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6章 如履薄冰

    宋临也的车在院外停下来时,顾现正轻手轻脚出了大门,往外面走来。

    他打了个哈欠,对连锦说“去岗亭里跟小陈聊聊天。”

    连锦应声,下车遇到顾现主动问好“小顾总。”

    顾现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去。

    宋临也有气无力“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飞升了?”

    “你速度是挺快。”顾现拿过他手中的资料诧异“这么厚?”

    “人家家大业大,自古就是名门望族,光是历史就能出本书了,我这点纸张还叫厚?”他哈欠连天“电子档传你手机上了,你有空就当看小说吧,精彩的很。”

    “长话短说。”顾现随手翻着纸张“我没那么有空。”

    宋临也正了正坐姿问他“你这回,不管是刀山火海都不在乎了是不是?”x 电脑端:/

    顾现觉得他像是在问废话。

    “我知道这就是你活着的意义,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屋里那位命是真不好。”宋临也揉了揉脸颊“纪家一直都是一锅粥,光是老太爷纪良,就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再开枝散叶下去,这人口都数不过来。我觉得你光要理清他们家的关系,就够你头痛了。”

    顾现合上资料,问他“纪家为什么要对纪聿彻不利?”

    “我要是查得到我会不跟你说吗?喏,人就在里头,醒了你自己问去。”宋临也闭上眼“你是兴奋的睡不着,连累我都通宵。”

    他又睁开眼“我觉得如果是他自己亲口跟你说,你就不是白操心。否则,你就是自娱还不一定自乐。”

    “他肯跟我回来,说不定不介意我插手。”顾现想起他一向不爱自己对他的事情过度插手又有些没底“也可能只是要回来找纪聿彻。”

    宋临也看他游移不定“你好像,很没底气。”

    “我哪里来的底气?就算是以前,我话放出去了,他也常常不给我面子。”顾现无奈“可说老实话,他一个人没法承受太多。”

    宋临也又闭上眼要睡过去“你跟豪哥一人一个,分担一下不是正好吗?”

    顾现看他困的紧“我走了,你回去吧。”

    他下车去岗亭叫连锦,而后握着那些资料,又轻手轻脚回了屋里。

    连锦上车时,见宋临也眼睛睁的很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宋哥?你又绿了啊。”

    “开车,回东泉。”他啧了一声“你才绿了,我早都不绿了。”

    “那你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宋临也揉了揉额头“回头跟加生说,让他去豪哥那里报道。小顾总这边,让惊梦来。”

    顾现算是一夜没睡,出去拿早点时,小陈见他似乎疲倦,关心道“现在还早,还能睡个回笼觉。”

    要是睡得早,他也不必一大早就叫早餐。

    纪故先前睡得还算安稳,后来便总是显得不安,顾现根本不敢闭眼。

    沙发睡得应该是不舒服,但也没敢挪动他。

    大约是早餐太香,纪故很快就醒了。

    他望着坐在对面的顾现“托你的福,睡得不错。”

    “我叫了德园味。”顾现看他没有要动的样子“等会儿再起吗?”

    纪故没动,应该是没打算起,他动了动,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问他“等会儿再吃会凉吗?”

    “保温的,不会。”

    “那就等会儿吃。”

    顾现以为他要再睡一会儿“需要耳塞吗?”

    纪故摇摇头“需要陪聊。”

    顾现一顿,破天荒紧张起来,他随手翻了个抱枕抱着,因为拉上了窗帘,屋内显得昏暗,他看不清纪故的表情,自然也不担心纪故发现自己的不安。

    “我跟纪年回家的时候,纪年已经病的很严重了,什么病我至今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要喝味道特冲的中药。正好那段时间,纪家老太爷得病要死了,他们迷信,说老太爷命里缺水,要认个跟水有关的亲戚,就认了我做干儿子。”

    他说着好笑“是不是很好笑?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

    顾现不知道该怎么接。

    “后来,我才知道纪年有个儿子,但他根本没有结婚,也没有老婆,是他的私生子。”纪故说到私生子时,顿也没顿,可实际上顾现觉得,他对纪聿彻这么好,大约也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知道那种世家,愚昧,古板,传统,固执,他们可能觉得多一口人,就多很多钱被分走了。因此总是内斗不断,就算在桌上吃饭,也能一言不合吵起来。”他哼笑一声“最夸张的一次,纪一弦一个不爽,当着全家上上下下甚至佣人的面,把某个小辈的腿给踩断了。”

    “你知道我当时,觉得很恐怖,我才从一个火坑里死去,可我活过来,还是一个火坑。”

    屋内十分静谧,只有纪故仿佛在讲故事的声音,平淡,显得沉闷。x :/

    但听在顾现的耳中,就像是燃着的炮竹,一声,一声,炸出带火花的响声。

    “我后来想跑,纪年求我,让我带上彻彻,他说彻彻才带回来不久,要是没人管他,他可能很难生存。那时彻彻才几岁,我要是带着他一起走,我都不知道怎么养活我们。”

    “纪年在纪家,因为病重,活的也不像个人,没有一点话语权,受尽了歧视。我就问他为什么不走,他说他不能走,不走,反而安全。”纪故叹了一声“我以前不明白,后来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他早已经死了。他死了之后,我跟彻彻就被赶了出来。”

    顾现觉得他能对他说这些已经很好了,即便可能藏了什么没说,但只要他说的,顾现都会信。

    “赶出来就自己过自己的,纪年给的钱,我一分都没能拿到,别提彻彻应得的了。直到一年前,纪家的人开始陆续找到我们,问我们要一件东西。”他无奈“我们被赶出来时,什么都没有,现在他们理直气壮问我们要一件东西,却连是什么都没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所以只好能躲就躲。”

    纪故说着坐起来,大概是说完了,他问顾现“可以吃早饭了吧?”

    顾现点头“可以,走,带你洗漱。”

    他在浴室门口,问刷牙的纪故“你觉得应该是什么东西?”

    纪故摇头,口齿不清“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x

    “你没有,那纪聿彻呢?”

    纪聿彻在睡梦中让打扫卫生的阿姨吵醒了。

    阿姨看了看他,一边拖地一边夸他“哦呦小伙子长的蛮俊的哦,这是干什么的了哦?”

    纪聿彻打了个哈欠,不想起床,不想说话,不想睁眼。

    但两秒钟后,他猛地翻身摸手机。

    纪故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正在吃包子。

    “叔叔,你在哪儿呢?店里吗?你没给我打电话。”

    “我回南市了,晚些去找你,你没事了吧?”

    纪聿彻翻了个身“没事,你慢点啊,别再狂奔了。”

    他挂了电话,见门口进来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一盒早餐。

    “纪小哥,你的早饭。”

    纪聿彻顿了顿“你谁啊?”

    “我是小王,门口另外那个是小林,我们俩负责你的安全,你放心。”

    纪聿彻呆了,保镖这种东西,在他们公司只有最红的一哥一姐才有,这肯定不是公司给配的。

    “谁让你们来的?”

    “沈医生。”

    纪聿彻赶紧又打电话给纪故。

    纪故喝完粥接通,听他说“叔儿,不好了,沈医生给我请了两个保镖,这也太麻烦他了。”

    纪故看了眼顾现“没事,你麻烦他没什么。”

    顾现大约知道是纪聿彻打来的,听他这么说,问他“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果然不出顾现所料,纪故说“麻烦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等下去找彻彻,多谢你。”

    顾现多云转阴,几乎立时就有些不悦,但纪故表现的太大方,让他觉得自己都不应该与他计较,计较他的处境,计较关于他的一切。

    “去找他之后呢?带着他东奔西跑?或是你自己,东躲西藏?”他不想说重话,不想失控。

    可只要一想到他的处境,他在黑暗中奋不顾身扑向自己的身影,就如同将他的心都揪了出来。

    他不想再终日悬心了,不想再惶惶无措了,也不想再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了。

    他不高兴,纪故也懒得维持和睦的假象了。

    “你是怎样?自责吗?愧疚吗?还是可怜我?”

    阴沉的纪故,远比阴沉的自己,要让顾现觉得恐怖。

    “是。”顾现心一横“我不应该自责吗?我不应该愧疚吗?我不应该为你的悲剧负责吗?要是没有我,假如不是我,你就算有千百种处境也不会是今天这样!”

    “你可真伟大,强行碰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觉得我很惨吗?同情心爆棚?”纪故站起来,走向沙发,找自己的外套。

    顾现几步追过去,见他要走,索性扯住他胳膊,将人压到沙发上,俯身望着他。

    看似是个暧昧的动作,但顾现哪里会想到什么风花雪月的事情,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情想。但这动作却让纪故瞳孔骤缩,疯了一样挣开他,跌跌撞撞往门口跑。

    顾现追上去,吼道“邵野!”

    纪故猛然顿住。

    顾现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那瞬间的心,像是要从他眼睛里撞出来一样。

    纪故没有回头,所以顾现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他觉得很残忍,自己与纪故,刀剑相向,彼此一刀刀在对方身上割着,血淋淋的,挺好笑的。

    明明几十分钟之前,他们还在缓和的聊着,纪故并不排斥,告诉他一些,他非常好奇的事情,哪怕只是对纪故来说,无关紧要的部分。

    顾现走过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怕纪故走出去了,怕他排斥自己,怕自己找到了,又失去了。

    他握住纪故的手腕,自己侧身,将他扯到身前,像是要拥抱他,手却没有环上去。

    他应该说点什么的,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就算是少年时,他们都没能肆意过。

    他没环上去,可纪故却先他一步,将额头抵在了他左肩。

    这是即便在很多年前,还是邵野的纪故,最绝望的时候,都没有做过的动作。

    跟顾现紧紧拥住他同步的还有他无法受控的眼泪。

    流泪是很软弱的行为吧,是讨厌,厌烦,懦弱,无用,窝囊……许多种描述的适用词。路过眼泪,大约惹人反感;触摸眼泪,可能使人同受。情感不应该是用眼泪来表达的,可人在心酸难耐的时候,眼泪就像是唯一的宣泄口。

    很久,纪故沉闷的声音传来“你真的不应该找我。真的不应该,不应该。”

    奄奄一息坠落深渊的人,不该享有阳光普照。

    顾现仍然什么都没说。

    他不怕难控的眼泪让人觉得矫情,却怕自己说出来的话太过动听。

    毕竟他还是适合不需要言语的表达。

    “我应该要跟那段生命告别,但我不忍向你挥手。”

    然后顾现听见他十分郑重的说“谢谢你。从来都没有放弃我。”

    很久,顾现说“我知道澜山街有家竹筒粥特别好吃,等下给纪聿彻带点。”

    纪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向往的神情来。

    仿佛那碗粥也是他一直心愿所在,能驱散他走过的严寒。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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