也得纳!” 赵怀远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做了错事。 他想有个孩子,可更想有个嫡子。 公主当初选了他成婚,他欣喜若狂,指着天发誓要永远爱护她,绝不拂逆她的心思。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变长,他的心里发生了变化。公主不也是他的妻子,他赵怀远的女人,凭什么不让碰! 陆月菱避开他递过来的糕点:“驸马有心了,本宫近日不爱吃甜食。” 家里这样也就罢了,宫里也这般下他的面子,赵怀远举着糕点的手悬在空中,眼色渐渐沉了下去。 恰逢此时,两人身后传来脚步。 祁时安从旁经过,打招呼道:“赵大人。” 赵怀远顿时换了脸色,看见亲人般上前:“祁大人,真巧,在这看见你了。” 祁时安看见陆月菱没接糕点,唇角愉悦,淡淡“嗯”了声。 素云的表哥打死了人,最近正在闹官司。 赵怀远虽是四品,可户部离刑审部门八竿子远,此刻见到大理寺少卿,他有心巴结:“不知祁大人一会是否有空,咱们喝杯茶?” 祁时安干脆道:“没空。” 遂扬长而去。 陆月菱见状也径直朝外走。 赵怀远拿着糕点发愣,刚刚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给他个冷脸。 再看前方那一前一后的男女身影,一个妩媚窈窕,一个笔挺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0 长,他竟然从中读出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意味。 不对,刚刚祁时安见到夫人时,他怎么没行礼?! ----- 明德殿暖间外,采茵遣散了随侍的宫女,不因别的,只因里边暧昧的“啧啧”水声并着一些旁的声音,半个时辰还没停。 太子不要脸面,他们姑娘还要呢! 不过他真是个混蛋,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怎么,怎么就…… 采茵正想着,里边传来女子娇娇怯怯的软.吟,似是在唤她。 采茵急忙走到屏风外,询问道:“姑娘有事?” 沈灵书羽睫羞颤,潮红的脸颊埋在丝衾中,犹如熟透的蜜桃,可若细细看,那白皙的额前浮着一层细密的薄汗,脖颈初还印着男人发狠的吻.痕。 太子系好腰上玉带,若无其事起身,淡淡道:“去传江太医。” 采茵瞪圆了眼珠子,她没听错,太子殿下刻意压低的声音居然带着隐隐余.喘。 这青天白日的,不会刚刚他和姑娘就…… 采茵摸了把泪,她可怜的姑娘呦!虽想着,脚步还是迅速朝外走去请江太医。 人走后,陆执看着小姑娘两条纤长玉.腿尚在微微发抖,似是承受不住那浪.潮余.韵,难捱的颤着,上边的伤口隐隐开裂。 他眉心拢起,有些后悔刚刚上头的冲动。 可是袅袅,你先勾我的。 不是么? 陆执食指摩挲着,轻轻替她按摩着周围的肌肤,温声道:“孤待会儿让人送来玉骨生肌粉,定不会让袅袅的身子留下疤痕。” 沈灵书小脸藏在被衾中,听得这话唇边低低嗤了声。 她才不稀罕他送的什么膏粉,方才半推半就,忍着他的禽.兽.行为不过是想趁着他心情好探出些东西。 她需要知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这对于她的计划很关键。 柔软的被衾下露出一颗粉团子,沈灵书眨了眨美眸,声音软糯,拉长了声音:“殿下——” 她的声线又甜又乖,更别提用那一双媚意横生的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陆执喉结缓缓下滑,俯身贴了过去,吻了吻她的唇,声音暗哑带着磁力:“孤在。” “殿下与袅袅的婚期,定在了几月?” 她眨着眼睛问。 陆执盯着她那双美眸,不答反问:“袅袅想开了?” 毕竟昨日的她都狠心的同他说什么话,他可还没忘呢。 什么放过她,不要他,说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想起这些话,陆执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口处隐隐作痛。 “嗯。”沈灵书点点头:“我违抗不了圣旨,也无法和你们天家作对,我别无选择。” 她骤然示弱的乖巧样子,看得陆执眼底涌现阵阵柔情。 他握着她的手,语气几乎虔诚:“袅袅也试着重新喜欢我,好不好?” 开合的楹窗外,采茵正带着江太医求见。 沈灵书摸了摸鼻子,唇边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 算是默认。 窗下的采茵看得真真的,姑娘自幼便有个毛病,打算说谎的时候,便喜欢摸着鼻尖。 采茵唇边轻哼了声,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神变得怜悯。 太子看了眼窗外的秋色,想了想,道:“婚期定在来年三日,那时春暖花开,微风不燥,一切正好。” 沈灵书继续问:“那么殿下的证据查得如何了,毕竟若皇后娘娘有意往沈家泼脏水,殿下也没办法娶一个罪臣之女。” 太子看出了她眼底的忐忑和担忧。 只是男人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小姑娘那惴惴不安而变得柔情似水,反而是渐渐沉了下去。 那是他身为太子的,不容质疑的自傲。 他胸口蓦地有些发闷,像是压上一块石头。 他放在心上如此疼爱的姑娘,却信不过他。 太子未出言,反而转头沉声道:“进。” 江太医侯了好一会儿,此刻听见吩咐这才敢进殿请安。 太子淡淡起身,喉咙间本想嘱咐的话像是被什么堵塞了一样,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没再说什么走了。 沈灵书便知他这是生气了。 挫败之际,她得琢磨琢磨,既然陆执自负傲气,那她换个路子了。 如今已是十月初,那么留给她的时间还有五个月。 这五个月内,她要把萧后泼过来的脏水甩回去,再酝酿一场意外。 时间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只是她想快一点解决然后离开,因为和他接触的每一天,都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江太医诊脉后,又重新换上了药膏缠好纱布。 午后凌霄送来了玉骨生肌粉,仔细嘱咐了采茵如何使用。 沈灵书顿顿按时吃饭,喝药,晚上天刚擦了黑便散了帷幔。 是想恢复体力,早日康复,也是不想再见那人。 如此接下来几天后,沈灵书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也可以下地了。 这日天气甚好,澄明的天空呈现着瓦蓝色,秋色宜人。 沈灵书待会儿要去栖凤宫给皇后请安。 本该是赐婚的圣旨下了后便去请安,只是她一直病着,如今病好了,论宫规她要去一趟。 她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绣玉兰曳地长裙,腰间束着月白色襟带,衬托得她身量纤纤。 菱花镜中的少女桃花面,芙蓉眉,肤白如雪,一颦一笑间皆透着娇媚动人。 病容褪去,那个大邺第一美人的容貌又还于她身上。 沈灵书一双漂亮的眼眸看不出神色,只道:“梳寻常发髻即可。” 采茵的手很灵巧,很快便弄好了一个温婉又不甚出挑的流云髻,鬓边簪着一支赤金缠丝东珠钗,是昨日太子新赏赐的。 沈灵书低头拽了拽襟带,便带着采茵出门了。 她方才病愈,太子为她准备了软轿,出门时除了县主位分的随侍宫女,又添了些太子近卫。 轿撵顺着廊桥穿过御花园,一路上免不得被人瞧见,这太子是如何宠着这位未来的太子妃。 沈灵书却不在意这些虚名,只以手支颐,闭目养神,思忖着待会要说的话。 轿撵在栖凤宫门前稳稳落定,院内书槐在门前立着,见到这阵仗,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恼怒,不情愿扭了扭身子,弯下膝盖又很快抬起:“县主安、好。” 拖上的尾音显示着她讥讽,不屑。 沈灵书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问道:“娘娘可在宫里?” 书槐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娘娘早起时头风发作,此刻正在歇息,劳烦县主您等等。” 说着,没有丝毫让她进殿等的准备。 沈灵书抿唇,杏眸染上一抹凉意。 她这“新媳妇”还没进门呢,婆母就开始叫站规矩了。 只可惜她们不是婆媳,而是世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1 。 沈灵书也并不打算委屈自己,转头看向采茵,采茵当即朝身后摆了摆手。 不多时,宫门外便走进来几个宫女,有条不紊的摆放东西。 一把红木浮云纹交椅,并着配套的脚踏,后有两位宫女撑着黄缎九凤曲柄伞遮阳,是太子所赐。 沈灵书便坐在椅子上等,美眸盈盈看着书槐,黛眉微挑。 书槐大惊失色,抬手指着廊下:“你,你们大胆!这可是皇后殿,你竟敢如此奢靡摆架子,你就不怕流言蜚语?” 沈灵书淡淡道:“皇后怕吗?皇后娘娘都不怕,我为何要怕?” 书槐驳道:“我们娘娘为什么要怕流言蜚语?” 沈灵书笑道:“看来娘娘头发犯的耳朵也不灵了,外面都在传我这一身伤皆拜皇后所赐,娘娘竟也不辩驳几句,还是她心虚,不敢面对呢?” “放肆!” 书槐怒道:“你竟然诋毁当今皇后,来人啊!” 沈灵书小腿悠闲轻快晃着,不置可否。 她今日所来,本就是为了故意激怒萧后。 萧后忍无可忍后,应该会如同前世那般,着手毁了沈家名声,毁了自己。 既然陆执那里问不出什么,那么她便帮他一把。 太子近卫将剑杵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嗡鸣”声,无声地震慑着。 书槐吓得一哆嗦,当即噤声。 院内般僵持时,屋内琴槐走出来,恭敬道:“娘娘此刻醒了,县主请进。” 沈灵书笑意敛去,由采茵扶着起身朝殿内走去。 刚进殿她便从常年燃着的檀香中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想来这次的事让陛下迁怒于萧后,萧威也彻底断了根,她是真的急得上火了。 萧后正在座上饮茶,虽然妆容精心装扮过,可沈灵书还是瞧见了萧后眼下的乌青。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她微微弯下身子,语调比以往稍显冷漠。 萧后抬起眼帘,凤眸一错不错的落在她身上。 少倾,她蓦地冷笑了两声:“竟是本宫小看了你,能容你活到现在。” 沈灵书缓缓起身,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朱唇微扬:“现在也不晚,娘娘可以还同那日一般,趁我进殿,锁紧了门,私设刑堂,予我以鞭刑!” 她慢条斯理的说着那些丑行,座上的皇后被她臊得脸色青白交加,手掌狠狠拍向桌子:“你还真以为有太子护着你,你就万事无虞了?” “书儿,你还是年轻啊。” 萧后怜悯的看着她,随后转身看向书槐:“葶儿何在?” 书槐道:“四小姐在偏殿给娘娘监看汤药。” 萧后道:“去把她叫来。” 不多时,一位纤腰束素,窈窕娉婷的桃粉色倩影走入殿中,秾丽的容貌和萧后有着三分相似。 沈灵书瞧着这花朵一般水灵的女子,心中一瞬了然。 “葶儿给姑母请安。”萧葶的声音宛如黄鹂,余音绕梁。 萧后赞许的看着阶下女子姝色,萧家嫡女的婚事皆由她过了名目才作数。 萧葶为萧府嫡四女,自然要为他三哥哥出点力。 萧后放下茶盏,话音意味深长:“刺客一事,是本宫错怪了书儿。书儿如今一身的伤想来也是处处不便,这是我萧家四姑娘萧葶,本宫便派去你身边听你使唤,以示惩罚,如何?” 沈灵书眉心跳了跳。 萧家嫡女,皇亲国戚,放眼满上京地位也是极其尊贵的,去给她当婢女? 说出去谁信? 伺候着伺候到太子床榻,倒是有几分可信。 不过如今的沈灵书巴不得这样的事情和女子撞上来。 能给陆执添堵,或者是横生在她和陆执之间,她求之不得。 沈灵书明眸微弯:“娘娘舍得贵女屈尊降贵,自然不会拂了您的美意。” 萧后凤眸微敛,以手支额:“去吧。” 萧葶骄傲的挺了挺腰板,恭敬的朝萧后行了个大礼便跟着沈灵书出门了。 那日姑母出宫回到了萧府,晚饭后父亲派人来传叫去姑母房中叙话。 萧葶去了后才发现除了她,五妹妹,六妹妹也在。 烛火明灭,将高座上的姑母衬托得愈发雍容华贵,尤其是发顶上那颗凤珠,璀璨夺目,带着至高无上的象征。 姑母问五妹妹六妹妹可喜欢她头上的凤珠,却独独没有问她。 因为她正在议亲,对方是伏老将军家小孙子。 姑母又道:“谁可愿随本宫入宫,去攀那太子妃之位,来日位及后位,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五妹妹六妹妹异口同声道:“姑母,太子殿下不是已经请旨赐婚沈家女,如何还能再娶一位太子妃?” 萧葶一瞬明白了姑母的用意,高昂起骄傲的头颅,声音不卑不亢:“我愿意。” 她永远记得烛火幽微,姑母落在她身上那探究却带着欣赏的神色。 她羡慕姑母,也做想那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她为何不要! 嫁给区区将军家的孙儿,不过也如同她眼下在萧府中过的日子,她瞧不上。 她出生便是在极其鼎盛的家族,姑母又是当今皇后,若不踩着萧家的势力往上爬,那真真是对不起老天爷。 所以即便给沈灵书这等落魄贵女做婢女,她也不怕。 她的身份,家世,容貌,身材,哪一点比不上她。 她不信太子不心动。 —— 傍晚时分,太子才合上掌中呈文,吏部尚书吴越又从一个黑色的匣子里翻出了一些册薄,擦汗道:“殿下,这批也是史从文的,记载着他做官以来近十年的考绩。” 另一边,赵稽勋司的赵员外郎赵冲也翻出了一些,朝陆执禀报。 太子略有些头大,起身站起来透透气。 来吏部查了史从文查了一下午,这些数不胜数的公文册薄看得他越来越头疼。 史从文年少中榜,凭借着过人的才学用十年时间一步步走到尚书这个位子,怎么看也是真才实学派的臣子,怎么就投靠了萧党。 “你整理整理,孤明日再来。”陆执语气淡淡,显然有些疲累。 赵冲是个活泼好动的,近两年才调到吏部,尤其是难得见到太子一面,立刻想了想今日听到的趣事,说出来分享: “昨日臣记载一官员的经历,越誊越觉得好笑。那官员近日和离,和离的原因竟然是自家夫人主动给自己带回来个姑娘,要替他纳妾。官员觉得自己勤勤恳恳,只娶妻一人,心中委屈,遂觉得夫人心中没有他,两个人大吵一架,最后和离了。” 太子起身,捋了捋腰间玉佩,轻笑了声:“如此看来,这位夫人心中确实没他。” 吴越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太子睨着他:“人家都和离一次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2 ,你家还没成,还笑呢,啧。” 吴越一张国字脸顿时挤满了委屈。 下值的鼓声骤然响起,太子起身朝外走,吴越在身后喊道:“殿下,忙了一下午,咱们去平康坊吃酒啊!” 陆执头也没回:“孤有家,不像你。” 酉时末刻,太子推开明德殿的门,却没看见沈灵书。 他眼色凝了凝,随口问道:“她人呢?” 未待殿中侍女回话,一道桃粉色身影从东厢走了出来,此女容色秾丽,纤腰细步,杏眸弯成一道月牙,音色娇媚:“殿下回来了,殿下万福金安,沈姐姐她在东厢呢。” 陆执抬眸睨了眼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鬓间的那颗东珠比他赐给袅袅的还要大,一瞬明白了她不是寻常宫女。 陆执冷冷问:“你是谁?为何出现在孤的寝殿里。” 萧葶娇羞垂眸道:“是沈姐姐将我带回来的,让臣女伺候她与殿下,两个人做个伴。” 好啊,袅袅,长本事了。 陆执一瞬想起赵冲方才说的趣事,脸色阴沉,抬步迈入了东厢。 第36章 火葬场(4) 绕过红木镶嵌花鸟屏风后, 陆执瞧见沈灵书斜倚在罗暗榻,手里翻着一画本子。小姑娘看得认真,连他走进屋也没听见。 陆执脸上隐隐愠怒, 走进了些, 沉声道:“看什么呢?” 沈灵书掌心抖了抖,那画本子从榻上掉落下去。 她下意识想去捡, 却被男人先捡了起来。 陆执低头扫过去,题目赫然写着——上京舆图大全。 他信手翻过去,上边图文并茂,刻画着京城东西两市, 十二条主街, 八条运河,就连京郊的驿站, 船岸都标注的十分清楚。 他眉心拢起:“怎么想起看这个?” 沈灵书抬眸看向他,他身上那件墨色纹锦镌金龙纹储君服制还未来得及换下, 皱起的眉眼冷清不近人情, 语气仿佛在审问臣子。 顶着这样一道视线,沈灵书心虚的垂下眼眸,唇边哼了声:“随便翻的。” 说完, 她便朝他走近了些,讨好的拽了拽他的袖摆, 软声道:“殿下可用过饭了?” 陆执想起殿外那一门心思往自己身上盯的女子,冷哼一声,坐在榻上:“饱了。” 气饱的。 沈灵书见他坐下, 便离开弯下身子想去替他褪去长靴, 可陆执躲了躲,唇边故意道:“让外面那个伺候。” 沈灵书身子僵了僵, 突然明白这人浑身的不对劲是为何了。 她还没和陆执解释萧葶这件事,可眼前男人尚在气头上,沈灵书只得乖乖听话,唤了声:“萧葶。” 萧葶早早候在门口,就等着进来。此刻听见传唤,顿时快步走进去,桃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如水波流动,步步生花。 她笑容甜美,福了福身子:“殿下,沈姐姐。” 太子手撑在黄花梨桌几上,坐姿散漫,看人时挑起眉的神态矜贵桀骜,语气冷淡问:“会伺候人?” 萧葶立刻会意,跪在太子身边,素手微抬,一手抚着他的脚踝,一手褪去黑色的靴子,边温驯道:“臣女在家中常常侍奉父亲母亲,会伺候的。” 说完,她又抬起头去解陆执腰间的玉带,动作娴熟妥帖,只是那不安分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摩挲过男人的腰身。 这暗示的小动作落入陆执眼底,他唇边掀起一抹弧度,食指勾起萧葶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仰着头。 四目相对,郎有意,妾缱绻。 沈灵书看着眼前香艳一幕,识趣的退了下去。 陆执漫不经心的睨了眼她的背影,眼中的情.欲随着那裙角离开而一瞬消散。 房间内响起男人冷淡的声音:“自己滚出去,还是孤找人把你送回皇后那。” 简单干脆,不含半点怜香惜玉。 萧葶小手悬着空中,一双美眸怔着,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他,他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难道那眼中的柔情都是装的吗? 她贵为萧家嫡女,自幼上京权贵之子对她不是捧着便是吹着,恨不得放进掌心里呵护着,她从没受过这种待遇。 可眼前男人是储君,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亦是未来的天子。 这样极为尊贵的男人,她即便身为嫡女做那一水儿低声下气的事也没什么不妥的。 那些妃子在龙.床上伺候圣人,不也如同自己眼下这般吗? 有什么好羞耻的! 萧葶安慰自己要迅速调节情绪,好去适应眼前男人的身份。 她很快脸上挤出了笑容,语调带着娇.喘,刻意撩人:“殿下要赶臣女走么?” 陆执低笑了笑,唇边玩味:“怎么,萧四姑娘听不懂话?” 萧葶咬咬牙,双腿颤了颤登时跪在地上,那张秾丽娇艳的脸蛋挂着一丝委屈:“殿下为何不给葶儿个机会?” 太子讥讽道:“孤虽叫她一声母后,但孤非她亲生,孤的生母早就入了皇陵,你合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身份。 她确实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要冒险行此事。 公府嫡女,权贵主母,这些身份可比不上太子妃之位,未来的后位! 想清楚这些后,萧葶揉了揉眼圈,显然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 半晌,她唇边咬音:“葶儿愿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殿下。” 陆执眼中不耐:“要孤再说一次?” 萧葶杏眸颤了颤,咬紧下唇:“殿下听葶儿把话说完,葶儿所说的这颗心是指效忠殿下的心。” 言下之意,若陆执肯要她,她愿意背叛萧后。 良禽择木而栖,姑母权势再高,她也不姓陆。 若太子登基继承大统,她虽为太后,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幽居深宫,当个摆设罢了。 太子问:“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姑母?她手中毕竟还有一位皇子呢。” 萧葶挺胸道:“二殿下中庸之才,怎可与殿下相提并论!” 太子眼中起了兴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葶抬眸看了眼座上清贵的男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臣女知道姑母的秘密,此秘密和殿下有关。” 太子眯起眼,按在红木横扶上的手渐渐收紧,指骨攥到泛白。 萧蔷的秘密,和他有关。 除了母后的事,他再也想不出任何关联。 “你是说元后?”陆执提及生母,声音微微泛着寒意。 萧葶怯怯的点点头:“是。” 太子捏了捏眉心,厉声道:“说!” 萧葶被他威严的气势吓得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角渐渐泛红。 可她清楚,若是她轻易的说出来,那么她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再也威胁不了他,甚至会被立刻赶出去。 她今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3 豁出去萧家灭九族的命拿这个秘密做交易,不能半途而废! 萧葶咬唇,装傻呜咽道:“殿下好凶,葶儿好怕……” 要看着高座上的男人眼色越来越阴鸷,萧葶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他下一刻就起身掐死自己。 她怯怯说出了一些:“听说元后娘娘死于腿疾,陛下当年亲自陪伴伺候了一个月,连早朝也散去了也没能挽救回娘娘的性命。” 陆执抬眼:“宫.廷秘.事,你怎么知道?” 萧葶:“这是姑母有一日回萧家和父亲说的,臣女在廊下恰好路过……” 她暗示的不能再清楚。 片刻后,太子沉声道:“孤许你在东宫住下,不过此事你务必要一字不落的说出来。若被孤发现你戏耍孤,不止是你,连带着你父母,整个萧氏,孤亦不会放过!” 萧葶心中舒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问道:“那殿下今夜还去沈姐姐那么?” 陆执生平最恨受人威胁。 他掀起唇角,语气桀骜:“谁教你的规矩?” 萧葶委委屈屈的垂下眸,小手却不依不饶的勾着他的裤摆,那双膝盖跪得发颤,上半身摇摇晃晃。 “去你那。”陆执刻意压下怒火,示意她滚。 萧葶出去时,身后传来吩咐的声音:“让她进来。” 等人走后,陆执故意弄皱了自己的领口,腰带扯得松松垮垮,随手将银针白茶的茶汤洒在榻上的软毯上。 沈灵书进来时,一眼便看见了榻上的脏污水渍,那软毯上的毛还挂着剔透晶莹。 这屋子弥漫着萧葶身上淡淡的甜香,刺鼻浓郁,再看陆执的凌乱的衣袍,和要多脏有多脏的软榻。 她一瞬明白方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沈灵书小手轻轻屈成拳,黛眉轻轻蹙起又舒展开。 她不漏声色的走到陆执身边,轻音唤了句殿下。 陆执看着她乖顺的样子,越看这眼神便越沉。 赵冲说的那件事情无异于一柄利剑,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想想他还颇为怜悯的说出那句“那夫人心中并没有他”的话,便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所以沈灵书,你心中也并没有我,都是在骗我,对么。 男人沉默不语的同时,沈灵书大脑也在快速思考。 人确实是她带过来的,而且当时答应的干脆痛快,可眼前男人生气了,她总得把这怒火转移到萧后身上。 她酝酿了下情绪,眼圈有点红,糯声道:“皇后娘娘的旨意,袅袅没办法。” 男人看着小姑娘那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明知道她是故意在他面前撒娇,可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他大掌坏意的捏了下她的臀.部,语气暗哑:“不是袅袅的本意,嗯?” “那袅袅什么意思,送她走,行么?” 他低头去吻她的唇,用力的吮吸着那条软舌,让她几近窒息,想要说些话却被更凶得吻回来,她控制不住的发出几声诱人的颤.音。 萧葶的气味萦绕在她鼻尖。 他怀中残留着别的女人的香气,吻着她抱着她,和她说要赶那个女人走。 当真讽刺。 软波荡漾,只留着一条若因若无的玉带束缚,呼之欲出。 “带个女人回来气我?” “袅袅,你到底有没有心,嗯?” 烛光被他熄灭了两盏。 男人大掌勾住那条玉带,缓缓拉下去,便瞧见那薄如蝉翼的衣衫渐渐抽丝剥茧般落在地上,玉.体微微发颤,她双手护在月.胸前,羞赧的低头咬唇。 他又问了一遍,送萧葶走? 沈灵书才不想让她走,巴不得她缠上陆执,自己好清净些,顿时拦道:“传出去对殿下的名声不好。皇后本就是小惩大诫才派了族中嫡女过来,咱们不要倒显着小气……” 陆执捏着她的下颌,神色清冷,带着探究:“除了计较与得失,袅袅心中就再没有别的?” 他按的用力,沈灵书痛得美眸凝起了一层水雾。 被他搂在怀中,她的声音本就溃不成调,便这般被他撩弄的断断续续:“自然是有,殿下,嗯……不许和她走得太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陆执唇边笑容渐渐放大,他低头啄了啄她红肿的唇,然后起身将她抱起来。 玉.体横陈,若隐若现。 小姑娘惊呼一声,被他抬起的瞬间小手慌乱抓起碎裂的布料遮在身前,那被肆意扯碎的轻纱什么也遮不住。 小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薄汗,反而更透着欲盖弥彰的美。 陆执胸膛起伏,眼神暗了暗。 沈灵书当即捂着他的眼睛。 软嫩的小手轻轻的贴在他的眼皮,反而让他感官无限放大,抱着她腿侧的手掌坏意的提了提,两条小腿不由自主晃了晃。 沈灵书忍着,唇边还是情不自禁轻.吟出声。 她慌忙捂着嘴角,可身前的轻纱骤然滑落,浅粉色的小衣现在男人眼前。 陆执喉结滑动,喘着粗气,迈腿抱着她去净室。 东厢外,采茵端着干净衣衫走进来时看见窗下站着个人影,吓了一跳:“萧姑娘,你怎么在这?” 萧葶被人看见,顿时转身朝外走去,那张脸红的如同煮熟的蟹子。 她不敢和采茵说话,怕嗓子里的娇音暴露她刚刚究竟看见了什么! 她刚刚退出去后并没有离开,而且躲在窗下偷偷观察着,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也可以看见动作,她好奇沈灵书身上究竟有什么能这样勾引太子。 可就是这样一看,却看到了极为香艳的一幕,看得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面红耳热,喉咙干燥。 原来,原来太子殿下喜欢行那事时看女子娇羞,她越娇羞,殿下便越兴奋。 萧葶暗暗记住了沈灵书方才那些欲拒还迎的做作举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今夜殿下来的时候,一定要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只有真正有了夫妻之实,她才有了拿捏的本钱。 而且,而且他那张脸生的那样好,身材也自律锻炼的一块赘肉都没有,窄腰有力,双腿欣长,腰腹上的肌肉虹贲张喷薄…… 萧葶羞红了脸,突然觉得,即便他不是太子,她也想要嫁给他! 净室内水汽氤氲,如梦似幻,很快便熏湿了她的眉眼,还未待她看清便被陆执轻放在沐浴的长形浴桶里。 双龙滕云紫竹屏风倒映着二人身影。 沈灵书急忙朝桶的边缘靠去,膝盖环在身前,双腿并得死死的,一双杏眸怯怯的看着他。 “殿下,我自己洗……”她唇边软糯,声音落在朦胧水雾里,在陆执耳里听出来。更像是邀请。 陆执大掌探入水波,精准的捞起她的脚踝,轻轻一拉,那纤细雪白的玉.腿横在水中若隐若现,蜷曲的趾瓣透着淡淡诱人的粉色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4 ,像是一株摇摇欲坠的莲花。 沈灵书指节紧紧按着桶壁边缘,才没整个人摔入水中。 他声音暗哑,语调上扬:“袅袅怕什么,还有哪是孤没看过的?” 沈灵书欲哭无泪,可根本抗衡不了他的力量,反而春色渐.露。 她娇呼一声,另一褪顿时向里并拢,小手也捂住水波中的秘密。 陆执英挺俊朗的眉眼被雾气打湿,眼神被她欲盖弥彰的动作吸引了去。 他抬手解开上襟扣子,唇边渐渐变得玩味:“哦,还真有一处确实没见过。” 小姑娘美眸瞪圆,声音哆哆嗦嗦:“哪?明明都看过的!” 不待她话音落下,男人抬腿迈入桶中,将她整个人从水中捞出放在浴桶中间横着呈物的黄花梨木板上。 陆执大掌扶着她的膝盖,朝两侧掰开。 “哗啦”的水声从梨花木上滴滴落入水波,他保持站着的姿势低头看去,神色探究,唇边轻笑了声:“肿了。” 她双手撑着横板,被他扶着圆润的雪肩,一览无余。 沈灵书偏过头,屈辱的闭上眼,唇边勉强咬出声:“殿下……别看……” 陆执呼吸浓重,喘着粗气,随手从一旁的玉瓷托盘中拿了个切开的软桃,食指撬开她的唇,塞.入她口中。 粉糯软桃淌着粘稠蜜液,顺着她下颌缓缓流出来,水波撩人,不止唇边。 沈灵书美眸蓄满了泪花,拼命摇头,却被他掐上玉腰,整个人以刚刚的姿势带进了怀中,手掌托着她的臀.部。 两条白嫩玉.腿轻轻晃着,如花瓣般蜷曲的脚趾精致动人,挂在男人线条紧致的窄腰,紧紧贴着。 “不让看?”陆执啄了啄她的滚烫的耳垂。 沈灵书身子软成一滩水,小脸紧紧贴在他肩上,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落在香肩上,不敢去感受那欺人的酥麻感。 净室热气升腾,她几乎窒息的快喘不过气。 可她愈这般娇羞,男人喘息声便愈发浓重,他拍了拍她的细腰,在她一激灵直起腰时,将盘中切好的小块蜜桃堵了进去。 沈灵书身体娇.颤,排斥的想去扭掉。 与此同时,陆执低头咬上她的唇,她小手拼命想推开,那坚硬如铁的胸膛纹丝不动。 沈灵书香汗淋淋,被他吻得几近窒息说不出话,玉.软的身子传来阵阵战栗感,美眸一瞬落下了泪珠。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断断续续: “怎么,不喜欢这样,嗯?” “不是喜欢带女人回来吗?” “还是袅袅想别的女人在孤怀中这般?” 偏执近乎极端的话如狂风暴雨般落在她耳边,她如海中船帆,只得无力的依靠着他。 小姑娘细弱的娇音几不可闻,显然被折腾的没有力气。 碧波荡漾,男人扶着她的身子不许乱动,重新将她放在梨木板上,继续伸向瓷盘捻起一小块蜜桃瓣。 袅袅不乖,一瓣不够啊…… 第37章 误会 软腻的蜜桃块不断的被那男人修长的指节捻起, 或放到唇边咀嚼咽下,或放置别处…… 两瓣,三瓣, 直到满的就快要溢出来。 水雾升腾, 满室都是那清甜的桃液香。 沈灵书美眸泠泠,看着那解开上衣, 高大精壮如山的阴影,身子不住朝后躲去…… 陆执扶着她的雪肩,眼色低暗,腰腹肌肉上还挂着水珠, 纤薄的黄花梨木板颤个不停。 蜜桃块碾落成泥, 香气四溢。 女子娇娇怯怯的哭声隔着重重水汽,久久停不下来。 如此折腾了一翻, 沈灵书身子靠在木桶边缘,昏睡了过去。 陆执看见怀中女郎那雪白肌肤上一块一块的青紫, 皆是自己作恶的痕迹, 心道有些过了。 可细想想,她给自己带回来个女人,闷在胸间那口气便还是上不去下不来, 作祟的酸涩。 更漏一点点流淌过去,陆执叹了口气后还是重新捞过那娇软的身子, 一点一点清洗干净,直至每一片藏起的褶.皱。 推开净室的门,薄凉的空气涌上来, 沈灵书喉咙哼唧了声, 在他怀里缩得更紧了些。 陆执见状微微皱起眉,将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拢得更紧写, 脚步走得飞快。 净室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暖阁内。 灯火幽微,沈灵书被放到榻上的时候便醒了。 她身上酸涩的厉害,也疼得厉害。他折腾了自己两次,每一次都愈凶愈烈,比以往还要疯狂。 沈灵书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也无力去想。她蜷缩在丝衾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宫女们端上来的晚膳被陆执安排至桌几,摆在罗汉床上。 陆执见她醒了,走过来替她掖了掖被子,温声道:“身子弱就别起了,我让她们把饭菜端到床榻上,待会让采茵喂你吃,吃完早些歇息。” 丝衾下浅浅“嗯”了声,并没有看他一眼的打算。 陆执深深的看了眼榻上的糯米团子,也没再说什么,起身朝外走,路过采茵时低声道:“照顾好她。” 采茵面上答应着,可看他去了西跨院,还是不免气得跺了跺脚。 奉菜的宫女陆续退出去后,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时。 采茵关好门随后走到沈灵书床前,气得眼睛通红道:“姑娘,殿下他、他刚刚去的方向是萧葶的院子!这就是他所谓的想要和姑娘好好的,重新来过?他到底还有没有心!他是如何向姑娘承诺的,都忘了么?!” 沈灵书翻了个身,见采茵气鼓了小脸,本还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不禁缓和了许多。 她朝身后软垫上靠去,语气平和道:“咱们且过咱们的日子,不必管他。日后这东宫,免不了要来新人,萧葶只是个开始。” 采茵还是有些打抱不平:“可是姑娘,殿下他说过他只要姑娘一个人,他始乱终弃!” 沈灵书被这时新的词逗得笑弯了唇角,刚刚被陆执那样对待的低落心情彻底消失不见。 “姑娘你怎么还笑呀!” 沈灵书拉着她的手,柔意道:“若我心中有他,此刻他去了别的女人院子,我定会泪眼滂沱,心中失意。可我心里并没有他,眼下虚与委蛇的过日子也不过是一场交易,所以干嘛要管他如何说,如何做呢?” “何况,真心本就瞬息万变。也许陆执说出来的那一刻确实是真的,可也仅仅是那一刻而已。男人的誓言,听听也就罢了,还真指望着靠那些甜言蜜语过日子?” “孤心悦沈家女,愿娶为妻。今夜情难自持,让母后见笑了。” “等我回来,我们便成婚。” 沈灵书唇边自嘲的笑了笑,甩了甩头,试图忘记那些噬人的回忆。 用过膳后,沈灵书又让采茵去东厢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5 捡起那舆图看了起来。 她自幼养在江南,父母亡故后被接入大邺宫,对上京城里城外一点也不熟悉,日后实施那个计划时,也有有备无患,别跑错了地方。 两人拿着笔圈圈点点,熟悉地形,碰见好玩的地方讨论的津津有味,这话匣子一聊便到了半夜。 西跨院内,萧葶换上了绯红色莲花纹织锦小衣,外面只着了一层薄薄的流云纱,香肩雪肌,行走时那双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直至沟壑。 她翘首以盼候在支摘窗下,直到瞥见男人笔挺欣长的身影。 萧葶看得呼吸一紧,眸光透着那玄色衣,白玉带,勾勒想象着里面弹性紧致的肉.体。 傍晚时分她偷偷看他们欢好的样子渐渐在脑海中,男人动作轻佻娴熟,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得她春心荡漾,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男人推开门,萧葶柔软的身子便贴了上去。 陆执皱起眉推开她,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边擦手边径直走到杌子旁坐下,冷声道:“发.情?” 萧葶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羞辱自己,眼泪跟着就嘀嗒落了下来。 “殿下今夜都来了,就不能让葶儿伺候您一晚么?” 她边哭边喘,身形颤动,容色娇媚可怜。 陆执揉了揉眉心,食指点了点桌面:“孤没时间听你废话。” 萧葶撅起了嘴,但是心中有依仗,仗着自己有点姿色,不死心的继续试探。她跪坐到陆执脚下,肩膀上的纱被她蹭到了腰间,雪.月匈半坦,呼吸间满是清甜的香气。 陆执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指尖用力,萧葶逐渐喊痛,身子不安的扭动着,疼出眼泪道,“殿下,我说……” “那日姑母回府后进了父亲的书房,臣女本想去请安,却意外听见他们在聊天,似乎是要往宫里带一个人。那人名唤玉翠,是萧府中有名的医女。” 陆执神色微凛:“接着说!” 萧葶努力回忆起那夜的情形。 萧家主君书房内,灯火如昼,一室幽晦。 萧山负手立在书案后,眸色意味深长:“蔷儿,你把玉翠带进宫后定要小心行事,先在你宫内养一个月后再悄无声息的让她跟你去栖凤宫侍疾。当今圣人待元后如珍如宝,身旁所用之人,物,药皆百般谨慎,你切记小心行事!” 萧蔷微微一笑:“兄长放心,妹妹做事一向有数,不然也不会升妃位升的如此之快。眼下妹妹日日都去栖凤宫侍疾,陛下他也待我比从前更敬重。” 萧山道:“只是敬重,还远远不够。沈家在军中威名赫赫,我萧家嫡长子去军帐中,发号施令竟无人听命,这一切除了沈琮那个老家伙命硬,还有的便是你在后宫的地位做得不够稳。” “蔷儿,你若是皇后,我萧家就是皇亲国戚,他沈家再用命拼来的战功,也比不过咱们!所以这次让玉翠去下药,一定要一击毙命,不然等皇后腿疾好了,咱们便再无机会了。” “什么药?” 太子眼神渐渐泛红,变得阴鸷,狠着声音,一字一句:“孤问你,什么药?” 萧葶把这段往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自然有她的用意。 她美眸恳切:“殿下让葶儿今夜真正成为你的女人,葶儿就说!” 陆执喉间轻笑了声,眼底猩红,大掌一瞬握上了她脆弱的脖颈,冷冽的声音带着杀意:“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萧葶呼吸渐渐稀薄,身子死鱼打挺般动了动,唇边细碎不成音,雪白的肌肤渐渐憋得通红,她说不出话,眼泪只大颗大颗落下:“殿……” 陆执手背爆出青筋,渐渐缩紧,神色阴鸷骇人,听不见般渐渐将她身子举起来。 “我说……”萧葶几近窒息,眼眸渐渐翻白,呼吸越来越弱。 “砰”地一声,萧葶身子重重落在地上,纤长的脖颈上深紫色的勒痕形容可怖,泛着红晕。 萧葶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泪水模糊了眼睫,再抬头看向陆执时,眼眸里满满都是恐惧。 怎么会这样,明明他对待沈灵书时不是这样的! 满眼的柔情,动作透着怜惜,生怕弄疼她一般,处处呵护! “还不说?” 耳边催促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锁魂,萧葶不敢再多想,如实交代下去: “先皇后死于腿疾,久治不好,每每发作,寒冷不已,当时又是姑母自请侍奉在侧,葶儿猜测是玉翠在皇后娘娘每日泡膝盖的药汤中放了玄阴散……” “玄阴散取黄芩、穿心莲、紫花地丁等极阴之物制成,娘娘久泡之下寒气侵体,便是大罗神仙也再难救回……” 陆执脑海里断断浮现着母后去时的样子,双膝溃烂,整日病痛,人也跟着渐渐消瘦下去。 那终日抱着他和阿姐长大的一双手,渐渐只剩下一层寡白的皮。 而他也因当时随父皇在西郊大营点兵,错过了母后的最后一面。 心底最深的憾事涌上眉头,想起来便是不可抑的疼痛。 陆执踉跄起身,茫然的推开了门。 萧葶趴着地上,眼看着那贵气摄人的长靴从自己身边经过,却再也不敢抬手阻拦。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毫不怀疑,她再不开口太子一定会掐死她。 陆执出来后,瞥见西厢楹窗后还亮着灯,脚步下意识的朝那走去。 凌霄跟在后边,本想问要不要去小夫人那安置,可看殿下脸色不好没敢多言。 陆执站在廊下,暖黄色的光落在欣长的身形上,风吹起他衣袍一角,他浑然不觉,只视线落在窗边。 不知在想什么。 很久很久。 凌霄突然觉得这样的殿下好孤独,快要碎掉了。 翌日,沈灵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昨夜和采茵聊的太晚了,想想以后的生活不免有些愉悦激动,忘了时辰。 她起床,顺手将帷幔拢在银钩处,静静等着采茵来伺候洗漱。 等了半天,门口处光影晃动,萧葶面带笑意,端着净面的托盘走进来。 走到身前,萧葶弯身放东西时扯了扯领口,白皙的肌肤上漏出青紫色的抓痕。 她动作大,沈灵书自然也暼见了,美眸凝了凝。 不待她开口,萧葶似是被看见了,扭捏的躲闪般虚遮了下,语气娇羞:“哎呀,沈姐姐别看,殿下昨夜有些凶,葶儿肌肤又娇嫩,羞死人了!” 话音刚落,陆执便从外面走进来。 萧葶转身行礼,随后将那弄皱的衣领扯好,可还是依稀能见到斑驳青紫。 她羞赧的垂下头,语气愉悦:“殿下来了,那葶儿先告退。” 陆执便床边看去,小姑娘未施粉黛,柔软的青丝乖顺的别在耳后,怔然的看着萧葶的背影失神。 他心下微凛,萧葶刚做了什么小动作他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6 数。他能看见,沈灵书也必定看见了。 陆执下意识快步上前,镇定的眉眼有些慌乱,“袅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第38章 疼 沈灵书垂着眸, 睫毛纤长蜷曲的弧度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 少倾,她转过身,杏眸噙着水雾, 语气哽咽问:“昨夜走后你是不是去她那里了?” 天知道她刚刚一直睁眼睁到眼角泛酸才挤出一点眼泪。 陆执太久没见过她哭, 以至于她一哭他一瞬慌了神,舌头竟被绊住一样, 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对视着,沈灵书的眼泪断了线,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哭得梨花带雨, 我见犹怜。 陆执食指动了动, 蓦地俯身低头去吻那泪珠。 酸涩微咸,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脏, 只想替她舔.舐更多。 怀中娇躯不可抑的颤抖,他的心亦跟着阵阵疼痛。 曾几何时, 他已经见不得她哭了。 可陆执除了她眼泪刚掉时的那股懵然感, 心中竟隐隐感到一丝愉悦。 这般落泪,应当是在意他的吧。 陆执嘴角微微上扬,翘着一抹弧度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弧度, 大掌轻轻拍在那瘦弱的肩上,温声哄道:“袅袅乖。” 沈灵书躲避着他的安抚, 美眸湿漉漉的瞪着他。 小姑娘瞪人的时候也看着不凶,眉梢微微挑起的样子反而透着一股天然的妩媚。 陆执喉结动了动,声音越发的柔情:“昨夜孤是去了萧葶那, 但并不是袅袅看见的那样。萧葶手里握着萧皇后的秘密, 与先皇后有关,所以不得不去。” 沈灵书吸了吸鼻子, 不依不饶:“什么秘密?” 她知道陆执少言,尤其这件事还关系到元后,他不发火都不错了。 可她偏偏要纠缠不休,让他讨厌自己,甚至厌恶离开,好给她几天清净。 可陆执此下的举动却出乎她的意料。 男人不答,反而从怀中拿出一对填金丝葶苈石耳珰,放在她掌心:“这是孤母后留下的遗物,是她生前最喜爱的。” 沈灵书看这那精致秀美的耳铛,心头漾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味。 从前,她不可得。 如今,她不想要。 沈灵书抬手抹了抹耳朵,声音糯糯:“我这里近日有些炎症,佩戴不了首饰,多谢殿下好意。” 陆执以为她还在生气,执拗的将她掌心合上:“拿着,眼下戴不了不代表以后也戴不了。” “袅袅,我把这对耳铛都给你了,你还不明白吗?” 沈灵书垂着头,静静神思。 这人拐着弯的说车轱辘话,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道歉,当真难得! 陆执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颌紧贴着她颈窝出,低哑的声音缱绻多情:“不堪入耳的秘密,不想扰了你耳朵。这件事是孤错了,等晚上孤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沈灵书咽了咽口水,难不成他听见自己的腹诽了? 这人还会道歉? 可她要他的道歉有何用,还不如放她走呢。 陆执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大掌情不自禁的勾住那细腰,怀中小姑娘身子朝后躲去却被他按住了后脑勺。 绵长缱绻,他坏意的搂得很用力,果然便听见了想听的怯怯娇.喘。 “好不好?” 唇齿娇颤间,他舌头长驱直入,勾住那软舌狠狠吮吸,她痛得身子软了下去,嘤咛哼了两声,耳边厮磨间,她的声音酥麻不成音:“好……” 一炷香后,男人眼见那红唇唇变得娇艳欲滴,秾丽肿胀方才满意足离开。 他走后,沈灵书摊开掌心看着那串精致的耳坠,起身随意放在了妆奁前。 采茵端着早膳从外面进来,见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便知殿下又惹姑娘生气了。 她将托盘放好后,看见桌上那对异常华贵的首饰,问道:“姑娘要收吗?若不想看见奴婢便去给他送回去!” 沈灵书揉了揉眼睛,声音闷闷道:“收起来吧,反正将来也是要留在这的,带不走。” 采茵恍然大悟。是了,将来她和姑娘走的时候,这东宫,大邺宫的一丝一毫她们都不会带走,眼下也不过是暂时保管。 西跨院那边,萧葶将屋子里砸了个稀巴烂,坐在床上喘着粗气,满眼怨毒。 婢女樱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担心被人听见,犹豫道:“姑娘,你再砸下去回头太子殿下没听见,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她可是要骂人的呀!” 萧葶眼神阴沉死水,咬牙道:“你不说谁会知道?!” 太子殿下那么早就去看她,甚至她还没梳妆没净面,穿着亵衣,那么潦草的样子,殿下都不嫌弃。 想起昨晚自己精心沐浴焚香,认认真真描眉涂粉,收拾了整整两个时辰,那人却看都不看。 萧葶闭眼,狠狠攥着拳,这股气怎么顺都顺不下去! 她非要沈灵书死! “葶葶。”门口传来一温婉的声音,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萧葶睁眼去看,便看见自己自幼交好的闺蜜史诗琳正站在门口,冲着自己笑。 她与史诗琳从小玩到大,一个是国公府的姑娘,一个是兵部尚书府的嫡女,她们俩门第相当,性子互补,一静一动,倒还算有几分真心情谊。 “诗琳,你怎么来了?”萧葶起身去接她,语气缓和了几分。 史诗琳看着满地狼藉,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恬静的眼眸眨了眨:“自然是为了你的事而来。” “我的事?我怎么了?”萧葶让樱云去倒茶,转身拉着她去里间。 两人在架子床上坐定,拢起帷幔,如同小时候一样。 史诗琳自然的替萧葶将额前碎发别在耳后,然后直接道出来意:“我昨日去公府下帖子,你家小厮说你进宫了,我心中惦记你便让父亲下了帖子拜宫。进宫后却得知你被罚到东宫去给人当婢女。” 史诗琳眸色带着担忧:“葶葶,我们身为世家嫡女,自身清誉比什么都要紧。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伺候未来太子妃也就罢了,可这东宫是太子殿下的。这传出去日后你还有什么好名声好姻缘。葶葶,你身份尊贵,怎么能委人为妾……” 她的话发自肺腑,两人又有幼年的情谊,萧葶多少也听进去点,可是她有自己的想法。 萧葶摇头道:“做公侯府家的主母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那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我姑母当初入宫不过是个贵人,如今一步步爬到皇后之位。何况我出身萧家,娘家如何显赫,太子妃之位本就应当是我的,如今鸠占鹊巢,我岂能甘心!” 史诗琳:“可是太子殿下已经请了赐婚的圣旨,这事不能转圜了呀!” 萧葶站起身,美眸看向正屋的方向,眉间意气风发:“你还是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7 轻,赐婚又如何,难道她沈灵书真的有福气能一直坐稳东宫,先皇后和圣人如何恩爱还不是……” 意识到说漏嘴,萧葶顿时缄口。 她语气有些乱:“没事的诗琳,你不要担心我,你若是为我好就时常进宫看看我。” 史诗琳叹了口气,心知再劝也是无用,葶葶此刻是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她出门后正要走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东厢。 日光落楹窗上,透出女子斑驳的剪影,侧颜温婉,鹅颈修长,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好像在和婢女谈论着什么,唇边挂着浅浅笑意,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史诗琳之前也听过这位沈家县主的名声,却不想她竟这般好看,怪不得太子殿下会切慕于她,主动请旨。 一个想法在脑中油然而生,史诗琳站在院子里,让婢女上前通传。 沈灵书用完膳正在窗前看书,直采茵说出史诗琳的名字时,她才放下书本,语气惊讶:“姓史?” 采茵不明白姑娘为何这般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沈灵书记得陆执曾说过,兵部尚书名唤史从文,早年丧妻,家中只有一个嫡女。 这上京城中,芳名姓史,又能出入宫廷,非富即贵,除了三品大员家的姑娘应该不会有别人。 史从文是萧皇后的人,跟着他的女儿接触,只能有益而无害。 不多时,采茵殿内走出,恭敬道:“史姑娘稍等,我家姑娘更衣后便来。” 午后,一辆马车缓缓从宫门前驶出,尚书府的仆从和太子近卫绵延其后。 辚辚之声响彻在青石板路上,沈灵书放下车帘,眸色探究:“已经出宫了,史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史诗琳对上那双剪水的视线,抿唇笑笑:“果然还是瞒不住县主,那我就直说了。” 沈灵书颔首。 史诗琳娓娓道:“葶葶她虽然性子跋扈些,但是心底不坏。我知道她这样横在你与太子殿下之间不妥,今天来时也劝过了,可她似乎迷了心智听不进去。县主可否也帮我劝劝殿下让她回去?” 沈灵书不想眼前这位史家女竟是个明白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会与萧葶是朋友,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淡淡笑道:“殿下从不让我置喙这些事,何况,达不到目的她岂能甘休?” 史诗琳叹了口气,明白再说下去也只是为难沈姑娘,这件事,沈姑娘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她垂下头,语气歉疚道:“对不起,沈姑娘,我替葶葶向你道歉。自从萧妃娘娘成了皇后,她的心态也渐渐有些变了,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眼前的史诗琳太过温婉柔淑,温柔到她根本无法将史从文是她父亲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史从文是萧后的人,按理说父女同心,要么就是她演得太好,要么就是她确实是个心底淳厚的人。 沈灵书一时有些琢磨不透,面上敷衍了声:“没事的。” 马车渐渐驶出城外,沈灵书觉得有些尴尬,随手掀开车帘,瞥见远处有农田佃户,她提议道:“不如我们下去走走吧。” 史诗琳也坐累了,正觉得闷,两个人一拍即合,手拉着手下了马车。 快到午时了,田地间稻浪金黄一片,层叠起伏,霎是好看。 沈灵书黛眉轻蹙,本该是泥土气味的稻田,她却闻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农田间为何会有铁锈的气味? 史诗琳见她脸色不对,有些担心问:“沈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前边有家农户,我扶你去坐坐。” 两人沿着田边走,沈灵书沿途留意着,她发现水稻上也有淡淡的铁屑,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像是肆意抹去。 到了佃户家,一个看着四十左右年纪的男人远远瞧着便过来接待,沈灵书注意到那人看史诗琳的神色异常恭敬。 难道这庄子是史家名下的? 史从文在私自炼铁,锻造兵器? 官员私下炼铁,屯兵都是死罪,史从文官至兵部尚书,若他以权谋私…… 沈灵书越想心越凉,额前浮了一层薄汗,她下意识看向周围,只想赶紧离开:“诗琳,我有些饿了,咱们回去吧。” 史诗琳温声笑笑:“我知道东市新开一家了福心斋,茶点做得特别好吃。咱们去尝尝,我请你,就当补偿你被我拉出来唠叨的烦闷。” 沈灵书看着她真挚的眼色,不忍拒绝。 她心底暗暗道,就再最后赌一次,赌诗琳是一个心底纯善之人,他父亲干的那些勾当诗琳全然不知。 马车顶着午后炙热的日光一路驶回了京城,停在了东市福心斋门口。 史诗琳熟稔的朝掌柜吩咐道:“一壶桂花饮,两蝶蜜芙糕,再来一盘蜜饯雪梅。” 小二手脚很快,不到一刻钟便端了上来。 点心颜色鲜亮,精致可口,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两个人走了一路都有些饿了,吃着茶点边说边笑,很快便吃完回去。 马车行就快要到宫门口时,沈灵书忽地觉得有些腹痛,身子蜷曲在一起,脸色惨白如纸。 史诗琳杏眸怔了下,旋即上前扶着,语气焦急:“沈姑娘,沈姑娘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宫门口了。” 小腹绞痛得她近乎昏了过去,沈灵书小脸疼得几近扭曲,泪花在眼眶打转,说不出的可怜。 “师傅,烦请你再快些!” 御书房内,陆执刚汇报完公务出来时,凌霄便凑上前低声道:“沈姑娘同兵部尚书府家的史姑娘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陆执脚步一顿,眼色遽然变得凌厉:“你怎么没跟着?” 凌霄被那眼刀看得身躯一震,声音也没了底气:“殿下您这边离不开人,我……” “可有派人跟着?” 凌霄猛点头:“属下拨了一批近卫过去,一路跟着呢。” 他话还没说完,便觉察到眼前刮过一阵风,人已走了老远。 森寒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备马,出宫!”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沈灵书蜷曲着身子,紧闭眼眸,呼吸微弱,不住的发颤。 史诗琳急得不行,也跟着掉眼泪,可车夫又不能触碰书儿的身体,她思来想去下了马车打算去找宫女来帮忙,可刚下马车便瞧见宫门口正走来一道明黄身影。 史诗琳如同见到救星般,高声唤了唤:“太子殿下!” 陆执不见沈灵书,眼色一怔,旋即快步朝这边走来。 他掀开车帘,看见奄奄一息的小姑娘,眉眼冷得像是凝结上一层霜。 陆执将人抱出来时,翻开她的掌心,白皙的软肉上满是半月牙指印。 一股细密如针扎般的痛感噬延全身。 不待他心疼,怀中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陆执,我肚子疼……” 那一刻,陆执呼吸停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8 滞,听得心就快要碎了。 第39章 逃跑 “忍住, 袅袅乖。” 耳畔传来陆执的安抚声,沈灵书意识涣散,渐渐什么也听不清, 她拼着最后一点意识附首在陆执耳边说了几句话便昏了过去。 是夜, 明德殿内灯火通明,宫女点了十几根蜡烛将屋子照得犹如白昼, 端着热水帨巾的侍女出出进进,每个人几乎都是小跑着去做事。 不因别的,只因这宫内的主子脸色阴沉似水,无人敢触他的霉头。 江太医在一旁诊脉, 心随着更漏流转一点点凉了下去。 从医四十载, 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脉象,沈姑娘的脉象弱他是知道的, 素来也比常人跳动的稍微慢一些,可如今他竟然找不到脉象。 医书记载, 脉无则心止, 这是死脉啊! 可人尚还有薄弱的呼吸,身体也是烫的,软的, 并没有将死之人的样子。 应当是中毒了,可是不知道是何种毒药, 贸然调制解药,恐遭反噬。 江太医满脸愁容,不知该如何跟太子殿下交代。 可再怕, 也得硬着头皮去交代。 江太医跪着说完了沈灵书的病情, 认命的等着审判,自从上次给沈姑娘上药, 他便知这人是殿下心尖的人,救不好沈姑娘,他也难辞其咎。 高座上的陆执眸光冷凝,咬牙狠声道:“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先护住她的命,解药的事孤去想!” 江太医忙不迭道:“微臣遵旨。” “凌霄。”桌案前一声冷喝。 侯在殿外的凌霄顿时走了上去,不待陆执开口,便将所查一一禀告:“殿下,沈姑娘上午同尚书府的史姑娘一同出城散心,途径一佃户家喝了点茶水后又返京去福心斋用了点心,现在佃户,福心斋老板都带去了大理寺,祁大人查完便来。” 陆执手抵着眉心,睫羽下一片阴影,眸底竟是一片猩红。 “史诗琳呢?没带过去一起审?” 凌霄有些犹豫道:“大理寺亲卫去尚书府了,谁料史从文不放,将府门围得死死的,还仗着自己是兵部尚书,有调遣之权,将巡防营的兵挪到家门前充当私兵对峙!” “孤看他是不想活了。” 陆执起身,将腰牌砸过去,语气一片森然:“你带着近卫营的人,亲自去。还有城郊那片农田,带人去翻。” 袅袅昏迷前曾说在那片稻田里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想必是史从文这个兵部尚书私下炼铁制造兵器了。 凌霄走后,便传来女子气喘连连的声音。 陆月菱带着盼烟朝殿内一路小跑,盼烟手里还捧着一个织锦盒子。 “阿弟,袅袅她如何了?母后生前留下的丹药尽在此盒中,你快让太医看看!” 太师椅上的男人看见那药盒猛然起身,却眼前一黑,身形踉跄。 从清晨到现在,滴水未进,他脸色隐隐透着白,唇无半点血色。 陆月菱急忙上前扶了一把,凤眸也跟着红了一圈,柔声道:“你要撑住,不然就没人能为袅袅做主了!” 姐弟二人带着药盒走到暖间榻前,江太医接过盒子打开,里边呈着五颗颜色各异的灵药,药香扑鼻,他识得这里边配料都是千金难求的药材,可如今不知沈姑娘中的是什么毒,他一时间…… “很难么,嗯?” 陆执眸子缓动,声音冷的刺骨,沉声问。 江太医犹豫着不敢下药,怕一记药喂下去床上的小娘子便一命呜呼,到时他这把老骨头也要跟着陪葬! 一筹莫展之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今日东宫怕是人来的最全的时候,殿外那郎身如玉的身形正是大理寺少卿祁时安,只不过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柔弱的女子。 陆月菱最先转过身,凤眸带着探究,视线落在那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身湖蓝色织锦曳地罗裙,外披着月白色披风,容貌清丽,称不上美,却透着几分妩媚,紧紧跟在祁时安身旁,倒显出几分郎才女貌,登对的意味。 陆月菱脊背悄然挺直,抿起了唇角,别过视线。 祁时安弯身行礼后,走上前道:“殿下,内子祖上行医,颇通药理。她带了祖传的续灵散,可解万毒,不妨让她试一试。” 陆执看向那妇人,又看了看祁时安,眸光迟疑。 这妇人给祁时安带过高帽,满头满脸的不正经,这种卑贱之人如何碰得他的袅袅。 然则祁时安神色坚定,朝他点头,示意放心。 陆执语气低哑:“罢了,你且去试试。” 薛莹走到最前边,蹲在罗汉床前,探了探脉象,神色略凝,但还是胸有成竹般从怀中掏出一纸包,殿内有宫女递来水碗,她将那药末化于水中,全都喂进了沈灵书嘴边。 对上身后众人迟疑的神色,薛莹解释道:“此散是我父穷尽毕生所学而制,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吊回,只是这位姑娘身子虚空,怕是要养上几日才能醒来。当年我父救夫君时,便是内服此散,外治皮肉伤,才救回夫君性命。” 陆月菱掀了掀眼皮。 啧,夫君,内子。 甚为恩爱。 陆执眼色低沉,没说话,只食指点了点桌面:“出去。” 人都出去后,他重新坐回榻前,心脏处仿佛缺失了一块般,攥着劲的疼。 丝衾下的小姑娘脸白如纸,额前刘海儿被汗水打湿,脆弱的躺在那,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陆执握着她的手,眼角微红,声音几近哽咽:“袅袅不怕,孤在。” “袅袅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袅袅只是困了,想睡一觉。” “我陪你睡。” 说到最后,他把脸埋在沈灵书的掌心,任凭细密的湿润从她指缝中流淌下去。 明德殿外,青年夫妇临阶而立,女子微微仰起头,男人神色不明,两人似是在交谈。 盼烟瞧着公主看得失神,小声问道:“殿下,咱们此刻走吗?” 陆月菱一瞬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唇边轻轻“嗯”了声。 两人顺着玉阶而下,陆月菱有意避开,特选着靠左一侧缓缓行走。 夜凉如水,徐徐晚风将檐下宫灯吹得斜晃。 视线晦涩,盼烟小心翼翼扶着她。 陆月菱小心的看着脚下,却不妨瞧见了绯色的官袍袍角,那黑色长靴就挡在她下一步台阶上。 她抬起头,美眸渐渐瞪圆,紧张的说不出话。 祁时安视线落在她单薄的肩上,清冽的声音略带着急促:“等会,我送你。” 陆月菱瞥了眼他身后怯生生的夫人薛莹,听不见一般朝右边挪了下脚步。 “听不见?”男人语气有些微抬,高大的身影杵在她前边。 小公主脸憋得通红,银牙咬了咬:“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9 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祁时安黑眸如夜,语气稀松如常:“知道。” 四目相对间,似水的夜色自他眉间流淌至她眼底。 这人不要脸皮到极致,当真自己的夫人面前就、就同她说这种话! 身后薛莹怯生生的走上前,适时插.入两人话题,微微福了福身子:“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见陆月菱没理她,薛莹温声解释道:“殿下勿要怪大人,民女已与大人和离。方才便是与大人告别,明日民女便会返程老家,再不入上京半步。” 说完,薛莹深深的拜了拜祁时安,转身踏入夜色。 雕梁画柱在眼前飞速的倒退,薛莹拍了拍胸脯,终于缓了一口气。 能用续灵散换她一世富贵,不用坐牢子,对她来说已经莫大的宽恕。若祁时安真的一纸状书把自己送进了刑部,把她背着他偷人的事全部公之于众,想必等着她的只有一死! 上京渐欲迷人眼,她再也不来了。 祁时安看向眼前女子,眼神促狭:“阿菱现在可打消疑虑了?” 含杂着调侃又亲昵的语气羞得陆月菱耳根通红。 她恼羞成怒,咬音道:“本宫何时有疑虑?本宫听不懂祁大人在说什么,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祁时安唇边轻哼了声,大掌攥过那雪白腕子便朝一旁长亭走。 “祁时安,你放手!”陆月菱恼怒于他的触碰,却又不敢大声喊被侍卫听见。 半推半就间,身子被他抵在长亭的廊柱下。 祁时安大掌扶着她的细腰,语气低哑:“这廊柱三人合臂尚且抱不住,阿菱不必担心有人看见。” 陆月菱美眸瞪着她:“你要做什么?!” 男人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步步紧逼,带着危险:“做想做的事。” “你……我……你放肆,不可以!” 陆月菱声音压得极低,低到最后,连她都觉得自己仿佛在撒娇。 她第一次看见薛莹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的心很乱很乱。 乱到她差点忘记眼前男人当年是怎么一遍遍拒绝自己的。 陆月菱杏眸渐渐平缓下来,换上了素日疏离倨傲的样子。 月华流转间,天家公主的凤仪气度又流露出来。 她正欲开口,眼前的男人却先她一步: “我与薛家的救命之恩从今日起便一笔勾销,我也从未碰过她。阿菱,从前是我不好,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换我来追你,嗯?” 亭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细雨斜斜。 雨丝淋到男人身上,顺着发上玉冠流淌至高挺的眉骨,狼狈,却也带着说不出的风流。 他语气温柔,清冷的黑眸灼然落在她头顶,扶在腰间的手却越来越炙热如铁。 陆月菱觉察到他的掌心在一点点用力,逼迫着她身子往前倾。 诚然,陆月菱早已是双十年华的人,祁时安想什么,她怎么会猜不到。 她身形高挑,他提着她的腰。她的襦裙已经堆在他的手臂上,两人之间,只有一寸之余。 只要他想,当年自己想对他做的事儿,他顷刻便可以做到。 陆月菱低着头,纤长的眼睫起了层雾。 她太了解祁时安了,若她继续与他针锋相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要了她。 怀中女子渐渐抽噎,低低的哭起来。 招数用的多了,便有了狼来了的反应。显然这次,男人没吃这一套。 不过她不愿意,他也不想逼她。 男人拂袖而去,可威胁的声音却犹在耳前。 “臣再问一遍,公主和不和离?” “那公主便等着罢。” 陆月菱擦了擦脸上那两滴生挤出来的眼泪,只觉得他越来越危险,而她仿佛无力抗衡。 他已与薛莹和离,那么自己这段姻缘还能保得住么? 祁时安正按着当初他所说的一步步朝她紧.逼而来。 陆月菱黛眉轻蹙,隐隐不安。 ———— 一夜过去,沈灵书还是没醒,太子便支着胳膊,坐着陪了一夜。 凌霄敲门进屋时,瞥见殿下眼下两团乌青,有些心疼道:“殿下回去歇息吧,属下在这守着,保管小夫人醒来后去叫殿下。” 陆执起身走了两步,突觉眼前一片眩晕。他原地立了会儿才生生缓过来,俊朗的面容带着夙夜的疲惫:“去打水,然后上朝。” 凌霄坚决不同意:“殿下好歹吃点东西再去,你近乎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铁打的身子也不是这么造的!” 陆执皱眉看他,强压着胸腔内涌上来的怒火,冷淡的“嗯”了声。 简单洗漱后他用了碗白粥便换上朝服去早朝了。 临走前,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小姑娘的床榻之间。 雪白的面,毫无血色的唇,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消瘦也让他心疼。 陆执掌心轻轻拉过她的小手,觉察到那一抹柔软后,他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了一个吻。 袅袅,孤这便去替你出头。 你夜以继日担心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作为奖励,你醒来看看孤,嗯? 男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默了良久,随后替她重新掖了掖被子,抬腿离开。 金銮殿内,苏公公刚念完农桑的折子,太子突然朝左列步。 嘉元帝神色微敛,放下手中呈文,声音不怒自威,淡淡问道:“太子何事?” 太子拱手成揖,字正腔圆:“儿臣参兵部尚书史从文以权谋私,私烧炼铁,屯置兵器,名下四家铁铺岁入共计二十万两。” 此言一出,朝野哗然。 被点名的史从文赫然出列,语气慌乱:“太子殿下你这是污蔑!臣为官十余载,清清白白,若以权谋私,陛下岂能容成臣至今,你这是有意说陛下偏袒于臣。” 队列正前方威北公萧山低垂下头,眉头紧锁。 史从文若是倒了,便没有人能提沈家之事,毕竟捏造行军册薄的证据全在兵部! 京兆府少尹陈昌问道:“殿下口空白说,可有证据?” 陆执负手而立,眉眼睨向一旁。 凌霄将昨夜彻查的经手铺面账册,史府购置开采铁矿石手续等一并证据递给了一旁小太监。 嘉元帝御览后,一言不发,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金銮殿内一时议论纷纷,大有风雨欲来愁煞人的萧瑟感。 谁不知史家背靠萧党,太子这是公然杀鸡儆猴了! 祁时安左侧出列:“臣参兵部尚书史从文私德不修,婚前已娶妻,篡改文书,欺君之罪!” 京兆府府尹薛怀出列:“臣附议,祁大人所说史从文婚前娶妻,娶的乃是威北公萧家旁支的一个庶女,此女与史大人成婚后两年便遭遗弃在老家,史从文科考仕后并未休妻再娶,而是篡改文书,意图遮掩!”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0 薛怀将史从文的个人籍档文书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 史从文面如白纸,汗水不住从额头上流淌下去,身形踉跄不稳。 他怎么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 嘉元帝猛地推翻手中折子,冷冷笑道:“好啊,好一个史从文!” “来人,削史从文兵部尚书一职,即刻羁押大理寺,三堂会审。此事涉及萧家,为避嫌,国公爷近日不必上朝了。” 苏公公浮尘一扫,眼神示意。 史从文顿时被禁军拖了出去,撼动大喊:“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且慢。” 太子走到史从文面前,俯下身,神色清冷,犹如仙魅:“史大人,若你肯说出这些兵器都卖至何处,所入的银钱又汇入了谁家的私库,孤可以替你向父皇求情。” 史从文大汗淋漓,满脸赤红,下意识的瞄了眼萧山,可又旋即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臣冤枉啊!陛下!” 陆执起身,冷冷看他被拖走。 竟是死也不愿说出幕后指使么? 后宫内,苏公公很快便拿着拟好的圣旨晓谕六宫: “皇后近来头发发作,着养在在栖凤宫,未得朕的旨意不得出门,宫中事宜交给德妃操持。” 书槐拿着圣旨进屋宣读后,萧后凤眸大惊失色,失手打翻了茶杯。 史从文那发妻足以证明是萧家提携之人,如此一来,史从文,乃至整个兵部的话便再也不可信。 而她意图污蔑沈家当年一战的所有事情都只能依靠着兵部。 也就是说,她再也动不了沈灵书,动不了沈家在大邺军中的威名。 那积山如岳一样的巍峨高山,她萧家再难翻越。 萧后失神一般,跌坐在身后凤榻上,再难将息。 —— 傍晚,陆执回到明德殿时,却发现采茵在床榻前喂药。 他眼神动了动,旋即快步走到榻前。 小姑娘脸色雪白,虽染着病气,却终究还是醒了,一双漂亮的眼眸朝他笑了笑。 陆执低声道:“我来。” 采茵拿了两个软枕头,扶着沈灵书起来,然而这一喂便呛得咳了几声,没有生气的小脸愣是咳出了红晕。 诚如陆执这自幼锦玉堆起来的人儿,喂药属实是难为他了。 采茵犹豫道:“殿下,还是我来吧。” 这一碗药熬了两个时辰,若都洒没了她家姑娘可怎么办…… 一炷香后,采茵将药碗托盘收拾出去后,屋子内便只余他们二人。 “好些了么?”陆执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静,大掌探上了她的额头。 沈灵书点头,晃了晃手,示意她身子已经有力气了:“谢谢殿下,您又救了我一次。” 陆执眼色沉了沉,语气不自觉有些不悦:“袅袅与我之间,还要说这些?” 女郎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救命之恩不能忘。” “所以你,不会再忘记我了,对么?” 沈灵书一怔,不明白他缘何说出这种话。 陆执却是从怀中掏出一白玉雕绞丝纹手镯,温声道:“下午出门时回来顺手带的,看见这玉的水头颜色极好,很是衬你。” 沈灵书更懵了,怎么说着话好端端的送起了首饰。 却见那边太子殿下深呼吸了几次,喉结滑动,几次欲言又止。 他唇角翕合着,卷了舌头般,好半天才将话捋顺,却低着头不敢去看沈灵书的眼色。 那当朝面对天子百官亦挺着倨傲腰板的一朝储君,如今却懊恼着背过身子,如鲠在喉 默了许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若细细听,那暗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 “袅袅,孤替你除去了兵部,那些捏造你沈家的证据再也不会问世。萧葶那日尾随你在糕点中下毒,孤也将她送进了大理寺。所有,所有你厌恶害怕的事情我都可以护着你,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可以试着去陪你喜欢。” 陆执转过身,清冷的神色透着疲惫,声音却温柔:“说你不会离开,会永远陪着孤,好吗?” 沈灵书美眸睁的发酸,悄悄垂下头。 半晌,她轻声道:“陆执,我想吃栗子糕。” “我去。” 男人扶着她的肩,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等我,很快回来。” 沈灵书看着男人疲惫的背影渐渐远去,神色有些怅然。 采茵走进来,看着姑娘落寞的神色,犹豫了半天,还是劝道:“姑娘,殿下现在好像已经改了挺多了,咱们……” 沈灵书摇头:“按原计划行事。” 沈家这一世没有被污蔑,又像是积压在她身上多年的冤情终于昭雪。她的身份毋庸置疑,还是大邺朝未来的太子妃,眼前的太子看着也是真真待她极好的。 这样的她们看起来很像话本里那些郎君与小娘子幸福的结尾。 可惜,这只是陆执一个人的结尾。 不是她的。 上京,该说再见了。 我与你,再也不见。 第40章 告别 夜凉如水, 一辆墨色华盖马车缓缓驶向宫门口。 凌霄亮了亮太子腰牌后,守城侍卫放行。 陆执回到明德殿时已是亥时末刻,红木桌案上紫金三足香炉燃着淡淡安神香, 罗汉床前挂着帷幔, 他掀开后发现小姑娘已然熟睡。 恬静温婉的睡颜比方才走时看着有起色些,不施粉黛也玉雪可爱的紧。 陆执食指轻轻刮了刮柔软的脸颊, 随后从怀中掏出还温热的栗子糕,本想起身却又不死心的在她鼻子前晃了晃。 栗子淡淡的香甜气息顺着空气弥漫,床上的小姑娘睡姿纹丝不动。 他有些无奈,重新将帷幔放好。 出门时, 太子随手将那揣了一路的牛皮纸包扔给凌霄。 凌霄:“殿下你揣了一路, 还热乎着,你不吃点?” “明早再去买。” 凌霄道:“小夫人醒了, 怕是来不及。” 陆执睨了他一眼,黑眸讳莫:“现在出宫去他家盯着他做。” 凌霄:“好勒。” 心里默默骂了句大材小用! 翌日清晨, 沈灵书醒来时发现床边放着一牛皮纸包, 她用手摸了摸,热乎的。 她杏眸眨了眨,还真买回来了。 她只是当时不知道说什么, 随口一说罢了。 采茵打了水来洗漱,沈灵书将牛皮纸包递给她, “拿去吃。” 采茵想起这是清晨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没敢接茬但还是接过去放在了一边。 洗漱后两人在花厅用膳,沈灵书端着一碗白粥, 小口吃着, 采茵站在身侧布菜。 沈灵书瞥了眼门口侍立的宫女,声音压低了些, “可去马房通报了,和陆执说了么?他可答应?” 采茵边用银箸布着菜边回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1 “马车已经套好,奴婢和殿下汇报时也只说姑娘终日闷在宫中想出去转转,顺便置办几身初冬的衣物。” 沈灵书抿唇:“他怎么说?” 采茵想了想,回忆着太子当时的神情。她继续道:“殿下本打算亲自陪着姑娘去散心。” 沈灵书神色一僵。 采茵又道:“不过后来凌大人好像来说了些什么,太子殿下就出去了,只嘱咐留下近卫跟着姑娘。” 陆执是太子,自己出门他会派近卫跟着,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怎么甩掉这些近卫呢? 沈灵书心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只能让采茵去做了。 用过膳后,沈灵书换了身烟碧色对襟长裙,外罩杏白色披风,病中略施粉黛,姿态纤柔的上了软轿。 轿撵穿过垂花门,继而出了东宫朝神武门行去。 到了门口,采茵扶着她上了那辆乘四驾的华盖马车,八个近卫紧随其后。 辚辚之声响起,沈灵书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逐渐热闹的街市,看了眼采茵。 采茵心领神会。 马车停在金蝶阁,沈灵书素手微扬,探出头道:“我要进去看看首饰,你们便在外面等着罢。” 侍卫们答是。 采茵扶着沈灵书主仆二人进了铺子。 进去后,沈灵书瞥了眼铺子的西门,她们是从东主门进去的,此刻采茵只能悄悄从西门溜出去。 按计划行事,她在这装作看首饰,采茵去置办采买这几日在宫外住下日常所需的棉被,毛毯,还有一应干粮吃食。 半个时辰过去后,有侍卫进来询问,沈灵书选了几个首饰让掌柜打包,佯装镇定:“我再看看,就快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采茵才从西门走进来。 她一路小跑,心脏狂跳,生怕被侍卫发现,又怕耽误的时间太久。 沈灵书拿着一玉镯,神色淡然的问价,采茵朝她看过去,语气还带着喘,自然交谈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咱们再去前边转转吧。” 沈灵书点头,随手让掌柜的把刚刚看过的玉镯也包起来,两人朝外走时她小声问道:“东西买完了?可找到住处了?” 采茵低声道:“东西买完了姑娘,我暂存到周叔叔那。住处还没找到,不过我托他去寻,想必这两天就能找到。” 沈灵书心石落定,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 出门后,两人又逛了大半天,明着看衣衫首饰,实则是按照背过的舆图熟悉地形。 她进京后便不常出宫,偶尔出门也都是有马车软轿,她对京城周遭地形太不熟悉了。 看得差不多了,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傍晚时分,陆执进了明德殿。 沈灵书在东厢的黄花梨榻上翻着书卷,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的,采茵轻轻替她绞着。 乌发白衣,不施粉黛,平添了几分书香气,将她衬托得温婉动人。 陆执走进来,睨了眼采茵,采茵识趣的将帨巾递给他,行礼后退了出去。 “栗子糕吃了么?”男人随口问道。 “吃了——嘶。” 沈灵书疼得微微咧嘴,这人绞头发好痛。 她美眸眨了眨,轻音道:“殿下,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陆执看着掌心那几根垂落的青丝,摸了摸鼻子,没驳她。 沈灵书兀自绞着头发,陆执捡起她放下的书卷看了眼,这一看,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了她一眼,沈灵书恰逢对视。 他的眼神不怒自威,天生便有股上位者的威压,沈灵书心虚,冥冥之中她总害怕他看出他的计划。 “对舆图这样感兴趣?想去哪,孤陪你去?”男人看着那大大小小的街道,河流,秀丽景色,语气探究道。 沈灵书垂眸,心脏狂跳。 他是在试探自己么? 沈灵书放下帨巾,脸颊微红,柔声道:“听采茵说京西的野鸽子极好,灵动雪白,以轻巧闻名,每年都有人去那狩猎,我想去看看。” 狩猎啊。 陆执淡淡笑笑,那不是他的强项?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最近大理寺忙着审兵部,京兆尹也从上到下整理着抄家之事。等忙完了这阵,孤陪你去,嗯?” 沈灵书忙摆着小手:“殿下事情多,让亲卫跟着我就好,不然我整天一个人闷在东宫,也挺没意思的。” 说着,她语气有些低声失落。 陆执蹙着眉头,语气有些凝重:“真的不需要孤陪?” 说心里话,陆执生来极为自负矜傲,面冷不亦亲近人,可他还是希望他的女人能多少依赖自己一些,让他也有被需要的感觉。 可小姑娘眼里的抗拒都快写满溢了出来。 陆执把这些归根结底于他从前做的那些混账事,让她怕了。 他闭眼,薄唇抿成一条线,到最后还是松了口:“想去就去吧,孤让凌霄跟着你。” 沈灵书弯唇笑了笑,起身下地,语气轻快道:“殿下,您等一下。” 人刚下床便被他大掌捞了回来胯.坐在他腿上,沈灵书娇呼一声,小手下意识的勾着他的脖颈。 陆执弯身,大掌捏了捏她的雪白玉.足,语气不善:“不穿鞋袜就下地,还嫌孤不够惦记?” 沈灵书被他抚摸着雪足,十根如同花瓣的脚趾顿时蜷曲起来,身子也崩得紧紧的。 两人肌肤相贴,陆执自然也感受到了怀中娇躯的反应,他抬手大掌探上细腰,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袅袅。” 男人语气含着情.欲,意义不言而喻。 他想要了。 沈灵书小手抵在月胸.前,软软唤了句:“江太医说我病还没好……” 陆执呼吸滚烫,喉结滑动,将她抱得很紧,就这样抱了很久,他弯下身替她穿好了袜子,然后拍了拍她臀.部:“去吧。” 沈灵书小口舒着气,迅速起身跑去花厅。 不多时,她捧着个点心盒子,摊开在陆执面前,里边呈着六枚碧绿色的仙豆糕,被她用模子做成了花朵形状,小巧精致,绵糯柔软。 “袅袅做的?”陆执捻了一颗,问道。 沈灵书抿唇轻笑:“殿下尝尝,我亲手做的。” 她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了,又仿佛是在告别,整个人特别温柔,从容,散发着一种柔美的光辉。 唇齿留香,香甜松糯。 陆执自幼不喜甜食,但是还是吃下了完整的一颗。 “甚好。”他道。 夜色浓重,男人拉过她柔软的身子,低低在耳边呢喃问道:“今夜袅袅可让孤留宿,嗯?” 小姑娘破天荒的没有拒绝。 陆执忙了一天,几日也没睡好,此刻能躺在她身边,说不出的安心,很快便睡着。 身侧的沈灵书却没有睡着,她睁眼看了看男人俊朗的侧颜,眉骨高挺,睫毛如墨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2 长,下颌削瘦如刀削,当真是极为俊美的一张脸。 这场孽缘也该结束了。 楹窗被风吹了开,纱帘浮动,夜幕上的星子若隐若现,璀璨耀眼。 耳边男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她们如同寻常夫妻般,同榻而眠。 也好,就让她们的过往,留在这最灿烂的一夜。 —— 接下来几天,沈灵书同采茵每日都以不同的借口出宫采买。 有时候她怕出去的频繁太过惹眼,便让采茵代劳。 如此这般过了七日,这其中有一日陆执忍不住,为了哄好稳住他,沈灵书半推半就的便由着他来了一次。 男人禁.欲了大半日子,一直折腾到了半夜,直到第二日上午,她也没起来床。 采茵服侍她沐浴时,看见肩颈锁骨处的青紫红痕,心疼的掉眼泪。 沈灵书更是羞恼的干脆闭上眼睛。 可只要一闭,便能想到男人那危险窒息,似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样子。 从妆奁前到摆满了公文的桌案,甚至他将她抵在窗边,立着扶着她的腰,那廊下就站满了侍卫。 她哭喊着求他不要,可他偏偏把窗户开着,诱哄的声音不管不顾:“袅袅不怕被知道,大可以叫出声。” 他说半句便捣一下,沈灵书咬着手帕,美眸噙着水雾。 娇软的身躯感受着一波接一波的浪潮韵涌。 好在那些侍卫很守规矩,无人敢回头。 可即便如此,她那一颗心还是提了又提,亦不敢娇.喘出声。她承受不住,脚踝几近站不稳,又被他拿来红木矮几,要她双膝分开,背对着他跪着。 数不清多次的靡.乱,直至夤夜,男人方才力尽放过她,吩咐凌霄叫水。 可那个时辰叫水,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她们从晚上要到了现在。 沈灵书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得无力的被他抱着清洗,昏昏沉沉睡去。 第八日清晨,她还没醒时,陆执便去上朝公务。 沈灵书盘算着这几日添置的东西水粮足够她们避祸一段时日,眼看着就快到冬月,再不走等到了年关,她怕是不好走了。 采茵从外面进来,见沈灵书穿戴好,便道:“马车已经套好了,姑娘,咱们现在走吗?” 沈灵书点头:“东西都带上了?” 采茵抿唇笑:“都装在马车上了,姑娘给大公主备的礼物都快装不下了。” 沈灵书莞尔,临走之前她想去看看月菱姐姐。 这一别,也许就不会再见了。 进宫这些年她谨小慎微,因为父母的故去,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甚少有朋友。月菱姐姐这些年对她颇为照顾,不去看看她于心不安。 大邺朝的房子,越临着东边和皇宫的越贵,往城郊那一带价格便降下来了。 赵府在城郊,早些年赵怀远官职微薄的时候买不起京城内的房子,即便后边升任四品,可他不愿动用昭景公主的嫁妆,一直也没换房子。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停在赵府门前。 采茵去叩门,等会儿里边出来个小厮,听得准太子妃的名号顿时恭敬道:“殿下出门了,老爷也不在家,还请县主改日再来吧。” 沈灵书眉间怅然若失,明日便是她央求陆执去城郊看野鸽子的日子,那是她最后的机会,若是再耽误怕是陆执会亲自陪她来了。 可公主不在府内,她也没办法。 “回吧。”女子淡淡叹息了一声,素白柔夷撂下了车帘。 侍卫紧紧跟着,沈灵书有心想再置办什么也抽不出空,但她又不想回去,便把备给公主的礼物交给了门童后在外面漫无目的的闲逛。 她看着街道酒肆商铺林立,贩夫走卒,炊烟袅袅,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眷恋之感。 除了扬州,她在这上京城待的时间最多,几乎占据了她年少懂事初尝情爱后的所有时光。 爱恋,失落,麻木,怨憎,平静,贯穿了她整整四年光阴。 如今要和这样一座城说再见了,她心头一时唏嘘,百感交集。 这一转不知不觉便到了黄昏,夕阳好像知道她要走,舍不得落一样,满湖荡漾金色的余辉,浮光跃金。 另一头,刑部里边挤满了人,比前段时候一日断了整整三个案子那天还要热闹。 不为别的,驸马爷为了自家小妾表哥的案子在衙门闹了整整一小天。 刑部侍郎郑思冷声道:“赵大人想要徇私也看看地方,这不是你们户部!” 赵怀远不依不饶:“这案子疑点颇多,为何郑大人这般着急定案,事有不公,难不成本官还不能伸冤了?” 郑思道:“苦主的切结书写的清清楚楚,柳超打死人也被当场看见,人证物证俱在,赵大人以为我们刑部很闲,要陪着你们赵家在这打官司?” “昭景公主到!” 门外传来了衙差役声音,赵怀远心头一愣,转过身看去,不远处亲卫宫女簇拥着当中一华贵少女,正朝廨房走来。 少女服制华美,环佩叮当,行走间如仙姿玉态,华容婀娜,就如同当年他在长街上看见她随圣人游街时一样。 一见倾心。 廨房内众人皆缓缓行礼:“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夫人。”赵怀远脸上浮现笑容,凑了上去。 陆月菱黛眉拢起,娇声道:“赵怀远,你闹够了没有!” 赵怀远被她训斥惯了,此番又是他无理在先,倒是没有太生气,只是体贴细微的想握一握她的手,替她暖一暖。 陆月菱不漏痕迹的躲开了,随后走到郑思前,语气有所缓和:“郑大人辛苦了,这案子您秉公处理便是。” 郑思忙不迭行礼点头。 他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此事涉及太子亲姐夫家的事,他替公主委屈还来不及,自然会“秉公”处理,更遑论柳超打死人是事实,只是在刑罚和流放几千里上需要考量罢了。 “夫人!他怎么说也是素云的亲哥哥,你……” 陆月菱挑眉,凤眸噙着讥讽:素云的哥哥,跟本宫有什么关系?你丢人丢到这,还嫌不够?你不要脸,我陆家还要脸!” “你!” 两人对峙之际,外面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之声,重重的脚步“唰唰”走过,月亮门处突然出现许多殿前司禁军,朝的方向好像是大理寺。 陆月菱美眸凝了凝,大理寺—— 她脚步迟疑了一瞬,便朝外走。 她一走,赵怀远又找郑思开始墨迹,刑部下属员外郎同赵府的人推推嚷嚷,吵个没完。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陆月菱心底隐隐不安。 盼烟小步跟着,唇边安慰道:“殿下,怕是您想多了,大人是天子近臣,又手握权柄,怎会有事呢。” 陆月菱摇头:“你不知道,从来都只有大理寺和京兆府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3 兵抄家的,我从来没见过父皇身边的殿前司这般架势,除了那次七皇叔谋逆。若不是他带兵抄家,那便是他被……” 陆月菱不敢去想。 他政绩斐然,从不结党,为官几年来兢兢业业。 殿前司要动的,会是他吗? 盼烟听着话茬不对,顿时快步拦在了小公主前边。 她分析利弊:“殿下如今是赵家妇,若真是祁大人犯了事,殿下还能做什么呢?若传出去,朝野非议,圣人是会斥责殿下的呀!” 陆月菱咬唇,美眸微颤,“他曾经为我徇私过一次,我,我只去看一眼,也许不是他呢……” 这话她说的也没底气。 那位大理寺卿幽居简出,又年事已高,甚少管事,大理寺狱如今都是祁时安说了算…… 廨房内,殿前司指挥室顾愈之手持圣旨,走到祁时安身前,语气沉沉:“祁大人,接旨吧。” 祁时安面色从容,放下手中呈文,撩起袍角,双膝跪地,低头道:“臣接旨。” 顾愈之摊开圣旨,声音洪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大理寺少卿祁时安,德行有亏,不思敬仪,结党谋私,此乃大不敬之罪,惩流放常州,任常州府知州,任期三年,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祁大人,你可认?” 祁时安低着头,随后双手将头顶乌纱拿了下来,又解开腰间玉带,褪去绯色官袍,只穿着单薄的月白色亵衣,一字一句道:“臣认。” 这一跪,跪碎了他数年寒窗苦读,任职后多次死里逃生,不眠不休的案牍公务换来的满身殊荣。 顾愈之颇为可惜:“祁大人,你千不该万不该在金銮殿上公然站队,虽圣心偏属于太子殿下,可你大理寺狱率属于圣人直辖,你那日站东宫未免,未免太明显了些!满朝文武看着,圣人也没法护着你啊!” “殿下……” 门外传来女子轻柔的呢喃声。 祁时安眼皮颤了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抬头望去—— 陆月菱着鹅黄色曳地宫装倚在门框前,手捂着唇,素来妩媚明艳的水眸挂着眼泪,无声的呜咽。 顾愈之眼色一旁的人,顿时有人给祁时安双手上了镣铐。 “祁大人,请吧,这大理寺你应该比我还熟。” 祁时安一身素衣,双手被铐在身前,形如囚犯,被人带着朝前走。 路过门口时,祁时安喉结滑动,生生抑住了泛红的眼角,温声道:“阿菱,别看。” 陆月菱眼圈通红,还想去抓他的衣角,却被盼烟死死攥住。 她颤抖着压低声音:“殿下不可……” —— 牢内,银灯幽幽,一室安静。 祁时安下狱前也是少卿之位,整个廨房都是他的手足部下,无不受过他的提携指教之恩。 昔日手下给他安排了一间宽敞安静的牢房。 他刚挨了二十板子,此刻正趴在榻上沉思。 十二个时辰之前,圣人漏夜宣召他去御书房。 龙椅上,嘉元帝眼神锐隼,教人看不出神色,沉声道:“太子性子不够沉稳,若无爱卿从旁协助,朕心难安。后党众多,朝纲不稳,愈发针对储君之位。朕贬你去常州,给萧党一个交代,你可认?” 祁时安心明镜一般,官员升迁时皆会外放,这不是圣人的由头罢了。 三年之后,他便是新任的大理寺卿。 书房烛火滢滢,跪在地上的天子近臣恭声道:“臣认。” 祁时安把玩着指间干草,黑眸如晦。 冷不防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殿下,您不能进去!” “让开!” “殿下,这是关押囚犯的地方,您不能进去!” “本宫说让开!盼烟!宏隐,你们是死人?” 刀剑相融之际,阻拦声渐渐弱了下去,公主亲卫把刀横在守职官员脖颈间,官员老实的交出腰中钥匙。 钥匙“咔嚓”一声,未待祁时安整理好形容,那道倩影便跟着闯了进来。 祁时安想起身,可腰股上的伤疼得他微微敛眉,他笑了笑,颇为无奈道:“你来了。” 眼前男人早已不复昔日意气风发之态,一身素衣,玉冠被除,墨发散在身后,衣裳的血渍还未干涸,形容狼狈。 陆月菱看着眼泪便跟着往下掉,祁时安在仕途上就没犯过错,从未有一次让人戳着脊梁骨的机会,这唯一的一次,却是为了帮阿弟,为了她陆家…… 她捂着手,眼泪断了线一般,唇边轻溢出声。 祁时安看得胸口一颤,眼里说不清道不明,别有滋味。 “别哭了,阿菱。” 他试图抬起僵硬的手臂,却悬在空中,喉咙苦涩:“我没办法替你擦眼泪。” 陆月菱哭着扑到他身前,娇滴滴的哭声断断续续:“为什么要替阿弟出头,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官职?他是太子,父皇还能真的不顾着他么?你、你疼么……” 她无法抑制的呜咽着:“你要去多久?三年?” 祁时安手足无措地想替她擦拭眼泪,可那金豆子不要钱一样,越擦越凶。 陆月菱哭得抽抽搭搭,素手探上了他腰间襟扣。 祁时安眼色变了变,大掌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阿菱?” 陆月菱噙着水的美眸瞪着他:“干嘛?” 雪白柔夷探去的位置不言而喻,祁时安虽不喜风月,可也不会对这种男.女之事毫不知情。 他面色沉了下去,大掌挪开她的手:“我已贬职,归期也不知何时,你与驸马尚未和离,我……” “怎么?只许你胡来?” 陆月菱低头去解自己腰间玉带,唇边轻轻嘟囔着:“三年而已,我又不是等不起……” 祁时安喉结滑动,只觉得血气上涌,被他生抑着的燥热又翻涌上去,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哑声道:“阿菱,我动不了。” 陆月菱明白他意有所指,看向他受伤的臀.部,唇边轻轻笑了,那张凤仪万千的脸透着三分骄矜,七分妩媚。 长夜漫漫,银灯缱绻。 小公主解开他的衣衫,语气缭缭:“你动不了,我来。” 第41章 再见 “你动不了, 我来。” 少女放下狠话,妩媚的娇音响彻在寂静的牢房中。 祁时安唇角微微抿起,笑得十分迷人, 只是若细细看, 那张俊颜上泛着隐隐潮红。 陆月菱心一横,小手抓在他的襟扣上, 纤细如花瓣似的指节抖个不停,可她越抖却越是解不开。 诚如眼前此景,陆月菱贵为皇室,自小锦衣玉食, 仆从无数, 何时亲手做过着伺候人的活。 与赵怀远成婚后她对前尘之事耿耿于怀,心有郁结, 不让他碰自己,多年来分房而睡。 她虽做了赵家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4 , 可于风月之事上却、却…… 却如同一张纯洁的白纸。 陆月菱不断回忆着出嫁前宫中嬷嬷教导她的, 还有那一闪而过的小册子,那张雪肤上渐渐泛起了羞恼的蜜色。 她、她该怎么做…… 先这样再那样? 她思绪混乱之际,男人大掌按住了那作恶的指节, 滚烫炙热,白皙的掌背暴着青筋, 陆月菱看得一怔,旋即抬起杏眸。 祁时安另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往前一提, 蓦地俯身吻上那朝思暮想的樱唇。 陆月菱美眸瞪圆还想推开他, 可男人手臂坚硬如铁,不容她抗拒。 他吻得凶猛, 霸道,来势汹汹,隔着两年光阴,对她无休止的索取。 “祁时安,你的伤……” 女子娇娇低吟,却不防男人从榻上撑落下来,结实的窄腰将她死死抵在地面上,手臂撑在她耳侧。 祁时安喘着粗气,漆黑的眸渐渐染上情欲,哑着声音道:“怎么会真让你来?” “我就那么不行?” 淡淡的雪松香混杂着男人侵略的味道将她萦绕,陆月菱身子泛软,羞赧的垂眸,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素手轻轻捂着他的眼睛:“你不许看。” 祁时安低头咬上她的唇,冰凉雪腻的触感让他浑身酥麻,他下意识咬破了她的唇,怀中女郎吃痛,他听到了想听的娇音嘤咛,舌尖舔舐着血珠又送捣回她唇里,大掌不安分将她的裙摆褪叠至腰际。 陆月菱疼得低低哭出声,手臂勾着他的脖颈。 祁时安此时的感官,触觉,麻.痹掉了身后的疼痛。 他不知疲倦,攻城掠夺。 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淋漓的香汗。 怀中小公主一会儿疼一会哭,一会纤长玉.褪勾缠着他,抱着他低低吮咬,一会儿情不自禁的唤他祁郎。 银灯迷离,光影缱绻。 牢外,盼烟早把亲卫和值班的差役撵得远远的。 殿下行事一向不拘,恐怕动情处都忘了这是牢房,还好这是个单间! 两炷香的功夫后,男人喉结低沉闷哼出声。 陆月菱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轻吻了吻他的喉结,然后朝旁边挪了挪。 她躺着,男人趴着,聊起了天。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常州?” 男人把玩着她的发丝,柔声道:“伤好了就去。” 小公主水葱似的手指点了点他的伤处,美眸揶揄:“疼么?” 雪白柔夷糅杂着故意。 阵阵钻心疼痛袭来,祁时安脸色薄如白纸,冒着冷汗,吐息粗重:“得几日才能好。” 陆月菱美眸促狭,在他耳边轻语:“那我明日再来。” 祁时安眉心动了动,合着,是不想让他走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大掌拉着那要起身的小手:“阿菱。” “怎么了?”陆月菱浅浅问。 不得不说,被眼前男人驯服后她的语气越来越软,似能淌出水一般。 祁时安温声道:“记得喝避子汤。” 陆月菱娇笑道:“怎么,祁大人不打算负责?” “岂会。” 祁时安的手紧了紧,语气哄道:“等我回来,三书六礼,大开中门,奉上中馈,迎娶公主殿下!” 陆月菱低低笑道:“祁大人想娶,本宫却不想嫁——” 话音方落,一股大力便将她拽的跌落在地,祁时安撑着身子将她按在身上,漆黑的眸隐隐冷寂,语气染上一丝欲的危险:“阿菱觉得我不行?想再试试?” 他将她的手按在头顶上方,吐息渐渐粗重。 陆月菱惦记着他的伤,美眸软了下来,“信,信!” 说完,陆月菱推开他匆匆站起身,脚踝泛软,踉跄了几下,扶着铁栅。 她站稳了脚,复又转过身,芙蓉面朝他浅浅一笑。 这一笑妩媚迷人,令这死寂的牢房顿时活色生香起来: “我等祁郎。” 他望着牢内死寂沉沉中少女那一小截翩然的裙卷,怔然失神。 心头有些无奈,也有些喟叹。 祁时安,你何德何能。 —— 翌日清早,凌霄便候在了东厢,宛若门神般,采茵出门倒水时被吓了一跳。 凌霄抱剑问道:“小夫人何时启程,去城郊来回要一日,一应的车马用度我已备好。” 采茵听的心虚,却还是镇定道:“应该快了,我去问一下姑娘。” 匆匆应付完他,采茵连忙回到屋子关上门走到里间。 沈灵书换好了衣裳,浅碧色对襟上襦,下身烟紫色袄裙,发髻上只簪了根素钗,虽素衣素妆,却温婉动人。 “姑娘,凌大人在门外侯着,该拿的东西奴婢都收好了,可以启程了。” 此启程非彼启程。 沈灵书心领神会,她回头环视了眼屋内的陈设,再无异样,声音顿了顿:“走吧。” 两辆马车从神武门缓缓朝城郊行驶。 凌霄骑着马,马车周身跟着十几个侍卫,一辆马车为沈灵书同采茵所乘,一辆马车用于放软椅,叠屏和一应备换的衣裳物品。 虽来回一日的功夫,凌霄却耳提面命听太子啰嗦了大半夜要带什么,备什么。 午时一刻,马车稳稳停在了京郊一处凉亭下。 亭外马车并着马车,连绵接踵,甚至还有商贩在这摆起小吃摊,琳琅满目。 不远处是一截断崖,野鸽子们便常从山崖上起飞,眨眼便不见了踪影,此时便有好猎的富家公子小姐弯臂搭弓,若能猎得一两只,便算博了彩头,狩猎高手。 凌霄自幼便陪着太子围猎,他看着眼前灵巧的野鸽子,不置可否,秋狝的时候,他家殿下连野老虎也猎到过。 但是小夫人爱看,他就爱看。 沈灵书同采茵在空旷处走着,美眸迅速扫过一辆辆马车,脑海里思索着一会该如何应对。 她们走了大半会儿,也不见隔壁马车上有人回来取水或是旁的,沈灵书断定着那马车的人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她看向采茵,采茵顿时心领神会。 采茵往回走,见凌霄目光看向自己,便解释道:“姑娘有些口渴,我回来取下水壶。凌大人,姑娘自己在那边呢,您快带着侍卫去看看吧。” 凌霄点头,转身挥手,身后侍卫尽数跟在身后。 沈灵书躲在一十人环抱的古树后边,美眸发颤,心脏狂跳。 她自幼养成乖顺的性子,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心慌得腿脚发软,可若不试一试,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就算万一被抓回去了,她也要一试! 沈灵书眼看着凌霄带着侍卫穿过人群后,迅速拎起裙角快速地朝马车那走去。 周遭人影攒动,风声掩盖着心跳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身形娇小敏捷,又特地穿得素色衣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5 一路没惹人眼,很快便同采茵汇合。 采茵掀开隔壁马车的帘子,扶着沈灵书上去后,她咬咬牙,飞快拍了一下自家马车的屁.股,然后飞快的跑了回来。 “姑娘!” 不远处骏马嘶鸣声,宛若疯了一般笔直的朝山崖处狂奔,伴随着女子凄厉的惊呼声。 凌霄猛地回头,待看清楚那朝山崖疾驰的马车后,瞳眸骤然放大,素来自持的脸涌现一抹慌乱:“小夫人!” 他奋力奔去,大掌堪堪拉住了马车的后车椽,身体也因惯性被带飞了出去,身后十几个暗卫扑上去将他按了下来。 凌霄目眦欲裂,不敢相信,眼看着那马车跌落山崖,失声喊道:“小夫人!” 马车奔向山崖后不多时就消失在蔼蔼云雾中。 人群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乱作一团,更有胆子小的直接朝自家马车跑去。 凌霄失神的看着山崖下,突然想起他是要去找小夫人,万一小夫人没在马车上呢?! 他当即回神,大声问道:“刚刚你们谁有见过小夫人?” 侍卫皆茫然摇头。 “一个都没有?!”凌霄的声音渐渐失控。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小夫人今日穿的衣裙颜色淡雅,走在人群中他们根本看不清楚。 凌霄声音沉沉道:“搜!快去找!” 侍卫门脸色惨白,冷汗直冲额头,迅速四散而去,分头去找。 半个时辰后,整片山崖都搜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 凌霄的脸惨白如纸,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去。 —— 傍晚时分,一队人马朝城内疾驰飞过,直奔神武门。 大理寺外,东宫近卫和公主亲卫打了个照面,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陆执忙完公务来天牢探病,瞥见门口的公主亲兵,唇角几不可闻轻“嗤”了声。 不愧是亲姐。 陆月菱从天牢出来时正碰上那截明黄色龙纹长靴,她以手掩唇,轻轻“咳”了声:“阿弟。” “长姐万安。”太子弯身行礼。 “驸马小妾表哥的案子,我来问问祁大人。”公主欲盖弥彰道。 陆执恍然大悟,“哦”了声音,眼神去看她凌乱不堪的裙摆:“长姐如何问祁大人,是讨论如何谋杀亲夫,还是碎尸?” “陆景宴!” 陆执老实了,走近了些,懒洋洋的语气稍作正经,低声问:“他有没有欺负长姐?祁时安若敢不老实,孤再命人补二十板子。” 陆月菱美眸瞪圆:“不成,他伤的可重了。” 陆执弯唇淡淡笑,这胳膊肘拐的也太快了。 姐弟正交谈着,盼烟从外面端着一白瓷托盘,见太子也在,行了礼后问道:“殿下,给祁大人准备的膏药都在这了,等您看过再送进去吗?” 陆执瞥了眼那药膏,白瓶的,绿瓶,紫金瓶的。 啧,真全。 陆月菱捂着眼睛,径直朝外走,没眼再看。 陆执接过那托盘,命人推开了大门,语气带着讥讽:“祁大人好风月啊,坐牢了都有人上赶着送金疮药。” 祁时安正趴着,也听到了门外的交谈声,俊脸颇有些无奈:“阿菱那个性子,你比我清楚。” “啧,昭景都不唤了,直接叫上阿菱了。” 太子将托盘放到一边,神色认真道:“今儿来找你是有正事,昨日暗卫来报,派去边境的探子无一生还,看样子全都折在陆运手上。” 祁时安神色沉沉,陆运年底便要回京——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见是凌大人,没敢拦着。 凌霄一路跑到牢房前,神色慌张:“殿下,出事了!” 陆执正听祁时安分析,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冷不防被惊扰,面露不悦,可看来人是凌霄,顿时站起了身。 与凌霄有关的,唯有她一人。 凌霄看了眼祁时安,缓缓的语气带着哭声:“沈姑娘、沈姑娘的马车……” “她怎么了?”陆执眼神蓦地变冷,冷声问道。 “属下陪姑娘去看鸽子,谁料采茵姑娘说姑娘口渴要回马车取水,让属下们去找姑娘,属下找的功夫,那马车就疯了一般朝山崖下冲,属下们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到沈姑娘……” 陆执眼底遽然染上猩红,喉结发颤,快步上前揪着凌霄的衣领,语气阴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说一遍,嗯?” 凌霄心中惊惧,声线微弱,又重复了一遍。 “砰”的一声,人被重重摔倒了身后墙上,他低头猛地吐一口鲜血。 牢狱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渐渐凝结成冰。 陆执身形踉跄,脸色一瞬惨白了下去,眸光阴鸷,扶着墙朝外走。 凌霄急忙跟上,却也不敢多言,太子一行一路回到了明德殿。 陆执推开东厢的门,幽深的眸子扫过屋内摆设。 一切如旧,桌案,书架都摆得规规矩矩的,甚至桌案上的舆图本子还翻开着。 陆执冲上去捡起来,那舆图停在船舫口岸那一页,碧绿的水波,高大的船只,来往行人接踵摩肩,似要从画本子中走出一样。 “山崖底下看了?可有发现?” 凌霄听着那森寒入骨的声音,如实道:“崖深万,万丈,属下没法下去。” 他害怕殿下气急了给他推下去。 可是小夫人此事疑点颇多,他也心中泛着疑惑,毕竟他没亲眼见到马车里的小夫人。 陆执转过身,狠声道:“你亲眼看见她在马车里?” 凌霄摇头:“属下没看见,属下只听见了采茵姑娘声音,然后就看着马车飞了出去。” “她没喊?马车冲到悬崖边上了,她没喊出声?” 凌霄点头:“真的没听见。” 陆执手捂着胸口,太阳穴处隐隐作痛,心脏抽搐一般的疼。 如此这般,脑里重重思考和后怕接替不断的充斥着他的血液神经,四肢百骸。 一波接一波,恨不得将他神志吞噬殆尽。 沉寂多时,陆执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发疯了一半去翻妆奁。 妆奁盒子被摔倒了地上,他低头去翻,骨节分明的手指微颤个不停,被划破了也无甚在意。 他从那软绸上捡起了前几日买的玉雕绞丝纹手镯,阴鸷的眸光偏过去,他又看见了那对填金丝葶苈石耳珰。 他送给她的东西,竟是一个也没带。 等等,她今日穿戴? 陆执嗓音一瞬沙哑下去,起身问:“她今日穿的什么衣裳,带的什么首饰?” 凌霄回忆了下,声音断断续续:“属下记得小夫人今日穿着烟碧色,不对,浅碧色上衣,下边的袄裙颜色也很浅,发髻很干净,只别了一根珍珠钗。正是这样的装扮,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属下才看不清小夫人。” 陆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6 眯起眼睛,狠狠抑着狂跳的心脏。半晌,那猩红的眸子挑了起来,竟低低笑出了声。 她没死。 好啊,袅袅。 敢骗我。 好极了! ———— 傍晚,夜幕沉沉四合。 沈灵书和采茵缩在不知是谁的马车中,身子下意识发颤。 两个小姑娘手交叠,彼此给对方打气,只要躲过了这危险的时候,她们就成功了! 马车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听声音像是男的。 沈灵书美眸惧颤,采茵下意识护在她前头,车帘被人掀开,那手细白如玉,指腹处连个薄茧都没有,一看便是保养极好的富家公子。 沈灵书蓦地松了口气,陆执习武,又从军上过战场,他的手指虽修长,可上边却都带着一层薄茧。 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位姑娘还要霸占在下的马车到何时?” 主人家发话了,沈灵书也不好死赖着脸皮不走。 采茵先下了车随后扶着沈灵书下来,那公子一看见沈灵书的容貌顿时眼色亮了亮。眼前的女子肌肤雪白,姿容如弱柳扶风,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当属那双眼眸,澄明清润,望过去有水糯之感,仿佛会说话一般。 公子倒退了几步,弯身作揖:“是在下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沈灵书以袖掩唇,轻轻咳了两声:“公子有礼。” 男子不解道:“姑娘做了这出戏可是因何,若姑娘不能给在下个理由,请恕在下不能帮姑娘遮掩。” 沈灵书眉眼含水,似有落泪之态,语气娇糯:“小女被一大户人家抢了去,心中不愿,唯有此计脱离苦海,还望公子可以放我二人离去。” 男人诧异问道:“天子脚下,何人敢如此大胆狂妄,当街强.抢民女?” 沈灵书低垂着眸,轻音道:“上京鹿氏。” 男人沉思,似乎是没听见过这个氏族。 天色眼看着一点点黑了去,林中偶尔有飞鸟略过,无限凄凉。 沈灵书心中露怯,若眼前男人是个坏人,她和采茵不应该能敌得过,就算他不是坏人,可非要带着她们去见官,那就全完了! 她那点子把戏或许可以糊弄陆执一刻,可再拖下去他肯定会识破,怕是这会儿已经下令全城搜查了。 马车飞下去时,采茵喊了她一声,她当时吓坏了,声如蚊呐,根本喊不出声音。 陆执回去后肯定会细细盘问,可若是她吓晕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只是陆执会愿意相信么? 不,就凭陆执那多疑的性子,她不信陆执不会多想。 若再不走等他反过神她们便插翅也难逃。 想到这,沈灵书惊惧交加,眼睛登时红了一圈,声音更显可怜:“公子,你……” “不必多言!” 男人听得义愤填膺,当即道:“本公子最看不上强抢民女的人,男人天大的本事又如何,不愿就是不愿!姑娘你要去哪,或许我可以帮你!” 沈灵面露喜色,她看了眼周遭暗下去的山林,此处离京城还需些脚力。 眼下刚出事,正是城防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道:“多谢公子,还请公子送我和我的妹妹入城。” 马车一路疾驰而去,守城的关口突然多了好些带刀侍卫,老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围着看。 然则,进城的车马和人侍卫官兵们匆匆扫一眼,只对要出城的马车,行人盘查不停。 沈灵书一行很快入了城。 暮鼓遥遥响起,沈灵书对那位公子道了句谢谢,便带着采茵朝小巷跑去。 风声凛冽,她脚步酸软,身子又刚好,血沫子几乎要从嗓眼里冒出来,可还是坚持着没停下一路跑到底。 在东宫内这小半月来她每日都翻看舆图,上京的街道小巷她了然于胸,两人很快便跑到城西甜水巷的一间废弃小屋。 看见那熟悉的房子,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是周叔叔几年前买下来的,本想做个仓库用可后来嫌离主城太远便荒废了,无人盘查,无人问津,这小院蛛网恢恢,灰土和着污泥,门都掉了半扇。 沈灵书握着采茵的手,美眸渐渐露出笑意,如此荒废之地,陆执的人应当不会进来搜查。 里边有她们这段时间出宫,采茵偷偷采买的被褥,水和干粮,足够她们熬上半个月。 眼下上京城水路,陆路出关的卡口应当都被东宫重兵看守。可若半个月后他找不到自己,应该也会松懈守卫了吧。 她们便在那时,乘船回扬州! 沈灵书带着采茵悄悄进了这废弃的院子,不敢点灯,只靠着残旧楹窗上那点微薄的月光。 不多时,城内阵阵轰动,无数官兵侍卫举着火把挨家挨户的搜寻。 沈灵书和采茵躲在房间最里边,美眸心惊胆战的看着外面走来走去的人影。 还好,她们的小院残破不堪,荒芜失修,矮矮的墙身与身后林荫隐蔽于夜色中,无人发觉。 如此过了七日,外面黑天百日还是有官兵搜查,只是力度渐渐弱了下去。 屋内存的干粮也不多了,趁着白日,沈灵书和采茵盘了盘身上的干粮和水,贯钱,只够再用三日。 不到三日,她们必须走了。 沈灵书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官兵已经少了许多。 不如就今晚吧。 亥时末刻是船只发往江南一带的最后一轮次。 等到了天黑,她们便乔装赶路。 东宫,明德殿内,长烛燃尽,香线幽微。 “引蛇出洞。” 陆执睨着宣纸上那墨迹未干的字迹,唇边蓦地噙了一抹笑容。 是啊,不引,蛇要怎么出洞? “凌霄!”屋内一身厉喝。 凌霄迅速推门进屋,殿下今日性子阴晴不定,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陆执淡淡吩咐道:“撤了我们的人。” 凌霄惊诧,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执破天荒的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撤掉我们的人,换近卫暗中去驿站,码头潜伏,换上常服。” “今夜有一艘船开往江南是吧?” 凌霄点头,他早已把这几日的船刻表背的比自己的生辰还熟。 陆执换上一身黑衣,脚踩着金线绣锦靴,起身朝外走,袍角被风声吹得烈烈作响。 “殿下?您这这是……” 陆执唇边勾出冷笑:“孤亲自去。” 袅袅,干得漂亮! 孤看你能逃到哪去。 第42章 惊吓 夕阳渐渐落于山头, 天边只留下一道残霞。 更漏落在戍时一刻。 小院四周渐渐暗了下来,代表着马上进入到上京城最热闹的夜生活时分。 采茵背着还剩三天余粮的行李,另一手扶着沈灵书, 两人穿上了粗麻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7 服, 扎上了粗色头巾,乔装打扮, 悄悄出了门。 穿过院门,离开小巷,渐渐有熙攘的人声和明亮的灯火透过来。 沈灵书咬着唇,心口砰砰直跳, 行走间还不小心软了脚踝崴了一下。 自打离开小院她便心神不宁, 惴惴不安,三五步便想回头看看,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后边好像跟着个人。 她实在害怕极了。 虽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七八日,巡城官兵也没有搜到她们, 可随着时辰的流逝, 她愈发觉得陆执不会那么蠢,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她的计谋骗过去。 他是在等什么? 等她自投罗网么? 毕竟她不可能永远待在上京城,凭借他的威势, 迟早会查到那间不起眼的小屋。 “姑娘别回头看了。”采茵扶着她,絮乱的脚步佯装镇定。 沈灵书收回思绪, 加紧了脚步。 快到城门时她心头一紧,赫然看见了城墙上的告示,上边不是她的画像, 绘的却是采茵的样子。 准太子妃失踪事关皇室秘闻, 不可外传。但是采茵一个小丫头,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是她的婢女, 寻常人根本无从得知。 陆执他好狡猾。 沈灵书看了眼采茵,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粗麻长衫,小脸被香灰弄得灰扑扑的,想来应该是看不出。 主仆二人低着头随着人群出城,轮到她们时,沈灵书拿着前几日托周叔叔伪造的户籍交给守城侍卫查看。 她心中忐忑,祈祷着别有什么意外,别看出了什么端倪。 冷不防那侍卫翻了翻那泛黄的纸页,皱眉大声道:“抬起头来!” 沈灵书吓得心肝惧颤,略略稍抬起了下巴,美眸低垂着,不敢与之直视。 “这么晚了出城作甚?” 侍卫查问的声音就在耳边,沈灵书身子站不稳几欲跌倒。 她强稳了稳心神,故意说一口京腔话:“大人,我与妹妹进城探望姨母,如今待了几日要回乡下去。” 她咬字小心,没有露出一点江南口音。 侍卫又仔细看了看,端久未语,最后大手一挥将户籍册子交还回来,扬声道:“放行!” 从城门出去后,沈灵书长舒了一口气,旋即与采茵加紧脚步朝渡口走去。 能够这么顺利她属实想不到。 她们在京中待了这么多时日,也许陆执也猜不准她们哪天离京。 也许呢。 对未来一片茫然未知时,沈灵书除了赌运气,什么也做不了。 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渡口边停靠着一艘华美庞大的客船,岸旁已经有不少人陆续排队上船,也有送行的在船只旁依依不舍,执手相看泪眼。 走到船身旁,她搭眼看过去,此船一共三层,越往上船身越精致。 采茵付了银子后,两人即刻上船。 此时离船发动还有将近半个时辰了,两人脚踩着船身的地板上,莫名的踏实。 采茵道:“姑娘,咱们去三层吧,这几日风餐露宿,你的病又刚好,咱们找个上房好好休息。” 沈灵书摇头,“你能想到的事,陆执何尝不知。咱们要反其道而行之,与普通百姓混在一起,起码不易发觉。” 沈灵书把采茵推上了楼梯口,美眸含着水光:“三楼的船客非富即贵,你去二楼,我留在一楼,等船开了一个时辰后还在这里相会!” 她话音顿了顿:“若一个时辰后我不在这,你千万不要出来,顺着这艘船一路回扬州去找我外祖母王家!” 采茵眼中淌着泪,不解道:“姑娘,奴婢怎能弃你于不顾?” “不!”沈灵书匆匆解释道:“我们两个在一起太惹眼了,势必一下子就被发现。陆执权势滔天,留在上京终究还是要被抓回去,能走一个是一个,若你见到了我外祖母一定给她带话,就说我一切都好。” 说到最后沈灵书泪盈于睫,却还是狠心推开采茵。 “快走!” 采茵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后腿,再犹豫下去只会坏事,便头也不回的朝二楼走去。 沈灵书心弦紧绷,低着头也径直朝一层里边走。 她寻了一处偏僻的座位,掀开纱帘,视野开阔,正好可以看见船岸。 船岸上黑漆漆一片,没有意向中那大片火光。 钟声悠扬想起,这是要开船的声音,督促船客们迅速上船,莫要再继续耽搁。 沈灵书小手轻轻抚着胸.脯,轻舒了口气,等船开了,陆执便是想寻船来追,怕是也来不及。 大不了,她中途下岸,陆执也不知道她在哪一口岸下船。那到时,他便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船身摇摇晃晃,这是要开船的架势。 沈灵书眼眸温润,唇边弯起了小梨涡。 只差最后一点点了。 风声呼啸掠过窗棂,她被风声吸引,下意识看向船岸,眺目过去,沈灵书心脏猛地骤跌,缓缓沉了下去。 船后方燃起了星星点点的亮光,正以飞快的速度朝船只奔进。 为首策马的男人黑衣玉冠,衣诀猎猎,漆眸如晦,那张极为出挑俊美的容貌除了陆执,再没有别人! 宿命般一样,沈灵书总觉得他好像看见自己了。 周遭人生嘈杂,谈笑声如旧,可她却如置身寒潭,冷的彻骨。 糟了,她败露了! 一阵微微晃动,沈灵书意外的发现船只驶开了。 她慌忙朝窗外看去,岸边那通天的火光正一点一点与她拉开距离。 沈灵书惊慌的心得到了一点点安抚。她不断安慰自己,船开了,他就算有心备船也追不上了,一定追不上的! 船只平缓启动,可冷不防一阵大力,船舱倾泄,人们失了平衡,朝左边栽去。沈灵书没反应过来,亦被这突然起来的碰撞摔在了地上。 膝盖磕到桌角,疼得她眼睛通红,可她顾不得看,急忙起身,这一看,那张小脸彻底惨白了下去。 岸边竟朝这艘船发了无数飞爪,侍卫官兵们不断地拉着勾住船身飞爪上的绳索,船只正不受控制的朝岸边游去! 他为了想把她带回去,究竟还带了什么东西?! 陆执他疯了! 沈灵书看了眼漆黑的运河水面,她不会游泳,跳下去必死无疑。 她忍着身体酸痛飞快的朝船的下一层跑去。 船只被强行靠岸,侍卫并着官兵顿时将这艘船团团围住。 陆执手负在身后,清冷的眸子凝结上了一层冰,阴沉似水。 少倾,他缓缓抬起手,食指动了动,身侧立刻有暗卫出动。 “停船!停船!” 大批侍卫涌上甲板,控制住了这艘客船。 船老板被官兵这架势吓得问都不敢问,不知自己惹了什么祸事,但求别把他这艘拉客拉货的船毁了就好。 船客们有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8 胆子小的已经吓哭了,可见那群官兵素质极佳,并不损坏财物,只神色匆匆四处寻找,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人? 沉重的脚步声遍布整艘客船,沈灵书心口处似要跳出来一般,脚踝软得不成样子,可还是咬着牙拼命朝里走。 她走到尽头,没有路了,且光线极暗。 沈灵书推开左侧的门,“嘎吱”一声,灰尘刺鼻,呛得她小声咳了几下。 阴冷刺骨的潮湿感和发霉的味道直冲耳面,她强压下心中反胃的酸涩感往里边走。 这似乎是一处废弃的杂货间,她瞥见了清扫工具,坏旧的木头,依稀能看出原身是个木筏。 沈灵书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走到最里处,寻了个破旧的毡子将自己盖住。 油灯光线昏暗,潮湿,黏腻,脏污,几近封闭。 沈灵书心中害怕,可还是把油灯吹灭了,只留下几缕清浅霜白月光。 黑暗中,人的感官仿佛会无限放大,她仔细听着,辨认着周遭的声音。 水波声就在耳边,头顶上便是官兵们“砰砰砰”的急促脚步声,再然后人潮好像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灵书杏眸一僵,她知道,那是陆执上船了。 不然不会这般安静。 沈灵书身子紧贴着墙壁,心中默念着,一定不会找到的,陆执他一定想不到这里。 正当她唇边念着,身子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如鸣如鼓的心跳声在寂静黑夜炸开,她下意识捂着胸口,美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舱门。 她听见了一道沉稳,不疾不徐,从容的脚步声。 与其他杂乱的脚步声不同,听声便可辨认出此人似是胜券在握般,很慢,很缓,但是很笃定的朝她所在的位置走。 沈灵书美眸凝颤,小手紧紧攥着盖在身前的薄毡,心几乎悬在嗓眼里。 她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继续仔细听着那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便停在她这废弃船舱的门口。 好几道脚步声尾随而来,他们似是在门口交谈。 会是船长或是走错的客人么? 那脚步声给她的感觉像是陆执,可如果是他,走到门口为何不进来。 沈灵书被吊着的难捱的折磨感弄得浑身难受。 到底谁?会是陆执么? 蓦地,门被猛地推开,明亮的烛光迅速将这片废弃房屋照亮。 “搜!” 沈灵书美眸瞪圆,这是凌霄的声音。 糟了!刚刚那道脚步声真是陆执,说不得他此刻就站在门口。 她心口惶惶,可身子亦一动不敢动,生怕被看见披在自己身上的毡子有任何颤动。 她身量较小,毡子硕大,远望过去,毡底恍若无物。 侍卫们窸窣的脚步声顿时从门口蔓延过去。 沈灵书心绪杂乱无解,此时此刻,她好像除了躲在这等死,毫无办法! 火折子的光亮照在她身上所披薄毡之上,沈灵书心中不断思索着,她将眼前毡子猛地推出去然后拔腿就跑? 可是听声音陆执就站在门口,她要如何能逃得出? 他把自己抓回去会做什么?会把自己锁在东宫么? 有了这一次出逃,她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她能听见那人粗重的呼吸,看见火折子投影下那人的身形。 沈灵书紧紧屏住呼吸,绝望的的闭上眼—— “殿下。”门外有人跑来,打断了那人的视线。 眼前的人影亦是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仔细听着。 那人语气急促,跪着禀报道:“陛下突然病重,长公主宣召您即刻回京,公主府侍卫长宋引大人正在外面等您。” 陆执声音冷鸷:“让他等着。” 听得这熟悉森然的声音,沈灵书吓得身子微微颤了颤。 细碎的晃动一瞬被凌霄捕捉到,他没有回头,低头去看墙上的光影,凭借着习武之人的敏锐,他心中有了定论。 “殿下,宋引大人催的急,长公主殿下什么性子您也知道。此事若是被萧皇后占了先机……再耽误下去,于您也并无益处!” 少倾,男人几乎咬碎牙槽,拂袖而去,临了沉声吩咐道:“凌霄,别让孤失望。” 言简意赅,沈灵书就在这艘船上。 今日若交不出她,那死的就是你! 凌霄低声应道。 太子走后,带走了不少侍卫,毕竟圣人突然病重,那么储君的安危就变得异常重要。 乌央乌央的人潮散去后,这间船舱便只剩下零星几个搜查的侍卫同凌霄。 沈灵书紧紧的缩在毡子后边,却突然听见眼前男声发话:“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这间我搜。” “是,凌大人!” 窸窣脚步渐渐走远,变得微弱。 人走后,凌霄一手持着火折子,另一手持剑,轻而易举的挑开那张遮羞的毡子。 灰尘纷飞间,沈灵书美眸瞪圆,怔然与他四目相对。 凌霄看见那熟悉的面孔,赫然想起那日山崖处小夫人骗他后自己担忧自责吓成了什么样子。 沈灵书亦猜到了他心中想法,羞赧使然,她朱唇轻启,带着歉意:“对不起,凌大人……” 凌霄抿唇,显然是真的有些气到了。 门外烛光漫天,还是不断的有侍卫在四处搜索。 沈灵书美眸带着恳切:“求你,算我求你,别把我送回去。” 门外突然有人跑来,声音粗犷问道:“凌大人,找到了么?” 凌霄喉咙颤了颤,下意识看过去,冷不防对上沈灵书那双剪水双眸,含着莹莹泪光,冲他无声摇头。 凌霄心神一震,压下去的声音带着一丝妥协:“没有。” 他转身道:“你们几个,再去三楼看看!” 人走后,沈灵书从地上踉跄起身,灰扑扑的小脸,唯有那双漂亮的眼睛还熠熠有神:“多谢凌大人,只是你要如何交差?” 凌霄苦笑了一声,交差? 今日一放,他便没打算活命回去。 沈灵书看见他这自暴自弃的神情,呼吸一滞,隐隐猜出了些什么。 陆执性子阴晴不定,此番能与她对上近乎半个月的耐心,便知他有多想把自己带回去。 今日她乘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凌霄乃太子近卫,是从底层八品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正四品,对付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抓不住,那便是不想抓,有意而放走…… 沈灵书思索间,凌霄哑然出声: “今日属下放小夫人离开,实则是有一个请求。” 沈灵书正色道:“你说。” 凌霄思忖片刻,终于忍不住说出来:“属下希望以今日之事换取小夫人能给殿下一个机会。属下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可以看的出殿下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9 中有您,他只是不会表达,每每以强硬的方式伤到了小夫人,却把您推的更远。当局者迷,元后离世后,殿下的性子就变成这样,其实殿下心底不坏的,那年假山下,是他对您施以援手……” 提及往事,沈灵书黛眉拢起,眸中闪烁着痛苦。 他不懂爱,她亦不想教他。 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谁,何况前世…… 呵,他勾勾手,自己便巴巴的过去。他想要便要,想娶谁便娶谁,浑然不在意那个破旧小院里,曾被他夺了清白,不闻不问的她。 如此看,沈灵书三个字未免太廉价! 沈灵书美眸清明,心令如山。 然则这些话她不能同凌霄说,眼下离开上京才是最重要的。 沈灵书声音柔和了下来:“我尽量。” “多谢小夫人!” 凌霄抱拳作揖,随后分析道:“我今夜回去复命,殿下定会雷霆大怒。希望他日再见,小夫人能记得凌霄所言,凌霄身死无悔!” 水浪涌动,船身晃动,两个人都站不稳,沈灵书适时的扶了把凌霄的手臂,银光骤然闪现,她重新退回去:“今日多谢凌大人,日后的事,各自珍重!” 凌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朝外走去,关上了舱门,“都跟我过来!”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整个太医院都被调了过来,宁安长公主亲自在床前侍疾,陆执立在身后,心不在焉。 好在,只是晚间未进食,又因二皇子陆运一道折子多思忧虑,心火旺盛,这会儿已无大碍。 陆执心不在焉,眼神落在窗外,是化不开的阴寒。 长公主看见他这个样子,凤眸微敛,刚要出言训斥,想起圣人听不得高声,顿时拉着陆执走出内殿。 “景宴,如今临近年关,边境祁国蠢蠢欲动,陆运被罚去戍边,与他们多有交涉往来。可本宫派去的探子回报来说,陆运似乎与祁境使者暗中勾结,你父皇如今年事已高,你的心能不能用在朝政上!” 长公主看着自己唯一的嫡亲侄子,眸光如炬,意有所指:“太子妃没了还可以再封,可若大邺乱了,这太子之位是谁的还尚不可知。景宴,你要因为一个女子而误国吗?” 陆执弯身:“景宴不敢。” “近日无事便来金銮殿侍疾,若你父皇还不好,即刻监国!” “是。” 殿外,栖凤宫的掌事太监匆匆跑来:“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探病心切,还望一见。” 宁安凤眸泠泠:“此处有本殿,告诉皇后管好后宫便是!” 太监对着这位帝王亲姐是敢怒不敢言,又匆匆折回。 从金銮殿出来后,陆执没有出宫而是回了明德殿。 想起小姑娘这些日子骗了她,还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他眼神深了深,步子加快了些。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凌霄不可能找不到沈灵书。 吹灰之力而已。 明德殿内,灯火如昼,案前的男人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最后竟是低低笑出了声。 “你在找死。” 很低的音色,却藏不住极致的愠怒。 “砰”一声,凌霄闷哼一声倒地,笔挺的面容被砚台砸出了血,疼得他五官扭曲,捂着左眼,然亦不敢喊疼,只冒着冷汗强咬着声:“殿下,小,小夫人真的从……船上跳了下去,凌霄尽力……了。” 陆执抿唇冷笑,灯火将那张极为俊朗的脸映衬的犹如地狱鬼魅:“念你跟在孤身边多年,自己去选个死法。” 凌霄猛地吐了口血,脸色惨白,恐惧中夹杂着一丝认命。 放过小夫人时他便想到,殿下一定会杀了他。 因为他爱小夫人如命,他没有顺利的完成任务,他就得死。 这是从小在暗卫营活着出来的规矩,不会因为他同殿下朝夕相处多年而改变! 凌霄唇边漾过最后一抹释然。 殿下,这是凌霄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希望来日你们再相见,小夫人可以选择重新认识您,了解您,您也不要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将小夫人推开了。 凌霄弯身着身子,踉跄起身,冷不防袖口中掉落了什么东西,清脆的响声,似乎是个首饰。 陆执敛目去看,是一枚素钗,镂空海棠缠丝上镶嵌着一颗珍珠,是那日她走时所戴。 凌霄一怔,小夫人何时给他的? 他捡起那珍珠钗递了过去,陆执轻轻抚摸着那硕大圆润雪白的珍珠,眼前浮现了小姑娘那双漂亮的眼眸。 陆执神色稍霁,语气顿了顿:“去领罚,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凌霄心底震颤,瞬间明白了,是小夫人偷偷塞到他身上的,为的就是保他一命。 “多谢殿下。” 凌霄告退时却见门口侍卫拖进来一个粗布麻衣的姑娘,口中塞着手绢,竟是采茵?! 对啊,他居然把采茵忘了! 原来殿下还有两手准备。 凌霄意识到这一点,脊背处不断地开始冒冷汗。 —— 凌霄走后,沈灵书心神彻底松懈下去。 没了官兵的阻拦,客船重新缓缓启动。 她推开窗子,水波荡漾,清冷细碎的月光散落在河面上,晶莹剔透,像是洒上的碎银。 她浑身上下沐浴着一股劫后重生的感觉。 可她心知,过不了多久,陆执便会再度追来。 凌霄走时,她把发上的珍珠钗塞到他袖中,想必陆执看见应该会念旧情饶他一命。 眼下,便是要尽快赶到扬州! 沈灵书揉了揉发肿的膝盖,起身去寻采茵,可她在楼梯等了好久也没见到小丫头的影子。 沈灵书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挨个楼层去寻,越寻心便越是凉,她唇边轻轻呢道糟了! 采茵被她们带走了! 沈灵书美眸不断闪烁,她看着渐渐远去,隐于夜色的船岸,刚刚缓下去的心境又涌上心头。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她们还会再相见。 采茵就是他的筹码。 可如今船只已启动,她必不能再回去了。为今之计,便是回扬州外祖母家再从长计议。 陆执不会对采茵做什么,他若是杀了采茵,那她一定会去报仇! 五日时间悄然而过,沈灵书倚在船帆上,小脸苍白虚弱,终日闷在这船上,脚不着地,她晕的厉害。 好在客船马上就要停靠在扬州城了! 午时末刻,船只逐渐靠岸,沈灵书走到甲板上,看见熟悉的垂柳,古渡头,瘦湖潋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 垂杨岸边多有贩卖土特产的商贩,往来游人,络绎不绝。 沈灵书看着熙攘的人群,眉心骤然突突直跳,她美眸一颤,陡然睁大。 岸边那身着墨衣,负手而立的男人,不是陆执,还能是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0 男人清冷的视线盯在她身上,那张在人群中极为出挑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从容自在,势在必得。 船只稳稳停靠,身后不断有行人从她身边穿过,然她亦听不到任何声音,美眸只僵僵的与他对视。 “袅袅,过来。” 陆执阴沉的眸子含着冷意,唇角却含着笑,定定唤她。 第43章 遇刺 “过来。” 陆执声音冷清, 又道了句。 沈灵书美眸盈颤,看着那负手而立的男人,柔弱的身子险些站不住, 双腿泛软, 灌铅似得挪不动地方。 船客行人走的差不多了,船老板也收工准备封船了, 见甲板上站着个小姑娘,不禁走过去疑惑道:“姑娘,还不走啊?我这要封船了,快下船吧, 扬州城到了!” 沈灵书骤然被问话, 下意识瞄了眼岸边负手而立的男人。 陆执眉眼微挑着,似笑非笑, 清冷视线攫取在她身上,如盯上猎物的孤狼, 势在必得。 心绪翻江倒海间, 她下意识靠近船老板,清浅的语气哀哀道:“老板,您能送送我么, 我初来扬州城,人生地不熟害怕有坏人。” 船老板上下打量着眼前小女子, 摆摆手:“姑娘别捣乱了,我这下船还要搬货且一堆事要忙,而且听你这扬州口音, 不像是初来啊, 莫要再烦我!” 沈灵书被无情的赶下了船。 她看了眼陆执,见他朝自己这般走, 咬唇提了口气,拼尽全力将怀中包袱摔到他脸上,提起裙子就跑。 “沈灵书!” 男人狠声唤道。 风声呼啸,耳边传来了手臂挡住包袱的声音,又传来闷闷的包袱落地声响,沈灵书知道他抬臂挡下了,顾不得再细想,拼命朝扬州主街上跑。 陆执单臂泄去了包袱的冲力,脸面冷的骇人,再抬眼去看,只能看见少女那娇俏的纤弱背影。 “救命啊!”沈灵书边跑边喊,眼泪混杂着风声一同咽在灌了霜的嗓子里。 她跑了没两步,便被人攥住了手臂,沈灵书惊恐回头,拼命想要甩开他的手,可她的力量与男人天差地别一样的悬殊,挣扎了几下,腰身就被他捞住,进而整个人被他横腰抱了起来。 “混蛋!你松开我!” 小姑娘又哭又喊,却被他按住了命门,身子一瞬瘫软了下来,凌乱裙摆下双褪夹得紧紧的,害怕他有更骇人的动作。 相处多月,她身子哪处敏感,哪处碰不得,男人都轻车熟路。 陆执按着她,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她不乖,他便紧掐玉腰,舌头长驱直入,直捣深.喉。 怀中女郎身子颤了颤,不可抑地朝后躲,却被他膝盖抵着腰身,另一手按着后脑勺狠狠加深了这个吻。 牙齿磕破了唇混杂着血腥和浓烈,沈灵书几近窒息,小手拼命去抓他的脖颈,终于甩开他,可脚刚落地便被搂住,转瞬入了他的怀。 “袅袅,跟我回去。” 男人的音色很低,很冷,夹杂着低沉的愠怒。 “你放开我!”沈灵书娇艳欲滴的唇瓣还溢着血,美眸狠狠瞪着他。 陆执眸子沉了下去,按着她肩膀的手几乎要将她按碎,扯唇道:“孤若不放呢?” 沈灵书推搡着他,灰扑扑的小脸淌着泪,语气发颤道:“无耻!” “来人啊,救命啊!” “有人当街强……” 陆执捂上了她的唇,小姑娘“呜呜”的声音从指缝溢出,两人当街闹的这一出已经引起了不少人围观,不断对他们指指点点。 “你们这闹啥勒?作孽勒?” 沈灵书刚要开口却被男人打断。 陆执面带微笑,手指轻轻替沈灵书别好耳边的碎发,语气温柔:“夫人同我闹了,不愿回家。” 他那双好看的眼眸似带着受伤,低头诱哄道:“是我不好,夫人原谅我好不好?” “你!”沈灵书出言反驳:“我不是他夫人,他是坏人,他在骗你们!” 围观大娘上下打量了眼沈灵书的衣裙,被扯开的领口,还有那暧昧的唇角,打趣道:“姑娘,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夫君都认错了,你就别闹了!” 陆执垂眸,眼底满是神情和眷恋。 “哦,哦,晓得勒,两口子闹矛盾,崩管勒!” “哎呦,小郎君这个俊俏温柔,小娘子怎么还跟他闹的勒!” 围观人群散去。 沈灵书紧咬着牙关,柔夷渐渐攥成拳,大有鱼死网破的决然:“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杀了我吧!” 陆执重新将她的身子揽回去,两人交.颈而拥,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妇。 男人削瘦的下颌抵在她柔软的脖颈间,仿佛情人温柔耳语,说出的话却令沈灵书心都不已: “袅袅不想活了,也不管你那忠心的小丫头了,是么?” “她为了你,可愣是半个字都没吐露呢。” 森寒的语气带着明晃晃的挑衅与威胁。 晚秋的风乍起微凉,金黄的银杏叶宛若起舞的枯叶蝶,吹得人心惊,也冷的人打颤。 沈灵书手脚冰凉,不可置信的抬眸仰视着他。 陆执目光仍旧含笑,虽无言语,可那无言的讽笑,却写满了警告。 “跟我回去,好好做你的太子妃。” “若再骗孤,袅袅,你知道的,孤虽舍不得动你,却不代表不会动其他人。” 沈灵书水眸噙着雾,泪珠簌簌扑落,小脸不住的摇头:“疯了,陆执,你把采茵怎么了?!你疯了!”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要与我重新来过,你哄我……” 陆执讥笑打断:“可你先骗了我,不是么?” 世道如此,沈灵书心知与他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再没有什么隐瞒,不敢说的了。 她扬手给了他一巴掌,美眸挂着泪,唇边呜咽道:“骗了你又如何!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也不稀罕什么太子妃之位,我压根就不想嫁给你!多日以来和你同床共枕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我就是骗你,哄你,想要你放松警惕!陆执,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考虑过别人,你不配得到喜欢!” 陆执没躲,仍保持着偏头的动作,怔然的听着她高声辱骂,满口的诛心之词,那冷如寒潭的眸子渐渐变得阴鸷,猩红。 沈灵书身体打了个寒颤,看着他宛如地狱恶鬼的神情,心中害怕,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你把采茵交出来!不然,你就把我们俩都杀了!反正我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 小姑娘软音颤了颤,美眸一瞬闭上,身子软了下去,陆执弯身接住了娇躯,将她横腰抱了起来。 身后凌霄快步赶到,看着殿下抬手击了小夫人脖颈,心中一片寒冷。 可若殿下再不制住小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1 人,再争吵下去,此番私下来扬州怕是会被当地官员的眼线发现,殿下此行未带多少人,大批侍卫精兵还在路上,这几天的安全毫无保障! 此番秘密出京,过不了多久长公主殿下便会发现,若是不能速战速决,眼看着愈到了年底,迟则生变,不知京中还要有什么样的变故! 陆执抱着怀中昏迷的小姑娘,径直走向了附近一辆华盖马车。 辚辚之声响起,富丽堂皇的马车径直朝主街上行驶。 —— 沈灵书再度醒来时,杏眸迷蒙的看着眼前床顶,上边刻着描金的春赏牡丹图案,目光移下去,烟紫色的帷幔,房内布置典雅,秀美,处处不透露着此屋主人非凡的财力和品味。 但却很陌生。 沈灵书怔然的盯着床榻顶部,努力回想着,杏眸渐渐放大,下意识无声流泪,她终于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了,陆执打晕了她。 几乎是与此同时,脖颈处传来阵阵酸痛感,她吃力的想要抬起手臂,身子却瘫软着没有力气。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连绵的阴雨,屋内极暗,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她掀开帷幔,擦了擦哭得湿肿的杏眸,趿着鞋袜便欲朝外走。 她要去见陆执,她要问问他到底把采茵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才肯放她走! 沈灵书踉跄着推开门,却有两个婢女守在门口,恭敬行礼:“小夫人安好。” “我要出去!”沈灵书美眸气愤,大声喊道。 婢女横在门前,毫无退去的意思,“殿下吩咐过,小夫人您眼下还不能出去。” “让开!”沈灵书起身推搡着,可柔弱的身子不堪一击很快便被架着扶了回去。 这两个婢女竟然会武功! 沈灵书重新坐回床榻,蜷缩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肩膀无声的颤动着。 任思绪渐渐沉浸,下跌。 她该怎么做? 陆执将她圈禁起来了,可她好不容易逃到扬州,她还要去报仇,还要去找外祖母。 她离家这么多年,外祖母一定很想念她。 她想家了,想阿耶,想娘亲,想回到从前…… 泪水模糊视线,她心中愤恨,却又产生一股无力感,她恨陆执!凭什么他从来不顾着别人的意愿胡作非为,想怎样就怎样! 沈灵书越想心越乱,任凭那双泪眼朦胧,模糊,直至看不清事物。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淡淡低沉的声音:“醒了?”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阴雨天将屋内照得视线昏暗。 陆执皱起了眉,随意抬起了手指,身后婢子顿时心领神会,进屋点起了灯。 暖融融的光线瞬间将屋子照亮,也让他看清床榻上缩成一团的小可怜。 陆执唇边噙着笑,抬步走到床前,大掌熟稔的拉过她的小手,语气诱哄道:“还哭呢?” 沈灵书抬眸,湿肿的杏眸噙着泪,看见男人那伪善的笑容,她恨得压根痒痒,想也不想,抬手又扇了他一巴掌,唇边呜咽道:“卑微!小人!你混蛋!你放我走……” 陆执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白皙的面皮上渐渐浮现红色的印子,却更将他那削挺的面容衬托的禁.欲,阴鸷。 他解开大氅的带子,放在了一旁,露出剪裁妥帖的玉带锦袍。 沈灵书惊恐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陆执眉眼似笑非笑,去解那玉带:“新婚夫妻,还能做什么?” 沈灵书身子朝床边靠去,咬唇狠声道:“谁跟你是夫妻!你做梦,我这辈子也不会嫁给你!” 她越是愤怒,他便越是淡然。 一个居高临下,一个仰止羞怒。 陆执捉住她的小手,那雪白柔夷在他掌心拼命的挠,刮,却被他扣上十指,按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他另一手扯碎了她身上的小衣,浅碧色的肚兜呼之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因哭得太凶透色淡淡诱人粉色。 灯火葳蕤,烛影下的美人梨花带雨,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陆执滚烫的身躯贴了上去,结实紧致的臂膀将她的手腕缚得死死的,膝盖别开那雪白软嫩的细.褪,力量霸道至极。 沈灵书别够脸,眼泪不断溢出,嗓音哭得低哑:“我恨你!你就算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你贵为太子,却也有爱而不得的事,你真的可怜!” “可怜么?” 陆执低低笑着,俊脸看向那一张一合,翕合的唇瓣,毫不吝啬的压在了冰肌玉骨的玉躯。 他吻着她的唇,又去咬着她的耳瓣,吐息滚烫,百般花样,那娇软的身子渐渐有了反应,微微拱起。 陆执舔舐着那饱满的唇瓣,挑着眉梢:“袅袅是我的,还要分身和心?” “无耻!”小姑娘愤恨的向抬起膝盖踢向他,却被男人脚踝别住,分得更开。 “你怎么说孤都认了。总之,你是孤的妻。上京,扬州,天涯海角,你都休想离开。” 陆执放完狠话入了进去,音色沉了下去,带着难捱的喘.息声:“孤要你就这般看着,你到底是如何属于我的。” 沈灵书咬唇呜呜直哭,可他力气甚大,连手腕都被他按了一圈红印,她分毫动弹不得。 体内那股酥麻的反应渐渐涌了上去,她面露羞恼,更是不耻自己不争气的身子,一会哭一会骂,一会呜呜的咬着他的肩膀。 雨声渐渐浓密,吹打着蕉叶发出“啪啪”的声响,半绿半黄的叶片被细密的雨珠拍大的摇摇晃晃。 烛光摇曳,帷幔浮动着,分不清是雨声还是水声,亦或是那情不自禁的哭啼声。 夜半时分,男人方才力竭叫水。 小姑娘昏昏沉沉,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 陆执抱着她从净室出来,披着宽大柔软的帨巾将那娇软的身子擦了一遍,青紫色并着吮出血珠的红痕,皆是他留下的“惩罚”。 沈灵书背对着他,不施粉黛的脸蛋似是昏沉睡去。 陆执拍了拍她的臀.部:“别装了,袅袅,孤有话问你。” 被戳的身子骨一动不动,浑然漠视,听不见一般不搭理他。 陆执转了转手腕,语气低哑:“袅袅,孤不是每次都有耐心。” 话音未落,小姑娘从床上爬起来,美眸瞪着他:“你放我走!” “不可能。”男人想也没想回绝道。 沈灵书冷哼了声:“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休要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陆执拉过她的小手,贴在自己的掌心。 沈灵书很排斥他这样的动作想抽走,却被他按着手腕,稍一用力,她便唇边轻溢出声:“嗯……疼……” 沈灵书深深吸了口气,在一起时没事儿便要把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这人是不是有病! 陆执却是瞧她这眼中含泪,柔弱又倔强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2 样子,越看越爱。 他欺进身,又想去吻她。 沈灵书身子退了退,凶着一张脸,打断了他的动作:“你到底要问什么?” 陆执眉间含着笑,低头拨弄着她水葱一般的指节,声音暗哑:“袅袅乘船到江南一带时,可觉察到有人跟踪?” 指节传来酥麻的感觉,她身子微微颤了颤,咬唇道:“跟踪?除了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还有谁会跟踪一个弱女子?!” 他也好意思问? 她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陆执道:“除了孤的人。” “除了你……”沈灵书被他问得一怔,思索间她突然脊背一凉,有种不敢的预感。 沈灵书美眸陡然转向窗外,一股从天灵盖到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她眼睁睁看着那银色的精铁箭头射向自己眉心。 她的反应根本做不到躲避,甚至连惊呼声都发不出,僵着身子紧紧闭上了眼睛。 “嘶……”男子低低闷哼了声。 沈灵书睁开眼睛,却发现陆执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手,正低头捂着左肩。 他被那弓箭的射进来的冲力冲到了床壁上,湖蓝色锦袍黑了一大片,正不住渗血。 沈灵书失声捂住了唇,顾不得去擦眸中眼泪,小手去堵那血窟窿,语气颤颤:“陆执,你……” 陆执脸色惨白,眸中氤氲低沉,俊脸亦是疼得扭曲。 “嗖”又是一道嗡鸣箭声,陆执拼尽全身力气,将沈灵书推到一旁。 “趴着。”他声音沙哑,气息紊乱。 外面遽然传来了刀剑击打的声音,厮杀声,求救声连成一片! 雨声弥漫,扰乱了视觉,听觉。 陆执抬手抿去唇边血痕,眼中泛着冷意,倒是挑了个好时候。 门被猛地撞开,沈灵书娇呼一声,哆哆嗦嗦的去拿一旁红木架子上的花瓶,正要砸去却发现是凌霄! 凌霄满脸的血和着雨,手中持剑,身后跟着一小队近卫,语气焦急:“殿下,咱们从后门跑吧!杀手太多,前仆后继的涌上来,咱们此行带的人不多,此地不宜久留!” 陆执未出声,忍着疼从床上起身,夺过凌霄手中长剑,下了吩咐:“带她走。” 凌霄瞳孔陡然放大,“殿下,您不走?” “别废话!”陆执声音森冷,随后将人推给了凌霄,带着余下侍卫转身没入了血雨中。 他从头到尾没再看她一眼,却把最亲密得力的人留下来陪着她。 沈灵书怔然的看着那略有些弯挺的背影,大脑无法思考般,立着不动。 他就这么去了? 凌霄眼下就快哭了,若储君身死,若殿下死了……他不敢想,不敢想大邺会将变成什么样子! “小夫人,走!”凌霄的声音挟裹着厮杀后的低哑,带着隐隐哭腔。 沈灵书眼眶泛着湿润,看着自己衣裙上还带着男人体温的血,麻木的跟着凌霄朝后门跑去。 雨声漫天,厮杀声仿佛就在耳边,凌霄从地上捡了剑,一路攥着沈灵书的胳膊,健步如飞,几乎将她整个人拉飞了一般跑。 这院落宏大错综,可凌霄仿佛轻车熟路一般带着她一路飞奔到侧门。 沈灵书气喘的说不出话,可愣是憋着不出声撑着全部体力跟在凌霄身侧,即便那柔弱的双腿控制不住的发颤发抖。 上了马车,凌霄转头深深看了眼夜幕中巍峨如巨兽的墙瓦,随后扬鞭,绝尘而去! 马车内沈灵书下意识的按着狂抖不止的膝盖,一闭上眼,脑海里皆是男人低头皱眉,捂着左肩的样子。 再一闭眼,景象变换成陆执那因受伤而有些弯下去的踉跄决绝身影。 沈灵书说不出此刻心头是什么滋味,只任泪水渐渐蓄满眼眶。 马车颠簸,衣裙上的血腥味直冲脑门,颠簸的她直犯恶心,数不清过了多久,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小夫人,快下来!” 沈灵书无法思考,只能僵硬的听着话语指示下车。 凌霄拉着她推开一间院门,又重新关好,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断匕,将她代入了房内密室。 风声凛冽,雨声呼啸,楹窗被拍打不停,发出“呜呜”的声响。 沈灵书低头看着那冰冷的断匕,抬头去看凌霄,渐渐找回了自己声音:“凌大人,你快回去吧,他,他需要你!” 凌霄点头:“小夫人,这密室是殿下多年前来扬州暗访时所设,方才我赶路绕了好几个胡同最后折返到这,这石门机关缜密,除了我和殿下甚少有人能找到,您在这躲好。虽然殿下让我保护您不需回去,可我,我必须回去,殿下他身边近卫只剩十几个,我怕……” 沈灵书咬唇,声音发颤:“我明白,你快去!” 石门缓缓关闭,凌霄走之前留了火折子。沈灵书小心的吹开,一点点暖黄色的光亮带来些温暖,可也只能着凉她眼前一点。 她从小没经过这种事,此刻躲在着冰凉的密室中,被幽闭的空间,冰冷的地面包裹,心中只剩下害怕,无助。 她闭上眼,便是陆执持剑决然的背影。 不,沈灵书,你不是一直都期盼着他死么?你恨透了他! 恶人有恶报,这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么? 你为何心中惴惴不安,为何这般诚惶诚恐? 沈灵书心虚杂乱,无法思考,只得闭上了眼,心中念起了神佛。 突然,火折子骤然冷灭,沈灵书吓得一激灵,美眸无措睁开。 一股从里到外的寒气将她萦绕。 她的心脏骤跌,泛着阵阵抽痛。 沈灵书疼的唇边咬溢出声,那股极为不好的预感令她遍体生凉。 第44章 哽咽 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石门又将外面的声音隔绝的死死的。 黑暗中,沈灵书的感官渐渐变得清晰敏锐。 不知怎的,她明明什么都听不见, 却总觉得像是有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前, 推开了门,然后停住, 过不多时,那道脚步声又开始往前走,再然后就是冗长的沉默。 沈灵书胆战心惊,小手攥着凌霄走前留下的短匕, 哆哆嗦嗦的横在身前, 咬唇凝视。 会是那帮刺客么? 究竟是谁派来的,刚刚那枚弓箭为什么直射她的眉心? 难不成是奔她来的? 沈灵书大脑飞速思考间, 却骤然听见石门缓缓转动的声音。 “嘎吱……嘎吱……”刺耳的扭转声在耳边轰隆隆响起。 巨大的声音令她感官失聪,沈灵书美眸瞪圆, 心脏狂跳不止, 将匕首举着面朝前方。 “小夫人!”那石门缝隙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灵书身子骤然松懈,脚踝酸软,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匕首“哐当”一声砸落,溅射到那双黑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3 前。 凌霄费力推开石门, 看见角落里颓然发抖的少女,心石落定,朝她伸手:“小夫人, 没事了!” 从密室出来后, 凌霄便引了沈灵书去了东厢暖间。 沈灵书身子蜷缩久了,腿有些麻, 跛着脚跟着他走。 刚一进殿,沈灵书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衫,如出一辙的味道。 “他没死?”小姑娘偏头问。 凌霄嘴角抽了抽,小夫人是希望殿下死还是不死呢…… 雾色的帷幔中隐约可见床榻上躺着的男人。 沈灵书对这场景并不陌生,可是真见到他活生生的躺在这,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去煎药,麻烦小夫人您帮我看着点殿下。” 耳边传来凌霄的嘱咐声,沈灵书以手支颐,倚靠在床榻边。 她希望他快点醒过来,她想知道采茵的下落。 可又怕他醒过来会无休止的,如同从前那般。 这般交叠扭曲的心思将她的心乱成一团,只消看他一眼,都遍体生凉,无比恶心! 榻上的陆执眉头紧锁,额上浮起一层薄汗。 “书儿……”男人唇边轻扯出声,遽然猛地惊醒。 陆执眼神僵滞,直看着床身顶部,胸腔起伏着,久久未停。 他想起了昏迷前看见凌霄带着残卫杀了回来,而后他倒在了血泊中。 他做了一场梦,似是陷入迷雾中,梦境的伊始是漫天鹅毛大雪。 是他和凌霄从扬州返程的时候。 他不记得自己曾去过扬州,可循着梦中的轨迹一路望下去,让他遍体生凉。 同样是年底,二皇子陆运带着一道士回京,父皇病重,危在旦夕,而他心口撼痛,终日寡欢,只坐在东宫里抱着灵位,不闻朝政,不去监国。 梦境渐渐转为阳春三月,窗外绿柳随风而动,他看见姑姑带着亲卫闯进了东宫的门。 宁安长公主进殿后,一把夺过近卫的佩剑,随后一剑砍了那灵位,凤眸哀怒:“沈家一门三口骨枯黄土,从太庙被剔了出来,纵然可怜,可是景宴,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子,眼睁睁看着万里江山被妖后挟持么?” 等陆执走出东宫后才发现,朝中诸党羽已全然被萧皇后把持。 他恍然惊醒,梦境的结尾,他看见了自己的结局,金銮殿下万箭穿心而死。 太子薨逝,二皇子为中宫名下养子,顺理成章继承储君之位。 同年四月,嘉元帝驾崩,太子继位,改国号为宣。 “书儿……” 陆执唇边轻呢,眼角不可抑的泛起了红。 “你醒了?”对面的女郎淡淡问。 陆执再度睁眼,眼前的沈灵书美眸瞪圆,带着探究,静静的坐在他身边。 他终于知道她为何一直躲着他,抗拒他,害怕他,厌恶于她。 是了,他的袅袅究竟是有多痛,才会抱着等他回来的信念一直缩流云殿那间小屋子,孤立无援。 寒冷,冻疮,病痛,毒酒,七窍流血…… 她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是不是觉得她的陆执哥哥骗了她,根本不爱她,才会一直冷着不见,避之不及。 陆执眼眶滑过湿凉,心中亦不敢再想下去,不敢想他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对她的! “醒了。”他刻意压着声音,却难免哽咽。 沈灵书“哦”了声,平静的问他:“采茵在哪?你能不能放了她?” 太子似乎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他自嘲笑笑,下意识想起身,却牵动着肩膀上的伤,这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唇齿打颤。 陆执咬着牙,声音暗哑:“去叫凌霄。” 沈灵书点点头,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去正碰上凌霄端药进来。 她顿了顿,侧开身子给他让路。 凌霄看见小夫人神色恹恹便知道殿下醒来了,脚底下顿时生风小步跑到里边。 “殿下,我扶您喝药。”凌霄刚说话便被男人打断。 陆执道:“把采茵带上来。” 沈灵书脸色有些惊喜,可复又蔫了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满是戒备。 她不信他会有这么好心!他一定是在憋着什么坏水要同她交换! 凌霄瞥了眼小夫人,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放下药碗照做。 “袅袅,过来。”陆执低低唤她。 沈灵书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不愿意在坐在榻上,敷衍道:“你说。 ” “ 你走吧。”陆执别过头,声音带着哑,没有再看她。 帷幔轻晃,氤氲着几缕离别。 沈灵书不可置信的扬起杏眸,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重复了句:“你说什么?” 陆执闭上眼,袖下的指骨攥到几近发白,面上声音寡淡:“孤放你走。” “采茵呢?你把她藏哪去了!” 陆执未言,只抬手将帷幔拢了拢,将两人视线隔开,再不能对视。 到了最后一刻,他依旧未从她口中听见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 全是她的采茵。 “姑娘!姑娘!”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沈灵书顿时起身朝外看去,便瞧见凌霄带着采茵朝这边走。 采茵穿戴整齐,一下子扑到沈灵书怀中,唇边呜呜哭着,“姑娘,我终于见到您了!” 沈灵书鼻尖发酸,忙扶着她的手臂,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急切问道:“你可好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 采茵哭着摇头,她看了眼帷幔后的男人,哽咽的声音压低了些:“殿下将我带走后便一直锁在屋里,每日茶饭从来不缺,还送来换洗衣裳,只是不让我出门去找姑娘。姑娘,你没事?你有没有伤到哪?殿下他……” 采茵不敢问,怕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沈灵书摇头,语气带着刻意轻松:“没有。走吧,咱们回王家。” 采茵惊讶的看了眼床榻,又看了眼身后凌霄,见他丝毫没有抓她们的举动,这才放心下来,欢欢喜喜道:“太好了,姑娘!” 主仆两人径直朝外走,直到最后,沈灵书那背对着屋内的身形始终未有改变。 她的步子轻快,松弛,她从未有一日觉得这般解脱! 人走远后,凌霄站在门外目送后冷不防瞥见门口走进了一大波人。 他顿时进屋,压低声音道:“殿下,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亲卫长宋引大人到了,还带着一队人马。” “不见。”男人声音冷淡,带着闷闷的意味。 凌霄叨咕道:“殿下病还没好,确实不应该见客。” 过了一会儿,凌霄没忍住,又问:“殿下,您真的放小夫人走了?” 陆执道:“嗯。” “真的不去挽留一下么?殿下你们到底怎么了?”凌霄不死心问。 陆执声音发闷:“她把孤甩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4 第45章 悔恨 陆执翻过身子, 刻意压到了左肩的箭伤,肌肉牵扯着伤口传来的痛处霎时蔓延全身。 他疼得嘴角抽动,却又想细致的体会了一下这宛如灭顶的痛楚。 袅袅, 这样的痛处, 能不能敌过你心伤的一分? 帷幔轻垂,光影重重叠叠散落在男人的脊背上, 蜷曲,颤动,无言。 凌霄眼看着榻上便可知是什么光景,这个时候他不能多嘴, 可是刚煮好的药又凉了! 半晌, 他端着药碗下去吊在炉子上温着。 殿外,宋引前来觐见, 见房门紧闭,不免提着剑找到耳房去:“凌侍卫, 殿下还没醒?” 凌霄想起那句“我被甩了”, 点点头,“诚实”道:“殿下这次的伤比较重,确实还没醒。” 宋引闻言, 皱起眉心:“长公主殿下此行将我派过来就是为了让护送回京,二皇子如今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眼看着到了年关,此时陛下身子时常不好,若储君不在京中, 朝中后党肯定要蠢蠢欲动啊!而且若是给扬州地方官知道殿下在这, 难免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凌霄没敢接茬,如今殿下同沈姑娘闹掰了, 心性不定,他也不敢做担保殿下下一步去留。 空气凝滞,耳房内一时只剩炉子下的“咔嚓咔嚓”爆火星子的声音。 宋引又急问:“殿下何时能醒?眼下刺客一波接着一波,扬州城已不安全了啊!” 凌霄想了想沈姑娘走时决然,殿下弯过脊背,他杵在俩人中间动也不敢动的情形,嘴角抽了抽:“宋大人,我真的不知。” 宋引唉声叹气离开。 他心急如焚,长公主殿下身边没了自己,在京中便多了一分危险。 凌霄搬了个矮几继续烤炭火,重新煨药。 亥刻十分,罗帐轻动,低沉的男声骤然从深夜传来:“沈灵书!” 陆执睁眼,看着漆黑如墨的长夜,喉结起伏着,冒着冷汗。 他又做梦了,无需辩驳,他便知道这是上一世。 上一世,除了那夜亲近,他甚少与她说话,不曾知道她的小字袅袅,也不曾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 他用着父皇,太子太师自幼教导的处事方式去对待沈灵书。 陆执依稀记得他十岁时跪在殿前,老师言辞恳切:“殿下贵为储君,要心怀万民,可朝堂之事存错综复杂,诡谲云涌,很多事情要想做成,做好,殿下便要摒弃心中情长,不看过程,只看结尾,方可一碗水端平,为朝政之长久计。 他自知轻薄了女郎,便理所应当给她一个身份。她沈家要遇难,他便替她去查清罪证,还她一个清白。 他总想着,等着一切尘埃落地,等他们成婚,他们还有好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相处。他会试着为她改变,试着去学习怎么爱一个,怎么当一个好夫郎。 可情深缘浅,已不容许人有来日。 她用两世在自己的心口上一笔一划写上了她的名字,然后带着憎恶的目光,转身潇洒离去。 陆执捂着心口,任那股酸涩的痛苦慢慢的蔓延四肢百骸,他弯着身子,指骨攥得发白,发颤。 他不可抑制的闭上眼。 脑海里糅杂出来的零碎记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从前被他轻易圈禁起来的姑娘,如今,他连见她一面的资格也没有。 他卑劣如斯,岂敢奢求原谅…… 陆执睨着窗外霜月,恍然觉得,没有她的夜是无比漫长。 —— 冬月的清晨带着霜气,饶是拢着炭盆屋内也还是暖和不起来。 采茵早早起床去打热水,拢了个汤婆子动作小心的放进沈灵书的被衾下,可还是把她吵醒了。 采茵对上那双剪水的杏眸,微微抿唇笑道:“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沈灵书睁眼看了下窗外,天光大亮,她伸了个懒腰,想着道:“也该起了,昨日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怕惊扰到外祖母,今日咱们收拾收拾便回家!” 采茵点头,端上了水盆后看着萧瑟的屋子,不好意思笑了笑:“姑娘,咱们好像没有什么能收拾的。” 沈灵书面上一怔,恍然反应过来,她唯一的包裹昨日落在了陆执那,当时想着快点离开就没去拿,何况那里边除了几个干饼果子只剩一套薄裙。 如今天已入冬,她和采茵身上穿的还是出逃那日的粗布麻衣。 要以这样的形象回王家么? 沈灵书闭眼,仇人的嘴脸赫然浮现在眼前。 她那个大伯母多半又会奚落她,连带着对母亲不敬。 小姑娘想定:“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去买身衣裳!” 采茵面露拮据,摊开手:“姑娘,奴婢身上只剩下一点贯钱,怕是不够,姑娘那里还有么?” 沈灵书眨了眨眼,旋即摇头。 她所有的身家都在那破布衣裳上了,连个口袋都没有,荷包里的银两在上京城时就花没了。 沈灵书下意识去摸了摸发顶,却只摸到一头柔软的青丝,她又摸了摸耳朵,也是空空如也。 她在东宫时所佩戴的首饰基本都是他送的,临走时也都褪得干净。 小姑娘以手支颐,黛眉轻轻拢起,却不妨被什么东西硌了下,她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从不曾褪过一日的玉镯。 上好的翡翠,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碧绿色。玉分为二,中间用金色镂空腰带镶嵌着,是母亲王碧留给她的遗物。 采茵见姑娘盯着那翡翠玉镯顿时出声阻止:“姑娘,这是老太太当初给夫人还有各房大娘子的,也是夫人佩戴多年最后给您留下来的,不能当啊!” 沈灵书轻轻抚了抚那镯身,玉质温软,触手升温,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曾经佩戴此玉的样子。 她道:“无妨,回家后再赎回来就好。” 王碧的女儿要干干净净的回家,不能丢了她的脸。 扬州城乃江南富庶之地,街市繁华,虽不比上京,却也有独特的地方特色。 主城区西直门一条林立长街,乃是最热闹的地界。 商肆林立,人群熙攘,叫卖声并着吆喝声此起彼伏。 沈灵书拿着玉镯当的五十贯钱给自己和采茵一人置办了一身衣裳,冬日街头寒冷,她还买了两个暖手的手炉,余下的钱她给祖母和各房买了些礼物,只余下不到十贯。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换了衣裙后,那个明珠耀躯,光华流转的沈二姑娘又回来了。 采茵看着眼前的姑娘,美眸顾盼,仙姿玉容,瓷嫩的肌肤比身后碧色斗篷上的绒毛还要雪白,当真是极其好看的美人儿! 她忍不住感慨:“老太太若是见到当年的姑娘出落成这样,一定又要落泪了,几房小辈中,老太太最喜欢姑娘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5 沈灵书抿唇笑笑,脑海中依稀描绘着外祖母的慈祥容貌。 是了,离开扬州的时候她方才十二,个子不高,容貌也没张开,如今一晃她已及笄许久了,也不知道外祖母见到如今的自己,会不会欣慰。 沈灵书擦了擦眼角,柔声道:“走吧。” 家人是她最后的温暖和底线,如今双亲离世,外祖父也因病早逝,她只有祖母啦。 虽离家多年,可她凭借着记忆,转了两个胡同,再经过一道月半拱桥,顺利的找到了平直门王家。 采茵上前去叩门,沈灵书在身后翘首以盼,小手下意识的捻着腰间香囊。 离家这么多年,贸然回来,说不紧张是假的。 不多时,一个小厮开门,瞧了眼采茵,面上没什么神情,只问道:“这位姑娘,你找谁?” 采茵忙激动道:“我是二姑娘的的婢女采茵,二姑娘从上京回来了!老太太可在府吗?” “二姑娘?”门童迟疑了一下,想了一会儿道:“你莫不是诓人的,我家二姑娘早多少年前便离京了,如今在宫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哪来的骗子,快滚一边去!” 说着便欲关门,采茵当即用手横在夹缝中,急道:“真的是二姑娘,不信你看!” 门童顺着采茵的手势,瞥见了阶下玉立的女子,鬓若流云,眼若秋月,静静的站在那儿,那色若朝霞更胜新雪的眉眼便和老太太有几分相似。 门童顿了顿:“若真是二姑娘,等我问过大夫人再来回禀。” 半柱香的功夫,大门再度打开,几个婢女走在前头,探头伸出来一个穿着绛紫色斗篷罗艺的美妇人。 沈灵书眉眼一颤,认出了此人是大伯母裴氏。 陆执所言历历在目,她美眸闪过一丝恨怒,却又转瞬即逝。 她要先忍忍,进府后从长计议。外面已经不安全了,那日的刺客不知是奔着陆执还是自己,毕竟王石已死,大伯伯王遂和萧后勾结多年,不会不听到宫里口风…… 沈灵书眉眼弯弯,走上前请安道:“伯母安好,多年不见,伯母风采依旧。” 小姑娘说起话时脸上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漂亮的眼眸灿若芙蕖,温婉怡人。 裴氏唇角“讶”了声,面带笑意:“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上来就叫伯母?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 沈灵书笑容僵在了唇边,她料到裴氏会为难自己,却不想如今竟是连门都不让进了。 她强压着反胃之感,温声解释道:“大伯母,我是书儿呀,您不认识我了?” “书儿?嗤,别逗了。”裴氏美艳的面容带着刻薄:“我们家二姑娘攀了高枝,如今正在宫中享福呢,岂会回扬州老家。” “关门!”裴氏一瞬换了脸上,冷声道。 “等等!”沈灵书上前一步,美眸泛起冷意:“祖母呢,我要见祖母?!” 裴氏打掉她的手,复又攥起她的手腕,步步紧逼:“母亲去佛寺烧香了,少不得也要几日光景才能回来,你这是哪家的骗术,还不快给我滚开!” 说完,她眼神阴毒的攫取在沈灵书身上,压低了声音,用她们两个人方能听见的话: “沈灵书,有我在一日,你休想走进沈家大门。我儿的死,我没有忘!” 说着,裴氏甩开她的手,嫌恶的看着她。 沈灵书唇边轻笑:“是么?大伯母,那我也告诉您一句话,我父沈琮,我母王碧的死,我也没有忘!” 裴氏笑得阴狠:“走着瞧,你先想想没有王家的庇佑,你怎么活着看见明日的太阳吧!” 说完,裴氏勒令下人把大门紧紧关上。 沈灵书立在原地,反复思考她的话。 裴氏的话不言而喻,昨日来太子私宅的刺客是出自大伯伯王遂的首笔。 原来她前脚刚到扬州,后脚王遂的眼线就看见了。 若不是和当地官员有所勾结,就凭借大伯伯一介商人,他怎么能与杀手刺客勾结。 这扬州地方官怕是已经不干净了。 只是如今祖母在佛寺烧香一时半会回不去,她该去哪? 若是扬州府衙干净,她大可以故意犯错被抓紧去待几天,大不了挨几个板子,起码那些官差还能护住她性命。 采茵上前道:“姑娘,那边有位公子一直朝这边望着。” 沈灵书思绪被打断,骤然抬头,顺着采茵的视线看过去,她对上了一双清冽如山泉的眼睛。 一身青色大氅,身形笔挺,面如冠玉,望向她的眼神客气含礼,带着善意,身旁的小童背着一个小箩筐。 她们临街对望,可沈灵书却闻到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 她突然想起外祖母曾与一医馆世家江家老太太交好多年,幼年时江家老太太常带着小孙子来府上玩耍,母亲对那小男童很是喜欢,还打趣道不如和袅袅结个娃娃亲,日后有个三灾六痛也不必麻烦别人了。 只是这记忆太过于模糊,沈灵书彼时年幼,记不太清了,她甚至不记得那位哥哥的名字。 这段往事也随着她入宫被彻底抛诸脑后,毕竟当时的王家以为圣人要给她在上京寻一门姻缘。 男子朝她含笑点头,又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望月酒楼,抬步而去。 采茵看着男人的举动,心中泛起了嘀咕:“姑娘,他定是觊觎你的美色,一看就是个登徒子!咱们别管他了,咱们还是想想今夜在哪住宿吧。” 沈灵书摇头,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便是小时候常来府上玩耍的江家哥哥。 她记得江家乃悬壶之门,祖上在宫中御医做到太医院正,也算是世家。若真是江家哥哥,或可救她一命。 若是认错了,就当她浪费一盏茶的功夫,她不如赌一赌。 沈灵书跟在两人身后,一路行至了望月楼。 江淮立在门口,低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女子,雪白的肌肤下,鼻尖冻得通红,他问道:“沈二姑娘,要跟我来吗?” 沈灵书仰起头,杏眸漾漾,她果然没认错人。 “但请引路。” 江淮淡淡笑了声,径直朝里走。 望月楼的掌柜月娘阅人无数,扬州城内非富即贵的人,她见过的如过江之鲫,但凡有头脸的,没有一个她不识得的。 可眼前这位公子衣着皆是名贵的云锦,气度不凡,但却脸生的很。 月娘断定是刚来扬州城不久的富商之子,至于这身后的姑娘,云髻峨峨,仪静体闲,莫不是相好? 月娘含笑道:“公子可要雅厢?” 江淮点点头。 月娘抿唇轻笑:“二位楼上请。” 与此同时,二楼位置最佳的一处雅厢里,男人掀了掀帘子透气,那矜贵沉默的眉眼随意扫了扫,漆黑的眸一瞬凝滞了下去。 陆执眯起了眼,一言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6 发的看着那一前一后的璧人。 一个着青,一个穿碧,弯身进了隔壁雅厢。 “江哥哥,对吗?” 小姑娘清浅的声音透过幔纱传了进来。 陆执低着头,黑眸如晦,觉得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第46章 月色 “江哥哥, 对吗?” 沈灵书又重复了一遍。 对面的男人眉眼有一瞬柔和了几分,那双探究的眼眸渐渐噙上笑意,“果然是你。” 后半句的沈妹妹, 他横在喉咙里, 咽了回去。 幼年分别后,他跟随着祖母回了老家绍兴, 再后来听到有关于沈家的消息便是镇北将军夫妇里死于战场,沈妹妹也被接进了宫。 再之后,关于沈家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直到昨日随祖母来扬州探望王家老太太,他在临街的王家府门门前看见了记忆中熟悉的那抹倩影。 她好像变瘦了, 也长高了, 天真无邪的眉眼也多了抹化不开的忧愁。 这些年,她过得不好吗? “好久不见, 沈妹妹。” 说着,江淮替她倒了杯扬州特有的雨花台, 嗓音温润:“一别多年, 不知你还喝不喝得惯?” 沈灵书抿唇笑笑:“家乡的茶怎会喝不惯。” 她又问:“江哥哥怎么会出现在扬州,是随着江祖母一同前来还是?” 江淮道:“王家老太太近来身子欠安,两个老人家积年间常有书信往来。祖母不放心, 便来探望,也顺便一同在扬州过个年了。” 是了, 外祖母和江家祖母的夫君皆早逝,两人幼时又是闺中闺蜜,两家一同过年也是常有的事。 沈灵书记得那会儿, 因为往来频繁, 江家又在扬州城置办了一处六进六出的宅子。那个时候,江哥哥都快变成王家的第二位兄长了。 两人客气的寒暄, 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幼年情谊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陌生,僵硬。 沈灵书很难将眼前的男人和幼时那个总是惯着她,纵着她的江哥哥混为一谈。 毕竟两个人长大了,纵然是故交,亦是男女有别,何况她今日带着目的相见,心中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江哥哥已经婚娶了,就更不再拖下去…… 他年长自己四岁,按理说早就该成婚了,沈灵书思忖着如何开口。 小姑娘虽被伤了心,性子修的内敛沉稳些。可到底是十六岁的姑娘,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江淮直言不讳道:“沈妹妹有话不妨直说。” 沈灵书想起了裴氏的威胁,便也不再扭捏:“江哥哥行医多年,可不可以帮我配置些迷-药。” 她咬字小心,谨慎,吐息极低。 江淮一怔,行医多年,他不害人却并不代表着不防人,这点东西他还是会配的,且出门时随身携带。 江淮顿了顿,眉目探究:“沈妹妹,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了?” 隔壁雅间内,太子斜倚在后边的嵌松木软椅上,神色淡漠,带着游刃有余的气质,对面宋引拿着这几天明察暗访的证据喋喋不休,说完最后,宋引问:“殿下,今夜扬州知州赵章想请您府上一会,您见是不见?” “微臣觉得此番刺客和他多有干系,且扬州税收积年累月的对不上,圣人曾勒令彻查可始终没有肃清,官官相护,单凭一个地方官知州,他没有这个单子,背后定是有靠山!” “殿下?” 耳边宋引的询问接连不断,可陆执恍然不觉,满脑子都是男人那句——沈妹妹,你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了? 不是拼了命也要离开他,回到王家么? 怎么如今过不好了? 沈灵书一怔,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可还是出言婉拒道:“都是家事,等祖母回来就好了。” 江淮问:“她们为难你了?” 其实这答案不难猜出,沈妹妹当年离京是奉了皇命,可府宅内多少也有眼热的,妒忌的,如今王家老太太礼佛未归,沈妹妹骤然回京,恐不会如此顺利。那些个后院的手段,果然到了哪家都会这样。 可是她不愿说,江淮也不愿再为难她,只问:“江家在扬州也有旧宅,一直有仆从打理着,沈妹妹若愿意的话可以去住。若妹妹不愿,我给你迷-药便是。” 沈灵摊开掌心,朝他伸去:“多谢江哥哥。” 为了避嫌,她选了后者。 江淮唤了门外等候的小童,耳语几句,那小童便从箩筐里掏出了一个牛皮纸包。 “这是乌头,南星,莨菪碱,麻叶,川乌制成的迷烟,一经点燃,可数个时辰不散,寻常壮汉吸入也会昏迷不醒,但对人体无害,至多晕上多半个时辰。” 江淮又递出第二个纸包:“这是解药,提前服下便可保神志清醒。” 沈灵书拿过药包,抿唇道谢:“多谢江哥哥。” 江淮起身,望着她柔弱又倔强的身影,淡淡纠正道:“江淮。” 沈灵书小脸羞红,她知道自己忘了他名字的事被戳破了,声如蚊呐:“多谢江淮哥哥。” “沈妹妹,日后王家再见。”江淮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隔壁嵌紫金竹屏风后,陆执轻轻抿唇,锋利的轮廓扯起一抹弧度。 江淮哥哥。 好亲热。 宋引扯着脖子喊:“殿下,殿下?属下刚刚说的您听见了么,这赵章宴请,咱去么?” 陆执回神,神色淡淡:“去。” “不过地点,孤定。” 宋引猜不透太子在想些什么,又提醒道:“殿下,咱们何时启程回京?” 陆执想了想,“五日后吧。” —— 酉时三刻,西直门摘星楼。 绵延五层的酒楼呈扇形铺设,鳞次栉比,灯火明亮,人来人往。 到了饭点,西直门最繁华的两间酒楼望月楼和摘星楼的客人永远是这条街上最多的。 赵章带着几个下属从马车上下来,早有小厮去报信,摘星楼老板四娘笑容满面走出来迎接:“赵大人,多久没来四娘我这了,蓬荜生辉呀。” 四娘夫君早死,来扬州时还是个寡妇,却用了不到一年的时候开了这摘星酒楼。 背后金主是真,可四娘这风月场上的手腕也是真。 就好比赵章途径她时轻轻怕了一下她的臀.部调笑,四娘立刻眼神示意小厮将赵章引到摘星楼三层,最贵的那一间。 一万两千贯。 这摘星楼的总价也不过区区三千五百贯。 酉时末刻,一辆墨盖华贵的马车停在摘星楼门前。 宋引,凌霄先下了车,随后替贵人掀开帘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平常百姓人家到了掌灯时分,劳作了一天,该是歇息的时候,而富家公子,官宦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7 与此同时,隔壁宿安客栈二楼最东边的一间客房里,沈灵书吹熄了灯。 采茵拿着火折子,盯着那放在支摘窗下的一小截迷香,哆哆嗦嗦问:“姑娘,靠谱么?” 沈灵书美眸同样严肃,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只能相信江淮。 “点吧。”沈灵书转身插上了门栓,指节亦颤抖不已。 现在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迷香上,若是夜里刺、刺客来了,好歹能拖一阵子足够她们出门喊人。 采茵将火折子对准迷香的捻线上,不多时,一股淡淡的香味自窗边燃起。 香线歪歪斜斜,一半没入了风中,一半吹进了屋里。 采茵退回到床上,拉好帷幔,沈灵书将身上的被衾也披到她身上,两个人并排坐在,身子缩在丝衾里,只露出两个圆圆的脑袋,盯着那香线发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雪,支摘窗被吹得“呼呼”作响,香线摇曳将熄。 幽暗的雨雪夜,蓦地和那夜遇刺的情形十分相似。 沈灵书脊背僵直,想起那直朝自己眉心而来的弓箭,心中阵阵后怕。 “姑娘,你困吗?” 黑夜中,采茵幽幽问道。 沈灵书听着她的声音,仿佛催眠一般,眼皮耷拉着,只觉得身子乏得很。 “那解药,是不是过期了……” 四周幽暗,阒然无声,没人回答。 —— 刀剑交.叠的声音被滂沱的雨雪掩下,宋引持剑,一刀抹了那刺客的手臂,将其生生擒住,大掌按着他的喉咙,塞进去个滂臭的汗巾,将其拿下! 宋引拖着那人,看着客栈外七零八落的倒下的尸体,喘着粗气道:“去报官!” 不多时,一个下属匆匆赶来:“宋大人,不知是谁提前去报官了,官兵正朝这边赶来。” 宋引点头,接下来的事就看殿下了。 摘星楼三层雅间内。 黄梨木长桌摆了两桌,上边摆着用金银器呈着的珍馐,桌前的山水嵌紫竹屏风前,四位肤白腰细,姿容婀娜的舞姬正卖力的翩翩起舞,白花花的手臂被烛光染上了一层碎金的欲.色。 赵章推杯换盏,杯杯意在陪好太子殿下。 反观陆执,左手斜倚着左膝,神情虽淡然,可眉眼处游刃有余的风流和不羁,显然也是入了迷的。 赵章一杯酒下肚,心道这太子殿下金玉一般堆出来的人来到他扬州这销金窟还有不动容的? 这几个瘦马可都是摘星楼数一数二的翘楚。 “来,给贵人敬酒。”赵章酒劲上来了,遥遥一指:“就你了。” 被点名的玉翠含羞带笑,袅娜走上前。 陆执压下眼底的嫌恶,低垂的羽睫落下阴影,心中骂道宋引办事效率忒低,怪不得入宫多年,在姑姑身前还只是个长公主府亲卫长。 他淡笑了声,审视玉翠的眼神含着笑意,又似多了几分柔情,像极了阅女无数的富家公子。 玉翠近身替他倒酒,雪白柔夷不小心蹭到陆执手腕。 陆执眼色沉了下去,抬手抹了抹腕上被触碰过的地方。 想服侍他,上京那些一等一的世家贵女都没机会,遑论一个瘦马。 不过为了等宋引,陆执面无表情的接过那带着女子体香的酒杯。 正在这时,大门被猛地踹开,随着“砰”的一声,一个好死赖活着的人像死狗一样被踢了进来。 舞姬们吓得惊慌失措,软绵绵的相互抱着尖叫。 赵章肥硕的身子抖了抖,吓一哆嗦,酒杯洒了一地。 “殿……大人。”宋引改口:“隔壁客栈出现了大批刺客,大半已死,只余下这个活口,听凭大人处置。” 陆执眼神淡漠,缓缓抬起了手。 凌霄顿时起身,舞姬们知趣的退了下去。 人都走干净后,屋内彻底暗了下来。 太子唇边噙着笑:“赵大人,你的地界儿出现了刺客,作何解释?” 赵章看着那地上宛如死狗一般的人,面色惨白,身子发虚。 他想了想,佯装暴怒:“大胆!何人指使?!你又意图谋害何人!” 刺客被塞着口巾,佝偻着身躯,口中呜嗷个不停,愣是发不出声音。 赵章转头讪讪笑道:“殿下,想必这就是一般的小贼,仇杀的事下官见得多,下官这就送他去府衙,别饶了您清净!” 太子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案,棱角分明的轮廓下,眼底的疏离显得愈发沉重。 太子恍若未闻,食指点了点桌面。 宋引即刻将那口巾拿下了下去,重获新生的刺客当即指着赵章道:“大人,是他!是他让我去刺杀宿安客栈那两位姑娘!” “你!”赵章愠怒:“休要血口喷人!” 刺客看着赵章毒舌一般的眼神,身子下意思颤抖,可他想起方才旁边这位宋大人折磨他用的生不如死的手段。 刺客“哇”的一声,猛地吐了口血,身子不住痉挛:“大人,太痛了!我实在受不了就全招了,包括您城东私宅的那些往来票……” 赵章抬腿踹翻了桌子,提剑刺入他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的丈二高,刺客连哀嚎都来不及。 赵章转身恭敬道:“殿下,贼人污蔑,恐污了您的耳朵,下官……” “哦?是么?” 太子淡淡打断他,带着笑意的眸子泛着寒,声音骤然变色:“是否污蔑,孤命人查一查便知。” 赵章心知纸包不住火了,也不遮掩了,脸色一沉:“殿下以为?您如今还走得出扬州城么,嗯?” 陆执嗤笑:“好大的狗胆!” 赵章猛地大喊:“来人!来人啊!” 四周阒寂,他尴尬的看向门外,不多时突然传来阵阵涌动的脚步声。 赵章胜券在握,紧张的神色渐渐舒展,威北公萧家留了一只军队驻扎在扬州私宅内,以供他调遣。 这队军曾上过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对付不了一个微服出访的太子了?! 宋引紧张握剑,将陆执挡在身后。 陆执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甚至,他桌前的酒樽还稳稳当当的呈着酒液。 大批官兵闯进屋子,赵章却越看越懵,为首的男人一身绯色官服,腰间挂着的白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一张眉骨深邃,鼻梁高挺的俊脸,是赵章从未见过的样子。 祁时安走到屋子中间,缓缓朝太子行礼:“殿下恕罪,臣来迟了。” 陆执淡淡道:“不晚,祁大人舍得来就好。” 一如既往的毒舌。 祁时安看着那懒洋洋的人,嘴角漾过一抹无奈。 他人还没到常州,便被飞鸽传书使唤到了扬州,他带的人也理所应当暗中折了赵章今日派来的人,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陆执起身,袍角扫过桌案,面上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8 冷漠疏离不减,声音阴冷: “抄了赵府,查他在扬州所有的私宅。赃物,往来文书,票据整理造册弄好封箱,孤五日后一并带回上京。” 这次轮到祁时安愣住了。 怎么,沈家姑娘还在扬州呢,陆景宴他舍得走? 祁时安看向凌霄,清冽的眉眼带着求知若渴的光芒。 凌霄摸了摸鼻子,不敢置喙。 祁时安一瞬了然。 这是吵架了。 啧,陆景宴,这世间也有你搞不定的女子! 许是祁时安幸灾乐祸的摸样太过于明显,走到门口的太子突然转身,“赵章落网了,孤会同父皇回禀,许你一并兼任扬州知州。祁大人爱民如子,定要注意好身体。” 话音到了最后,陆执眉梢抬了抬,黑眸冷晦。 祁时安:“……” 嗯,你清高。 宋引跟着祁时安等一众人善后,凌霄跟着陆执出了摘星楼。 青石板路上积了一层雪,为这二十四桥明月夜增添了几分银装素裹的清冷之感。 陆执目光落在一旁的客栈上,凌霄问道:“殿下,小夫……沈姑娘应该睡下了。” 两个人闹掰后,虽还有那一道封妃的圣旨,可凌霄总觉得,殿下同沈姑娘有了隔阂,便不敢再称呼为小夫人。 陆执未言,那立在原地的步子却久久未挪。 凌霄不敢置喙,只跟在身后静静的等着。 他知道,情难自抑,又怎会轻易舍得。 “不去看看吗,殿下,这客栈冷得很,如今又下了雪,只怕沈姑娘房中连个炭盆都没有。” 太子看他:“还不去买?” 凌霄当即领命。 人走后,陆执顿了半晌,没忍住,还是抬脚上了二楼。 推开支摘窗,几缕寒风吹拂起帷幔,露出床上相互依偎着的两道熟睡人影。 陆执皱眉,这屋子冷得如同冰窖。 袅袅,即便过的这么不好,你也想离开我。 陆执眼底一片冷色,走到床边,月光落在女郎不施粉黛的小脸上,冻得耳朵脸颊都染上了粉色。 他坐在床边,有太多的话想同她说,可要从何说起呢? 说他从来没有后悔娶了她,从来没有骗她,更没有负了她。 可那些欺她,辱她,夺她的事,也确确实实是自己做的。 陆执食指轻轻摩挲着那白嫩的脸颊,贪恋的看着她的睡颜,唇边翕合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雪光倒映着黛瓦,阴影漫过男人的脊背。 陆执抬手捂着胸口,疼得不断喘息着。 孤好像没有理由,再求得你的原谅了。 第47章 思念 翌日清晨, 客栈二楼一间客房内爆出一声女子尖叫声! 采茵瞪圆了眼珠,盯着那兀自拢燃着的炭盆,话不成音:“姑、姑娘!这炭盆……” 沈灵书也起身看着那炭盆, 又环视四周摆设, 除却她们栖身的架子床,一旁内紫云纹兽角镂空长桌, 两把长凳,黄花梨木屏风都纹丝不动,和昨日一模一样。 她复又低头看向自己小衣,罗衾紧紧贴着, 纽扣也没有解开的痕迹。 所以, 有人进过她们的房间,就为了放一个炭盆? 沈灵书凝着地上那炭盆, 镂空的雕花嵌金底座,笼罩里是上好的银丝炭, 一看便是不菲的手笔, 便是比之她在大邺宫的用度,也不遑多让。 难道是他? 沈灵书羽睫垂下去,一瞬没了探究的心情:“一个炭盆而已, 人没事就好,咱们等下便换住处。” 采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急忙起床下地去看窗边那残曳的迷-药,只留下粉白的灰烬,窗下露台处有被抹去的血痕, 看来昨夜杀手是真的来了。 沈灵书心中有了猜测, 倒不如采茵那般惊讶,兀自篦着头发。 采茵小步跑了回来, 忧心忡忡:“昨夜的事,姑娘不疑心么?” 沈灵书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除了那人,谁能有这通天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折了裴氏派来的杀手,还有谁能挥金如土不眨眼一般购置这银丝炭金炭盆?” 采茵眨了眨眼眼睛:“太子殿下。” 沈灵书听到这称谓心中一阵阵反胃,头晕目眩,以手支在了榻上。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采茵上前扶着她,姑娘近日身子清瘦,连这层薄薄的素衣都快撑不住了。 采茵忍不住道:“姑娘,不然让江公子给咱们开个药方补补气血吧。” 沈灵书脸色有些发白,她以为是闻到少许迷-烟的后力,没当回事,唇边勉强笑道:“也好。” 从客栈出门后,长街铺雪,暖阳的浅色光圈下,人说话都冒着升腾白气。 沈灵书身披碧色缎面大氅,日光落在她如雾一般的腰段上,芳容丽质,秋水盈波,走在大街上便是惹眼耀目的存在。 然则沈灵书心知,女子容貌在外,若无家世身份在背后撑着,便如小儿怀金过闹市,迟早要惹上祸事的。 她将帷帽拉得极低,遮住了那含珠如玉的容色。 到了左近一家药铺,采茵迎着药香,上前问道:“掌柜,现下可否把脉开药方?” 掌柜笑道:“自然可以,姑娘请屋里来。” 采茵扶着沈灵书二人踩着廊阶到了里间。 掌柜搭上脉后,神色晃了晃,又道:“望闻问切,可否请姑娘摘下帷帽。” 沈灵书照做。 掌柜瞥见那仙姿玉容,顿时脸色大变,起身道:“姑娘,还请您去别家看吧。” 沈灵书不解问道:“掌柜何意?” 掌柜起身,不再同她说话。 采茵追出去:“掌柜,您把完脉好歹给我们姑娘开个药方啊!” 掌柜脸色沉沉,瞥了眼身后的沈灵书,冷哼了一声。 沈灵书察觉到了一丝问题,拉着采茵出门便走。 她们又去了好几家药铺,无一例外,那些掌柜开始热情,看到她这张脸时都如同最开始那位掌柜一样的神色。 沈灵书给了采茵两贯钱,让她去通易街柳门东处打探消息。 那里是主城区最大的乞丐窝点,扬州城这点事,几乎无有不知。 一炷香的功夫,采茵小跑着回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奴婢打探到了,那小乞丐说如今药铺行的行头是大房老爷王遂!”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和她猜测的一样,母亲过世后,大伯伯接手了王家在扬州乃至各地的所有生意,区区一个药行行头,宛若囊中之物。 怪不得药铺不卖药给她。 扬州太子私宅内,青石相衔,黛瓦点缀,处处古朴却又不失典雅。 凌霄推开书房的门,抬头一看,嵌紫金竹宝座上的男人拿着呈文,眉头紧锁。 赵章一案,祁大人连夜,抄家,查府,审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9 ,整理出的呈文洋洋洒洒十几篇,一早呈给了殿下。 可怜祁大人,人还没到常州,先在扬州抄了一回家。 凌霄发神,冷不防案上的太子冷声问:“何事?” 凌霄这才想起来意,走到案下,把今日在街上的事都交代了。 太子挑眉:“她病了?” 凌霄点头:“沈姑娘的脸色有些白,当然她平时也很白,只是她带着婢女一连走了一上午,去的都是药铺,但是那些药铺好像都没有给沈姑娘开药方抓药。” “嗯。” 太子淡淡应了声,继续比对着手中罪状呈文,语气淡漠,“以后这种事不用同孤来说。” 这次凌霄瞪直了眼睛,不是您老人家嘱咐的,看着沈姑娘在扬州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完好无损的回王家?! 怎么昨夜探视后,就转了性儿? 真的舍得放下了? 然则近日殿下性子阴晴不定,凌霄不敢过多置喙,只作揖退了出去。 人走后,屋子归于安静,楹窗下雪光莹莹,晃得人眼睛发晕。 陆执揉了揉眉心,低下头,一叠公文下放了一张烫金墨封,上边赫然写了三个大字——退婚书。 他怔然的看着手中信封,心绪杂凉,反复,看到眼眶泛红。 —— 四日时间悄然而过。 热闹的扬州主街上,商贩行人,络绎不绝,那日初雪融了后,天气便格外寒冷,可丝毫不影响百姓出行的心情,毕竟,就快要到年下了。 不远处,几辆刻着“王”字徽记的香车,伴随着辚辚之声从远处缓缓行来。 平直门巷子口处,大娘子裴氏站在府门前,搓着手等候。 寒风凛冽,又是站在巷子风口处,一旁的婆子体贴的替她裹了件披风,高兴道:“大娘子孝心恪纯,老爷在外不在家,娘子亲自到巷子口迎接嫡母,老太太见了定会舒心,这身子也就更好了!” 听到老太太的病体,裴氏弯唇,虽说她这一房是庶出,老爷又从商,可嫡母王家老太太可是忠勇伯独女,扬州不比上京,但是老太太这伯府独女的名声,也够未来莺歌出嫁时的门面了。 石哥没了,她便只有莺歌这一个指望了。 眼看着马车渐渐停缓,裴氏眼角的笑意流露出来,正准备上前迎接母亲时,巷子里突然出现一声极为柔弱,凄凄的女声。 裴氏瞳眸骤然一缩,脚步怔在了原地。 马车停了下来,从上边下来个仆从打扮的妈妈,是王家老太太的贴身女使常妈妈。 常妈妈看着眼前桃色大氅,盈盈玄立的女子,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她快步走上前,声音发抖:“二姑娘?” 马车外的阵仗惊动了老太太,婢女竹心已经扶着老人家下了马车 老太太甫才下车,便瞧见眼前那道袅娜娉婷的身影,黛眉拢起,眉眼含泪,不是她的书儿,还能是谁? 王老太太只恍了一瞬,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王碧,她拄着鸠杖颤颤巍巍上前,扶起了沈灵书,待对上那张与王碧如出一辙的容貌时,眼中已是泪眼滂沱。 “书儿,是我的书儿啊……” “外祖母!” 沈灵书眼圈通红,喉间哽咽,双膝“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书儿不孝,今日才来见祖母,祖母您责骂书儿吧。” 王老太太眼中动容,心中撼动,一张慈祥的佛面亦红了一圈。 常妈妈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扶起沈灵书,“傻孩子,当年宫里要把你接走,祖母心中虽不舍,可想着你若是能得圣人关照,有个好前程也好。阿碧走了,你也走了,祖母心中……哎,不说了,书儿起来,咱们回府慢说。” 祖孙情深的戏码上演多时,裴氏身侧的婆子看不过眼。 她低声提醒道:“大娘子,您早早焚香沐浴,又站在风口上等了这么久,这……” “闭嘴,我心里有数。”裴氏声音阴沉似水。 妖媚,跟她娘一个德行。 诚然,裴氏能说出这种话,就证明早些年她嫁入王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姑子王碧是府中最受宠的嫡女,纵然她出身官家,可父亲门第不高,只是个小官,又嫁给了王家庶长子。 裴氏既拿不到管家钥匙,又不能跟随夫君从商,只当是个大嫂子活摆设,还月月都要从小姑子那讨月例。 她隐忍多年才好不容易成了这府中当家大娘子,可儿子远在京城做官折在了太子手上。听闻这沈灵书乃圣人赐婚的准太子妃,她焉能不恨。 王氏又等她们哭了好一会儿,这才缓步幽幽过去,自然的推开沈灵书,扶过老太太,玲珑的玉面“咯咯”笑出了声:“母亲,母亲和二姑娘相见乃是大喜事,瞧书儿这可怜见的,哭的这般伤心。快,莫哭了,莫哭了。母亲,这边风口大,咱们且回府再慢慢听书儿讲这一路发生的事吧。” 说着,裴氏象征性的抹了抹眼角。 王老太太注意到裴氏的手冻得乌青发凉,面上缓和了些:“大娘子辛苦了。” 一行人搀着扶着回到了府中。 到了鹤延堂,庭院里积雪被扫在两侧,露出古朴的青石板,仆妇各司其职,见到老太太归家,忙弯身请安。 然则王老太太只扶着沈灵书,一行人到了花厅,三房娘子赵氏也早早在门口等着。 早有煮好的茶点依次端了上来,众人落座后,王老太太看向沈灵书,瘦弱的小脸,冻得唇色近乎雪白,心疼道:“书儿冻坏了吧,福安,快去拢个汤婆子给二姑娘。” 沈灵书笑笑:“不冷的,祖母。书儿如今见到祖母安康,心里高兴。”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手:“你们瞧瞧,这孩子嘴甜的。” 赵氏一贯寡言少语,甚少多言,也只是抿唇轻笑了笑,以表尊重。 裴氏面上赔着笑,话锋却意有所指:“书儿,你此番贸然回京,宫里不会怪罪?你说你这孩子,也不提前写给书信回家,这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事了?” 说到这,老太太不免神色也缓了下去,问道:“大娘子说的没错,书儿,怎么突然回扬州了,你这一路又经历了什么?” 沈灵书垂下眼睫,刻意想压下眼眶里的湿润,她语气略颤道:“快到年下了,书儿想着祭拜阿耶和母亲,便同圣人,皇后娘娘求了恩旨,归家探望。” 祭拜是真,不会再回上京,也是真。 她不会一辈子留在沈家,让祖母担心。 等报完了仇,天高海阔,总有她的容身之处,她自幼读书识字,还可以将这身本事传承下去。 提起祭拜亡父亡母,老太太又开始哽咽,她唯有阿碧一个嫡亲女儿,姑爷也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本以为她的阿碧可以平安顺遂,下半生享尽尊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0 却不想…… 老太太心绪难平,忍不住落泪。 沈灵书急忙起身拿绢帕轻轻擦拭:“祖母,都是书儿不好,不提这些了。” 裴氏美眸一转,岔开话题问道:“书儿,听说圣人下了道册封太子妃的圣旨,殿下此番,没派人送你回扬州?” 这话一出,满屋哑然。 王老太太宛如当头棒喝,缓不过来一样,话也说不出来。 常妈妈急忙递上了一盏子参汤吊在唇边饮润了两下。 怪只怪这人身份太过于贵重,犹如一座大山直面压了下来。 储君正妻,地位何等尊崇,若无差错,那就是未来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即便如今在潜龙之地,那太子妃也要家世背景雄厚,父兄族人在朝中委以要职,以书儿如今的身份,圣人怎会属意她做太子妃呢? 望着众人探究,询视,嫉妒的目光,沈灵书轻按了袖下的手,平静微笑道:“这道圣旨是太子殿下亲去求的,知道的人不多,大伯母远在扬州,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答反问,将话槽子甩了出去。 此话一出,不仅老太太朝裴氏看去,坐在最后边不吭声的赵氏也抬起头,清淡的面容带着探究。 大房王遂为庶长子,经营着王家的产业,裴氏打理着内务,便是在整个扬州官眷场内也是末位的,如此秘辛,如何得知? 裴氏尴尬的抿了抿唇,语气僵硬:“我,我父亲也是做官的,自然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 显然,大家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区区地方官,还是个五品通判,能探听东宫的事宜,若无勾结,便是出了鬼了。 沈灵书不愿与她再纠缠下去,再说下去,疑点窦生,只会让祖母烦心。 王老太太继续问道:“书儿,你真的和太子殿下……” 沈灵书垂眸,要她如何作答呢? 她们确有婚书,那道封妃的圣旨亦放在明德殿东厢内,可陆执说过,他放她走。 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们的关系。 沈灵书正沉默着,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声:“老太太,大娘子,太太……” 常妈妈走上前,快声道:“你慢些说,小心冲撞了老太太,你说太什么?” 小厮一口气险些没喘匀:“太子殿下到了!” “什么?”屋内传来众人异口同声。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呼吸一紧。 他怎么来了? 王老太太顿时起身朝外走,储君登府,家中又无男身,她自当要去迎接。 王家众人都在院子里站等,乌央乌央的连成一片。 裴氏瞥了眼沈灵书,心中泛起了嘀咕,太子怎么来了?太子怎么会来扬州?!难不成要陪她在这过年? 正想着,垂花门处两队持剑的近卫走了进来,随后众星捧月中走来一玄色大氅,黑色绣金线蟠龙圆纹长靴的男人,面容凌厉清贵,气质淡漠疏离,俊美无俦的眉眼亦给人贵如云端之感。 这般金玉堆出来的人,他们竟然在扬州城见到了! 王老太太颤颤巍巍要跪下行礼,却被太子抬了抬手,嗓音清冷:“免。” 裴氏惯常会左右逢源,如今又是拿了对牌钥匙的当家娘子,当即走上前谄媚道:“殿下,殿下到来,我们王家蓬荜生辉,殿下进屋坐坐?” 赵氏嫌弃的撇了撇嘴,还当家主母,话都说不利索了,真真是丢人。 太子看也没看,径直走到沈灵书身前,盯着她通红的鼻尖,自然的握起她的小手,温声道:“冷么?” 沈灵书想抽走却被太子故意攥着。 她抬眸对视过去,那双漆黑的眼眸含着几分柔情,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在说:“孤给你撑腰,别拆孤的台,可以么?” 沈灵书轻音道:“不冷的,殿下。” 王老太太看见这一幕,本还担心的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从太子殿下的反应中,她能看得出,他很在意书儿。这样权力至上,身份贵重的人,心中若有书儿一席之地,便是极好的。 “殿下,请移步到花厅吧。”王老太太摆出“请”的手势。 太子淡淡睨了眼,牵着沈灵书的手朝屋内走。 身后不断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沈灵书脊背如被针扎一般不自在,可为了不让祖母担心,她强忍甩开手的冲动。 两人刚入了厅,裴氏便上前道:“殿下,母亲身子骤然不适,有晕倒之象,下人正唤了大夫去瞧,还请殿下勿要见怪。” 陆执“嗯”了声,沈灵书顿时问道:“祖母要紧吗?我去看看。” 裴氏尴尬的笑了笑:“不要紧的,贵人在此,书儿还是陪着太子殿下要紧。” 说完,下人关上了厅门,一时间,房内只余她们二人。 沈灵书不漏痕迹的抽出掌心,退到了一旁,坐在椅子上。 陆执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没说什么,也兀自坐到了她对面。 “袅袅,我们谈谈,嗯?” 沈灵书抬起眼眸,语气冷淡:“殿下要食言么?” 言下之意,那日所说的放她走,不作数了? 陆执对上那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神,心脏处蓦地阵阵抽痛,他扯唇道:“孤对你说过的,永远作数。” “那殿下今日贸然登门,所谓何意?” 娇糯的女声却冷得刺骨。 陆执唇边翕合,嗓子被来时的寒风灌了一路,有些低哑:“接近年关,孤明日便要回京了。” 沈灵书平静道:“殿下一路平安。” 陆执看向她,漆黑如晦:“袅袅,你可愿,再给孤一次机会?” “孤会学着如何去尊重你,爱护你。从前,从前是孤不好,做了许多混账事让你伤心,难过。你就当孤初尝情爱,再给我一次机会,嗯?” 就当我求你。 陆执抿着春,下颌崩得很紧,最后一句话,他哽在嗓子里,没力气说出口。 他闭上眼,实在会怕她拒绝自己。 他不想就这么结束了。 不想就这样看见她的名字要冠上别的男人的姓,和男人白首偕老,钟爱一生。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陆景宴会这样低微的去乞求一个人。 沈灵书美眸颤了颤,放在横椅上的手紧紧攥着,攥得指尖发白。 她闭上眼,还真以为能回到从前么? 可她们的从前,回忆起来也是那样不堪。 荒唐的首尾,无尽的等待,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杯毒酒的滋味。 即便没有前世呢,这一世的陆执又是如何待她的呢? 她对他曾经是有过爱慕,依赖,指望的。 可那也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幻想,一个人的单恋,是她的喜欢为陆执镀上了一层美好的光。 他的内里,实在不堪,也配不上她的喜欢。 往事缠绕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1 心间,沈灵书眼圈通红,低声道:“过去的事,还请殿下放下吧。扬州地浅,愿殿下一路平安。” “没有你,孤何来平安?” 沈灵书语气平静,却坚决。 如今她同他,一丝起伏的情绪也没有了,宛若真真正正的陌生人。 “缘分一事,本就如同朝露稀薄。臣女福浅,愿殿下他日求得良人,得偿所愿。” 楹窗被风雪吹了开,猎猎作响。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飞雪,无声,“簌簌”,却写满了离别。 他沉默良久,喉结动了动,唇边轻溢了个字。 “好。” 第48章 离开 翌日清晨, 沈灵书早早起床后沐浴焚香,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素衣。 十一月二十一日,沈琮和王碧的祭日, 她要去小青山祭拜。 采茵从外面推门进来, 在炭盆前烤了会儿褪去了寒气才掀开珠帘走到暖间。 她抬眼,见到姑娘一身素月色大氅, 鬓间只别了一根镂空银丝珍珠钗,未施粉黛,拢起的黛眉像是化不开的江南烟雨,漾着淡淡哀愁, 看得一时忘了来意。 沈灵书眉色淡淡:“马车套好了?” 采茵忙点头, 想起自己就是要来说这件事的。她又想起了早上那人突然登门,顿时又道:“姑娘, 凌大人清早来送了好多补品和东西,说姑娘近日身子弱, 拿来煮药膳用。” 沈灵书凝了凝眸, 声音泠然:“你收着了?” 提前那个人,她的气息微微不稳。 采茵底气不足:“奴婢是不要的,可是裴大娘子刚好路过, 便让手下的婆子接过来一路送回了碧桐院。” 碧桐院是祖母昨日命人收拾出来的院子,也是王碧生前未出阁时所居。 裴氏果然是知道怎么恶心人的。 沈灵书拿过桌上的汤婆子朝外走, 声音平静:“回来的时候去扔了。咱们先去给祖母请安,别误了时辰。” 采茵见姑娘这幅厌倦的神色,便知昨日太子殿下同姑娘聊崩了。 凌大人特地交代的那句太子今日离京, 她咽在唇边, 突然觉得不必说了。 反正姑娘也不会在意的。 那个人是死是活,是存在亦或是离开了, 姑娘都不在意了。 这样也好,只要她的姑娘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补药、男人都好。 沈灵书出了垂花门便朝鹤延堂走去,要先向祖母请安后再出门。 王家不是官宅,没有许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又因家族产业这些年做得十分庞大,是以府邸修建的豪华,恢弘,府院数不胜数,错综复杂。 两人走了大半会儿才穿过了两个垂花门,沈灵书在抄手游廊歇歇脚,莫名的她总觉得近日喘不上气,还总是嗜睡。 她把这些归结于陆执还在扬州没有离开,所以她总是气不顺,容易胸闷。 花园里景色盎然,腊梅含苞,冰凌晶莹,别有一分属于冬日的美感。 沈灵书低头看了眼掌心,雪白色的肌肤下透着淡淡的青色纹路。 好像较比于之前,是过于病弱了。 她想着改日要找江淮讨要些医书来看。 既然这扬州城内都不卖给她药,她便自己试着研习医书再到隔壁州县去配。 她低头想得出神,没听见身后雪地上寂寂的脚步声。 不远处采茵请安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提醒:“奴婢见过江公子。” 沈灵书美眸一怔,旋即捋了捋发丝,转过身,却正对上那双温润如玉的星眸。 江淮一身藏青色大氅,身形笔挺,气质冷淡如竹,却在见到眼前钟灵毓秀的女子时,化开了那抹冷意。 “沈妹妹妆安。”他弯身作揖。 沈灵书低头回礼:“江淮哥哥好。” “妹妹可是要去向老太太请安,我今日登府也正要去拜见,不如同去?”江淮朝她走近,语气温和。 沈灵书点点头,径直朝前走,采茵急忙上前,横在两人中间扶着她的胳膊。 就算姑娘和太子殿下私下里算了,可姑娘没拿到退婚书,身份上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为了名声,还是要避嫌的。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江公子不知姑娘身上有着婚事一样! 三人并行走着,沈灵书思忖着,抬头问道:“江淮哥哥可有些不用的医书,赠予我看看?” 江淮略略挑眉,心道她这又是碰上了什么难事。 只是她碰见了事从来不让他帮忙,上次迷-药是,这次也是。 让他帮忙一次,又能怎地。 江淮叹气问道:“沈妹妹可是身体不适,或许我可以替妹妹问诊看脉,若妹妹记挂着男女大防,我祖母不日便要到扬州,可让她老人家给你看看。” 沈灵书忙微微摆手:“不是的,我只是这段时日闲来无事,想看看古方学着配药,给祖母研制一些药膳出来。” “当真没事?” 沈灵书咬定唇音:“当真。” 江淮颇有些无奈,却还是顺了她的意:“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那本古籍记载着草药,相生相克,和一些基础的诊脉方法,最适合入门的人来学。” 沈灵书抿唇笑笑:“多谢江淮哥哥。” 两人这般说笑着到了鹤延堂,先是在庑廊下等了会儿。不多时常妈妈便掀开暖帘,笑盈盈道:“江公子也来了。” 江淮作揖道:“听闻老太太回京,今日特来请安,家中祖母不日抵达扬州,甚是挂念老太太。” 常妈妈“欸欸”应了两声,随后道:“老太太已起身,二位快请进。” 说着,常妈妈看了沈灵书一眼,刚要提醒贵人也在,却见二姑娘已经迈过门槛朝屋内走了。 进了暖阁,沈灵书冷不防瞥见高座上那长腿黑靴,视线再移上去,雍容典雅的玄色大氅上是那张矜贵如玉的俊脸。 她瞪圆美眸,目光有一瞬变得僵直。 他、他怎么还没走? 裴氏一早就来了,此刻正在旁侍奉着参汤,很是尽心。 王老太太见到沈灵书同江淮一起进屋,脸上的笑意渐渐端肃,复而变得有些微妙,她笑着招呼道:“坐,快坐!”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二人请安并声交叠,尴尬的落在暖间里。 高座上的男人眼中疏离,漆黑的鸦羽遮住眸中神色,教人看不出此刻在想些什么。 太子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檀木桌面,声音淡淡:“起。” 有下人将身后的红木交椅朝前挪了挪,沈灵书,江淮依次落座。 沈灵书刚落座,王老太太便问昨夜睡得是否安慰,又问了今日出门去小青山带的东西是否齐全。 沈灵书一一乖巧作答。 王老太太又问及江淮家中是否安好,江家祖母何时到扬州,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2 命人套车去接。 花厅里一时渐渐热闹起来。无人敢直视太子那边。 无人在意的缝隙里,陆执的目光落在那道袅娜倩影上,久久不舍得挪开。 他也不知今日登门是为了什么,许是和王家老太太道个别,许是将那物件亲自送到她手中…… 许是他还想再看她最后一眼。 她好像比刚来扬州时瘦了,身子也单薄了。 太子的目光寸寸描绘着那温婉纤弱的容貌,似要将其牢牢刻在心上,随后起身。凌霄见主子准备动身了,即刻跟上。 陆执走到沈灵书旁边,她也跟着起身应礼恭送,只是那眉眼始终温驯低垂着,不曾看过他一眼。 他的心脏不可避免的开始疼痛,疼得他指尖发颤。 昨日她说的话历历在目。 “过去的事,还请殿下放下吧。” “扬州地浅,愿殿下一路平安。” “缘分一事,本就如同朝露稀薄。臣女福浅,愿殿下他日求得良人,得偿所愿。” 陆执如鲠在喉,那股阵阵宛若针扎般的痛感再度袭来,令他身形顿了顿。 末了,他轻扯唇,发颤的声音暗哑低沉:“照顾好自己。” 玄色袍角擦过她的襦裙,仅仅一瞬,那袖摆下颤抖的手紧了又松,没力气陡然垂下。 他不会再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他不会再将她囚禁在身边,亦不会勉强她接纳一个不为她心中所容的自己。 袅袅,你自由了。 太子走后,王家门外的近卫精兵也跟着一并撤了出去。 屋内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又聊了会儿,沈灵书起身拜别祖母。 江淮看着门口那纤细如同玉兰的背影,跟了上去:“沈妹妹,我陪你去吧。” 沈灵书懵然抬眸,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便被江淮打断:“沈将军英灵在天,大邺子民无不感怀,就让我也去祭奠一杯水酒吧。” 见她还不说话,江淮声音压低了些:“太子殿下此刻还未离开扬州,会不会暗中派人跟你到小青山也说不定。既然打算斩断前尘,便要做完最后一场戏。” 沈灵书水眸盈上了一抹雾雨,沉默了半晌,点点头。 今日之前,江淮尚不知沈灵书身上有婚事,更不知她未来的官人是大邺储君。不过刚刚花厅间只看两人的神色,反应,便可知沈妹妹极其抗拒这位太子殿下。 既然不能在一起,倒不如断了所有念想,重新生活。 人都走后,王老太太将裴氏也打发了出去,随后才唤来常妈妈,眼眶有些动容,手里攥着那封退婚书。 常妈妈劝道:“老太太莫要操心,既然二姑娘心有定数,太子殿下也没有勉强,顺了她的意思,咱们合该尊重她的选择。” 老太太到底还是忍不住酸了鼻子:“不知道书儿这些年在皇宫过得如何?可单凭着这样一桩泼天富贵的婚事落在她身上,她都拒了,想必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方才你没看,书儿都不正眼看太子,她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常妈妈接过那退婚书,也跟着叹气:“那这婚书,老太太还给二姑娘吗?老奴怕姑娘伤心,您也跟着难过呀!” 老太太道:“给吧。今夜我亲自给二丫头,既然太子愿意放手,总得让她安心,我只是担心,这丫头日后的路,并不好走。太子退婚这事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书儿的名声,她还能找什么样的好夫家!” 常妈妈道:“听说江大公子,至今未娶?” “只怕是郎有情,妾无意。等江家老太太到了我再同她一同商议吧。” —— 扬州城郊,小青山下,青石板台阶自山头绵延而下。 马车停在山脚下,山路泞着雪,沈灵书和采茵相互搀扶着往小山坡走,江淮提着篮子在她们后边,眼神满是担忧。 沈妹妹身娇体弱,他是真怕她出什么事儿。 一炷香的功夫,三人行至一矮脚坡处。 沈灵书遥望着那两道石碑,眼泪“簌簌”扑落,断了线一般止不住。 泪水模糊视线,她渐渐看不清前路。沈灵书哽咽的擦了擦,转身颤声道:“江淮哥哥,给我吧。” 江淮看着小姑娘脆弱的身躯顷刻就要碎掉一般,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胸腔中糅杂出一种冲动,他想保护她,怜惜她,不想再看见她哭,想让她往后的日子都开开心心,笑着度过。 “妹妹。”江淮递过篮子,语气疼惜道。 沈灵书眼圈通红,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无言的摆了摆手。 她拎着篮子一个人走到双碑前,素色大氅将那踽踽独行的背影衬托得瘦骨伶仃。 沈灵书擦了擦眼泪,唇边努力弯起一抹笑意: “阿耶,娘亲,女儿来看你们了。原谅女儿不孝,四年了,女儿才舍得出宫来看你们一眼。我现在过的很好,我学会了如何爱自己,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不再追求一些不属于我的镜花水月。我现在觉得自己过的开心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放心,女儿会好好过完这一生。只是没能有什么大的成就,丢了沈家的脸,让阿耶和娘亲失望了。” 她擦了擦眼泪,心中酸涩难平。双亲的离开,就像是一场绵延的湿雨,怎么看,都是一生的潮湿。 “女儿明年再来看望你们。” 还有最后一句话,沈灵书静静埋在心底。 仇人日日就在眼前,她日不能安,夜不能寐。 阿耶,娘亲,你们一定要保佑女儿,能手刃仇人,替你们报仇! 江淮忍不住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温声哄道:“书儿乖,伯父伯母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快乐。你若再哭,他们若是瞧见也会伤心了。” 沈灵书肩膀微微耸动,从小声啜泣到越哭越凶,大颗大颗眼泪从指缝中流淌出来,她的声音飘落在风中,带着呜咽:“他们还能看见了么?他们再也看不见了,我好想他们……” 小姑娘哭得声音沙哑,江淮也看着不忍,一双手放下没身份,抬起来心又疼。 不远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凌霄左臂保持着掀帘的姿势,僵硬不已,可他仍旧不敢出声,他甚至不敢去看殿下一眼。 车厢内阒然无声,只余太子粗重的喘息声。 不远处,江淮将篮子递给了少女,见到她哭,轻轻拍抚着安慰,两道剪影落在一处,看起来是那么美好。 没有他的强硬的桎梏,圈禁,她自幼轻快的如同鸟儿,不再被他锁在笼中。 可是袅袅,孤的心好痛好痛。 太子捂着心口,额头浮起了一层汗,疼得眉头紧锁,唇边呼息粗重。 “殿下,别看了。”凌霄不忍道。 陆执疼得唇色惨白,下颌线紧紧绷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猩甜自嗓音一路蔓延到唇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3 他弯着身子,吐了口血。 像是有什么弦一样,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殿下!殿下你别吓我啊!” 凌霄转身朝身后吼道:“太医!陈太医!” 陆执抬手抿了抿唇,喘着粗气的声音沙哑低沉:“她选了江淮,对么?” 凌霄急忙纠正道:“没有,殿下,那人不过就是个随从,一看就是给沈姑娘提篮子的,连给沈姑娘提鞋都不配,更不可能比得过殿下。她怎么可能……” “反正,她选谁,也不会再选孤了。” 凌霄又喊了两声太医这才扭回身子,这一回神,不由得惊呼道:“殿下,你眼睛怎么湿了?” “走。”陆执闭眼道。 “殿下,让太医给您看了再走吧,您都吐血了……” 陆执猛地咳了两声,胸前剧烈起伏牵动着神经,他疼得死死按着眉心,低声嘶吼道:“我说,走!” “是是是,走走走!” 凌霄喊道:“车夫,启程,启程!” 沈灵书祭拜完水酒后,身形摇摇欲坠,采茵扶她站起身。 她杏眸瞥见山腰处绝尘而去的马车,眼中含泪,蓦地觉得胸前酸涩恶心,她弯着身子呕了声。 胃里泛上来的酸水让她控制不住痉挛,眼前渐渐发黑,意识被夺去之前,她冥冥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妹妹!” “书儿!” “姑娘!姑娘你别吓我啊!” 身边传来江淮的呼唤声,她耳边再也听不清声音,朝前栽着昏了过去! 傍晚时分,碧桐院点了十几根蜡烛,灯火通明。 采茵盯着炉子上的汤药,一边看着架子床那边的动静,瞥见那帷幔动了动,她顿时拿着蒲扇起身走过去。 刚走了没两步,看见那虚弱的美眸,采茵顿时步伐加快,哭着扑到床上:“姑娘,你醒了!你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你在山腰上昏死了过去,还好有江公子,不然奴婢,奴婢都保不住你,这要是磕破了哪,可怎么是好!” 沈灵书大脑一片眩晕,唇色惨白,她睁眼看了床边顶部半天,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她记得自己觉得恶心,呕吐,反酸…… 沈灵书心脏不断下跌,手指都变得冰凉,她声音虚弱问道:“采茵,府内有大夫给我看过吗?祖母有来听大夫如何诊脉的么?” 采茵不明白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摇了摇头:“姑娘摔倒时,江公子刚好扶住姑娘的手腕,回来后,老太太听闻后立刻着人请大夫却被江公子拦住了,他亲自给姑娘诊的脉。” 沈灵书美眸颤颤,语气冰凉:“那他,可说了什么?” 采茵想了想:“江公子说姑娘气虚体弱,又哭了一场这才昏倒,只说需要用药吊上几日,补补气血,没说旁的。” 沈灵书心中阵阵后怕,江淮为何不让府内大人看诊,为何不顾着男女大防也要亲自替她把脉。 江淮自幼学医,他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会这样做。 沈灵书额头浮起一层冷汗,小手下意识动了动,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第49章 姐夫 “姑娘, 姑娘?”耳边传来采茵的询问声,可沈灵书恍若不闻,小手下意识的轻轻抚摸着小腹, 那克制的腹痛令她心抖不已。 采茵脸上写满了焦急, “姑娘怎么了,可是腹痛么?” 沈灵书杏眸湿红, 正要对她嘱咐,屋外传来了二门上小丫鬟的声音:“姑娘,江公子来送药了。” 采茵像是见到了救星般,安抚着沈灵书的手, “姑娘等着, 奴婢这就去请江公子进来!” 少倾,江淮带着药箱进了暖间, 采茵悄悄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烛光摇曳, 银钩拢着帷幔, 露出榻上女郎虚弱的脸颊。 她过分的白,肌肤生得细腻,此刻脸上那氤氲着红晕病色, 便惹眼的很。 美人病中,我见犹怜。 沈灵书不知如何面对江淮, 便只得垂下眼睫,呼吸微弱。 江淮将药箱放在了一旁,又拿出了看诊的布团垫在她手腕下, 搭上了一方手帕后诊脉。 他皱起了没, 沈妹妹身娇体弱,可那脉象却是跳动流利, 没有迟缓的感觉,如珠般圆滑。 此脉象是为喜脉。 良久,江淮挪开了手,静静开口:“沈妹妹。” 沈灵书缩回手腕,美眸看着他:“听采茵说,江淮哥哥在祖母面前说我只是气血虚亏才会晕倒。如今此处就你我二人,哥哥有话不妨直说。” 江淮漆黑的眸颤了颤,似是叹了口气,“你与太子……” 沈灵书斩钉截铁道:“有过。” 怎么可能没有过?他那样偏执,极端,疯狂,甚至从来不顾及周围是否有人就…… 他要了那么多次,次次不够,次次都要狠狠侵.占才肯罢休。 可是她明明用了逼子的香囊,为何?为何还会! 沈灵书小手渐渐攥成拳,任指甲嵌入皮肉,保持着清醒。 江淮垂着眸,虽是很想听她否认,可她承认的那一刻,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了,她与太子曾是未婚夫妻,沈妹妹的容貌放在整个上京也是数一数二,太子岂会没有沾染之心呢? 他那样拥有至高无上权利和地位的人,要什么没有,何况是沈妹妹。 烛火幽微,两人相对无言。 数不清过了多久,江淮率先打破了这番沉默。 他问:“妹妹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沈灵书错愕,她没听错吧,处置? 要她亲手杀了这样一个小生命吗? 沈灵书水眸氤氲起了雾气,控制不住的眼睫轻颤,手腕无力垂下,她做不到。 即便她与陆执再无干系,可那是她的骨血,是从她身体里长起的孩子,她真的做不到。 “江淮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让人听到忍不住心生怜惜。 世间男人,此刻听见她的声音,看着她杏眸被逼得湿意的样子,都恨不得将其搂在怀中,好生爱抚。 江淮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没人告诉沈灵书此刻是何等可怜模样,也没人教过她,此时那湿红的眼尾,颤抖的娇躯在男人眼中意味着什么。 江淮喘息渐渐粗重,他垂下眼睑,语气滚烫:“沈妹妹,我可以照顾你们母子。我,我想娶你。” 他说的一字一句在常人眼里简直是疯魔之言,可江淮心中无比清楚。 他喜欢沈灵书。 从小便喜欢。 只是年少时的喜欢并不能当做什么,她又入了宫门多年,是他再也攀附不上的高枝,自有更优秀的男人去照顾她,守护她。 但是如今太子殿下不好好珍惜,那么他可以。 江淮声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4 磕磕绊绊,带着一丝赧意:“沈妹妹,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即刻上门提亲,我也可以等你。多久,我都愿意等。我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 “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你受惊了,身子也不舒服,我、我明日再来看你!” “等等!”床上的少女娇喝道。 这一喊,牵动着她的神经,疼得沈灵书黛眉拢起,雪汗淋漓。 江淮身体前倾,心疼的难以言表,然则还是生生克制住了。 男女有别,他不能碰沈妹妹一分一毫,这对她的清誉至关重要。 沈灵书强压下腹中那股暖流酸胀,唇齿打颤: “我知道哥哥是看在年幼的情分,江王两家祖母的面子上才说出这些话。只是我与太子殿下只是闹了些不愉快,如今这孩子是他的,我自然还是要嫁给他。多谢江淮哥哥一番君子之情,书儿累了,就不送哥哥了。” 说完,她别过脸颊,只留下瘦弱的背影让他瞧。 女郎倔强又决绝,叫他半分强迫也不愿意使,亦不愿去逼她。 江淮克制着胸腔内涛涌着的保护欲,喉结哑了哑:“妹妹不愿,那我们改日再谈。夜深了,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府中自有大夫,就不麻烦江淮哥哥了。” 女子哼唧的声音绵软无力,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醒。 江淮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她竟是连半分念想都不愿意留给他么? 他又默然坐了会儿,自觉无趣,便起身离开了。 江淮走后采茵立刻进了屋子,暖阁寂静,饶是她不想听见两人谈话也不可避免的都听见了。 采茵忧心忡忡问:“姑娘当真还要回到上京,嫁给他?咱们好不容易才离开他,姑娘您要想想清楚啊!” “出去。” 女子声音冷淡带着雾气,又夹杂着哽咽的哭音。 采茵不敢再逼姑娘要一个答案,只得替她掖了掖被角,便道:“奴婢多言了,奴婢知道。奴婢现在去给姑娘热汤药去,姑娘暖了身子好安睡。” 脆弱的伪装在人都离开屋子那一刻,彻底喷薄迸发。 沈灵书将头埋在丝衾下,低低呜咽哭出了声,越哭越凶。 数不清过了多久,更漏转了又转,她的理智才一点点回拢,她一点点轻轻喘着气,掀开丝衾,上好的锦缎上面全是她斑驳可怜的泪痕。 有清风拂过,顺着窗牗的缝隙,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摇曳婉转。 沈灵书咬着唇,一点一点思忖着退路。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的身子会一天比一天明显,肚子也会一天比一天大。 就算初两月不显怀,她亦可以用生绢束缚,再穿些宽大的衣裳瞒天过海,可再待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被陆执知道了,说不定他便永远不会放过她了。 好在马上就到年底了,今年过年要比往年早一些,大房王遂在外地置办货物,应该也快回扬州了。 夜色如晦,沈灵书心绪翻涌,忧思了良久,最后不知何时渐渐昏睡了过去。 —— 接下来的日子,她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去祖母那里请安,甚少出门,面对裴氏的奚落也不置可否,只一心研习江淮送来的药书。 又一日霜雪,楹窗被雪光映得透亮,沈灵书披着碧色厚绒对襟上襦,下配同色袄裙,对着铜镜整理衣领。 身后采茵又拿出了一件月白色大氅,遮住了不盈一握的腰身。虽然只有不到两月,尚不显怀,但是心虚使然,总是要多小心的。 沈灵书系好了大氅的带子,转身问道:“马车备好了?” 采茵点头:“跟老太太说姑娘近来待的烦闷想上街走走,老太太不放心安排了仆从跟着。” 沈灵书点头,拿着帷帽往外走。 王遂今晚便到府了,晚上家中定有全家人都在的晚宴。事不宜迟,她要尽快。 一辆青色马车从平直门小巷缓缓驶出,不多时,停在了一家点心铺子门前。 沈灵书下车道:“这家铺子的樱桃煎做得极好,就是有些慢,你们且在外面等着。” 家仆齐刷刷道:“是!” 用了在上京的老法子,沈灵书同采茵进店后先是采买了一大份樱桃煎,随后便从西侧门偷偷溜走了。 街道上行人纷纷,沈灵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钻研了一个月之久,她已经稍通医理,起码她今日拟写好的方子,只消不到十日,便可悄无声息的送王遂上西天! 扬州城的药铺不卖药给她,但是江家在扬州也有拿货的伙计人,沈灵书走到一家书斋前,将那方子递给了江家下人。 一炷香的功夫,江家下人拎着三大包牛皮纸包的药材从街边跑来。 此方用药谨慎,为了避嫌,他足足跑了三家药铺,才断断续续将足份的药材买齐。 “多谢小大人。”沈灵书命采茵接过药包,又递上了几个银锭。 江家下人却面露推迟之色,并没有接:“公子一早嘱咐好我,姑娘此举便是让我跟公子没法交代了。” 沈灵书抿唇笑笑:“也好。” 事不宜迟,她要立刻回家,毕竟她配得可是实打实的毒药,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采茵扶着沈灵书,两人一深一浅的走在雪泞中。 冷不防,沈灵书抬眼看见前方停着一辆华盖马车,马车周围全是持着刀剑的官兵。 她心中“咯噔”一声,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脚步渐缓,顿时朝后转身。 可还未等她抬脚—— “沈姑娘!”一声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沈灵书脚步顿了顿,意外的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转过身子,宽松的大氅下意识遮住身后采茵拿的药包,美眸凝望,不由得渐渐睁圆。 祁大人? 祁时安此刻还未离开扬州,着了苍青色大氅,长身黑靴,抬手挥退了周遭官兵,语气淡漠:“过来。” 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带着极为压迫的官威。 沈灵书脚步如同灌了铅一样,抬不动步。 在上京,祁大人是四品少卿,主管刑案,她们之间并无往来,顶多不过是见面之礼。即便他如今被贬外放,可也是一府知州,没必要和自己打招呼。 沈灵书此刻脑袋有些转过弯,祁时安若是打招呼,还会站在原地,让她过去? 小姑娘磨蹭着步子,不情愿走到他身边,低低唤了句:“祁大人。” 祁时安没看她,目光落在身后的牛皮纸包,尾音上调:“拿的什么?” 采茵双腿发软,顶不住那锐隼锋利的目光,哆哆嗦嗦将药包递了过去。 祁时安接过牛皮纸包,打开一看,大大小小的药材有十余种,分量不多,像是多次购买。 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5 略看了看,甘草,甘遂,乌头,半夏,藜芦,人参,每一样都是可入药的药材,但是每一样都是相生相克,同时服用便会产生剧毒。 祁时安挑起了眉:“甘草反甘遂,总角小童都懂的药理。沈二姑娘,你要杀人?” 沈灵书娇躯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大理寺查案,无所不用其极,祁时安能懂这些也不意外。只是…… 沈灵书仰起杏眸,语气很轻的问:“祁大人要带我见官吗?” 祁时安生得很高,眉骨又挺,她在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只看到了严明,公正。 再无私情。 可她与他能有什么私情,若是陆执还在的话,祁时安或可看着太子的面上放她一马。 可如今她不是未来的太子妃,她只是个普通人。 两人对视良久,男人颇有些无奈,他就是官,还要带她去见谁? 他低头将那纸包重新叠好,淡淡道:“我今日要离开扬州,去常州赴任,你若出事,我护不了你。” 护不了? 沈灵书美眸一颤,“大人?” “阿菱视你为妹妹,你——” 祁时安顿了顿,那双挑着的眉眼没有半分谦虚,“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沈灵书美眸眨了眨,唇瓣微张,她立刻以手掩住。 “大人和月菱姐姐……” 提起陆月菱,祁时安清冷的眼底明显松弛了许多,多了分难以察觉的柔情。 沈灵书恍然大悟,蓦地想起那次在东宫,月菱姐姐听见祁大人来找太子,惊的从榻上险些摔下来。 怪不得,怪不得! 祁大人虽然年长了月菱姐姐许多,可这万一岁数大的会疼人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而且月菱姐姐生得那样好看,也只有祁大人这副清隽的皮囊能配得上! 妹妹看姐夫,越看越满意! 小姑娘眨眨眼,朝祁时安伸手,“姐夫,能把药包给我吗?” 祁时安身形一僵,促狭的眉眼错愕的看着她,纵横官场多年,面圣都不磕巴一下的男人语气顿道:“姐夫,嗯?” 沈灵书美眸盈盈,弯唇笑了笑,雪白纤细的指节又勾了勾,显然在催促。 认清了离场后,这气氛可就轻松自在了许多! 月菱姐姐同她交好,难不成祁时安还会为难她? “姐夫,我真有急用!” 祁时安立刻将药包递换给采茵。 那叫一个痛快利落。 沈灵书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多谢姐夫!” 祁时安嘴角克制不住的微扬,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我虽赴常州,但是也兼任扬州城的官职,你此番行事若出差错,只管去衙门找何四,他会给我递信。” “姐夫替你做主,嗯?” 说完,祁时安背过身上了马车,苍青色的大氅将那张俊朗映得有些泛红。 沈灵书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中低低念着。 祁大人,您若真当我是妹妹,就千万不要把今日的事递到东宫去。 回到家已是酉时,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吃完饭了。 途径门房时,沈灵书已经听说了王遂下午到扬州的事,想必此刻正在祖母房内请安问答。 也好,且等她先回房配药再说,还来得及。 两人穿过垂花门,朝碧桐院走着,刚下庑廊,冷不防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声。 沈灵书吓了一跳,雪白柔夷下意识朝小腹捂去,采茵急忙用空着的手扶住她,紧接着她一声娇呼:“姑娘,你看!” 夜色如墨,圆月高悬的天空陡然被照亮。 一簇接着一簇的烟花飞跃到空中旋转爆开,璀璨耀眼,绚烂夺目。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斑“砰砰砰”窜上天空,华丽绽放。 沈灵书捂唇,虽已过了腊八,入了年关,可扬州城的烟花来的这么早? 烟火形态各异,有的像一场落雨,有的像一片花海,碧色的烟花娇羞的跳个舞,转瞬就与淡黄色的光芒融为一体,随着时间过去,烟火越放越多,将整个碧桐院宛若白昼,漂亮璀璨的不像话。 “哇!好美啊……”采茵仰着小脸,兴奋道。 璀璨的光芒一束束在沈灵书瞳眸处绽放,她立刻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这是她小时候每年都要做的事。 一愿祖母千岁,身体康健。 二愿手刃宿敌,得偿所愿。 三愿—— 沈灵书美眸怔然的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院子中间隐约有个小女孩,她不过十二岁,对着御花园中的绿梅许愿: “三愿如同梁上燕,与太子哥哥岁岁常相见。” 又一道烟花绽放,对着梅花许愿的小女孩身影顿时如同齑粉一般消失。 沈灵书唇边轻叹出声,“三愿,平安顺遂,再无他愿。” 两人又倚在院子里站着看了会儿烟花,直到鞋袜冻僵了才往屋走。 —— 与此同时,大邺上京城中也有同一轮明月。 明德殿的庑廊下,陆执身披明黄色蟠龙纹大氅,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夜空。 凌霄持剑走进了些,看着殿下孤独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知道,近乡情怯,殿下是不知道拿沈姑娘怎么办才好了。 就好比这烟花,若是沈姑娘知道这是殿下走时吩咐扬州地方官,近了年关就要每晚燃放,那沈姑娘一定不看了。 他嘟囔道:“殿下,这个时辰,扬州应该在放烟花,咱们什么时候回扬州啊?” 提到扬州,陆执皱起眉,还未待出言冷斥,那股钻心的疼痛又从心口处蔓延,他弯着身子,蓦地咳嗽了两声。 帕子上沾着星星点点猩红,他拧着眉,掌心攥着藏了起来,脊背挺直,依旧执拗的看着同一片夜空,同一轮明月。 月光落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削瘦,冷清。 那漆黑如墨的眸被风灌得久了,眼底泛起了红。 袅袅,若是你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厌恶吧。 第50章 想你 酉时末刻, 鹤延堂正院叫人来传话,说今儿大房回来了,全家人今日都要去花厅吃团圆饭。 沈灵书刚好在这之前调制好了药粉, 她将那乳白色的药末倒入执壶递给采茵, 又俯身耳语了几句后便换了一身桃色大氅出门了。 夜色如墨,月色如银,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点点星子缀在其中,忽明忽暗的闪烁。 沈灵书素手轻抬,接住几片微凉, 美眸望着那雪花落在掌心, 转瞬即逝,浮躁忐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 失了分寸, 功亏一篑。 采茵提着酒壶,在身旁适时提醒道:“姑娘,注意脚下。” 沈灵书看着脚下冰面, 唇边渐渐抿起。 是了,前路漆黑迷茫, 她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6 是该看好脚下。 碧桐院离着鹤延堂很近,穿过两道垂花门,再走一道扶廊便到了。 刚走进院子, 便闻到飘来的一阵饭菜香味, 花厅内点了几十根蜡烛和灯笼,亮如白昼, 奴仆往来,忙活的热火朝天。 沈灵书正欲抬脚,便听见身后有小厮传唤:“主君到了。” 她转身凝眸望过去,那一身褐色大氅,身形干瘪枯瘦,顶着一张国字脸的不是王遂还能是谁? 沈灵书盈盈弯下膝盖,语气恭顺:“见过大伯伯。” 沈灵书等了会儿,王遂没说话,她抬眸,正对上王遂的目光。 阴狠,怨毒,胜券在握。 沈灵书抿唇,美眸含着笑,“大伯伯为何这般看着书儿。” 王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哼声,便径直朝主屋去了。 沈灵书也不在乎,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屋。 花厅早就摆好了席面,祖母坐在寿康椅上,怀中抱着大房嫡孙女莺歌,三岁的奶娃娃穿着橙黄色夹袄,带着虎头帽,白软的小脸“咿呀咿呀”的,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裴氏在一旁站着服侍着,眼里满是慈母的笑意,三房赵氏一向不爱凑热闹,便只管在外间打点着上菜和酒水。 “儿子给母亲请安,一别数月,让母亲惦记了。” “祖母万安。” 两人脚前脚后进了堂屋。 王老太太将莺歌递给裴氏接过去,这才招手,笑着道:“坐,坐,书儿也坐。” 傍晚王遂便去请安道了这一路的风土人情,趣事奇闻,此刻也并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看着裴氏怀中的小莺歌,精于算计的脸也渐渐变得柔和。 没了长子王石,王遂的全部心血都寄托在这个小女儿身上。 沈灵书也静静端凝着她这个小侄女,却不想莺歌对上了她的视线后,胖胖的小手挣扎着要过去。 奶娃娃不大,小腿倒腾得十分有力,裴氏怕摔着孩子便只能随着莺歌的动作朝沈灵书走去。 沈灵书手臂纤细,但还是稳稳的接住了这奶团子,小小软软的肌肤和她贴了贴脸,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洋洋的感觉在她心中渐渐迸发。 她的孩子,也会是这般玉雪可爱吧。 莺歌小手在空中抓呀抓的,又朝下边抓去,沈灵书急忙兜着她胖胖的小身体,纠正她的姿势。 小莺歌奔着去的是她的小腹。 难不成小孩子有异于常人的天性,能感知到? 沈灵书脊背有些僵硬,害怕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便顶着裴氏埋怨的脸将莺歌递了过去。 正在此时,赵氏也着人上菜了,素净的脸上挂着一丝疲惫的笑:“母亲,可以用饭了。” 王老太太拿着银箸,招呼道:“你也别忙了,坐上来一起吃。” 一刻钟后,众人用的差不多了,王老太太今日高兴,喊着小辈的来打牌。 听到打牌,沈灵书心中起了退堂鼓。 她不会打牌也不喜欢,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还特别吵,急忙摆手:“祖母,这个我不会的。” 祖母笑了笑:“无妨,他们都会,你抱着莺歌去暖间玩吧。” 红木方桌上撤去了饭食,很快便摆好了打牌需要的一应物件,祖母,王遂,裴氏,赵氏四个人刚刚够手。 小莺歌则是一下了桌便嚷嚷着要小姑姑抱着去里边暖间玩。 裴氏不放心,安排了自己两个贴身婆子跟了进去。 小奶娃窝在沈灵书怀中,没长骨头一样的贴着,胖手遥遥指着楹窗外正纷纷扬扬的落雪,唇边咿咿呀呀道:“看雪雪……雪雪!” 沈灵书一手抱着她,一手捏了捏那柔软肥胖的指节,语气温柔:“莺歌要去看雪吗?” 莺歌奋力的点点头,一双圆圆的眼睛澄澈透亮,点点期待。 沈灵书看着窗外纷扬大雪,心中忽然有了数。 她转身看了眼裴氏手下跟着的婆子,复又看向采茵:“去和祖母和大伯母说一声,莺歌要让我带她出去看雪。” 采茵颔首,出去前莫名看了眼身后婆子,遂快步走了出去。 仓促的神色给那两个婆子看得一怔,一看采茵走了,立马跟了出去,要看她在主母跟前说了什么! 暖间顿时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沈灵书拨弄着莺歌的小萝卜指节,捏了捏,“莺歌,小姑姑和你讲,外面雪中有一株漂亮的绿梅,比雪雪还好看,莺歌要不要去看?” 小奶团子又朝她脖颈贴了贴,“要要!小,小……姑姑带,带莺歌去看!” “真乖。” 过了会儿,两个婆子探听到敌情,回来毫不客气道:“主母说了,莺姑娘身子娇弱,外面正下着雪,唯恐染上风寒,还请二姑娘将莺歌交给我们。” 沈灵书垂着眸,“哦”了声,作势要将莺歌交换给婆子。 小奶娃一看离开了香香软软的漂亮姑姑,顿时“哇哇”大哭,闹了下来,说什么也不从沈灵书怀中下去,两条短胖的小萝卜腿用力瞪着,唇边嘟囔着:“要看绿绿……呜呜看梅梅!坏……坏!” 沈灵书无奈看向两个婆子,婆子又“嗖嗖”跑到外面,不过是两人毕恭毕敬道,“主母让奴婢跟着二姑娘和莺姑娘一同去赏雪。” 采茵去给沈灵书披大氅,转身低头时,四目相对,一个颔首,一个勾唇。 五六个婆子并着采茵随着沈灵书和莺歌去看绿梅。 裴氏虽打着牌,却心不在焉,担心姑娘出事,不一会功夫便被王老太太叫吃。 她赔着娇笑了声:“还是母亲厉害!” 众人又打了会儿牌,便听见下人急匆匆来报,说二姑娘和莺姑娘在园子中走散了,找了半天见不到人。 裴氏一听,手中的杯盏顿时摔到了桌上,还哪有心思打牌,顿时厉声呵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姑娘都看不好?还不快快去找!” 王老太太脸色也染上了抹焦急,可到底是年纪大的人坐得稳,只道:“大娘子莫急,快随着一同去找找。” 王遂也有些急,也起身跟着追了出去。 人都走后,常妈妈斟了盏茶,低声道:“老太太怎么看?” 王老太太面色沉稳,瞥了眼窗外,稳重道:“书儿要闹便让她去闹,你也带几个人跟着她,别被大房给欺负了。晚间让书儿来房中回话。” “是,老太太。” 漆黑雪夜中,沈灵书抱着莺歌坐在一处廊亭下。 小奶娃闹腾的累了,抱着她的一截胳膊呼呼睡着。 沈灵书将大氅脱下去,披在莺歌身上,脸色冻得雪青,却还是紧紧护着小奶娃。 薄凉的指尖在那饱满软嫩的脸颊上探了探温度,确认没有冻着,这才放了心。 采茵冻得哆哆嗦嗦的,她很想把衣裳脱下去给姑娘,可她没有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7 格穿大氅,只有一件单薄的外衣。 “姑娘,要不然咱们找个屋子坐着等,奴婢实在怕您冻着!” 沈灵书打了个喷嚏,语气带着鼻音,糯糯道,“无妨,她们应该快找过来了,你快去送酒。” 采茵哭音道:“姑娘要不披着大氅吧,莺歌病了尚且能用药,你如今的身子即便病了也不能用药啊!” 沈灵书冻得身子发颤,咬唇道,“大人之间的恩怨,跟小孩子没关系。” 采茵忍不住哭了出来,“可老爷夫人战死那年,姑娘也不过才十二岁啊!” “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沈灵书黛眉冷蹙,下了吩咐。 采茵于心不忍,可成败在此一举,她小心从后边退出去,走时踩了踩,抹去了自己的脚印。 “莺歌……莺歌!” 不远处亮着点点灯笼亮光,沈灵书美眸肃凝,将怀中奶娃裹得更紧些。 众人赶到之时,便瞧见二姑娘怀里抱着妹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身上的大氅将妹妹裹得严严实实,莺歌小脸睡得通红香甜,沈灵书冻得唇色尽失。 裴氏哭天抹泪的接过孩子,被王遂训斥,“小点声,再把莺歌吵醒了。” 王遂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没当众发怒与沈灵书对峙。 他跑了大半个王府,穿得又多又臃肿,此刻额头冒了汗,口中泛喝。 裴氏身后的两个婆子见主君有口渴之意,顿时有眼力见的谄媚端上执壶,“主君请用。” 这还是方才她们在一奴婢手中抢接过来的,只是夜色黑,没看见那奴婢的容貌。 那婢子被抢了酒壶,失了在主君娘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还满不情愿的走了。 王遂这会儿嗓子冒烟了,骤然找到莺歌,心情放松,也没过多在意,拿着壶对嘴灌了下去。 采茵重新拿回大氅后手忙脚乱裹在姑娘身上。 沈灵书全身都在发抖,懵然的任采茵披衣衫,搓着她已经冻得麻木的手。 只是那张血色尽失的冷容,看着王遂一饮而尽后,微微勾起了唇。 十日,只需再等上十日。 她要亲自看裴氏披上白布,哀恸,欲绝! 众人在耳边簇拥着莺歌回去,她懵然不知,紧绷了数时的神志终于松懈下来,人亦跟着晕了过去。 —— 傍晚,太子从御书房出来,脸色冷隽,紧抿着唇。 凌霄跟在身后,心中冒着嘀咕。 昨日后,殿下换了个人一样,不仅驳回了二皇子陆运的加急奏章,还在圣人面前将其遣返,言其接近年关,边防不能无人值守,不得回京。 今日在朝堂中也是对萧党多有针对,傍晚,那京兆府就抄了谏议大夫陈池的家。 陈家是萧家的远房亲戚,殿下这是明摆着拿他撒气呢。 “殿下,长公主殿下让您今日去公主府用晚膳。”凌霄跟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去。 陆执步伐一错不错,唇边冷淡道:“告诉姑姑,孤明日再去。” 凌霄抱剑应声。 回到明德殿时,凌霄还以为殿下会向往常一样去书房用膳批折子,哪想着这人脚步竟然往东厢走去。 “殿……”凌霄唇边轻溢着。 他舍得去东厢了? 自殿下回扬州后,整个东宫,殿下只踏足过书房,寝食,议事,都在此地,明德殿的正殿空了好久了。 陆执推开门,东厢仍旧保留着初时样子,小姑娘曾用过的一件都没留下。 东边黄花梨木的拔步床还摆着她爱用的凭几,上边丝衾叠得整整齐齐,皆留着她披盖过的痕迹。 心脏处骤然一阵刺痛,太子盯着那黄花梨木案上的茶盏,静静看了许久。 月影倒影在楹窗上,太子坐在了沈灵书曾绞头发的妆奁前,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扣,首饰“哗啦,哗啦”两声散落一桌。 那枚赤金缠丝东珠钗摔在了地上。 他阖眼,微微叹了口气,他送出去的东西,她一样没带,也并不稀罕。 陆执起身,重新坐到素日公务的书桌前,砚台墨痕干涸。 如今他再执笔,身侧却无红袖在旁添香。 月光落在男人的侧颜上,清冷疏离,下颌上的未修剪的胡茬一片阴影。 他恍然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像是一场梦一样。 “袅袅,过来。” “怎么,袅袅生气了?” “沈灵书,你放肆。” 这间小小的屋子,他曾无数次倨傲的唤她名字。 只要他想,她就会乖乖过来。 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她会不会反抗,是不是不愿意。 一股酸涩的痛苦慢慢的,自五脏肺腑开始蔓延全身。 数夜不曾休息的太子殿下终于在此刻,不可抑制的红了眼眶。 月色推开楹窗,风雪弥漫,一道纤弱倩影轻轻走了进来。 陆执眼眶猩红,声音暗哑,“袅袅啊。” 女子微微颔首。 “最近过得好吗?” 女子不言。 陆执自嘲笑笑,一定比孤好。 可是袅袅。 逼了你两世,到最后,孤不敢了,也怕了。 可是袅袅啊。 我好想你。 “哐当”一声,妆奁跌个粉碎,女子身影似齑粉一般如烟消散。 凌霄推门而入,看见男人倒在地上,额角下淌着一片殷红,他语气不由得急促道,“殿下,殿下!” 陆执喘着粗气,声音低哑,“年后启程,去扬州。” 凌霄想起苏公公刚来传的消息,小心翼翼道: “圣人有口谕,边关急报,殿下你一时半会可能去不了扬州!” 第51章 重逢 亥时, 鹤延堂。 东屋烛火幽微,朱漆雕填描金三足矮炉内,清水香的香线打着旋兀自染着, 一室安静。 常妈妈早早屏退了屋外的下人奴仆, 关好了门。 祖母坐在雕云纹紫檀小榻上,沈灵书站在她面前, 低垂着头,手指搅在一起,沉默不语。 她知道祖母可能发觉了些什么,却不想这么快。 “祖母漏夜唤你前来, 是想听几句真心话。书儿, 难道还有什么话是和祖母不能说的?” 沈灵书以手掩唇咳了两声。 王老太太眼中顿时心疼,她招手, “过来坐,别站着了, 今夜你本就染了风寒。” 沈灵书摇头, “书儿怕过了病气给祖母。书儿不孝,祖母惩罚书儿吧。” 说着,她撩起裙摆, 双膝笔挺,跪了下去。 此言一出, 王老太太沉默不语,竟是没有阻拦,等着她静静说下去。 她好奇, 书儿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沈灵书面色如水, 一字一句:“孙女今日抱着莺歌出去确实事出有因,只是为了让王遂焦急, 从而放松警惕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8 ,接过那婆子递过去的茶壶,喝下那里边的水。” 祖母眼神一紧,压低了声音:“书儿?你……” “没错。” 沈灵书抬眼,那双清明透亮的水眸带着大仇得报的恨意:“书儿下了毒,接下来的十日,王遂会一天比一天虚弱,无力,最后染上风寒之状,药石无医,流血而死。” “祖母,王遂他害了我父母,阿耶当年那场战役,就是王遂利用亲戚的关系骗取阿耶的信任,累得他被引入腹地,殊死反抗后,命丧当场。他背地里早就和上京萧家,还有萧皇后勾结在了一起,不然,王石一个素日里不学无术的人怎么会科考如仕,平步青云!” 沈灵书眼眶湿润,情绪激动,“孙女就是不要这条命,也不能看见大房的人好过!孙女要他们死,去地府给爹爹他们陪葬!” 王老太太神情怔然,犹如一瞬苍老了数十岁,她不可置信道,“我的阿碧,是他害死的?” 沈灵书低垂着眸,手背飞快擦去眼泪,“祖母,您责罚我吧。书儿变了,不再是您眼中那个心地纯善之人,也愧对您多年来的教导。” 祖母起身去扶起她的身子,布满皱纹的脸也是老泪纵横,顾不得难过,压低了声音“祖母且问你,这件事你还对谁提起过?” 沈灵书抬眸,对上老人家心疼的目光,认真道:“这件事太过于重要,除了采茵再也没有别人了。” 江淮两个字,她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毕竟,她让江家下人抓的药。可她私心想着,江淮不是那样的人。 “迟则生变,明日你就走吧,祖母给你备上多多的银两,你去隔壁州府的庄上避祸,等翻了年再回家。王遂一死,裴氏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少不得衙门的人也会来,祖母不能看着你以身涉险。” 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泪眼婆娑,“我的阿碧命那样苦,书儿,你千万不能再出事了,不然祖母,祖母……” 沈灵书扑到她的怀中,低低哭出了声,犹豫了再三,又骗了她第二次: “祖母,孙女想好了,既然殿下心中还有孙女,孙女也不能太任性,一辈子的那样漫长,两个人总归是要磨合的,孙女想去上京找他。” 祖母一怔,“你莫不是诓骗祖母。” 沈灵书将脸颊贴在祖母的掌心,青丝如瀑散落,露出一截雪白脖颈,语气娇糯道,“祖母,其实,其实殿下私下底待我也挺好的,而且人又,又生得俊俏好看……” 看见她娇憨的小女儿情态,王老太太才终于放下心来,也分析道,“那日殿下来送退婚书的时候,其实他和祖母聊了许多。”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抬起下颌,略有些惊讶问道,“祖母,他都说些什么了?” 王老太太回忆道,“殿下问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祖母便给他一样一样讲,听到你扑蝴蝶还掉进了河里时,殿下唇边淡淡笑了,说书儿,哦不对,他唤你袅袅,说我们袅袅还有这么顽皮的一面。” “殿下说你刚入宫那年心性还带些活泼好动,可渐渐的就不怎么笑了,沉稳有礼,当得起镇国将军嫡女的派头。” 沈灵书眸子略黯了黯,他这是顺着祖母说的吧,刚入宫的时候,他对自己避之不及,甚少见到,又怎么知道自己心性,嫡女的派头呢? 当真嘲讽。 祖母继续道,“后来殿下又询问了你的诸多爱好,他说你在他身边话少,也甚少与他交心,他想多了解了解你。祖母便与他说你爱看烟花,烟花绽放在空中时便闭上眼睛,小手合十许愿,可惜一年里只有除夕和上元才能看。” 沈灵书哑然,难道今晚的烟花也是陆执的授意? 祖母食指点了点沈灵书的眉心,语重心长道:“书儿,殿下把退婚书给祖母时,祖母瞥见他眼底几欲湿红,如今你既然选择不计前嫌,那就要与夫郎有商有量,携手共度,切不可再闹女儿家的脾气,夫妻情分再深,也经不住作闹,你可记住了?” 沈灵书垂眸,“孙女记住了。” 两人又坐着聊了会儿,最后沈灵书服侍祖母洗漱后又替她盖好了被角,悄悄关好门。 沈灵书看着门缝里暖黄色的灯火,眼泪“簌簌”跟着掉落。 她小手轻轻抚向小腹,泪眼朦胧。 祖母,这一分别,不知孙女与您何年才能再见。 —— 三年后。 杨柳依依,春意盎然,刚下过一场薄薄春雨,空气中满是泥土的味道。 江南润州府,台县。 一处处小院错落有致,如同放糖切块般绵密重叠。 晚市下了集,刘婶子提了一篮子新鲜的黄花小鱼敲了敲隔壁院子的门,高声唤道,“小王,小王在家吗?” 没得到回答,刘婶子推开了篱笆编织的院门。 入眼处左边晾晒着早春的各色薄衫,桃夭色,牙绯色,烟碧色,各式各样,旁边还有几片小儿用的帕腹,和诞衣。窗底下摆放着一流的花盆,中间的迎春花早早的盛放开,右边是翻犁出来的一小块菜地,整个院子干净明亮,充满着生活气息。 刘婶子越看越赞叹,一瞬便想起三年前小王来台县的时候了,那会儿她身子已经渐渐显怀,可奈何夫君参军去与祁国打仗了,只得一个人在家中待产。 这接生那日还是她去找的稳婆,如今小王独自带着孩子,反倒是把这小日子越过越好,她看着也是欣慰。 刘婶将装鱼的篮子放在地上,食指敲了敲窗户,便瞧见那玉色的脖颈转了过来,刘婶食指朝外面指了指。 沈灵书推门出来,日光落在她温婉白皙的面容上,笑容沉稳,更添了几分蜜桃熟透了的韵味。 “小王啊,我在集市看见这活鱼,想着给你带回来几条,你看多新鲜!岁岁呢,还睡着呢?” 刘婶子夫君在隔壁县城做活,只留下她跟小女儿作伴,没事就爱过来跟沈灵书话家常。 沈灵书看了眼地上篮子还活蹦乱跳的鱼,抿唇笑笑,“多谢刘婶了,岁岁每到黄昏的时候就会哭闹不止,哄一哄就睡着了。” 说着,她转身回屋拿了一叠手帕,漂亮的眼眸落在刘婶的肩膀,“这些还请刘婶去帮我典卖了,老规矩,我给您还有妹妹留了几条,辛苦您了!” 见到那绣功极好,剪裁妥帖的帕子,刘婶眼睛都放光了,急忙接过,“哎呀,小王你绣的东西真是太精致了,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的绣品,你从前到底是个什么出身啊,怕不是那些官家小姐吧!” 沈灵书被打趣的小脸一红,声如蚊呐道:“婶婶谬赞了。” “真好,哎呀,你人生得这样美,说起话来也是斯斯文文的,教养高,见识广,你那夫君娶了你真是上辈子积德了,竟舍得三年也不回来看你一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9 提起夫君,沈灵书美眸黯了黯。 刘婶急忙捂嘴,“是我多言了,小王,你快歇着吧,我也要回家给我家小妹做饭了。” 刘婶走后,沈灵书看了眼将欲晚的天色,心想着要赶紧把这些鲜鱼处理了,傍晚给岁岁的米糊里放一些鲜鱼汤补补。 与此同时,台州外的一条官道上,邺军身披银色盔甲,浩浩荡荡,犹如一条亮色闪电,蜿蜒万里。 烈烈作响的旌旗上刻着一个“邺”字。 与祁国这场战役,一打便是三年,损伤五万精兵后连攻了祁国三座城池,祁国降。 两国达成停战协议,祁国每岁朝贡十万两,牛羊两千头,贡缎一万匹。 陆执骑着深棕骏马,黑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得鼓动,眸中疏离比以往更浓,周身气度随着北塞的风霜浸润,愈发沉重。 身侧凌霄小驭了几步,低声道,“殿下,前边便是润州府地界,台县县令接到了风声,已在城门口等候,殿下可欲在此地让大军修整几日再出发?” 陆执眉眼疲惫,喉结动了动,“也好。” 他复又问道,“扬州那还是没消息?祁时安可有来信?” 提及小夫人,凌霄摇了摇头,“派去扬州的探子皆统一口风,小夫人自三年前年关离开后便再没了踪迹,隔壁州县也都派去了暗桩,也没有消息。” 陆执眉心拧着,默了半晌,“再探。” 凌霄抿唇,不敢多言,三年来派去江南一带的消息皆无功而返,若不是国事当前,殿下怕是已经要疯了一般擅离职守去寻小夫人。 如今,这场战役结束了,殿下多年来绷着的心弦也断了,心疾愈发严重,每日都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睡。 唉…… 傍晚,天色渐沉,隐隐起了风,空气中氤氲着薄凉的春意。 沈灵书推开门,想着将门前新栽的花盆挪回去,却冷不防听见一阵地面颤动的声音,她眺目远视,看见了一条黑线由远及近,似是官兵。 她美眸凝了凝,这两年大邺一直与祁国开战,难不成班师回朝了? 她地处于润州府下的县城里,得到的消息不多,只知道这场战役打了很久。 沈灵书没再看,弯身低头去抱花盆。 与此同时县令赵绥远陪着太子一行从街道上走过。 “殿下,这边请。” 有风偷懒,这句细细低语没能传有情人耳边。 沈灵书拍了拍衣裙上的土,抱着花盆站了起来。 陆执被人群簇拥着,眉眼冷隽,擦肩而过。 沈灵书捧好了花盆,才凝眸仔细看渐渐远去的队伍。 人潮拥挤,她只依稀瞧见了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恭敬谄媚。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只依稀瞧见那人背影笔挺,袍角清贵。 应当是个大人物,她断定。 天色彻底黑了下去,岁岁这个时候应该饿了,她得赶快去做饭了,用过饭还要把岁岁送到刘婶婶家待一会。 答应送给县令夫人的绣品,今晚她一定要送到,不能迟了! 第52章 相见 “阿娘, 喝糊糊……”榻上的小奶团子锁在锦衾下来回打滚,奶声奶气的唤着。 沈灵书将花盆放在一处后便洗手去煮米糊。 她又兑了点乳白色的鱼汤,用小木勺轻轻舀了点在唇边感知温度后才坐在榻旁。 纤细的手臂却轻稳有力的擒住那胖胖的一团肉, 岁岁窝在沈灵书怀中, 没骨头的贴着,雪白小脸“咯咯”笑个不停, 胖手贪恋的攥着她的袖口。 岁岁自打小手会用力时,在怀中喝奶,便喜欢一只小手攥着她袖子一截,才能安安分分的乖乖喝奶不来回折腾, 长大了一岁喝米糊时亦是如此。 沈灵书早早奉献了自己一截袖子, 轻轻将鲜甜米糊喂进去。 岁岁生得一双葡萄眼睛,低头喝糊糊的时候睫毛纤细蜷曲, 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模样很乖, 纯得不谙世事。 沈灵书喂着, 看着,女儿才这么小,就这样乖。 她眼圈一酸, 氤氲了一层水雾。 手臂维持的动作有些僵硬,她恍惚感觉不到。 岁岁喝完了一勺没有下一勺, 仰起胖胖的脸蛋看向沈灵书,她还小,不懂何为落泪, 只是小手轻轻朝上抓着, 小奶音又轻又细:“阿娘,阿娘……” 沈灵书听得心尖发颤, 哽咽着吸了吸鼻子,继续重复喂东西的动作,语气柔哄,“岁岁乖,岁岁真棒。” 小岁岁张牙舞爪的晃动着自己的小胖身体,开心的在娘亲怀中吃光了米糊就困了。 沈灵书换了一身烟碧色罗裙,罩了一件月白色披风后,拿薄衾将岁岁包裹后,拎着那一小篮子绣样出了门。 来到润州府时,为了不惹人眼,沈灵书与采茵约定分开生活,每个十天半个月采茵便会以妹妹自称来她这小住一段日子。 沈灵书想着几年过去,应该不会再有暗桩再来这边四处打听后再把采茵接过来。 这么盘算着,采茵去年生了一场病,沈灵书离开王家时除了购置这两处院子,所有积蓄都用在看病上,这才不得已,闲暇的时候种种地,做些手帕绣品让刘婶替她换些贯钱。 自打刘婶替她卖出去这些帕子后,不知怎么流传到县令夫人那里,县令夫人看了后很喜欢她的手艺。如今开春了,让她绣了些图样,想选了好看别致的,镌在过段日子春宴的绣衣上。 把岁岁放在刘婶那睡觉后,沈灵书提着灯笼顺着街边往县令府走去。 夜里风凉,她下意识裹了裹披风。 一炷香的功夫,沈灵书走到了府门前。 隔着黛墙雾瓦,她隐隐听到了舞乐悠扬的声音。靡.靡之音,柔情婉转,比之扬州二十四桥上的伶姬也不遑多让。 沈灵书将灯笼放在另一手,轻轻叩了叩门。 不多时,便有门童来看门,瞧见是她,顿时打趣道,“是王姑娘啊,哎呦,您这点子芝麻力气,若不是夫人早前交代过这个点您会来,小的还真听不见。” 沈灵书来县令府的次数多,门童也大多识得,她抿唇笑了笑,“多谢小哥。” 门童引她入府后,那箜篌鼓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穿过垂花门时,她远远朝正厅瞥了眼,语气沉静,“今日府中是有喜事吗?” 门童替她拎着灯笼,边解释道,“王姑娘您可猜对了,咱们台县来了个大人物,县令大人和夫人此刻都在宴席中,丝毫怠慢不得。” 沈灵书眨了眨眼,“何等人物,难不成是知州大人。” 门童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傍晚我去马房收马束车的时候,那高头大马,深棕色,淡金色,枣红色,肩膀部位慢慢鼓起,流出的汗水都像鲜血一般威风,那叫一个俊俏!嘿,咱们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0 种地界,哪见过这么高贵的马匹。” “连马都这么贵重,想来那位必定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又是凯旋回朝,我估摸着,应当是哪位主帅或者是大将军。” 沈灵书低头看着脚下,沉默不语。 主帅班师回朝。如今的帐中,应当都是萧家军队了罢。 还有谁会记得爹爹,谁会记得镇国将军沈琮。 提及和军中相关的事情,沈灵书心头一时酸涩。 好在,王遂的坟头草应当也有三丈高了。 裴氏中年丧夫丧子,精神状态不大好,理不了事,管不了家,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也不闻不问,莺歌被抱去了祖母房中养着。 论理,她也应该了无遗憾。 两人穿过廊桥,门童在内院前止步,“姑娘,夫人此刻应该还在宴席上,烦请你在花厅等等,小的就送到这儿。” 沈灵书作揖,“有劳小哥。” 月色如银,灯火幽暗,她走进院子,主人都在正场,廊下守夜的婆子都吃酒赌钱去了,好不安静。 与西跨院一院幽森不同的是,正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陆执随意倚在主榻上,脊背削瘦,衣领斜斜垮垮的,低垂的眼睑被这升平的舞乐染上一抹风流桀骜,只是那张矜贵冷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兴致乏乏。 县令赵绥远生怕这位金玉一样尊贵的人儿看不进去,登时朝一旁小厮勒令道,“换人,换那批新送进来的瘦马!” 小厮一怔,虽说江南一带的官员在风月场上喜好瘦马,私下里也常养个妩媚外室尝尝滋味,可今日来的是太子殿下,瘦马未免…… 见小厮没反应,赵绥远又道,“愣着干嘛,快去啊!” 此番太子殿下贵步临贱地,若是能讨好了他,能同润州府知州支些银子,今年的春耕也有保障了! 小厮欲言又止,缄了口照做。 不多时,四位身着薄纱,素腕飘绫,香肌玉骨的美人随着鼓点赤脚跳进了殿中。 大理石地面冰冷刺骨,美人赤足,雪白纤细,极具视觉冲击的刺激让在座官员不少咽了口水。 赵绥远小心观察着太子的神色,却冷不防高座上的男人瞥过来,赵绥远顿时神经绷紧,端起酒杯。 太子嗓音低磁疏懒,带着玩味,“赵大人有心了。” 赵绥远忙道,“殿下折煞下官了,只是不知此女合不合殿下口味?” 太子漆眸如晦,剔透淡漠,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声音轻的风吹就散: “看不上。” 说完,他起身,绣着金线的墨色袍角擦过酒樽,俊美皮囊下写满了漫不经心。 为首在中间跳舞的那位领头瘦马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含春。 男人自身旁经过,她咬唇,双眸剪水,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那细腰没长骨头般的朝他跌去,娇呼的音色带着喘,“大人……” 陆执恍如未闻,凌霄眼疾手快的拿剑柄挡住了女子的身体,生生给推到了一边。 在场宾客哄堂大笑,此起彼伏。 跌坐在地上的瘦马羞恼的脸颊通红,再一回头,哪还能看见那位金玉般的人了。 太子出去后,在场的人顿时不再拘谨,渐渐放开了。瘦马们一曲接着一曲,卖力的扭动着白花花的胳膊。 此景太过靡丽,赵绥远便让夫人回去了。 沈灵书在院中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夫人,她微微行礼后两人便就着烛光沟通挑选绣样。 畅聊完出来后已是亥时。 沈灵书揉了揉有些泛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她看了眼如水的月色,心里想着这个时辰岁岁应当睡醒了满地找她了,要快些脚步回去。 岁岁平时很乖,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她不容易,很少哭闹,可若是长时间见不到她便会憋着小嘴,眼泪叭嚓的委屈哭哭,一声声的喊阿娘。 心中记挂女儿,沈灵书拎着篮子,快步走在扶手游廊上。 县令夫人选个三个图样,凤穿牡丹,桃夭,春水海棠,只是还需要再改进一下明日再拿来给她看。 夜凉如水,县令府恢弘壮大,沈灵书拢了拢披风,强打着精神继续朝府门走去。 晚风吹皱春水,将她那纤细的身形勾勒的更加玲珑有致。 陆执酒气上头,出来透透气。 月影婆娑,碧树如茵,一簇簇桃花映在春水之中,惊起圈圈涟漪。 他手撑着白玉栏杆,雾色迷蒙间,隐约看见了一道窈窕背影,那姿态如雪洁白,如月温婉,像极了三年来他梦中曾梦见过无数次的身影。 “袅袅……” 男人唇边轻溢出声,右手捂着心口,踉跄超前走了几步。 风一吹,落花缤纷,下了场桃花杏雨,渐欲遮住陆执的视线。 他眉心皱起,抬手挥了挥,视线里却再不见那女子背影。 一股怅然若失的失落感和迫切感席卷全身,心口处那熟悉的疼痛又窜了上来,疼得他脊背躬着,微微弯了下腰。 陆执撑着栏杆坐下,指节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玉色瓷瓶,仰首服下。 袅袅,是吃药吃出幻觉了么? 为何我仿佛看见了你,和梦境中一样,你头也不回,再也不愿看孤一眼。 你到底在哪啊? 为什么一点痕迹都不漏出来。 你好狠的心。 陆执胸腔内钻心的疼,他狠狠拧着衣领,大口喘着粗气,爆着青筋的太阳穴一直弹起凸跳,那双淡漠桀骜的眼底涌上了猩红,痛苦扭曲。 此时春雨薄如烟,细密而下,陆执心疾发作,疼得昏了过去。 “殿下!” “太子殿下!” 不远处,凌霄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身后点点火把灯笼渐渐朝这边跑来。 赵绥远惊得人都晕了。 他哆哆嗦嗦的吩咐下去,“快去查,今夜殿下用过的饭菜是不是被下了毒!快去!” 太子殿下在他家中昏了过去,他乌纱不保啊! 县令府忙到了后半夜,灯火通明。 随军的御医来看后,按照往常一样,开了方子让下人去煎药,随后安抚赵绥远道:“赵大人不必惊慌,殿下这是心病,老毛病了。” 赵绥远悬了半宿的心终于放下,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殿下这样很久了?这怎么好好的会染上心疾。” 御医讳莫如深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旁的,出去了。 凌霄摆出请客的姿势,眼神凌厉,那架势好像在说——不该你打听的,少问。 凌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男人,叹了口气。 计划明日离开台县返京,怕是要耽搁了。 殿下心疾突发,次次疼得身子痉挛,口吐鲜血。这又刚打完仗,长途跋涉,身体已经不能再继续折腾了,只能再养养启程了。 夤夜,陆执浑噩睁开眼睛,看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1 帷幔外的夜色,眼神低讳,又出现幻觉了? 可他心底里总隐隐觉得不踏实,那道身影像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在他眼前一样。 他觉得不太对劲。 “凌霄!” 寂寂深夜传来男人冷厉高喝。 房外抱着剑睡觉的凌霄揉了揉太阳穴,眼睛还没睁开,腿已经肌肉记忆般朝屋内迈去。 “殿下,您醒了。”凌霄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陆执淡淡道,“去查,今夜往来赵府的人,尤其是女子。” 闻言,凌霄瞪大了眼睛,“殿下,今夜赵大人设宴,又是瘦马,又是伶姬,一波接着一波的歌舞,少说也有百十人讷!” 陆执“嗯”了声,反问,“怎么了?” 他昏睡了大半夜,此刻精神极好,漆黑的眸泛着淡淡光泽。 凌霄面色有些痛苦,还有些委屈,小心翼翼提醒道,“殿下,这才三更,我……” “去查。”太子的声音犹刀,不含一丝驳回的余地。 凌霄不敢再多言,只道是。 半晌,他又问道:“殿下,你还睡吗?” 陆执挑着眉,示意他继续。 “唔,太医给煮的药,想着殿下你醒了若不如我现在去热一下,你喝了再睡。” 陆执眼睑垂了垂,默了半晌。 “不喝,出去。” 比起太医开的药,他宁愿这么痛着,起码借着幻觉,他还能再看一看她的背影。 —— 翌日傍晚,沈灵书如往常一样抱着岁岁,带着东西去敲刘婶家的门。 老远她便瞧着屋内熄着灯,又敲了两声没反应,她思忖着刘婶可能带着小妹去看皮影戏了。 近日天好,一天比一天暖和,桥东那边晚上便有人摆架子,弄皮影,好多人去捧场。 但是刘婶不在家,她又答应了县令夫人,只得抱着岁岁一同前去。 沈灵书将篮子腾在手腕上,双手抱着软软糯糯的小岁岁,替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县令府走。 敲门的时候,她手臂酸得不行,已然力竭,便将岁岁放下来,牵着她的小手。 门童小哥见到这么可爱个奶团子,眼睛都亮了,问道:“王娘子,这是你的孩子?” 沈灵书弯唇笑笑,朝岁岁道,“叫哥哥。” 岁岁咬着小胖手指头,紧着往沈灵书衣裙下缩,怯怯的奶声含糊不清:“哥——哥。” “哎呦呦,太可爱了这孩子。”门童小哥掏出几个铜板,递到沈灵书手上,“王娘子,明日带着岁岁去买零嘴,哥哥请的。” 沈灵书笑着接过,随着他往里走。 小岁岁没出过远门,除了屋内和院子里,刘婶婶家,还是第一次来陌生的地方。 既怕又新鲜,小萝卜腿紧着倒腾跟着沈灵书。 走到西跨院的时候,小哥看着可爱的岁岁,不舍道,“娘子,我们夫人就在屋等您呢,小孩子闹腾,怕冲撞了夫人,不如我抱着岁岁在外面边玩边等你?” 沈灵书弯下身子,蹲在岁岁身前,询问道:“阿娘有些事情要耽搁一会儿,岁岁要不要和这个大哥哥玩?” 岁岁看向门童小哥,小哥顿时道,“哥哥可以让岁岁骑大马!” 岁岁用力的点点头。 沈灵书颇有些无奈,她捧在手心,精心呵护长大的女儿,就被这么一个“骑大马”就骗走了。 改明个儿她得去铺子买些新玩意给岁岁玩。 把岁岁交给门童小哥后,沈灵书抬步进了垂花门,很快便有守值的婆子引着她进屋。 烛影下,年轻美艳的夫人起身,笑脸相迎,显然是等她许久了。 小哥带着岁岁刚走上扶廊,便迎面对上一道笔挺高大的身影。 门童脸上一怔,顿时识得这是昨日来的那位大人物 他顿时弯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起。”太子声音寡淡,眉眼却望向岁岁。 小哥以为太子愠怒,急忙解释道:“殿下,这是府中夫人贵客的女儿,她才三岁,不懂事,殿下您别见怪。” “三岁?”陆执哑声问。 小哥点头,“这是王娘子的孩子,小名唤作岁岁的。” 陆执合眼,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殿下,沈灵书的母亲王碧随军,自然一同毙命。随后萧家主帅接替上去,以雷霆之势清扫了这场……” 三岁,王碧,王娘子。 陆执袖摆微动,指骨紧紧攥着,命令道:“你下去。” 小哥犹豫的看了眼岁岁:“殿下,王娘子吩咐小的好好照顾岁岁,那岁岁小的也带下去了。” 说着,小哥弯身就欲抱岁岁。 岁岁也不抵触,只是那双葡萄一样的眼眸一直盯着陆执看。 “她留下。” 陆执上前接过岁岁,稍一用力,便将小团子抱在怀中。 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托着岁岁软胖的小身体,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惹得岁岁东闻闻,西嗅嗅,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小哥不愿把岁岁交出去又惧怕太子的权势,只得躬身告退,却在远处暗中观察。 凌霄从外面走来,看见这一幕,人都呆了。 他那金尊玉贵的殿下,小心翼翼的抱着个小女郎? “你是王娘子抱着过来的?”陆执温声问。 岁岁懵然点点头。 “你大名叫什么?” 岁岁眨着一双葡萄眼睛,嗦了嗦小胖手,不回他的话。 骄矜的小女郎,黛眉微微挑着的样子像极了陆执。 陆执看着她这娇憨的摸样,眼底隐隐泛着光,心跳加快。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极强的预感。 这是他和袅袅的孩子。 陆执一手托着岁岁,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甜甜的话梅丸子,晃了晃。 岁岁眼睛一亮,胖胖的小身体就朝他倾斜,脑海中极力回忆着阿娘为数不多唤的几次。 奶声奶气的软音断断续续道:“沈——初——葶。” 岁岁,大名沈初葶,寓意她善良,向上,亭亭玉立,窈窕婀娜。 沈字一落,太子眼尾泛红,心尖都跟着颤了。 不远处,沈灵书同县令夫人道了别,提着篮子朝这边走来。 “岁岁。”她对着夜色唤道。 女子熟悉温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陆执脊背一僵,手悬在半空中。 眼前的雪白奶团子听见呼唤,顿时挣扎着下去,小跑着踉踉跄跄,一边跑一边喊:“阿娘……阿娘……” 柔和月华下,沈灵书一身素衣,挽着妇人发髻,青丝全被珍珠发簪拢起,衬托得她颈间肤白如雪。 陆执僵直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漆黑的眸一错不错的看着来人,渐渐湿红。 手中的牛皮纸包,“哗啦”一下,应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2 倒地。 第53章 哄 月光映照着女郎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从梦境走到了现实。 她身量纤纤,安静地立在黛墙朱瓦间,温婉恬静。 陆执的目光从不可置信, 再到贪恋, 再到小心翼翼,再到哽咽。 她的面庞一如当年潋滟动人, 可眼底的沉静从容,却成了这三年里他不熟悉的样子。 “袅袅啊。”太子低低唤了句,声音轻得风吹就散。 两人隔着一道垂花门,树影重叠, 不过区区十丈远。 陆执却觉得这十丈, 隔了两世那么长。 有风浮动,柳丝飘逸, 杏雨无声。 沈灵书一手拎着篮子,一手牵着岁岁, 美眸平静的与他对视。 陆执朝她走近, 沈灵书下意识退了一步,声音冷淡,“殿下还要做当年那般行径?” 话音一落, 陆执顿住了脚。 一惯清贵骄矜的男人,听话的不敢再妄动一下。 那悬在云上的月, 将他的身影拉得幽长,低微。 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凌霄和门童小哥,看得一愣一愣的。 凌霄哑然, 他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失魂落魄, 卑微到尘埃里。 小哥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殿下看不上风月场里的瘦马, 原来他好已经成婚的这一口。 沈灵书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捂住岁岁的耳朵。 她平静道:“殿下,我嫁人了。” 陆执不言,眼底渐渐涌上一抹湿红。 两人相顾无言,远处时不时有仆从人影经过。 沈灵书生怕他如果之前那样又做出什么疯魔行为,指尖不由得陷入肉中,克制的提醒自己,不要露怯。 她继续道:“前尘往事,还请殿下忘了吧。岁岁甫才足两岁,想来您为君子,不会为难孩子吧?” “两岁?”男人目光晦暗不明。 为了撵人,就这么骗他? 他又怎么肯甘心。 “你嫁谁了?他人呢?” 陆执揉了下心口,刻意压着那钻上来的针扎刺痛,嗓音低哑。 沈灵书肩膀颤了颤,低头道:“这是民女的私事,殿下没权过问。” 这个时候,被捂住耳朵的岁岁小手攥着沈灵书的食指,怯生生道,“阿娘说,耶耶去……打仗了……” “岁岁。”沈灵书语气稍重了些,弯身将她抱起来。 岁岁瘪了瘪唇,将小脸埋在了阿娘颈间,不多时,又悄悄挪了出来,与沈灵书如出一辙的杏眸怯怯的看着陆执。 她好像对陆执有着天生的好感和兴趣。 陆执看向小岁岁,周身因权势浸染的冷隽气度渐渐变得柔和。 他温声哄道:“袅袅,岁岁不能没有阿耶,我也不能没有你。就算看在岁岁的份上,你也再给我一个机会,嗯?” 沈灵书有些气不过,黛眉微挑,“殿下是要民女与您偷.情?殿下这样金玉堆起来的人,要什么名门贵女没有,非要一个已经嫁过人的?” 她字字珠玑,皆往他心窝上扎。 “嫁过人?”陆执唇边噙着一丝笑。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孤记得,沈二姑娘身上唯有一桩婚约,那便是圣人亲笔,嫁给陆执为正妻。” 沈灵书朱唇微掀,“我这辈子,嫁给谁,都不会嫁给陆执!” “那陆执嫁给沈灵书,好不好?” 陆执随意背过手,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低微,讨好的看着她。 沈灵书嘴角抽了抽,这人真不要脸。 她抱着岁岁,微躬了躬身子行礼后,不再与他废话,径直朝前走去。 她眉眼恬淡,看向前路,目光再未落在他肩上。 擦肩而过时,陆执食指颤了颤,保持着抬起的姿势,却又僵硬的不敢去拉她的袖口。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不知从何说起。 “我送你。”他哑声道。 “不必。” 女郎抱着怀中娇憨的小女儿,语气清浅,缓缓朝外走去,只留给他与梦境中如出一辙的背影。 陆执攥着心口处,那股跳突的痛意恣意在他身体里横行,霸道,疼得他脸色惨白,脊背微弯。 “凌霄!”男人哑着嗓音,朝夜色唤道。 凌霄快步走了上前,扶起了太子。 “备车。” 夜色倒悬在街道两侧的暗瓦上,沈灵书牵着岁岁的小手,一步一步走着。 岁岁仰起胖脸,奶声奶气的问:“阿娘,刚……刚那个人是谁呀?” 沈灵书温声哄着女儿:“他是一个身份很高贵的男人,住在上京城里,与咱们住在台县这样的百姓,素不相识。岁岁今日见过他,以后就忘了罢。” 岁岁听不见一般,期待着问道:“他是阿娘说的,那个……打仗打了好久的阿耶嘛?” 沈灵书下意识道:“他不是。” “唔……” 岁岁的闷闷的声音被风吹得哆哆嗦嗦的,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 沈灵书心脏宛若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刺痛让她一瞬警醒。 岁岁已经三岁了,已经开始识字说话,还会越来越大。等她真的长大成人,真正明白人事的那一天,发现自己没有阿耶,她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怨自己。 沈灵书想起幼时父亲带兵打仗,自己每天守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要不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问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要让岁岁重蹈她的覆辙么? 缺失的那份父爱,会不会对岁岁的思想,性格产生变化,让她变得怯懦,没有安全感,没有底气? 沈灵书美眸黯然,想不出答案。 银月冷清,女郎牵着小奶娃的手,走在街边小路上。 身后跟着一辆乘四驾的墨色华盖马车,辚辚之声滴滴答答,静静陪伴着。 岁岁右手被阿娘朝上牵着,小身体时不时拧着朝身后看去,水灵灵的眼睛转啊转的,寻找陆执的身影。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到了家门口。 篱笆上挂着一个布兜,沈灵书解下来,随后看了眼隔壁亮起来的灯盏,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点笑意。 刘婶带着小妹看皮影戏回来了,给岁岁买了点面具,拨浪鼓的小玩意。 沈灵书拎着布兜,打开了门,小岁岁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颠颠的朝前边跑去。 她正欲关门,篱笆却被一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原地。 沈灵书抬首,对上陆执漆黑的眸,眸底是她看不清的情愫,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的如刀削瘦,俊美无俦。 她心中讽笑了笑当年的自己,便是被这张脸吸引了去。 “我们谈谈。”陆执语气放的很低。 沈灵书黛眉拢着,语气冷淡,“该说的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你再这样,被我夫君看见,他该误会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3 陆执抿唇:“我没误会。” “什么?”沈灵书下意识疑惑出声。 陆执挑着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沈灵书渐渐反应过来,被“他”占了便宜,脸颊扫上了一抹羞红,低声恼道:“赶紧走,再不走我报官了!” 陆执低头看着那纤细的腰身就在眼前,大掌情不自禁的揽了上去,很细,即便生过孩子,她这幅身段依旧妩媚勾人,更见丰韵。 沈灵书冷不防被他搂得近了些,娇呼一声,下意识想喊人,可意识到此刻已接近亥时。 她仰起美眸瞪着陆执,讽声道:“原来太子殿下这些年,仍旧毫无长进,只会用这种手段,对么?” 陆执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娇艳唇瓣,只觉得心脏处的疼痛都缓解了许多。 她骂也好,讽刺也罢,他都不在意,只要她还能在他身边就好。 这次,他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 他的手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仅放在她腰间,低声求道:“袅袅,我们谈谈,算我求你了,嗯?” “你若不同意,我便守在这,街邻看见了对你名声也不好。” “沈二姑娘,给我条活路,嗯?” 陆执不要起脸来,什么话都舍得往外说。 就好比他现在低着头,看向女郎的眼尾写满了真诚和柔情,不熟的人便会觉得这人当真卑微,诚心。 沈灵书被骗了一次,自然不会信他。 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桎梏,冷着声音道:“殿下若愿意站便站罢。” 说完,她进了院子,将篱笆门关好,上锁。 马车上凌霄看着殿下笔挺却执拗的背影,第一次没有上去询问。 他知道,殿下绝不对走。 如今真的找到小夫人了,他怎么舍得走。 夜色浓重,周遭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 陆执立在原地,神色晦暗,目光落在楹窗内那暖黄色的灯盏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屋门悄悄挪出了一个缝隙。 随后,陆执听见一阵如同小鼓点的声音,“哒哒哒”朝他奔来。 胖胖的小岁岁披着外衣,跑到篱笆门前,她翘着脚脚,费力的想去够那钥匙,可奈何身量不够,圆乎乎的小指头总是差着一点。 看见岁岁,陆执眼底一酸,他俯身,蹲了下去,隔着一指宽的缝隙,与岁岁相望。 他的女儿,乖得让他想落泪。 “岁岁。”陆执语气低沉,夹杂着温柔。 岁岁嗦了嗦手指头,望着陆执那张俊俏的脸,咧开了小嘴,奶声奶气问,“你是我阿耶么?” 陆执指节轻轻戳了戳她脸蛋,柔声哄道,“岁岁乖。” 岁岁眼睛顿时变得亮晶晶的,小脸胖的,贴着他的食指蹭着。 “岁岁想你……” 说着说着,小奶娃嘴一憋,金豆子“吧嗒”就落了下来,委屈巴巴的抽噎着。 陆执心脏一软,一手透过缝隙反开了门,大门骤然打开,岁岁边哭边朝陆执跑了过去。 陆执抱着岁岁,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阿耶不好,现在才打完仗回来接岁岁,明日阿耶给岁岁买木马,可以摇动的那种?岁岁想要什么,阿耶都给你。” 男人低磁温柔的声音哄得岁岁很快就不哭了,她贪恋的勾着爹爹的脖颈,没骨头的歪着,渐渐睡着了。 这么一小块软肉挂在自己身上,陆执舍不得动,又怕她着凉,只得厚脸皮推了东屋的门。 沈灵书在屋内早听见俩人的折腾,只是她想起回来路上岁岁失落的样子,心有不忍。 接过岁岁,替她重新盖好被子,沈灵书攥着陆执的衣袖,去了西屋。 房门轻轻关上,沈灵书美眸瞪着他:“陆执,你还要不要脸了?” 男人干脆道:“不要。” 要脸干嘛,要沈灵书就够了。 “你!”沈灵书气急,食指指着屋外,“你走,不许再出现在岁岁面前,不许再以她阿耶的身份自称!” 陆执沉默,半晌,他抬眸道,“袅袅,今夜不谈岁岁,谈谈我们,嗯?”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陆执知道她介意前世的事,深吸了一口气:“自打和你认识开始,孤从未骗过你。” 沈灵书眸光一派沉静:“我不想听,也不在乎。” “同我回去,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沈灵书低低笑了声,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般,“你说什么?” 陆执抬着右手,一字一句道: “我,陆执,前世,今生,下辈子,从来没有骗过你一句。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食言。” 陆执不知道该怎么同她提上辈子的事,便只得换了个说法。 上辈子他去扬州真的只是为了查清沈家之事,他也不并认识什么孙莲清,又怎么会娶她。 他不过是性子倨傲,没有同她那般,热烈的回应她的喜欢。 可他从未想过悔婚。 一次也没有。 陆执拉过她的小手,攥在掌心。 沈灵书皱眉,心道他这老毛病又犯了,两个人说话时就爱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上。 她低低道:“你松开!你还有没有一点点礼义廉耻,我已嫁人,岂能容你,容你这般轻薄……” 陆执软声道:“袅袅,听我把话说完?” 沈灵书拗不过他,便将指甲狠狠刺入他皮肉。 陆执闷哼了声,攥着她腕子的手却始终不松。 水葱似的指甲锋利尖锐,刻出了月牙印子的地方泛着一道道红痕,有渗血的迹象。 陆执抿唇:“袅袅,退一万步,那夜宫宴,就算你我被发现——” 提起那夜,沈灵书杏眸轻晃,情绪不对,还想抽出手。 陆执心知,这是她心中耿耿于怀的心结,再痛也要说出来。 他执拗着不放,任凭她用指甲刺,刮他,挠他,甚至冷白的皮卷起皮肉也不松开。 陆执眼底划过疼痛,喘着粗气,哑声道:“就算你我被发现,我亦会当众许婚,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更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你信我,嗯?” “袅袅,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重新来过,想照顾你和岁岁。” “我,我想娶你,做孤的太子妃。” 房内幽静,男人的心跳如同擂鼓,强有力的在她身前跳动。 沈灵书低垂着眸,也认真道,“殿下是不是会许婚,我真的不在乎了。我现在有了夫君,等他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只想平平安安生活。岁岁她还小……” “岁岁还小,你要让她一辈子都没有阿耶?” “沈灵书,你嫁没嫁过人,孤不知道?” 陆执下颌抵着她的颈窝,贴了上去:“你对我,多少也公平些,嗯?” 沈灵书身子躲了下,美眸瞪了他一眼,回绝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4 话刚欲出口,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吆喝。 “小王,你回来了?诶,我买的东西你可看见了,岁岁喜欢不?” 篱笆门传来松动的声音,沈灵书小脸一惊,顿时朝外看去,刘婶正在低头开门。 陆执坐在榻上揉了揉眉心,骤然被外人打断,神色有些懊恼。 “袅袅,孤……” “闭嘴!”沈灵书压低声音,紧张的堵回了他的话。 陆执难得看见她如此俏皮灵动的一面,星眸盯着她看,抿着的唇渐渐弯起。 被凶了也乖乖听着。 “小王,你和谁说话呢?”刘婶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灵书心都要跳了出去,这要是被刘婶看见她屋里藏着个男人,还是这么个金贵,惹不起的主,明日整个台县就要传遍了,她和岁岁,采茵怕是又要换地方生活了。 “没,没什么!” 怕陆执再冷不防冒出几句话,沈灵书急忙捂着他的嘴,顾不得小手贴在那薄凉的柔软上,迅速吹熄了蜡烛。 屋子一瞬暗了下去,失去了视觉,感官就被无限放大,雪白柔夷轻轻抵着他的唇,陆执被沈灵书摁回了榻上。 这一次,沈灵书在上,他在下。 小姑娘慌乱的声音刻意镇定:“没和谁在说话,刘婶,我就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 篱笆外刘婶的声音响彻洪亮,“小王,真没出什么事?” 沈灵书娇躯颤了颤,镇定回道:“真的,刘婶您也快回去睡吧!” 斑驳月光透过楹窗落在她扯得凌乱的领口处,露出雪白纤细的锁骨,玲珑有致的身段随着她说话声音起起伏伏。 两人肌肤交叠的部位渐渐滚烫,温热。 陆执眼色幽深,大掌紧紧按着榻缘,冷白分明的掌背爆起青筋,喉结轻轻滑动。 他的声音克制自持,带着自抑的喘息,哑声问:“走了?” 沈灵书这才转过身,看见陆执泛着情.欲的眼睛时,她杏眸颤了颤,磕磕绊绊道,“你,你什么意思!” 第54章 维护 “你, 你什么意思!”女郎的声音磕磕绊绊,带着惊惶。 陆执漆眸如晦,看着她抵触的神色, 呼吸平稳了几分, 带了丝喟叹:“孤能有什么意思。” 言下之意,你不愿意, 我还能怎地。 沈灵书很快从他膝盖中间挪开,跳下了地,压低了声音:“你走吧。” 陆执目光落在她雪白赤足上,眉心拧着:“穿上鞋袜。” “你走不走?” “你穿上孤就走。” 沈灵书深吸一口气, 弯身穿好了罗袜, 她的动作很慢,不情愿一般别扭着, 等她再起身时,眼前的矮榻上早已没了人影。 她目光看向楹窗, 月色如银, 男子的背影挺拔,欣长,却透着疲惫。 有些意外, 也有些平静。 记忆中这个男人好像从来不会这样。 他居然,能听得进去她说话, 不再勉强她? 沈灵书低头坐了会儿,便低头推门去东屋了。 原也只是孽缘,早断了才好。 —— 翌日一早, 沈灵书用过早饭后便带着岁岁去刘婶家玩。 她带了自己做的芙蓉饼和春饼, 以表昨日感谢。 春光正好,微风不燥, 沈灵书和刘婶搬了两个杌子坐在小院前,身前摆了茶饼果子,闲话家常。 刘小妹带着岁岁在院子里玩泥巴,岁岁新换的鹅黄色绸衫弄得脏兮兮的,雪白小脸灰扑扑的,对着沈灵书“咯咯”笑。 沈灵书也不责怪,也朝她温婉的笑,眼神带着鼓励,似乎在说—— 岁岁真棒! 刘婶瞧见这一幕,顿时笑开了怀:“我说小王啊,您这教育孩子的想法可真超前。我们家小妹小的时候,呦呵,那比岁岁还淘呢,我刚给她做的新衣裳要是弄脏了,我早就打她屁股了,还冲她笑?” 沈灵书抿唇笑笑:“岁岁还小,正是孩子心性的时候,索性就不拘着她了。” “你呀,就是面慈心软好说话,以后你家岁岁,你可得看住了,这么好的一个小女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 刘婶的话渐渐同记忆中阿娘的话重叠。 廊屏绿荫下,祖母同阿娘在池边看着她跑,看着她跳,毫无半点高门贵女的仪态,只宠溺的笑:“也不知道我们袅袅这么好,日后便宜了谁?” 沈灵书笑着笑着,鼻尖一酸。 旧事涌上心头,手中的芙蓉饼好像都染上了苦涩之意。 日头渐渐上来了,更漏流转,也快到了午时。 沈灵书起身朝刘婶道:“婶婶,我得回去做午饭了,岁岁这个时辰要午睡的。” 刘婶一听她要走,顿时急了,“哎呀我说小王,你就跟这吃得了。婶子我做菜还能少了你跟岁岁一口,一起吃一起吃!” 沈灵书婉拒道:“不麻烦了,岁岁小,她的餐食还要单独做,晚上我再来找您切磋针线。” “也好。” 刘婶有点失落,看着渐渐热辣的太阳,目光眺望县东边,“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没良心的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们娘俩一眼,小妹又长高了,估计他也不知道。” 提到刘婶的夫君,沈灵书眸光沉了沉,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半年前,不过是在隔壁县城做活,怎么就舍得过年也不回来看看妻女? “他现在还按月往家寄钱吗?” 刘婶点头:“寄,只是寄的不如以往多,之前还会托急递铺的人带着书信,给小妹买的小玩意,现在也不带了,只是寄些贯钱。” 沈灵书安抚的捏了捏刘婶粗糙的掌心,“等过些日子暖和了,我把妹妹接到家中照顾小妹和岁岁,我陪你去一趟隔壁县城,去看看他,如何?” 她的声音温柔流淌,带着点点暖人心房的力量,刘婶心中流淌感激,嗓音也没之前那么低落了:“小王啊,你真是个好人!能和你做邻居,真好!” 沈灵书莞尔:“刘婶说笑了,我刚来台县那年,您也帮了我许多,不然我一个人带着岁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诶,别的不说,奶娃娃婶子我可是轻车熟路,等赶明儿你再要孩子的时候,婶婶我……” 刘婶顿时缄口,拿手拍了拍嘴。 她是个粗糙庄户人,话匣子一开栓都拴不住,可她再粗神经也知道这件事不能乱说。 小王带着孩子独自在这个小县城生活了三年,问起夫君便说去打仗,可如今邺军班师回朝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夫君的消息。 大抵是死了。 小王这么年轻就守寡,还带着个孩子,以后可要怎么办? 刘婶心疼她的处境,今天打算得罪她也要把话说透了: “小王,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再悲痛,可为着岁岁,你也得改嫁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5 找一个啊!” 沈灵书唇角翕合,人死…… 昨夜那人还好好的,硬赖在他家不走。 她的沉默却成为刘婶眼中认定的事实。 婶子语重心长道:“岁岁一天比一天大,到时候县城里的人也会对你多加议论,你又生得这般好看,若不留个心眼保护自己,你要岁岁将来怎么议亲?我看呐,县令大人的嫡长子对你也算殷勤,人家出身也好,相貌一表堂堂,又不介意岁岁,愿娶你为正妻,你不如考虑考虑?” 沈灵书道:“我心中有数,刘婶您放心,岁岁这会饿了,我就先带她回去。” 刘婶有些急:“小王啊,婶子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要真往心里去啊!” “记得了!” 女子清浅的声音随风传来,日光将这一大一小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婉的光辉,妩媚婀娜,裙摆被风吹拂的样子都美到恰到好处。 刘婶心中略有些担忧,美成这样的姑娘,偏偏一个人带着孩子,难保将来不会有人起坏心思啊!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远处刘小妹站起身问道:“阿娘,爹爹也是吗?” 刘婶啐道:“你爹第一个不是好东西!” 刘小妹:…… —— 从刘婶家回来,太阳已落到了正午的位置。 两人在院内的水房处停了下来,岁岁扑腾着灰扑扑的小腿,奶音嚷嚷道:“阿娘,饿饿,岁岁,饿饿……” 沈灵书看着脏兮兮的女儿,拉着她的小手走到水盆前,无奈道:“阿娘说过,吃饭前先洗手。” 岁岁不情愿的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被沈灵书按在水中,轻轻替她擦拭着。 岁岁东张西望,不多时,圆圆的眼眸渐渐冒出了光:“马儿,马马!” 沈灵书顺着她的声音回头去看,美眸瞪圆,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匹木头所制的机关小马。 “阿耶,是,是耶耶!”岁岁兴奋的嘟囔着,小身板动个不停,想快点洗完手去骑小马。 沈灵书带着岁岁洗完手,小胖墩颠颠地便朝小马跑去。 她推开堂屋的门一看,圆桌上摆满了一桌饭菜,托盘皆用金银器,精致秀美,一看便是县城里最好的那家望楼的手笔。 陆执坐在桌边,眉梢微微挑着,食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坐下。 沈灵书有些讶然,此时此刻让他把饭菜扔了显然不太现实。 她干脆道:“这一桌多少贯钱,我付给你。” 陆执嗓音有些哑:“袅袅,你非要这样对孤?” 沈灵书垂着眸,语气疏离:“殿下贵为太子,自幼熟读律法,擅闯民宅可是何罪,您可知?” 陆执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低头看着她:“袅袅要将孤送官么?” 沈灵书抗拒他这样亲密的距离,朝后退了几步,别过脸颊,“你别这样。” “哪样?”陆执呼吸喷洒在她耳间,若即若离。 沈灵书美眸瞪圆,小手渐渐屈成拳,难听的话正要说出口,陆执干咳了两声:“袅袅先吃饭,待会菜凉了。” “岁岁。”男人推开门招手道。 岁岁看见陆执,一双漂亮的眼眸完成月牙:“阿耶!” “沈初葶!” 沈灵书纠正道:“他不是你阿耶。” 岁岁刚跑到屋子,许是她声音重了许多,岁岁唇瓣嘟着,眼眸看看阿娘,看看陆执,委屈的不知所措。 陆执叹了口气,弯下身子把岁岁抱起来,温声哄道:“好了。” 他用银箸夹起一个水晶团子,哄道:“岁岁饿不饿,嗯?” 小孩子看见色泽娇艳欲滴的团子,顿时转移了兴趣,拍着小手,兴奋道:“岁岁要!” 陆执哄着岁岁吃饭,虽是第一次,却极为耐心,除了那抱孩子的手有些僵硬,重了怕她痛,轻了怕她掉,其他堪称完美。 沈灵书坐在桌子对面,美眸看着这一大一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看得出,岁岁很依赖陆执。 亦或是在依赖阿耶这个身份。 陆执陪着岁岁用完饭便将她放去东屋午睡。 架子床上用厚厚的丝衾配着软枕叠起了高高的一层,将岁岁团团围在中间,以免岁岁爬出来掉下去。 做好这一切后,陆执无意瞥见窗外篱笆后站着个人,正朝屋内喊。 他眉眼一沉,抬腿出了屋,沈灵书也看见了,放下银箸站了起来。 陆执语气低沉:“他是谁?” 沈灵书略有些尴尬:“县令的嫡长子,赵琛。” 陆执嘴角讽笑,赵绥远的儿子。 他这个县令当的,教子无方啊。 都敢觊觎他的女人了。 沈灵书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想将陆执先推到屏风后边去。 男人身形高大,她推不动,眼看着赵琛推门进院了,她语气有些急:“陆执,陆殿下!” 陆执不为所动,眸色凛冽:“袅袅,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算我求你。”沈灵书美眸看着他,波光流转,尽是示弱。 陆执黑着脸被推到了屏风后边,与此同时,堂屋的门被赵琛推开。 赵琛拎着一篮子吃食,瞧见桌案上的菜,挠了挠头:“看来是我来晚了,王娘子,下次这种送饭的事,交给我就好。” 沈灵书眼皮瞭了瞭,语气不咸不淡:“赵公子有事?你总往这跑,会让四邻传闲话的,他日我夫君回来又要说不清楚了。” 赵琛笑道:“王娘子,我知道你夫君死了。如今大邺胜仗归来,所有的将士都回来,也不见你夫君,不是死了,难不成跑了?” 沈灵书不卑不亢,低头收拾碗筷,“路远,也是有的。” 赵琛摆摆手:“不可能,昨日我爹跟太子殿下吃饭的时候,聊到这场战役,那除去驻扎在台县的这一队,其他的都回上京了。你夫君肯定是死了。” 屏风后的太子冷笑,我死了,你上位? 沈灵书脸色有些不悦:“赵公子,这是我的家事,就算我夫君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吧?” 陆执抿唇。 行行行,盼着你夫君死。 赵琛讨好的看着沈灵书:“王娘子,我明明就看见你拿着祭祀的东西偷偷去扬州祭拜过,那不是你夫君,还能是谁?” 沈灵书黛眉轻蹙,冷下去的脸色像极了太子那副模样,她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竟敢派人跟踪我?” 赵琛看着她玲珑有致,诱人妩媚的身段,忍不下去了,干脆也说了实话:“王娘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呢,嫁过人,还有了孩子,但是我不嫌弃。” 沈灵书冷笑了声。 赵琛继续道:“我娶你做我赵家的正房大娘子,岁岁也算作嫡女,如何?要知道,你身为平头百姓,我爹可是官身,你以后也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6 官眷娘子,说不定,还能混个诰命呢!” 沈灵书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县主封号,讽道:“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为妻子求封诰命,你爹几品?” 赵琛被她问的一愣。 他浑日不学无术,自然不知一个州府下的县令是几品。 他挠了挠头,若无其事道:“岁岁呢?我给岁岁带了零嘴。” 要碰自己女儿,陆执有些忍不住了,连他埋哪里都想好了。 沈灵书身子横在东屋门口,忍不住骂道:“离开这里,立刻!” 女子娇颤的声音落在赵琛耳里便是一水儿的勾人,他眼底露出一丝欲.火,声音有些按捺不住: “书儿,你就从了我吧,你跟了我,也不算亏,你夫君都死了,难不成,你要给他守一辈子活寡?” 太子从屏风后走出来,眉眼微微挑着,神色如刀,“谁说她夫君死了?” 第55章 变故 赵琛一愣, 被对面的气场震慑的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墨云纹绣着仙鹤的云锦长袍,便是那黑色长靴上边也绣着金线,墨玉冠, 白玉带, 通身矜贵冷隽,正是昨日席间父亲卑躬屈膝, 尽心尽力服侍的太子殿下! 两人身形差不多,自己与他却是天差地别。 “太子殿下,您……您怎么会在这?” 赵琛结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双干巴的眼睛一会看向太子, 一会下意识看了眼王书。 “放肆。”太子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桀骜,和权势身份的极力压制。 沈灵书也吓得一跳, 意识到陆执的出现,她的脸上渐渐没了血色。 赵琛吓得直接“噗通”跪了下去, “殿下恕罪, 微臣,小,小的不敢!” 小院外, 凌霄持剑,带着金吾卫冲进院子, 黑压压的太子近卫充满整个院子,肃杀,遽静。 赵琛看了眼窗外, 手臂直接撑不住, 趴在了地上,仿佛下一瞬那些人就会冲进屋子, 让他人头落地! 他不住磕头:“小的不该多嘴,小的不该对王姑娘有非分之想,求殿下看在我爹治理台县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太子语气森然,噙着一丝杀意:“给她道歉。” “对,对不起,王姑娘!对不起,我混账,我愚昧,我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求您原谅我!” 赵琛喉咙打颤,话音哆哆嗦嗦的。 他只能瞥见太子的长靴。 此时此刻,权利,地位的形象被狠狠具化。 他依仗着一方县城嫡长子的地位,拿身份去威胁王书这一介平头百姓,却从未想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之人,是他只能在话本中见到的人物。 他怎么也没想到,王书不过是个颇有姿色的寡妇,居然,居然就被太子看上了! 难道殿下连她嫁过人,同人有了孩子也不介意,就非要替她出头吗! 赵琛冷汗直流,只想着今日能活命出去。 沈灵书不想把事情闹大,杏眸看向陆执,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陆执挑眉,只睨着她。 沈灵书知道眼前男人傲慢至极,便只得走过去,小手轻轻攥着他的袖摆,晃了两下,娇声道:“殿下,算了。” 逼狗入穷巷,必遭反噬。谁知道赵琛的爹赵绥远会不会殊死一搏,躲在暗中,伺机而动。 赵琛有这种心思却是该死,弄出人命对于陆执而言也不算什么,可她不想卷入这场风波。 太子皱眉,低头看着她的小手。 沈灵书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暗暗吸了一口气,雪白柔夷僵硬的牵上了他的食指。 太子脸色稍霁,自然的回握着那软白如花瓣的指节,话音冷淡,“滚。” 语气平静,不糅杂一丝情绪。 赵琛这样的蜉蝣,确实不配让他动气。 只是袅袅—— 赵琛身子躬在地上,不敢相信太子竟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还是凌霄带人将他拖了出去。 人都走后,陆执握着她的手,低头看过去:“袅袅方才说什么,就算夫君死了,嗯?” 沈灵书想抽出手腕,却被男人狠狠攥着,她仰起头看向陆执。 男人轮廓利落,眉眼微微上调,显然有些不满。言下之意,用完人就不管了? 沈灵书美眸瞪着他,下了逐客令:“您可以走了吗?” 陆执勾着他的指节,眸光温柔,听不见一般问道:“袅袅,晚上想吃什么,孤给你带。” 想起岁岁还在午睡,沈灵书深吸了一口气,她平静道:“殿下,我不需要,我自己可以做饭。您也也能看的出,您不在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好。” 陆执脸色褪去,眼底刺痛,牵着她的手下意识滑落,一贯挺直的脊背,微微垮了下来。 沈灵书抽回了自己的手,别过脸颊,空气沉凝,两人无声的对峙。 良久,她听到头顶落下了一道暗哑的声音:“袅袅,你就当真如此讨厌孤?” 陆执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一双幽深的凤眸满是阴霾。 沈灵书轻音:“当真。” 话音方落,陆执挑着的眼尾一片猩红,手背上青筋轻轻暴起。 他吐息紊乱,像是在竭力自抑着自己的呼吸。 数不清过了多久,他讽刺的,低低“嗬”了声,转身朝外走。 “嗯,是孤自作多情了。” 他走得很快,没有半分停留。 沈灵书一点点抬眸,日光将男人笔挺修长的背影拉得欣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样桀傲不恭的人,她却看出了一丝决然。 沈灵书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去收拾碗筷,却不防外面传来的刘婶的声音: “小王!小王在家么?!” 沈灵书手下的活顿了顿,抬手抹了下眼睛,随后推门走了出去,还不等她开口,便瞧见王婶通红的眼睛。 沈灵书顿时问道:“婶婶,这是怎么了?” “小王,我……我刚刚……”刘婶泣不成声,竟然嚎啕大哭。 沈灵书急忙扶着她,语气安抚:“您别急,进屋慢慢说。小妹呢?小妹自己在家,我去把她接过来。” 眼前的刘婶是个典型的庄户人形象,常年做活,皮肤黝黑,可一张胖胖的脸看着很有福气,能吃苦,干活麻利,是个坚强的性子。 沈灵书很少看见她如今日这般。 安抚好刘婶后,沈灵书又出门去隔壁院子把刘小妹带了过来。 小妹刚睡醒,一脸懵然,沈灵书给了她一包话梅,杏眸含笑:“小妹,岁岁这会可能醒了,小妹去跟岁岁玩一会好不好?” 刘小妹接过话梅,怯怯的点点头。 做完这一切后,沈灵书带着刘婶去了西屋。 “婶婶,您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看看我是不是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7 帮得上忙的?” 刘婶情绪缓和了许多,可声音还是带着后怕:“我做完午饭后梦见我家那个没良心的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我就吓醒了!然后心神不宁的,做针线活的时候还扎破了手指。小妹说口渴,我去拿白瓷碗给她倒水的时候,那碗突然就碎成了两半!” “小王,我害怕,我怕我家那口子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他要是出事了,我和小妹……”刘婶说着说着就哽咽,只顾着呜呜哭。 沈灵书轻轻拍着刘婶的背,眉眼凝了凝,轻音道:“您就是太久没见到我叔了,才会多思多想。这样吧,也不等过几日了,我现在就写信去急递铺让我妹妹来照看岁岁和小妹,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睢县,如何?” 刘婶哭得眼泪鼻涕一通,粗糙的声音含糊不清:“谢谢小王,谢谢小王!” 沈灵书眼中报以一个宽慰的笑,心底也是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刘婶的夫君大半年不回家,两个县城离得不过半日远的路程,何以过年都回不来? 若不是有别的事,便是他再也不能回来了。 沈灵书心脏处“突突”的跳,不敢再想下去。 亥时末刻,篱笆外出现了清浅的女声:“长姐,长姐?” 小屋透着暖黄色的光,沈灵书袖卷挽起一截,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正在厨房烙饼,热气熏湿了她的眉眼,听见采茵的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擀杖去开门。 采茵背着包袱,脸上挂着笑意,身后的月光为赶路的她增添了几分风霜,却不显疲惫。 “姑娘!”采茵看见沈灵书的做派,顿时道:“我去烙饼,姑娘您快歇歇。” 沈灵书莞尔,与她肩并肩往回走:“哪就那么娇贵了,你赶了一晚上的路,快去歇歇。” 进屋后,沈灵书轻声唤道:“岁岁,你看谁来了?” 小岁岁在榻上正蹦跶着,看见采茵那张白净俏丽的脸,顿时小手拍掌:“茵茵姑姑!” 此刻一室温馨,矮小的屋子隔绝了外面的凛冽寒风,姑娘,姑娘的女儿,还有她。 采茵眼眶有些湿润。 真好,这一路走来到如此,有多难,只有她和姑娘知道。 “成,采茵你看着岁岁,我把这点烧饼烙完。”沈灵书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美眸点点笑意。 弄完干粮后已到了亥时末刻。 沈灵书将岁岁哄睡后,同采茵两个人闭着眼睛聊天聊到了后半夜,以至于翌日一早刘婶来喊她的时候,她还没起床。 采茵还是如同老样子,早早起床洗漱后,将水盆,帨巾准备好,并且做好啦早饭。 沈灵书又嘱咐了几句后,采茵抱着岁岁,带着刘小妹朝她们挥手。 此去睢县不过半日的路程,刘婶家拮据,本就是她的事,沈灵书想付钱也不让,最后雇了一辆马车。 沈灵书心知,若是刘婶一个人去,她肯定是要雇驴车的,这是在讲究自己。 这么想着,她打算回去的时候给刘婶偷偷塞点贯钱。这些年,她一个独身母亲带着幼子讨生活,刘婶对自己和岁岁,实在是好。 辚辚之声响彻在乡道上,安稳前进。 县令府,蕉院。 由于太子一时半会没有要走的意思,赵绥远便将府内朝东的这座院子开辟出来给太子公务,起居。 棕木嵌玉的云纹桌案上,太子对着祁时安急递的呈文,眉头紧锁。 随着春天的到来,江南一带近来竟出了瘟疫,起先崖州府,进而随着通商的货船,官道的商队,隔壁常州也出现身染瘟疫之人。 常州府与润州府不过一日的马程,这瘟疫蔓延极快,想来上京很快便会派御史前来查问。 陆执又拿起舆图,看着江南八府,眉眼沉凝。 瘟疫一闹,要隔离出疫源,严重的话还会封城。百姓对此恐慌,势必会大量囤粮,囤物资。富贵人家还好,寻常百姓亦或是流民怕是要遭殃。 一旦闹起来,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便会极难控制,整个江南怕是要乱。 这瘟疫从何而来,陆执总觉得此番非天灾,而是人为。 太子执笔,洋洋洒洒,挥正遒劲的瘦金体落在宣纸上。 一刻钟的功夫,书房内传来男人的喝声,“凌霄!” 书房的门被推开,凌霄一身劲衣,走到桌案前,作揖道:“殿下。” 陆执沉声道:“此信飞鸽传书到祁时安手里,赈灾的粮食一到,立刻发往州县衙门。第二封,送至上京我姑母宁安长公主那,要她盯好后党。” 凌霄颔首,接过信笺。他抬眼了看眼太子,欲言又止。 陆执揉了揉眉心:“有话就说。” 凌霄的声音凝重:“属下来的时候发现街道上已有流民,我辨认了一下方向,皆是从城门方向而来的,台县,怕是也要不安全了。” 陆执道:“找人看着流民,不许闹事,顺便看一下他们有无发热的症状。 ” 突然想到了什么,陆执又问:“她,可好?” 提到这个,凌霄眼睑一哆嗦,“属下来时从小夫人的院子经过,只看见了采茵姑娘和小主人,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好像是那个隔壁刘婶家的。” 陆执面色一滞,眼色遽然沉了下去,猛地站起身:“遭了!” “备马。” “是!” 清晨的风微凉,日头还没上来,不是那么燥热,乡道上的马车行驶的缓慢沉稳。 沈灵书时不时撩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觉得有些诡异。 对面的刘婶,一双手下意识的搓着,神色恍惚,旁边是两个带的包袱,里边是干粮和水。 沈灵书放下车帘,心中沉思着,余光瞥见刘婶心神不宁的样子,小手轻轻握了握她布满薄茧的掌心:“婶婶,放宽心,中午就能见到我叔了。” 刘婶叹了口气,嘴唇翕合了下,没说话。 安抚好刘婶后,沈灵书再度掀开车帘打量着,黛眉轻轻蹙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一早上,她起码看见三波流民了。江南富庶,这里虽不是扬州城,可台县为润州府的要塞,与各路州府接连,也是一派祥和,何以县城周边突然出现这么多流民! 沈灵书心底渐渐泛起凉意,她出声道:“师傅,麻烦您加快些!” 她话音方落,马车遽然急停,辚辚之声戛然而止。 沈灵书和刘婶相互搀扶着,还是撞到了头。 “出什么事了?”她揉了揉头,语气带着痛。 车夫的声音极为慌张:“不好了,姑娘,有,有人拦住了前路!” 沈灵书掀开车帘,美眸瞪圆,小脸染上惊惧之色。 数不清的流民,大概有十几个,个个衣衫褴褛,身形佝偻,对着她们的马车面露贪婪之色。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8 “你们要干什么!” “走开!走开!滚啊!别弄我!”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惨叫,沈灵书身子发颤,死死的攥着刘婶的手,美眸隐隐泛着泪光。 此刻若想跳车而去,可车外已经被这些人死死围住,怎么办?!只能等死了吗? 门外车夫的声音渐渐微弱,彻底消失了踪迹。 刘婶精神吓得有些失常,抓着包裹便扔了出去,乱喊道:“东西给你们,放我们走啊!” “刘婶,不要!”沈灵书惊呼一声,眼看着窗外那些流民面露凶相,心中彻底绝望了下去。 难民们哄抢成一团,随后将矛头狠狠对准了马车车门。 沈灵书和刘婶拼了命死死抵着车门,车门“哐当哐当”作响,沈灵书觉得胳膊都要被震碎了。 “救命,救命啊!”女子凄婉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不断响起。 车门不堪受力,终于在外面难民起哄猛地一声撞碎开来。 窒息恶臭的气味顿时弥漫整个车厢。 “啊!”沈灵书吓得失声尖叫,拔下簪子闭着眼拼命的朝前方划去! “嘶……”近在咫尺的男人突然身体梗了下,瞳孔瞪大,手臂轰然砸落在沈灵书脚下。 她美眸一怔,狠狠拿簪子刺过去。车厢外不断传来尖叫声,鬼哭狼嚎,叫喊成一片! 沈灵书和刘婶相互依偎着,眼神警觉的看着外面,却发现那蜂拥而至的难民散了许多,空出来的一方天地里—— 她看见有人骑马,墨衣银冠,临风而至! 沈灵书鼻尖一酸,搀扶着刘婶下车,朝他奔去。 陆执轮廓凌厉,面色阴沉如水,几乎是一瞬,他收紧缰绳,飞身下马,墨色衣袂被风吹出杀伐的意味。 他快步走向沈灵书,大掌按着她的肩,眼尾隐隐挑红,哑声问:“可有受伤?” 沈灵书心神惊惧,被吓得腿软,说不出话,绵软的身子踉跄就欲跌在地上,陆执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是何人?!敢阻拦我们行事,不要你的狗命了!” 为首的难民手中持着一把短剑,满脸横肉,来者不善道。 凌霄将太子护在身前,拔剑相对。 陆执面露杀意,声音冷的像淬了层冰:“你若是官,见我如井底蛙抬头望月。你若不是官,见我便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第56章 信笺 “你!你究竟是何人……” 为首的壮汉看陆执的扮相, 气度,眼中渐渐发虚,声音也黯了下去。 陆执抱着怀中女郎, 脸色冷峻, 沉沉道:“你无需知道。” 壮汉张牙舞爪的挥着短剑,朝地啐了一口:“你等着!” 说完, 他作势便欲跑! 凌霄一个跃步,剑柄朝下,狠狠击中他的膝盖,壮汉一个踉跄, 整个人超前戗飞了出去。 陆执低头睨着他, 神色如刀,语气森然:“说, 何人指使,说出去孤可放你一条性命。” 其实只要细看, 这壮汉生得五大三粗, 浑身的力气,便不像那些瘦弱,饥饿的灾民。出城的乡道就这一条, 只要沈灵书她们不漏财漏富漏粮食,便不会轻易的被劫在路中央。 若说此伙人无人指使, 陆执是不信的。 壮汉脑中画面一晃,想起临行前那贵公子的许诺: “若事成,封银百两, 若有意外, 你胆敢说出我的名讳,我让你妻女顷刻毙命于台县!你若忠心, 眼看着瘟疫就要来了,流民遍尸荒野,我可护你妻儿一点口粮度日,不然她们母女,便只有被传染,亦或是饿死的份,你自己看着办!” 壮汉眼底悲撼,旋即狠狠盯上陆执,怒声道:“无人指使,我们只是想要一点口粮充饥!你们却当真连条活路都不给啊!” 壮汉看向四周,乡道上时不时有往来的贩夫走卒和逃瘟的流民,他心一横,带着决然的死意,猛地撞在了凌霄的剑上! 怀中小姑娘身子一颤,将他的绣摆攥得更紧。 他怀中淡淡的龙涎香掩住了那股猩腻的血腥味道,沈灵书小脸贴着他的外衫,脸色被那稀薄的空气,憋得绯润。 陆执微偏过身子,遮住沈灵书的视线,低声道:“别看。” 壮汉硕大的身子痉挛了两下,唇边轻呢着:“放了他们……” 说完,应声倒地! “杀人了!杀人啦!”人群中不知有谁喊出声,剩下几个汉子见状拔腿就跑。 有路过的百姓对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凌霄震惊的松开了剑,倒退了几步,一股凉测测的酸麻感爬上心头。 他转头问道:“殿下,现在怎么办?” 陆执凤眸微扬,看着尘土飞扬的乡道,淡淡道:“随他们去吧。”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死了的那人宁以身撞剑也不松口,可见抓他们是无用的。 片刻后,陆执低头问:“你们今日出城,是要去哪?” 沈灵书声音发颤,垂着杏眸,哆哆嗦嗦道:“刘婶记挂着夫君,害怕他出事,我陪着她去睢县。” 陆执抿唇,突然很羡慕沈灵书口中这位夫君。 起码他的妻子,是那样牵挂着他。 可以不惜性命的代价,只为了见一面。 而她,曾经也就快要成为他的妻,只是他没有好好待她,辜负了她。 陆执敛去眼底情愫,温声道:“如今整个江南一带闹起了瘟疫,城外不安全,你和你邻居就别去了,孤命人替你们去睢县走一趟,嗯?” 沈灵书惊魂未定,泪水在眼眶打转,鼻音糯糯“嗯”了声。 她确实怕了。 陆执手臂掂了掂她瘦弱的娇躯,又问:“还能走么?” 小姑娘轻音道:“我能。” 陆执弯下身,将她轻轻斜放下来,沈灵书脚一沾地便绵软的崴了一下。 陆执眯起眼,看着她以极其别扭的姿势一瘸一拐的走两步。 沈灵书脚踝处阵阵酸麻,疼得她杏眸含泪,仍旧踉踉跄跄弯身作揖:“多谢殿下。” 都这样了,还要自己走,还要道歉,还要如此生分。 陆执心像是被狠狠拧着一样,喘不上气。 他叹了口气:“我送你们回去。” 沈灵书低着头,指节在袖口里不断绞着,沉默着。 陆执被她磨得有些无奈:“别总是拒绝孤,行么?” 沈灵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倔强的看着他,语气清浅:“殿下救了我和刘婶一命,我身无分文,无以为报,只能感谢殿下大义。但是眼下我们自己能回去,就不劳烦殿下了。” 陆执问:“你怎么回?” 沈灵书看了眼还完整的马车,咬唇道:“我去驾马车。” 陆执嗤笑一声,走上前提了提她的袖口,将她的手臂提溜起来,抵着那双纤细雪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9 的指节,尾音上扬:“驾车?你就用这?” 沈灵书被他讥讽,沉默不语。 他说的是事实,可她不想让他管着。即便知道自己握缰绳驾马车回台县,这双手会鲜血淋漓,可她也不需要他来替自己决定什么。 “上马。”陆执冷冷命令道。 沈灵书充耳不闻,转身朝马车走。 “沈灵书!”陆执被她执拗的性子气急了,大掌攥住那擦肩而过的手腕,眸子猩红。 女郎回眸,剪水盈盈的望着他,春风拂乱她的发丝,衣裙纷飞。 陆执喉结一滞,素日咄咄逼人的话语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仿佛她天生,就是他的软肋。 她只静静的站在那,看着他,他便只想缴械。 陆执音色缓和了几分,嗓音沙哑:“如今整个县城外不知何处就有疫源,你要孤怎么能放心你独自离开?” “袅袅,听话,好不好?” “孤很担心你,你知不知我若是晚来一步,你和你邻居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孤,你也过得很好么?” 马车内,刘婶掀开车帘一角,浑浊的眼神落在沈灵书的肩上。 她虽然大字不识得几个,可不代表她听不懂人话。 王书,沈灵书。 小王她骗了自己。 她根本不是逃难才来的台县,她的夫君也压根不是上战场服役参军的将士。 她的姓名,来历,过往,一切都是假的。 刘婶放下帘子,低头默然,可她待自己的心是真的。 今日若无外面那位贵公子出手相助,她怕是要带着小王一起死在流民的手下。 岁岁还那么小,比她的小妹还小。 刘婶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悔今日一早拉着小王匆匆出城,她心中另选了一条路,暗暗下了决定。 “随孤回去,上马,别闹了,嗯?” 春风中,两人执手而立。 沈灵书杏眸凝望,眼前的陆执墨衣玉冠,丰神俊朗,明明是锦玉尊贵,世无其二的男子,可此时此刻,那张俊美的眉眼上却写满了低微,妥协。 沈灵书好像这一瞬间,突然就释怀了。 她曾经纠缠他的那四年,他一定如同自己现在这般,很厌恶吧。 有风吹动,仿佛吹断了两人之间摇摇欲坠的弦。 她素手拂去陆执的手掌,轻轻启唇: “殿下如今这般待我,做的尽是替我着想的事,我很感激,可感激不是爱。殿下可曾明白,只要殿下这个人站在我面前,您曾经带给我的种种伤害便会让我痛苦不已,提醒着我,我曾有过那样一段不堪的过往。殿下如果真的希望臣女好,请您不要再出现在臣女面前,不然,我永远不会好。” 她一字一句,说得平缓,沉静。 陆执听得出来,感激是真心。可惜,厌恶也是。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陆执心口处渐渐涌上来的痛楚竟然让他不觉疼痛了,只是喉中咽下的猩甜提醒着他,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陆执凤眸浑然不觉,他甚至忘记自己是怎么抬起手臂,怎么放沈灵书走的。 马车走后,凌霄担忧的看着殿下,却不敢上前。 小夫人的话字字诛心,连他听着都替殿下觉得疼。 陆执茫然的看着远去的马车,刚刚那话如一柄锐剪狠狠绞着他的心肺,初始不觉,她走后那股撕裂般的疼才渐渐蔓延。 那场时隔两世的雨,将他淋得浑身湿透。 陆执狠狠拧着心口,终究是脊背躬了下去,猛地吐了一口血。 喉咙吞咽,似刮了刀子一样疼痛难忍。 他眼神看着地面上一滩鲜红血渍,满脑子想的却是他曾经带给她的伤害。 除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殿下!殿下!” 陆执疼得脸色扭曲,再听不见身侧风声,心疾复发,跌在了地上。 —— 回到台县时,已是黄昏。 刘婶情绪不太对,沈灵书强忍着痛驱车回到了家,下车时,她身子发颤,一双白嫩细致的掌心满是被粗糙缰绳磨破的伤痕。 “小王,今日多谢你,我先回去了。”刘婶没有看她的手,低头道谢后匆匆回家了。 沈灵书站在篱笆前看着刘婶的背影,咬唇凝望。 她知道自己和陆执说的那些话被刘婶听见了,刘婶自然也听见了陆执直呼自己的名姓。 她和刘婶相识三年,最后全都是假的,刘婶能有如今的反应,没抬声质问她已经不错了。 罢了,晚些时候她做些果子再来道歉。 掌心的刺痛绵密,不断传来,沈灵书疼得皱起黛眉,推门快步回屋,唇边轻声唤着:“采茵,快去帮我拿药箱。” 东厢内,小妹和岁岁刚用过饭,两个人正窝在榻上玩磨喝乐。 采茵摊开沈灵书的掌心,忍不住失声娇呼,细皮嫩肉的指节被磨得鲜血淋漓,甚至缰绳的碎屑都嵌到了皮肉中。 她声音急得发颤:“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啊?” “小事,先帮我上药吧。” 沈灵书无奈笑笑,“只不过做饭的事儿还要麻烦你了。” 采茵心疼得直跺脚,一边去拿纱布,一边嘟囔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本就是伺候您和小主子的!” 沈灵书看着日渐长大的采茵,眼中温情,她早已把采茵当做了家人。 “姑娘,您忍着点。”采茵拿着药酒轻轻涂抹着,可饶是她动作如此轻,沈灵书还是疼得湿红了眼圈。 上完药后,沈灵书把刘小妹喊了过来,小妹不过十岁岁,生得瘦瘦小小的,肤色随了刘婶,偏黄,看向自己的眼睛怯生生的。 沈灵书心头一紧,把小妹此刻的局促不安归结于失去了父爱。 她心底盘算着,岁岁不能没有爹,这件事该提上议程了。 “王姨,我娘呢?” 沈灵书温声道:“你娘在家呢,但是她今天有些累了,在姨姨这用过晚饭,姨姨送你回家,可好?” 小妹点点头,很听话乖巧。 用过晚饭后,沈灵书装了一盒采茵做得果子,带着小妹出了门。 推开堂屋的门时,沈灵书侧眸看过去,刘婶家竟然没点蜡烛,檐下的红灯笼被风诡异的吹着,泛着猩红的光晕。 沈灵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带着小妹快步出了院子大门,朝隔壁走去。 “刘婶,刘婶?” 沈灵书想推门,却发现篱笆上落了锁。 那股隐隐的预感顿时成了真,刘婶自己出城了! 她疯了吗?! 下午才遇到那种事,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就走了? 瘟疫接连传染,城里城外已经开始出现不少流民,现在的城外,无异于能吃人的炼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0 , “娘子,我娘呢?” 小妹的声音游荡在寂静的乡间,带着一丝期待和无措。 沈灵书下意识安抚她的情绪:“你阿娘有事出去了,小妹先随我回家等等,好不好?” 小妹懵懂无知,只问道:“我娘还会回来么?” “会的。” 沈灵书骗人的声音毫无底气,连她自己都不信。 夤夜涌动,雾上枝头。 沈灵书撑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火,以手支颐,杏眸困倦,身后架子床上,帷幔轻合,采茵哄着岁岁睡着了。 小妹一直哭,沈灵书没办法,便只能陪她在这等这。 她有种预感,刘婶出不了城。 晌午回城时,城门已被府衙的官兵设了卡口,此时又值人定,她肯定出不去的。 更漏落到了子时,沈灵书打了个寒颤,隐约听见有人在敲门,门外的声音咽在风中,一声比一声微弱。 沈灵书披上薄氅推门出去,夜凉如水,冻得她身子微微发颤。 “什么人?”她警惕的看着门外,低声问道。 “别过来!” 篱笆外突然发出的声音,让沈灵书顿住了脚步,她美眸渐渐凝住,看清了来人,是刘婶。 “刘婶!你终于回来了,小妹一直等你,等得直哭,你怎么不进来啊?” 刘婶拿衣衫紧紧捂着唇,虚弱的声音闷闷传来:“小王,你别过来,离我三丈,拿锦帕捂好口鼻,我,我怕是不行了……” 沈灵书下意识后退几步,端凝着刘婶的神色,眼神虚无,面色红烫,莫不是染上了瘟疫? 刘婶神色很痛苦,又似乎带着解脱,往日里精气神倍足的嗓门也有气无力:“小王,我实在是惦记着他爹,我,我出城的时候途径了几个乞丐,他们朝我走得近,问我要钱,我拼命跑,可越跑身子越虚,我怕是被传染上了。” “刘婶,您别怕,明日一早我便去请大夫,你这就是普通的风热,一定会没事的!” 刘婶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等我死后,我屋内灶台底下埋着一个箱子,有我这些年积攒的一些体己钱,还有他爹寄过来的贯钱,你,咳咳……你替我把小妹送到安济坊,交给坊主几年的贯钱,剩下的给小妹,待她及笄后,日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刘婶,您别说傻话啊!” 刘婶没有再答她,只勉强站起了身子,缓缓朝自己的家走去。 她走得缓慢,痛苦,宛如行将就木的耄耋。 沈灵书看得触目惊心,捂着口鼻的帕子骤然松落,掉在了地上。 里屋内,采茵穿着披风走出来,语气惺忪:“姑娘,怎么了?” 沈灵书脊背一凉,顿时惊呼道:“别过来!” 采茵懵然道:“姑娘?” 沈灵书刚和刘婶接触过,她没见过这场瘟疫中传染的人,可刚刚刘婶的样子实在让她害怕,虽然她退了三丈,可她不敢赌万一,若是真染上了,那岁岁…… 沈灵书打了个寒颤,眼中惊惧交加,不敢再想下去。 “刘婶好像染上了瘟疫,我刚与她接触过。采茵,你带着岁岁,明早就去请大夫,一定一定不要来西厢房!” 交代完,沈灵书目送采茵回了东屋,这才抬步往回走。 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她倚在罗汉榻上,一点点感知自己的体温升高,感知喉中有化不开的咳嗽,感知到意识有些恍惚。 她紧紧掐着双手,试图通过疼痛让自己清醒,执笔写了封信 天际才悬了一抹浅绯色的鱼肚白,沈灵书支应不住那近乎撕裂般的疼痛,失去了意识。 “姑娘!”王家小院发出一声凄厉的女声。 采茵看着西屋门牗下滑出的一封信,跪在了地上,眼中落泪。 与此同时,县令府也乱成了一片。 昨夜不知从何处窜出好多乞丐,守职的官兵全力追捕,虽都收将入狱,可那几位官兵无一例外,都染上了瘟疫。 赵绥远急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掌狠狠拍向桌子,怎么好端端的出现这么多乞丐,被抓到前这些乞丐又接触了何人,这伙人四处蹿腾,那岂不是整个台县已经岌岌可危,变成一座活死人城? 不成,这绝对不成。 正逢周管家过来传话,“大人,太子殿下传召,让您即刻过去。” 赵绥远忙扶好了官帽,出门前,他压低声音交代下去:“立刻安排两辆马车,一辆装府中细软,一辆为夫人和琛哥所用,立刻送他们出城!” 周管家茫然无措,问道:“大人,可是出事了?那其他的姨娘怎么办?” “自生自灭吧。”赵绥远匆匆留下这句话后朝蕉院走去。 西跨院内,赵琛立在红木嵌绿松石屏风后,语气春风得意:“这次的事干得不错,吩咐下去,给死去的那个人家里五十贯钱,其余每人二十贯!” 下人顿时领命,复又道:“公子这招做得绝,昨夜让那伙子流民找了几个感染瘟疫的乞丐扑向刘家婆子,那刘家婆子果然拖着病体去找王娘子交代后事,今晨小的去看,王娘子已经感染上,隔离开了,不出五日,她必死无疑!” 赵琛冷笑,阴狠的眼神看向窗外的鸟语花香,敢拒绝她,敢拿太子殿下的身份压制他,那就去死好了。 不过是一个生得美艳的寡妇,难不成,这整个台县,润州府,还缺女人不成? 当日跪在太子身前的耻辱,他一定要洗涮干净! “可是公子,王娘子是传染上了,那几个乞丐不受掌控,眼下整个台县怕是也有大半传染上了,这……” 赵琛慢悠悠道:“无妨,那是太子殿下该考虑的事情。若这场瘟疫遏制不住,整个江南沦陷,那即便他贵为太子,也难辞其咎。难道,御史台还会不参他一本么?” “公子英明,小的这就去办。” “记住,要把那刘婆子感染的事大肆宣扬出去,还要把她夜半子时去同王书接触的事一并传扬出去,她们那个街道住着十来户人家,到时候就算我爹不派兵将她带走,那左邻右舍也会忍不住蠢蠢欲动。” “是!” 蕉院内,太子负手立于床边,神色冷峻,看着县令府不断出入的官兵,那一贯沉凝的面色也有了一丝裂痕。 仅仅一夜,台县沦陷大半,这瘟疫的传播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陆执抬眉,沉声问道:“祁时安还有多久能到?” 凌霄想起昨夜飞鸽传书,严谨道:“最迟明日一早。” 陆执又问:“太医呢?宫里可有回信?” 凌霄摇头:“上次殿下给长公主递的信中一并请了太医,但是信鸽估计还未到上京。估计,估计就算信到了,等御医来后也要半月。” 陆执揉了揉眉心,一言不发。 半晌,他唇角翕合,终究还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1 是提及了不可提之人:“你待会儿,带人把她和岁岁接过来。” 如今城中不安全,她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都不能让她消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门外传来赵绥远的请安声,陆执手臂抬了抬,食指点了点。 凌霄顿时明白,退出后让赵绥远,县正进屋议事。 凌霄去马房套了马车,刚出县令府,便听见女子唤救命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却是个姑娘抱着孩子,那女子越跑越近,凌霄眉心“突突”的跳,竟然是他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采茵边跑边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只得不住的弯腰:“官爷,官爷,求您让我进去,让我见见太子殿下!” “采茵,可是小夫人出事了?”凌霄扶着她的手臂,声音挤得极为艰难。 他不想去听,也不想去承认,可是此时此刻,采茵抱着孩子,除了小夫人感染上瘟疫,他想不出第二个缘由。 凌霄即刻带着采茵入府。 蕉院,书房内。 赵绥远正激烈的向陆执汇报县中情形,县正在一旁执笔记录。 陆执以手支额,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案,神色弄得化不开的阴鸷,听县令禀报。 “让开!我有急事要向殿下汇报!” 守门的官兵识得这是太子近卫,不敢阻拦,可是眼下屋内正在议事,犹豫的时候,陆执看向窗外,眸光陡然变了。 太子抬手,赵绥远被打断,顿时缄口。 陆执心脏处“砰砰”直跳,他让凌霄去接沈灵书,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去。 “进!”屋内传来一声厉喝。 赵绥远和县正有眼界的退了出去。 没等凌霄说话,陆执脸色遽然沉了下去,薄唇仅仅抿着,冷声问道:“她人呢?” 凌霄不敢贸然回答,朝殿外招了招手,采茵抱着岁岁哭啼着跑了进来:“殿下,殿下奴婢求您,您救救姑娘!她发烧了,她还给奴婢留了封信,殿下……” 陆执陡然站起身,眸子一瞬猩红,上前的步伐控制不住的发抖,目光死死盯在采茵脸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岁岁被陆执的喘着粗气的样子吓得呜呜大哭,小手不断抓着空气。 陆执高大的身躯晃了两下,克制的声音发着颤:“带岁岁下去。” 凌霄走到采茵跟前,试图挤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岁岁殿下,属下带您去玩好不好呀?” 岁岁只是哭,可凌霄知道殿下此刻怕是要疯魔了,不顾着还哭着的小奶娃,狠心带了下去。 采茵双膝跪地,低头双手朝下递上了那封信:“殿下,求您救救姑娘,昨夜刘婶被传染后见了姑娘一面,姑娘吩咐奴婢不准踏入西屋半步,今早奴婢去看,姑娘她昏了过去,性命垂危啊!” 陆执双手颤抖,眸底湿红,脸上血色尽数散去,心像是被一把拳头狠狠拧着,绞着劲的疼,他踉跄接过信,跌坐在了身后椅子上。 他脸罩寒霜,视线狠狠聚焦,才堪堪借着日光看清那信笺上的四个大字—— 陆执亲启。 第57章 守护 陆执低着头, 食指发颤的摩挲着,只看了封皮几个字便将信甩到一旁,陡然起身, 嗓音冰寒:“立刻派兵把她接过来, 再另,宣陈太医来见孤。” 采茵见太子殿下终于舍得顾及情分救姑娘, 身子一瞬瘫在地上,以手掩面,喜极而泣。 凌霄领命,出门后吩咐门口候着的近卫去请太医, 自己则是带了一队人马朝王家小院方向跑去。 陆执看着远去的人影, 薄唇紧抿,脑海中预想着凌霄去接人所有发生的可能后, 他持剑走出门外,翻身跃马, 绝尘而去。 王家小院外围了不少百姓, 为首的几个壮年和官兵对峙。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去?她感染了瘟疫,只能在家隔离着,若放了出去, 我们这十里八村的百姓怎么办!”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声:“不能放她走,这群官兵要带她走就是为了方便救治!官府能治病凭什么不给百姓治, 偏偏给这个祸水治病!” “对,不能放她走!放她走,我们就没命了!” 凌霄抽出剑, 横扫过去, 狠声道:“你们胡说什么?让开!” 不远处,骏马被收紧了缰绳, 前蹄朝天,堪堪停住。 陆执下了马,敛眉看向前方。 风声夹杂人声,哭闹声,围在院子门前与官兵对峙,听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声:“不能放过她!” 此情此景,陆执一路赶来咬紧的牙关竟是松了,低低笑出了声。 他邪气挑眉,漆黑的眸一点一点涌上了杀戮之意。 他没能好好待她,伤了她,负了她,已是后悔万分,又岂能让这群心怀不轨的人动她一分一毫! 陆执拿起腰间别着的长弓,长臂拉满,凤眸微微眯起。 “嗖”一声,一支短柄细翎箭随着风声呼啸而至,带着惊人的力道,直贯为首那壮汉的喉咙,横着而透。 硬汉还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瞳孔骤然放大,身子痉挛着朝后跌了下去。 百姓吓得一颤,粉粉朝后退去。 凌霄也被这翎箭惊得转过身。 太子逆着光,唇角渐渐地沉下,身后骏马色若鲜血,墨衣上的金线四龙纹晃着摄人的光芒,笔挺的身姿凌风而立,态势宛如地狱恶鬼,凛然不可侵。 他俊美的眉眼间透着因权势浸染的沉静,辨不出喜怒,只那攥着弓的泛白的指骨昭示着,他杀心大起。 不知谁说了句:“太子!他是太子!” “太子杀人了!太子当街杀无辜百姓了!” “大家快跑啊!” 陆执举弓,冷眼横对,又是一箭,须臾之间穿透了他的颈,雕翎箭的巨大冲力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鲜血飞溅三尺,瞬间染红了脚下这片土地。 “殿下……”凌霄顾不得脸上溅到的鲜血,唇边呢喃。 “都杀了。”陆执一步一步朝前走,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回旋的余地。 他知道,今日在台县屠杀百姓的事不出一刻钟便会传出去。他身为太子,州县沦落在瘟疫的弥漫下,他不爱民,却来杀名,积攒了十几年的名声,清誉,全都荡然无存,他亦会失去储君的位子,被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 “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啊!您疯了吗!你知道太子这个位置,您费了多少心血,多少经营才走上去啊!您都不要了吗?” 陆执充耳不闻。 天色蓦地刮起大风,乌云的阴霾在他冷峻的脸上笼出了一层阴影。 他若是太子,胸怀可容天下万民。可他也是陆执,他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人。 陆执一步步走着,那祥云纹金丝黑色长靴踩出一个个血脚印,所过之处,鲜血逆流成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2 三十几口人,无一生还,空气中的血腥味浓腻的直冲天际。 陆执走进小院,走进西厢,弯下身,缓缓抱起心爱的姑娘。 怀中女郎呼吸滚烫,面色烫润,纤细的手臂无力的垂在一旁,破碎可怜。 “孤来迟了,袅袅。”他哽咽着。 —— 是夜,陈太医带着面罩替沈灵书诊脉后,思虑重重出去拟药方,临走时给太子留下了面罩,虽然知道,已是无用。 白日里殿下从西小院将沈姑娘抱出来时,已是为时晚矣! 床榻上的小人毫无生气,陆执坐在桌案旁,余光瞥见了白日里被他扔在一旁的信笺。 他抬手捏着那薄薄一封信,却仿佛有千万重量压在他掌心。 陆执嘲讽笑笑,见字如面,她又会和自己交代些什么? “殿下,您在我身边一日,我永远也不会好。” 他闭上眼也能想得到,不过是那些锥心刺痛的话语,不看也罢。 烛火摇曳,照得一室明灭。 陆执临窗对月,眼底是静水深流的平静,只是那双指骨攥到发白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默了许久,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还是近乎克制的拾起桌上那封未拆的信笺。 拆开来看,朦胧的月光投下柔和的光影,信笺上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陆执蓦地低笑出声,他突然明白了。 沈灵书这是让他庇护岁岁和采茵,找个由头把她的女儿,她的婢女安置在县令府,安置在他身边。 那么沈灵书,你呢? 你一心求死,你可问过我允许了么? 陆执低头看着看着,眼睛湿红一片,他抬手捂面,静坐了许久,随后起身到桌案前,执笔落字。 红木门牗外传来了凌霄的声音:“殿下,祁大人到了。” 陆执淡淡“嗯”了声,将写好的宣纸放在袖中,复又起身走到榻前。 小姑娘乖巧安静的躺着,烛光将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映得柔和了几分。他看向沈灵书时,眸子里的墨色浓烈的化不开。 陆执食指悬在半空,犹豫了半晌,隔着那剜心的疼痛,轻轻落在她鼻间,刮了两下。 别怕,孤会护着你。孤答应你的事,永远作数。 陆执出门前带上了面罩,在偏殿召见祁时安。 云山仙鹤黄花梨木屏风后,祁时安身形疲惫,弯身行礼:“臣见过殿下。” 陆执坐在与他隔了五丈远的红木杌子,声音淡淡:“祁大人来的倒是快。” 祁时安摸了摸鼻子,哑声道:“跑死了两匹马而已。” 太子又问:“常州的疫情可有遏制,来时路边情形如何?” 提起瘟疫,祁时安眉骨跳了跳,一贯清风霁月的俊颜也变得沉重:“尸鸿遍野。” “不过臣带了常州城内最好的医馆世家随家后人,早三十年前江南地界儿也闹过一场瘟疫,随家救了不少人,随家祖先曾拟一药方世代相传,或可破局。” 太子道:“宫中的陈太医擅于此道,你待会儿带随家人去见他。宫中的太医还有镇守的兵力还要半月,这半月若能瘟疫不能控制住,便只能封城。” 祁时安闻言,面色也是沉了下去。 大邺建朝二百余年,从未有过封城的先例,史书记载仅有一次,辽东奉天城雪崩,派去多番疏通道路,雪患救灾的兵力,无一生还。圣人勒令封城,五十里外高筑围墙。 围墙内,无一人生还。 祁时安掀起袍摆跪在了地上,喉结滑动:“殿下三思。” “润州城百姓几十万口,整个江南百姓三百余万,请殿下三——” 太子平静打断:“三百万对天下苍生,他们死得不冤。” 祁时安知道,太子怕是不能回头了。 来时他便听说早晨太子在民舍那边杀了数十人,鲜血染红了整片庄稼地,才把沈灵书带走。 这弑民的名声既然已经背负了,那这十几年来太子的名声和清誉,也是彻底毁了个干净。 也好,他陆景宴要杀人,自己便从旁递剑。 身为大理寺少卿,祁时安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帝王多疑,杀伐果断,大狱的案子有多少冤案,错案,难道他还能勘察帝王,说你枉害了无辜人命? 圣人尚且如此,身为太子,又怎么能避免? 只是祁时安心知,太子此番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一人。 太子眉眼冷峻,再三思量,又道:“祁时安,接旨。” 祁时安眉心拢起,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陆景宴!”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祁时安以下犯上,直唤了太子名讳! 只是此时此刻,他非臣子,只是太子的知己好友。 陆执掌心猛拍桌案起身,声音冷的像结上了一层冰:“孤要你接旨!” 祁时安低下头:“臣在。” 陆执一字一句,声音如晦: “三件事。” “一,孤要你娶昭景公主。二,孤会写一封密函给父皇,提拔你入中书省内阁辅政。萧皇后把持后宫多年,皇嗣凋零,你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七皇子陆澜从祁国接回来,利用你中书省正二品的权势地位鼓动朝中文官立陆澜为太子,替他铺路。三,半月后封城之日,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务必,一定,必须将沈灵书带出台县。孤已经给林阁老写了封信,替她换上了一个新的身份,以后她就是上京林家二小姐。” 祁时安神色低凝,漆黑的眸氤氲着雾色。 第一件事,是为了他长姐陆月菱,第二件事,是为了邺朝社稷,第三件事,是为了心中所爱。 那么你呢,陆景宴,你放自己放于何处,你不要命了? 祁时安知道此时的太子已经疯魔了,为了护住沈灵书,性命,身份,清誉,他什么都不要了。 屏风处传来冗长的沉默。 夤夜风声鼓动,太子听见祁时安答:“好。” 第58章 深吻 祁时安走后, 太子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许是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衣,烛光映下来也没能暖上几分, 脸上惨白一片。 他抬手覆额, 摸到了细密湿热的汗,漆眸沉了沉, 知道是疫病开始发力了。 他稍微缓了会儿才站起身朝外走,尽管他竭力克制着挺直脊背,可那近乎自虐般试图抗衡疫病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陆执深吸了一口气,喉咙却如同堵住了一半, 每吞咽一下便如刀片割过, 脸色更加苍白如雪。 他如今都疼痛难忍,他的袅袅, 又该疼成什么样? 陆执眼神晦涩了几分。 “殿下?” 门口外凌霄察觉到不对劲,推门便要闯进来却被陆执制止道, “别过来!” 凌霄隔着门, 看见太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3 手扶着门牗,半撑着着身子,素日总是挺得很直的脊背躬弯了下去, 眼角一酸。 殿下积年累月一身傲骨,战场上凶险, 就连被长□□穿了琵琶骨,都硬生生持剑杵在地面,不曾折腰, 怎么, 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怎么样了?” 凌霄沉浸在情绪里,没来得及回话, 便听见门缝内又道: “让太医来回话。” 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被病痛折磨的欲。 凌霄急得就快要哭了:“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您操心操心您自个的身子成不成?!属下已经让陈太医按照给沈姑娘开的药方给殿下煎药了。让我扶您去躺下吧,您真的不能再这样操心下去了,如今台县有祁大人坐阵,这天,还塌不下来!” 陆执很想再问问外面怎么样了,却被凌霄预判到了。 他强撑着“嗯”了声:“让开,孤自己回。” 这县令府有他一个人被传染,就够了。 凌霄依言退出了五丈远,便只看着那一袭月白色身影一点一点扶着廊柱往前挪。 凌霄眼睛发酸,模糊成一片。 他自幼跟着殿下,见过殿下幼年卯时不到便起床苦读,也见过殿下夤夜在庭院里练剑,见过殿下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在金銮殿面对百官舌灿莲花,第一次在太子继立大典上,那身明黄色龙纹锦袍,眉目张扬,意气风发。 却唯独没看见殿下似眼前这般,不要名声,不要性命,宛如行将就木的…… 凌霄擦了擦眼角,径直朝后跑去。 殿下如今的样子,只有那个人能让他燃起求生之志。 凌霄跑到西跨院的庑廊下时,正逢侍女兰英带着面罩端着煮好的药罐子朝里走,他粗喘着气,攥住兰英的袖子,声音被灌风的悲凉:“小……娘子可醒了?” 兰英是被县令拨过来侍奉的婢女,被他这突然窜出来的阵仗吓得一跳,点点头:“醒了,这是第二遍汤药。” “能不能让她去看看殿下?”凌霄眼底黯然,带着一丝祈求。 兰英从前跟着县令夫人,贸然被县令拨过来伺候这位娘子,也多少了解今日白天发生的事。 她心知太子中招了,里边这位娘子这条命都是太子救回来的,她当即点头,“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告诉娘子。” 兰英推开门,暖间内幔帐被金钩拢起,女郎虚弱的倚在身后软枕上,容色雪白憔悴,唇瓣干涸,仿佛一碰便会碎。 “娘子,该喝药了。”兰英将药罐子稳稳放在桌上,随后拎起缓缓将药汁注入青玉瓷碗里。 沈灵书醒了有一会儿,只是静静的对着床榻顶部发呆,美眸空然。 此刻她视线落在窗牗外那道执拗的身影上,轻声询问:“门口可是凌侍卫?” 兰英倒水的姿势一顿,有几滴药汁落在了瓷碗外面。 她若无其事的放下药罐子,端起走到窗边,微笑道:“哪有什么凌侍卫,娘子怕是听错了,刚刚不过是值夜巡逻的护院。” 沈灵书盯着兰英的神情,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没出声。 兰英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娘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还是快喝药吧。陈太医嘱咐了,一日三次,这夜里还要再喝上一回呢。” “你倒是尽心。”沈灵书接过药碗,黛眉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端起饮下。 兰英又递过绢帕擦拭,便准备放下帷幔:“娘子再睡会吧,太医说了,睡眠充足才有精力抵抗这漫长的病痛。” 沈灵书依言,只是身子直直的坐着。 刚刚廊下的声音是凌霄不会错,沈灵书被兰英刻意封闭着外面的消息,可她不用听不用问也知道。 陆执为了救她,定是感染上瘟疫了。 不然此刻她应该在西厢那冰凉的地上等死,怎么会住这么好的房间,有太医诊治,有婢女伺候。 沈灵书低头摸了摸腰间,那是她带着岁岁独居三年来一日不曾离过身的东西。 “点些安息香。”她淡淡吩咐道。 兰英不疑有他,顿时起身去拿桌岸上三足鎏金瑞兽的香炉,低头焚香。 沈灵书低头服下解药,随后披了件黛色披风,穿上了鞋袜。 兰英正在用镊子拨弄隔香片,耳朵敏锐的听见了鞋袜趿趿的声音,她转过身,惊讶了下:“娘子,你怎么下地了?” 沈灵书杏眸情凝,透着一分纯然:“我习惯在安息香中加点梨花料,府上可有?” 月光下,她青丝散落在肩后,只着了件黛色织锦披风,领口处被一条细带松松垮垮地随意系着,露出雪白纤细的锁骨,虽在病中,可那双漂亮澄透的眼睛仍然带着不容忽视的风情。 被这样的美人灼灼瞧着,兰英下意识乖顺的点点头:“有梨花香料,娘子,我这就去取。” 正房所用之物皆存于隔壁耳房,沈灵书目送着她推开门,脚步微抬,很想借着机会跑出去,可这样势必惊动府中。陆执眼下驻扎在县令府,虽有一队军,可这县令府积深庞大,暗线众多,她不敢轻举妄动。 兰英似是防着沈灵书,很快取回了梨花香料,放置于炉中,香线悠悠的从炉中燃起,不多时便充满整个房间。 沈灵书回头睨了眼倒在地上的兰英,毫不犹豫推门而出。 庑廊下春风刺骨,她咳了两声后裹紧了披风顺着廊下一间一间找着。 她不知道陆执住在哪,可她凭感觉猜,不会离她太远。 意识到这一点时,沈灵书心中微微发烫。 她怎么会这样想。 数不清走了多久,沈灵书穿过了一道又一道垂花门,才终于在一间屋外看见了凌霄的背影。 她正要上前,偶然听见两个端盘小厮从前边小路上经过。 沈灵书呼吸蓦然一滞,藏在丛丛梨树间,顿住了脚步。 “外面还闹着呢?” “呦呵,且闹着呢。太子殿下今日杀了三十几口人,那死者家属堵在县令府一天了,咱们老爷到现在还在偏厅安抚,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也无济于事啊!” “这都马上人定了,这些人也不嫌累得慌!” “你懂什么,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家中老母若是无辜含冤而死,你会不想找太子索命?太子又怎地,他也是人,这人命跟人命,还能分得出贵贱?” “我知道那是人命,可也是他们活该啊!非要去凑到王娘子家中不放人,那条街上百十口住户怎么就他们被射杀了,而且你不知道,这里边不光是村民,下午我听公子身边的小顺子说,是公子……” “嘘!别说了,我还想多活几年。甭管怎么,这次的事实就是太子为了那小娘子当街射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板上钉钉的事别再说了,快走吧……” 沈灵书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心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4 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扯碎又揉开,再度紧了紧。她以为她能自持,可真的听见陆执为她不惜杀了人,背负了骂名时,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慢慢弯下身子,手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才再度起身。 凌霄在庑廊下焦急得踱步,冷不防看见那道虚弱的倩影,瞳孔瞪直,快步迎了上去:“沈姑娘,你终于来了,你快去看看殿下吧!” 沈灵书目光落在窗牗上,与凌霄刻意保持着距离,温声问:“药呢?” 凌霄忙不迭道:“还在耳房煎着呢,煎好了我就送过去。” “不必。”沈灵书杏眸皎皎,看着他:“让我来吧。” “此时此刻能照顾殿下的,只有我。” 凌霄抱拳,就差给沈灵书跪下磕几个大响头了! 沈灵书推开门,冷风灌了喉咙,她抿起唇,满屋浓重的药香味。 已是春月,可屋内还是点了银丝炭,可想而知床榻上的人虚冷成什么样。 沈灵书立在床前瞧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自从第一年入宫见到他,她见过他矜傲绝然的样子,见过他威风凛凛的样子,见过他咄咄逼人的神情,却从未见过他像眼前这般—— 没有活人的气息,仿佛一具俊美失魂的傀.儡。 一场瘟疫,刘婶和刘小妹都死了。可能刘婶她没想到,直到死也没能等到夫君。 她的夫君那么久没归家,在这乱世,大抵也活不成了。 瘟疫之下,百姓何其可悲。若是没有陆执的庇佑,她和岁岁就是下一个刘婶和刘小妹。 沈灵书坐在烛光下神思着,灯火为她脸上增添了几分微茫。 你爱苍生,却为我负了苍生。 只是这骂名,不该由你来背负。 沈灵低头擦着眼泪,素白色的小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她起身想去看外面的汤药,手腕却被一抹滚烫的温热攥住。 陆执蹙着眉头,薄唇翕合,似是要说话,却吐不出音。 “殿下,您醒了。”沈灵书顾不得小脸满是泪花,连忙道:“您躺着别动,我去倒水。” 陆执一丝力气也没有,任她轻轻褪去了自己的掌心。 今夜屋里蜡烛好像点的特别多,照得屋子暖融融一片,陆执看着那为自己而忙活的纤细背影,嘴角微抬,浮起了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这个场景,他在梦中梦到过无数次,如今真的成真了,陆执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低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沈灵书。 语气被他压得极低,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沈灵书立刻端着白瓷碗走进了些,蹲在榻前,美眸低垂着,用小勺轻轻递了过去。 男人的牙关咬着,她喂不进去,一小勺水竟是被他弄洒到了丝衾上。 陆执低低咳了两声,每咳一声,皮肉被牵着的痛,便让他眉头蹙得更深一分。 沈灵书看得也跟着揪心,柔柔道:“殿下,您试着张嘴。” 她再度端起小勺,在他唇边润着,可却怎么也抵不进去,眼看着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流淌下去,沈灵书美眸一颤,急忙拿帕子替他擦拭。 小姑娘动作幅度大了些,红袖微抬,雪白的鹅颈在他眼前晃啊晃的,淡淡的香甜气息萦绕在陆执鼻尖。 意外的,他觉得比安息香管用。 正逢此时,门外传来凌霄的敲门声:“姑娘,药熬好了,我放在门口的实木杌子上了,您来取吧。” 沈灵书忙放下瓷碗,起身就去取药。 关好门后,她再次行至榻前,有了前一次喂水喂不进去的经验,她对着这碗药犯起了难。 “袅袅。”他声音极低,吐字迟缓。 沈灵书被他唤着,漂亮的眼睛看向他,紧张道:“殿下,可有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去请太医?” 陆执看着她小手因紧张而渐渐攥在一起的样子,唇边轻轻笑了,“醒来后能看见你,孤很开心。” 此刻他不想喝药,只想心平静气的,好好同她说会儿话。 沈灵书闻言,将药碗搁在了一旁,垂下杏眸,语气带着鼻音的糯:“我确实不值得殿下如此待我。” 烛光落在她纤细蜷曲的睫毛上,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陆执那双黑不见底的眸此刻也染上了一抹柔情,他嗓音低哑,断断续续道,“从前你在孤身边的时候,孤从未留意过,只想着给你冷脸便能让你知难而退。那夜宫宴,孤的属下拉你入局,实非孤所愿。可当萧皇后带人冲进房间时,孤承认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与你成婚也并非是件憾事。” 沈灵杏眸一凝,喃喃而道:“殿下您也重生……” “没错。”陆执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与她对视,毫不避讳承认。 沈灵书眼圈一酸,抬手用手背抹了抹:“殿下不喜欢我很正常,是我对殿下造成负担了。” 陆执听不见般继续道:“与你订婚后,萧皇后对东宫,流云殿多番调查,孤顺藤摸瓜查出了沈家当年之事颇有疑点。孤去兵部调案卷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当年沈家行军的记录册薄。孤怕萧皇后对你做些什么故而选择去你扬州老家暗访,却疏忽了孤一旦离京,萧皇后的手脚会那么快。萧后对孤的污蔑,袅袅相信也正常,因为孤从来没给过你回应,自然也不会让你觉得你在孤心中有多么重要。可是孤在扬州时,夜不能寐,每每床前浮现你的身影,听见你对孤说,殿下,我想你了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应当是爱上你了。” “别说了,殿下,别说了。”沈灵书声音呜咽,以手掩面,肩膀无助的颤着。 陆执眸光柔和,低咳了两声,似是祈求道:“最后一次了,袅袅,让我说完吧。” 我不想留遗憾。 漆黑的眼底涌上情绪的湿红,陆执大掌紧紧攥着丝衾下的亵衣,忍着喉咙间那股撕裂继续道:“这一世孤对你做了许多错事,不顾你的意愿,毁了你的清白,利用你的痛苦你的弱点对你威逼利诱。这段时间孤坐下来细想想,可能当初你如愿嫁给了曹澜,就没有这后边许多波折了,你会被他照顾的很好,在侯府里很幸福的过完一生,也不必被孤逼出京,陷在这孤城中。” “你想要的人生,孤都会给你。现在的我,的确不配再强行把你绑在身边。今晨得知你感染了瘟疫时,孤的心口疼得撕裂,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存了一个念头,孤要你活着,要你后半生好好的活着。也就是那时孤才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时,别无所求,只愿能看见她眉眼长乐,再无忧愁。可能袅袅觉得我这样的人怎么配谈爱,可即便这爱为时已晚,这爱如同草芥,我也想说,我是真真正正爱了一回。” “七日后长公主府指挥使宋引会带着邺军前来增援,届时孤会让凌霄护着你和岁岁回京。”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5 “袅袅,好好活下去,你自由了。” 沈灵书安安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擦了擦泪,轻音道:“该喝药了,殿下。” 说完,她端起药碗喝了口药汁,随后俯身贴在他胸膛间,不待他推开自己,软嫩的唇吻覆了上去。 陆执闭眼,另一手扶着她后脑勺,任唇边那宛若蜜桃的柔润触感游走,苦涩的药汁在两人唇间流淌。 与此同时,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鬓边青丝上。 浅尝辄止后陆执推开了她的身子,哑声道:“这里有凌霄侍奉,袅袅回吧。” 沈灵书看着那一滴未喝进去的药汁,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凌大人还未感染,整个县令府,只有我能照顾殿下。” “孤乏了,你先退下吧。”陆执说完闭上了眼。 那张极具权势的面容又变回了从前那桀傲不恭的模样。 陆执狠了狠心,隐忍的声音终究是带着克制的冰冷。 他不需要她的怜悯,同情。更不需要她因为亏欠,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做不情愿的事。 他的袅袅,应当是自由的。 从屋内出来后,沈灵书带上面罩,面对凌霄的询问充耳不闻,纤细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再没回头。 陆执,你爱苍生,也却为一人负了苍生。 那我便替你夺回这失去的名声。 凌霄推门而入进去拿碗时,看见药汁空空如也,殿下也已经歇下了,这才松了口气。 还是小夫人管用。 —— 七日时光转瞬即逝,大邺的援军也在此刻兵临城下,宋引命人在城外驻扎扎营,自己带着一队兵入了城,直奔县令府。 七日内,疫.情没有一丝好转,反而人传人越来越严重。索性陈太医和随家后人随唐潜心研究对抗瘟疫的药方,渐渐有了眉目。 台县关于太子当街射杀百姓的事也愈演愈烈,甚至已经传到了上京。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背靠萧皇后的后党对太子此行大行攻讦,直言要废除太子,宁安长公主性情爽烈,又护短,她就这么一个亲生侄子,眼里揉不得沙子,在朝堂上直接干脆的把皇后的母家威北公萧山骂了个狗血喷头! 宋引来时也是愁眉不展,京中乱成了一团,江南地界的瘟疫若再不遏制住,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入夜,宋引推开了太子的房门。 他跪在地上请安,只听见里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声,他不免一惊,殿下已被感染了?! “宋引,你来了。”太子声音低哑,勉强撑住了音色。 宋引即刻抱拳作揖道:“殿下,臣来迟了。” 陆执低头笑笑,喃喃而道:“不晚。” “明日给孤留下一队军还有此行随军太医,然后你带兵护送祁大人,还有我的属下凌霄等人回宫,江南所有州县,即刻封城!” 宋引大惊:“殿下不可!属下此番前来就是陪殿下共同抵抗这轮瘟.疫。” “若不封城,恐怕十日内,不仅仅是江南,这瘟.疫便要传到上京了,到那时,若敌国入侵,我大邺危矣。” 宋引倔得像头牛,坚决摇头:“殿下说什么,宋引也不会离开润州。宋引会让心腹护送祁大人还有凌大人,殿下放——” 床榻那边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宋引顿时噤声,不敢再出言反驳太子。 寂静的声音遽然爆出一声冷喝:“宋引听令!” 宋引脊背一僵,复而挺直,站起身子,左脚微抬又很快并拢,声音粗犷:“末将在!” “孤要你答应今日孤之所托,不得有违!” 宋引老脸一撼,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 “宋引听令!” 他喉间哽咽:“末将在!” “你应是不应?”说到最后,陆执力竭,声音已然喘着粗气。 宋引眼红抱拳,低低垂下头,缓慢道:“微臣,遵旨。” —— 亥时末刻,蕉院书房内。 灯火如豆,棕木嵌玉的桌案上摆着两张呈文,一张密函,祁时安斜对着那太子亲笔,微微失神。 宋引刚到台县,他要借一队军去祁国,还要飞鸽传信给鸿胪寺卿要通关文书,让七皇子陆澜回国,朝中又多了位皇子,这京要乱。 他低低沉思着,冷不防门牗被婢女打开,一道袅娜的倩影端着红木托盘径直走到了祁时安身后,轻轻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祁时安动也未动,淡淡道:“放下后出去。” 身后婢女未出声,也未动。 祁时安挑眉,转身抬头睨过去,却对上了一双妩媚的凤眸。 “原来祁大人在江南的日子过得不错,夜半了还有红袖添香在侧,是本殿多虑了。” 女子清脆熟悉的声音透着一股咬声的调侃,在祁时安耳边低低炸开了来。 第59章 孤城 烛影明灭交叠, 影影绰绰落在“婢女”妩媚的凤眸上,桃花面,柳叶眉, 纵然是一身平平无奇的下人服制却被她穿得裁剪妥帖, 起伏有致。 虽不说话,可那风情和气韵却从骨子里溢出来。 天家公主与生俱来的威仪和气派, 便连此时的夜色也稍逊几分。 “阿菱?” 祁时安大掌扣在那细腰上,稍微往前一带,雪白娇软的身子跌坐在他双膝上。 另一手拔下她的钗环,任那满头青丝如瀑散落下来, 他将下颌贴在她身前, 语气喃喃低哑:“阿菱,我不是在做梦吧。” 男人的反应很是让陆月菱满意。 她素手轻轻抚摸着祁时安发上玉冠, 朱唇微启:“祁大人便是这样对夜半送茶水的婢女么?” 女郎挑衅的语气在耳边低低炸开,一股滚烫的欲.念自祁时安胸腔内蔓延。他抬起头, 对上陆月菱那双妩媚漂亮的眼睛, 喉结滑动:“公主要臣如何对待?” “自然是……” 小公主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哗啦哗啦”的响声,满桌墨香四溢, 一室案牍被他尽数挥落在地上。 椅子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陆月菱娇呼一声, 闭上眼,双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再度睁开眼时, 她被男人抱到了桌案上。 祁时安身子前倾, 步步紧.逼。陆月菱双手撑着桌子,身子渐渐朝后, 几乎折了腰的时候被他手臂勾住,随后,那带着侵略性的吐息寸寸攻占。 “我忍了多久,你知道么?” 陆月菱被他呼吸弄得脸颊羞赧,睫毛抖得不停,还想推开他便被擒住了双手。 三年里那些不得而见的思念,在此夜释放的淋漓尽致。 楹窗外不知何时落下了春雨,雨丝淅淅沥沥,烛光落在屏风上,倒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祁时安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贴上去的一刹那,他身躯一僵,进而换为更猛烈的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6 势。他撬开了她的牙关,吮吸不够,又重重碾压过去,小公主身子越躲,却被他搂得越紧。 那细致白嫩如同剥了壳的荔枝肉在男人偾张有力的臂膀下,一点点磨得绯红。 里衣的带子被男人熟稔的解开,裙裾凌乱堆叠在腰际。 烛光昏黄暧.昧,春雨不言,只听见不断的“啧啧”吮吻声,陆月菱面红耳赤,素白色的小手抵在月胸前,求饶似得低低唤他,“祁郎,祁郎……” 她的手柔软白嫩,祁时安攥在手中,怎么也揉搓不够,低头吻了吻,落下一片湿痕,随后将她的小手挪开,嗓音低哑,啄了啄她的耳瓣:“别躲着我,成么?” 陆月菱身子如水瘫软,红唇被他吻肿得娇艳欲滴,说不出话。 两人呼吸交叠迷茫,终究是在小公主含羞的目光注视中,步步朝下。 须臾,陆月菱小手紧紧嵌在他肩膀上结实有力的肌理上,身子紧紧绷直,脚尖都用了力气。 她轻咬着唇瓣,伏在他身上,克制抑着那甜哑的“嗯嗯”声。 春雨不知疲倦的落在翠绿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天地间绵延浪涌,直至了后半夜才停下。 祁时安喘着粗气,从净室将陆月菱抱了回来。 暖阁内燃起了银丝炭,陆月菱拿着帨巾兀自绞头发,不看那始作俑者一眼,越想越气。 难不成她求了父皇那么久要随军下江南,父皇不同意,她又去央求姑母宁安长公主,跑了这么远的路,见到他,就是,就是为了这般! 小公主越想越委屈,眼泪顺着白皙的脸蛋“簌簌”掉落。 祁时安见她一直低头不语,模样可怜,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大掌勾了勾她的脚丫,温声道:“殿下,我错了,别哭了,嗯?” 他越是柔情似水,陆月菱便哭得越凶。 好像那事后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也没多大事,可身子给的反馈太过于敏感,以至于她就是忍不住掉眼泪。 “混蛋!”陆月菱忍不住骂道。 祁时安无奈的笑笑,感慨于自己身份的变化。 刚刚还一口一个祁郎,现在就成混蛋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身子凑近了些,大掌攥着她的小手,仰头看着她。 两人的姿态和刚刚完全不同,陆月菱在上,祁时安在下,从楚楚可怜承.欢到她眉眼高傲的俯视着男人。 “殿下。” 陆月菱挑起黛眉:“你唤我什么?” 祁时安吻了吻她的手背:“阿菱,阿菱。” 年逾三十的男人再不解风情,可岁月权势,风月场里的浸染总是让他知道说什么会哄她开心。 陆月菱再也端不住高傲姿态,别扭的倚在他怀中。 祁时安轻轻替她捏着手臂,温声哄道:“上京离江南这样远,我的阿菱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闻言,陆月菱鼻尖一酸,将脸埋在他怀中。 她贵为众皇子公主之首,自幼要强。素日里碰见什么事,便是有多委屈,只要没有人问,她也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可祁时安察觉到了,问了,她便无端觉得委屈,低低呜咽道:“你还知道呀。” “那日我在姑母府中喝茶,姑母收到了阿弟的信笺,我看了后知道援军不日启程,便进宫去求父皇让我也一同去,谁料父皇只道疫病来势汹汹,还让人把我锁在宫中。最后,还是姑母偷偷将我放出来,让我扮作随军婢女,这才有了今日。” 祁时安听得心疼,“即便你不来,我也会替你守好太子,不会让他出事。” 陆月菱美眸黯了下去,心中却涌现过一丝暖流。 她从来不觉得,祁时安这般会洞察人心,会知道她心中想什么,要说什么。 她还以为祁时安会如同寻常俗物一般,以为她只是不放心陷在围城的他而已。 陆月菱确实担心祁时安,可更惦记的是自己的阿弟。 母后去世的早,虽有父皇,可父皇后有三宫六院,子嗣众多,毕竟不是她们姐弟两个人的父皇。 她身为长姐,自然不能让弟弟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不然,她愧对母后,也愧对陆氏皇族。 氛围煽情,陆月菱低垂着的蜷曲羽睫微颤,感念于此刻与男人心意相通。 半晌,她抬头眨了眨眼:“祁大人这么会,素日里没少去二十四桥吧。” 扬州二十四桥是什么地方,两人心知肚明。 祁时安挑起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去没去过的,阿菱刚刚感觉不到?” 三次,整整三次。 陆月菱未想这男人竟直白的说出来了,顿时羞得低低哼了声。 这话虽为调侃,可祁时安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陆月菱心里没底,对他始终缺少那份安全感。 男人攥着她素白小手,语气虔诚,漆眸如晦,“愿为公主的走狗。” “唯殿下马首是瞻。” 陆月菱眼圈悄悄红了,无言哽咽,只是将他回抱得更紧。 夜色浓重,雨停了,墨色如蓝的天空映起一轮圆月。 楹窗被风雨吹了开,打着斜一扇一扇的,两人都心知,等到这天亮的时候,祁时安便要启程回京代替陆执去稳东宫的形势。 短暂一见,便又要分别。 陆月菱躺在他怀中,舍不得的看着天色,随后仰头吻了吻他的下颌,“等我回京请旨。” 祁时安看着她的眼睛:“一定。” 翌日一早,天不亮,祁时安便起床穿戴,陆月菱昨夜熬的狠了,还睡眼惺忪躺在床上,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顿时不困了,睁开美眸,小手迷迷糊糊的挂在他腰间玉带上:“我来。” 祁时安哪舍得让这金尊玉贵的小人儿替他更衣,低低笑道:“才五更,你再睡会儿。” 陆月菱哪舍得再睡了,她打了个哈欠强撑着坐在榻上。 眼前的男人穿上一身绯色官服,腰着白月带,俊朗如画,高挺的眉眼里写满了光风霁月,一如她初见他在御街上打马而过,意气风发时的样子。 她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祁时安看着那双转啊转的凤眸,便猜到了她此刻心中想什么,食指捻着她的下巴,低头去吻她。 “想也没用,晚了。” 低哑的声音混杂着淡淡的雪松香,把陆月菱迷得只顾着“嗯嗯”,半点子矜持也没了…… —— 辰时,阳光倾洒在楹窗上,晴空如碧洗,满院似绿屏,下过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吹散了昨夜阴霾。 沈灵书青丝垂挽在一侧,着一身碧色织锦罗云纹裙,带着轻纱面罩,端着汤药走进了陆执的屋子。 幔帐被金钩拢起,男人醒了,欣长的身形占据大半个床榻,只是那张俊美的脸上仍浮着一层病色。 “殿下,该喝药了。”沈灵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7 书款款行至他身边,弯下身子递过药碗。 如今陆执的身子虽不如以前,倒也能从善如流的,自己穿衣喝药。 陆执接过药碗,淡淡“嗯”了声。 自那日把话说开了以后,沈灵书也日日过来侍奉汤药,只是两人能说的话不多,除去用药漱口,请安告退,倒也没旁的。 陆执几次欲言又止,都被沈灵书避了开。 几次下来,他不愿逼.迫她。两人相处的日常里,沉默寡言成了主态。 陆执喝药的功夫,沈灵书走到桌案前拨弄香炉,她低头摆弄着香料,轻音询问道:“今日点鹅梨帐中香如何,殿下?” 陆执拿着药碗的手一顿,漆黑的眸染上一丝晦暗不明。良久,他喉结滑动,低声道:“都好,袅袅看着选。” 沈灵书得到了允准后从袖中拿出了“鹅梨帐中香”,片刻后,线香如轻丝般缓缓飘逸,淡淡的烟雾如梦似幻,散发着清甜的气味。 沈灵书心脏“砰砰”直跳,收去香粉的手抖了抖,撒出去一点点白色的粉末,她正要擦拭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沈姑娘的药好了,属下放在门外,还请姑娘趁热喝。” 陆执站起身,推开门接过那碗药,声音温柔唤:“袅袅,过来。” 沈灵书食指抿去那点子粉末后,朝陆执走过去乖乖接过药碗。 喝完药后,两人静静对视着。 沈灵书等迷.香发作,陆执等迷.药发作。 两个人心照不宣,各怀鬼胎。 “袅袅。” 太子突然开口,“孤欠你一句谢谢,谢谢你这段日子不计前嫌的过来侍奉汤药。” 沈灵书黛眉微微挑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只是此刻她的眼皮有些沉,渐渐耷拉下来,房间也变得有些黯淡,歪歪斜斜。 陆执及时扶住了她朝后仰去的身子,横腰将她抱了起来,看着那张紧闭的如画睡颜,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也谢谢你曾来好好爱我,是孤没能珍惜,也负了你的情深。袅袅,好好活下去,你的人生中最美的年华才刚刚开始。” 凌霄在屋外等候,便看见那绣着金线的云纹长靴迈过门槛,一步一步,沉稳有力,朝外走去。 凌霄知道,这场较量,最终还是殿下略胜一筹。 他也背弃了小夫人的诺言。 县令府外备好了马车,陆执将人抱了上去,再下车时门口已聚集了很多人,凌霄,宋引,祁时安,还有—— 陆执挑眉,脸色不善,朝前走了几步:“长姐?” 陆月菱站在祁时安身边,面对太子铁青的脸色,支支吾吾道:“父,父皇让我来的。” 世人都知陆月菱是大公主,可她和陆执一母同胞,也就是个脚前脚后的时辰。很多时候,这位自幼沉稳,少年老成的弟弟倒更像是哥哥。 太子看也没看她,转头对宋引道:“扶大公主上马车。” 宋引顿时上前几步却被陆月菱制止,“阿弟,今日便是母后在这,你也做不了这个主。” 公主凤仪威凛,清脆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陆执与她对视,姐弟俩如出一辙的凤眸都拧着劲。 少倾,陆执偏头看向祁时安,语气上挑:“祁大人,你不管管?” 陆月菱美眸同时也望了过去。 祁时安摸了摸鼻梁,祸不殃及池鱼,怎么这话锋转到他这了。 想起昨夜那句“愿为公主的走狗”,祁时安顶着陆月菱瞪过来的美眸,悠悠道:“阿菱说的对。” 陆执:“……” 氤氲了半晌的离别氛围在此刻倒是轻松了许多,宋引和凌霄以拳抵春,隐隐笑意。 有祁时安护着,陆执也拗不过陆月菱,只好允了她也留下。 一炷香的功夫,车马行装完毕,祁时安走时还是把凌霄留下了,“有我和宋引,定然把你的心尖肉平安护送回京。” 提到沈灵书,陆执眼神落在马车横橼上,神色顿时黯了下来。 她回京后会过着安定平稳的生活,会陪伴着岁岁一年年长大,会一点一点,渐渐忘了他。 想到此,陆执心口渐渐发酸,那因沈灵书陪伴在身边半个月不曾发作过一次的心疾隐隐有了蹿腾之势。 “好了。” 祁时安以拳轻轻抵在他肩膀上,磕了磕,“等你回来。你若不回,这大邺的朝堂我便全盘交到后党手上。” 陆月菱催促道:“走吧,再不走被城中百姓反应过来,怕是要耽误事。” 以祁时安为首,皆掀起前袍,双膝跪地,行叩拜大礼。 “殿下千岁,千千岁。” 春风拂过绿柳,如银色闪电的大军拖起了长长的银线。 陆执望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抿起了唇。 润州府的城门紧紧合上,有些百姓看着远去的大军顿时觉得不对劲,想要朝外跑去,却被紧紧隔在其中,城内呼喊声宛如炼.狱。 陆执淡淡开口:“阿姐,有信心么?” 陆月菱弯起凤眸,“自然有。” 陆氏皇族,生来尊贵,岂会甘心服输。 回到房间后,陆执眼眸空然的看着屋内陈设,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那抹倩影。 半月相处,这间屋子的每一处都有她的身影。 她凝眉弯身端药,她低头坐在书案下摆弄香料,她眼睛哭得通红,含着药吻了上来。 一幕又一幕,陆执从未觉得身边无比冷清过。 可是还能以病拘着她半个月,到底是他贪心了。 陆执走了几步,低头看向香案上残留的白色粉末,抿着指尖嗅了嗅。他自幼出身宫廷,母后早在幼年的时候给他和长姐服下百毒不侵的丹药,区区迷香,又怎会困得住他。 只是他不明白,就算袅袅迷昏了他,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 长日寂寂,更漏漫漫,陆执坐在她曾坐过的椅子上,脑海中一遍遍勾勒她的娇靥,心头酸涩悲凉。 —— 回京大军众多,便弃船走的陆路。 春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大军走了半月才到上京郊外。 数日春雨后,上京城外满目萝绿,官道两边的迎春花傲然绽放,仿佛披上了一层如屏如障的绿意。柳树抽出了新芽,随风摇曳,美的像一幅泼墨山水画卷。 此刻夕阳将至,马车随着粼粼之声,踩着落日余晖,在城门口慢悠悠停下。城门楼两侧的桃花杏雨被风吹拂,落在土地上,随军的肩上,马儿上,好不惬意。 沈灵书初时有些晕车,坐得多了,便不那么晕了,也能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黄昏暮色。 离开那日,她在马车中晕晕乎乎转醒,便知道自己的迷香没效力,反而被凌霄端来的那碗汤药给下套了。 凌霄明明答应了她,封城那日带陆执离京,可到底还是他的人,倒戈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8 也正常。 她本想让陆执离开台县,自己出去,以身偿了那被无辜射杀的三十几条人命,挽回陆执失去的名声。只是没想到陆执给自己下了药,没能按自己的计划行事,沈灵书心中惴惴,只得另想个法子。 袖中那张林家二小姐的籍契文书也被她直接撕了。 她是沈家人,岂会躲在他的羽翼下贪生怕死,苟且偷生。更不要他自以为是,一个人留在孤城之中,却替自己铺好了路。 她不想再亏欠他。 临走时陈太医拟了一方子交给凌霄,沈灵书每日都按时喝药,身子已经好了大半,随军那些有不舒服的将士也都依养按方子煮药。 连宋引也不例外,还打趣着自己这支军队充满着药香,这哪是要上战场打仗,这活脱脱一窝病秧子嘛! 沈灵书看着三年未见的上京城,心中百感交集,她甚至依稀可以描绘出,当时她和采茵是顺着哪条街跑出来,又上了哪条船。 时过境迁,搁置在心底的爱恨,仇怨,竟然如同这春风过境一般,悄然散开了。 大军稳稳停在了城门楼前,祁时安身骑棕色骏马,高高扬起手中文书:“吾乃常州知州祁时安,手持太子手谕,速开城门。” 城楼上的守城士兵见是曾经的大理寺少卿,是熟人,顿时抱拳作揖,高声回道:“祁大人稍等!” 说完,他振臂一挥:“开城门!” 承天门的大门缓缓打开,逆光而来一匹白色骏马,握僵的指节骨节分明,一袭玉冠紫袍,袍角末端绣着金光闪闪的四爪蟒。 祁时安渐渐看清了来人,微微挑眉。少倾,他翻身下马,作揖行礼:“七皇子金安。一别数年,殿下别来无恙。” 陆澜挑起眉,笑得邪气:“托我哥的福,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重回邺国。” 祁时安负手而立:“殿下即将位及储君,不高兴?” 陆澜神情顿时垮了下来:“高兴个屁!让我哥亲自来跟我说,不然这事就不作数!” 祁时安淡淡笑了。 陆澜见他笑,更不开心了,方才在城楼时预演了好久,方才端起来的架子,一瞬破功。 他翻身下马,朝祁时安走近了几步,憋着嘴:“老师,别什么太子之位不太子的了,我被一女子甩了,你足智多谋,快教教我!” 祁时安扶额,当初圣人在诸皇子之中挑选去祁国的质子时,想也没想,便选中了素好风月,不学无术,整天挥金如土的混日子的陆澜。 不成想,这几年过去,陆澜的性子还是没变。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大军呼啸过境。 祁时安顶着尘土,无奈问道:“说吧,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 第60章 待归 陆澜瘪了瘪嘴, “这次是真爱!” 祁时安以拳抵唇咳了几声:“四年前,许阁老家的小孙女周氏,卢尚书的妹妹小卢氏, 还有汝王府家的清河县……” “停停停!”陆澜被他绕得有些头皮发麻。 陆澜勾着祁时安的肩, 压低了声音:“老师,就一次, 最后一次!” “若是不成,那父皇这次给我安排相看的宰相府四姑娘,我闭着眼睛娶了还不行?” 祁时安挪开了他欠欠儿的手,抿唇道:“下不为例。” 陆澜唇边扯开了一抹笑, “就知道老师最疼我。” 说着, 陆澜凑到祁时安身边耳语了几句。 祁时安略皱了皱眉,随后“嗯”了声, 继续道:“我等下要进宫述职,你送马车里那位娘子先回祈府, 改日再聊聊你这位心上人。” 陆澜眼眸亮了亮, 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祁时安似是不放心,又转身朝后走,行到马车旁交代了几句, 见沈灵书点头这才放心。 既然她不愿以林阁老家二小姐的身份在京居住,为了避风头, 先去他府上暂住也好。 陆景宴心尖上的人,他怎么都要护好。 祁时安带着大军朝宫门行去,朝朱雀门走去。 陆澜也重新骑上马, 唇边叼着不知哪找到的野草, 懒洋洋的握着缰绳,为身后香车开路。 整个上京城遵循着东贵西富的原则林立而建, 祁时安这样的天子近臣府宅便落在东边的兴宁坊。 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门前管家识得七皇子,早年间这位七殿下没事便来缠着他们大人秉烛夜游,是以恭敬行礼后,引领着贵人们入府。 祁时安早前派了人提前来报信,管家便引着沈灵书去了碧水阁,那是整个府邸风景最好,最清凉的所在。 沈灵书推开院门,满树玉兰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洁白缤纷的花瓣似雨垂落下来,檐下有风铃,池边有金鲤,花香怡人,古朴自然。 她穿过游廊,环顾四周,眼下在祁大人府中等消息,确实是最优的选择。 不远处,采茵抱着岁岁朝这边走来,沈灵书太久没见过女儿,眼眶一颤,很想去抱抱她。 可怕余毒未清,为了稳妥,还是再等上些时日。 沈灵书进屋稍作休整,便看见一道紫金色的人影晃入院子。 “嫂嫂!”少年嗓音清冽,似山涧泉水。 沈灵书蹙起黛眉,朝门外走,陆澜步子快,两人撞了个满怀。 陆澜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沈灵书克制住了唇边娇呼,借着被他拉着的力量堪堪站稳。 少年笑笑,“嫂嫂,你怎么回事,这要是被我哥看见了,他又该踢我了。” 陆澜唇角噙着玩味的笑,眼尾放荡不羁,沈灵书有些无奈,若是三年前她可能还会羞赧几分,可她的孩子都三岁了。 “小孩。”她微微挑起眉。 “我不小了。”陆澜脊背挺了挺,眉眼透烈,有着京城世家男儿没有的意气风发,桀傲不恭,“嫂嫂,我可比你高快一头呢!” 沈灵书看着少年故意垫脚的小动作,无奈莞尔,“好,但是我不是你嫂子,别这样叫。” 陆澜眨了眨那双桃花眸,凑近了些,“嫂嫂,我哥为了你命都不要了,你还不是么?” 提到陆执,沈灵书美眸凝了凝,纤长蜷曲的睫毛渐渐垂下去,小手攥起了拳。 眼看着美人就要梨花带雨,陆澜顿时举双手投降,“好好好,阿姐,我不说了。” “唤我什么?”沈灵书抬起头。 陆澜扬眉,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凑近了些,“怎么,听不够?” “阿姐,阿姐——” “停!”沈灵书美眸瞪了他一眼。 她性子素来温婉,甚少生气,就连抬高音量说话,也是甚少才有一回。 陆澜不意外然的笑了,突然凑近了些,“阿姐,你怎么连生气都这么软,我教你如何生气,好不好?” 沈灵书看着嬉皮笑脸的陆澜,想起临走时祁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9 人曾教过她的—— 女郎杏眸转了转,清浅的声音娓娓道:“云霜。” “霜”字刚落,陆澜的眉眼肉眼可见耷拉下去。他挽起裤脚,兀自坐在廊阶下,手撑着下巴,发呆。 沈灵书想撵人,可这人是皇子,她略凝了凝眸,便也打算不管他,先回屋歇着了。 赶路这半个月,她身子骨都快被马车颠散架了。 午后阳光变得和煦,暖融融的,沈灵书倚在美人榻上睡饱餍足,起床伸了个懒腰时却发现陆澜还在廊下坐着。 院子外时不时有走动的小厮婢女,这要是让人看见。 沈灵书推开了门,轻声唤了唤:“七殿下?” 陆澜回头,蜷曲的睫毛下,那双与陆执如出一辙的凤眸湿红一片。 “阿姐。”陆澜瘪了瘪嘴,“我想她了。” 沈灵书心头“咯噔”一声,她十二岁入宫,虽一门心思扑在太子身上,可也对皇家之事多有耳闻,富贵天家,怎还会有痴情之人…… 可到底是自己提起的那位女子,沈灵书也不好不管这个“小孩。” 她敛了敛裙摆,坐在陆澜身边,并着肩,侧颜温婉。 “殿下不妨同我说说,有些事,也许说出来就好了。” 陆澜眼底虚浮,似是在透过满院子景象在描绘些什么,嗓音也闷闷的。 “父皇让我为祁国质子那年,我本想待一段日子就跑,远离大邺,远离祁国,可我与祁国的二皇子一见如故,便留了下来。那夜宫宴,云霜是领舞的伶姬,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穿着波光粼粼的水光纱,细腰曼妙,在我面前翩翩起舞的样子。” “她的眼睛很美,带着一点金黄的异色,肌肤生得很白,比我年长两岁,我当场便同祁国二皇子替她赎身,带她回府,也不可控制的喜欢上了她。” 沈灵书点点头:“话本子里也常写,挥金如土的潇洒皇子,倾国倾城的异域美人,很般配呀。” 陆澜点点头:“开始的时候很好,我常常带云霜去草原骑马,那的天很蓝,云很低,云霜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会发光,眼里也只有本殿。我也许诺为质期满后就带她回大邺,娶她为皇子妃。我不介意她的出身,不介意她曾在无数场夜宴上曲意媚迎,我喜欢的只是那个干干净净,眼睛冲我笑的云霜。只是后来有一日……” 陆澜星眸黯了黯:“我看见她从祁国内阁府的后门走出来,衣裙凌乱,口脂红肿……” 沈灵书倒吸口凉气,小手捂着唇,这内容有点丰富过头了。 她顿了顿,询问道:“所以殿下现在还是忘不掉云姑娘,即便她曾背叛了你?” 陆澜将脸埋在掌心里,声音闷闷的从指缝中流出来:“我不知道,我恨她,可我也忘不掉……” “旧人如花,新人如月,你不妨去见见相府的四姑娘?” 沈灵书抬起头,来人一袭紫袍金冠,逆光而立,那顶乌纱帽气派又张扬。 “祁大人,你,你升官了?” 五品着绿,四品服绯,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才能着紫袍。 祁时安抿唇,干咳了两声:“侥幸,侥幸。” 陆澜甩了甩头,站起身嘟囔道:“不成,老师,我还没忘了云霜,就算娶了那四姑娘,也是对人家不负责。不成不成,咱俩吃酒去,边吃边说!” 祁时安无奈道:“容我换件衣裳。” 陆澜勾过他的肩膀,吊儿郎当道:“不换!就这身紫衣,多威风,若是在酒楼看见哪家小娘子,说不得还——” “闭嘴。” “好勒。” 沈灵书目送他们离去,在院子里眺望了会春光也回屋了。 红木嵌玉桌案上,宣纸被风吹得打了卷,沈灵书坐在杌子上,执笔写了几个字便又重新回到榻上斜倚着。 日光斜悠悠的落在楹窗上,她抵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棠梨煮酒,松下饮茶,沈灵书在祈府的后院里过的安静自在,无人打扰,也和自己的女儿岁岁久别重逢,终于可以日日哄她安睡。 眨眼便是一月。 这日,沈灵书把岁岁哄午睡后,又执笔坐在桌案前,写了会儿字后,许是贪看了落花,许是阳光正好,她伏在案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穿过垂花门,正碰上采茵端着果匣子出门,采茵对上来人的目光,惊得果匣子掉落在地上,下意识就要行礼,来人手臂略抬了抬,示意她噤声。 男人推开半掩着的门牗,绕过山水仙鹤屏风,床榻上的岁岁不知何时醒了,胖胖的小身子在床上打转转,忽而感知到了动静,葡萄一样的圆润眼眸眨啊眨的望着门口。 支摘窗被风吹开,洁白的玉兰花瓣落了满桌,白花花的一片被日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女郎脊背只着了一层层桃色薄纱襦裙,蝴蝶骨随着呼吸开合,纤细柔弱。 修长如画的手捻起桌案上风干的宣纸,疲惫低哑的声音落在风中:“只愿君心似春色——” 陆执抿唇,下一句没有写,但是他知道,只愿君心似春色,一年一度一归来。 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容,才一月而已。 啧。 第61章 追妻 二十八张宣纸, 厚厚一叠,夹杂着纯白色的落花随风吹个不停。 那些藏在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思念和等待在这短短二百个字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陆执眼底浮现着柔情, 抬手替她拂了拂肩上的落花。 一些本在心中做好的决定, 从他活着离开江南那一刻,蓦地改变了。 床上的小人颤颤巍巍的朝边缘爬去, 陆执眼疾手快上去接住了女儿软软的小身体。 小孩子身上香香软软的,雪白肥胖的藕臂一截一截的去贴陆执的脸。 陆执掂了掂女儿,好像是重了点,也胖了。眼看着岁岁“咿咿呀呀”的要说话, 陆执口型对她道:“岁岁乖。” 心有灵犀般, 岁岁便不说话了,只是没长骨头的歪在陆执身上, 眼眸亮晶晶的朝他笑。 抱了会儿岁岁后,陆执起身离开, 临走时看了眼窗下熟睡的女郎, 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不必告诉她孤来过。” “是。”廊阶下采茵弯身作揖,恭敬回道。 纵容从前采茵有多么讨厌, 甚至憎恨这位太子殿下,可在台县那段日子, 若没有殿下,姑娘,小主子, 还有她都活不成了。 只是日后的路, 还是要看姑娘自己怎么选择! —— 陆执从祈府出去后便弯身上了马车,辚辚之声一路朝着宫门行去。 午后, 御书房。 陆执先回东宫换好了衣裳,此刻站在廊下,玉冠金袍,身姿挺立,虽面上带着疲惫,却依旧掩盖不住俊朗的五官。 苏公公在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0 瞧着,虽然早接到了消息,可此刻真的看见殿下那一刻,不免湿透了眼睛。 “劳烦公公通传。”太子接连赶路,声音透着疲惫。 苏公公弯腰行礼,“殿下客气了,奴才即刻就去。” 不多时,苏公公从里边打开大门,恭敬道,“殿下请。” 嘉元帝身子微靠在明黄龙椅上,正用手揉着太阳穴,轮廓威严。 “儿臣给父皇请安,江南疫病已被遏制住,以陈太医为首的太医们,还有一位随家年轻人研制出了对抗瘟疫的方子,再有一月便可彻底肃清余瘟。” 嘉元帝不语,陆执便保持着单膝跪拜行礼的姿势。 半晌,帝王抬眼,容色冷冽,竟是蓦地站起了身。 嘉元帝走到陆执身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清脆响声蔓延内殿,门口垂着头的苏公公将头压得更低,心中胆颤。 这儿子和女儿就是不一样。 方才大公主来同圣人请旨赐婚,圣人虽不满于公主为了一个臣子守身三年的荒唐行径,可如今见她松口,愿意再嫁,到底还是没舍得苛责,甚至连重话都没说一句,只道等祁国来朝,一同夏苗后再说。 而这同为先元后留下来的太子殿下…… 嘉元帝眼底满是失望,厉声道:“陆景宴,你知道不知道朕在你身上浪费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精力栽培。皇子年幼时,哪个不是在太学里埋头苦读,可他们幼年见到最多的便是朕的背影。你呢,朕亲自指导你功课,围猎,射箭,把你教养成一个受大邺子民爱戴的储君。可你枉顾你太子的身份,竟然为了一介女子当街屠杀百姓!你要朕怎么跟万民交代,你这太子之,朕废还是不废!” 帝王龙颜大怒,门外的宫人太监都跟着跪了下去。 太子另一条屈着的腿渐渐跪了下去,“父皇息怒,儿臣知错。邺朝太子本就是贤能者居,儿臣已经命祁时安将陆澜带回国,他生母温肃贵妃生前对他教养得当,想必假以时日,必能承担社稷重任。” “你……放肆!” 嘉元帝怒不可遏,明黄色的袖子挥过茶盏,瓷器碎裂的声音中,他语气愠沉:“朕是让你说这些话的?就不说那些百姓里是不是有人指使的,就算不是,你不会做得隐蔽些?你让朕怎么堵住那些文臣御史的悠悠之口!” 听到这儿,苏公公悬着的心落下了。 瞧瞧,圣人气到这种程度了,还怎么想着替殿下收拾烂摊子。果然和已故去的元后娘娘伉俪情深,一点也舍不得这邺朝江山落在其他皇子手中。 这深沉的父爱啊…… 陆执抿唇,肃然的神色带了几分懊恼,今日来除了汇报公务他还想提太子妃人选这事来着。 帝王之怒,余威不减。嘉元帝冷声道:“这几日你不必上朝了,给朕滚回你的东宫好好反省反省,若下次再有这种荒唐行径,朕非废了你不可!” 苏公公默默低头笑,心里补了一句,应该是“朕非再替你找一次借口不可吧。” “滚!”嘉元帝下了逐客令。 陆执摸了摸鼻子,想着改日再来。 陆执起来转身的时候,嘉元帝看着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眸光中多了几分苍老。 骂归骂,可陆执能平安回来,嘉元帝觉得比什么都好。 不然百年之后,面对音音,他怕是要无地自容。 他甚至能想象的出音音又要怎么骂他,不管自己,不管儿子,临了再补上那听得耳朵起茧子的一句:“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更不应该给你生孩子!” 嘉元帝想着想着,心头酸蓦低酸涩,连带着对太子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他道,“太子妃的人选,朕已经定下来了,林阁老家的三姑娘林窈,年岁正当,兰心蕙质,林家你母后的母族,出身高贵,家世显赫,最是匹配不过。等这次祁国来夏苗后,你们便成婚。” 陆执肩膀一僵,蓦低转身,神色带着肃穆急促,“儿臣心中有人选,无意于林家三姑娘,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嘉元帝冷哼了声,懒得提与他提三年前的旧事,只挥手,“太子,你没得选。” 从御书房出来后,陆执眼底低沉,周身气压冷的可怕。 凌霄匆匆跟上前,禀报道,“殿下,长公主殿下派人来请您去公主府一趟。” 陆执脚步停下,抬头看了眼天色,脑海中回想到那间小屋的午后,女郎伏在案上午睡,岁岁乖乖躺在榻上,是那么的岁月静好。 知道回宫后会忙,所以特地一入京便去看看她。 眼下姑母又有许多话要等着他,又不知何时能出来。 想起父皇订下的婚事,陆执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浓雾。 —— 傍晚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的声音宛如鼓点,四月的雨丝细密清凉,赶走了晌午的闷热。 沈灵书抱着岁岁倚在榻边,黛眉看着落雨,算计着采茵去拿晚饭带没带伞。 正想着,楹窗下走过一道身影,采茵拎着食盒跑进来,身上被雨浇得湿透。 沈灵书急忙放下岁岁,起身去接她,“这雨来得急,出去的时候忘记让你带伞了。” 采茵抬手扑了扑衣裳,眉眼有些凝重。 沈灵书见状疑惑道,“怎么了,可是着凉了?” 采茵想了想,还是把刚刚去厨房听到的如实说出来,“姑娘,太子殿下回京了。” 雪白的帨巾应声倒地,沈灵书美眸有一瞬的僵滞,随后才缓缓道,“挺好的。” “奴婢听祈府的下人说今日圣人把殿下叫到御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把殿下锁在东宫闭门思过。” 沈灵书呼吸一紧,身子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她杏眸凝了凝,哆哆嗦嗦道:“不对,圣人若是龙颜大怒定会废太子,可圣人把陆执锁在东宫,是为了保护他。太子回京,明日早朝必定会腥风血雨,圣人这是有意包庇他。” 采茵听着姑娘的分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既然如此,殿下应该是没事的。” 沈灵书当即问道,“祁大人可曾回府?” 采茵看了眼更漏,“这个时辰,大人下值很久了。” “我出去一趟。”说完,沈灵书拿起披风便朝雨中走去。 身后采茵急得,“姑娘,你倒是拿伞呀!” 夜色沉沉,早不见那道月白色的纤细身影。 书房内,沈灵书微微福了福身子,“大人。” 祁时安放下手中呈文,正色道,“不必行礼,沈娘子有话直说。” 沈灵书咬了咬唇,雨水顺着眉毛流淌下去,将她衬托得楚楚可怜,“大人,您明日上朝的时候可否带我入宫?” 祁时安一瞬了然,知道了沈灵书已经得到陆执回京的消息。 沈灵书这人太通透,又在宫中待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1 了几年,她太知道怎么样能救陆执了。 不过,这消息也瞒不住,早晚得这样,他也拦不住。 祁时安沉声道,“你放心,不论最后圣裁如何,我都会护住你的性命。” 沈灵书笑笑,“祁大人,不重要了。” 只要陆执好好的,都不重要了。 这是她欠他的。 祁时安顿了顿,“但是,我也仅仅只能将你带入宫门,至于能不能见到圣人,还要看你自己。” “我没法在人前护着你。” 沈灵书美眸晃了晃,“我明白的,多谢大人。” 翌日五更,朝天门前百官笔直列为两队,文官五官各一列,都站的笔直,有的闭眼瞌睡,有的整理仪容。 过了半晌,内殿里传来苏公公的声音,“百官觐见!” 悠扬纤细的声音响彻整个宫门,百官陆陆续续往里走。 嘉元帝有些犯愁,今日上朝,御史台和台谏两院必定会揪着太子在江南屠杀百姓的事不放。 “陛下,臣有奏!” 苏公公扫着浮尘,“谏议大夫请讲。” “陛下,臣听闻太子殿下已于昨日回京。太子此番前去江南,曾当街带人射杀了上百名无辜百姓,殿下身为一朝储君,理应爱民如子,此番行径有违天理,灭人大论,德行亏失,理应惩处!” 圣人揉了揉太阳穴,就猜到会是今日的局面。 正为难着,殿外突然传来了阵阵鼓声。 百官惊诧回头,“是登闻鼓,竟然是登闻鼓?!” 沈灵手臂不断挥舞着鼓面,美眸坚定。 “爹.娘,如果你们在天之灵,如果我也已经真的爱上了他,就让我见到圣人,让我去救他!” 她敲了许久,无人出来,也无人赶她。 沈灵书咬咬牙,大声喊道:“罪妇沈氏,狐媚储君,谄媚勾引,身染时疫意图让太子救我,太子不得已才杀人,这一切的罪责都是我,请圣人明察,还太子一个公道!” “罪妇沈氏,狐媚储君,谄媚勾引……” 数不清喊了多少声,沈灵书手臂中的棒槌摔了出去,整个人昏在了青石板上。 —— 太子在东宫闭门思过,闻得此讯让人看住了看守宫门的护卫,直奔大理寺去。 大理寺,东衙廨房内,祁时安正给沈灵书倒了杯茶,茶香四溢,滚烫的热气慢悠悠的打着旋上升,氛围安宁。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祁时安便瞧着那升腾热气被一股劲风吹得歪歪斜斜。 他眉眼染上一抹揶揄,怎么,这消息刚放出去,人就来这么快? 生怕把他心尖上的人欺负了? 正想着,门被猛地推开,陆执略辨认了下屋内情形,走上前去拉沈灵书的手腕,语气沉沉,“跟我走。” 沈灵书看了祁时安,欲言又止。 祁时安慢悠悠道:“殿下,臣刚任了这大理寺卿不过月余,殿下就要从我手中带走一个死刑犯,这是明摆着让圣人治我的罪?” 陆执看着对面不疾不徐的神情,挑眉道,“祁大人何意?” 沈灵书这才找到机会抽出自己的手腕,退到了一旁。 祁时安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案,道出了实情:“今晨早朝前,我去飞霜殿前堵到了圣人,向他陈情。圣人也觉得沈氏用心恪纯,不在乎一己之身去换取大邺朝纲安稳,特许了沈氏一条命,还替她换了身份,赐了百金。” 陆执反问:“所以今日朝上是做戏?” 祁时安摸了摸鼻梁,“至少圣人和我是。” 陆执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去,手臂抬了抬。 祁时安心领神会,临出门前将钥匙放在桌上,“别忘了锁门。” 陆执:“……” 难不成他还能做些什么? 祁时安走后,廨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日后打算怎么办?”太子垂目看着她,突然问。 沈灵书眸光看向窗外,轻音道,“把岁岁抚养长大。” 陆执沉默,漆黑如墨的眸子晦涩不明,沈灵书别开目光,有些心虚。 短暂的沉默后,陆执蓦地朝她这走了几步,沈灵书身子下意识往后退,抵在了墙壁上,陆执也没停,两人之间离得很近,没留半点缝隙。男子侵略压迫的气息自上扑鼻而来,沈灵书小手紧紧攥着袖子,呼吸絮乱,下意识的别过脸,却被陆执食指捏着下颌板了过来,另一手桎梏在她腰间,替她隔绝了冰凉的墙壁。 廨房内明明没有春风过境,可沈灵书的小脸如同煮熟了的蟹子,染上一抹绯红。 陆执轻轻揉搓着她雪白的下巴,又替她别过散落在眼前的青丝,轻声地说道,“父皇给我和林家三姑娘,也就是你未来的妹妹……”他话音顿了顿,眉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神色,“赐婚了。” 他很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沈灵书杏眸一怔,随后刻意保持声音连贯,温声道:“恭喜殿下,殿下的年纪也该成婚了,那位林家三姑娘容貌出众,家世显赫,是桩良缘。” 陆执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微微挑眉:“是真心的么?” 沈灵书点头,“自然真心。” 陆执低头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笺,清冽的声音落在大理寺廨房中:“只愿君心似春色——” 他低头凑近了些,两个人的气息渐渐混在一起,声音逗弄,“沈大姑娘这是在等谁呢?” “你……”沈灵书看见那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小脸瞬间羞红,就欲躲过去,却被陆执胳膊晃着躲开,她身子失衡一瞬扑到了陆执怀中。 男人手臂顺势收紧细腰,低头看着她,神色温柔:“是在等孤,嗯?” 沈灵书侧过脸颊,试图避开他温热的吐息,可那淡淡的龙涎香还是将她感官包裹,廨房内安静如斯,她甚至清晰的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她唇齿打颤,“才不是!” “那为什么要敲登闻鼓,为什么要以命相抵?” “还是沈大姑娘爱孤已经爱到不要性命了?” 小姑娘脸色羞赧,瞪了瞪美眸又觉得理亏,左右为难间,宣纸被人骤然撒开,飘落在空中。 陆执另一手摆正了她的小脸,捏着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说你在等我。” “说你也爱我。” “说你这二十八封信笺,字字非我,却字字都是我!” 他的吻如暴风骤雨过境,带着克制的疯狂直.捣.她的软.舌,另一手紧紧收紧细腰,她的身子不断超后倾去,被他吻得几乎折了腰。 沈灵书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可偏偏男人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忽而浅尝辄止,忽而加快节奏侵略的吮吸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伴随着浪潮从身体里不断涌出,她克制不住的溢出了几缕求饶的娇吟,却没松口回答他的话。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2 陆执手指落在她后背上桃色薄衫上,点了点,沈灵书脊背不可抑制的僵了僵,敏感的躲了一下。 “啧啧”的吻声混杂着男人酝酿了许久的那句: “袅袅,孤重新提亲,可好?” 第62章 含羞 “袅袅, 说话。” 男子湿热的吐息落在她眉眼间,俊美的面相带着惑人的欲,那双漆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她紧张无措的倒影。 沈灵书低垂下眼睫, 掌心都在跟着湿润, 发颤。 平心而论,陆执在台县为她做得那些事她不是感觉不到。就单凭她感染瘟疫, 他不嫌弃不介意,宁愿自己也一同感染,宁愿去杀害那些堵在她家门口的流民,她就无以为报。 可是刚刚他说, 圣人给他和林三姑娘赐婚了。 沈灵书仰起头, 突然觉得如今的自己,声名狼藉, 一无所有。与陆执这样高贵的身份,犹如鸿泥之别。 三年前他去圣人那亲自求来的赐婚的圣旨, 可自己跑掉了。 如今虽在御前以命换了太子的声誉, 可圣人对她已经是厌恶至极,就连她这“林家二姑娘”的身份,也是祁大人替她求来的。 这样的她, 圣人怎么还会允许她嫁给太子,成为大邺的太子妃。 陆执刚受了圣人斥责, 父子关系恶劣,若是再为了她抗旨悔婚,闹得满城风雨…… 沈灵书心绪杂然, 小手蓦地朝后伸去, 将他的手推了开,朝侧边走了几步, “殿下的好意我明白,只是人应向前看。殿下与我之间的过往都在台县就结束了。我如今只想守着岁岁,过平静的生活。”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糯糯的语气带着一丝哽咽,“愿殿下日后安好,千岁。” 说完她便欲往外跑,裙摆一角擦过男人的黑靴,却被他攥住了手臂。 陆执不愿放手,将她拽了回来。 他心知,沈灵书出了这个门,便是林阁老家的二姑娘,再想见面,就很难了。 “沈灵书,孤只问你一句。” “殿下……” 陆执语气强势,“你听孤把话说完。” 沈灵书垂目不语,只是小手褪去了攥着自己袖子的桎梏。 “现在,此时,此刻,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孤?” “回答我,孤不想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说真心话,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陆执眼色隐隐浮着一层薄怒,按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看向自己。 沈灵书美眸与他对视,那双一向澄澈透亮的眼眸渐渐染上泪花,淡色水痕自脸颊流淌下来,顺着下颌的弧度落在陆执食指。 温热,湿润,无助。 她低不可闻,轻轻哭噎。 廨房内阒然无声,唯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和浓重的心跳声。 半晌,陆执松开她,抬起手,食指轻轻逝去眼角泪痕,语气柔和了下去:“别哭了,是孤的话说重了。” 可他越是温声哄着,小姑娘眼泪却越是止不住,哭得更凶。 沈灵书吸了吸鼻子,藏在心底的那些权衡,计较痛痛化作了一腔委屈,直让她眼圈发酸,视线模糊。 方才的风轻云淡,客套祝福都被这汹涌的眼泪冲散。 明明是他欺负自己,招惹自己,为什么她还要替他想那么多! 眼看着她越哭越凶,陆执心口处也跟着隐隐作痛。他倒是宁愿她冷生生的跟他放着狠话,也不愿意看到她委屈成这个样子。 “袅袅,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陆执忍不住将她搂入怀中,那孱弱纤细的身躯不停的抽噎着,一下一下,钻进他心坎里。 “坏蛋!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为什么招惹我了又不管我!你知道我一次次鼓起勇气去东宫找你,想见你却又见不到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多无助。栖凤宫里的人都笑话我,说我不知廉耻,用那下作的手段勾引了你才得到太子妃之位,整个上京城也在看我的笑话。可是,可是四年里我再怎么喜欢你也只敢远远的望着,只敢借着月菱姐姐才能多看你一眼,若不是你的属下喊我过去,我又怎么会失身于你……” 沈灵书语气含着泪声,一桩桩一件件哭诉着,话语凌乱,逻辑不通,可她只顾着把自己两世的委屈说出来,也想不得那么多了。 陆执听到这些委屈哭诉的话,初时心疼,复又涌上一丝甜蜜,继而又化成了安心。 他从未见过袅袅这个样子,肯在他面前把自己憋在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 陆执将她搂得更紧,下颌抵在她肩上,眸色湿红,嗓音低哑哄着,“怪我,袅袅,怪我没能好好对你……” 沈灵书越说越气,她推开陆执,却还是被他揽住腰身,那双泛着红意的剪水杏眸瞪着他,浮着一丝羞恼,“既然不喜欢我,那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偏偏又寻到了江南。我当初一个人在小县城落脚有多难,我怀着岁岁还要每日绣绢帕,生产的那日我差点以为我活不下来了,都在和采茵交代后事了,我最难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 沈灵书挪不开他的手,气恼的别过脸去:“如今殿下身上还有着婚约,就请殿下放过我,也别再误了那林三姑娘一辈子!” 她说了这么多赌气的话,陆执哪还舍得再松开她,恨不得要将她揉碎刻在骨子里。 陆执低头看着她的垂着的卷翘睫毛,雪白红晕的小脸,和那咬出了点点红痕的樱唇,怎么看都挪不开眼。他克制不住的低头去吻她:“晚了,孤做了这么错事,就让孤用一辈子来偿还你,好不好?” 沈灵书别过脸躲开他的靠近,小手渐渐攥成拳头,抵在胸前,瘪了瘪唇,没说话。 “我知道袅袅在顾虑什么。名声,身份,地位,这些你统统不必在乎。我若是想娶你,又岂会让你为难?” 沈灵书鼻音轻轻低哼了声。 “好不好?沈大姑娘给个话?”男人低着头,亲昵的贴着她柔软的青丝,低垂下的羽睫漫过鸦色阴影,嗓音诱哄。 沈灵书看他把玩着自己的发梢,找准时机推开他,一下子跑没影了。 陆执被她不知拿来的力气推得朝后退了几步,低低的笑透着一丝无奈。 袅袅,不说话,孤就当你默认了。 廨房内还弥漫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陆执兀自站了一会儿也朝外走了。 走到门口时,祁时安正斜靠在廊柱下,听到声音抬起头,微微挑眉,声音隐隐笑意,“这么快?” 陆执脸色有点黑,将钥匙扔他身上,径直朝前走了。 瞧不起谁呢。 真是。 —— 沈灵书离开大理寺后便上了祁时安一早安排好的马车,她们先是回家去接岁岁和采茵后才又返回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3 雀大街,朝东边的通宁坊行去。 林家百年望族,根基颇深,已故元后林音便是林家二房的嫡长女,如今大房林阁老虽已退居,但是威望不减,是真正的高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 林氏族中出过三位宰辅,门生遍布天下,嫡幼女林窈在上京贵女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比当年阿耶在世时,她的地位还要高。 能得林家嫡女的身份,陆执和祁大人确实是没少花心思。 林家离皇城根很近,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沈灵书被采茵搀扶着下了马车,林家角门处已早早有下人来接应。 她略搭眼看了看,不禁感慨,这下人穿得衣衫都是织锦缎料,这林家当真是阔绰。 下人引领着沈灵书朝林老夫人的宅院去。 数不清穿过了几个垂花门,走了多长的抄手游廊,终于绕过一处影壁后,下人停住了脚步,恭敬道,“二姑娘,到了。” 沈灵书脸色赧然,看来此事已经在林家过了明面了,连下人都唤她行二的称谓。 沈灵书转过头对采茵嘱咐了几句,让她抱着岁岁在偏厅坐着,随后自己整理了一下容色,去了正厅。 高座上的林老夫人带着褐色的抹额,衣着富贵,满头发丝虽银却梳理的一丝不乱,此刻正在低头垂着目,拨弄着手中茶盖。 身边的丫鬟将沈灵书带进屋后便关上了门,去老夫人身前站着。 沈灵书福下身子,语气温婉,“沈家女见过老夫人。” 堂下的的女子一身浅碧织锦罗裙,身段纤秀窈窕,五官生得非常精致,肌肤莹白,尤其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她时仿佛有光华流转,鬓间只别了一根珍珠鎏金步摇,婉约纯然,仿佛一块上好的璞玉。 林老夫人看着沈灵书的容貌,心道,太子栽在这等女子的身上,也不算她家窈姐儿输得冤枉。 上京城内这么多高门贵女,若说穿着打扮,这沈家女或许不是最华贵的,可这身段相貌,她却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林老夫人放下茶盏,手臂在空中抬了抬,示意她起身,“沈姑娘客气了,只是日后,你或许要改口,像窈姐儿那样叫我一声祖母了。” 沈灵书袖子里的小手不安的捏了捏,这她属实是有些心虚。 刚刚在大理寺廨房内刚和人家亲孙女的未婚夫做了那种事,甚至她唇上的口脂都被他舔舐的差不多了。 本打算一别两宽,如今这种局面,她倒是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沈灵书硬着头发,甜甜的叫了句祖母。 坐下后,有下人给她上了茶,林老夫人这才同她缓缓说道,“二姑娘同太子殿下的事,我也从我们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在朝为官的打听到了些。本以为太子此次回京会向圣人请旨与你赐婚,却不想这婚旨落在了我家三姑娘身上。林家几代忠梁,有圣旨下来不得不从,只是太子殿下为了你在江南屠了几十口子百姓,老身便知殿下心里有你,不知道二姑娘如今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沈灵书美眸凝了凝,林老夫人这是在替林三姑娘要一个说法。 毕竟她与陆执纠缠了多年,还有了孩子,若是林三姑娘嫁了进来,夫君的心里却全都是另外一个女子,也是蹉跎了她一生。 可若是太子刚刚没去廨房,她还可以挺直腰板,平心静气的说一句与太子再无瓜葛…… 沈灵书抬眸,将话茬丢了回去,“既已入了林家,享受了林家的庇佑,林书全凭祖母决断。” 林家嫡二女林书,祁时安给她的新名字。 林老夫人锐利的眼神笑了笑,倒是个聪明的孩子。 只是她总觉得,太子与林家的这门亲事未必能成。太子放在心尖护着的姑娘,舍得娶了别人? 她们林家不过是圣人与太子斗法的一个筹码。 圣人这是在敲打太子呢。 林老夫人顿了顿,说出了今日心中所想,“祖母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那便是如若窈姐和太子真的成了婚,你从此不能再见太子一面。你也别怪祖母狠心,这样做,对你们三个都好。” 沈灵书当即颔首,一口应下。 心中暗暗骂了太子一顿。 刚刚是谁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的说,“我若是想娶你,必不会让你为难。” 男人的话果然只能听听不能信,都是骗人的! 从林老夫人那出来后,沈灵书又依次去拜见了后院女眷林夫人,林家长媳薛氏。 林阁老只娶了一房正妻便是母家是东昌侯的林老夫人。老夫人身下所出一子二女,长子林庭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寺正,官居五品,二女儿生下来身子骨弱便被送去了佛寺养着,于十年前香消玉殒,林家上下悲痛欲绝。佛家讲究着清净之身,便如落花一般,无牵无挂的走,是以这件事京中并无人知晓,这也是沈灵书能充当林二姑娘的原因。老夫人只说是身子骨将养好了,从佛寺重新接了回来。最末的便是林三姑娘林窈,今年十六,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华。林窈今早去城郊的卧佛寺上香,要明日这个时候才能回来,便也没能见到。 林夫人同她道明儿早一同去城门口接三姐,沈灵书恭顺答应。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终于松了口气,采茵正在哄岁岁喝奶糊,见姑娘回来了顿时抱着奶娃娃起身,看见沈灵书的脸色一般后,有些担忧问道,“姑娘,可是老夫人为难您了?” “没有。”沈灵书摇头,接过了岁岁,任那香软温热的体温在她怀中打滚。 “阿娘,什么……时候还能能,见到耶耶捏……”岁岁揪着她腰间的荷包,小奶音断断续续嘟囔道。 沈灵书听到这话更头疼了。 刚刚被林老夫人那么一问,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了。 可女儿是自己的,该哄还是要哄。沈灵书臂弯晃了晃,温声道:“娘亲也不知道,不过岁岁乖一点就能见到了,好不好?” 岁岁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嗯嗯”了两声,唇齿不清的,“岁岁乖……” 傍晚,沈灵书在窗边伸了个懒腰,轻轻捶了捶腰随后出去走走。 拨给她的这间院子小巧别致,粉墙黛瓦,院子里植了好几颗杏树和桃树,绿柳袅袅间,粉白的花瓣随风“簌簌”扑落,像是下了一场香气扑鼻的落雨。 她走在白玉石间上,看着天边最后一点夕阳渐渐散了去,美眸也闪烁着一抹不安。 陆执,他会怎么做…… ——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东宫的管事周正按照惯例去询问凌霄,今日晚膳的食谱殿下那边可有示意新增些什么,却被凌霄食指抵唇,“嘘”了一声。 “殿下出宫了,周管事正常上菜即可。” 周正心领神会,顿时退出了长定殿。 殿下不在,还要正常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4 菜,那就是为了不引人怀疑,也从侧面证实了殿下是微服出宫! 亥时一刻,沈灵书刚沐浴后,只着了一件桃色亵衫,靠在西屋的美人榻上用帨巾绞头发。 她今日有些着凉,怕染上风寒,便让采茵带着岁岁去东屋暖阁里的架子床睡了。 房门关着,不过楹窗被沈灵书拿窗横支了起来。傍晚有些余温,她打开窗子透透气。 黄花梨木嵌玉的桌案上点着十几根蜡烛,香炉里燃着淡淡的鹅梨帐中香,她低头专心拧着发丝上的水珠,冷不防一股春风拂过,她抬起头,美眸骤然瞪圆,帨巾吓得松开掉落在一旁,轻音道,“殿,殿下……” 陆执一身藏青色金线云纹锦袍,眉眼间还披挂着窗外的月色,他低头捡起了那帨巾,柔声道,“我来。”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软软的身子也乖乖的任他拨拂,躺在他腿上,任满头青丝垂落下去。 陆执手下动作放轻,可太子哪会伺候人,弄断了几根发丝后,沈灵书心疼的起身,糯声道,“殿下,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灵书低头擦拭着,冷不防想起,她朱唇微张,“这林府守卫森严,又是人定的时候,殿下您是怎么进来的?” 太子摸了摸鼻子,倒也没藏着,“翻墙。” 小姑娘杏眸瞪圆一圈,一朝太子,翻墙? 她记得几年前京兆府还接过一桩案子,定国公家的二公子看上了忠勇伯府的大姑娘,夜半翻墙,那墙才翻了一半便被巡街的街史逮到,送去了京兆府。京兆府府正也是没管这是哪个皇亲国戚,侯府公子,直接赏了他二十个板子。后来定国公家闹到了圣人跟前,圣人只道京兆府做得对,还破格给那人提了官。 夜半翻墙这件事管得这么严,他还翻进了林家? 陆执看着小姑娘那傻乎乎的眸子,有些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小脸,“这么不相信我?” 沈灵书旋即回神,老实道,“没有。” 陆执攥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神色认真问道,“林老夫人她,有没有难为你?” 沈灵书想了想,顿时摇头。 老夫人顶多算是知会她,并不算难为。 只是白日的问题显然不是她想躲避就能躲避的掉的。 但是她也不想和陆执先开口提,那样好像显得她很急切的想要嫁给他一样。 她才没有。 陆执看她眼眸转啊转的,睫毛像蝴蝶一样忽闪个不停便知道白日里林老夫人都同她说了些什么,顿时诚恳保证道,“你放心,我会让父皇收回成命,改日我也会亲自登门到林家赔礼道歉。袅袅不必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林三姑娘,这门婚事只是父皇的口谕,还未正式下御旨行文定之礼。所以,孤同她,其实实在没什么关系。” 沈灵书装作听不见,自顾自拨弄着自己的发梢,许是她心绪的太明显,连身后男人何时搂上了她的腰肢都察觉不到。 陆执下颌低在她颈窝间,偏过头吻了吻她的耳瓣,灼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吐息喷洒,低磁暧昧,“说完了袅袅最在乎的事,现在说第二件正事,嗯?” 沈灵书身子一顿战栗,被他故意吹过来的气弄得痒痒的,她还想朝地上去却被他大掌紧紧桎梏着,她羞恼问,“什么正事?” “自然是……正事。”陆执含住她的耳垂,灵巧的舌头轻轻拨弄着,眼看着那一点点绯红渐渐爬了上来,眼色渐渐变得深邃。 第63章 相拥 沈灵书仰着头承受着他如疾风骤雨的吻痕, 娇小的身躯渐渐朝他怀中躺去。 连陆执也不觉得,她的身子,似乎比以往主动了一些。 晚风摇曳, 月影倒悬在黛色的明瓦上, 楹窗开开合合。 一室氤氲。 她的裙摆凌乱堆叠在腰际,雪白纤细的长褪一览无余。陆执的食指落在她后背上桃色里.兜的蝴蝶带子上, 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动作停下。 那层鲛纱很轻薄,几乎遮不住满月的春.光,呼之欲出。 沈灵书杏眸蓦地睁圆, 被他咬肿的唇瓣轻轻张着, 心中羞赧。 陆执的食指轻轻摩挲着那轻薄的纱料,却又不说话, 只是粗重的喘息着,似乎在等待她示意。 一念之差, 天壤之别。 沈灵书哪经受的了男人这般磋磨的小手段, 雪白的脖颈渐渐泛上一抹红晕,喉咙间的细声几不可闻,让人听了心生怜惜, 也忍不住的眼神晦暗。 烛火明灭,陆执的眼神愈发深邃, 他扳过女郎的身子,教她正视着自己,任那雪白藕臂一点点举过杏眸。 她美眸含泪的看着他, 虽无言, 可身子却柔顺的任他摆弄。 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灵书心底里隐隐羞耻,这应该是她能暗示的最大的限度了。 若陆执不是个傻子, 那么就…… 容不得她多想,男人似是被鼓励到了,倾身吻了下来,吻她的眉眼,鼻尖,朱唇,湿软薄润的唇如落雨般留下暧昧的红.霉,叫她思绪混乱。 沈灵书咬唇,控制不住的低声轻颤,如同花瓣蜷曲的手指一会攥着丝衾,一会按着床榻,一会儿勾着他的脖颈,忍不住嘤咛出声。 她低低的,求饶似的唤,“陆执……” 男人额头挂着汗,语气粗喘,“唤我什么?” “陆郎……”颤细的声音,带着浅浅的轻.吟,沈灵书杏眸被他逼.出了点点湿意,透着怜人的泪光,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可他仿佛听不见一般,只是低头吻着她的眼泪,安抚她的情绪。 蜡烛燃了大半,灯花爆了又爆,她意识涣散间,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被他横腰抱去了净室。 净室内水汽氤氲,冒着水白色的热气,陆执将人轻轻的放在桶中,小姑娘累得睡着了,雪白肩膀靠在桶壁边缘,上边皆是他作恶的青紫色淤痕。 陆执冷漠幽深的凤眸也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柔情。 两世啊,终于再度揽你入怀。 “我会负责。” 他低头,虔诚地吻了吻她的手臂。 从净室回来后,沈灵书被他横抱着,杏眸困倦睁开,声音软糯轻细,“陆郎,几时了?” 陆执听得眉眼舒展,却闷不做声。 “陆郎?”小姑娘得不到回应,又唤了声,这会儿她有点醒过来了。 陆执抬脚抵开了门,将她轻轻放在架子床上,才低声开口,“爱听,多唤几声。” 沈灵书有些羞恼,自己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将脸埋在丝衾里。 男人拉开丝衾,捏了捏那不施粉黛的小脸,见她困了,想了想还是嘱咐道,“再过十日便是夏苗,孤要同鸿胪寺卿商定夏苗的地点,还有接待祁国皇子公主及使臣的诸多事宜,可能会很忙,不能常常来见你。孤回头让凌霄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5 只信鸽,你若是有事便飞鸽传书。” 陆执顿了顿,“没事也可以传。” 沈灵书小手勾着他的食指,轻轻“嗯”了声。 陆执又道,“解除婚书的事可能要等到夏苗之后了。父皇面前,与祁国此番交涉往来是头等大事,便是长姐和祁大人的婚事也一同推到了夏苗以后。袅袅,你放心,孤没有对你空口许愿,这件事孤放在心上,你别多想。” 男人想得熨帖,沈灵书哪还有别的话说,只是贪恋着把玩他的指节。 陆执见她低头专心捏着自己的指腹,半点话都没听进去,唇角略略提起,“不过若是袅袅等不及了,孤也不介意再去向父皇请旨,见面,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小姑娘听得心跳漏了一拍,急忙起身,雪白藕臂勾着他的脖子,声如蚊呐道,“不急,不急……” 陆执手臂放在她的细腰上,柔柔地,吻了吻她的眼底,“睡吧。” —— 林府万籁俱寂,进入了人定,廊下暖黄色的灯笼都跟着打起了盹。 与此同时,望楼那边歌舞升平。祁时安被陆澜拉着来吃酒的时候,让下人去宫里给大公主报了信儿。 望楼三楼,视野最佳的包厢内,屏风前四位女子轻歌曼舞,一旁有个琵琶女执手鼓弹着,陆澜和祁时安的食案并排而设。 酒过三巡后,陆澜抱着祁时安的手臂哼哼唧唧唠叨着没完。 祁时安听得头疼,将人从自己身上拖了起来,只是面虽冷着,可那清隽的眉眼染上了几分风月,倒是没有素日的清冷疏离。 他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么,遵照圣人的旨意娶了相府的四姑娘,要么,你现在回祁国去找云姑娘。二选一,你选吧。” 陆澜被他问得捋不清思路,掰着手指头盘算了半天才把话顺明白。 许是夜色浓重,许是酒气上头,许是云霜实在伤他太深,陆澜甩了甩头,语气沉闷着,“娶,我娶妻成家还不行么!” 祁时安点了点桌案,再次认真道,“殿下,你可要对你这话负责。换句话说,你若想悔婚,现在还来得及!” 游在两个女子之间摇摆不定,对三个人都不好。 今夜,他非要陆澜做个了断。 陆澜摇摇晃晃的捏着酒杯,一饮而尽,烈酒过喉,辣得他微微皱眉。 他蓦地想起了漠北。 天很蓝,云很低,除去一望无际的草原,便全是自由自在的风声。 再后来啊。 脑海里那些有关北地的过往,竟也渐渐变得模糊了。 对啊,这里不是祁国了,这是大邺,是上京城!他也不再是那个无所事事的质子,他是邺朝的七皇子,他是陆澜,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爱着一个人了。 何况,那人本不值得他爱。 陆澜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 “老师,我娶。” 祁时安沉声问,“真的?” 陆澜:“比真金还真。” 祁时安抬臂朝门口摆摆手,小厮顿时明白朝一旁的屋子走去,恭敬的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牗被一截雪白皓腕打开,陆月菱走了出来,看了眼身后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打趣的笑了笑,“怎么,眠眠,害怕了?” 陈幼眠闻言,耳根处有些泛红,心怯的垂下眸子,软声道:“公主,您别取笑臣女了。” “好好好,知道你胆子小,不逗你了。”陆月菱拉着她软绵绵的手,并肩朝外走去,“只是隔着屏风后遥遥一望,你对本宫的七弟可还满意?” 陈幼眠自幼胆子小,素日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有事出门了也必定会赶在傍晚前回家,是京城中有名的乖乖女,就连这望楼也是陆月菱硬拉着她来的。 此刻二楼下歌舞婉转,人声鼎沸,陈幼眠心跳得厉害,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刚刚的场景—— 少年临窗而坐,紫袍金冠,眉眼透烈,姿态桀骜,就像是离她很远的窗外的风,一举一动,都带着恣意。 这门亲事刚落到家中的时候,祖母,母亲,阿耶,哥哥嫂嫂,还有长姐专门将她拉去花厅探讨此事。从七皇子的出身,母妃在宫中的品行,他这个人的生平喜好,行事作风统统聊了个遍,她听得害羞就跑出去了。后来晚上睡觉时母亲到她房中又特地问了问她愿不愿意,那时她只是说想先看看七皇子长什么样子再说。 如今见到真章了,她在闺中见过的男子本就甚少,陆澜又生得不凡,她自然满意,便就羞赧的轻轻“嗯”了声。 陆月菱推门进去的时候,祁时安已经走到了门口,两人目光心照不宣的对视,她笑得妩媚,他微微挑眉。 “见过大公主。” “祁大人免礼。”陆月菱手轻轻抚了抚鬓边,略作娇呼道,“本宫想起来时在朱雀大街上,不知道大人可否陪本宫找找?” 祁时安下颌微微扬起,露出好看的削挺弧度,“遵旨。” 陈幼眠一听陆月菱要走,顿时咬咬唇,小手攥着她衣袖,“殿下,那我也先回家了。” 陆月菱推开她的手,附耳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陈幼眠杏眸颤了颤,心跳得更快了。 直到包厢里外的人都清退个干净后,陈幼眠还站在原地,小手紧紧攥着帕子,闹钟回想着公主殿下刚刚的话。 “眠眠,你的未婚夫有些薄醉,你有义务送他回宫。” 陈幼眠心中打了打气,硬着头皮走进屋。 刚进屋,便被满室的酒气熏得有些臊红了脸,她鼓起勇气朝陆澜走去,坐在他旁边,素白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衣袍。 陆澜懵然抬眸,眼前的女子小脸白皙,眉眼轻细,望向自己的时候晕着一缕化不开的柔,似曾相识。 他唇边喃喃而道,“绵绵……” 云霜,小字绵绵。 “是你么,绵绵,我好想你。” 少年温热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酒气一瞬席卷了陈幼眠所有感官,她心抖不已,身子被他抱着的地方不可避免的紧绷起来,动也不敢动。 “殿下,您松开臣女……”她声如蚊呐,那点子声音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这人怎么这样呀,眠眠心中暗暗腹诽。 陆澜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哪里还听得见,他紧紧搂着那娇软的细腰,随后松开她,看着她低垂宛如小鹿乱撞的睫毛,低头吻了下去。 她的唇很软,像是剥了壳的荔枝肉,带着淡淡的清甜,让他克制不住索取更多。 陆澜舌头熟稔撬开她的唇瓣,长驱直入,陈幼眠被他这侵略性的动作吓得紧紧闭上眼,手臂贴在他胸膛前,仰头承受着,她甚至不会接吻,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就快哭了。 从小到大,除了幼年的时候阿耶抱着她出去看花灯,还有一次走路不小心摔在了花坛里被哥哥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6 回了房间,她再也没和男子接触过。 陆澜这样放肆轻佻的姿态显然把她吓坏了,可此人是皇子,位高权重,更重要的是,他、他还还是她的未婚夫! 陈幼眠的思绪乱得很,意识被陆澜带着飘啊飘,直到那骨节分明的指腹游到她后背的带子上,她才惊呼出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他推开了。 贯力让眠眠也跟着朝后仰去,她小手撑着后边,模样滑稽狼狈,可怜可爱都有。 陆澜酒醒了,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子,眉眼间有三分相似,但却不是她。 “你是谁?”他淡淡问。 陈幼眠睁圆杏眸,刚刚他不是还唤着自己的小名,怎么突然又这么冷淡。 但是极好的素养和家教还是让她轻声回答,“陈幼眠。” 陆澜脑海里思索着这三个字,渐渐找到了来源。 他眼尾微微挑着,不冷不淡道,“你就是相府的四姑娘?你怎么在这?” 眠眠点点头,“大公主带我来的,说殿下醉了,让我送您回家。” 说着,她小手手背轻轻擦了擦被他吻乱的口脂,脸上的红霞散不透一般。 陆澜瞥见她这动作,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顿时有些尴尬。 他挠了挠头,歪歪斜斜站起身,转头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个弱弱的小姑娘,还能送他回家? 陈幼眠也跟着起身,乖乖的站在他身后走着。 陆澜突然想起玉佩忘拿了,停住了脚步,眠眠反应不过来小脸撞在了他后背上,磕得她鼻尖发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呦呦。”陆澜看着她这委屈的小模样,唇边忍不住轻“啧” 了声,皮肤生得那么白那么细,稍撞一下就红了,还真是个小可怜。 “小可怜,怎么了,哥哥帮你吹吹?”陆澜骨子里浑劣的心思又透露出来,玩味的逗弄她。 眠眠更委屈了,再联想起刚刚他做得那轻浮的事,一双杏眸噙着水,凶巴巴的瞪着他。 她现在不是很满意了。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陆澜见她要哭了,顿时凑近了些,低低道,“好好,我错了,别哭了?” 眠眠一向很乖,连阿娘也夸她是家里最听话老实的。陆澜稍稍哄哄她,她便好多了。 陆澜瞭了瞭眼皮。 真好哄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小娘子还挺有意思的。 陆澜食指轻轻碰碰她的手背,见小姑娘没反应,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带着她朝前走。 陈幼眠杏眸睁圆,呼吸加快,她低头看了看,指节相缠,是十指相扣的动作。 她就这样任凭陆澜拉着她的手,穿过望楼的人声鼎沸,遇见让她脸红心跳的场景,他还会伸手挡住她的眼睛。 少年温热的掌心落在她眼皮上,四下一片黑暗。 陈幼眠蓦地想起和大公主在隔壁讨论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时,她们不约而同道。 一见钟情。 —— 翌日,天刚蒙蒙亮,采茵便端着洗漱的水盆帨巾候着屏风外,小脸思忖着要不要叫醒姑娘。 她昨夜睡得早,自然不知道西屋这边发生了何等孟.浪之事,只是但看着净室前那一地斑驳的水痕,她便知道那个人来了。 采茵心中有些担心的,生怕他又欺负了姑娘。这里是林府,太子殿下怎么做起事来还是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可是眼看着天际渐渐晓亮,姑娘昨日应了林夫人要一同去接林三姑娘的。 用着人家的身份,住着人家的院子,采茵知道孰轻孰重,还是推开了门 她绕过屏风,便看见榻上的女子背对着她睡着,薄软的丝衾堆叠在腰际,露出漂亮脆弱的蝴蝶骨,雪白的肌肤上痕迹斑驳用力,星星点点,采茵忍不住以手掩唇,差点惊呼出声。 怎么弄得这么狠,姑娘皮肤向来娇嫩,轻轻一按都有个红印子久久不散。 来不及想这些了,采茵轻声叫醒了姑娘。 沈灵书睡得杏眼朦胧,意识到找到后便觉得浑身酸胀得厉害,尤其是褪那里,昨日个姿势太过荒唐,酸疼的她发软。 “何时了?”她迷迷糊糊问,声音软绵绵的。 采茵扶着她坐起身子,拿来浸润过水的帨巾轻轻擦拭着,“还早,姑娘,还来得及洗漱用饭。” 沈灵书喉咙间“嗯”了声,坐着缓了会儿才清醒过来。 采茵看着她脖颈间的痕迹,有些心疼问道,“疼么,姑娘?” 沈灵书被她问的小脸羞红,急忙蹬着鞋下地走到菱花镜前,镜中的女子未施粉黛,只披着一层薄薄的鲛纱,星星点点的痕迹让她不可避免的想起昨夜,小脸羞得一红。 “我去给姑娘选个偏高领的罗裙。” 沈灵书心间羞涩,自顾自的低头浣洗着。 她无法否认,眼看着陆执对自己越来越好,她又何尝不是一样。 少女的心思一旦被撩拨,戳破了开,便如同那春水,绵延十里,缠绵不休。 用过早饭,沈灵书带着采茵去给林老夫人请安后便随着林夫人上了马车,出门了。 镌刻着“林”字徽记的香车随着辚辚之声,行驶在朱雀大街上。 马车行至一半,有家丁匆匆在车窗处小声说,“三姑娘让人来传话,她有点别的事不用夫人来接了,晚些时候姑娘自会回府。” 林夫人听了也不生气,有些习以为常了,她家窈窈要是何时听话了,那才是该让她担心了。 林窈性情活泼,顽劣,自幼没少让她们操心,她的二姑娘簌簌倒是性子乖顺,只可惜被那场病拖得早早离她而去。 林夫人想起已故的二女儿,脸色有些暗。沈灵书在江南的时候翻开医书,略懂些药理,轻声开口,“夫人累了,我去前边药铺给夫人抓些药,回去熬煮了您可好好安睡。” 她模样生得乖,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听得让人心静宁神。 林夫人笑了笑,“书儿还懂医术?” 沈灵书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笑了,“早年常常生病便自己翻看医书,便是久病成医了,我抓的药方也可请府中大夫看过夫人再用。” “无妨,我自是信你。你去吧,我就在路边等你。” 沈灵书下了马车,带着采茵一同去前边不远处的医馆。 她朝掌柜的要过了笔,坐在一旁奋笔疾书,思忖着用哪几味药,正低头写着,冷不防头顶上落下一道清冽的女声。 “大夫,给我开点药。” “好勒,姑娘您这边登记一下姓名,年纪。” 女子淡淡道:“云霜,年十八。” 沈灵书笔尖一顿,赫然抬头,站在门口的女子身量高挑纤细,衣着破烂,有些风尘仆仆,可却丝毫掩饰不住那张漂亮的容貌。 云霜逆光而立,纤长的手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7 轻捂着小腹,睫毛蜷曲卷翘,漂亮的美眸呈着浅浅的淡金色,与大邺人的长相背道而驰。 第64章 心疼 沈灵书看着那女子极为高挑的身形, 异于常人的瞳色,唇边一瞬朝采茵口型道“云霜”这两个字。 那日祁大人简略的跟她说了一下,但是也没有说太多, 只是说七皇子陆澜在祁国为质的时候心里曾有过一个姑娘。后来陆执在和她聊起夏苗的时候提到过, 陆澜身为皇子要去,他和宰相府的四姑娘订亲了, 宰辅陪同圣人,那么陈家几位嫡子女也一定会去。起码,陈幼眠这位准皇子妃一定会在。 沈灵书突然觉得,云霜此刻不该出现在大邺。 云霜是祁国人, 能甘愿衣衫褴褛, 风餐露宿也要找来上京,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来找陆澜的。 可陆澜已经订亲了。 沈灵书心头微微发烫,这件事她要尽快告诉陆执, 不过信鸽还在林府…… 她微微低头, 想尽快写完药方再上前去搭话。云霜孤身一人来到大邺,肯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她能把云霜带回林府, 这件事便可从长计议了。 可她奋笔疾书着,冷不防听见掌柜略带惊讶的声音, “姑娘,您这是中……” “闭嘴!”云霜突然愠怒,美眸瞪着掌柜, 食指指着他, “庸医!” 说完身子便朝外跑了。 “欸。”沈灵书急得起身快步走到门前,可街道上人影嘈杂, 哪还有云霜的影子。 突然“嗖”的一声,耳边传来破空的声音,一支短柄细的金雕翎箭笔直的插.入她面前的门身上,割断了的几根碎发从沈灵书眼前悠然飘落。 “啊!”她忍不住失声尖叫,后退了几步。 采茵在后边适时扶住了姑娘的身子,掌柜的在里边抓完药听见女子叫声急忙跑出来问,“怎么了?” 沈灵书美眸闪烁着后怕,直直盯着那入木三分的金雕翎箭,心跳加快。 圣人好骑射,春蒐、夏苗这类较大的围猎盛事几乎年年都办,而皇室男儿常用金色雕翎,后宫及世家女眷常用孔雀翎箭。 这人是谁,难道背靠皇族?这支翎箭到底是奔着她来的,还是云霜? 沈灵书脚踝泛着软,人也跟着发抖。她在明,那人在暗,不知还要再做出些什么。 她不敢在此地久留,抓完药后同采茵快步回了马车。 另一边,云霜脸色苍白,拖着腹痛的身子扶墙行走,豆大的汗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她忍不住蜷缩在了墙角,将头埋在了双膝间,低低呜咽起来。 “你在哪,你到底在哪啊……”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清早的日光渐渐挪上了高空,阳光炙热,可又忽地闪过一大片乌云,天空顿时暗了下去。 墙角处阴风阵阵,时而凉爽时而温暖。云霜歇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继续朝前走,她走到一个卖炊饼的摊子前,低声问道,“请问,七皇子府怎么走?” 摊贩看着她破破烂烂的衣裳,开口闭口却敢提皇室名讳,只当她是疯子,不耐烦的摆摆手,“哪来的疯婆娘,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云霜被赶走,金色的眼眸黯了黯,不死心的又去下一家小摊前问。 数不清被骂了多少次,她终于打听到了点有用的消息。 陆澜真的在上京城,而且就住在东市那边的宁王府。 圣人前几日将从前的魏王府换了牌匾赐给他,褒奖他在祁国为质谨慎本分,从无差错,为邺祁两国和平共处增添了功劳。 云霜唇齿间轻轻咀嚼着那几个字,“从无差错。” 从无差错么? 那可是她断送了自己才换来的血淋淋的四个字。 乌云密布多时,终于一道清脆的霹雳雷声响起后,天地间骤然下了大雨。 眼下已快近五月,与春日绵绵雨丝不同的是,夏雨来的急促,湍急,不容人半点躲避的机会。 宁王府内,管事站在廊下,看着雨打芭蕉,倾盆的雨幕几乎要将天撕破出一个窟窿,眉间隐隐担忧。 这雨势滂沱,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他想了想,还是去里间询问了声,“殿下,这外面下起了雨,此刻出门怕会感染风寒,您还要去赴约吗?” 陆澜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锦袍,正低头束着玉带,听到管家说话,头也没抬道:“去,本殿答应了眠眠今日下午带她去船舫游湖,你去套马车吧。” 管家犹豫,“可是雨下这么大,宰相府应该也不会让四姑娘出门了。” 陆澜弄完腰带,这才抬起头,那张透烈的眉眼邪气的挑了挑,“这你就不懂了吧,画船听雨眠,别有一番滋诗情画意。何况眠眠很乖,又重诺守信,若是不去也会派人来告知一声。你别唠叨了,待会迟了她又哭了。” 管家不敢多言,撑伞去马房套车了。 听起来殿下对这位未来的皇子妃,还挺上心的。 陆澜整理好仪容后,走到庑廊下看着漫天雨幕,脑海中不知怎的却浮现起昨晚那怯生生的小脑袋瓜。 明明自己都怕成那样了,可大姐姐让她送自己回去,还是执拗的攥着小拳头在那守着他。 小丫头真乖啊。 陆澜捏了捏腰间的黛色并蒂双生玉佩,唇边抿起一丝笑。 这是他的生母温肃贵妃留下的,质地温润,水头极佳,寓意也好。 母后生前说,这玉佩要送给未来的儿媳妇。 虽然他和眠眠只有昨日一晚的接触,可订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他也决意要忘记云霜,这玉佩也该当是眠眠的。 毕竟,他还孟.浪的轻.薄了她。 想起昨晚小姑娘笨拙的试图回应他的样子,陆澜“啧”了声,抬手抵了抵唇,试图回忆着那柔软的荔枝肉。 从前只觉得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娘子少了几分韵味,不懂情调,却不想这小白花也有小白花的好。 陆澜又站了一会儿,随从撑起了紫竹伞,两人朝府门外走。 管事已经套好了马车,上边还按照陆澜的嘱咐多添了几个鹅羽软垫,此刻就侯在宁王府的门口,只是这府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位姑娘,他问也不说话,撵也不走,真是奇了怪了。 “殿下,您小心台阶。” 侍从提醒,陆澜便低头看着脚下,再一抬头时对上了一双被雨水淋湿,泛着淡淡金色的美眸。 云霜浑身被浇得湿透,双手环抱着胸.前,残破的布料紧贴身形,勾勒着玲珑玉致的胴.体,欲遮还掩,甚至能看见里边烟紫色的小衣。 “云霜……”陆澜唇边呢喃出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云霜在看见陆澜那一刻,赶了大半个月路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美眸含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盈盈泣泣,糅杂着风霜,疲惫,委屈,思念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8 ,朝他踉跄走了几步,跪了下去。 “殿下,妾身终于见到您了。” 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可还是有细小的石子磕到她膝盖肉里,冰凉生冷,却冷不过和眼前人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陆澜眼底的惊讶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蔑,不屑,连声音都森寒刺骨。 见云霜不说话,陆澜讥笑道,“怎么,楚楚可怜的跪在本殿这,难不成,高阁老不要你了?” 云霜抬眸,唇色惨白,脆弱破败的看着他,就像是雨中开败的玉兰花,摇曳缥缈。 她咬着唇,委屈的望着他,“妾身当初实在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妾身知错了,如今只想好好守在殿下身边,望您……” “放肆!” 陆澜弯下身子,食指勾起她的下颌,眼底猩红,声音彻底阴鸷下来,“你这等残破之身,凭什么会觉得本王会收留你?当初你是怎么拒绝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云霜被他挑着下巴,大雨不断冲刷着她的眉眼,膝下冰冷刺骨,她甚至睁不开眼。 眼前的少年褪去了在漠北时对她的温柔和眷恋,通身透着权势,陌生。她被这股逼人的架势弄得快不能呼吸了,只觉得昏昏沉沉,身子毫无征兆的朝身后栽去。 意识消散去,云霜心底暗暗想。 真狼狈啊。 女郎摔倒了地上,身上唯一的一根玉簪摔成了两半,满头发丝顺势散落,之前跪着的膝盖外翻着,红肿青紫,雪白的肌肤上边一道一道的冒着血珠。 陆澜手臂下意识朝前伸去,似又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凤眸拧着劲,神色痛苦。 雨珠滴滴答答落在油纸伞上,形成一道雨帘,倒在地上的云霜昏迷不醒,被雨浇灌着身前一小片地方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撑伞的下人犹豫道,“殿下,这……您不管,这位姑娘怕是要没命了。” 管事适时提醒道,“殿下,这都快迟了一刻钟了,四姑娘还在船舫边等您呢。” 不多时,少年弯身抱起了地上脆弱不堪的姑娘,转身朝府内走去,小厮顿时撑着伞跟上。陆澜沉声道,“去请大夫!” 管家看着殿下的背影发呆,这,这还走不走了! 小厮一路将陆澜送至了廊下,然后便看着他家殿下抱着那位姑娘进入了朝暮院正屋,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这姑娘何许人也,怎么能进得了殿下的房间? 小厮立刻察觉到了此女在殿下心中非同一般的地位,顿时飞奔去西院那边请大夫,一刻也不敢耽搁。 陆澜将人抱到了榻上,轻轻放下,看着她手臂,膝盖处都被划出了血道子,整个身子冰冷刺骨,唇色泛着淡淡的紫。 他一言不发,漆黑如晦,盯着她破破烂烂的衣裳。 从祁国到大邺,中间路途要经历多少个驿站,隘关,他无比清楚。 她一个弱女子,能走到他跟前,想也不用想,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陆澜低着头,食指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颊,眸色复杂。 不是你先背叛本殿,不是你想要离开的么? 本殿如你所愿,放你走,可你怎么又回来了。 是阁老府的日子不好过,还是阁老夫人给你脸子看了。过得不如意就来找本殿,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你曾爱的是我,还是我身上的权势,金钱? 陆澜将头埋在掌心里,脑海一片混乱。 他不可否认着,看见云霜便能勾起漠北的过往。他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可当她真的昏在了自己身前,他的心又不可抑制的开始疼痛。 他分不清为何而痛,只知道此刻只有静静的坐在这儿,他才能心安。 大夫很快冒雨前来,陆澜挪开了位子,大人将脉案一置,越诊下去眉头便皱得越紧。 “怎么样?”陆澜哑声问。 大夫心中有了成断后,起身行礼回话,“殿下,这姑娘脉象异于常人,像是中毒之相,然则体内寒气太重,又逢肝内郁结,湿气粘着心火让毒快速游走五经,不是长久之计。” 陆澜瞳孔震了震,惊得说不出话,“中毒?” 少倾,他猛地起身,语气沉道,“你确定?” 这大夫是宫内退下来的御医,随着宁王府一并赏赐下来的。大夫再度躬身,“殿下,老夫可敢担保。” 云霜只是一介舞姬,祁国二皇子亦知道云霜跟他的关系,多有照拂。那么他走后,到底是谁对她下的毒手?! 难不成是高阁老? 高阁老那么喜欢云霜,怎么会舍得害她,云霜又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跑了出来。 床榻上的姑娘呼吸微弱,无声昏睡着。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 芙蓉码头前,一柄十六撑的桃粉色象骨油纸伞被雨水浇得险些支撑不住。 棠音和梨音两个小丫鬟,一个把从马车上取的披风披在了陈幼眠身上,一个手臂撑在她身后,替她挡着后边的风。 风雨如晦,下个不停。轰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银色的闪电的威势下,拱桥那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姑娘,要不咱们回吧,今日雨大,七殿下肯定不会来了!您身子要紧啊!” 梨音也跟着劝,“姑娘你身子骨娇弱,若是病了夫人肯定又要唠叨您,还要喝那些很苦很苦的药汁,姑娘您最怕苦的!” 噼里啪啦的雨声冲涮着,棠音几乎是用喊着的声音道,“姑娘,咱们回马车上等吧!” 眠眠杏眸一瞬不瞬的望着桥对面,纤弱的身子无意识的在打颤。 阿娘说她性格好也老实,但就是有一点不好,特别倔,认准的事儿总要撞出些个什么才肯罢休。 小时候她认床,喜欢抱着祖母给她缝制的小被子睡,若被子不在便会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半夜。阿娘为了这事还打了她手板,说她性子这么倔,不知道改改,以后成婚了,离开陈家,哪家的郎君还能像她和阿耶那样纵着她,惯着她。 眠眠嘴上答应,还是默默的把小被子藏在枕头底下。 就如同今日,眠眠总觉得她能等到陆澜。 他肯定是有事耽误了,若是一早就不想来,昨夜送她的时候干嘛要主动提着带她来游船呢? “姑娘,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先回家吧,这实在雨太大了!” 棠音见姑娘听不进去,索性撩了撩裙摆跪在了她身前,梨音也想跪,可她还要给姑娘撑伞,急得眼睛通红,只因怀中的姑娘不断的打着寒颤,手指冰冷刺骨。 棠音跪下去,眠眠杏眸才动了动,早已冻僵的唇翕合了声,“回吧。” 主仆三人相互依偎着上了马车,眠眠看着跟着自己的两个小丫头冻得浑身发抖,小手下意识替她们搓着,语气有些失落,“抱歉呀,害得你们和我一起淋雨。” 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9 音眼睛都快红了,“姑娘您说什么呢,奴婢冻着了没什么,只是替姑娘不值,七殿下若是不来也该派人来传个信呀!” 梨音捧着眠眠的小手不断呵气,听得此话顿时抬眸,“姑娘,我和棠音是一个意思,殿下不守信用,这件事您必须跟他要个说法!” 眠眠垂着头,眼圈红红的,她心里也没底。 毕竟她和陆澜虽然订亲了,可昨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许是昨夜酒气上头,许是昨夜月色刚好,许是他只是随口一说,酒醒后就忘了,只是自己还傻乎乎的记在心里。 可眠眠不信,昨夜那个混杂着酒气的吻是真的,十指相扣也是真的,直到他的马车把自己送到家门口时,他还亲昵吻了吻自己的额头,说她看着乖,十分可爱,讨他喜欢。 眠眠想的头疼,觉得脸颊有些烫烫的。她低头看了眼今日穿的新衣裳,云锦料,石榴纹,还是她最喜欢的豆绿色,是嫂嫂和三姐姐替她在衣橱里挑选了半天才选出来的裙子,还有阿娘新给买的首饰,钗环,她本打算留着有重要场合才戴的…… 她眼睛有些酸涩,便把头靠在了棠音身上,闭目养神。 眠眠不知道何时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浑身暖融融的,衣裳也不湿了。再一抬眸,她发现自己躺在闺房中,床前挤满了人,阿耶,阿娘,大哥哥,三姐姐…… “阿娘。”眠眠开口唤,嗓子却哑得厉害。 陈夫人看得眼睛有些红,忍不住拿帕子擦泪。 “刀呢!我刀呢?!”陈家长子陈恒气得撸起袖子,“小妹你等着,哥哥这就是宁王府把人给你带回来!” “我也去!他还敢动了纳妾的心思,退婚!退婚!”陈宰辅一改辅政大臣的沉静性子,在屋里吵吵。 陈夫人直接瞪过去,拿着帕子的手大声的拍了拍桌子,“你俩别闹了行不行!快看看你女儿吧,都病成什么样子了!” 陈家父子俩顿时噤声。 三姑娘陈幼兰忍不住,无奈笑了。 阿耶和大哥哥此刻的做派,一个当朝宰相,一个翰林院官人,说出去,谁信讷! 长媳海氏端着熬好的姜汤进屋,隔着众人硬生生挤到了眠眠跟前,发钗都颤颤巍巍滑出去了半截。 她温声道,“眠眠起来把姜汤先喝了,嫂嫂给你加了点红枣,喝起来不会太辣。” 陈夫人点头道,“对,先把姜汤喝了。” 眠眠没听见嫂嫂让他喝姜汤,反而阿耶那句“纳妾”被她听进了心里。 她撑开的杏眸眨了眨,似是在怀疑阿耶和大哥哥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良久,眠眠才把那两个字联想到今日大雨陆澜为何不来的原因。 她艰难地吞咽了嗓子,豆大的泪珠无声地落在脸蛋上。 第65章 惦记 陈夫人看见女儿落泪, 也知情这一字,最难收场。 十六岁的陈幼眠遇见了风流不羁,矜贵桀骜的少年皇子, 那样好的家世地位, 那么懂女人心思的手段,她怎么可能会不沦陷呢。 陈夫人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把这孩子养的这么天真纯良,不谙世事。这么软的性子,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好的,终归是害了眠眠。 她叹了口气, 亲自拿着那姜汤碗, 一勺勺喂了过去,语气缓和道, “眠眠,你爹爹打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只是那女子昏在了宁王府门口, 当时又下雨,七殿下看不过去才把人带回了府。” 说到这儿,陈夫人顿时劝不下去了。 那雨下得那么大, 眠眠也一个人站在桥头等他,怎么不见他去呢。 合着那女子就体弱娇贵, 她的眠眠就淋不坏身子。 陈宰辅知道自己夫人性子,那要是点着了,自己刚刚那牢骚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顿时岔开话题道, “夫人莫慌,之前咱们连夜探讨的这个七殿下的出身啊, 经历啊,那都是截止在大邺以前,毕竟他去祁国还做过一段质子,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全怪殿下,是不是?” 陈夫人忍不住暴躁,“不怪他?那就怪你!当初圣人许婚的时候你怎么不打听的仔细点呢,现在好了,你看看给女儿冻的。这才刚开始啊,这要是嫁到了宁王府,他还不把咱们女儿欺负死呀!” 陈宰辅被训得一愣一愣的,转头就朝外走,“备车,备车!我要入宫面圣!” 眠眠看着阿耶的背影,急忙道,“阿娘,快拦着爹爹,这件事怎么能惊动圣人呢,咱们家毕竟是臣子呀。” 陈幼兰从桌案上跳下来,轻笑道,“四妹妹放心,阿耶也就是嘴上厉害,这会儿多半是出去给咱们买好吃的去了。一朝宰辅,孰轻孰重,他分得清的。” 眠眠松了口气。 陈夫人又问,“若是七殿下日后登门致歉,你打算见还是不见?” 眠眠将脸埋在丝衾里,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转了转,心虚的点点头。 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陈夫人看着她少女怀春的样子,转头对儿媳的陈幼兰无奈道,“这孩子没救了。” —— 沈灵书回到林府小院子后便坐在书桌前,执笔写信。 采茵将抓好的药交给夫人房中的下人后便去耳房的笼子里取信鸽。 雪白的鸽子扑棱棱的朝天空飞去,沈灵书美眸含着一丝担忧,小手合十。 傍晚,沈灵书在美人榻上抱着岁岁玩青玉鸠车,采茵从廊下探听了消息进屋道,“姑娘,太子殿下登门了。” 沈灵书心中“咯噔”一声,又渐渐归于平稳,那看来他应该是收到信鸽了。 也好,她把云霜来大邺的事还有那金雕翎箭都一并同他说了,陆执心中有数,想来定能顺着线索暗暗探查下去。 夏苗在即,祁国的皇子、使臣这几日也会陆陆续续来邺朝,用带着皇室特有的翎箭当街行刺,无异于公然挑衅圣人,向皇家示威。 沈灵书沉思着,突然觉得不对! 那翎箭不是冲她来的,而是云霜! 历来皇室出行围猎,负责保卫圣人和京师安全的禁卫军都是南、北两衙,这两衙下羽林卫和金吾卫乃太子直辖,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事,太子难辞其咎,朝中那些御史更会抓着此事不放,起本参奏。 云霜是祁国人,不管她是怎么来大邺的,若是在邺朝死了,那伤的是两国的和气,那场战役打了三年才换来如今的和平共处,这背后之人是打算挑起两国利害,动摇国本…… 她额头渐渐浮起了冷汗,她不涉朝政尚能参详一二,陆执那样聪慧的人一定知道,可是她总觉得还是再提醒一下她才能心安。一定要找到云霜才行,若是她死了,就坏了! “采茵,你再去打探消息,看看殿下走没走?”她心里也没底,慌乱吩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0 咐着。 此刻林府众人都在,她必不可能去见太子,不然要林三姑娘如何自处,只是她心中担忧,有人要趁着此次夏苗兴风作浪,要告诉陆执多加小心才好。 采茵出去打探消息,沈灵书便只能在小院中静静等候。 岁岁在榻上玩累了,仰着小肚皮自己“呼呼”睡着了,沈灵书便将支摘窗放了下来,拿了一团薄薄的棉质丝衾盖在她身上,手撑着床边,轻轻哄着她睡。 廊下突然响起脚步声,沈灵书美眸一凝,脚步声轻缓有力,显然不是采茵这样的女子,她偏头一看,呼吸一紧,美眸渐渐睁圆。 太子绕过屏风自顾自的走到她身边,漆眸先是看了看岁岁,食指轻轻撩了撩那柔软带着弧度的脸蛋,随后拉着沈灵书的手朝外走,唇边隐隐挂着笑,“怎么,看见孤,高兴的不会说话了?” 岁岁睡着了,两人去了屏风后隔出来的小书房谈话。 见小姑娘还发着呆,陆执大掌探上细腰,将人朝怀中一带,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语气温柔,“袅袅?” 腰间那渐烫的温度让沈灵书回过了神,她心虚的看了眼窗外,语气娇嗔,“殿下你、你怎么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来了!” 她语气惊讶却又因着岁岁故意压低了些,模样有些滑稽,看得陆执忍不住低低抿了抿唇。 “殿下,林夫人可知道么?还有,您见过林三姑娘了?” 陆执手指摩挲着她腰间的轻纱,语气教人听不出情绪,“这么希望孤和林三见面,袅袅,你不介意,嗯?” 带着惩罚意味的力道不重不轻的落在她腰间软肉上,沈灵书吃痛的嘤咛一声,身子软软贴在他胸.前。 “殿下。”她的声音极轻,“林老夫人还有林夫人待我极好,我,我不想她们伤心。” 陆执拇指落在她的唇瓣上,重重的揉搓了几下,漆眸染上了点点笑意,“不想让她们伤心,那孤奉旨娶了林三姑娘,袅袅可愿……” 话还没说完,那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瞪圆了一圈,小脸也显然已经的染上了一抹羞恼的红晕。 陆执蓦地想起沈灵书刚入京那年,世人称赞她容貌最多的就是这双眼眸,望向你时仿佛像是山间的清泉,不含一丝杂质,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那份纯然里又增添了一丝妩媚的娇俏,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陆执掌心渐渐收紧,沈灵书被那滚烫的温度顿时吓退了气势,她小手轻轻点了点他衣襟上的藏青色扣子,口型道,“说正事,云霜——” “可我现在就想吻你。” 沈灵书小脸被他碰着,身子朝后靠去,抵在了墙边的一瞬,他的掌心贴在了她的后脑勺。 小书房内的楹窗被风吹得开合,幔帐纷飞,细碎的光影如同金色的光斑一样落在了两人身上。 沈灵书手被他按在了墙上,渐渐举过了杏眸,唇齿间攻城略地,她轻轻翕合着被他吮着软舌,一会儿用力一会儿放慢节奏,教她小脸早就红了个透。 他吻得愈来愈重,舔舐着她的下巴,又去逗弄她的耳瓣,龙涎香的淡淡吐息让她心抖不已,那红晕自耳根至脖颈,在雪白肌肤间蔓延。 十六岁的沈灵书还带着一分青涩和初熟的懵懂,可分开这三年,她发育的更为熨贴,除去柳腰纤纤,该长的地方一样没少长,带着一股果实饱满的妩媚,偏偏那张小脸仍旧纯净懵懂,又纯又欲,勾得陆执食指落在了蝴蝶骨上那淡金色的莲花扣子上。 “嘭”的一下,沈灵书美眸颤了颤,她听见后背小衣扣子蹦开的声音。 她咬了咬唇,抬眸瞪着她,这人竟然用扯的,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被他撕碎的第几件衣裳了。 “赔你。”陆执吻了吻她的眼皮,哑着嗓子道。 窗边倒映着着淡淡的浅金色日光,幔帐上的两具身影如画勾缠,陆执搂起桌案上衣裳破碎不堪的小人儿,任她羞恼的在自己腰间拧了一把。 被他折腾了一番,沈灵书说话都带着余韵的颤声,双腿亦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陆执看着她如此大的反应,忍不住啄了啄她的唇,“怎的还是这么敏感?” 沈灵书美眸瞪了他一眼,连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小手轻轻抚着心跳,平复着。 岁岁就在隔壁,这书房本也就是被一架屏风隔出来的,本属于一间屋子,他也不知道收敛点。 陆执似是猜到了她所想,把玩着她手指的动作停住,下颌轻蹭了蹭她的发丝,“先带你去洗洗再说正事。” 说着,他横腰将她抱了起来,径直朝隔壁净室走。 沈灵书心悬在胸口,一直朝院外张望着,这青天白日的。 洗完后沈灵书将陆执撵了出去,自己重新挑了一件浅碧色的裙子两个人在花厅坐下。 采茵备好了茶点后便退了下去。 沈灵书润了润嗓子,这才急忙与他道,“上午的刺客是奔着云霜而去,夏苗在即,云霜若是死了,朝中那些言官定要弹劾殿下,殿下还要尽早找到她才好。” 陆执看着小姑娘侃侃而谈的样子,忍不住抿唇,“孤知道,祁时安这会儿已经带人去了兵部去查。至于那云霜,此刻应该在陆澜的寝殿了。” 沈灵书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快? “那宰相府的那位四姑娘,她可知么?” 陆执点头。 沈灵书露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陈幼眠这个人她早年在宫中春宴时见过,那个时候她穿着一件紫色罗裙,怯生生的跟着宰相夫人后面,模样生得很乖, 不过云霜眼下能安然无恙最好,至于那三个人之间的事,好像怎么看都是一局死棋,无解了。 “殿下。”沈灵书又轻轻唤他。 陆执把玩着她柔软的青丝,微微挑起眉,示意她继续说。 沈灵书认真道:“这几日您还是多加小心,我怕那背后之人这次没成功,还在暗地里等待机会下手。” “你是在担心孤?”陆执对上那双透亮的眼睛,低声问道。 沈灵书小脸羞得一红,顿时垂下头,唇边轻轻嗯嗯了声。 他大掌轻拍了拍她的胯,将人带到了自己腿上,手臂环着她的腰。 这样背对着他的动作,沈灵书只觉得危险,心中亦是抑制不住的羞赧。她转过了小脸,手臂勾在他的脖颈上,岔开话题,“殿下怎么说服了林家人来我这的?” 陆执不答,只是横在腰间的手往上提了提,那么一拢,满月在怀。 沈灵书小脸顿时像是煮熟的蟹子,唇齿下意识的咬在一起,无声承受着。 陆执手中揉搓着饱满莲花,眼色暗了下去,渐渐变得深邃。 沈灵书瞧着不对劲,想挪开他的手从他腿上跳下去,可那桎梏着的如铁手臂自然不愿,一来二去,倒像是她这娇软的身子在蓄意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1 引。 “殿下!”小姑娘被他磨得心尖痒痒,刻意板着脸,有些委屈道。 陆执看了眼天色,想起待会儿要办的事,总算是放过她,哑着嗓音,“嗯”了声。 他才刚松开手,那小身板就立刻弹了下去,离他三丈远。 陆执看着她这戒备的样子,脸色有些黑。 “袅袅。”他开口,“过来。” 沈灵书小手捏着袖子,与他对峙了半晌,还是在那阴恻恻的视线下,乖乖走上了前。 “这几日最好不要出府,九日后去骊山围猎的时候,你跟着林家众人一同便可,孤已经和林老夫人打好了招呼。此去围猎需要几日,你一个人在京不安全。” 男人的话让沈灵书藏在心里的小心思顿时有点尴尬,她还以为他又要…… “走了。”说完,男人声音有些冷,眼底薄凉一片,起身朝外走。 袍角擦过她手臂时,沈灵书小跑过去拦住了他,陆执低头看她,“何事?” 沈灵书讨好的冲他绽了一个笑容,“殿下一路小心。” 陆执喉咙“嗯”了声。 这声“嗯”多少带着点暗示,沈灵书知道他还气着,小手攥着他的袖摆,轻轻踮起脚,吻上了他的薄唇。 陆执喉结动了动,吐息有些浓重,掌心抬起掐上那细腰,指骨渐渐收紧。 “三姑娘,您等等!奴婢先去通传一声!” “三姑娘,您不能进去!” “嘶……” 林窈站在月亮门处看见这一幕,惊得下意识手捂住了唇。 第66章 心上 沈灵书转过头, 看清来人后,美眸睁圆,小脸跟着“唰”的一下红了。 在人家的院子, 还是跟人家名义上的“未婚夫”做这种事。 她顿时垂下头, 心头闪过多种情绪,心虚, 害怕,惶恐,不安,小手更是无处安放。 陆执见她如此大的反应, 眉眼沉了沉, 周身顿时冷了下去。 怎么,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林窈最初被惊到了后, 瞥见太子的视线顺着花厅看过来,犹豫了半晌, 便硬着头皮往里边走。 采茵看见林三姑娘进去后, 便悄悄退下去不敢再窥探了,只是心中泛起了嘀咕。 现准太子妃撞到了前准太子妃,姑娘不会吃亏吧。 不过, 有太子殿下在,就算那林三姑娘嘴上不饶人, 殿下应该会护着姑娘的。 花厅内,沈灵书尴尬的想要往旁边站一下,却被陆执攥住了小手, 背到身后牵着。沈灵书忸怩着想抽.出来, 却被陆执另一手惩罚似的拍了一下手背。 她顿时老实了。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林窈弯身行礼, 语气有些发抖。 她真不是故意撞见的,这也太尴尬了,她好想逃离这里啊…… 陆执喉咙间淡淡“嗯”了声,音色游刃有余,充斥着上位者的权势和从容。 换句话说,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 太子略略侧过身,目光落在沈灵书的侧颜上,食指在黄花梨木食桌上敲了两声,示意他走了。 沈灵书顿时红着小脸弯身行礼,“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林窈一同行礼。 太子走了几步后复又转过身折返回来,看了眼那规规矩矩,肩膀紧绷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手臂将她半蹲的身子稳稳扶了起来。 沈灵书对上那双睨过来的缱绻黑眸,想到旁边还有人看着,羞涩更甚,垂下了脸蛋。陆执却旁若无人的捏了捏她的素白指尖后,才径直朝外走去。 自始至终,林窈在一旁目不斜视,紧紧盯着自己脚下绣鞋,大气不敢喘。 可心中却感慨,眼见为实。从前她只略听过太子殿下有一位未婚妻,却不想他对她这么上心。三年了,还是这么喜欢。 直到那四龙纹袍角消失在垂花门后,沈灵书才挪开视线,可看见一同行礼后缓缓起身的林窈,她顿时又开始紧张。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沈灵书美眸羞颤,林窈小脸探究。 对峙了大半晌,沈灵书主动打破了僵局,糯糯的语气有点磕巴,“林、林三姑娘好。” “沈娘子好。”林窈忽地对她行礼。 沈灵书黛眉微惊,顿时向前一步抬起她的身子,“三姑娘……” 有了肢体上的接触,林窈说起话来便轻松了许多,她主动挽着沈灵书的手臂朝里走,语气松快,“殿下今日来到府中,当着祖母和父亲母亲的面承诺,他会向圣人请旨封我为嘉平县主,但是与林家的婚书等夏苗后才退掉。” 沈灵书倒吸了一口气,美眸闪烁着泠泠光华。原来,原来陆执早就将一切打点好了。 看着自己不安的,一遍遍的询问,他却一点也不肯透露,原来是心中早有成算。 只是他明知道自己惦记着风言风语,和他做那事的时候担惊受怕,咬音不敢出声…… 小姑娘美眸眨了眨,他就是故意的! 这男人的心眼是黑的,他就是想看她紧张,含羞,却还是不能自抑的缠着他问着他,把所有的精神都耗在他身上! “姐姐?”林窈抬手在她眼睛前晃了晃。 沈灵书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顿时朝她唇绽笑容。 林窈继续道,“所以刚刚朝你行礼,是因为你本来也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赏赐了我林家这么大的恩典,自然也要谢谢姐姐。” 这一点沈灵书清楚,林家老爷子虽入内阁,可早已退居下来,林家主君在朝虽为三品,可那也是臣子。如今臣子的女儿可享亲王之女的殊荣,整个大邺朝也没有这个先例。 陆执知道她对林窈,甚至整个林家都有着若有若无的愧疚之意,所以才一定要替她偿还这歉疚。 这是陆执为了她,去向圣人替林家求来的。 想到这儿,沈灵书心头蔓延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美眸下意识的望了望窗外。 心里只觉得,他走得好快。 她还没待够,没能多和他说上几句话。 “哎呀,姐姐,这是你和太子殿下的孩子?”林窈看见岁岁,轻音娇呼了声。 沈灵书随她走进去,顿时含笑点头。 “好可爱呀!”林窈看着榻上翻着小肚皮睡得奶娃娃,心都要化了。 岁岁小手朝上躺着,软嫩的胳膊如同藕节一样,一截一截的,粉白色的丝衾只盖住了肚皮一角,雪白的肌肤随着呼吸起伏,脚脚不安分的蹬了蹬,劈.叉一样伸展。 沈灵书看着女儿四仰八叉的睡姿,顿时无奈扶额。 岁岁怎么又睡得乱七八糟的…… 林窈看着那吹弹可破的,带着胖胖弧度的小胳膊,真想用食指戳一戳。 “太可爱了,我以后也想生女儿。”边说着,林窈把腕间上好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2 羊脂玉镯褪了下去,低声道,“姐姐,这个玉镯是昨日我上街去玉彩轩买的,虽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东西,但是也算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心意。” 玉彩轩,沈灵书黛眉微微凝了凝。那的簪子最低都要五十贯一支,这玉镯…… “姐姐,收着!”林窈不容置疑的将那玉镯放在榻上,然后拉着她去了小书房。 “欸。”沈灵书似是想起了小书房靡.乱的样子,刚要拉住她,可林窈人已经在桌前坐下了。 沈灵书脊背紧绷,鼻间轻轻嗅了嗅,还想闻闻有没有别的气味,直到她看见楹窗是开着的,这才松了口气。 去了净室后,甚至没来及叫人收拾一下这里。 还好那被陆执撕碎的不成样子的小衣已经被她扔掉了,不然真是要羞死人了。 只是林窈坐着的地方就是刚刚陆执抱着她行那事的地方,她羞赧的看着,耳边忽地就想起男人让她背对着他喘着粗气的口吻。 她面皮渐渐发烫,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绯红。 怎么回事,她怎么现在处处事情都能联想到他。 他哪有那么好嘛。 林窈心中也有事,没注意到沈灵书的变化,她从袖间掏出了一枚玉佩,莲花形状,玉质呈着淡淡的碧色,坠子是缂丝,十分华丽。 沈灵书注意到那丝线的材质和大邺所盛产的有所不同,她在云霜的身上也曾看见过这种材质的料子。 她惊讶问,“三姑娘,你这玉佩哪里来的?” 林窈看了眼窗外,这才压低声音道,“姐姐,我两年前去江陵游玩救了一位公子,临走时他把这玉佩给我抵债。我昨日回京的时候总觉得在城郊的青云寺看见他了,但是那个背影一闪而过,我也不太确定,循着那踪迹找了大半日也没再看见他。” 沈灵书突然想起昨日她同林夫人去接林窈,为何林窈回派人来传信不用接,原来是去找那位公子了。 这莲花玉佩,她食指轻搓了搓,总觉得眼熟。 陆执同她说本次夏苗祁国除了派使臣,皇室来的是二皇子祁宴和三公主祁婉,还把祁国的图册给她翻看,她当时也不太懂这些只是好奇随便翻了翻,但是她总觉得着玉佩有点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姐姐,我今日来找你就想让你明天陪我再去一趟青云寺。” 林窈神色有些扭捏,“你也知道的,我自由顽皮,母亲对我管教很严。但是你就不同了,现在我们整个林家上下都知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只是那层窗户纸还没戳破,有你在前边挡着,太子殿下又那样宠着你,母亲肯定不会拦着我出门!” 沈灵书被她小嘴抹了蜜一样的话语逗得忍不住莞尔。 她对林窈,甚至整个林家都怀有歉疚,虽然陆执他一声不吭的替她还了这份情,可她自己不做些什么,事事都依靠着陆执,终究不对。 如今她能有机会为林窈做点事,她自然乐意。 虽然陆执曾提醒过她最近尽量不要出门,可—— 沈灵书想得很清楚,“好。” 林窈抱着沈灵书的胳膊,激动的眼眸弯弯,“我的好姐姐,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 傍晚,沉沉暮色自山边蔓延,一路落入了繁华富庶的上京城。 浓墨暗蓝的天涌动着风声,隐隐有落雨的架势。 街边小贩都早早收了摊回家,酒肆茶坊也早早挂起了防风灯笼,星星点点的红光黄芒点缀着昏暗的街道,摇摇欲坠。 宁王府。 朝暮院里边都点上了灯,云霜醒来时便瞧见灯火如昼,温暖明亮的光景。 没有冰凉的青石板,没有膝盖处锥心的疼痛,甚至没有那人冰冷陌生的目光。 王府,陆澜,殿下…… 云霜晕遭遭的意识终于渐渐回拢,她猛地坐起了身子,虚弱的肩胛骨一开一合,脆弱的呼吸着。 她唇色惨白如纸,光着脚下地,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薄的亵衣,可目之所及,这偌大的房间内竟一个人也没有。 “殿下!殿下!” 想起昏迷前那人矜傲又绝情的站在她身前,不肯挪伞看她一眼,云霜心头便没来由的害怕,低落。 骤然一声闷雷滚过,随后“唰唰”的声音迅速笼罩整个宁王府。夏雨倾盆而至,四周失聪了般,除了云霜那急促的心悸声,便只能听得见滂沱的雨声。 云霜旧疾发作,心中焦虑,素白色的指节下意识按在心口处想缓解那“砰砰”的心跳声,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急促,甚至不能呼吸。 她赤脚站在地上,青丝散落在身前,肩后,大口喘着粗气,形容狼狈。 不多时,管事听见声响从一旁耳房走过来。 他站在门口,却并不朝里边看过去,只是低着头回话,“姑娘,我们殿下嘱咐您醒了就好好待在这间屋子,一应的饭菜和汤药待会儿会有人送来,您稍安勿躁。” 云霜美眸空洞,唇边轻轻呢喃着,“他去哪了?” 管事直直道,“殿下的行踪,奴才并不知晓。” “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 云霜宛若疯魔了一般走到管事面前,揪着他的领子不停问道。 她要一个答案。她要见陆澜! “姑娘,您松开!”管事哪想到她半点不顾男女大防,吓得急忙往后退,廊下的侍卫顿时拔剑,却被云霜敏捷的伸手一把夺过了剑。 她人生得高挑纤细,看似柔弱,可那腕力却异于寻常女子。 侍卫瞳孔放大,这剑长两尺,重量沉的有几十亮,寻常的世家小姐能拎起来都费劲,更别提握得那么稳,仿佛下一瞬就要笔直的朝他刺过来一样。 侍卫顿时明白,此女会功夫。 管家被云霜这不同于寻常的行径吓坏了。这是哪里来的女子,怎的还会功夫?这女子怕不是疯了,疯了的话失手把他杀了,殿下还能责罚她不成? 殿下都许她住自己的屋子了…… 想到这儿,管家顿时觉得小命要紧,直接和盘托出,“殿下去宰相府见四姑娘去了!” 云霜剑锋微转,声音带着颓然的破碎,病态凝重,“四姑娘是谁?” 管事同侍卫面面相觑后,硬着头皮道,“是殿下尚未过门的小妻子。” “当啷”一声,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那冰凉沉重的长剑。 —— 戌时一刻,宰相府花厅。 宰相陈文怀一脸不凑巧道,“殿下,小女眠眠昨日感染风寒,病了,眼下实在不能见客。” 提到昨日,陆澜凤眸一黯,沉下去的声音略带着急促道,“眠眠病了?那本殿去看看她。” 陈文怀没有让步的意思,继续道,“女子病中羞于见人,殿下还请不要为难老夫一家。” 陆澜袖子的手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3 渐攥成了拳。 他没想到小姑娘竟这么执着。 下雨了等不到他,不会回去么?怎么就傻乎乎的一门心思等他。 见七殿下没有要走的意思,陈文怀也有点想为女讨公道。然忌讳着陆澜的皇子位份,亦不敢过于苛责,只是斟酌着试探,“眠眠虽病着却也是小风寒,可她听说殿下昨日是为了一个女子才没来赴约,还是有些伤心了。” 陈文怀朝陆澜弯身作揖,陆澜急忙抬着他的手,“您是大邺宰辅,我只是个失去了母妃不受宠的皇子,陈大人没必要对本殿行如此大礼。” 陈文怀低垂的嘴角略撇了撇,糊弄谁呢。 生母是受圣人宠爱的温肃贵妃,本朝贵妃一同就那两位,另一位就是如今的萧皇后。又与元后所出的嫡子女交好,有大公主和太子护着,生平最苦的事怕是去祁国为质了吧! 这叫只是个失去了母妃的不受宠皇子? 陈文怀怎么说也混入了内阁,执掌中枢,这点眼力见和洞察力还是有的。 陈文怀起身后,“殿下,既然话说到这了老臣也就直言了。” 陆澜抿唇,“请讲。” 陈文怀道,“老臣不才,一子三女皆为原配所出。我陈家家训也是男娶妻不得纳妾,女嫁人,夫家亦不能纳妾。当日御书房内,圣人也是如此允诺眠眠为皇子正妃,宁王府再无妾室。但是殿下身份尊贵,与常人不同,殿下既然有心上人,想必也是舍不得那女子受委屈只为妾室,我陈家自己的家训亦不能强行安插在殿下身上。既然如此,眠眠在我陈家再养几年,也是养得起的。” “这门婚事……” 陈文怀没说出口,但陆澜也不是傻子。 陈家要退婚! 陆澜眸色闪了闪,陈文怀此话公然对上皇室,大逆不道。身为臣子,焉有向皇族退婚的权利? 但是昨日毕竟是他对不住眠眠。 想起那小丫头单纯倔强的样子,陆澜叹了口气,他岂能舍得。 少倾,陆澜喉结滑动,沉沉道,“陈大人,本殿并无退婚之意。” 陈文怀当仁不让,“既然如此,那殿下府中女子您要如何处置?” 眠眠受的委屈,他这个当爹的,定然要替她讨回来! 他自己捧在手心,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怎么能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即便这陆澜生得模样好,地位也高,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府邸,那他们陈家也不稀罕! 这满上京城,王公贵族挤得遍地都是,英国公的,汝安侯家的,还有那赵阁老家的,那青年才俊遍地都是,不愁眠眠嫁不出去! —— 朝花院内,陈夫人端着汤药从屏风后进了屋。 眠眠倚着身后的软枕头,黛眉拢着,似是有些不开心。 “乖女,先把药喝了。”陈夫人坐在榻前,温柔的哄着眠眠。 眠眠把小脸贴了过去,两条软软的手臂环在陈夫人身上,语气糯恹恹的,“阿娘,殿下是不是来了?” 陈夫人保养的极好的面容也是一怔,旋即渐渐染上了愠怒之色。 她吩咐了下人不许透露七皇子来府上的事,谁敢胆大包天的将此事泄露出去? 眠眠似乎猜到了陈夫人所想,急忙替自己的贴身婢女撇清干系,她杏眸眨着,急急道,“没人告诉女儿,只是女儿自己猜的,往常这个时候阿耶肯定来看我了,他没来,肯定是有脱不开身的要事。如今全家上下都知道女儿病了,那比这个还大的事儿只能是殿下来府上。” 陈夫人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素日笨笨的,这会儿倒分析的头头是道,刚刚积起来的怒火便也消散了。 瞒不住。 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旦生出了那心思,便只剩下满脑子的孤勇了。 要她如何劝得住? 只是眠眠如今一心纯粹,可若日后发现她期盼的爱慕,夫君也会有有朝一日变心了呢? 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情之一字更是瞬息万变。所谓的永远,不过是情浓时的表达,情分散了的时候男子也可以薄凉的说一句,“我当初不过是可怜你。” 正因如此,陈家便立了男不纳妾,女不共夫的家训。 陈夫人叹了口气,“先把药喝了。” 眠眠捏着鼻子一口气抬头灌了下去,她顾不得唇角的苦意,只哈着舌头,哆哆嗦嗦问道,“阿娘,爹爹会难为殿下吗?” 陈夫人递过来蜜饯和漱口的清水,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姑娘的胳膊肘都拐到天上去了。 她爹那是在帮她呢! 难不成,那七殿下做出了这等事儿,她陈家还要赔上笑脸,乖乖把女儿送出去? 陈夫人问道,“你当真不介意那女子?她住的可是七殿下的屋子,你们未来的婚殿。” 眠眠沉默,小手仅仅攥着丝衾。 怎么会不介意呢。 可是她更想听陆澜和她解释,哪怕他说昨夜只是喝醉了,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也看不上自己这样单纯蠢笨的。她也知道自己笨笨的,从小就没有二姐姐的贤惠持家,也没有三姐姐的机敏聪慧,若不是生在了宰相府,她应该是世间最普普通通的小丫头。可是只要是他亲口说的,她都愿意信。 她还想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心死的理由。 陈夫人语重心长道,“眠眠,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你不能因为他是你遇见的第一个男人,就认准他了,整个上京城不是只有他陆澜一人,你能听明白吗?” 眠眠反而扬起下巴,纯净的杏眸定定望着娘亲,“阿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什么?” 眠眠唇边抿出了点点笑意,两个梨涡软软的,“女儿信,不仅女儿信,大公主姐姐也信。” 很多时候,人只活一个瞬间。 眠眠一闭眼就是那夜少年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越望楼的声色犬马。 那掌心上淡淡的体温,她几年也忘不掉。 若是陆澜是她的劫难,那她认了就好。 她确实没什么优点,相貌不是最出挑的那一个,也不够灵巧,甚至作起诗来也是诗社末尾的那一个,但是她有一颗真诚纯粹的心,为什么平凡的女孩子家就不可以追求爱情呢? 她不信。 陈夫人看着女儿倔强的样子,也知道这次非要撞到南墙才能回头了,她也不打算再劝下去,只是起身前抬手点了点眠眠的琼鼻: “你给我矜持点,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家,又是相府的四姑娘,身份显赫尊贵,别他说点好听的你就当真,男人可没一个好东西!” 眠眠心虚的点头,“阿娘,我记下了。” 陈夫人走出关上门后对着门前的两个婢女沉下了脸色,“看好姑娘,此时下雨呢,若是让她偷跑出去,被我发现了,我定会打死你们两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4 ” 相府主母的威严落在淋淋雨声中,格外幽森。 两个婢女顿时弯身谨记,“奴婢谨遵主母吩咐,必会看好姑娘。” 陈夫人看着不远处亮着灯的花厅,略叹了口气,“若是七殿下来也让他在门外侯着,我们相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都听清楚了吗?” “奴婢领命!” 戌时末刻,人定。 眠眠杏眸不断朝楹窗外望着,两个婢女听了阿娘的话宁可跪着也不让她出门。眠眠舍不得让她们受罚,只能继续在床上静静等待。 蓦地,眠眠觉得楹窗那里好像闪了闪,接着一阵落雨落到了眼前。 “滴滴答答”的雨痕落了一地,一道狼狈的背影站在她面前。 “殿下?”眠眠惊讶的,却又捂住嘴唇小声喃喃道。 眼前男人被雨淋透,雨水自眉骨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流淌下去,云龙纹的锦袍湿哒哒的贴在一起,就连那黑靴也积满了水,不多时,脚下便形成了两摊小水窝,委实狼狈。 可那双挑着眼尾的凤眸望过来时,却难掩俊朗。 陆澜看着榻上蜷缩着的小人儿,乌发雪肤,唇色如纸,脊背孱弱。 他眼中难掩愧色。 “对不起啊,眠眠。” 眠眠费力的起身,却因着些许动作牵动了神经,忍不住咳了两声。 不知怎的,阿娘在的时候还好好的,如今心心念的人来了,开口便是道歉,眠眠没理由的心慌,委屈,杏眸渐渐红了。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呢? 是因为有那个女子,所以不要她了罢。 早该想到的答案,可如今真的被亲耳证实到,眠眠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发疼,发痛。 确实,一见钟情的只有她。 之前有关于陆澜的风言风语,什么素好风月,不学无术,整天挥金如土,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总觉得是世人诬陷。 可现在看来,她那日情动,不过是陆澜风月场里惯有的面孔,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游刃有余,做惯了忘记收敛。 那日换做是另外一个女郎,陆澜也一定会那么做,而不是因为她是陈幼眠。 眠眠的脸和唇没有一点血色,渐渐染上了悲凉之态。 她心疼的难受,还是艰难的扯了扯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活气,不那么死气沉沉的: “我明白了,夜深雨重,殿下请回吧。” 第67章 遇险 “你明白什么了, 嗯?” 陆澜甩了甩袖子上的水渍,看着小姑娘那变了又变的美眸,有些好笑问道。 眠眠闭上眼, 不再看他, 丝衾下的小手攥得都快脱力了,语气隐隐哭音: “退婚书殿下择日便递给父亲吧, 那日多谢殿下送臣女回来,愿殿下日后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眠眠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 纤长的睫毛渐渐蓄上了一颗颗泪珠。 “嗯……” 薄唇贴在了她病态的唇瓣上, 肩膀处也多了抹湿凉,又渐渐温热。 眠眠喉咙轻溢出了声, 吓得睁开眼睛,却看见陆澜那张被放大的俊颜, 漆黑浓密的羽睫紧紧闭着, 她美眸眨个不停,却又陡然合上。 不因别的,陆澜按着她的肩膀, 撬开了她的牙关,低低去吮吸那羞怯的软舌, 他舌尖抵着她的,四处游走,掠夺性一般宣泄领地。 眠眠只觉得心跳加快, 身子不能自抑的被酥酥麻麻的快感侵.占, 大脑不能思考间,眠眠就一个想法, 他的唇好软,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快要窒息的时候,眠眠急忙“嗯嗯”了两声示意他松开,可陆澜被冤枉了这么大一回怎舍得轻易放手。他重新将她身子摁回了榻上,顾忌着衣裳还湿,右腿半跪在床上,双手撑在她耳边,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数不清过了多久,暧昧的水.声混杂着少女求饶的娇.音,陆澜才舍得放过她。 眠眠抹了抹被他蹂躏出些许桃色的唇,杏眸瞪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陆澜挑眉笑笑,“什么意思,怎么,四姑娘不想负责?” “你你你,明明你是先的!”眠眠话都说不利索,哆哆嗦嗦道。 “是么?”陆澜眼底逸出一丝淡淡的笑,“四姑娘刚刚好主动,还舔着本殿的舌头——” “你别说了。”眠眠欲哭无泪,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确实这么干了的…… 她闭眼的同时,陆澜倾身凑过去,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褪去了玩世不恭,那双黑眸浮现些许眠眠看不懂的深情: “眠眠,我从未想过要退婚,我也是真想娶你。昨日失约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等这次围猎完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陈幼眠此刻脑回路转得飞快,陆澜提了昨日,提了道歉,却唯独没有提原因。 她轻轻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陆澜猜到她会问,身子朝后退了些,淡淡道,“之前喜欢的人。” 眠眠继续,“那现在还喜欢么?” “自然不,等她病好了就送她走。”面对眠眠的盘问,陆澜难得好脾气的逐字解释。 眠眠不理解,“既然不喜欢了,那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呢?或者可以让她来相府养病,既然是陆澜哥哥之前的人,那我也愿意全力资助,好衣好食供着,直至她痊愈。” 陆澜蹙起眉,眼底的晦色是眠眠看不懂的样子。 他喉结滑动,声音有些暗哑,“眠眠,除了情爱,男人身上还有责任二字。” 云霜曾对自己说她有苦衷,她那毒是怎么染上的,自己走后云霜经历了什么,她又为何突然离开他,入了高阁老的床榻,这些他都需要知道。 若真是因为他让云霜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没办法劝自己把她扔在大街上,他的良心过不去。 眠眠看着陆澜的样子,沉默不语,攥紧了拳头。 两人沉默着,外头廊下传来了王府下人的声音,“殿下,府中出事了。” 这声音压得极低,可是再低,眠眠也听见了。 她抬眼问,“是她出事了?” 陆澜垂眸,“我不知道。” “那你要走么?” “我明日再来看你。” 眠眠忽地轻笑了声,体面的给彼此留了台阶:“好,我等着殿下。” 陆澜又替她掖了掖被角便翻窗离开了。 眠眠抱着被子,没有注意到床上突然多了枚黛色并蒂双生玉佩,只任泪水浸染薄衾。 她不过想求一个答案,如今求到了,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呢。 —— 翌日天亮,沈灵书还懒在榻上就被林窈闯进来薅起来。 沈灵书睡得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糯声道,“窈窈,天还没亮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5 ” “好袅袅,我的终身大事就在你身上了!” 林窈性子直,说起话来半点没有遮掩,沈灵书被她臊得一乐,“待会儿在夫人面前,可要收敛点。” “我知道了,你快快起。” 一炷香的功夫后,两人朝院子外走,林窈亲昵的挎着沈灵书的胳膊,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个妩媚眣丽,一个清秀灵动。 林夫人在花厅看见这俩姑娘走进来时,保养极好的面皮也不可察觉的动了动。 她家窈窈也算是颇有姿色,可是站在这沈娘子身前,却逊色的不是一点点,怪不得太子殿下昨日初次登门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直到殿下说封窈窈为嘉平县主的时候,她们便知道,东宫与相府的这门婚事,十有八九是黄了。 守着这么一位华容婀娜,灼若芙蕖的娘子,这整个上京城,还有谁能入他陆执的眼。 “给母亲请安。” “给母亲请安。” 为了不被别有用心的下人探子听了去,沈灵书在林家便也入乡随俗,唤林夫人一声母亲。 林窈说明了来意,又特地把沈灵书推出去后,林夫人这才松口,只道,“快去快回,最近京城内外都在忙着迎接祁国来朝,鸿胪寺,工部,京兆府的官员满街都是,你们务必要在日落前赶回来。” “是。” 香车自林府巷子缓缓朝城郊行驶,临走前,沈灵书把采茵留在了府中并让她放飞了一只鸽子。 半个时辰光景,马车停在了离城门不远的青云寺山下。 林窈指着青云寺后门,美眸凝道,“昨日我就是在这个门看见他的背影的。” 寺门巍峨宏大,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往来香客并不多,门前偶有佛僧在扫地。 沈灵书偏头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林窈想了想,摇头。 她又问,“那相貌呢,还有身高体量,这些还记得吗?” 林窈点头,“他很高,就差不多和太子殿下那样,皮肤略带着点蜜色,肌肉线条很膨胀咳咳……眉骨很高,眸色隐隐泛着金,我有点记不清了,不过若是他站在我眼前,我肯定认得出。” 金色。 沈灵书总觉得哪里很熟悉,她好像见过这样的瞳色。 她蓦地想起那间药铺遇见的祁国姑娘,云霜! 沈灵书突然意识到,林窈的心上人可能是祁国人。 她们刚刚出门这一路,朱雀大街上就出现了很多祁国人,眼下人多眼杂,又在城郊,青云寺这么大,沈灵书隐隐觉得不安。 何况她们要找的还是祁国人。 虽然出门前,她已经让采茵递鸽子给陆执,可若出了点什么事儿,陆执就算赶过来也要一段时间。 想到这儿,沈灵书转头林窈嘱咐,“窈窈,我是第一次来,想去供奉一些香火钱,你在这等我一下。” 林窈点头,“那我去进门后左边那处石榴花林等你。” 沈灵书走到正殿前的香火箱前捐了十贯,又替林窈捐了十贯,有僧人拿过香客画册,沈灵书提笔在上边依次写上了自己和林窈的名字。 她希望,最好是自己想多了。 做完这些后,她一个人朝左边的花林处走,石榴花火红明艳,成簇成簇的绽放,像是黄昏渐起,天边红透的晚霞。 一片红色花瓣从眼前飘落,她突然想起有次宫宴,采茵选了一件金线绣石榴花的衣裙,那时她说,石榴多子多福,喻意幸福美满,她已经不期待了,随意挑件素色即刻。然而时过境迁,再次看见这盛放的石榴花,沈灵书心底里突然生出了一些幸福的希望。 她想和陆执有一个好的结局。 她不想再和他走散了。 沈灵书弯身捡起地上一枝落花,唇边轻轻哼着朝里边走,目光寻找林窈,可看了一圈下来,她都没看见林窈。 沈灵书拎起裙摆小跑了几步,可这方圆几里除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凉亭,连个人影都没有! 忽然,她好像看见地上有什么闪了一下,走近一看,正是昨晚林窈给她看的莲花玉佩。 糟了,糟了! 沈灵书意识到林窈被人掳走了,可是这里是佛寺,她们又是临时起意来的,并没有知道她们的行程,会是谁呢?而且寺门离这不远儿,为何她没听见林窈的求救声! 除非…… 沈灵书手脚冰凉,总觉得暗处有人在冷涔涔的盯着她。 此人带走了林窈,想必也盯上了她。 沈灵书心跳加快,顾不得脚踝发软,转身就朝后跑。寺门前有僧人,她要先活下来,才能去救林窈! 她刚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幽深阴鸷的黑眸,阴恻恻的视线如毒蛇一般锁在她身上,沈灵书吓得失声尖叫,“啊,有鬼啊!” 她忍不住脚软,跌在了地上,额头冒着冷汗,心口绞着劲的跳。 来人不疾不徐,一步一步朝她走着,仿佛看着一个待宰的猎物,幽森恐怖。 沈灵书手臂撑着,慌张的朝后挪着,被这么个怪物盯着,她浑身发毛,吓得黛眉紧紧蹙着,唇边哆哆嗦嗦道,“你、你是谁?” 男人低低冷笑了声,视线直勾勾盯着她掌中露出一角的莲花玉佩,弯身朝她伸出手捞去。 随着他伸手的动作,沈灵书美眸眨了眨,渐渐失了焦,意识昏迷间她仿佛看见男人袍角上若隐若现的蟠龙纹。 第68章 选择 青云寺后山门的一座禅院中, 门前有道童看守,视线凌厉,与普通佛僧面相大不相同。 不多时, 一着玄色衣袍的少年持剑入了院子, 道童看清来人后恭敬作揖,便将门打开。 陆运坐在窗下, 冷幽的眸子泛着一丝算计,落在了来人身上,“早啊,二殿下。” 祁宴视线环视了屋子一圈, 薄唇清冷, 隐隐不悦,“本殿要的人呢?” 陆运轻笑了声, 站起身,修长的身影走到祁宴身前, 漫不经心道, “殿下急什么,人已经在我手中了,难道还能跑了?” 祁宴讥笑了声, “想不到一别两年,你还是这个德行, 本殿算是知道为何大邺的太子是陆执,而不是你了。” “我若是嘉元皇帝,也一定不会让你继立大统。” 祁宴上午刚到上京城, 陆运便找上了门。早先边境开战, 他们二人交锋过,陆运也知道他的秘密, 也知道祁宴这次提前来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姑娘,便约定好,陆运要玉佩,祁宴要那个姑娘。如今陆运拿到了玉佩,却不交人,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陆运被他的话刺的脸上青白交加,骨子里那股自卑感又渐渐涌了上来,眼色遽然沉了下去。 他是宫女所出,一出生就没了生母,被寄养在淑妃身下,八岁前,身上连一块完整的地方都没有,连太监都能踩到他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6 脸上骂,“下贱东西生出来的,圣人都不要了你,你还装高贵给谁看。” 后来他投靠到萧皇后身边,成为了大邺尊贵的二皇子,可如今面对祁国皇室嫡出,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低人一等。 陆运手臂朝空中抬了抬,后边的墙顿时打开,有婢女在里边轻轻推动着屏风。 祁宴眉梢动了动,顿时快步朝里边掠去。 他径直朝前走,却看见榻上躺着的身形,正是两年前江陵河畔救他的那张人影。 陆运在他身后道,“二殿下,她中了我布下的软骨散,若无解药七日之内必定浑身筋骨软弱无力,直至溃疡腐烂,若想救她,如今我再加一条。” “我要借你祁国驻扎在骊山外的十万精兵一用!” “若不然,你就看着心爱的姑娘痛苦的死去吧!” “卑鄙。”祁宴脸色沉沉,将林窈横腰抱了起来朝外走,却还是在桌上留下了那莲花同心佩的另一枚里心。 祁氏一族的玉佩,当同心佩合在一起时,见此物尤见皇室。 祁宴走后,门外道童来报,“殿下,暗室里另外一个女人咱们何时动手,太子殿下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陆运看着窗外,慢悠悠道,“不急,让陆景宴再找会儿,你去把她头上的发簪拿来。” —— 大理寺廨房,祁时安捧着一叠呈文进了屋内,陆执正低头看工部和鸿胪寺绘制的最后一版骊山防舆图,听到声音,他没抬头,只皱眉问,“查清楚了,刺客一事可是陆运所为?” 祁时安颔首,“兵部领用册上近一个月没有领用金雕翎箭的记录,我又去库房一一点过,也没有。但是百禽园前两天死了两只金雕,被看守园子的太监小方子带走埋了,那个太监我私下查过,是栖凤宫总管的远房亲戚。” 此话落地,陆执抬头,他放下手中狼毫,黑眸思索着,“陆运如今胆子大的很,都敢在皇城根下私自炼铁,锻造兵器了。” 祁时安将呈文和证据放在桌上,“如何处置,就看殿下决断了。” 陆执起身道,“让人把证据送到苏公公那,他自会和父皇交代,现在你随孤去一趟太常礼院。” 祁时安颔首,转头招呼一旁的心腹将案册递了过去,两人正朝外走着,凌霄抱着剑匆匆从院外跑进来,手中拿着鸽子。 陆执从鸽脚上取下密笺后,冷下脸面,凤眸沉凝片刻后,暗道,“糟了。” “备马!” 不多时,两匹长骑从大理寺飞奔而去。 祁时安捡起地上的字条,上边只要略略一行字——巳时,青云寺,与林窈上香。 两炷香的功夫,陆执和凌霄来到了青云寺后门,半个时辰的路硬生生缩成了一半,握缰的虎口被磨出了血痕。 陆执翻身下马,径直朝正殿走去,他先是看了眼香客名册,在前一页翻到了林书和林窈的名字,下边赫然列了十贯,字迹娟秀,是袅袅的笔体。 他拿着名册问下一旁小童,“你可见过有两位姑娘来上香?” 小童看着那名字回想着,他点头,“是有过,官人。其中一位姑娘去了后山的石榴树林等着,还有一位姑娘在这捐香火钱。” 陆执放下册子,匆匆去了左边的树林。 偌大的石榴花成片成片开着,快到晌午了,日光在上面镀上了一层层耀目的淡金色,风吹起来,金红惹眼。 陆执目光层层寻了过去,空无一人。 冷不防他脚底下硌了下,陆执低头去看,是一枚鎏金嵌宝石金簪,他在江南买给袅袅的。 陆执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任凭虎口处的伤口崩裂流血,仿佛只有这痛意才能提醒他,不要失去理智,不要失了分寸,袅袅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大人。” 身后传来一个小道童的声音。 陆执转过身,眸光冷冽,透着一分杀意。 小道童双手合十,瞧了眼四周,“大人不妨去后山那边看看,听说那有一颗百年柏树,说不定大人可在那里见到想见的人。” 陆执偏头睨了眼右边的半山,再一回头时,小道童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陆执薄唇扯了抹冷笑,没有时间再去找凌霄,一个人单枪匹马朝后山掠去。 —— 祁宴将人抱回了自己的马车上,陆运生性阴险,在青云寺里怕是他又要憋什么坏水。 祁宴正思索着去哪里寻大夫,怀中的女郎竟幽幽醒了。 林窈睁开杏眸,朝马车顶部神思恍惚了会儿,视线朝左移了移,便对上那双朝思暮想的淡金色星眸。 “你你你!”林荫惊得直接弹起来,退到了马车另一边,身子仅仅抵着车窗。 祁宴挑眉,有些好笑,“我什么?” “你……诶,书姐姐呢?”林窈刚醒来脑子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是谁。 少倾,林窈再度瞪了瞪杏眸,忍不住惊呼,“真是你啊!” 祁宴拍了拍她的脑袋瓜,狐疑着,难不成陆运真给她下了药? 怎么两年不见,人呆呆的。 林窈掀开马车帘,外面是青云寺,她立刻又问道,“你有没有看到我姐姐?” 祁宴摇头。 “糟了!”林窈想下车却被祁宴攥住了手腕,薄凉的指节握在她肌肤上,淡淡的酥麻感。 林窈身子一滞,心口跳得厉害。 她吞咽了下口水。 “你干嘛?” “你去哪?” 两人异口同声道。 祁宴一把将她拽了回去,“我刚把你从陆运那捞了回来,你还想着回去?” “陆运?”林窈美眸睁圆,心凉了半截。 陆运与太子殿下不合,书姐姐又是殿下的心上人,书姐姐定是被陆运劫走了。 怎么办?是她自作主张央求着书姐姐来,如今她把她弄丢了,姐姐落在陆运手里,陆运那么恨太子,他该怎么对姐姐呀…… 林窈越想越后怕,手足无措的掉眼泪,硕大的金豆子顺着眼圈一颗颗砸落,落在手背上,她抬手抹了抹,却越哭越凶。 “成,别哭了,我带你回去。” 林窈眼泪婆娑的看着他,“你现在就带我去好不好,我怕书姐姐她……呜呜呜。” 祁宴心疼的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哄道,“现在就去,不哭了。” —— 陆执赶到半山腰时,四周风声鹤唳,山腰边上立个背影,被风吹起的衣袂一角绣着皇子才有的云龙纹。 “果然是你。”陆执抬唇讽笑。 陆运转过身,看见男人跑的气息不稳,稍显狼狈的样子,心中第一次涌起浓烈的畅快之意。 从小到大,他只配仰望陆执的背影。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儿子,他陆执生来尊贵,吃穿用度全是整个大邺宫最好的,就连功课,父皇也只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7 过问陆执的,而他即便背下了一整篇的《授时要略》,父皇也只会淡淡的“嗯”一声,就再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吃不饱穿不暖,就连小太监也敢讥讽他母妃出身的时候,陆执在栖凤宫里和父皇讨论史书,学习射箭。 所以他发誓,这辈子,陆执拥有过的,他一定要拥有!他努力的活下去,努力的让自己有被萧皇后利用的价值,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如今祁宴已经入京,圣驾不日也会到达骊山。 他从未觉得自幼期盼的事儿,离自己已经这么近了! 而陆执,他不仅有了喜欢的女人,还同她生了孩子。呵,何其讽刺!既然如此,就让那个孩子也尝一尝他当年受过的苦痛吧。 “哥哥,你来了。” 陆执拔剑,显然没了耐心,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语气森然,“人在哪?” 陆运耸肩悻悻的笑了两声,朝右边的那颗大树指过去,“那呢。” 陆执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悬崖边上站着两个姑娘,身形一般,带着帷帽,双手被绑着,无一例外的,都在发抖。 悬崖边的风呼啸而过,穿过陆执的喉咙,灌了一路风霜。 他薄唇紧抿,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握剑的手忍不住发颤,发抖。 “陆执,二选一,你选谁?” 第69章 刺激 “陆执, 我数到三!” “一。” “二!” 陆执眯起凤眸,扬起袖箭,笔直的箭翎飞快朝陆运射去。陆运瞳孔放大, 堪堪躲过要害, 却还是左肩中箭令他侧翻在地。 陆运恼怒,顾不得疼, 大喊道,“三!” 那人立刻将两个女子推下了山崖。 陆执呼吸一凝,持剑飞奔跃去,大树后被绑着的沈灵书口中塞着绢帕, 拼命呜咽着, 手脚并用,疯了一般的去挣脱那绳子! “陆执, 不要!” “不要跳下去!” 她形容震颤,目眦欲裂, 在心底里疯狂呼唤! 仿佛心有灵犀般, 陆执偏头看过去,帷帽被风吹起一角,他看见女郎哭红的眼眶, 勒出血痕的手腕,风声在耳边倒退。 他听见袅袅喊不要。 陆执眼神冷沉, 挥臂扬剑插.入崖边土地,大半个身子悬空在深渊之中,早前那两个被推下去的女子早已摔下去粉身碎骨, 连个回音都听不见。 沈灵书用藏在袖中的簪子一点点挑开那绳子, 随后拼命朝陆执跑去,躺着地上的陆运见状大喊, “杀了她,快,杀了她和陆执!” 小厮听令,挥起长剑便朝陆执手臂砍去,沈灵书跑得血沫子都要从嗓子里跑出来,她拼尽全力推开了那小厮,小厮受撞飞出了地面,可她也因着惯性一同跌落了悬崖。 来不及再看陆执一眼,沈灵书眼角挂着泪,昏过去听到最后的声音好像是他在唤袅袅。 沈灵书醒来时发现她们处在半山处的一座山洞里,洞口横着把断剑,男人落败的躺在她不远处。 “陆执!”她唇瓣翕合着,找了好久才找到声音,跌跌撞撞爬过去看他,这一看,她忍不住手掩着唇,干涸的杏眸隐隐泛着泪光。 他右手处虎口撕了长长一个口子,隐约可见白骨,手臂,腰背,腿上都遍布着割裂的伤痕,俊朗的脸上毫无生气,漆黑鸦羽紧紧闭着,唇角血迹干涸。 “陆执,陆郎……”沈灵书手轻轻放在他胸膛上,眼泪簌簌从眼眶掉落,唇边喃喃低语。 她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是温热的。她松了口气,悬在胸.口的重石终于松了下来。 可他浑身都是伤,失血过多,再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 沈灵书踉跄起身,费力的迈开腿往前走,洞外便是万丈悬崖,薄蔼云雾弥漫,微风拂过,脚下的树叶子骤然打着旋跌下去消失不见。 她不敢再往下看,脚踝没来由的泛软,地上有几道很明显的划痕,她看得心惊肉跳。 陆执当时到底是以何种惨烈的方式才单臂撑住,将两人甩入山洞。 沈灵书思索着,这里没有水,没有吃食,就连取火的木头都没有。若天色暗下来,夜里的温度,也不知道陆执能不能熬过去。 她突然想起,他以前见过陆执放鸣镝,万一这次他身上也有呢! 沈灵书顿时俯下身在他胸.膛去探了探,居然真的有,她喜极而泣,顿时拿着鸣镝走到洞边朝天空一放。 橙色的烟花在高空中炸开,久久不散。 做完这些,她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了陆执身上,又将他身子轻轻拖了拖,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男人的身子很重,大半的重量都压过来,压到她肩膀发酸,可沈灵书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 她能滚下山崖毫发无损,都是陆执将她护在怀中。她若是好好的待在府中也不会把陆执害成这样,都是她不好。 沈灵书陷入自责,痛苦的闭上眼睛,小手轻轻勾着陆执的大掌,静静的陪着他等待救援。 —— 陆执做了一个梦。 和眼前一般的夏天,骊山,猎场,篝火宴。 嘉元帝主座,身旁金吾卫长和锦衣卫长带刀守在两侧,旁边是祁国的二皇子祁宴,经过了三天狩猎,终于到了最后一晚篝火宴。 整个宴会上觥筹交错,都在为邺祁两国谈好了岁供边境的事而欢呼雀跃,祁国三公主祁婉也和亲封妃,入了大邺后宫。 一切都很好,甚至,嘉元帝还主动敬酒,然则,刀光斧影间,一枚冒着寒气的短箭笔直朝嘉元帝胸前射过。 夜色如浓墨,杯声盏盏,就连金吾卫也没看见,离嘉元帝最近的陆执猛地起身朝他扑过去,一声刺破皮肉的闷响,陆执被那短箭射穿在地,手捂着胸.口,唇边溢着黑血。 席面大乱,苏公公大喊,“护驾,护驾!” 宁安长公主双眼通红,立刻去扶地上的陆执,声音颤抖冷冽,“传太医!” 嘉元帝亦盯着自己的亲儿子喘着粗气,眼底的慌乱也渐渐演变成了愠怒,“放肆,放肆!” 随侍许太医很快赶来,先洒上了止血粉,可看见那黑血,又闻了闻不同寻常的味道,顿时跌坐在地上。 现场一片混乱,宁安抱着陆执,手上的血越涌越多,她凤眸通红,失声问道,“太子情况如何?” 许太医顶着圣人和长公主两道目光下来,汗如雨下,哆哆嗦嗦道,“回圣人,那短箭上抹的是尸骨毒,殿下,殿下他怕是活不过三日了……” “什么?”宁安听到这话,急火攻心,身子颤抖着朝后晕了过去。 嘉元帝亦是趔趄着退后了几步,锐隼的轮廓仿佛一瞬苍老,他不可置信道,“换太医!” 几个太医围着太子,最后得出的结论都和许太医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8 致。 嘉元帝死死盯着地上的陆执,撼然的闭上眼。 混账,混账!竟敢要他儿子的命啊! 东宫易储,圣人悲痛欲绝,萧皇后背地里私见文官,历荐朝臣推举二皇子为新太子。 陆月菱深夜将祁时安唤到了公主府,给了他一块令牌让他即刻去长公主府。 “祁郎,如今能救大邺的,只有姑母手上太祖留下的那一支暗卫军了。此秘传历来只传给皇室嫡公主,所以父皇,阿弟,包括陆运和萧皇后他们都不知道。如今父皇沉浸在阿弟的死中,哀痛欲绝,不闻朝事,萧皇后和陆运一定会逼宫,不能让他们得逞!” “大邺的江山不能落在他们手中,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夜色幽深,烛火摇曳,祁时安低头接过令牌,吻去了小公主的眼角的泪,“殿下放心,臣以命为抵,一定替你守住江山。” 告别后,祁时安翻身上马,夹紧马腹,直奔东市而去。 两侧街道迅速倒退,他一路快马加鞭,夜行数里,赶在两炷香的功夫内赶到了长公主府所在的锦里大街。 他紧拉缰绳,敛目远眺,睨见冲天的火光从长公主府烧起。 长公主府内,春金苑正殿被陆运的兵团团围住。 “吾乃邺朝皇长女,岂能由你呼来唤去!” 陆运朝前走了几步,手臂朝后挥了挥,“姑母,看看,时移世易了,阶下囚了,还真当您还是大邺的嫡长公主呢?” 宁安冷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荒夜谭,“陆运,宫女所出,并不是你的错。只是你认贼做母,跟了萧氏那样的贱妾,那么你永远也想登上帝位!我父皇,我阿弟守护了一辈子的江山,岂能落入你们这种卑鄙小人手中!” 陆运唇角阴狠,“既然如此,姑母,那你就去死吧!反正那令牌就在府内,没有你,我也能找到。” 宁安眼中从容,未见丝毫怯意,已至暮年的容貌却让她更显雍容华贵。她看着漫天大火,感受着灼热的高温,放声大声笑,“不急,很快,你们就会来陪我了!就算到了地下,你也非我陆姓子孙,你和你母亲这辈子也不得埋入皇陵!” 一朝皇长女,到死,骨头也没弯一下。 陆运看着葬身火海的长公主,眉心不可察觉的跳了跳。 他突然想起幼年被陆瑶欺负,让他蹲在地上跟她养的狗抢食物时,是姑母路过,重重的斥责了陆瑶,随后走到自己身前,板着脸训斥,“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看得起你自己,一朝皇子,天家血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可不可怜?!” 那时她肯教育他,认他是父皇的骨血,陆氏血脉。如今啊,她却说他不配葬入皇陵! 陆运缓缓闭上眼,姑母啊,你教会了我如何捡起自尊,那为何就不能眷顾眷顾我呢? 不然,我也不会和萧后苟合。 你今日的死,是你咎由自取! 游离在外的陆执不可避免的看见姑母离世,心脏处隐隐作痛。梦境骤然被撕碎,他依稀记得那些放火的将士穿的不是大邺服制,倒像是祁国的服装。 原来,陆运背地里早就和祁国有所勾结了。 只是不知他许诺给祁宴的,是何等筹码,肯让祁宴出兵,参与大邺政变! 陆执猛地惊醒,身子弹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额头冒着冷汗。 不等他回过神,身侧传来了软糯的女声,“殿下?” 陆执偏过头,干涩的转了转眼睛,好久才对上焦,看着眼前那双熟悉的漂亮眸子,他一时失神。 沈灵书显然是惊到了,小手捧着他下颌,声音有些不利索,“殿下,你……眼睛怎么红了?” “这是哪?”陆执茫然问。 沈灵书有些疑惑,却还是如实答,“山洞,殿下和我被陆运的人推了下来。” 听到陆运,陆执胸膛跳得厉害,下意识问,“围猎结束了?” “嗯?”沈灵书不明所以,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夏苗还有几日,您在说什么呢?” 还有几日—— 听到这句话,陆执终于回神,他低头将沈灵书抱在怀中,下颌抵着她的颈窝,俊朗的脸满是疲惫。 “别动,一会就好。” 刚刚的梦境信息量太过巨多,他不可置信的看见自己替父皇挡箭中毒而死,看见长姐被圈禁在府中,看见姑母为了守住秘传令牌葬身火海,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夏苗的第三晚!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累出幻觉了,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前世来生。 可他和袅袅,确实重生而来。 若梦境是真的,那大邺这次凶多吉少。 他要想想,好好想想。 “殿下?”耳边传来小姑娘询问的声音,陆执偏头过去,对上那双芙蓉含水的美眸。 他蓦地想起自己来时心底是存着气的。 气她不听话,气她把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可此刻看着她那双无辜的小脸,他只气自己没有护好她。 他想也不想,低头吻了上去,左手在她细腰上,寸寸收紧。 碰触到那甜软的唇瓣,温存的体温,他才觉得自己从那活死人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他意识不到,他把她抱得很紧,紧到她快要喘不过气。 沈灵书感受着他那越来越炙热的体温,很怕他伤口再度撕裂开,唇边“嗯嗯”了两声示意他松开,却不想眼前男人最听不得的,便是她这喉咙间破碎的娇音。 沈灵书惦记着他右手虎口的伤,小手下意识的替他包住,却因着分心,城墙骤然失守。 她身子朝后栽去,贴在了地面上。 陆执右手撑在她耳边,漆而黑的凤眸露着点点灼热,他倾身压了上来,耳边温柔吐息,“袅袅,该怎么罚你?” 沈灵书耳畔痒得难耐,小手抵在月胸前,轻轻推了推他,“殿下,伤口该裂开了。” 陆执吻了吻她的耳边,低低吮咬着,不重的力道让她忍不住嘤咛出声,“那你乖一点,嗯?” 说着手臂横在她纤细的褪中间,朝上一掰,轻轻分开她的膝盖。 “袅袅,闭上眼。” 陆执血液沸腾,低哑的声音藏着浓重的欲。 沈灵书小手紧紧攥着裙摆一角,黛眉微微蹙着,咬着唇瓣,有些受不住。 不知怎的,这次的陆执好像比以往更为疯狂。可她此刻也顾不得他身上的伤了,小手攀附上他的脖颈,纤楚的身子脆弱不堪。 莽撞的力道不分轻重,高高低低,似要将她揉入骨血。 沈灵书香肌薄汗,素白指节按着他的肩膀,克制的深呼吸着。 明明是白日,她却觉得比夜漫长。 行军过境,留下一地靡.丽。沈灵书不忍低头去看,只在他耳边低低呼着气,软软的嗓音似是羽毛,轻轻挠着陆执的心。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9 他低眸看着她,漆黑的羽睫蜷曲浓密,映着的全是她的影子。 沈灵书哀怨的看着他,小手轻拍了拍,示意他出来。 陆执啄了啄她的唇,嘴角挑起的笑容迷人又恶劣,“求我。” “殿下!”娇羞的小姑娘受不得他打趣,一时间别过小脸闭上眼睛,在地上挺尸。 陆执餍足,觉得身体都有劲,也更为耐心,只看着她不停眨啊眨的睫毛,忍不住低笑。 两人对峙着,冷不防山洞外传来凌霄的喊声,“殿下,殿下?” “殿下我放绳子下来了,很快!” 沈灵书骤地睁眼,两人此刻还……她瞬间慌了,小手推了推,见他纹丝不动,低低唤,“殿下,殿下!” 陆执不为所动,挑了挑眉,未答她。 小姑娘杏眸哀求的看着他,朝他撒了撒娇,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腰带。 “求你了,殿下……” 陆执眯眼,“唤孤什么?” 沈灵书讨好的眨了眨眼,“陆郎。” 娇娇软软的声音,听得太子半点抵抗力没有,撑着手臂抽了出来,坐到一旁。 沈灵书顾不得那汩汩作势,慌乱的掏出帕子擦了擦,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别扭。 “袅袅,过来。”陆执坐在地上,朝她伸手。 沈灵书刚迈开脚步,余光便瞥见洞口绳子初降下来一道身影。 凌霄看到熟悉的身影,持剑快步跑了进来,脸色焦急,可看见小夫人脸上未散的红霞,殿下随意敞开的腿,地上凌乱的衣裙,他脚步一僵,鼻子微不可察的嗅了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 他脊背绷直,顿时背过身,心中两个念头。 殿下真勇啊。 还有就是,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侍卫长的生涯到头了…… 第70章 见面 “扶我起来。”陆执左手撑在地面, 声音有些纵.欲后的哑。 沈灵书急忙弯身去扶他,陆执站起身,洞口微风吹拂过全身, 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伤口初撕裂的痛, 微微皱眉。 太子看着悬下来的绳子,偏头问她, “怕么?” 小姑娘小脸凝重的看着洞边,唇色有些发白。陆执低头,扶着自己的小手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 她胆子小,还恐高。 他顿时明白, 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她的掌心, 温声道,“袅袅乖, 你就攥着绳子,闭上眼, 剩下的交给孤。” 沈灵书咬唇, 脚步虚的趔趄一下,“殿下,您先上去吧。” 陆执挑眉, “怎么,我们袅袅这么体贴?” “殿下!”小姑娘朝他瞪了瞪眼眸, 脸色总算不那么惨白了。 凌霄也过来解释道,“夫人放心,这绳索是侍卫司特制的, 刀割不断, 火烧不弯,再说有殿下和属下在, 您只管放心。” 两个人都这么说了,沈灵书再扭捏也说不过去了。她闭着眼,视死如归的任凌霄用绳索在她的肩膀,手臂,还有双腿都缠上了结。 洞边风声凛冽,云层浩渺,沈灵书上去前转过扑进陆执的怀抱,娇软的身子抑制不住发颤。 陆执垂眸,他从未见过袅袅这样粘着自己。 胸膛涌过一丝心疼的保护欲,他薄唇张了张,翕合着,却始终说不出肉麻的情话。 半晌过去,只是僵硬的抬着手臂,卷了舌头一般安抚道,“好了。” 小姑娘脸埋在他胸腔中,软糯的声音闷闷的,透着衣料传来,交代遗言一般: “我喜欢殿下,七年前入宫那一日就喜欢了。” 说着,她羞怯的抬起头,踮起脚尖却仍是够不到,攥着他的小手尴尬的略紧了紧。 陆执闭眼。 他实在是无法面对她那双澄澈,却勾人的双眸,认命的低下头任那柔软的唇瓣贴过来。 “现在也是。” 他手掌勾着她的腰肢,从被动为主动,从轻轻的吮咬到重重的碾.舐,像个引.狼入室的侵.略者,咸咸的眼泪顺着她睫毛流淌,他舔.舐着吻去她的泪,又恶意的用舌尖递过去。 角落里的凌霄僵硬的转过身,被这突如其来的“啧啧”声弄得心跳加快。 早知道殿下和小夫人有过多次肌肤之亲,可如今这山洞他也退不下去,也没有门让他关上。 凌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希望殿下和小夫人忘记这个山洞里还有他的存在。 数不清过了多久,凌霄闭眼中听见两个人亲密告别,然后听见殿下骤然高声那句,“起!” 凌霄转过身,小夫人身体紧绷,双手紧紧攥着那绳子,缓慢被吊上去。 他这才走上前扶住殿下,看见那满身的伤痕,后怕请罪道,“属下没用,没能抓到二殿下和他手底下的人。” 陆执摇头,“陆运有心埋伏好,岂会让你轻易抓住把柄。” 陆执看着洞外渐渐沉下去的天色,想起那个突然预兆的梦境,冷静吩咐着,“待会儿回宫让大公主即刻来东宫见孤,另外,去一趟鸿胪寺找李越,他这段日子对接祁国使臣,关系维护融洽,你问他是否能套出祁国的易容术诀窍,若套不出话,交易也成,一定要尽快你拿到这个绝活。” 凌霄颔首,“殿下放心,属下即刻去办。” —— 御书房,正殿大门敞开着,萧皇后走到殿门前,心中隐隐不安。 这个时辰,都快要传晚膳了,陛下怎么突然让苏公公来栖凤宫传口谕。 难不成,是运儿那出了什么差错?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苏公公弯身行礼,语气恭敬。 “免礼。”萧皇后上前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公公可知陛下此刻唤本宫,所为何事?” 苏公公神色犹豫,顿了顿,他刚欲开口便听见里边又碎了一个杯盏,顿时惶恐道,“娘娘还是先进去吧。” 萧皇后稳了稳心神,调整好心态,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进了内殿。 圣人站在龙案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威严挺拔的背影宛若一座巍峨高山。 萧皇后低头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娇媚的声音掷地有声,却得不到回应,皇后不敢起身,仍保持着腿躬着的姿态,只是这动作让她有些吃力,唇齿忍不住打颤。 少倾,圣人转过身,将一叠呈文摔在了萧皇后脸上,声音冷怒,“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萧皇后钗环被打掉了几根,身子也朝后摔去,可她顾不得整理仪容,急忙去看那呈文,越看心便越凉。 陆运他怎么敢让刺客当街杀人,还是杀的祁国人! 眼看着夏苗在即,这几日朝廷为了接待的事,工部和鸿胪寺都忙疯了,陆运居然在这个档口去挑起两国的祸端! 萧皇后掌心发凉,跌坐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0 地上,满脸不可置信,“陛下,运儿是冤枉的,这不可能是他,其中一定有误会!” 嘉元帝怒不可遏,“这证据都在这摆着呢,你身为嫡母,不但不思悔改,竟还替他遮掩。萧蔷,是不是朕素日太过娇纵了你?” “臣妾不敢,臣妾有罪。”萧后跪在地上,语气卑咽。 嘉元帝看着她那恭顺低微的样子,骤然记起那年音音还在世时,萧蔷对音音何等体贴,无微不至,连他也忍不住侧目。 侍寝时,他曾问过萧蔷,与皇后一无血缘,二无世交,何以这般尊重。 萧蔷柔顺答:“臣妾只是爱屋及乌。” 音音死后,宫中有两位贵妃,一位温肃,一位便是她。 靠着这一句话,嘉元帝便立了她为皇后。 那时他以为她情深不能自抑,这些年他也一直宠爱着她。可如今看来,她背地里私交大臣,又把失去生母的陆运要来抚养,她的母族萧家已经鼎盛到封无再封,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面前,她的情意还有几分? 位及皇后不够,还要她的儿子成为太子,去继承皇位么? 只可惜,他的江山,只有音音的儿子才配继承。 “皇后教导不善,着罚去栖凤宫思过,非诏不得出。” 萧后抬眸,眼底挂着泪光,哀哀道,“陛下,三日后圣驾便要去骊山了,臣妾若不能随侍,可要祁国二皇子,使臣,如何看待我大邺啊?” “这不是皇后该操心的事。” 苏公公从外面走来,顾不得萧皇后仪容不整,低声道,“陛下,太子出事了。” 嘉元帝眉心骤锁,看向萧蔷。 萧蔷顿时摇头,美眸茫然,“陛下,臣妾真的不知,真的不知啊!” 嘉元帝路过她,俯下身子,眸光锐利,手指替她别去了鬓间碎发,“若再有一次,朕一定会废了你。” —— 从山洞上来后,沈灵书双手扶着膝盖,忍不住发抖。 “书姐姐,书姐姐!”不远处传来林窈焦急的声音。 沈灵书抬眸,也急忙朝林窈快步走,姐妹相见,林窈抱着她从上到下的看,红彤彤的眼圈像个兔子,“姐姐,都是我不好,你若是出事了,我……” 说着说着,林窈忍不住又要掉眼泪。 沈灵书唇角轻笑了笑,她实在没太多力气安慰林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这不是平安无事了。” 姐妹正说着,一道笔挺的身影走了过来,少年玄衣金冠,眉目清朗,星眸闪着淡淡的金色,玉树临风。 沈灵书看了看林窈,“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林窈小脸羞赧的笑了笑,“姐姐,他叫祁宴。” 沈灵书杏眸睁圆,窈窈的故人居然是祁国二皇子? “林姑娘好。”祁宴颔首,嗓音低磁,如同清泉清冽。 沈灵书刚欲开口,便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肩上。 她心虚的转过身,便对上陆执那双微挑着的凤眸,漆黑幽深,阴恻恻地,仿佛在说,“你应一个试试?” 沈灵书弯身作揖,算是行礼见过,没敢多言。 陆执神色稍霁,被凌霄扶着,缓慢的朝这边走着。 左边,祁时安带着大理寺兵和金吾卫也匆匆朝这边赶,看见太子无事,他终于松了口气。 “殿下恕罪,臣来迟了。”祁时安弯身行礼。 陆执淡淡点头,目光复又看向祁宴,他要同祁宴单独聊聊。 梦中的祁宴倒戈向陆运,他倒要看看,陆运给了什么好处能让祁宴刚输了战役就敢参与大邺政变。 祁宴看见祁时安出现的那一刻,眼底有了微妙的反应。 在场人多,他不漏声色,只是盯着祁时安的后脖颈看,眸色探究。 “回吧。” 陆执走到沈灵书旁,习惯性的要去牵她的手,却被躲开了。 太子隐隐不悦,狼狈俊俏的脸色有些黑。 小姑娘长本事了。 祁时安走近些,压低了声音,“如今寺庙外面官员百姓众多,跟东宫有婚约的是林家三姑娘,殿下多少收敛些。” 陆执微微蹙起眉,睨了眼站在祁宴身旁的女郎后径直朝前走,路过林窈身边,语气不善道,“跟上。” 林窈害怕这位太子,见他神色冷着,亦不敢忤逆,乖乖跟上。 沈灵书看着林窈小跑着才勉强跟上陆执的步伐,杏眸眨了眨。 他这是生气了? 第71章 身世 眼看着两人朝寺外走着, 身侧少年清润的声音落在耳边。 祁宴提醒她,“林姑娘,咱们也走吧?” 沈灵书这才收回视线, 对上祁宴偏过来的目光, 她低低垂头,唇边软糯应了声。 两人并肩走着, 祁宴时不时侧首与她交谈着。 “林姑娘,你和刚刚那位祁大人相熟吗?” 沈灵书一怔,不明白祁宴想从她这里打听些什么。 祁宴是祁国皇室,接待, 随侍的都是鸿胪寺卿, 尚书省礼部主客郎中的事儿,祁大人与祁宴并无往来, 何以祁宴对一朝辖管邢狱的大理寺卿这般探底? 沈灵书便只得敷衍答他,“臣女久居府中, 与祁大人并无交情。” 祁宴看着她含糊其辞的样子, 眼尾稍抬,心中略略有数,装若无意道, “听闻祁大人只参加过一次科考便当上了状元郎,只是他中状元那年已年二十有八, 按照他的天资,一次就中,岂会这般年级才及第, 怎么也应该十几岁就科考中榜了。而且他曾受过重创, 被前妻的父亲照顾了几年养病,他因何受伤, 何等家世来历,这也无从得知。” 沈灵书停住了脚步,平静望向他,“二殿下究竟想说什么?” 祁宴嘴角扯了扯,眼底隐隐笑意,“林姑娘不必如此防着我,本殿只是看祁大人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品,是天子近臣,又生得仪表堂堂,想替三妹妹打听打听罢了。” “祁国公主?”沈灵书杏眸有些惊讶。 祁宴颔首,“小妹祁婉随我提前来了上京,朱雀大街上遥遥一见,小妹对那位祁大人,十分倾心。” 沈灵书小手颤了颤,那月菱姐姐怎么办? 大邺嫡公主对上祁国公主,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是该说祁大人抢手呐,还是抢手呐…… 陆执走到马车前,让凌霄扶林窈先上马车,目光随意看向后边,这一看,眼色彻底沉了下去。 祁宴低着头,小姑娘微微仰起头与他对视,两个人不知道说到哪里,干脆站在原地不动继续说,一副相见恨晚之感。 沈灵书心中迟疑着,她回去后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月菱姐姐。 姐姐和祁大人的婚事虽得了圣人允准,可为了姐姐清誉到底还是没传扬出来,才让祁国公主误会。这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1 是两国朝见时,祁宴大大方方提出来,那为着两国和气,圣人是应还是不应? 不成,这绝对不成。 “殿下,还请快些走吧。”沈灵书说完这句话便觉得身侧有股阴恻恻的风,手腕被一股蛮力拽了过去。 她娇呼一声,吃痛抬头,却看见陆执那张俊朗,阴沉的脸。 “太子殿下。”她唇边轻喃出声,随后视线绕过他,“林窈妹妹呢?” 陆执眼睑微垂,几乎咬牙,“上车。” 沈灵书挣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却无济于事,她目光四处看向周遭,有些心虚,小声道,“殿下,松开。” 陆执冷冷道,“不想更多人看见就随孤上马车。” 沈灵书顿时老实了,埋着头,不去看他愠怒冷冰的神色,身子乖顺的跟他上了马车。 祁宴对着两人的背影,眉宇闪过一丝促狭之色。 他离得近,自然看见了太子眼中的占有欲。同为男子,这等情愫他不会不知。 只是听陆运说,与太子有婚约的是马车那位林三姑娘,可怎么看着,太子喜欢的也是林二。 这大邺的风气,竟这么乱? 不过他此行已颇有收获,只待揭开谜底那一刻。 寻觅了多年,两年后他再度折返回来,怎么也不可能放弃,即便这答案要他交换,去付出一些昂贵的代价! 马车上,太子一言不发,只闭眼靠向身后软枕,闭目养神。 沈灵书局促的坐在他身边,杏眸时不时瞥着他,咬着唇,有些不安。 她小手时不时勾着衣袖,交缠弯绕。 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陆执微微皱眉。 沈灵书顿时停下了动作,她知道他喜静,也知道他满身伤痕,隐隐作痛,很累很累,她不应该再惹他不悦了。 女郎乖顺的挪开了刚贴过去的身子,静静靠着马车另一边,杏眸出神的盯着窗外。 看着看着,心头涌过一丝委屈。 她明明是听祁宴说正事,甚至还听到了一些消息。她没有一丝越矩,更没有对陆执生出一点不臣之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红了一圈的手腕,想起他在祁宴面前不由分说的专横样子,眼泪便不争气的落了下去,“吧嗒”一声砸在手背上,迸溅成几瓣。 经历了很多事儿,她以为她的心境已经很坚强了,可在陆执面前,眼前两人相顾无言的样子,仍能教她委屈落泪。 小姑娘咽了咽喉咙,想试图憋回去,可越是这样她越是难过,泪水争先恐后的往出流,视线模糊成一片,她也不敢抬手擦,怕旁边的人看见笑话她。 可那又轻又细的啜泣声还是引得男人睁开眼睛。 陆执瞥见小姑娘脆弱起伏的肩膀,哭肿的杏眸,某些压抑的破碎声,他叹了口气,手臂将那细软的腰肢捞了回来。 男人熟悉的龙涎香混杂着淡淡体温将她包裹,可沈灵书却越哭越凶,埋着头掉眼泪。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低哑疲惫的嗓音带着温声的哄,是陆执少有显露的柔情。 沈灵书别过脸颊,难过的蹙起黛眉。 陆执将人搂在怀中,修长分明的指节轻轻拍着她纤弱的脊背,温声道,“好了,是孤不好。” 他终于舍得哄自己。 沈灵书心头的委屈消散了些,可仍旧不肯放过男人,闷闷的声音可怜儿见的,“殿下是太子,太子怎会不好?” 陆执下颌贴近了些,高挺的鼻梁不可避免的陷入她的颈窝中,小姑娘身上的气味钻入他鼻中,香馥诱人。 “袅袅。”他哑声唤。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祈求的意味。 沈灵书擦了擦眼泪,别过脸颊,却被两根手指捏着下巴,下一瞬,那薄唇便咬了上来。 陆执吻的很重,顷刻便掠夺了她所有的呼吸,她的身子诚实的瘫软在他怀中,任那修长的指节撩开了腰肢上的细带。 冰凉似玉,小姑娘忍不住双褪发颤,柔夷连推她胸膛的力气都没了。 时而缓慢,时而急促,她羞涩想去阻挡那作恶的手,却被他另一大掌将双手缚在腰后,身子失衡,摔在了身后松软的垫子上。 微风徐徐,时不时撩开车帘一角,车厢内的光线忽明忽暗,带着撩人的暗示。 沈灵书红唇微肿,“不行。” 橙色的日光落在她凌乱的发丝上,衣襟松垮,露出雪白纤细的锁骨,上边还被恶意的擦过一抹绯红。 这声甜哑的拒绝,怎么看,都像在邀约。 这具雪白松软,背过双手的娇.体看得陆执心潮澎湃,手臂上青筋凸.起。 试问,猎人看见猎物,哪有放过的道理。 “那袅袅还气么?”他吐息幽微,眼底深邃,指节清浅,放慢了速度。 沈灵书轻咬着唇,压着嗓眼里呼之欲出的娇.音,颤颤摇头,“不气了。” “不气了?”他微微挑眉,动作粗重了些,沈灵书顿时呼吸一紧,下意识夹.住。 她瞳孔璀璨,漂亮的不像话,比如三年前的青涩,增添了分恰到好处的妩媚,教人望着她的眼睛时,难免沉醉。 陆执同她对视了几息,便控制不住低头去吻她的唇,“可我还气着。” 他环住她的腰,肆意揉搓着,又紧紧桎梏住腰间软肉,看着她通红的小脸,毫不客气的狠狠掐了两下。 情到深处,沈灵书小手攥紧他的衣角,如花瓣的指节紧紧蜷曲着,又骤然松开。 浪潮余韵,令她咬唇忍不住发抖,脆弱的可怜。 陆执抚摸着她微微发颤的肩膀,听到耳边细碎的破.吟,略不满将她狠狠搂紧,“还跟他说话么,嗯?” 男人力气很重,她觉得她身子都快被他揉碎了,心跳快得她只能张唇费力喘息着,断断续续软.吟道,“不……不会了。” 陆执唇角扬起笑容,恶劣又迷人,“袅袅,马车不隔音,你小点声。” 沈灵书又羞又臊,慌忙捂着唇,将小脸埋在他颈间,闷闷的骂了句,“坏蛋。” 陆执毫不吝惜的照单全收了,说他坏,他也认了。 失去袅袅的三年里,他改了许多,怕伤到她,怕被厌恶。 只是看见她和祁宴那样亲密的交谈,他克制不住的便想发疯。 两人各自平复着心跳沉思着,车厢外传来凌霄的声音,“殿下,相府快到了。” 沈灵书急忙抬头,“殿下,我想进宫。” “哦?” 陆执挑眉,玩味道,“东宫?” 男人轻佻疏离的眼色,桀骜风流的恰到好处,看得沈灵书微微失神,她顿时收回视线,轻音纠正道,“我想见大公主。” 陆执淡淡“嗯”了声,他也要去找长姐确认一些事情。 “回宫。”太子吩咐道。 凌霄听到了授意,挥缰的手重新扬了起来。 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2 辚之声再度响起,沈灵书突然想起祁宴的话,她顿时将刚刚所谈给陆执复述了一遍。见陆执沉默,她有些谨慎问道: “殿下,我总觉得祁宴所谓的替祁国公主探底是幌子,祁大人的来历,是否和祁国有关?” 陆执把玩着她的素白指节,眼底隐隐浮现出清晰的答案,“孤听闻,祁国十三年前册立太子大典时发生谋逆叛乱,册封礼上,亲卫护着那位准太子从密道逃走,自此失踪,下落不明。” 沈灵书杏眸凝了凝,祁时安,祁宴,他们都姓祁。 大邺的祁姓更是少之又少,她在江南,上京城中都不曾听闻。 她忍不住低声道,“殿下,您是说祁大人……” “他是祁国失踪的那位皇子?” 第72章 风雨 两人沉默着, 车厢外传来凌霄的声音, “殿下,宫门到了。” 陆执眼底沉凝, 拉着她的手, 侧身啄了啄她的唇,“东宫的轿撵在外面候着, 袅袅体虚腿乏,乘轿撵去找长姐吧。” 温热湿润的触感让她微微垂下眼睫,体虚腿乏。 因何腿乏,他这个始作俑者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小姑娘被这直白露.骨的话语羞的声音轻颤, “殿下不一同去么?” 陆执环着她的腰, 片刻也不离,声音暗哑, “孤去一趟鸿胪寺。” 沈灵书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婉拒道, “我坐殿下的轿撵被人看见不太好, 我自己去吧。” 陆执亲不够,干脆将她身子抱着放在了自己膝上,下颌贴在她的颈窝处, 嗓音缱绻慵懒,“那让凌霄陪着你。” 他吐息的声音很轻, 透着蛊惑人心般的隐晦,令沈灵书的肌肤起了一层绯色战栗,她轻别过了脸颊, 只觉得微微发痒, 有些抵挡不住。 太子近卫陪着她,落在旁人眼中, 也足够传一些有的没的闲话。 可她知道,陆执已经让步了。 她若再拒绝凌霄陪同,恐怕陆执就要亲自送她去了。 陆执陪她在御花园走一圈,沈灵书闭眼想想那场面都觉得咂舌,第二日朝廷上定有文官上谏指责太子,说不好,宰相府也要跟着被戳脊梁骨。 “好。”她一口应下。 陆执低低“嗯”了声,手臂却没有松开的打算。 “殿下?”沈灵书拗不过他沉过来的力量,只得小声的唤他。 男人食指抵着她的唇,不轻不重的碾压着,看过来的视线隐晦又暧.昧。 小姑娘杏眸一怔,旋即化成了星星点点,唇边抿了抿,浮现了两个小梨涡。 她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的陆执。 仿佛,有点,粘着她? 沈灵书顿时激灵一下,摇了摇头。 他为太子,又生性冷淡,周身总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行起事来,向来眼神比动作还冷。 她神思间,陆执食指悄无声息探入贝齿,他的指节修长带着薄茧,摩擦着口腔软肉,让她有些略略吃痛。她的唇又生的小,瞬间被填满,令她的腮帮不由自主的鼓成一团,男人恶劣的捣了捣,看着她美眸染上一丝靡.丽,软嫩的身子无力的伏在他肩上,这才作罢。 “走吧。”陆执低声道。 沈灵书被他折腾了一番,忍不住轻喘着气,平复心跳,潋滟的美眸瞪了他一眼。 陆执衣袍渐渐撑起,音色也变得低哑,“怎么,不走?再不走,孤可舍不得了。” 沈灵书看着他白皙的脖颈隐隐泛起了红晕,凸着青筋,顿时从他身上弹起,慌张了下了马车。 车外空气流畅,吹散了她脸上的通红的燥热,她试着迈开脚步,却觉得一抹凉润顺着汩汩流出。 她被这羞涩的触觉恼红了脸颊,又不好找那始作俑者算账,便只得硬着头皮朝前走。 凌霄看见马车帘后主子的示意,顿时抱着剑跟上。 陆执也下了马车,改道去了鸿胪寺。 沈灵书走到一半才想起,若是祁宴只是拿祁国公主当幌子,目的是祁大人,那么她去找月菱姐姐说这件事儿就有点不对味了。 但是毋庸置疑,祁大人现在的身份确实存疑,这件事姐姐还不知道。 陆月菱和离后便一直住在朱雀大街上的公主府,因着明日夏苗才被嘉元帝叫回了宫中,方便一同出发。 月璃宫虽不住人,可还是有宫人一日三遍洒扫,布置也和公主未出阁前一半无二。 沈灵书进院时便听见檐下风铃“叮当”作响,海棠树下,公主倚在身后美人榻上,一身绯红宫装,肌肤胜雪,怡然自得。 “月菱姐姐。” 女郎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月菱睁开凤眸,略惊喜道,“袅袅,你来了。” 沈灵书看向公主身后的侍女,抿了抿唇“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陆月菱坐起了身,屏退下人,朝她道,“怎么了?” 风声从耳边钻过,沈灵书犹豫了片刻,还是娓娓道来:“姐姐,有关祁大人的身世……” “太子殿下金安。” 话茬刚开了个头,院外传来宫人的请安声。 两人顺着声线看去,垂花门初多了抹金线绣四龙团纹的袍角,黑色长靴,步伐沉稳,与陆月菱如出一辙的凤眸,沐浴着晨光,说不出的清隽俊美。 “阿弟?” 陆月菱有些迷惑,怎的,这今日一个两个都来找她? “殿下万福金安。”庑廊下的宫人还未走远,沈灵书谨守着规矩,弯身行礼。 “起。”陆执声音寡淡,目光看向陆月菱,“长姐,孤有话问你。” 陆月菱美眸眨了眨,这两口子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阿弟也要来同她说祁郎有问题? 她将食几上的茶点挪了挪,眼神示意,“袅袅,你现在这等我。” 沈灵书颔首,想必陆执要说的事儿比她这个,更为重要。 内殿里,三足金乌香炉燃着淡淡的清水香,香线幽微,姐弟二人站在窗边,楹窗半掩着,透出些许清凉,忽地天色阴沉下来,乌云翻卷,竟有落雨之意。 陆执看着窗外天色,漆黑的眸涌动着一丝晦暗的沉重,他问道,“长姐,姑母手中是不是祖父留下的军队?” 陆月菱一怔,美眸缓慢转向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阿弟怎么知道?” 大邺皇室祖训,若中宫嫡出为龙凤胎,则皇女接手圣祖暗卫军,以备将来储君之位变动,有备无患。若中宫只出嫡子,则在宗室中挑选一位刚出生女婴由长公主亲自抚养,教养品格,以执掌此秘传,确保王室血脉不动摇。 当年元后生下双生子,陆月菱及笄后便被嘉元帝带入密室,继承大邺祖训,此事陆执全然不知。那军队的所在也只有姑母知道,但是前些日子姑母把号令暗卫军的令牌给了她。如今,阿弟怎么会这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3 问? 那厢,陆月菱的反应恰恰证实了陆执那个梦是真的,而非虚无。 他食指捏了捏桌边,那么三日后,陆运和萧后就要动手了。 想起前世自己毒发身亡,姑母葬身火海,长姐被囚禁在公主府,祁时安带着秘信生死未卜,大邺岌岌可危,百年江山落入贼人手中…… 陆执俯耳,压低声音,嘱咐了几句。 陆月菱美眸颤了颤,显然接受的有些艰难,可不过须臾,她便却迅速镇定下来。 她乃天家公主,自幼受父母宠爱,民间爱戴,有着尊贵的地位和无上的体面。可她也深知,肩上也有自己背负的使命。无论何时何地,皇室命脉至高无上,大于一切,哪怕牺牲些什么,那也是她的宿命。 话到最后,陆执顿了顿,眼神有些悲悯,“长姐,若祁时安真是祁国当年行册封礼的那位太子,那么祁宴此行,便是冲他而来。” “祁国君主和皇后犹在,祁宴也是皇后嫡出,是祁时安的亲弟弟——” 陆执意有所指。 有亲生父母和亲弟弟在,祁国太子之位可比区区三品大理寺卿有诱惑的多,人性年前,祁时安和长姐的这段感情就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长姐的性子他清楚,父皇,姑母,还有自己皆在大邺,要她远嫁,纵然母族尊贵强大,可到底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未必肯。何况长姐曾和离过,若是祁国皇室对此颇有微词,那么长姐和祁时安就彻底完了! 陆月菱凤眸落在窗外氤氲的乌云上,唇边语气空灵,“我信他。” 可那素来傲气的声音却渐渐失去了底气。 他曾说过,愿为她的走狗,也说过他会娶她,此生非她不可。 她、她信他不会放弃自己…… 轰隆隆一声,天际骤然翻起一道闷雷,霎时大雨倾盆而至,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骤然连起了接天的雨幕。 陆执淡淡提醒道,“长姐,要变天了。” 陆月菱柔夷亦渐渐攥成拳,是啊,大邺的天,要变了。 “阿弟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风雨了么?”她轻轻地问。 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陆执微微挑眉,脊背挺直,眉眼处的情绪隐晦不明。 身为太子,他没有怕的退路。 从内殿出来后,陆执那张冷倦的眉顿时皱起。 庑廊下的小姑娘被雨淋得湿透,抱着手臂忍不住发抖,雨水顺着发丝流淌在雪白的肌肤上,狼狈又可怜。 “不知道躲雨?”陆执声音沉了下来,快步朝她走过去,随手将外衫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沈灵书打了个喷嚏,唇边朝他努力绽放个笑容,可她实在太冷了,表情有些许失控,“殿下在和公主谈事,我不好……” “阿嚏!”她又打了个喷嚏。 陆执横腰将人抱起来,转身朝净室走去,他带着气,手下动作没轻没重,坚硬的手臂咯得小姑娘有些吃痛。 她两条软软的手臂勾着他的脖颈,讨好的蹭了蹭,澄澈透亮的眸子怯怯的看着他。 小姑娘好像天生就会撒娇,被她这般瞧着,陆执便是再有气也散了不少,不过他仍是板着脸训斥道,“有什么事你听不得,身子本就畏弱不能受凉,难不成要孤天天盯着你?” 沈灵书亲昵的啄了啄他起伏的喉结,软声道,“下次不会了。” 净室到了,沈灵书不敢看男人冷淡的神色,自己乖乖的下了地,想到还要更衣,她顿时有些羞赧小声道,“殿下,我要沐浴。” 陆执揉了揉眉心,“嗯”了声。 小姑娘声如蚊呐,“那你转过去。” 陆执有些好笑,上前撩开了披在她身上的,自己的那件外袍,“还有哪里孤没见过,嗯?” 第73章 欲来 男人尾音上挑, 是他一贯骄矜的姿态,可沈灵书却从他的眉眼间看见了一丝疲惫。 她知道他太累了,从山洞回来后去了鸿卢寺, 不知道见了谁, 又马不停蹄的来找大公主,他甚至还没传太医处理伤口, 只是换了身衣裳遮住伤口。 沈灵书眼眶有些红,顿时转过身子,抬腿迈入了浴桶。 等她出来后发现陆执倚着靠椅睡着了。 她心疼的看着他,小手攥在一起犹豫着要不要喊醒他, 男人幽幽醒了。 “洗完了?”低沉的嗓音有些哑。 沈灵书点点头, 陆执低头缓了缓,随后起身牵起她的手, “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被他牵着,却现在原地不动, 杏眸灼灼, “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执看着她,微微蹙眉。 沈灵书将他重新摁着坐下,手指点了点他的掌心, 一字一句道,“殿下的伤口还没处理, 哪也不许去。” 陆执微微哑然,原来这是在教育他呢。 就袅袅这么软的性子,能管住谁? 陆执揉搓着她的指节, 低头道, “别闹了,送你回去后孤还有事。” “我没闹, 殿下都伤成什么样了!” 沈灵书将他重新摁了回去,随后出门去找凌霄传太医。 净室旁用屏风隔出来一间雅室,从前陆月菱在此沐浴后偶尔觉得疲惫便会去一旁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 陆执身材欣长,躺上去便几乎占满。 沈灵书带着太医回来时,陆执一条腿悬着,紧闭双眼,吐息平缓,虎口处的结痂隐隐裂开来。 太医弯下身子先是探探脉,随后在沈灵书的示意下剪刀开衣裳,瞥见那被锋锐石崖割破的细细伤口,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他震惊转过身,压低了声音,“姑娘,殿下怎么能伤成这样,还拖到现在才看?” 沈灵书垂眸,无言以对,陆执现在这个样子都怪她。 贵人沉默,太医意识到自己多言,顿时不再废话开始清理伤口。 ----- 宁王府。 陆澜下了马车,穿过垂花门时,问向管家,“她呢?” 管家弯身道,“云姑娘在后院呢。” 陆澜抿唇,径直朝后院走。 后院不大,在正殿后边,前年府里修缮时不知谁在槐树下弄了个秋千,云霜着一身白衣坐在上边,侧颜冷清,清冷的金眸里仿佛有化不开的忧愁。 这几日她病着,他不曾踏足后院。 碰巧祁宴来了,陆澜在他那儿得知,高阁老曾设宴邀请他那次,意图给他安一个过失杀人的罪名。但是那夜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喝多了被人送回去,他对走后高家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祁宴说,云霜听见了高阁老和下人密谋便去央求他。 一国质子在他国杀了人,陆澜的后半生大抵是废了,就算嘉元帝要保下他,大邺肯割地,那这名声也足以让他下半辈子活在阴影中,抬不起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4 云霜为了他献.身高阁老,没人知道那夜她经历了什么。 只记得第二日天气很暖,陆澜平安无事,可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厌恶。 祁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陆澜眼底有些泛红,径直走到秋千后边。 一片阴影漫过,遮住了几缕暖阳,藏蓝色的袍角擦过秋千凳上,他抬手轻轻推着绳子,却并不碰她。 “高家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少年清冽的声音多了分心疼。 云霜知道是他来了,也不回头,听见他说话也只是低头看着眼前那片阴影。 很久,很久没有和他这样好好待着了。 仿佛她们在祁国的那一段,只是她一个人的梦,现在那个梦好像渐渐醒了。 来王府那日她不知道陆澜已经有婚约了,管家告诉她陆澜去找那位四姑娘时,她就知道,她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这里不是祁国,陆澜也不是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了。既然回不去,放手也好。 她不想自己到最后还当个笑话,在相府四姑娘面前横刀夺爱。 反正她最开始的心愿也仅仅是陆澜平安无虞,一生顺遂。 “你都知道了。”云霜淡淡回道。 陆澜看不惯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大掌攥过她细白的腕子,情绪起伏,“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区区祁国臣子,难不成他栽赃过来,祁国的大理寺,京兆府都是瞎的,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 “糟践?”云霜似是听到了什么讽刺的话语,低低笑出了声。 原来她的情深一片在他眼里是糟践。 “我糟践我自己的身子,跟你有什么干系?” 云霜站起身甩开他的手,美眸与他对视,泠然决绝,“打扰殿下多日了,云霜告辞。” 陆澜上前一步,横在她身前。 少年挺拔的身躯宛若一座高山令她不可逾越,他薄唇紧抿,星眸愠怒,“你的病还没好,离了我,你能去哪?” 云霜瞪着他,眼底隐隐泛红。 陆澜步伐不让,却还是松了口气,“绵绵,听话。” 云霜讽刺的笑了声,“殿下唤我绵绵,那相府的眠眠怎么办?殿下既然已经身有婚约,就应该和其他女子保持距离,云霜自己伤心够了,不想再多一个姑娘伤心。” “陆澜。”她抬起杏眸,“你让开。” “不让。”少年咬字愠怒。 “你。”云霜抬手,却被陆澜一记手刀落在脖领,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的朝后倒去。 陆澜接住她的身子,横腰抱起来时,微微皱眉,她竟瘦成这幅样子了。 云霜身高纤挑,在祁国时他常常抱着她,却略有些吃力,如今竟觉得怀中一点重量也没了。 陆澜抿唇,径直朝屋内走。 路过花厅时余光暼见一道倩影。 管家惊慌失措走上前,一脸紧张,“殿下,四姑娘非要进来,姑娘是您名义上的未婚妻,奴才也不敢多拦着,殿下恕罪……” 陈幼眠看着陆澜怀中抱着位女子,杏眸闪过一丝刺痛,手中拎着的食盒“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桃花糕,糯米羹,噼里啪啦洒了一地,粉色的果子滚落到陆澜脚边停住。 陆澜抿唇,嗓音有些慌乱, “眠眠,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第74章 后悔 眠眠眼睛倏地红了一圈, 她低头去看掉落在地上的果子,双腿无意识的在发抖。 随行而来的婢女秋月在厅外站着,瞧见这一幕也是气得直跺脚, 绕开管家径直上厅蹲在地上捡。 这是果子是姑娘一早央着嫂嫂学的, 厨房烟火气重,姑娘生性怕热, 却愣是在里边待了几个时辰,只说自己这是第一次给殿下做吃的,想弄得精致可口一些,别丢了相府的脸。 那道赐婚的圣旨下来后, 旁人只说姑娘福气好, 虽是相府嫡出,至多不过选个门当户对的侯爵伯爵公子, 可一朝飞上枝头落去了皇家!如今看来,秋月只替姑娘不值, 这福气, 还是不要的好! 她捡完果子,站起身气愤道,“姑娘, 夫人那边传话了,说是姜家老太太已经到京了, 要咱们即刻回府呢!” 眠眠眼眸通红,定定的看了眼陆澜,鼻音“嗯”了声, 没有丝毫犹豫, 转身便朝后走。 “等等!” 身后传来陆澜的声音。 可却不见人来。 眠眠心知他抱着云霜回屋了,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水葱似的指甲嵌入皮肉,掌心满是月牙痕迹。 管家有眼力见儿的横在门口,低头躬身,“四姑娘请留步。” 眠眠声音嘶哑,鼻腔隐隐透着哭音,“怎么,堂堂宁王府要学那些强盗行径,不让人走?” 管事恭敬道,“奴才不敢。” 眠眠冷着声音,“那就让开!” 管事急得直冒汗,不敢深拦着,可主子那边的意思明摆着不想让这相府的四姑娘走,自己这…… 拦了这么一会儿,陆澜已将人放在了榻上,折返回来。 陆澜横在眠眠身前,犹如一座难以跨越的绵延高山,眠眠想也不想绕开他就欲跑! 可男人哪舍得让她离开,拉着她的手径直朝后院凉亭走。 “你松开!”眠眠边走边喊,可奈何男人手下力道劲大,她身子踉跄着,被迫着让他拉到了后院。 陆澜松开手,看着小姑娘通红的腕子,星眸晦暗,喉结苦涩滑动,“我有话对你说。” 眠眠吃痛的揉着手臂,杏眸又红又恼,颤声道,“我与殿下没什么可说的,殿下心有所爱是人之常情,我管不着。今日来殿下府中,我也算看明白了,想要从您这里拿到退婚书也是无望,我会让阿耶和圣人去说,让这门亲事废止。” 陆澜上前一步,眠眠下意识后退。 他悬在半空的手,被她眼中戒备的神色拦住。 “眠眠,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但是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了。她是因我受的伤,我没办法将她扔着不管,但是我跟她之前的事我已经放下了,我很确定,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你再信我一次,嗯?” 眠眠神态缓了下去,她偏头看向一旁的秋千,眼中湿红渐渐褪去,仿佛陆澜眼下说什么她也不在意了。 她平静问,“殿下说完了,臣女可以走了么?” 陆澜眼眸像是被刀刃划过,隐隐泛红,他低着头,声音低哑,“你还是不信么?” 暮色笼罩,月影高悬。 檐下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风中吹拂过离别的意味。 眠眠对上陆澜猩红的目光,重新仔细端详了他这张俊俏透烈的脸,脑海中突然浮现那个雨夜阿娘在耳边的话: “若是七殿下日后登门致歉,你打算见还是不见?” “这孩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5 子没救了。” 她辜负了阿娘,也背弃了阿耶,丢掉她身为贵女所有的廉耻,就换来眼前这个结果。 南墙也撞了,她也尝到滋味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眠眠轻音道,“殿下,我想回去了。” 陆澜垂着的手指抬了抬,薄唇翕合,张了几次才找到声音,“不退婚,行么?” 眠眠没抬眼看他,只回头看向楹窗。 陆澜每一次同她说话,她都能想起他抱着云霜,眉眼隐隐心疼的样子。 这不怪云霜,也不怪陆澜。 只是她出现的时机不对。 也许圣人不该为了七皇子回国,巩固他在朝中的名声选择和素有声望的忠臣之女联姻而赐婚,也许那夜大公主找她相看时,她不该直勾勾的看过去,更不应该听话的想送他回家。 当时陆澜伸出的手,她没办法拒绝。但是现在,她后悔了。 陆澜顺着眠眠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云霜在那。 陆澜躁乱的眸子有一瞬的沉静,他揉了揉眉心,“我送你。” 眠眠婉拒,“不劳殿下了。” 陆澜没出声,他数不清自己被拒绝多少次了。 见主子没反应,王府的下人也不敢拦着眠眠,她带着侍女很快离开了府中。 庑廊下,管事快步走进来,不待陆澜开口,便主动询问道,“殿下,四姑娘她……要派人去追吗?” 怎么追?话都说成那样了,他若是再不放手,恐怕宰相就要登门了。 入夜,宫中急召。 陆澜在御书房庑廊下等着时,门牗骤然打开,太子从里边出来,见他在廊下候着,漆眸欲言又止。 陆澜可怜巴巴的上前,意气风发的眉眼也蔫蔫的,唤了声,“哥。” 太子微微皱眉,显然知道了傍晚王府那一出,只出声问,“那女子送走没?” 陆澜沉默,太子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看着这个自幼依赖自己的弟弟,冷冽的语气还是缓了下来,“温肃贵妃过世后,你出国为质,甚至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快不记得你了。与宰相府的这门亲事父皇很看重,你别让他失望。” 陆澜甩了甩头,一脸苦闷,“哥,你什么时候这么爱讲大道理了,是因为要和嫂子成婚了?” 提起沈灵书,陆执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陆澜快哭了,“火烧眉毛了,哥你别秀了吧。” 太子唇边冷哼了声,转身向外。 “哥,若是你,你会怎么选?”陆澜清冽的声音落在夜色中,尤为刺耳。 陆执低头摸了摸鼻子,认真思索道,“选不了,孤只有她一个。” 陆澜还欲开口便听见里边一声震怒,顿时噤声,随后视死如归的进去。 陆执看着他的背影,薄唇微抿,摇了摇头。 殿内,陆澜脚刚迈进去一步,“给父皇请安”那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折子飞扇到脸上。 明黄烛光下,嘉元帝眸色锐隼,怒不可遏,“朕看在你生母的份上,给你亲自做媒,寻了陈家匹配。相府嫡女,做太子妃也绰绰有余了,你还敢弄个不知身份的女子出来?” 陆澜瞳孔微张,父皇知道云霜了,那他会不会私下解决掉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门上阵阵冷汗,语气诚恳, “儿臣知罪。” 嘉元帝眯眼,嗓音冰寒,“朕当不起你一声知罪,退婚书朕已经给了陈家,你好自为之!” “至于你府中那女子……” 第75章 眷恋 “至于你府中那女子……”嘉元帝顿了顿, “明日骊山围猎前若还不处理,朕会亲自替你送走。” 陆澜垂着的眼皮颤了颤。 此“送走”非彼送走。 帝王之术,他自幼生在皇家, 最清楚不过。 陆澜弯身作揖, “儿臣遵旨!” 陆澜走后,嘉元帝揉了揉太阳穴, 心中莫名有些遗憾,若是温肃还在,这孩子的性子也不会养成这样。 风声浮动,羊角灯笼光影摇曳。 嘉元帝看向窗外, 蓦地觉得, 替皇后除去温肃,也许是个错误。 殿外苏公公端着一盏七分烫的参茶走进来, 见圣人沉思着,又联想到七皇子刚出去, 不免隐隐猜到。 当年元后去世, 后宫二位贵妃,圣人权衡了许久,最终定下了萧贵妃。可这两年皇后在后宫前朝没少为着萧家出力, 野心日益庞大。当年圣人看重萧贵妃的就是其家世和能力,现在看来, 陛下是后悔没留下温肃贵妃了。 陛下当年也是极其疼爱七殿下的,不然也不会选了相府嫡女,可惜了…… ----- 翌日一早, 礼部一早递上了吉庚, 五月十二,吉, 宜出行,动土,兴。 帝王允准后,兵马浩浩荡荡从大邺宫廷出发,朝骊山行去。 主城距骊山行宫一日路程,不过此行除了随行的六部重臣,三寺寺卿还有后妃,是以一日的路程缓行成两日。 三品以上重臣可携家眷,此行除了帝后,后妃公主皇子,大臣,还去了不少官眷,陈家,林家,姜家都在其列。 沈灵书抱着岁岁同林窈乘坐一辆马车,舟车劳顿,她有些晕车,素手掀开帘子, 昨夜陆执跟她交代过此行可能不会太平,让她把岁岁带在身边,眼下她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她心中惴惴不安。 到底会出什么事? 岁岁睡了一路,此刻还窝在沈灵书怀间,圆乎乎的小手朝上抓了抓,奶声奶气的唤,“阿娘,笑,笑笑。” 沈灵书唇角下意识弯了弯,刻意甩去那些不安的情绪,岁岁还在跟前呢。她臂弯晃了晃,柔声哄着,“还困不困?” 岁岁胖脸摇了摇头,软软的小身子换了个姿势,但是仍旧黏着她不愿下去。 林窈看着小孩子粉雕玉啄的,实在喜欢,忍不住用指节轻轻戳了戳岁岁白胖的团脸,见岁岁朝她笑,声音都变嗲了,“姐姐,岁岁太可爱了,不然我帮你抱一会吧!” 沈灵书身子稍稍前倾,岁岁小手立刻抓紧娘亲的衣襟,藕节一样的小短腿盘着,显然不愿。 沈灵书无奈莞尔,这孩子依赖她,除了采茵,也就只让陆执抱她。 林窈悻悻收手,眉眼略有些尴尬,可对岁岁的喜爱依旧不减,只想着日后自己生一个玩玩也好。 可又转瞬想到,她跟谁生去呢? 祁宴? 从前不知,如今知道他身份是一国皇子,不论两人身份是否能匹配得上,她也不愿离开家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不过……少女的心思一旦起了,便如同燎原之火,星星点点。 林窈想得头疼。 圣驾前头,陆执骑着高头大马,与祁时安并肩而行,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6 人身后两队锦衣卫并着羽林卫护在圣人两侧。 陆执手握着缰绳,目光睨着远处崇山云雾,压低了声音,“查清楚了?骊山脚下祁国十万精兵,可为陆运调遣?” 祁时安回道,“确实没错,陆运以林三姑娘为饵,逼着祁宴交出调兵的同心佩,见玉佩如同见人,他这次要圣人死在骊山。” 祁时安顿了顿,看了眼身侧男子,哑声道,“还有殿下。” 是了,圣人驾崩,大邺国本定会迎储君继位,可若是太子也一并死在骊山呢? “此行随军的禁军,锦衣卫,金吾卫只有不到一万。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提前调来埋伏在行宫的也只有五万,若是真硬碰起来,只怕……” 陆执打断道,“所以,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雾霭散去,日光漫过树梢,为沿途倒退的景色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金子。 祁时安握缰的手动了动,沉默。 祁宴曾私下找过他。 这些年他对自己的身世也存疑,也曾私下回过当年那处悬崖,可依旧一无所获。 他自醒来时身上便带着个玉佩,刻字,“祁山。 他嫌难听,便改为祁时安。 祁宴拿来了祁国皇室族谱,祁时安在上边看见了和玉佩上一模一样的名字。 那一刻,他便知道他与公主的事要迟则生变。 祁宴那夜道: “兄长在邺朝为官,受帝王俸禄,可我祁宴与大邺毫无瓜葛。若兄长愿意同我回国,继立太子之位,那么骊山下十万精兵愿为祁国太子调遣。反之,我与陆运这笔交易,大邺帝王,太子的性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且陆运答应我登基后岁供折半,再开两朝互市,我没有理由拒绝!” 太子所指的事儿全在他一念之间。 祁时安叹了口气。 陆执不愿逼他,只道,“一切全凭你自己。” 终于,翌日傍晚,车马陆续抵达骊山。 接连奔波了两日,众人已是疲乏的很,好在骊山景色秀美,傍晚时分,层云雾绕,熙熙攘攘的火山云从天边绵延质眼前,金黄燎红,浮山跃金。 骊山分为东、西、两个行宫,行宫独立却又由山峦,泉湖各自相连。南北向为猎场,每隔十步设立了瞭台,既有京城望楼瞭望远方的作用,又可引做烽烟之用。 烽烟起,帝王危。 山上山下精兵便会立刻前来救驾。 第一晚前朝后宫各自安排寝殿,稍作修整。 工部提前半月修葺翻新了一番,也拟好了名单,众人按次序入住。 圣驾住在东边的长定行宫,萧后带着后妃及女眷住在西边的永寿行宫。 沈灵书被分到了永寿行宫的月室殿,同林窈住在一处。 奔波了一天,把岁岁哄睡着后,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襦裙,披了件桃色外裳朝院子外走。 檐下六角宫灯微微摇晃着,她裹紧衣裳,顺着曲廊缓步走着,美眸四处眺望,冷不防腰间被人横住。 沈灵书唇瓣微张,翕合着吓了一跳,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清冷的黑眸,淡淡的龙涎香顺着他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肩上。 “殿下。”她咬唇,轻音唤了声。 陆执抱着细腰,下颌自然的抵在她的颈窝处,轻轻摩挲着,嗓音顺着晚风打着旋儿,带着情人的缱绻,“在找谁?” “你说呢!”沈灵书羞恼的嗔了声。 此时晚风过境,夜色浓重,没有瞧见她通红的耳朵。 陆执恍若未闻,手掌顺着裙带娴熟的探了进去,手中滑嫩的触觉令他闭上双眼,扳过她的身子,去吻她的唇。 此时风声涌动,他从清浅的探息变成重重的碾压,她忍不住想要躲开,可她越躲,他腕上的力道便愈大,带着几缕恶劣的纵意。 “殿下别,有人……” 陆执咬她的耳垂,声音很低,“再让孤抱会儿,下次不知是几时了。” 沈灵书杏眸睁圆,“是有大事要发生吗?” 陆执低头看她,眸子凤眸被灯火照得幽微,“陆运要动手,孤也不确定,但就是这在几日。我把凌霄留给你,若有意外,你带着岁岁先走。” 沈灵书咬唇,“那你怎么办?” “陆郎,你会有事么?” 第76章 猎场 陆执食指抵在唇边, 示意她噤声。 沈灵书眨了眨眼,不解的望过去,这一看, 娇躯微微发颤。 不远处凉亭下站着一对男女, 男人将女郎抵在柱边,大掌攥着她的腕子, 两人似是在交谈,月色如银,男人衣袍一角飘出亭外,藏蓝底, 金线团龙纹。 眠眠扭着手腕, 想躲,想跑, 却动不了分毫,她抬唇恼道, “男女授受不亲不亲, 殿下这是何意?” 亭外眠眠的侍女秋月想去搬救兵却又怕毁了姑娘清誉,可这行宫人来人往,若是被看见了, 那姑娘和姜家未戳破的婚事可怎么办是好! 陆澜低着头,冷着一张俊脸, 半丝笑意也不见,只欺身逼近,“和姜陈衍, 是什么时候的事?” 眠眠一怔, 他怎么知道。 可这心思旋即而逝,她和谁认识, 跟陆澜有什么关系! “你松开!”眠眠扭开不得,另一手想也不想扇了过去。 “啪”一声,寂寂夜色中传来一道清脆透耳的巴掌声。 陆澜不知道是不想躲还是没反应过来,脸颊微微侧过去,只是攥着她手臂的大掌仍旧不松! 眠眠手臂打得生疼,有些后怕的看着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扇了过去,也没想到陆澜竟然不躲。 可他越是这样,眠眠越抗拒。 眠眠睫毛湿颤,语声呜咽,可怜至极,“你究竟想要怎样?” 陆澜仍旧攥着,只是那双漆黑的杏眸渐渐猩红,他听不见一般,重复问道,“姜陈衍凭什么替你擦鞋?” 眠眠哽咽道,“姜家同陈家本就是世交,两家马车又挨着,我下车放风时不小心踩脏了鞋袜,姜家哥哥随手而为,这跟殿下有什么关系?我和您的婚约已经不作数了,您能不能松开我……” 自小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就连恼怒时的底气也不是那么足。 能不能松开?他怎么舍不得。 陆澜俊脸逼近,看着她哭花的小脸,眼底刺痛,喉结缓缓滑动,“眠眠,再给我一次机会。姜家不成,你们两家虽是世交,可那交情也是老一辈留下的。姜阁老去世后,姜大人有意在朝中站队,向皇后靠拢,这样的非纯臣之家护不住你。而且姜陈衍也不是好人,你以后离他远点,第一面就帮你擦鞋袜,难道他不知道女子的脚不能被男人……” 眠眠听得云里雾里,他什么意思? 不过最后那句陆澜说到姜陈衍,她顿时扯了扯唇,讥讽道,“他不是好人,殿下此时此刻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7 是了?姜家哥哥起码止于礼节,殿下夜半三更将臣女拦在这亭子,又算什么君子行径!” “不准叫他哥哥。” “我跟他不一样。” 眠眠反问:“哪里不一样?” 陆澜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俊脸逼近,攥着她腕子的手改为嵌住她的腰身,掌心灼热的烫意隔着轻薄的料子不断传来,男人身上侵略意味在此刻达到了极致。 “哪里都不一样,眠眠,我心里有你,这辈子认定你了。人我已经送走了,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以后你看我表现。我重新去陈府提亲,好不好?” 少年嗓音清冽,目光灼灼,呈着夜色的星眸写满了她的倒影。 他终于肯定肯在自己面前提曾经喜欢的女人,可是眠眠已经不在意了。 她闭上眼,试图别过脸,柔夷渐渐攥成拳抵在胸前。 “眠眠,好眠眠。”少年赤城,一遍遍蛊惑着,磨顿她的心肠。 眠眠心跳失衡,克制不住的发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就快要将她席卷吞噬。 云霜是怎么走的,她难道会不清楚?若非圣人勒令,他岂会舍得让她走。 爹爹进宫前曾再三问过她,但凡他进宫面见陛下捅出此事,她跟皇家这门婚事就绝无可能了。 那时的自己心如死灰,只伏在阿娘的肩上掉眼泪。 她接受不了她几次三番的给他机会,他却全是欺骗,半句实话都没有。 眠眠越想越难受,口中费力的喘息着,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嘴唇渐渐发泛白,手臂骤然无力垂下,身子蓦地朝后摔了下去。 “眠眠?” “姑娘!” 亭下的婢女秋月想要跑过去接,却被陆澜手臂横住,拦腰抱起。 “传太医。”陆澜经过手底下的人时,匆匆吩咐道。 两人这一幕,落在不远处草丛中,那茂密的枝叶颤了颤,乌发身影以手掩唇,淡金色的美眸蓄满了泪水。 沈灵书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抬眸看向陆执,“殿下,草丛里的人,是云霜么,她不是已经走了——” 陆执眸色略沉,捏了捏她的掌心,“云霜能出现在这儿,就证明不是陆澜赶她走的,若是父皇动手,那么她早死了,更不可能跟到骊山。孤也不知为何她既然决定离开还要守在他身边,但她不会害陆澜,更不会影响陆澜和陈家女,还算拎得清,便暂且先留着她。” 沈灵书抿唇,若是云霜拎不清,心术不正,媚意勾引,怕是陆执身为哥哥就要替他出手了。 他们都知道,云霜出身低微,没遇见陆澜之前又是以色事人的歌姬,这样的人,是怎么样也不会成为皇子妃的。 只是云霜是祁国人,若是在大邺地界出事……她唇瓣翕合,还想再说些什么。 陆执洞悉她的想法,没再与她探讨下去。只是牵着她的手,点了点她冻得通红的鼻尖,不想让她操心太多,温声道,“回吧。” 山上温差大,虽然是夏夜,夜晚还是凉的很。 沈灵书心中有牵挂,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她安静守拙才能让陆执放心去做他要做的事。 送到院子门口还有十丈时,她转身垫脚抱住了她,身子贪恋的窝在他怀中,淡淡的龙涎香让她分外安心,“这次,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事儿,我和岁岁都等你回来。” 陆执勾唇,轻拍了拍她的胯,“有你和岁岁等,孤一定回来。” 良宵圆夜,陆执这边是花长百岁好,同日而生的长姐那边却是冰封千里。 青色帐子外,两名锦衣卫硬着头皮横在大公主前头,声音打颤,“殿、殿下,我们大人出去了……” 陆月菱眉眼微挑,凤眸睨了眼锦衣卫身后的青帐里的灯光,朱唇笑道,“是么,那本宫就在这等着祁大人。” 锦衣卫相互对视,头皮发麻。 此处不远就是圣人所居的长定行宫主殿。这里往来的宫人,巡逻的锦衣卫无数,大公主往这一站,想必过不多久,这消息就传到圣人耳里。 一朝天家公主,夜半堵在了值夜的大理寺卿帐篷外,这,明日祁国二皇子和使者就要到了啊,难不成要圣人夜半审案子! 可偏生他们也不敢多嘴,深拦着。 这位公主的受宠程度,便是连太子殿下都望尘莫及,只是大人早前吩咐了的,不准任何人踏入帐中…… 忠心的锦衣卫哆哆嗦嗦的和公主殿下挺起尸。 陆月菱也不急,让下人搬来杌子,也不计较,屈尊降贵的坐在了账外,身后随从暗卫无数,皆立在她身后。 一炷香的功夫,祁时安持剑从北边巡逻回来,见自己帐篷前摆了好大的阵仗,微微皱眉。 祁时安走进,锦衣卫顿时弯身行礼,“大人。” 他看了眼陆月菱,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锦衣卫答,“大人走前吩咐过不许其他人进帐。” 祁时安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她是别人么?” 锦衣卫顿时缄默。 您又没说。 祁时安又转过身,睨见公主因等待冻得微微泛红的鼻尖,语气缓和下来,“殿下有事?” 夜色很浓,男人的呼吸声重得仿佛近在耳前。 陆月菱挑起凤目,娇声道,“祁大人不请本宫进去坐坐?” 这句话和那年她硬闯他私宅时,一模一样。 祁时安看着她不说话,可那沉默的目光颇有些压迫,让陆月菱来时那颗嘈杂跳动的心更加不安。 少倾,他似是心疼她冷得微微发颤的肩膀,低声道,“公主请。” 这么多年了,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像当初她不过是朝他走近了几步,招招手,他虽面上不显,可胸腔里的心已经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两人甫一进帐,陆月菱便顿住了脚步,上前去勾他的手,却被祁时安不漏痕迹的躲开了。 公主被他这动作气的牙齿暗暗用力,妩媚的眼角提起一丝怒意。 可不待她发火,却看见祁时安瞥了眼案几上的蜡烛,公主这才意识到她们的影子全都投在了帐上。任何动作,行为,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祁时安上前几步吹灭了蜡烛,这才借着月光,准确无误捉到了她的手,将人拥入怀中。 他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唇,轻声道,“阿菱。” 陆月菱素手在他腰间轻轻拧了一下,听见男人略微吃痛,这才看着他道,“若本宫今日不来见祁大人,明晚的宴会上,是不是要唤大人一声大皇子?” 这怒气冲冲的质问,让祁时安呼吸稍滞。 她都知道了。 祁时安抱着她的胯,微微往上一提,这稍带暗示性的动作让陆月菱黛眉微蹙。 她伸手推了推,朱唇潋滟,“什么意思?” 祁时安一手把玩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8 着她的青丝,亲昵的吻了吻,“阿菱不信我,嗯?” 这话一出,陆月菱来时的怒气泄了大半,鼻尖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 祁时安阖上眼,感受着手中绵绵荡荡的触觉,喉结隐隐发颤。 她不再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字。 这意味着她消气了。 祁时安手扣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他的手臂寸寸收紧,任那玉腰在掌中发软,发烫。 唇齿交缠间,他给了承诺,“阿菱,我永不负你。” 陆月菱贝齿磕碰到他的唇,闭上的睫毛轻轻发颤,挂着晶莹泪珠。她疼得指甲去攥着他的衣领,香汗交融,层层轻纱堆叠至腰际时,祁时安横腰抱起了她。 烛影摇曳,帐子外都是锦衣卫,小公主不敢喊疼,也不敢哭,只咬着他的唇隐隐承受。 祁时安力道克制的放得轻缓,又忍不住的喘着粗气,被她磨得眼底湿红。 红烛燃糊,丝衾骤跌,她无力的伏在他的臂弯里,眼角挂着泪痕,朱唇潋滟,轻轻喘息着。 祁时安抱着她的发颤的身子,怎么也想不出,人前骄傲的小公主在他怀中是何等脆弱可怜。 他知她的来意。 她怕,她不安,她却不敢对他宣之于口。 她们相爱,她却也没有以爱的名义束缚他,号令他,不让他走,不让他认亲。 横在她们二人之前的是他的母国,亲生父母,还有一朝太子的尊荣。 祁时安叹了口气,俯身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湿润虔诚。 在江南对你说过的话,永远都作数。 —— 初夏时节,惠风和畅,万里无云。 锦衣卫列阵,圣驾浩浩荡荡,身后跟着文武百官,后宫女眷跟在最末位,来到了骊山猎场。 嘉元帝褪去了繁复冕服,着一身银白色骑装,金冠束发,褪去了帝王威严,将他衬得英姿飒爽。 “吾皇万岁万万岁!” 底下的朝拜声整齐划一,响彻天际。 嘉元帝面带微笑,振臂拉弓,金雕翎箭笔直射向天空,一箭贯穿野鸽子四目,臂力惊人。 “今日夏苗,众爱卿尽兴便好。” 有帝王龙威开场,此行陪伴的太子,二皇子,七皇子,王公大臣,世家子弟陆续下场。 旌旗破空,风声涌动,毅虫嘶吼,热闹非凡。 女眷这边则都围在萧后及诸妃身侧。 萧后的目光落在陈夫人和姜夫人身上,凤眸染上点点笑意。 陈家和七皇子的婚事能有今天,多亏了她找兄长派人一路暗中护送着云霜来大邺。 而云霜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果然把婚事搅合黄了,拖到了姜家入府的日子。 这次夏苗是最好的机会,她要助运儿一臂之力,登入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就必须先除去老的,再做掉小的。 陆澜那孩子打小就跟在太子屁股后边转,就别怪她了。 姜夫人率先打开话匣子,目光落在不远处振臂搭弓的陆运身上,“娘娘真是慧眼识珠,二殿下经历了沙场历练,如今愈发稳重,瞧,这没一会儿,彩头都快赶上太子了。” 林夫人撇撇嘴,看不上姜夫人巴结的样子。 那二皇子不过猎了两只雄鹰,一只麋鹿,太子殿下那边猎到的都是熊、豹等生猛毅虫,这哪有可比性。 远处郎君春衫薄,少年郎骑马振弓,英姿勃发,沈灵书目光追随在陆执身上,本应是场畅快野猎,她惦记着那件大事,心中隐隐透着担心,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林窈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别担心,殿下一定会拔得头筹。” 靶场内,姜陈衍捏着弓朝陈幼眠晃了晃,“要不要试试?” 眠眠垂眸,却说为何她出现在此地,是方才秋月来禀说姜家公子在这等她射箭,母亲和姜家夫人都听见了,两位夫人眉眼心照不宣的笑笑,母亲便让她跟着姜家哥哥去玩玩,别成日拘着。 眠眠接过了弓箭,却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怎的,她眉心处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眠眠展臂拉弓,回想着教习师傅所授,眯眼横移,对准把心,飞快地松开了食指,发力的一瞬,弓弦隐隐歪了一寸。 “嗖”地一声。 镞头打偏了。 眠眠叹了口气,她不善于此道,在姜家哥哥面前露怯了。 姜陈衍自然的揉了揉她的头,仿佛安慰脆弱小兽般,微笑道,“眠眠已经很棒了。” “你、做什么!”眠眠后退一步,杏眸颤颤睁圆,步摇随着她慌乱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是在下失礼了。”姜陈衍神色微怔,复又温润笑笑。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接连不断的声音,“报,报,太子出事,七皇子出事!” 眠眠心一惊,弓都跟着掉在了地上。 北边出事了。 第77章 所爱 眠眠杏眸望着北面, 耳边锦衣卫出动的声音呼呼挂过。 她怔然愣在原地,脑子里满是那句—— “七皇子出事了。” “七皇子出事了。” 姜陈衍也是一边扔弓一边朝她走过去,语气急促, “此地不宜久留, 眠眠,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眠眠点头, 麻木的任他牵起自己的袖口,迷迷糊糊随他上了马。 林丛茂密,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眠眠心里想着北边的事, 完全没看清姜陈衍骑马带她走的是哪条路。 —— 消息传来女眷那边时, 萧后微微蹙了眉。 怎会这样快? 她怎么不知道! 后排的沈灵书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虽然知道今日围猎开始后就不会太平, 可真来了后,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后怕。 报信的太监穿过重重人影, 才跑到萧皇后面前,刹不住脚打了个滚,哆哆嗦嗦道, “禀,禀皇后娘娘, 北边出事了——” 萧皇后急道,“出什么事了?” 一众后妃女眷皆秉着呼吸等待下文,甚至有胆小者已经慌得开始哭哭啼啼了。 不因别的, 她们的夫君, 孩子刚刚都去下场围猎了! 大公主性子急,娇喝道, “还不快说!” 萧后趁着功夫斜睨了她一眼。 小太监费力的吞咽了口血沫子,飞快道,“刚刚七皇子正在猎一头熊,可不知为何追着追着那熊竟然自燃了起来,疯狂反扑向七皇子,事发当时陛下和太子也在不远处,太子为救圣人受了重伤,七皇子也被那着火的熊擦伤了一条手臂!” 萧皇后问,“陛下可有受伤?” 小太监答:“陛下只是受惊从马上摔了下来,并没有受伤。” 萧皇后眼眶湿润,仿佛骤然松了口气,只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刚刚皇后话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9 里的急切,只有一旁的姜夫人听明白其意思。 皇后娘娘她,巴不得圣人出事,最好被那熊一口咬死才好。 “公公,那其他人呢?”身后女眷见皇后问完,圣人无恙,顿时蜂拥凑了过去打听自家夫君孩子的下落。 人都涌了过去,萧皇后重新回到了看台,姜夫人见状也跟了过去。 萧皇后眉眼戒备的看向四周后,压低的声音刮着责备,“这怎么回事?!” 姜夫人佯装看向远处,嘴边回道,“七殿下于太子而言是不小的助力,在野兽身上提前涂抹了磷粉,日光最强的时候刚好自燃,神不知鬼不觉便可替娘娘除去心腹之患,只是臣妇没想到太子殿下他——” 萧皇后的脸顿时沉了下去,“简直是胡闹!如今打草惊蛇,还让陛下受惊,那晚上的宴会怕是要取消了——” 姜夫人额头薄汗,“娘娘,祁国二皇子的十万精兵就在山下,如今太子重伤,七皇子一条手臂也受了伤,臣妇以为,今晚是最佳时机,若错过了,等太子他们缓过神后,怕是少不了一番厮杀。而且祁国皇子和时辰傍晚便到了,圣人最要面子,这晚宴断不会取消。” 自古以来,能不兵戎相见的政变才是上上策。 萧皇后沉吟半晌,轻轻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通知运儿,就今晚吧。” 风声鹤唳,日光耀目,明明是正午的天,空气中却涌动着淡淡的血腥味。 烈阳当空照着,暖意融融,沈灵书却觉得身处寒潭,冷得厉害。她心脏不断骤跌,坐不下去,林窈去扶她,却低头怔然,姐姐的手冰凉一片。 “窈窈,你带我去见他,你带我去。” 林窈扶着姐姐,吓得直点头。 自己是太子名义上的未婚妻,也只有自己能带姐姐去见太子殿下。 两人正欲离开,林窈的婢女春庭匆匆跑来,“姑娘,苏公公将长定行宫守得严丝合缝,数不清的锦衣卫都堵在跟前,太子,七皇子,太医院的人都在里边,只有往外面出的,任何人不准进去。” 林窈点头,转过头去看姐姐,却发现她唇色惨白,肩膀一直在发抖。 猎场封了起来,王公大臣都守在了长定行宫殿前,当时在围猎现场的世家子弟回去后,想起上午猎场那一幕仍旧惊魂未定。 自燃的猎熊发疯了一样冲向七皇子和身后的嘉元帝,他们吓得浑身发抖,腿都站不稳,是太子殿下飞身跃马,持剑刺入熊目,却也因此挨了猎熊重重一掌。 血溅三尺,爪子上还勾着血淋淋的皮肉—— 他们只默念着,再也不来猎场了,再也不来了。 那好好的熊身上怎么烧了,一片密林,当时还起着风,一瞬蔓延百里,这是要将他们活活烧死在里边! 这哪里是陪着圣人围猎,这就是无辜卷入党争,来送命的。 _—— 傍晚时分,乌云遮月,二皇子一行到了长定行宫。 一下午的时间,鸿胪寺和礼部都在忙进忙出,布置宴会所需。 嘉元帝在主殿迎接祁国时辰团。 入夜时分,早已布置好的天水殿三面大门斜斜敞开,每一扇门上皆刻着上好的山水鸟绘卷,殿外环湖,丝竹之声响起时,碧波荡漾,雾气氤氲,清爽惬凉。 嘉元帝眼带笑意,丝毫不见下午受惊之时的慌乱,举杯提酒。 祁宴一身玉冠金炮,眉眼清俊,面对着威严尤盛的大邺君王毫不露怯,起身举杯。 酒过三巡,畅聊了大邺文化和祁境风光后,祁宴提出了此行最关心的事: “陛下,我朝每年岁供十万两,足以看出臣服的诚意,不知大邺陛下可否对再开互市一事重新考虑?” 嘉元帝捏着酒杯,眯起眼,轻轻晃着,任那昏黄的浊液光华流转。 偏侧的萧后凤眸幽深,身侧鸿胪寺卿上前递上了接下来的舞乐名单,她纤指微点,轻音道,“陛下好琵琶,就这曲《浔阳月夜》吧。” 曲调袅娜响起,数十名胡姬踩着鼓点打着旋儿碎步而入,悠扬婉转的琵琶嘈切杂弹,如珠落玉盘,泠泠成音。为首领舞的女郎一身绯色衣裙,肌肤如雪,软荡勾人,随着她的舞姿越来越快,也离嘉元帝越来越近。 觥筹交错间,胡姬从月匈前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快准狠地推入了嘉元帝的心脏。 四目相对间,胡姬微微轻笑,可她盯着嘉元帝的瞳仁仔细看了看后,笑容迅速消失—— 嘉元帝薄唇翕合,震颤发抖,汩汩留出鲜血,“你……” “护驾,护驾!”苏公公吓得声音尖锐,无数锦衣卫从四面八方涌入宫殿,胡姬被当场射杀,后背如同筛子一般,娇躯僵硬倒地。 萧皇后惊得花容失色,眼圈通红,失声道,“太医,快宣太医!” 祁宴瞳孔一震,转头看向殿前立着的陆运。 天水殿一瞬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白刃剑光,哭喊的,问责的,心怀鬼胎想退路的。 人心在这沉沉夜色里躁乱到了顶峰。 萧皇后守在嘉元帝身前,一遍遍询问太医,凤眸哭得干涸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故作镇静,脆弱的模样惹人心疼不已。 嘉元帝被抬去了后殿,太医院彻夜联诊。 萧皇后在偏殿坐着,背影寂寥,哭肿了的美眸倏地眨了眨,嘴角涌起一丝轻笑。 一个时辰后,内殿渐渐响起了凄凄的低微哭声。 萧皇后肩膀动了动,一些蛰伏了许久,藏在心底里多年且就快要成功的欲念驱使着她站起了身,身子僵硬,却快步走向内殿。 殿内光线重叠明灭,点了十几根蜡烛,亮如白昼,像极了日落西山的回光返照。 太医跪了一地,水盆上的血迹未干,满殿的药香混杂着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呛得人发晕。 萧皇后手捂着唇,哭声连连,“许太医,陛下他、他情形如何了?” 许太医跪在地上,声音惶恐,带着竭尽全力的颓然,“娘娘,微臣同太医院尽力了。陛下他,乏天无数了——” “你们出去。”萧皇后拿出手帕抹了抹泪,低声吩咐道。 人都散去后,萧皇后坐在榻前,素手轻轻将帷幔拢在金钩上,仔细端详着嘉元帝,轻声道,“陛下。” 你终于也有今日。 龙榻上的男人没有回应,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睫毛挂着血,痛苦的抖着。 烛光落在萧皇后保养极好的脸上,可还是映照出几缕皱纹。她素手轻轻拂过脸颊,唇角忍不住笑道,“陛下,您看看臣妾这张脸,已经快四十了。” 她自顾自道:“你给了我至高无上的权位,却剥夺了我生子的权利。元后故去,臣妾贵为皇后,您却不让我抚养太子。这么多年,萧家多少男儿骨枯黄土,几辈子的人都埋在了军里。陛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0 下,您何曾怜惜过臣妾?” 嘉元帝指节颤了颤,费力的蜷动着。 萧皇后渐渐笑得癫狂,“不过,这一切,都在今晚结束了。陛下,您守了一辈子的江山,最后落在了臣妾手中,您最寄予厚望的太子也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您不是一向最标榜喜爱元后么,很快,你们便夫妻团聚了。” “就让臣妾,送您最后一程吧。” 第78章 下场 龙榻上的男人费力的想要睁眼, 却在手臂躬到了一半时,陡然跌落,重重摔了下来。 萧皇后倾过身子, 轻轻替他遮盖上了双眼, 任那温热的血迹抚平她此时此刻躁动的心。 皇帝驾崩,就快要成了。 外面渐渐涌上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地面震颤,无数禁军从四面八方冲了上去,黑为邺军,红为祁军, 将整个长定行宫团团围住。 女眷所住的永寿行宫同样被禁军看守起来, 声势浩大的锦衣卫将人都驱赶到院中。 陆月菱带着一小队暗卫冲到了沈灵书的院子里。她推开门时,却发现里边熄了灯, 采茵抱着岁岁躲在榻上,沈灵书和林窈一人抱着个花瓶, 严阵以待。 “姐姐!”沈灵书松了心神, 颤声道。 大公主美眸沉凝,顿时握紧腰间短鞭,上前轻声安抚道, “袅袅别怕,阿弟不在, 长姐护着你。” 话音方落,搜屋的锦衣卫带刀冲进了隔壁院子,眼看着就要冲到她们这里, “当啷当啷”不断的响声几乎要震碎几个女子的心神。 沈灵书咬唇, 外面火光通天,长定行宫那里还不知如何……她突然想起那日陆执和她说的烽烟! 南北向为猎场, 每隔十步设立了瞭台,既有京城望楼瞭望远方的作用,又可引做烽烟之用。 烽烟起,帝王危。 山上山下精兵便会立刻前来救驾。 从圣人遇刺到长定行宫被封,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烽烟还没起便可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她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沈灵书顿时压低声音问道,“菱姐姐,你可有马匹借我一用?” 陆月菱不解,可脑海中迅速回忆,旋即道,“西廊下离马房不远,里边有行宫养的南番马。” “西廊……”沈灵书唇边喃喃两句,随后轻声道,“姐姐,你照顾好岁岁。” 说完她快步走向后门,娇小的身影不多时便融入月色中。 “袅袅,你要去哪,你会骑马么?” 身后公主的声音渐渐模糊,她描绘着白日所记的路线,挑了昏暗的地方朝马房跑去。 她虽身子弱些,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岂能不会骑马! 沈灵书轻踏马蹬,翻身上马,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素手死死握紧缰绳。 夜色和风声在眼前倒退,一路上血流成河,空气腥污,数不清的断臂残缺尸体,她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呕吐感,扬鞭朝南边猎场疾驰而去。 长定行宫主殿打开了门,萧皇后凤袍曳地,背影纤长,头上的九龙吞珠点翠凤冠被火光照得通红,似血。 “素兰,运儿那边情形如何了?”萧皇后站定后,偏着头问了声。 守在不远处的宫女顿时走进来,弯身行礼。随后她抬眼,露出一丝喜色,“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二皇子得手了!” “如今这行宫内外皆是我们的人,祁军由二皇子祁宴带着一并按住了埋伏在骊山的金吾卫,太子等人此刻已经在被羁押过来的路上!” 听到得手的消息,萧皇后紧绷了一晚上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却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真实。 甚至,过于轻松了! 萧皇后立刻问,“运儿呢?” 不远处廊阶下走来一身穿盔甲,手持长剑的男子,隔着重重火光,他快步上前,随后单膝跪在地上,喘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看见陆运,萧皇后总算彻底安下心,又恢复了从前那副尊贵傲慢的姿态,她看着不远处被刀剑挟裹着走进来的太子,轻声道,“运儿,这天下,尽是你的了。” 陆运抬头,阴鸷的眼神有过一瞬犹豫,随后像往常一样站起身,站在萧后身边。 萧后凤眸满意的看着廊下的场面,随后,一柄寒芒挟着冷气,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声音收紧道,“运儿,你?” 陆运的目光变得复杂,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萧蔷抚养他的那一天,他的嘴角涌起一丝轻笑,“母后,儿臣没得选。” 陆运话音方落,萧蔷心中“咯噔”一声,胸腔中作祟的种种不安终于化作了现实。 她深吸了一口气,却迟迟喘不匀。她明白,她失败了。 圣人根本没有死,太子也并没有受伤! 陆运这个人,哪怕败局已定,他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骗取她的信任,倒戈反水。从抚养他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可嘉元帝那样多疑,又岂能容得下一个试图谋逆的皇子。 她养了陆运多年,也教了他多年,可他始终变不成她想要的那柄利器。 萧皇后慢慢道,“祁宴呢?他也反悔了,不借兵了?” 陆运上前一步,尖锐的剑刃轻而缓的割破了她脖颈上的皮肉,呼吸急促,“祁国十万精兵,皆听祁太子调遣,祁宴他啊,终究是老二!” 就像自己一样。 被生下来不由自己,活着的时候也不由自己。 他这一生,都是在被嘲讽,遗弃,利用。 有的时候他在想,既然父皇那么爱重太子,那又为何要生下他们这些庶子,他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给太子做陪衬么? 他自小吃不饱,穿不暖,想要活下去就要被后妃利用,一旦不得帝王宠爱便立刻被冷脸相待。反而太子享受皇宫中最好的一切,父皇的宠爱,臣民的爱戴,过着理所当然,顺遂尊荣的一生! 萧皇后感觉到脖颈间的痛意,呼吸都变得微弱,直到她看见身后缓缓浮现的阴影,忍不住转过身,这一看,整个人彻底跌在了地上。 刚刚死去的嘉元帝眸光沉凝,负手而立,锋锐的棱角冒着不可侵犯的天家威严。 远处,太子和七皇子也被大军簇拥着走到了阶下。 陆执脸色苍白,脚步缓慢,右手缠着绷带,挂在脖颈间,微微弯身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陆澜在身旁扶着他,亦随着请安。 萧皇后眼眶含泪,失声喃喃道,“陛下,您没有死,您……” 嘉元帝淡淡看着她,唇角掀起猩红冷意,“朕宠了你多年,竟不知你藏着这么多心思。” “您没死,您居然没死!难道晚宴上的人不是你?!” 太子漆黑冷冽,声如寒夜:“皇后既然早早收买了祁国人,怎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1 想不到祁国易容术,孤落不到孤的手中?” 萧皇后一瞬了然,晚宴上的圣人是易容装扮的,不然胡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得手,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就等着今夜请君入瓮。那胡姬在得手时应该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她早已被夺了呼吸。 嘉元帝走上前,俯下身子,食指抬起萧皇后的下巴,就像捻一个小动物那样轻慢随意,“皇后,朕对你不好么,嗯?你要这么害音音?” 林音,帝发妻,顺承元年,薨于腿疾。 萧皇后被迫仰着头,脖颈处被割裂的伤口牵扯地疼得她面容扭曲,声音满是惶恐,“陛下,臣妾没有……” 他眸色深邃,低哑的声音犹若夜魅,“音音当年患病,久治不好,每每发作寒冷不已,是你亲自请旨,愿意侍奉皇后在侧,最后还得了盛宠。怎么,这么快你就忘了?” 嘉元帝松开了她的下巴,随后扇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萧皇后连躲也不敢躲。 她被重力扇到在地,牙齿掉了几颗,猛地吐了口血。 “你策划这场政变,刺杀太子,皇子,互通祁国借兵意图谋逆,这种种罪名朕皆可由大理寺代由审问,可唯独谋害音音这件事,朕要亲自听你说!” 嘉元帝捏着她的衣领,斑驳的血迹流淌了一路,像拖死狗一样拖进了内殿。 陆执盯着那合上的门扇,是萧蔷濒死惊恐的眼神。 他微垂眼睑,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复又松开。 阿娘,他心底默默念了声,眼睑湿红。 不多时,嘉元帝从内殿出来,敞开的门扇内,萧蔷死灰一般坐着,绝望的闭上眼中血泪,耳边回想着他刚刚的话: 萧家罪无可赦,诛夷九族,世世代代,从这个朝代中灭绝。 而她自己,不会死去,要眼睁睁看着萧家族人凌迟处刑。亦不配“活”着,要眼睁睁看着史书另改,没有一个人记得她,认识她,直至死亡。 —— 夤夜时分,公主府的暗卫皆被逆军斩于马下。 院子中央,陆月菱提着手中赤金软鞭,身后采茵抱着岁岁,林窈亦捧着个花瓶,被逼在了角落。 逆贼将军晃着手中钢刀,忍不住讥笑道,“大公主,时移世易了,这天下要姓萧了,你再反抗也是徒劳!” 陆月菱嗤笑了声,妩媚的眼角在月华的映照下光华流转,“是么?小小逆贼便妄想颠覆我陆家江山,谁给你的狗胆?” 将军被一手无缚鸡的女子骂了回来,属下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挂不住面,神色阴狠,啐了声提刀砍了过去。 陆月菱扬鞭一挥,带着劲力的软鞭挥在了他的手臂上,他忍不住吃痛,钢刀倏地摔在了地上,身后发出了爆笑声更为爆炸: “哈哈哈,连个娘们儿都打不过……” “将军,不行我们上吧,您这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啊!” 逆贼恼羞成怒,赤手空拳冲了上去,重重朝陆月菱脸上挥去,公主敏捷后退了几步,反手一鞭却被他拽住,随后蛮力猛地朝后拽,男女之力悬殊,陆月菱霎时松开鞭子,趔趄了几下。 逆贼舔了舔唇,不再给她反抗的机会,挥着鞭子狠狠朝陆月菱抽了过去。 鞭风凛冽,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气,陆月菱根本反应不过来,她下意识抬手去挡,紧紧闭上了眼睛。 “嘶——” 她喘着粗气,心脏撼动,等了半天却没等到预想中的疼痛,一股淡淡的雪松味萦绕在鼻尖,小公主下意识睁眼。 祁时安单手接过长鞭,另一手握的长剑,准确无误的刺入他的喉咙,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刃汩汩留下,逆贼瞪大了双眼,唇瓣僵硬的张了张,朝身后栽去。 与此同时,院外突然传来阵阵声响,大批援军从四面八方涌入,看见烽烟的红盔祁军持剑厮杀冲了过来,场中情形一瞬逆转。 “你……”陆月菱朱唇呢喃出声。 祁时安松开剑,转过身。 四目相对间,陆月菱眼眶一瞬模糊,她甚至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他去看她晶莹剔透的眸,却被她下意识退了几步,躲开了。 “阿菱。” 似是怕吓到公主,祁时安喉结滑动,灌了血腥和风霜的声音极轻,极低。 陆月菱眼圈猩红,身子抖颤的趔趄了几下,她指着祁时安身后的红盔大军,低低问道,“什么意思,为何赶来的会是祁军?为什么?” 祁时安眼眸微黯,“阿菱,你听我解释。” 陆月菱气血翻涌,试图平复心情,可她越顺着气,整个人越是在发抖。 袅袅用命去驾马点燃烽烟,可赶来的援军却是祁国的军队。祁时安身为大理寺卿本应该守在圣人那边,可却毫无牵挂的出现在永寿行宫的小院里。 祁郎啊祁郎,所以你是要回到祁国,继任你的太子之位了吗?! 第79章 寻觅 “阿菱, 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公主眼圈猩红,控制不住落泪。对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祁时安扔了剑, 泛着寒意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温声道, “我不走。” 陆月菱道:“那你为何能调遣祁兵?” 祁时安道,“我答应了弟弟此事过后,会亲自回祁国和父皇秉明原由,留在大邺。” 公主伏在他肩上, 声音闷闷地, 显然不信:“难不成祁王还会放你离开吗?” “为何不会?” 祁时安轻手替她拂去眼泪,语气促狭, “比起祁太子之位,我更愿意别人唤我一声驸马。” 凉风拂过, 却不敌眼前滚烫动人的情话。 陆月菱嘴脸忍不住勾了勾, 手臂缠着他窄劲的腰身,仰头贴上了朱唇。 祁时安脊背一僵,转瞬收紧了手臂, 狠狠捣.入软舌,褪去了以往的温存, 他疯狂吮吸着,掠夺她唇齿空气,她求饶的呢喃溃不成音…… 情人的耳语寸寸交叠, 一触即发。 ------ 长定行宫内, 叛军被尽数羁押,跟此番谋逆案有所牵连的皆由刑部收押, 等候进京关入大理寺,在场的锦衣卫长殿前司指挥使在回太子话。 沈灵书从远处走来,见陆执手臂缠着绷带,美眸凝了凝,步子顿时加紧了些。 不是说好演戏,怎么还真受了伤? “殿下万福金安。”她弯着身子,语气却在发抖。 陆执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声,算是默认平身,随后嗓音清寒问,“何事?” 沈灵书站起身后抬头看他,看着他陌生的视线,反应了半天,下意识咬了咬唇。 还能何事,那棉白色的纱布上猩猩点点,都渗血了。 可男人凉薄起来,说起话来都像带着刺人的冰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2 纵然知道他是怕此刻人多造成误会,可还是忍不住轻轻哼了声,顿时道,“无事,臣女告退了。” 女郎一瘸一拐的背影落在月色中,清冷瘦弱,像是一株摇曳的玉兰花。 这是,吵架了? 陆澜微微抿唇,不敢出声,因为他发现哥哥的脸色有点黑。 太子长叹了口气,略平复了下心绪,继续冷眼听着锦衣卫长汇报。 陆澜闲着无聊,便在一旁陪着,大局落定,明日圣驾就要回栾了,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正听着繁复的公务汇报,一婢女从远处小跑来,走近了看才发现是陈幼眠的贴身侍女秋月。 秋月眼睛红得像兔子,话都说不利索,“殿下,七殿下,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陆澜神色微凛,上前一步,“她怎么了?” 秋月断断续续:“围猎开始时,姜家公子姜陈衍邀请姑娘去射箭,姜夫人和我家夫人当时都在,我家夫人允准后,姜陈衍便带着姑娘去林子外,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这外面都是流窜的叛军,殿下,我怕姑娘出事……” “该死,怎么现在才来说!” 陆澜低低骂了句,顾不得右肩膀上的擦伤,转头翻身上了马。 夜色渐浓,林荫茂密,月华被乌云拢住,白日里放出去的猛兽毅虫还未来得及收,此刻林子里阴风阵阵,宛如黑夜里蛰伏着的一座巨大野兽。 陆澜策马,手中火把早就被冷风吹熄,他借着微弱余光,极目眺去,寸寸搜查过去。 “眠眠!” “陈幼眠!” 回应他的是遍布山野的兽禽哀嚎。 陆澜一颗心渐渐下坠,握缰的手无意识冒着冷汗,寒风吹过去,遍体生凉。 姜陈衍这厮到底把眠眠带到了哪里去?! 风声鹤唳,弥漫不停,一处高大密石后,云霜带着面纱,只漏出一双极美的,淡金色的眼睛,她身侧眠眠双手被绳子绑到背后,唇中亦塞了纱布,她口中呜咽声微弱,身子不安的发颤。 “别出声!”云霜压低声音警告道。 眠眠杏眸惊恐,可却依言乖乖安静了下来。 一个时辰前,姜陈衍策马扬言带她逃出叛军的包剿,可他扬鞭的方向却越来越怪,等她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被带入了密林中。 姜陈衍步步逼近, “阿眠,我喜欢你,我请旨娶你,好不好?” 眠眠似是听见了天荒夜潭,戒备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 她说完就欲绕开他,却被姜陈衍往前一横,他眼中炙热,不管不顾的抓着她的手臂。 陌生侵略的男人气息让眠眠不适甚至有些反胃,她彻底冷了脸色,“姜陈衍,你什么意思?” “我母亲早就和你母亲谈好了,今日射箭也是让我们相看一番。” 姜陈衍微微一笑,温润的神色锁在她纤弱的腰肢上,鹅黄裙裳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更显优美弧度。他促狭道,“还不懂吗?我看上你了。” 呕。 眠眠在心里恶心了一下。 可她也算看明白了,姜陈衍这是想借机毁她清白。 男人步步紧逼,陈幼眠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可她知道自己越反抗,只会越发的激起姜陈衍的兴趣。 眠眠故作镇定,小脸染上一抹轻笑,站定后施施然道,“姜哥哥,不知你姜家要以何礼娶我?” 姜陈衍果然被她的问题吸引住了,他指腹隔着衣料磨了磨她腕间的软肉,挑起眉,“怎么,阿眠觉得我姜家的聘礼拿不出手?” 眠眠笑了笑,“拿不拿得出手的,你连个许诺都不肯给我?我阿娘还说等我出嫁时要十里红妆呢,姜家和陈家在上京皆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哥哥,你不会让别人说闲话吧?” 姜陈衍看着眠眠认真的神情,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话茬思索起来。 虽然今日之事是皇后和母亲安排,他姜家既然上了皇后这条船,那么他的婚事就已经不能自己做主了。那日母亲把他喊到房中要他娶宰相嫡女时,他还泛起了嘀咕,姜家虽然祖上是阁老,可如今父亲在朝中只领着一份闲职,并不得重用,如何能高攀得上陈家女? 母亲只道她有办法。 虽然得到陈幼眠的方式有些不齿,但是若她真愿意嫁,他还是想给她一些体面的。 只是他如今才中举人,并无官职在身,聘礼也只能府中的份例来出,父亲又娶了那么多姨娘,那些庶子兄弟也到了成婚娶妻的年纪,家中的钱财并不是十分富庶…… “阿眠,我……”姜陈衍细细思索间,便见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黄沙,他被迷得睁不开眼睛,连连后退。 陈幼眠顾不得掌心泥泞,抬腿便翻身上马,可她没骑过马,只堪堪勉强坐稳,双腿试图驾马,可马儿却纹丝不动! 姜陈衍反应过来后,看见她试图逃跑的样子,忍不住阴鸷一笑,凶相毕露:“死丫头,敢和我耍花招!” 眼看着她步步走近,眠眠急中生智,拔掉发钗便扎入马儿身体里,马儿吃痛,仰天叫了声,撒了欢一样朝前跑去。 姜陈衍冷笑一声,大掌攥住她衣裙一角,将人直接从马上薅了下来,眠眠摔倒了地上,手臂被树枝磕破,疼得她眼冒金星,可她愣是咬着唇,死命扛着,她死也不会在坏人面前掉一地眼泪。 “啧。”男人看着灰朴朴的落败美人,忍不住咂舌,这模样儿真可怜,可他复又换了神色,想想刚刚她竟然敢骗自己,他还真仔细想想要怎么给她充门面,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甚至她嫁过来的陪嫁,不如去抵府中账上的亏空好了! 姜陈衍想得极美,蹲下身子,大手毫不客气的拉开她衣襟的带子,眠眠双腿朝后蜷缩着,杏眸惊恐瞪圆,失声喊道,“救命,救命!” “阿眠,这里是密林深处,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的。难不成,你还在想陆澜?” 话音方落,眠眠被一股大力猛地拉了起来,她惊恐回头,却对上一双清冷的金眸。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女子声音空灵,却带着不用质疑的愠怒。 姜陈衍轻漫笑了声,“哪来的东西,还跟小爷搞神秘!” 云霜没再废话,右手利落地抽出软剑,只一瞬便横在姜陈衍脖领上,悄无声息,快的令他没反应过来。 “你……贱人,你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云霜嗤笑了一声,手腕微微用力,软剑倏地割断脖领,姜陈衍甚至来不及说话,手臂微抬挣扎着想要捂住伤口,整个人朝后边载了去。 眠眠看到汩汩鲜血,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扶着云霜的手臂,半弯着身子干呕着。 云霜皱眉,却没挪动身子,直到小姑娘平复好眼泪鼻涕。 “谢,谢谢你,云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3 娘。” 云霜没什么情绪,“不必谢我,我救你,也不是为了你。” 眠眠一怔,随后被云霜用纱巾赌住了唇,手也被绑了起来。 云霜望向远方,眉眼清淡,有化不开的袅娜云烟。 良久,她淡淡出声道,“为什么不接受陆澜?” 眠眠低低呜咽了两声。 云霜上马,随后提手将她带了上去,“不是想看陆澜的真心吗,我成全你。” 远处,陆澜骑马不断喊着,吼着,声如泣血,带着无尽的后怕。 云霜眼底触痛,喉咙有一瞬的堵咽。 可是为了成全你,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殿下,我见不得你难过。 云霜从石头后缓缓走了出去,月白色的衣裙迎风起舞,浮现着优美的弧度,宛若一株盛开到极致的栀子花,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陆澜,好久不见。” 云霜扬了扬手中眠眠的手帕,任对面男人眼底一寸寸,对她结起了冰! 第80章 求娶 陆澜走到云霜跟前, 透烈的眉眼染上了一丝凌厉,语气冷寒:“她人呢?” 逼人的寒意萦绕在面前,云霜心口酸涩的厉害, 可脸上仍旧挂着一丝浅笑, 妩媚道,“殿下就这么在意陈姑娘?” 她记得从前, 若是现在这个场面,陆澜定要问她和姜陈衍交手时可有被伤到哪里,疼不疼?可如今的陆澜满心满眼都是陈姑娘。 虽然这是云霜要的结果,可当这个男人真的彻底放下自己, 面对自己如古井无波时, 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疼痛,如刀割穿腹。 这种感觉, 好疼。 陆澜皱眉,沉声道, “我知道姜陈衍不是你的对手, 眠眠人呢,她在哪?” 云霜低低笑了声,“殿下怕我伤了你的心上人?” 陆澜眉心拧起, 显然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黑沉的厉害, 远处隐隐有轰隆之势。 云霜亦抬头跟着看去。 她自幼在祁国长大,祁境多山峦,自然知道每逢夏雨时节山体容易坍塌, 形成极其凶险的泥石流。 此刻她们身处骊山腹部, 天色欲晚,乌云密布, 再待下去三个人都有性命危险! 云霜美眸黯了黯,低咳了声,转头看向身后巨石。 陆澜一瞬了然,快步走过去,果然在那巨石罅隙中看见一角鹅黄裙摆。 小姑娘双手被绑到后边,脸颊灰扑扑的,还挂着两行灰色泪痕,看见他时,干涸的杏眸一瞬湿红。 陆澜心口一紧,快步上前替她解开绳子,随后目光扫过她全身检查有没有受伤,确认她完好无损时才将人狠狠抱在怀中,语气暗哑,带着后怕:“对不起,我来迟了。” 眠眠垂着头,不知怎的,被姜陈衍坑害的时候她没哭,云姑娘救了她时也没哭,可陆澜出现的时候,她鼻子酸酸的。 说好了不会再为他掉眼泪,也答应了阿耶一定要退这门亲事。陈幼眠,你能不能争气一点! 小姑娘这样的脆弱易碎,让陆澜更是乱了心绪。 来时他积了满腹的话,想过要训斥她不听话一个人跟着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出来,也想过阴阳她口中曾一口一口姜家哥哥的叫,可看见她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只后悔自己没有看好她,护好她。 他已经弄丢了眠眠一次,他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别怕,我在。” 远处,云霜瞥见两人相拥的背影,忍不住弯身,手捂着唇,呕了一大口。 她松开手掌,看着那片霎人的鲜红湿润,心脏不可抑制骤跌。 “嘶……”她忍不住喘着粗气,吃痛的喘息着。 毒发的这么快了么?不过还好,总算,她拖着这身残破的身子,完成了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救了我一命,我救了你心上人一命。 陆澜,黄泉路上,我再也不欠你了。 眼泪模糊视线,云霜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她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渍却止不住一般,怎么也擦不完。 “轰隆隆”巨大一声,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般砸向密林,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远处山体松动,落石挟裹着泥浆从四面八方的山坡上俯冲。 地面晃的人站不住,陆澜和眠眠亦被落石枯枝分开,眠眠摔在地上,眼睛却一直盯着云霜那边,她好像受伤了,很痛苦的伏在地上。 眠眠高声唤道,“殿下,快去救云姑娘!” 陆澜听见她的声音,迅速朝云霜看去,待睨见她唇边手上的血迹时暗骂了句,“遭了!” 从王府离开的这段日子,她没有按时吃太医开的药,体内余毒复发了。 陆澜只迟疑了一瞬,脚步转头便往回走,他扶着眠眠起身后,这才朝那边喊道,“云霜,手给我!” 眠眠亦费力的想要跑过去救云霜,“云姑娘,快把手给他,快!” 陆澜以剑撑着,勉强踉跄几步,随后大掌抓到了云霜的衣袖。 云霜那边地势晃动的厉害,落石连连击中了几波,眼看着就要断层分裂跌入万丈深渊…… 她费力抬眼,隔着泼天雨幕,陈姑娘杏眸焦急,小手够不到,却拼命想要抓着她。云霜视线偏了偏,少年薄唇紧抿,凌厉的轮廓被雨水打湿,俯身狠狠攥着她衣袖。 云霜轻轻的笑了,眼尾血红,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在陆澜眼中看见只为她而跳动的情绪。 也许已经没有了爱,但是她死而无憾了。 当年那场宴会,她不该遇见陆澜,不然他也不会怀着愧疚在两个女人间左右为难,她也不会死在这孤独的荒山野岭中。 她和他不过是一步错,步步错。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只是命运从未善待过她。 还好,现在她终于要解脱了。 殿下,希望你和陈姑娘有着美满安宁的一生。你是生于九天之中的璀璨星子,你的良配从来都不是一个低贱的舞女,更不会是我。 云霜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陆澜,似要将他的模样刻入血肉中,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把断匕,在陆澜的注视下,一寸寸割断了自己的衣袖。 四目相对间,他呼吸骤停,她眉眼含笑。 没了陆澜的拉力,云霜几乎是一瞬被落石砸中,跌入漆黑的悬崖中。 暴雨夹着泥石流倾泻如注,仿佛刚刚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云霜!” “云姑娘!” ------- 顺承十年,嘉元皇帝借祁国之力平定萧家之乱,并与祁国达成友好盟国,两境重开互市,每年岁供减半。太子在此役居功甚伟,功过相抵,七皇子陆澜亦从旁协助,功不可没,特誉封为“宁王”,代享亲王尊位。 圣驾从骊山回銮已经三天了,东宫案牍上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4 公文堆积如山,可正主儿整日不在宫中,连个人影都没有。 翰林院赵学士捧着一堆修撰好的史书底稿候在门外,神色焦急道,“凌侍卫,殿下今日还是不在吗?” 凌霄想起近日纷起的流言蜚语,硬着头皮“嗯”了声,“殿下近日有些忙,赵学士明日再来吧。” 赵学士唉声叹气的走了。 要说那流言,恐怕除了整日埋在翰林院的文官清流,整个朝野上下,市井小馆都知道,太子殿下整日里没事儿就去林阁老府跟前转悠。 那些世家高门都知道圣人给太子和林三姑娘赐婚了,但是东宫侧妃之位还悬着,还有良娣,良媛的位子。 这段时间,家中有女儿的官员都铆足了劲跑去东宫门前献殷勤,可无一例外都碰了一鼻子灰。 太子压根瞧不上,就围着林三姑娘打转呢。 林府后院内,藤萝如帐,碧树如屏。微风拂过,檐下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时日悠闲。 花厅里,林夫人攥着帕子不断地在案几前踱步,保养极好的脸上涌着愁容。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和窈窈的婚事是个幌子,不悄悄的将此事平息,反倒是日日堵在门口,这眼看着婚期还有一月就要到了,难不成他真要她家窈窈过门吗?! 林窈看着母亲愁的不行,反倒是不着急,慢悠悠道,“阿娘,殿下肯定有办法,这事急也急不得呀! 林夫人白了她一眼,“胡说,你日后还嫁不嫁人?” 林窈轻哼了声,她的婚事她自有想法。 林夫人看着不谙世事的闺女,只觉得浑身上下操不完的心。从前只知道夫君在朝中伴君如伴虎,可如今天恩不可测,圣人拿着她女儿的前程当铺垫,这事她找谁说理去! 正愁着,嬷嬷从外面探信回来,林氏急忙问,“如何?人可走了?” 嬷嬷行礼后,答道:“回夫人,殿下人已经走了,但是奴婢远远瞧着,祁国二皇子的马车停在巷子口有一会儿了…… 听到祁宴的名号,林窈心里“咯噔”一声。 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她却感觉眼前炸开了一片白色的星星。 夏苗都结束了,该和圣人谈的条件也谈了,他怎么还没离开大邺? 林府内一时间上火的不止林夫人一个了。 萱安巷尽头,青色华盖马车内,一截绣着金线的月白袖口掀开帘子,帘下那张如玉清隽的脸隐隐气急败坏,“怀序,你说这邺朝太子什么意思,他不会真要娶窈窈了吧?” 怀序恭声道,“殿下放心,那日御书房内,殿下与圣人谈了三个条件,最后一个条件便是封林家三女为公主,和亲祁国,天子金口玉言,岂会反悔?” “也是。”祁宴甩了甩头,自顾自絮叨:“陆执和沈家女的孩子都三岁了,应该不能。” “只是这陆执去的也忒勤了,本殿还连窈窈的面都没见到呢!” 怀序看着殿下,心里默默补了句,人家去得勤快,那也愣是没见到,你急什么。 春水堂内,罗汉塌上铺着几叠宣纸,沈灵书伏在案几上执笔画画,满室墨香四溢。 岁岁在院子里不知道从哪揪了朵小花,弄得小胖脸灰扑扑的,一双澄澈的葡萄眼眸亮晶晶的,奶声道,“阿娘,阿娘,花花……” 采茵跟着进来,生怕岁岁又跌了一跤,载到花茵下的软泥土里,却正看见姑娘画的景象: 一片烂漫花丛中,堇色叠碧,姑娘坐在秋千上,裙摆微扬。小主子捧着一朵小黄花,朝姑娘跑去。 采茵小心的观察着姑娘的神色,顿了顿,忍不住道,“姑娘的笔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这画卷是不是有点冷清了,若是殿下在的话……” 沈灵书杏眸眨了眨,抬起头问,“他又来了?” 采茵点点头,“姑娘,这几天外面风言风语都传开了,您总是不见殿下,影响怕是不太好……” 沈灵书想起骊山那夜男人冷漠的嘴脸,心里别扭,唇边咬了声,“明日他来,我还是不见。” 第81章 岁月 又过了十日, 这期间上京城降了三场暴雨,干涸许久的庄稼逢上雨露甘霖,嘉元帝龙兴大悦, 遂令礼部办场宫宴, 君臣同乐。 太常礼部操办了半日后,翌日就遍邀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进宫参宴, 除却公爵侯府,相府林家,阁老陈家等亦在受邀之列。 席面设在含章殿,巳时不到, 神武门前便有官眷的马车陆陆续续停在宫门口。 进宫给圣人请安是其次, 借着此次机会给家中的子女相看婚事才是正事,毕竟除了那东宫的妃位空出来不少, 祁国二皇子也还没离京呢。 传闻二皇子祁宴生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此番面对一朝天子的交涉也处理的游刃有余, 不卑不亢,又深得祁王宠爱,假日时日, 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这样的人,哪怕是以侍妾之位跟在身边, 也足以保家族荣耀,蒙荫后代。 还有那新任的大理寺卿,本被贬黜了常州知州, 可三年后官复原职不说, 此番骊山围猎更是辅佐太子,立下汗马功劳。三十岁的天子近臣, 在朝野可以用只手遮天来形容。虽年岁大些,可岁月增添的除了那份成熟的魅力,再无其他,祁大人一身紫色官袍,仍旧清冷俊美的如同神邸。 更就别提刚刚授封的宁王殿下了。 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游走在权利巅峰的男人。 是以,今日进宫的命妇女眷皆带着家中嫡子女,便连庶出的也带上了,个个都铆足了劲儿想要拔得头筹。 一处抄手游廊下,陈夫人对着眠眠耳提面命,告诫道,“七殿下在骊山救了你,后又顾忌你的名声,只把你放在林子边上让秋月陪你回去,可看出来他心里有你。今日入宫赴宴的权贵重臣人家无数,你若是心里还有他,别抹不开面,让自己后悔,嗯?” 眠眠低着头,素白色的小手把玩着腰带上的玉色葫芦,任那穗子飘忽旋转,闷闷道,“阿娘,爹爹已经进宫退了这门亲事,我和殿下,再无可能了。” 陈夫人语重心长道,“你阿耶是退了婚没错,可你自己呢?眠眠,阿娘不想看你为了一个男人郁郁寡欢,你也不必害怕外面的流言蜚语,他愿意改,我们不妨给他一个机会试试看?” 眠眠眺目看过去,眼前一片衣香鬓影,碧罗纤肢,莺燕无数。 脑海里蓦地想起那个总是一身清冷白色,长着一双金色眼眸的女子。 陆澜这辈子忘不掉的人,应该是云姑娘吧。 从云姑娘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云姑娘在陆澜心底里就永远有一席之地,至于自己—— 眠眠没想好。 她到底是不爱他了,还是自卑到不敢再面对他。 “菱姐姐,咱们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5 去吧,岁岁一会儿该找我了。” 同心湖边,陆月菱拉着沈灵书一同散步。 沈灵书想到今日这场合陆执也在,满心满眼不想出门,只是岁岁说想吃宫里的席面,她没办法才硬着头皮出门。 陆月菱唇边笑笑,只挽着她的手臂,“你整日闷在林家也不出门,今日难得有机会,就当陪我逛逛。” 沈灵书无奈,对于菱姐姐,她还是拒绝不了。爹娘去后,她便孤零零一个人,只是在菱姐姐跟前,她才觉得自己像个有长姐疼爱的小姑娘。 前几日落雨,今日放晴,但是湖边的水位还是涨高了几分,陆月菱仔细叮嘱着,“前方的青石板上多有青苔湿滑,袅袅可要小心。” “姐姐也是。”沈灵书唇边浅笑着,此刻花香怡人,空气清新,她不免松懈了心神。 自从骊山回来后,她好像很久没这样放松了。 如此想着,小姑娘脚底下一滑,竟然整个人直接摔入了湖中。 “啊……救命!” “袅袅!” 陆月菱以手掩唇,失声尖叫。 虽是夏日,可湖水还是冰冷刺骨,前几日下雨又涨了水线,袅袅素来身子娇弱—— 然,陆月菱想起今日出门前阿弟的交代,还是硬着头皮让盼烟把人带到这湿漉漉的湖岸。 只为了那句,长姐若不想推她下水,那便利用湖边积雨的青苔吧。 小公主正愧疚着,便听见“扑通”一声,一道金纹墨衣的身影转瞬没入湖中。 陆月菱顿时地撇了撇嘴,素日养尊处优的阿弟,到了这会儿,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湖边骤然有人落水,那些世家权贵之女都围了上去。廊下,阶上都挤满了人,皆翘首以待。 原因无他。 落水也就落水吧,没什么可稀奇的,只是有人看见那跳入湖中救人的身影好像是太子殿下。 不远处,陆澜环着肩膀,倚在廊下,唇边叼着个野草,懒洋洋对祁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祁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眉眼无奈。 他是没想到,这人为了娶到心上人,竟就舍得给人家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李这么推下湖! 碧蓝的湖面中,太子玉冠歪斜,那张矜贵桀骜的脸也被湖水打湿,有些狼狈。 他怀中抱着同样湿润的“林家二姑娘”,夏日衣裙料子轻薄,紧附酮.体,勾勒出软盈傲人的曲线。沈灵书的腰肢被太子紧紧勾着,两人肌肤相贴,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一点点游上了岸。 岸边的太监侍卫没有一个人敢下水的,毕竟宫里都知道,谁敢去碰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 含章殿设的这场宫宴还没开始,第一个炙手可热的男人便没得争了。 太子救了落水的林家二姑娘,这是非娶不可了,只是先头钦定好的林三姑娘不知该作何感想。 若是林家只是个小官,那一个为正,一个做小也行。可偏偏这两个都是林阁老家的嫡女,这太子妃之位,可只有一个啊! 熹光柔和,湖边光影重叠,侍卫们背对着太子和沈灵书隔出了一道人墙。 凌霄抱着剑,脖子有点红道,“都散了吧。” 远处,采茵抱着岁岁,看见那一幕也有些惊讶。虽然知道有殿下在,姑娘肯定没事,可那湖水湍急,那么凉…… 岁岁看不清沈灵书,却能看见陆执,她挥着两截软乎乎的藕臂,唇中咿咿呀呀,“耶耶,耶耶!” 奶声奶气的声音没有多大情绪,可采茵还是在小主子口中听到了眷恋。她忍不住红了眼圈,替姑娘和小主子感到欣慰,太子殿下缺失了这么多年的父爱,总算快要尽数补上了。 翌日卯时,便有不少好信的,早起的百姓守在萱安巷口。 凌霄候在马车门前,看着黑压压一群人,耐不住面子抵唇咳了两声。 毕竟昨日宫宴上那一出流言只用了一个下午便传入了大街小巷,背后少不了他的功劳。 朱漆大门敞开,宫里的侍卫宫女排成两列,有条不紊的往里边抬药材补品,箱抬之多,恨不能把太医院搬过来。 众人瞠目结舌,不过惊讶之余也只是觉得天家做事向来体面,即便没有情意也会顾全大局。太子此番只是来做做样子,弥补一下林家三姑娘被下的面子罢了。 然则此番送药只不过才是一个开始,太子上午才走,下午宫中圣人的抚旨便到了。 嘉元帝身旁的苏公公亲传圣旨,可见尊荣。苏公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林府门匾。 林家门前的侍卫太监散了后,便有包打听去门童那探听,这才得知: 太子殿下救了落水失身的林二姑娘,圣人体恤,本来这门婚事定的也是林家嫡女,便指了林二姑娘为东宫太子妃,封了林三姑娘为永定公主,嫁给祁国二皇子,陪嫁等一并奴仆嫁妆择日随祁军一同出发。 太子这爱屋及乌的深情模样,谁看了谁不说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 萱安巷前甚至有人摆起了生意,代为排队。最黄金的位置已经涨到了一贯,可以一睹太子尊容。 反正那清傲倨傲的男人脸皮厚了一次后,堵门口这事儿做得是越来越娴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这日,陆执又命人送了箱玉槐灵芝,正逢上林大人下值回来。 林大人下值后先去东市的茶汤巷喝了盏茶,又淘回了些字画,这才慢悠悠的往家走,可还是没避开这位爷。 他面色一怔,但看太子脸不红,心不跳就知道早有预谋,躲是躲不过了。 两个人在家门口撞上了,焉有不清进门之礼。 林大人旋即绽开了笑脸,走上前弯身作揖,“殿下金安,殿下您这边请。” 与此同时,林府内院,春水堂内药香四溢,采茵端着描金白瓷浅口碗,碗里盛着许太医开的姜汤药。 拔步床内只有沈灵书一人,虚弱的躺在薄衾下,怕染上病气,岁岁抱去了林窈房中。 “姑娘,该起来喝药了。” 采茵刚欲把药碗放在桌上去扶她,就听见一道清冽的嗓音, “我来。” 采茵抬头去看,男人身形修长,轮廓墨衣金冠,腰间的蟠龙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摇摆着,华贵天成。 她下意识把碗递过去退到屏风后才恍然大悟,这是姑娘的屋子,她怎么就那么听太子的话了? “还烧么?”陆执熟稔的端起药碗,坐在她旁边,温声问道。 小姑娘半张脸都缩在锦衾里,只余一双剪水的杏眸,闷闷的应了声,“不烧了。” “我看看。”陆执伸手探过去,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被她躲开了。 他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无奈苦笑,这么不招待见了? “袅袅。”他唤她的名字又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6 又轻,“起来喝药。” 沈灵书想让他早点离开,便坐起了身子埋着头一股脑都喝了,喝得太快没忍住,呛了两声。 陆执猜到她的心思,可仍旧厚脸皮恍若不觉,从袖子里的牛皮纸袋拿了颗梅子出来放她嘴里含着。 每次她喝药时,但凡他在,都会顺手给她备一些零食蜜饯。 舌尖传来酸甜的滋味,沈灵书黛眉微蹙。 昨天送来的药材箱子里还有一八宝盒,里边每个匣子里都装着小零嘴,凌霄还说那甜板栗是他亲手剥的。 小姑娘想了许多后还是闷着一口气,别过脸含着梅子不肯咽。 陆执有些无奈,隔着被衾用食指描绘她身上的弧度,尾音上挑,“沈大姑娘,给个面子?” 沈灵书不答,脆生生的咳了两声不止,又掩唇咳了好一阵。 陆执皱眉,小姑娘为了撵他无所不用其极,心道你慢点,再咳坏了。 正逢着廊下太医请平安脉,太子沉声道:“进。” 许太医拎着药箱进来行礼后便依照惯例请平安脉。 少卿,许太医收起了脉案,站起身回话。 陆执问,“如何,可有伤到根本?” 许太医道:“太子妃落水的时候正值晌午,寒气并没有侵体,只是娘娘身子弱,肝火旺盛,心神怠倦,难免伤神。” 陆执蹙眉,“挑干的说。” 沈灵书听到那一声太子妃娘娘后,小手攥了攥,耳朵悄然染上了一抹红霞。 许太医硬着头皮道,“娘娘近来心绪不稳,除去用药,若是能让娘娘舒心,这病好的就快。” 这回太子听明白了,这亏是许太医不知情,若是知情,这分明是拐着弯的骂他呢。 怪他气到袅袅了。 太医开完药方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陆执干咳了声,勾过她雪白柔夷,倾身过去蹭了蹭,温声道,“那日是孤不好,袅袅大人有大量,原谅孤这一回,嗯?” 小姑娘不理他,可唇边忍不住轻轻哼了声。 表示不满。 不得不说,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姑娘仿佛天生就会撒娇。 此刻沈灵书虽不理陆执,可动作上却留有余地,勾的对面男人心都是痒的。 陆执低着头,日光透过帷幔落在他的侧颜上,轮廓分明,漆黑的眸都盛满了碎金,温声哄道:“再有一个月,袅袅就是我的妻了。” 沈灵书不理他,可那绷直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不那么抵触。 陆执鼻子蹭了蹭肚兜上的明珠,声音暗哑,“太子妃,你对我,多少公平些,嗯?” “什么公平?”小姑娘推了推他,却换来那人的变本加厉。 陆执咬着那根细长的蝴蝶带子,漆眸晦暗:“几天了,要孤给你数数?” 沈灵书顿时打了个寒颤,膝盖顶着他的胸膛,杏眸瞪了眼,“不成,太医说我还病着。” 陆执挤上了榻,欣长的身形几乎占满整个床榻,他抱着怀中柔软,低头去吻她。 唇齿间含糊不清,“孤就抱着你,什么也不做。” “晤……”她小手还挣扎着便被他按在了身后,脆弱的蝴蝶骨开合婉转。 他吻的凶郁浓烈,又吮又吸,“啧啧”的水声令她咬颤不成音。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在男人眼底,是多可怜的存在。 数不清过了多久,幔帐纷乱,男人赤着上身,衣袍散落在地上,留下糜.乱的弧度。 帐内空气甜腻燥热,沈灵书身子不堪承受,那事后昏睡了过去。 陆执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过一旁湿润的帕子替她简单清洗后盖好了被子。 窗外阳光正好,檐下风铃不燥,他环视四周后转回了视线,小姑娘不施粉黛,睡靥安稳,一室安静,他心里无端涌动着一股暖流。 第一次,他因为觉得幸福而湿了眼眶。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陆执抬头去看,门槛处没有人,却有一坨圆乎乎的小影子,虎头虎脑的张望着。 “岁岁,过来。”他轻声道。 岁岁听到呼唤,这才一点一点费力的迈过门槛,她便陆执跑去,“颠颠”的声音墩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可爱响声。 陆执久不见女儿,单手将她抱在了腿上,捏了捏她的小胖脸,眉眼含笑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岁岁摊开那副比她还高的画卷,奶乎乎的声音带着亲昵,“阿娘画的。” 陆执瞭眼看去,春色正好,袅袅坐在秋千上,岁岁迈着圆滚滚的小腿朝她跑去,画卷的右侧空出了一片。 岁岁眼眸转啊转,软软的小手攥着陆执的食指,指着那块空白,“耶耶,岁岁想阿耶……” 女儿这样乖,乖到陆执忍不住喉咙哽咽。 他想将岁岁转过来抱着,可那肉团子生怕离开他,没骨头的贴在肩膀上。这幅拼命贪恋他臂弯中的温暖,更让陆执心口紧了紧。 小家伙蹭啊蹭的,终于把床榻上的阿娘弄醒了。 “岁岁?”糯糯的声音带着惺忪睡意。 岁岁眉眼弯了弯,顿时和陆执不亲了,张臂就要阿娘抱。 沈灵书坐起身子接过岁岁后忽的惊讶了声,“陆郎,你眼睛怎么红了?” 第82章 相守 “陆郎?” 沈灵书抬起素白指节想要抚摸他的眼底。 陆执垂下头, 下颌埋在她的颈窝处,哑声道,“一会就好。” 沈灵书柔顺的抚着他的背, 她甚少看见他这样。 男人一贯冷冽, 少有的柔情在此刻尽数给了她们娘俩。 她心中隐隐宽了心,再也没什么赌气的心思了。 她们能有今天, 实属不易。 一室安静,香线熹微,楹窗下响起了凌霄不合时宜的声音,“殿下, 宫中传召。” 陆执脊背动了动, 坐直了身子,神色如常, 只是眼尾处还有些红。 “过几日再来看你。”他勾了勾她的鼻尖,嘴角掀起一抹笑, “想来袅袅近来也没时间见孤。” 沈灵书美眸转了转, “为何呀?” 陆执倾身凑过去,低头去吻她的唇,语气缱绻, “虽说礼部会操持好一应事宜,可是夫人的嫁衣, 真的不自己亲手绣几针?” 小姑娘被这句夫人羞臊红了脸颊,轻音嘟囔道,“谁要嫁给你了……” 陆执轻笑了声, 依样画葫芦, 朗朗上口: “我喜欢殿下,七年前入宫就喜欢了。” “嗯……现在也是……” 如清泉的尾音故意拖长, 微微上挑。 这女儿家软绵绵的情话从男人口中说出,小姑娘美眸瞪圆,羞恼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这些话是她在山洞时对陆执说的。 他存心的吧! 陆执满意的抱了抱她,促狭道,“袅袅爱孤爱到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7 个地步了,如此深情表白,还说不想嫁。从前怎么看不出你这么口是心非的,嗯?” “陆执!”小姑娘音量提高了些。 陆执悻悻地耸了耸肩膀,不敢再惹她,怕她病中不利痊愈,起身捏了捏岁岁的小藕臂,便径直朝外走了。 他走了有一会儿,岁岁揪着沈灵书的袖子,轻音道,“阿娘,什么是喜欢捏?” “所以,阿娘先喜欢的阿耶咩?” 沈灵书扶额,头疼。 ------ 宣安门前,陆月菱望着远去的祁军,威风凛凛的银色长龙漫过山野。 盼烟知道公主心绪烦乱,试图说些开心的事儿:“下个月太子大婚,殿下可要早些准备着。” 陆月菱蹙了蹙黛眉,心不在焉道,“给阿弟的贺礼,三年前就准备好了。” 盼烟一怔,蓦地想起,确实,三年前太子殿下亲自去御书房求来的赐婚圣旨。 那时候公主高兴的跟什么一样,只说太子娶了沈姑娘真是算他命好,欢天喜地的备了好多东西,有给太子殿下的,有给沈姑娘的,然婚期还没到,东宫就出事了。 陆月菱目送着直到大军看不见影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直奔御花园走,边走边问,“父皇今日在宫中吗?” 盼烟道:“在的,公主找陛下有事吗?” 陆月菱没说话,没头苍蝇的直奔御书房。 庑廊下,苏公公抱着浮尘,大老远便单膝跪地行礼,“大公主万福金安。” 陆月菱神色稍缓,“苏公公,父皇可在?” 苏公公笑了笑,“公主可是来拿赐婚的圣旨?” 陆月菱点了点头。 这话一出,身旁的盼烟顿时羞愧。 苏公公能坐稳圣人身边的位子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她都不知道公主此番面圣竟是要请旨。 苏公公道,“公主殿下来迟了,今晨祁大人入宫后已经向圣人请旨求娶公主,陛下已经答应了,祁大人离开前已经把圣旨带走了。” 陆月菱凤眸微睁后又渐渐舒缓,弯成月牙。 日光落在她珠光宝气的头面上,明媚张扬,骄傲恣意。 他好像总是知道怎么悄无声息的,就能安抚好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小公主悄悄退了出去,临走时嘱咐道,“别和父皇说我来过。” 圣旨都拿走去给祈王看了,她还惦记个什么! 谁说夏暑难捱,此时此刻,分明春光正好。 陆执回宫后,凌霄守在必经之路的抄手游廊处堵住了人。 他耳提面命的递上好几份名单,都是依次排队等着求见的大臣。 陆执心情正好,看见候在门外的重臣也只是略略皱眉,只道了声:“让他们进来。” “等下。”他复又问道,“让你传的信鸽可递出去了?” 凌霄短暂地回忆了一下,回道:“昨日就已递向扬州,两只鸽子一起,殿下放心。” 陆执颔首,径直朝里边走。 日光流转,更漏从午时落到了亥时。 桌案前散落一堆朱批公文,茶水歇了半盏,陆执揉了揉眉心,脊背坐得僵直。 听了一下午的唠叨,他有点顶不住。 墨色染上窗棂,他抬眼看了看夜色,起身犹豫了半晌。 凌霄从外面走进来,“殿下,可要传膳?” 陆执抿唇,“不急。” 凌霄心领神会,“已经人定了,想必林府已经睡下了,那属下去备马车,去萱安巷。” 陆执想了想,“去宁王府。” 夜风拂面,溶溶月色倾泄在黛色明瓦上,宛若银河。 宁王府的后院空地处,少年一身藏蓝衣袍,席地而坐,衣袂凌乱,旁边散落着几个酒盅,花香泥土的味道里,酒味浓重。 陆执提着一壶酒,看见眼前此景,唇边掀起冷笑,“看来是多余了。” “哥,你来了。”陆澜朝他晃了晃酒杯,眼底有些受伤,声音低哑。 陆执扔了酒,坐在他跟前,皱了皱眉,有些恨铁不成钢:“陆澜,喝酒能成事?” 陆澜甩了甩头,唇边不知从叼掉了根草,闷声道,“哥,你就别训我了。” 他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头贴在兄长的肩上,可靠了靠却意识到,他们都长大了。 哥哥不再是只带着他一个人玩的哥哥,成了来日继位的储君。而自己呢,母妃过世,出国为质,那段难熬的岁月里本以为遇到可以相守一生的女子,到头来却如水中月,镜中花。 可若云霜是他认定守护一生的人,眠眠又算什么? 陆澜很像扇自己一巴掌。 不可否认,和眠眠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开心。她虽生在高门,却心思恪纯,让他有想保护她一辈子的冲动,可偏偏,他的眠眠也不要他了。 那日宫宴,隔着老远,他便瞧见小姑娘见到他转头就走,离得远远的。 陆执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语气不禁缓和了些: “陈家昨日进宫面见父皇,亲自谢了你救女之恩,你若是想娶陈家女,也不是并无可能。” 陆澜薄唇翕合,动了动。 “不过。”陆执又补了句,“你得要自己先想清楚才是。” “告诉哥哥,那个叫云霜的,你忘了没?” 陆澜沉默。 陆执眼底微敛,就猜到是这个结局。 他这个七弟自幼风流桀骜,这性子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 陆执站起了身,“你若想求娶陈家女,云霜这一关,不仅你要过,她也要过。” “人不怕有过往,有经历,怕的是怎样处理好自己的心。你还年轻,没必要让一段没结果的事给以后陪葬。父皇今日还问孤是赵家二娘性子好还是许家七娘身份更高贵。留给你和陈幼眠的时间不多了,你好自为之。” 陆澜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唇角苦笑。 很多时候他都很羡慕哥哥,自始至终,哥哥身边只有嫂嫂一人,三年前在江南是她,三年后在上京,也是她。 与此同时,相府内院中,眠眠坐在棕木嵌玉桌案前,婢女秋月从外面匆匆赶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包袱。 眠眠杏眸暗了暗,“可有找到云姑娘的尸首?” 秋月摇头,“咱们派去的人都说骊山地势太过于离奇,深不见底,但是他们找到了一截袖口和一根断了的发簪。” 眠眠不敢看那包袱,去回忆那夜的触目惊心,却到底还是忍不住肩膀耸动,低低哭出了声。 “秋月,明日去城郊,陪我去给云姑娘立个碑吧。” —— 六月十七,沈灵书接到了东宫掌事宫女兰若的禀告,说王家老太太到京了。 沈灵书初始惊讶,随后不敢相信的让采茵掐她一下,确认了好几遍,“姑姑,这是真的?真的吗?” 兰若笑着道,“真的,娘娘的祖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8 此刻应该快到城门口了,娘娘静心等待便可,路上一应殿下都准备得十分妥帖,老人家精神极好。” “多谢姑姑。” 沈灵书太久没见到祖母了,本打算成婚后同陆执一同回江南看望祖母,却不想,他的心思走到了她前头。 兰若道:“殿下说了,娘娘成婚身边不能没有娘家人照拂着,这才辛苦老太太一趟。殿下还说,若是婚期还长,殿下愿意同姑娘回江南再办一次喜宴。” 小姑娘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想得这样体贴,这样周全,也不管她的眼泪了。 采茵在一旁递手绢,“姑娘,这是高兴事呀,您怎么还哭了。” “谁说她没有娘家人?”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彻在身后垂花门处。 林夫人由婢女扶着,一身曳地烟紫色罗裙,保养极好的脸上,眼含笑意。 沈灵书眼底一暖,还未来得及请安便听见林夫人道:“窈窈嫁去了祁国,书儿,从此后,我便只你这一个女儿了。” “母亲。”小姑娘犹豫了半晌,忍不住扑过去唤道。 兰若也被眼前此景刺激的微微动容,她在宫中活了十余载,什么样的宫妃,深沉心计没见过。 林家满门荣耀,二房又是已故的元后娘娘,唯一的嫡女也授封公主,来日便是祁国皇后。 这样的门庭,实在无需巴结她们太子妃娘娘。 她是真心实意的替娘娘高兴,虽然沈大将军和沈夫人已经过世很久了。可这世上,总归是多出一个人疼爱娘娘,做她的娘家人。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殿下万福金安。” 回廊处断断续续传来了请安的声音。 众人一怔,全部抬眼看去,影壁下的男人身姿挺拔清隽,轮廓英俊清冷,一身明黄色的四龙纹锦袍,腰束白玉带,那双绣金纹的黑色长靴堪堪停在沈灵书面前。 小姑娘那双澄澄亮的眼睛,微微怔住,连请安都忘记了。 “走,带你去接祖母。” 沈灵书朱唇微张,“殿下,您说什么?那是臣女的祖母……” 陆宴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笑了声,“也是我的。” 沈灵书心底不争气的一颤,金豆子摇摇欲坠。 陆执凝视着距她一步之遥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地无奈弯唇,“别哭。” “你一哭,祖母该觉得是孤欺负你了,回头不让你嫁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自打在林府门前转悠那么多天,太子说起肉麻情话的效率简直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顺口。 周围人有颜色的退了下去。 陆执拍了拍她的手,见她不理人,便贴进了她的腰身,将她抵在墙根下,鼻尖烫人的呼吸磨得她脸颊通红,小姑娘这才别开了目光,轻音道: “我想嫁。” 第83章 白首 “没听清。” 男人存了坏心思, 逗弄的抚了抚她通红的耳瓣,灼热的吐息一下一下的,“袅袅再说一遍, 嗯?” “殿下!”小姑娘哪顶不住他这番故意撩拨, 只得故意板着脸,想吓退他。 陆执隔着衣衫拍了拍娇.臀, 哑着声音问,“又忘了?” 沈灵书闭眼道, “陆郎,陆三郎!” “然后呢?” 小姑娘蹙眉, 小手攥着他的袖口, “殿下,再不去, 祖母要等着了。” 陆执神色有一瞬晦暗却又恢复如常,他喉咙间“嗯”了声, 旋即牵着她的手, “走吧。” 他没再说什么,反而爽快的带她上了马车,这让沈灵书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是, 生气了? 可她也没干什么,顶多是面对他一直逼问着的那句想嫁, 没有再说一遍。 两人心思各异的上了马车。 辚辚之声碾过朱雀大街,沈灵书觉得气氛尴尬,素手撩开了幔帘, 繁华的街景在身后倒退。 她杏眸余光偶尔暼向一旁, 身侧的男人闭目养神,坐得挺直。 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亲昵的恨不得贴着她坐。 沈灵书咬唇, 压下心中失落的情绪。 两人相顾无言。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稳稳停下。 落日熔金,细碎的光影落在城郊光泽上,柔和橙灿。 沈灵书甫一下马车便瞧见不远处一辆乘四驾的华盖马车,那弯身下去的侧影正是祖母。 “祖母!” 她眼圈一瞬通红,顾不得仪态,朝王家老太太跑了去。 王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又笑又哽咽,“好好好,咱们祖孙总算是团聚了。” 常妈妈也忍不住擦泪,“姑娘,你是没看见老太太这一路上有多开心。奴婢很久没见她这么开心过了。” 祖孙经年未见,沈灵书忍不住掉眼泪,正说着话,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祖母。” 王老太太忍不住一愣,她看了眼沈灵书后,似是没想到今日来接人的除了书儿竟然还有太子? 老太太长在江南可也深知眼前这人是那金玉堆出来的,她怎担得上一句祖母。 太子亲自出城的体面非凯旋的将军,亦或是立下大功的臣子,怎会轮到她这一介妇人之身。 “老身见过太子殿下,殿下言重了,我……” 陆执抬手扶起王老太太,来时阴鸷消散,眉眼挂着一缕淡淡的笑,“祖母不必过谦,孤和袅袅都很挂记您。” 沈灵书偷偷仰起头去看身侧的男人,夕阳余晖落在他清晰的下颌线上,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精致的玉冠流转着点点光华,和祖母游刃有余的讨论江南风光。 明明刚刚他在马车里因为那件事沉默,此刻却还是选择顾及她的感受,陪着祖母聊天,仿佛没事人一样。 沈灵书突然觉得,她对于陆执,好像很少付出,关心。以至于他想多听一句她想嫁给他都没听见,才觉得不是滋味吧。 她刚刚还觉得有些委屈,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陆执才是应该委屈的那个人。 沈灵书美眸落在男人的肩上,快着走了几步却见他弯身上了马车。 来时她和陆执共乘一辆,但是此刻显然她要陪着祖母。 常妈妈还在等着她,沈灵书咬唇,犹豫了一瞬还是停下脚步,上了车。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一路进城停到了林府门前。 林老夫人早早携着林氏候在了正门前,要看着一前一后两驾马车驶进萱安巷,林氏悄悄同母亲道,“这里边应当是太子殿下。” 林老夫人一家都感激天恩,二姐儿去的早,唯一剩下的三姐儿还是个不省心的。如今倒好,这丫头两年前外出碰见的少年竟是祁国皇室,这若是三姐儿嫁不过去,不知道又要在家闹成什么样子。 多亏圣人一道御赐的圣旨,给三姐抬了身份,也可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9 匹配异国皇子了,天恩浩荡,也不过只为一人。 潜龙之邸的太子妃娘娘。 却又说这太子妃相貌好,性子柔,在林府这段日子从不惹是生非,实在是招人喜欢,也心疼。 王老夫人下车后,在原地定了会儿身,眼底微微讶然。 此刻暮色四合,斜晖脉脉,眼前七进七出的大宅子更显静谧庄严,云纹墙壁,镌刻鱼兽,高门黛瓦上都装饰着大红色的宫灯,缎花。 无一不透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林老夫人道,“这些宫灯都是宫里派人送来的,诸如此类的布置,殿下更着意添了许多,咱们书儿虽是高嫁,倒也不算委屈。” 王老夫人眼眶有些湿润,本以为自己这小孙女没了父母,又在宫中碰见萧皇后那些的恶人,跟太子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却不想如今竟过的这样好。如此哪日九泉下,她也能放心闭眼了。 王老夫人拉着林老夫人的手,“布置的这样好,劳你们费心了。” “老姐姐,储君喜事将近,此刻东宫的布置比林府更为壮观,咱们这呀只是冰山一角。” 林氏扶着林老夫人,沈灵书扶着祖母,四人在门口简单寒暄后相继入了府。 临进府时,沈灵书朝身后看了眼,描着金边的马车早就离开了,只隐隐留下拖长的倒影。 陆执没有下马车。 小姑娘眼睫颤了颤,最终还是转身跨过门槛。 王老夫人入府便到了上灯的时辰,便直接入了席面。 这第一顿饭,定要阖家一同用的。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然而林氏知道,此刻再好,这时间还是要留给刚见面的亲祖孙的。 没饮多少酒后,众人便有作散之意。 用过饭后,沈灵书扶着祖母回房间。 暖黄色的烛影下,楹窗下三足熏炉里的香线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 王老夫人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描金嵌玉红木锦盒。 沈灵书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盒子,心头微微发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起身走到祖母身边,伏在她膝下,唇边撒娇,“祖母,孙女不要。” 王老夫人抚了抚她鬓边的软发,笑呵呵道,“胡说什么,女儿家的嫁妆要备得足足的,嫁到夫家才好傍身。” 说着,老夫人打开那金灿灿的匣子,里边是厚厚一摞如同小山高一般的契纸,侧面放着一些贵重的珠宝,最上边两把实心的同心金锁霎是惹眼。 “这里边的房契地契,田产铺子多在江南一带,京中也有,是父亲留给你的产业。这两把同心锁,一把是你母亲的,一把是你刚出生时找人打的。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她这把锁算是陪嫁,随你一起嫁过去。” 提到生母王碧,沈灵书杏眸黯了黯,素白指节接过那把金锁,心底里描绘着母亲小时候的样子,会不会也如同她一样顽皮? 母亲她会不会后悔,后悔最后嫁给了父亲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年纪轻轻便随他一同去了,甚至没来得及享福,没来得及看她长大。 王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书儿就要嫁做人妇了,我瞧着殿下对你不错,这是好事,该开心些。” 小姑娘轻轻呜咽了一声,“祖母,孙女记得了。” “还有一点祖母要告诉你,即便如今殿下心里喜欢你,难免情热,但你也要时常警醒些。过日子不比旁的,日子一长,再喜欢也总会产生倦怠。你与他要事事有商量,切不可藏起心思,常言道,至亲至疏夫妻,一旦离心了,这日子就难过了。” 沈灵书听得头皮一紧,再联想起今日陆执的举动。人还没嫁过去呢,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她说不出是为什么,许是临出嫁前的紧张,许是对未来的忐忑。 在巷子口,陆执没有下车,她无端的觉得被冷落。 王老夫人不忍打击她的青春年少,可少女情怀若是太过痴心,总有一天会被伤得面目全非。 见她掌心起了薄汗,祖母继续道,“当然,身为女子,也不要一味的隐忍,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他今日是太子,日后便是帝王,帝王胸有沟壑,心有万民,首先是天下,其次才是你,你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这点沈灵书心知,陆执是太子,既然做到了这位置,肩膀上的担当责任,便一日不能忘记。 祖母抚着她柔顺的发梢,心肠百转千回,总觉得还应再嘱咐,多嘱咐点。 可话到唇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磨,转眼便到了亥时,临出嫁的小姑娘终是抵不住困意,请安后退出了房间。 夜凉如水,月色如昼。 沈灵书揉了揉惺忪的眸子,伸了个懒腰。 夏日的夜里有些凉,采茵替她加了件披风,沈灵书乖巧的任她系好,随口问道,“岁岁可睡了?” 采茵笑着答,“睡了,今日晚宴咱们姑娘吃了不少,肚子撑得圆乎乎的,回来没过多久便嚷嚷着困。” 沈灵书不禁莞尔,女儿能吃能睡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想到这,刚渐起的心情不免又落了下去。 随谁,除了她,便是陆执。 “回吧。”她闷闷道。 采茵看出姑娘心情低落,她只当时婚期将近,姑娘心思敏感,想的多,老太太肯定交代了许多,自己便还是少说话便是。 回去洗漱后,采茵便将帷幔放了下来,轻音嘱咐道,“姑娘早些歇息,明日宫中的教引嬷嬷就要来了,姑娘这几日可有的累了。” “嗯。”帷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 沈灵书翻身替岁岁盖被,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只当采茵没走,轻声问,“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么?” 少女空灵软糯的声音在这寂静夜色中更显清甜。 “嗯。”男人低磁的声音同样惹眼。 沈灵书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看见床榻前那笔挺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眼眶先是一酸,随后热泪滚滚而落。 这些泪,她从黄昏憋到入夜,直到听见的声音,看见他的样子时,忍不住崩塌决堤。 陆执风尘仆仆,墨黑长靴上还挂着清冷夜色。见她哭,也忘了自己身上还沾着凉气,抬手下意识替她拂去,低声问,“怎么哭了?” 小姑娘不答,只是坐在那怔怔的掉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晶莹剔透,都砸进了陆执心底。 他叹了口气,脱了外袍挨着床边坐下,一伸手将人搂在了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她因何哭,他再清楚不过了。 她落下的每一滴泪,他都知道。 男人温声哄她,“好了,别哭了,睡前哭鼻子,明儿个孤又要传太医了。” 沈灵书别过脸,带着鼻音的声音有些轻,“你来作甚?” 陆执道:“我不来,难不成让你自己躲在被子里哭?”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0 沈灵书擦擦泪,转过头瞪他,朱唇开合,“你招我,我才哭的,你不来我早都睡了。” 陆执睨了眼更漏,“袅袅,你自己看看,几时了?” 小姑娘有些心虚,已经子时了,她从来没有睡这么晚过。 心思被他拆穿,可男人心肠冷硬,又不肯多哄哄自己。 沈灵书越想越气,连眼泪都气回去了,素白指节渐渐屈成拳头,酡红软盈的胸脯徐徐起伏着。 纤长蜷曲的羽睫,被水洗过的透亮眸子就这么巴巴的瞪着他。 陆执眼色有些暗,喉结滑动: “袅袅,你这么看我,跟勾我有什么区别?” 沈灵书耳朵颤了颤,染上了一抹绯色。 不得不说,男人今夜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让她气消了一大半。 可她还是抵着拳,低声道,“你别过来。” 男人哑着声音道,“孤翻墙进来的,要撵我吗。” 沈灵书杏眸眨了眨,纵容知道这可怜是他扮的,也抵不过这幅皮囊的欺骗。 她有点心软。 陆执掐过那细腰,俊脸贴了过去,湿润的吐息在她耳边炸开,清冽低磁的声音带着讨好,一声声的磨颤她的心肝。 “袅袅,你愿意嫁便嫁,你不愿意嫁,孤便等你。” “孤再也不逼你说你不想说的话了,嗯?” 他亲了亲她的耳瓣,湿润熨帖,呼吸声愈发粗重。 这样昳丽的夜里,这意味着什么,即将嫁做人妇的林二不知道,可给陆执生过一个孩子的沈灵书当然清楚。 她脸上瞬间染了薄红,食指抵着他的唇,有心推脱,“岁岁睡了。” 男人低头去吻她的唇,清冽的龙涎香将她包裹,情不自禁的喘息着:“我女儿觉深,听不见。” 而岁岁一如陆执的夸奖一般,软乎乎的小身子平稳起伏,睡得呼呼的。 攻势迅猛的舌头抵着她的,小姑娘忍不住闭眼,方寸大乱间,城池失手,娇音放轻道,“听得见……” “那你轻点喊,嗯?” 面对男人坏坏的调笑,小姑娘羞恼的掐了他一下,却被他倾过来的身子压得彻底失去了平衡。 纤细手腕被按在发顶,被衾被扯得松散褪下了几分,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他的眼神毫不吝啬的欣赏为他而红的蜜桃。 莺啼婉转,随着动作浅浅的低音几不可闻,沈灵书手捂着唇,又怕吵到岁岁,又有些承受不住,起伏的间隙里,她偷偷瞥了眼陆执。 男人玉冠歪斜,额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清冷的眼尾一点点漫上了掺杂欲.望的红。 似是怕她害羞,他薄唇紧抿,抑着喉中滚烫,烛光叠映,光线昏黄,清冷俊美的不可方物。 这是她未来的夫君,同她纠缠了两辈子的男人。 少女心思一旦被撩拨起来,便如燎原之火,经久不息。 她轻轻闭上眼,指节紧紧攥着床被一角,任那浪潮推.入海岸,掀起层层乳白色浪花。 事毕后,沈灵书想到明日教引姑姑还要来,三推四推的将人推出了屋。 夜色笼罩,那被她撵的身影有些狼狈。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里还残留着他那灼人的温度。 心底里的烦闷不安竟统统消失了。 沈灵书咬了咬唇,扯了扯脖领间的燥热,他什么时候比太医开得药还管用了。 —— 转瞬,六月二十八的婚期杳然而至。 天还没亮,林府从上到下已经忙乎了一个时辰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安排声从支摘窗下不断传来。 沈灵书蹙眉,抬头瞥了眼,更漏落在卯时。 邺朝婚嫁向来都是在黄昏时分,这才五更。 她困恹恹的自顾自呢喃了句:“天还没亮呢。”说完,便又倒头睡了下去。 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人忍不住推门进来了。 采茵壮着胆子过来喊姑娘起床,身后林氏,王老夫人,还有林府其他房的女眷都跟着过来。 林氏看着满桌的琳琅翠目,转头问身侧婢女,“凤冠可拿过来了?” “回夫人,拿过来了。” 王老夫人叮嘱道,“左右时间还早,让她再多睡儿。” 林氏眼底的喜气都快藏不住了,“老太太,您不知道,这时间看着长,其实一会儿就过去了,待会儿您可要舍不得了。” 众人你一嘴我一言,沈灵书困意全无,被采茵扶起来梳妆。 出去后她弯身依次见礼,林氏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满目春风,唇角都合不拢,祖母则是一如既然的慈爱的看着她,眼底有些不舍。 沈灵书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挪向窗外,这一看,看得她下意识抬手遮了下眼。 “啊?”小姑娘忍不住惊讶出声。 她甚至数不清院子里究竟摆了多少抬嫁妆。 记忆中母亲出嫁时是一百二十八抬,可院子里那大红绸缎绑着的箱子数不胜数,密密麻麻,气势恢宏庞大,几乎平铺了整个院落。 要知道,林府府邸乃是御赐,这一座院子可顶上旁人几个家那么大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林氏拉着她的手,笑盈盈道,“除去你祖母,还有我添置的,东宫昨夜命人又抬了许多箱子都添到了你的嫁妆单子里。书儿,太子殿下事事都替你着想,真真是好郎君呀!” 沈灵书抿唇,一缕薄红悄然爬上了眼角眉梢。 林氏又说了会儿话便去外面应酬客人了,今日林府府门大开,几乎半个朝廷的官员都来道喜了,前厅忙得脚不沾地,后院只剩下女眷,倒显得安宁从容些。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声音传来,“昭景公主到!” 一屋子人顿时都弯身行礼。 太子的亲姐姐都来了,林家今日真真是登阁那日还要风光体面。 环珮叮当,天家公主的凤仪让这本就喜庆的屋子更加光华耀眼。 陆月菱走过去扶起了王老夫人,这才柔声道,“快起来。” “菱姐姐。”沈灵书走过去来着她的手,甜甜的唤了声。 她以为姐姐同陆执在宫中等着,实在没想到她会提前来。 陆月菱拉着她的手走到榻前坐下,凤眸看了眼窗外,“七弟也来给你撑场面了,只是他为男子,不能入内院,等要出阁时,便让他做接引使,迎你入宫。这是阿弟昨儿向父皇要的恩典。” 沈灵书惊诧的说不出话,朱唇翕合,“宁、宁王殿下做接引使,菱姐姐,这不合规矩吧。” 陆月菱食指抵了抵她的腰际,沈灵书脊背倏地挺直。 小公主提高音量道,“袅袅,挺起腰板来,你很好,你值得被这样对待,记住了么?” 沈灵书顿时老实道,“姐姐,我记住了。” 陆月菱转头让盼烟递上来一个锦盒,“眠眠今日不来了,她最近病了,托我给你带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1 一份贺礼。” 沈灵书知道眠眠和宁王的事,忍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姐姐,眠眠是真的病了还是——” 陆月菱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瞒不过她,有些无奈,“她染了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今日你出嫁,阿弟娶亲,七弟自然是在的,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便躲了。” 沈灵书略感惋惜,她一度觉得,陆澜和眠眠男才女貌,站在那儿,仿佛就是天生一对的。 只是造物弄人,抵不过前尘往事。 她记得,从骊山回来后,宁王便再也没有登过相府的门。 “好啦,过来,我再叮嘱你几句,若是阿弟以后敢欺负你,你就把这个给……。” 前院迎来送往,后院熙熙攘攘,不知不觉,外面光线柔和昏暗,酉时到了。 院外倏然响起喜庆的锣鼓和傧相的欢呼声,喜庆和热闹,团团笼罩着林府。 沈灵书鼻尖一酸,望向祖母,这是要催她出嫁了。 待她出嫁后祖母就回老家了,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压抑下来。 小姑娘正伤心着,外头采茵惊喜的声音传来:“凌大人?” 随后,便瞧见一身黑衣,手持佩剑的凌霄进了门。他冲沈灵书行了个礼,随后递过一封长笺:“娘娘,殿下怕您迟迟不出屋,特做了催妆诗一首。” 说到这儿,连凌霄都感慨殿下料事如神,娘娘眼下愁态竟真和他出宫前殿下猜的一样。 沈灵书一怔,连伤心也忘了,顿时接过那信笺。 软软酥人的小声,浅浅念道。 “严妆应在绣闺中,似斗春芳拆晓风。” “试问夭桃临碧沼,何如艳质对青铜” 她脸小,眉梢间顿时挤上几抹霞色。情怯之余不免感动,他好像能洞悉她所有的情绪,生怕她有一点点难过。 王老夫人也颇为动容,她从没想过太子能对书儿做到这般。不能亲自到场,却能命人把催妆诗带来。 采茵瞧这架势,心底忍不住笑,殿下不禁送来了催妆诗,他昨夜还亲自来过。 大家心知肚明,自古大邺的太子妃就是一个职位,只是太子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除了当今圣人还是太子时娶的那位林家太子妃进宫后还捧在手心里外,历任帝王的皇后哪一位不是贤良淑德,面前宽厚一个妃子又一个妃子的纳进去,背地里估计牙根都咬碎了。 这下倒好,下任太子妃又出自林家,林家一门两皇后,还都得宠的不得了,这投胎真是个技术活! 倏然,外头宫人喜庆的喊道:“太子妃出阁了!” 礼乐奏响,林氏替沈灵书盖上红盖头,遮住凤冠,本该由父亲送新娘子的位置变成了宫里御赐的接引使,宁王殿下陆澜。 “嫂嫂,我就在前边,若有事你喊我就行。” 沈灵书唇边轻轻应了声,“多谢宁王殿下。” 得到了回应,陆澜这才翻身上了马,玉树临风的少年王爷自御街打马而过,威风凛凛,意气风发。 林氏扶着沈灵书走在后头,脚下踩着从内院至前门皆铺上了金色龙纹的大红色地毯。 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准备好了轿辇,就候在沈府门前。 沈灵书转身遥遥拜过林家长辈,眼睫上不免又蓄了两簇眼泪。 王老太太眼撑拐的手也是颤抖不已,林氏和林老夫人被人左右扶着,余下便是林家大房和诸多小辈。 “书儿拜别亲人。” 王老太太红着眼,摆手道:“去吧,好孩子。” 沈灵书眼眶湿润,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院子距离府门不多数步,可她却觉得好像走了好长好长。 喜辇缓缓抬起,此番仪仗还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准备的,一百零八侍女,后边跟着十里红妆,由宁王骑马带路,浩浩荡荡的长伍几乎填满整个街道。 太子大婚,是上京城少有的喜事。 整个朱雀街的百姓都纷纷敞户,翘首以望,想一睹太子妃的尊容。可他们等的脖子都酸了,那喜辇的纱帘却始终没动分毫。 一处酒楼二楼敞窗内,秋月扶着陈幼眠,两人看着喜气洋洋的长街,相顾无言。 秋月小心的观察姑娘,还是在那素净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挣扎。她忍不住劝道,“姑娘,不然咱们别走了,往事不可追,您和宁王殿下何必要让一段过去的事和人耽误一辈子呢?” 眠眠素眸最后看了眼那高头大马上的少年背影,转过身,语气平静道,“我只是想回老家散散心了。也许待着待着能找到答案,也许等我回来时,他已娶妻。秋月,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 秋月急得快要掉眼泪,姑娘都要离开上京了,这宁王殿下还等什么呢?难不成,要等云姑娘死而复生吗? 这眼前人究竟是谁,他真的看不清吗! “回吧,可惜没能亲自送一送沈姑娘。” 眠眠朝二楼走去,藕色衣裙显得她背影更加纤瘦单薄,她轻轻感慨,“有的时候,我还挺羡慕沈姑娘的,至少她站在那,太子殿下就会奔她而去,不管她在哪,不论多少次。” 秋月怎么会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的呢,只是她不敢接话,不敢再惹姑娘伤心。 到了宫门前,庄严厚重的宫门早早打开,凌霄与礼部尚书在最前头等待,宁王交过手中御赐婚匾,喜辇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东宫。 从午门走到了东宫门前,采茵走的脚都酸了。她适时提醒道:“姑娘,到了。” 沈灵书心尖像是被人点了一下,颤抖不已。 东宫掌事宫女和采茵一同扶着她下了地,引着她入了东宫。 东宫上下,满宫殿的游廊曲壁都高悬着华美精致的宫灯,檐下的风铃也都换成了红色,窗棂窗牖上贴着剪裁精美的大红喜字。 清风徐来,如同置身红色花海,每一处,都昭显着太子的用心。 寝殿外,早有一大红喜袍,长身玉立的矜贵身影在候着。 陆执墨发被红冠高高束起,团龙纹红色喜袍剪裁熨帖,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愈发高挺笔直,白月带上挂着一枚玉佩,玉佩旁沈灵书亲手绣的葶苈香囊。 太子眉眼清冷疏离,透着矜傲,可一身喜色却为他幽邃的眉骨添了分眣丽。 隔着红盖头,沈灵书看不真切,只依稀能辨认出是那人的样子,廊下每一阶台阶都铺上了红毯,她就这么一步步走着,一直走到了太子的身边。 陆执牵起她的手,声音低沉:“这样凉?” 沈灵书心一颤,眼眶蓦地就湿了。 昨夜陆执怕她难过,陪她待了一会儿。可今天来时她还是怀着未知,怀着忐忑。纵然她与陆执相识多年,可如今要做他的妻子,她总是惶恐的。 如今她来了,就这么一步步到他身边了。可不消别的,眼前男子,只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2 个淡淡的嗓音就足以叫她红了眼。 沈灵书停顿的动作,只是一息,陆执却也知她哭了。 男人温声哄着:“别怕,有孤在。” 说着,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朝寝殿里走。 沈灵书看不清前路,手却被温暖所包裹,没来由的,她很安心。 女官念着钦天监写的祝词,然后,她高声道:“同牢合卺,永结同好。” 便有宫人递来酒杯,陆执和沈灵书两人交颈而饮。 礼女官再念:“请殿下和娘娘各自剪一缕头发,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系着红布条的剪子递了上来,沈灵书偏头在发髻末端剪下了一缕,而今日的太子殿下也十分听话,随着繁琐的仪制,一步步来。 他仿佛比沈灵书更耐心,更期待,更虔诚。 记不清过了多久,沈灵书脖子也酸了,胳膊也沉了,终于从那官员口中听得一句。 “礼成!” 宫人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陆执食指挑起了她的红盖头。 四目相对间,女郎羞红了脸,郎君惊艳了眉眼。 陆执眼中似有温热,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眉眼。 两世啊,终于娶到了你。 小姑娘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执,一身红色服制,春风得意,眼里的柔情似春水,却又更盛。 邺朝太子的颜,果然把她吃得死死的。 “累了吧?”陆执轻声问她,却又像是肯定句。 不等她开口,他抬手把那繁琐贵重的凤冠摘了下去。 小姑娘的额头压上一圈浅浅的印子,黛眉微微蹙着,那模样,可怜可爱都有,陆执看着看着就笑了,眼角有些泛红。 以往她是沈姑娘,从此她是他的妻,是陆家宗祠庙册上名正言顺的太子正妃。 门外传来宾客和皇室贵族的哄笑声,大家都在等今儿的主角呢。 “殿下,春宵夜长,时日还多,你可别躲着了……” 沈灵书看了眼窗外,满目喜烛,竟盖过了月色。 陆执抚向她的小脸:“你别理会他们。” 沈灵书小心思被看出来,唇边浮现两个梨涡:“我在这等殿下回来。” “还不改口?”男人指节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低哑道。 小姑娘一怔,旋即甜甜笑了:“夫君。” 不得不说,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娇气,软软酥酥的一叫,太子殿下眼色便柔柔的深了下去。 他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咬了下。 沈灵书急忙推了推:“夫君还要去应酬……” 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夫人以为今夜能跑?” 随后,他在她锁骨处重重吮吸了一口。 酥酥麻麻的感觉遍布四肢百骸,她呼了一口气,都觉得热气铺面。 “等我。” 男人留下这么一句暧昧熨帖的话后,便朝外走去。 她顿时松了口气。 不多时,光滑的地板上响起脚步声,采茵揣着几块糕点快步走了进来。 沈灵书捻过一小块杏仁酥,揉了揉肚子,她确实饿坏了。 采茵小心的替她捶肩,笑道:“姑娘,奴婢先服侍您沐浴去吧。殿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嗯。”浴间雾气升腾,沈灵书褪去了亵衣,身子靠在桶沿边,崩了一天的心神在这一刻得到舒缓,她阖眼,渐渐涌上了困意。 再醒来时,肩膀一凉,她倏然回头,却是陆执回来了。 男人一身赤红嵌金蟠龙纹锦袍,头戴红冠, 领口被他扯得松散,白皙的皮肤透着一层欲.色的粉,灯火映衬下,男人狭长的眼睑薄醉,泛着淡淡的红晕,挑眉看向她时却又分外迷人。 “夫君。”她喃喃道。 她肩膀还露在外面,陆执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打横将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嘶……” 一声惊呼,一声倒吸气。 沈灵书身前束着单薄,傲人风光无限。 十九岁的姑娘,眉眼有春光,身段有曲线,该有的不该有的都长成了。她羞怯的十根如花瓣的脚趾紧紧蜷缩着,拿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随后,她便听见耳畔传来倒吸凉气的喟叹:“袅袅,你捂错了吧。” 小姑娘深吸了口气,脸颊被他撩人的话语弄的灼红一片。细白的柔夷覆上了男人如画的眉眼。 陆执取来绢布替她擦拭干净,沈灵书冲烛台吹了口气,灯灭掉了两盏。 陆执轻笑道:“袅袅,再熄灭两盏,孤也看得清。” 小姑娘不解:“可就剩这最后两盏了,黑漆漆的,夫君如何能看得清。” 呼~一阵风拂过,寝殿里最后两盏也被熄灭了,唯余楹窗间两个又粗又长的红烛。 月色如萤,红烛离得远,帷幔散落一地,黑暗中,沈灵书紧张的闭上双眼,小手不安的搭在他的脖领上。 黑夜里,触觉确实比视觉来得更直白些。 说着,男人大掌便准确的捕捉上了她颈间的扣子,“砰”的一下,小扣子纷飞,男人大掌落在裙裾经络的纹路上。 直到这时,沈灵书才明白,陆执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黑暗中,月色就显得格外皎洁明亮。 陆执微微俯首,望着她莹白如玉的肩膀。 她的肌肤雪白,触觉又如羊脂玉细腻。世人赞叹的沈家女,不仅容貌惊人,腰肢也是一等一的柔软,纤细。 洞房花烛夜,再没有比这夜更名正言顺的了。 陆执握着她的手,令她微微背过了身子。 沈灵书动作缓慢,低低呜咽道:“夫君……” “孤知道。”男人低哑的声音,像是在昭示着些什么。 这样的姿势从前不是没有过,可是大婚之夜,沈灵书还是想躺着。她柔柔唤:“夫君,我肚子痛。” 男人游离的大掌顿了顿,顿时轻轻放在她小腹处,温热的掌心不多时便捂热了那一片肌肤,替她暖肚子。 小姑娘还想继续骗他,编话,可胸腔内隐隐翻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绞痛感袭来,她喉咙微动,黛眉紧蹙,倏地冒起了冷汗。 她弯着身子呕了声。 “骗孤?”他咬着她的耳朵,低低惩罚道。 沈灵书干脆抱着他的脖颈,唇边哼哼道,“夫君,我疼。” 说到这儿,陆执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怀中女郎脆弱的伏在他肩上,微微发抖。 他即刻道: “孤去传太医。” 陆执想下地,可人依赖着他,他不免柔声道,“袅袅先躺下,好不好?” “不要,夫君我,我可能是……有了。” 小姑娘脸色缓和了许多,那股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没那么重了。 “真的?”男人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 小姑娘羞红了脸,在他耳边轻轻撒娇道:“夫君,是真的,怀岁岁的时候也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3 如此反应。”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提醒他布料下的灼热,楚楚动人,摇尾可怜,夹杂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可眼前男人的心思,又岂能是言语能控制得住。 太子啄了啄她的唇瓣,头也没回,另一手便抓在那银钩处。轻轻一拉,金黄色的轻纱帐子便轻轻柔柔的漫下来。 高烛良宵,温柔缱绻。直到喜台上的红烛燃尽,榻边的娇娇啼啼哭声才堪堪停下。 沈灵书甩了甩发酸的右手,只觉得呼吸吐气都烫人的厉害。 她闭着眼,力竭睡去。 --- 翌日醒来时,已经日常三竿。 昨夜并没有真的,只是用手,沈灵书除了觉得手酸,身子倒还好。 她素手掀开帐子,不远处黄花梨木桌案上堆满了各种补品,药材。 采茵端着净面的水盆和绢布走进来,见姑娘脸颊绯红,便可知昨夜殿下有多生猛。 “娘娘,太医就候在院外,奴婢服侍您洗漱后让太医请脉,然后脉案要呈到殿下那,他嘱咐了要亲自看。” 沈灵书坐起身问道,“殿下人呢,成婚这几日也要去公务吗?” “早上苏公公来请殿下走的,好像是圣人那边有急召。” 沈灵书点点头,依言起身洗漱,换过衣裳后,她轻声嘱咐道,“待会送太医出去时让小厨房给殿下送一盏参汤过去,他走的早,定是没吃饭。” 采茵笑着点头,“奴婢记下了。” 御书房内,嘉元帝用屏风在东暖阁开辟出一隔间地方出来用于太子公务。 自从骊山回来后,陆运篡位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已甚少参与朝政,隐隐有了退位的打算。是以朝政重臣的汇报,文臣的公文他能扔的都一股脑扔给了太子。 不能怪他一大早把新婚燕尔的儿子拽来,实在是这些臣子太能上折子了。 有事的报,没事的也报,就那江浙总督李广,江南一带赋收平衡,一片和畅之象竟也要递个折子说一下,顺请圣安。 嘉元帝头疼,批不完,根本批不完。 苏公公给圣人递茶时正逢采茵过来送参汤。 嘉元帝睨了眼太子妃的陪嫁侍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未时一刻,采茵端着太子妃亲手做的芙蓉糕,黄中饼进了御书房。 苏公公有眼力见儿的给圣人拿了点。 嘉元帝又暼了眼儿子,太子坐的笔直,腕下有力,墨笔纷飞。 嘉元帝心虚的捻起一块糕点,干咳了一声,“扶朕出去走走。” 门声响动,陆执揉了揉眉心,饮了口茶,复又去看那脉案呈文。 凌霄在一旁陪着,眼睛瞄的细,微微撇嘴,那呈文一角都快让殿下摸的包浆了。 苏公公说得没错,陆家都是痴情种。 从圣人,到大公主,到殿下,咳咳…… 终于,酉时三刻,圣人酒足饭饱回到了御书房,看见暖阁后已人去楼空,他干笑了声,笑着笑着,眼尾有些红。 苏公公体贴入微,知道此时此刻圣人最想聊的就是太子殿下,便开了个口子,“陛下,殿下今日新婚第一天,您何故折腾他一趟,太子妃娘娘是左一个参汤,右一个糕点,思念的紧呐!” 嘉元帝收起了笑容,微微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只是看见景宴新婚情热,不免想起了他娘。” “朕,有点想她。” 苏公公顿时噤声,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 嘉元帝出了门朝寝殿走去,夕阳斜晖将他的身影拖得好长。 苏公公对于眼前此景再熟悉不过,他自幼跟着陛下,看见陛下从皇子到太子,再到一国帝王。 他才恍然觉得,原来帝王也会情动,原来陛下坐拥六宫也会寂寥,原来元后娘娘过世了那么久,陛下心中仍旧时时记挂想念,难以忘怀。 陆家痴情种,诚不欺他。 酉时末刻,陆执回到了东宫。 长定殿下风铃摇曳,宫灯渐起,他批了一天的折子,眉眼低沉,可想到家中有人等他,步伐不免快了些。 雾色涌动,不知何时落起了小雨,雨丝微凉,八角风灯的光晕吹散不停。 陆执抬眼,却见廊下小姑娘早早侯着,一身淡青色掐腰裙裾,面若芙蓉,眼含春水,她声音清甜,吹散了细雨的温婉,朝他招手,“夫君,快回家吃饭啦。” 陆执抿唇,勾起一抹笑容。 长定殿内,那个总是踽踽独行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