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7.第七章
当何笙墨从沉沉的黑暗中醒过来时，首先入目，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旁边一个白衣少女正担忧地看着她。
那个少女一头秀发盘成两个圆髻，黑眸中透着说不出的灵气，而此时这双黑眸的主人则又惊又忧地望着她。
何笙墨见状先是微微一惊，后又释然一笑，似乎自己每次一觉醒来，世界都不一样，第一次是得到手不能再弹钢琴的消息，第二次是听到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人要杀自己，第三次则是掉入这个不知名的时空……
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
何笙墨苦中作乐地想。
“姐姐，你怎么样了，好点了没？”少女担忧地看着醒后脸色一直在变化的何笙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一声“姐姐”又引起何笙墨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解云一样，听到解云在叫唤她，一股亲切感不由油然而生。
笙墨撑起身子，想安慰她，却不料扯动了背后的鞭伤，不由地裂了裂嘴角。
好痛！
“姐姐，你别动，你要做什么？我帮你，你身上还有伤呢！”少女看到何笙墨一脸痛苦，知道一定是扯动了伤口，连忙按住还想起身的何笙墨，关切地问道。
“谢谢你，你是谁，这是哪里？我们这是要去哪？”何笙墨缓过一阵痛楚后，转头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一口气抛出几个问题。
马车很大，但也很简陋。除了人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而车上坐着许多女人，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脸上充满着哀戚的表情。另外从马车的皮帘子缝间，何笙墨隐隐约约地看到马车后面还跟着许多同样的马车。
少女听到何笙墨的问话，原本阳光明媚的俏脸顿时沉了下去，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出：“我叫小玉，我们现在是要去艾尼亚城，我……我们都是被买去当□□的！”
不知为何，她一见到何笙墨，就痴了。
何笙墨真的很像她的阿姐，她那苦命的阿姐，为了她，才……
现在，不论怎样，她再也不愿意离开阿姐了！
何笙墨不知道小玉的心思，只是沉入自己的思维：看来司马正明应该是把她给卖了，她还以为会被杀呢！看来，他是不想让她轻轻松松地死去。
只是……司马正明的报复手段就这么简单么？
何笙墨晃了晃隐隐作痛的头，无力地合上眼睛。
不想了，以后再想吧！
接下来的几天中，何笙墨陆陆续续地了解到小玉的身世。
小玉今年十五岁，她还有个姐姐，比小玉年长两岁，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殷实之家，但祖上也曾做过官，留下几十亩薄田，也算是小康之家，衣食无忧。一家人过的和乐融融，幸福美美，可好景不长，小玉的爹在数次科举不中后，染上了赌瘾，欠下一屁股的赌债。为了还债，家里能卖的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最后，小玉她爹还打主意到小玉的娘和小玉身上。小玉的姐姐为了救年幼的小玉，毅然解除了与青梅竹马自小定下的婚约，代替了年幼的小玉。卖掉了娘和姐姐后，小玉她爹并没有改邪归正，正正经经地过日子，继续每日以赌、酒为乐，在小玉十五岁时，把小玉给卖了。
真是禽兽，人说虎毒不食子，那个男人竟然活生生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和老婆推入火坑。
看着面前这双虽蒙上一层轻薄的水雾却又始终黑亮，不让泪水滚出眼眶的坚强的眼眸，何笙墨不禁打心底里的佩服和怜惜。
小玉并没有隐瞒她像她一直对之愧疚的姐姐，面对满脸期盼的小玉，何笙墨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
也许是因为小玉令她想起了以前的那个自己，身世不同，遭遇不同的两人，但何笙墨却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何笙墨轻轻的把小玉揽在胸前，低声说：“哭吧，没有人会笑你的！”
小玉僵了僵，瞬间又放软身子，埋首在何笙墨的肩窝处，大声哭泣起来。
随着马车的走走停停，车上的女人越来越多，几乎马车的每次停车，都会有一些女人进来。
何笙墨发现里面的女人都长的蛮漂亮：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风月娇娃……各种类型的都有，其中有的是像小玉一样被父母卖掉，有的则原本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大门不出，二脚不迈，却因父母犯了政治原因或得罪了某位势力强大的贵族而落入地牢，被人牙子低价买出来，还有的是从其他妓院里挑出来的。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何笙墨在这碰到一个熟人。
她碰到了杨芊芊。
杨芊芊一看到何笙墨，就一把拉住何笙墨的手，泪眼汪汪地说：“妹妹，原来你也被……老天哪！我们怎么都这么命苦啊！”说着，她就嘤嘤地哭。
何笙墨看着她，心想，真是可怜，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就这么毁了，而且，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清蒗坊，她在这，那么林叔和解云他们呢？
“你怎么也在这里？林大叔、林大嫂，还有解云他们呢？”听着杨芊芊哭泣的哽咽声越来越小，何笙墨趁空问道。
“林大叔……林大叔……哇……”杨芊芊又掀起新一轮的哭泣。
何笙墨心一沉，难道……
“没……没……我不知道！”杨芊芊大概是哭够了，亦或是看了何笙墨沉重难受的脸色，吸了吸鼻子，解释道。
“那日……那日……你走后……”说到这，杨芊芊顿了顿，掀起眼帘，偷偷地看了何笙墨一眼，见何笙墨毫无反应，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那日，你走后，林大叔醒后，自责不已，只吩咐要好好照顾解云，自己则每日奔走王公贵族之间，想救你。但那些平时趾高气扬的高官贵族一听到司马正明的名字，便挥手拒绝，有些为避嫌还将林班主乱棍打了出去。林班主几夜间竟生生的白了头发。他心灰意懒，也无力再经营清蒗坊，只好将清蒗坊解散。正当我们准备收拾行李回家时，先是在那日后一直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解云失踪了，接着又来了一队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们捆了起来，每天对我们言刑拷打，说我们是刺客，想刺杀当朝司马丞相。其间我也只听说林风师兄受不了折磨，自尽死了，而林班主则身染重病，但具体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就被人低价买了出来。呜呜……”
听完了杨芊芊的话，何笙墨的心“咯噔”的一下沉了下去。
到底，她还是拖累了清蒗坊，清蒗坊全体被抓，肯定是司马正明所为，早知道他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她，可没想到他竟抓了清蒗坊的大大小小，不，她曾想过这种结果，只是她的情感拒绝她去深思这种可能性。想到那个老好人似的，给了她父爱，为她一夜白头的林福，笙墨就心痛不已，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跟在她身后，不顾她冷颜相待、执著地唤着姐姐的解云又不知去了哪里，现今是否平安？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耳畔传来小玉担忧的声音。
何笙墨眨了眨眼睛，回神发现杨芊芊已回去了，小玉担忧地看着自己，听到小玉的话，她才感觉自己的脸上湿凉凉的，她下意识地用手搽了搽——全都是水。
她想停止流泪，流泪是弱者的表现，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流泪不能解决一切，她想停止流泪，但眼泪却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笙墨只好将头转向窗外，双眼直盯着远处黑色的天空。
夜，好漫长啊！
也许是遇到熟人的原因吧，杨芊芊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的溺水者般，紧紧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跟在何笙墨的身后，吃、住、行，形影不离，惹得原先的跟屁虫——小玉，深度不满，整日嘟着嘴，瞪着杨芊芊。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何笙墨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觉。
自从从杨芊芊口中得到关于林大叔和解云的消息后，她总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每天早上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害得让小玉以为她在烦恼如何逃走，也变得忧心忡忡，烦恼如何安慰她。
这个丫头真可爱！
想到这，何笙墨的嘴角不禁掀起一个笑容。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唏唏簌簌的声音。何笙墨刚开始还不在意，以为是哪个人睡觉翻背发出的声音，但后来，逐渐传来男子的轻声咒骂声、女子的闷哼声，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何笙墨迅速地翻身坐起，就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令人心寒的令人心寒的一幕：杨芊芊被一个男人压倒在地，衣服都被撕开了，只剩下些细布条在□□的身上，已经没有蔽体的作用了。那个男人一手捂住杨芊芊的嘴，一手在杨芊芊的身上乱动。杨芊芊从他的指缝间发出一阵闷闷的声音：“救命！救命！”她双手使劲地推打着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一点用都没有，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她的眼睛里流出，一张小脸泪流纵横。
显然杨芊芊的反应引起了男人的暴怒，他用手狠狠地打了杨芊芊一巴掌，嘴上还不停地咒骂着：“他奶奶的，给我安分点，你这个□□！”
见杨芊芊呜呜了几声，停止了反抗，男人这才满意地□□地开始解裤带。
旁边被惊醒、睡在杨芊芊身边的女人呆呆地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声都不敢吭。
何笙墨见状，急红了眼，只感到头脑一阵发热，血只往上升。
何笙墨四下张望，想找个东西，把那个男人弄开。
这时，何笙墨突然看到那个男人毫无防备地扔在一旁的配刀，她一把抓在手里，拔出刀，用钝钝的刀背狠狠地往男人的后脑勺用力一击！这一下，何笙墨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怕重蹈上次的遭遇，可居然没把他打晕。
这不能怪何笙墨，她又没干过什么粗活，从小到大，这双手都被人叮嘱要爱护，更别提提过什么重物。况且这个男人到底是穷苦出身，平常百姓，日晒风吹，又是打手，风里来雨里去，刀光血影，身经百战，身子更是比那些故作风雅的公子哥更好！
只见那个男人怒吼一声，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想扑到何笙墨的身上。
何笙墨惊慌一躲，虽险险地避开他的攻击，却也一个不小心摔倒到地。
男子见状，更是高兴地想再跳起来，笙墨看着跳起的男子，无奈身体一时起不来，只能紧紧地握住配刀，闭上眼睛。
看来，自己是要命丧这个不知名的时空，只是不知道谁会为自己伤心。
何笙墨等了半天，都不见男子，她奇怪地睁开双眼。
看来刚刚何笙墨打男子的那一下，应该是有用的。
男子想跳起来，可一时脚步虚浮，眼神有点涣散。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况且若错过了这个时机，别说杨芊芊没有救成，自己更可能把命给搭进去。
何笙墨双手紧握刀柄，一咬牙，用尽全力照着他的肚子狠狠地刺了过去！
一直以为电视剧中，杀人者杀人后，全身上下都是血的镜头是导演为了让场景逼真，故意渲染出来的，没想到……
何笙墨只感觉一股血水像泉水般从男人的身上喷了出来，她的面前像水墨画般渲染出一片红色，铺天盖地地朝她扑来，遏制了她沉重的呼吸声，世界仿佛是血红一片，令她喘不过气来，而溅在身上的血水由热变冷，一丝丝地截取她的温暖。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幕。
杨芊芊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切都只是在电光火石中发生，她甚至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看到那个对她欲行不轨的男人倒在地上，双眼暴睁，满脸不甘地望着她。
听到尖叫声第一个赶到的是一直护送何笙墨她们到艾尼亚城的总管——杨修。
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何笙墨她们，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冷不妨，杨芊芊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喊道：“杨总管……杨总管……奴婢什么都没做！是她杀的人，她才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跟奴婢毫无关系！杨总管……杨总管……你一定要相信奴婢！”
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尖细、刺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嘈杂，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惊慌失措地一路爬到杨修的脚边，用颤抖的手指，拼命指着何笙墨。
从杀人的惊吓、恍惚中回神，何笙墨看着这闹剧似的一幕，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头，没有回应杨修探究的眼神。
怎么能要求她呢？
是啊，怎么能要求她呢！
蝼蚁尚且知道求生，更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胆小怕事的女人而已……
怎么能要求她呢！！
何笙墨笔直地站在尸体旁，先是悲哀地看了眼紧抱着杨修的腿的杨芊芊，后又挺直起身子，迎向杨修好奇的眼光。
杨修厌恶地看了一眼紧抱住他的腿、哭得涕泪模糊的女人，随便地安慰两句，示意旁边的人将她拉走，然后将目光转向面前这个瘦弱、其貌不扬的女子，眼里难掩浓浓的好奇。
他一直知道每次护送这种事的途中，手下的一些人会对这些姑娘占占便宜，只要事情不闹大，不出格，他一般会睁只眼，闭只眼，默许发生。毕竟这种长途旅途中，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吃不好，住不好，他们的这些行为是可以容许的，否则，这些亡命之徒会反的。而以前的那些女人最多也只会在事后哭哭啼啼，抱在一起，任其摆布，听天由命。
没想到……
想到这，杨修不禁又看了眼何笙墨，她像一种……
杨修皱起眉头想。
像什么？
哦，对，像白杨树。
他实在不明白，这么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刮倒的人，此时却像他年轻时期荒唐岁月中在漠北那个一眼望去都是望不到边际的黄色的风和沙子的恶劣地方所特有的白杨树，挺直在寒风中，眼睛毫不怯懦地望着他。
“刷！”
一条乌黑发亮的长鞭像子夜中的长蛇，在空中闪过，在月光的照射，发出美丽的光芒，夺人心魄。
但很少有人因为这份美丽而轻视它的威力，尘土飞扬后，众人都在地上看到一条深深的长沟，闹哄哄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杨修显然很满意得到这种结果，他举起手，大声道：“吵什么，都给我安静，这种人是死有余辜，下次再发生类似事件，瞧我怎么收拾你们！现在，各自都给我回各自的地方睡觉。你，还有你，也给我回去睡觉！”
杨修用鞭子指了指何笙墨和杨芊芊，命令她们两个回去睡觉后，就转头离去了。
“姐，我们回去睡觉吧！”小玉上前拉住仍怔忪的站着的何笙墨，轻声说道。
“恩！”
何笙墨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离她地方不远，一脸幽怨的杨芊芊。
她一脸踌躇的样子，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何笙墨冲她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姐，你干嘛呢？干嘛叫这种人来，你救了她，她还出卖你！”小玉看到何笙墨的举动，生气地嘟嘴问道。
话音刚落，何笙墨还来不及回答，杨芊芊就像得了特赦一样，一脸惊喜地疾步跑向前来了。
大概是听到了小玉的话，她尴尬地笑了笑。
何笙墨先是嗔怪地看了眼小玉，见小玉毫无悔改之意，后又对杨芊芊笑了笑。
站在一旁的小玉一脸不在乎，她巴不得被她听见。
杨芊芊看到何笙墨对她轻笑，遂又惊喜地伸出双手想要拉住何笙墨的双手，可何笙墨的手上都是血，她看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可又不好意思收回去，脸红了红，又是一阵尴尬。
小玉见状，又是冷冷地一哼。
何笙墨看了，了解地笑了笑，“没关系，不用啦！”
杨芊芊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改变手的方向，分向两边，握住何笙墨的双肩，“姐姐，我对不住你！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就是忍住不落下来，身子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
真是我见犹怜，难怪《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这么多的姐妹不选，愣是独独选中了林黛玉，看的自己都心疼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自己欺负了她呢！
何笙墨边在心里暗暗想道，边对杨芊芊笑了笑，摇了摇头，安慰道：“没关系，我明白。”
“呜……谢谢你，姐姐！我就知道你心地善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安心地笑了笑，眼眶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哼……哼……”小玉在旁边清了清嗓子，用力地瞪着杨芊芊。
“那……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杨芊芊大概是看出小玉的敌意，忙不迭地离去了。
“小玉！”
何笙墨望了望惊慌离去的杨芊芊，又看了看旁边撅起小嘴的小玉，嗔怪道。
“姐，你干嘛就这样轻易地原谅她，你忘了她刚才是怎么对你的，你还对她那么好，小心她反咬你一口，我说到时你被她卖了，还呆呆地给她数钱呢！你还是离这种背信负义的人远些！”
“其实她也不是很坏，只是太害怕！”何笙墨好笑地看着一脸忧色，还想继续说的小玉，说道，“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瞧你，嘴巴都能挂个油瓶了！”
“姐……”
两个人渐走渐远，话语逐渐听不见。
黑暗中，一双眼睛始终看着这一幕。
杨修盯着何笙墨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这是第二个他看不懂的女人。
天色渐渐亮起来了，点点繁星慢慢隐去，杨修知道，黎明的曙光就快投向这片大地，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沉沉的夜色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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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少女一头秀发盘成两个圆髻，黑眸中透着说不出的灵气，而此时这双黑眸的主人则又惊又忧地望着她。
何笙墨见状先是微微一惊，后又释然一笑，似乎自己每次一觉醒来，世界都不一样，第一次是得到手不能再弹钢琴的消息，第二次是听到自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人要杀自己，第三次则是掉入这个不知名的时空……
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
何笙墨苦中作乐地想。
“姐姐，你怎么样了，好点了没？”少女担忧地看着醒后脸色一直在变化的何笙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一声“姐姐”又引起何笙墨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解云一样，听到解云在叫唤她，一股亲切感不由油然而生。
笙墨撑起身子，想安慰她，却不料扯动了背后的鞭伤，不由地裂了裂嘴角。
好痛！
“姐姐，你别动，你要做什么？我帮你，你身上还有伤呢！”少女看到何笙墨一脸痛苦，知道一定是扯动了伤口，连忙按住还想起身的何笙墨，关切地问道。
“谢谢你，你是谁，这是哪里？我们这是要去哪？”何笙墨缓过一阵痛楚后，转头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一口气抛出几个问题。
马车很大，但也很简陋。除了人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而车上坐着许多女人，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脸上充满着哀戚的表情。另外从马车的皮帘子缝间，何笙墨隐隐约约地看到马车后面还跟着许多同样的马车。
少女听到何笙墨的问话，原本阳光明媚的俏脸顿时沉了下去，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出：“我叫小玉，我们现在是要去艾尼亚城，我……我们都是被买去当□□的！”
不知为何，她一见到何笙墨，就痴了。
何笙墨真的很像她的阿姐，她那苦命的阿姐，为了她，才……
现在，不论怎样，她再也不愿意离开阿姐了！
何笙墨不知道小玉的心思，只是沉入自己的思维：看来司马正明应该是把她给卖了，她还以为会被杀呢！看来，他是不想让她轻轻松松地死去。
只是……司马正明的报复手段就这么简单么？
何笙墨晃了晃隐隐作痛的头，无力地合上眼睛。
不想了，以后再想吧！
接下来的几天中，何笙墨陆陆续续地了解到小玉的身世。
小玉今年十五岁，她还有个姐姐，比小玉年长两岁，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殷实之家，但祖上也曾做过官，留下几十亩薄田，也算是小康之家，衣食无忧。一家人过的和乐融融，幸福美美，可好景不长，小玉的爹在数次科举不中后，染上了赌瘾，欠下一屁股的赌债。为了还债，家里能卖的一些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最后，小玉她爹还打主意到小玉的娘和小玉身上。小玉的姐姐为了救年幼的小玉，毅然解除了与青梅竹马自小定下的婚约，代替了年幼的小玉。卖掉了娘和姐姐后，小玉她爹并没有改邪归正，正正经经地过日子，继续每日以赌、酒为乐，在小玉十五岁时，把小玉给卖了。
真是禽兽，人说虎毒不食子，那个男人竟然活生生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和老婆推入火坑。
看着面前这双虽蒙上一层轻薄的水雾却又始终黑亮，不让泪水滚出眼眶的坚强的眼眸，何笙墨不禁打心底里的佩服和怜惜。
小玉并没有隐瞒她像她一直对之愧疚的姐姐，面对满脸期盼的小玉，何笙墨不忍拒绝，也无法拒绝。
也许是因为小玉令她想起了以前的那个自己，身世不同，遭遇不同的两人，但何笙墨却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何笙墨轻轻的把小玉揽在胸前，低声说：“哭吧，没有人会笑你的！”
小玉僵了僵，瞬间又放软身子，埋首在何笙墨的肩窝处，大声哭泣起来。
随着马车的走走停停，车上的女人越来越多，几乎马车的每次停车，都会有一些女人进来。
何笙墨发现里面的女人都长的蛮漂亮：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风月娇娃……各种类型的都有，其中有的是像小玉一样被父母卖掉，有的则原本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大门不出，二脚不迈，却因父母犯了政治原因或得罪了某位势力强大的贵族而落入地牢，被人牙子低价买出来，还有的是从其他妓院里挑出来的。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何笙墨在这碰到一个熟人。
她碰到了杨芊芊。
杨芊芊一看到何笙墨，就一把拉住何笙墨的手，泪眼汪汪地说：“妹妹，原来你也被……老天哪！我们怎么都这么命苦啊！”说着，她就嘤嘤地哭。
何笙墨看着她，心想，真是可怜，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就这么毁了，而且，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清蒗坊，她在这，那么林叔和解云他们呢？
“你怎么也在这里？林大叔、林大嫂，还有解云他们呢？”听着杨芊芊哭泣的哽咽声越来越小，何笙墨趁空问道。
“林大叔……林大叔……哇……”杨芊芊又掀起新一轮的哭泣。
何笙墨心一沉，难道……
“没……没……我不知道！”杨芊芊大概是哭够了，亦或是看了何笙墨沉重难受的脸色，吸了吸鼻子，解释道。
“那日……那日……你走后……”说到这，杨芊芊顿了顿，掀起眼帘，偷偷地看了何笙墨一眼，见何笙墨毫无反应，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那日，你走后，林大叔醒后，自责不已，只吩咐要好好照顾解云，自己则每日奔走王公贵族之间，想救你。但那些平时趾高气扬的高官贵族一听到司马正明的名字，便挥手拒绝，有些为避嫌还将林班主乱棍打了出去。林班主几夜间竟生生的白了头发。他心灰意懒，也无力再经营清蒗坊，只好将清蒗坊解散。正当我们准备收拾行李回家时，先是在那日后一直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解云失踪了，接着又来了一队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们捆了起来，每天对我们言刑拷打，说我们是刺客，想刺杀当朝司马丞相。其间我也只听说林风师兄受不了折磨，自尽死了，而林班主则身染重病，但具体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就被人低价买了出来。呜呜……”
听完了杨芊芊的话，何笙墨的心“咯噔”的一下沉了下去。
到底，她还是拖累了清蒗坊，清蒗坊全体被抓，肯定是司马正明所为，早知道他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她，可没想到他竟抓了清蒗坊的大大小小，不，她曾想过这种结果，只是她的情感拒绝她去深思这种可能性。想到那个老好人似的，给了她父爱，为她一夜白头的林福，笙墨就心痛不已，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跟在她身后，不顾她冷颜相待、执著地唤着姐姐的解云又不知去了哪里，现今是否平安？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耳畔传来小玉担忧的声音。
何笙墨眨了眨眼睛，回神发现杨芊芊已回去了，小玉担忧地看着自己，听到小玉的话，她才感觉自己的脸上湿凉凉的，她下意识地用手搽了搽——全都是水。
她想停止流泪，流泪是弱者的表现，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流泪不能解决一切，她想停止流泪，但眼泪却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笙墨只好将头转向窗外，双眼直盯着远处黑色的天空。
夜，好漫长啊！
也许是遇到熟人的原因吧，杨芊芊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的溺水者般，紧紧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跟在何笙墨的身后，吃、住、行，形影不离，惹得原先的跟屁虫——小玉，深度不满，整日嘟着嘴，瞪着杨芊芊。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何笙墨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觉。
自从从杨芊芊口中得到关于林大叔和解云的消息后，她总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每天早上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害得让小玉以为她在烦恼如何逃走，也变得忧心忡忡，烦恼如何安慰她。
这个丫头真可爱！
想到这，何笙墨的嘴角不禁掀起一个笑容。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唏唏簌簌的声音。何笙墨刚开始还不在意，以为是哪个人睡觉翻背发出的声音，但后来，逐渐传来男子的轻声咒骂声、女子的闷哼声，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何笙墨迅速地翻身坐起，就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令人心寒的令人心寒的一幕：杨芊芊被一个男人压倒在地，衣服都被撕开了，只剩下些细布条在□□的身上，已经没有蔽体的作用了。那个男人一手捂住杨芊芊的嘴，一手在杨芊芊的身上乱动。杨芊芊从他的指缝间发出一阵闷闷的声音：“救命！救命！”她双手使劲地推打着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可一点用都没有，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她的眼睛里流出，一张小脸泪流纵横。
显然杨芊芊的反应引起了男人的暴怒，他用手狠狠地打了杨芊芊一巴掌，嘴上还不停地咒骂着：“他奶奶的，给我安分点，你这个□□！”
见杨芊芊呜呜了几声，停止了反抗，男人这才满意地□□地开始解裤带。
旁边被惊醒、睡在杨芊芊身边的女人呆呆地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声都不敢吭。
何笙墨见状，急红了眼，只感到头脑一阵发热，血只往上升。
何笙墨四下张望，想找个东西，把那个男人弄开。
这时，何笙墨突然看到那个男人毫无防备地扔在一旁的配刀，她一把抓在手里，拔出刀，用钝钝的刀背狠狠地往男人的后脑勺用力一击！这一下，何笙墨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怕重蹈上次的遭遇，可居然没把他打晕。
这不能怪何笙墨，她又没干过什么粗活，从小到大，这双手都被人叮嘱要爱护，更别提提过什么重物。况且这个男人到底是穷苦出身，平常百姓，日晒风吹，又是打手，风里来雨里去，刀光血影，身经百战，身子更是比那些故作风雅的公子哥更好！
只见那个男人怒吼一声，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想扑到何笙墨的身上。
何笙墨惊慌一躲，虽险险地避开他的攻击，却也一个不小心摔倒到地。
男子见状，更是高兴地想再跳起来，笙墨看着跳起的男子，无奈身体一时起不来，只能紧紧地握住配刀，闭上眼睛。
看来，自己是要命丧这个不知名的时空，只是不知道谁会为自己伤心。
何笙墨等了半天，都不见男子，她奇怪地睁开双眼。
看来刚刚何笙墨打男子的那一下，应该是有用的。
男子想跳起来，可一时脚步虚浮，眼神有点涣散。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况且若错过了这个时机，别说杨芊芊没有救成，自己更可能把命给搭进去。
何笙墨双手紧握刀柄，一咬牙，用尽全力照着他的肚子狠狠地刺了过去！
一直以为电视剧中，杀人者杀人后，全身上下都是血的镜头是导演为了让场景逼真，故意渲染出来的，没想到……
何笙墨只感觉一股血水像泉水般从男人的身上喷了出来，她的面前像水墨画般渲染出一片红色，铺天盖地地朝她扑来，遏制了她沉重的呼吸声，世界仿佛是血红一片，令她喘不过气来，而溅在身上的血水由热变冷，一丝丝地截取她的温暖。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幕。
杨芊芊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切都只是在电光火石中发生，她甚至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看到那个对她欲行不轨的男人倒在地上，双眼暴睁，满脸不甘地望着她。
听到尖叫声第一个赶到的是一直护送何笙墨她们到艾尼亚城的总管——杨修。
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何笙墨她们，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冷不妨，杨芊芊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喊道：“杨总管……杨总管……奴婢什么都没做！是她杀的人，她才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跟奴婢毫无关系！杨总管……杨总管……你一定要相信奴婢！”
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得尖细、刺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嘈杂，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惊慌失措地一路爬到杨修的脚边，用颤抖的手指，拼命指着何笙墨。
从杀人的惊吓、恍惚中回神，何笙墨看着这闹剧似的一幕，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头，没有回应杨修探究的眼神。
怎么能要求她呢？
是啊，怎么能要求她呢！
蝼蚁尚且知道求生，更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胆小怕事的女人而已……
怎么能要求她呢！！
何笙墨笔直地站在尸体旁，先是悲哀地看了眼紧抱着杨修的腿的杨芊芊，后又挺直起身子，迎向杨修好奇的眼光。
杨修厌恶地看了一眼紧抱住他的腿、哭得涕泪模糊的女人，随便地安慰两句，示意旁边的人将她拉走，然后将目光转向面前这个瘦弱、其貌不扬的女子，眼里难掩浓浓的好奇。
他一直知道每次护送这种事的途中，手下的一些人会对这些姑娘占占便宜，只要事情不闹大，不出格，他一般会睁只眼，闭只眼，默许发生。毕竟这种长途旅途中，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吃不好，住不好，他们的这些行为是可以容许的，否则，这些亡命之徒会反的。而以前的那些女人最多也只会在事后哭哭啼啼，抱在一起，任其摆布，听天由命。
没想到……
想到这，杨修不禁又看了眼何笙墨，她像一种……
杨修皱起眉头想。
像什么？
哦，对，像白杨树。
他实在不明白，这么瘦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刮倒的人，此时却像他年轻时期荒唐岁月中在漠北那个一眼望去都是望不到边际的黄色的风和沙子的恶劣地方所特有的白杨树，挺直在寒风中，眼睛毫不怯懦地望着他。
“刷！”
一条乌黑发亮的长鞭像子夜中的长蛇，在空中闪过，在月光的照射，发出美丽的光芒，夺人心魄。
但很少有人因为这份美丽而轻视它的威力，尘土飞扬后，众人都在地上看到一条深深的长沟，闹哄哄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杨修显然很满意得到这种结果，他举起手，大声道：“吵什么，都给我安静，这种人是死有余辜，下次再发生类似事件，瞧我怎么收拾你们！现在，各自都给我回各自的地方睡觉。你，还有你，也给我回去睡觉！”
杨修用鞭子指了指何笙墨和杨芊芊，命令她们两个回去睡觉后，就转头离去了。
“姐，我们回去睡觉吧！”小玉上前拉住仍怔忪的站着的何笙墨，轻声说道。
“恩！”
何笙墨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离她地方不远，一脸幽怨的杨芊芊。
她一脸踌躇的样子，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何笙墨冲她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姐，你干嘛呢？干嘛叫这种人来，你救了她，她还出卖你！”小玉看到何笙墨的举动，生气地嘟嘴问道。
话音刚落，何笙墨还来不及回答，杨芊芊就像得了特赦一样，一脸惊喜地疾步跑向前来了。
大概是听到了小玉的话，她尴尬地笑了笑。
何笙墨先是嗔怪地看了眼小玉，见小玉毫无悔改之意，后又对杨芊芊笑了笑。
站在一旁的小玉一脸不在乎，她巴不得被她听见。
杨芊芊看到何笙墨对她轻笑，遂又惊喜地伸出双手想要拉住何笙墨的双手，可何笙墨的手上都是血，她看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可又不好意思收回去，脸红了红，又是一阵尴尬。
小玉见状，又是冷冷地一哼。
何笙墨看了，了解地笑了笑，“没关系，不用啦！”
杨芊芊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改变手的方向，分向两边，握住何笙墨的双肩，“姐姐，我对不住你！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就是忍住不落下来，身子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
真是我见犹怜，难怪《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这么多的姐妹不选，愣是独独选中了林黛玉，看的自己都心疼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自己欺负了她呢！
何笙墨边在心里暗暗想道，边对杨芊芊笑了笑，摇了摇头，安慰道：“没关系，我明白。”
“呜……谢谢你，姐姐！我就知道你心地善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安心地笑了笑，眼眶里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哼……哼……”小玉在旁边清了清嗓子，用力地瞪着杨芊芊。
“那……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杨芊芊大概是看出小玉的敌意，忙不迭地离去了。
“小玉！”
何笙墨望了望惊慌离去的杨芊芊，又看了看旁边撅起小嘴的小玉，嗔怪道。
“姐，你干嘛就这样轻易地原谅她，你忘了她刚才是怎么对你的，你还对她那么好，小心她反咬你一口，我说到时你被她卖了，还呆呆地给她数钱呢！你还是离这种背信负义的人远些！”
“其实她也不是很坏，只是太害怕！”何笙墨好笑地看着一脸忧色，还想继续说的小玉，说道，“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瞧你，嘴巴都能挂个油瓶了！”
“姐……”
两个人渐走渐远，话语逐渐听不见。
黑暗中，一双眼睛始终看着这一幕。
杨修盯着何笙墨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这是第二个他看不懂的女人。
天色渐渐亮起来了，点点繁星慢慢隐去，杨修知道，黎明的曙光就快投向这片大地，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沉沉的夜色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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