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6章 第 6 章

    是夜,先帝寝殿一向守卫稀松,灯烛燃过,几个小太监在檐角下打瞌睡,侍卫夜巡,正打灯走过。

    冷清的偏殿之中,灯烛跃动,盘坐在小几旁的男子一身素白的长袍,腰上别过一块青色坠玉,手腕上犹然戴着冷寒的镣铐,此刻双眼闭过正在入定调息。

    一线迷香飘过,侍卫走着走着相继倒地。

    一个黑衣人脚踩瓦片,在屋顶上急行而过,他的身形轻而快,犹如低飞的燕,脚步在院中点过,飞起,他背上背过一个箱匣,几个无声的飞跃落定在殿中,单膝落跪:“陛下。”

    楚兮犹如闭过眼睛,额角是一层轻薄透明的汗滴,微微侧头,唇线抿过,仿佛在极力抵抗什么,尔后周身突然掀起猛烈爆涨的真气,长发瞬然一飘飞,坠地的铁链发出摩擦脆响,腾空而起,整个房间白色的纱曼飘荡,黑衣人一抬首,身形跃动,靠在墙后。

    真气轰然一波,桌几掀飞,摇曳掀空的铁链犹如冰裂,叮当碎裂跌落在地,风起平息,黑衣人点跪在楚兮身侧,抬手扣过他的脉门:“您的内息怎么乱成这样……”

    楚兮身形颤动,唇角滑下一线血痕,缓慢睁开眼睛,那瞳色中弥漫过浅淡一层金波,诡异若妖,金色染过他的瞳孔,如云飘散,渐渐消妳,最后清明是幽深冷静的眸色:“无碍,朕醉了。”

    黑衣人控制不住话痨本质了:“什么?陛下您醉了?那玉罗引呢?那劳什子蛊毒难道也醉了?”

    楚兮雪白的手指拭过唇角血迹,他俊丽的五官沐浴在灯烛中,气态淡然,一贯温润的眉目好像瞬间被打开,犹如停栖展翅的凤,周身光华比这满室灯烛更亮几分,漫不经心道:“真气控制不住,它又熏了些酒,暂且晕了。”

    黑衣人几乎要跳起来叫道:“什么?陛下,那可是玉罗引呀!”楼若南疆第一摄心蛊,您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的样子。

    楚兮侧头看过去,他容颜仍然秀丽,那斜飞入鬓的眉却染过微微的肃杀之气,一双眼睛目色高旷,自带威仪:“燕轻。”

    黑衣人觉得头皮有点发麻,陛下不管坐在哪里都好像坐在龙座上,能不能不要这么看着他,他很怕死呀。忙应声答道:“燕轻在。”

    “声音小点,朕也可以听到。”

    “燕轻懂了。”黑衣人狗腿的再道,顺便将自己的大嗓门降了几度。

    他应完之后,偷偷打开眼睛去看楚兮,喃喃自语道:“不是说玉罗引会摄人心魄会让人变得越来越温柔吗……陛下这样子看着不像呀……”

    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可是为了来看一看温柔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玉罗引蛊毒霸道,至今有幸中过的还是二十年前的杀神洪齐天,那位踩尸体啃人肉为乐的主听说中完之后就皈依佛门了,后来踩死蚂蚁都要念十天经,人称笑面佛。

    他是来看为蚂蚁痛哭流涕的楚陛下的,不是面前这尊威神。

    楚兮抬手扣额,毕竟喝了许多酒,他的头还有些晕,胸中内息跌宕,是爆裂的疼痛,可以忍耐但无法收敛,因为养了玉罗引,他一直将真气控制在相对柔和的状态,让玉罗引可以在他体内好好成长,只是今天状态实在有点太过糟糕,真气暴走,意料之中把柔弱的蛊毒逼晕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变弱了,他心头血一天天喂,只为了玉罗引长得快些。

    思考的时间,燕轻已经将桌几重新搬好,背上的箱子放下了,厚厚几叠纸张拿出来,薄薄的纸张堆起高高一垛,最底下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尔后开始磨墨。

    墨香飘绕,楚兮拿过纸折,修长的手指翻过纸页:“军机处有没有出折子,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燕轻:“不周山俪军营似乎没有多添兵力,但是军用似乎一直往里运增了不少,看着有点在预备打的意思……”

    楚兮思量过,他想事情的时候,整个人便极静,低声道:“她应该暂时还没有安排……是谁在安排……”

    燕轻沾好墨,金纹雕刻的狼毫小笔递送过去:“您走的事情,太上皇很不满,要臣带话,两个月之内,必须归卫,迟一天,陛下提头去见。”

    楚兮提笔笑道:“提头怎么去见,老糊涂又为难人了。”

    燕轻默了默,就见楚兮在纸上批过,他笔力很轻,写出的字和以往大不相同,狐疑去看,就看到楚兮袖摆间的伤口,叫到:“您的手!!陛下,您的腕子是怎么了??”

    “废了。”楚兮端看了一番折子上自己写下的字:“要是知道写字这么难看,就不废了……”

    燕轻:……。重点在这里吗?陛下?

    他无语的退下:“您且批折子,我去给您望风。”

    楚兮处理公务来,速度极其的快,一目十行,落笔简练得要,还不忘记抽空刺激一下燕轻:“不用,五里之内响动都听得到。”

    燕轻翻了个聊胜无于的白眼,突然见楚兮沾墨回手的片刻,身形晃了晃,撑过桌角才勉强稳住,此刻秀丽的容颜一片惊心的苍白。

    燕轻看得心惊胆战,已经要给他跪下了:“陛下,您,还有哪里怎么了?”

    楚兮抬手按了按胸口:“三天未进食,似乎不行。”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在思考,怎么让萧长歌想起来给他吃饭。

    养玉罗引是非常耗心力且耗体力的事情,本身需求就比常人多得多,无法按时进食,他的体力会非常差,也就楚兮内力强些,才不至于让蛊虫饿的在他心口乱钻,给了常人早就该晕了。

    燕轻这样一想,就觉得陛下真是太惨了,居然混到饭都吃不饱的地步,简直比城墙下的乞丐还惨。他看楚兮的目光便带了些同情和不忍心::“萧帝这样对您,您还心甘情愿为她养着玉罗引,都不知道那件事能不能成功,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楚兮提笔写过折子,跃动的灯烛,印过他的侧脸,他的肤色并不是单薄的白,质地温润,犹如上好的玉,温光流转,眼中含着微微的冷和笑意:“燕轻,陛下教你一个道理。”

    “话多容易命短。”

    燕轻又是一身暴汗,忍不住更同情自己来,好好的将军不能当,因为轻功好,被楚兮选中来给他送折子跑腿,他好憋屈呀,将军憋屈得要吐了!!

    楚流氓毕竟积威尤深,他骂不得说得不得,乖巧的闭上了难受的嘴。

    正此时,却见楚兮笔尖一顿,侧头去听,他将折纸缓慢叠过,眼中深暗莫测:“有轿子过来了,大概还能批十个折子,之后你且隐一隐。”x 电脑端:/

    相隔应该还有一断距离,燕轻不慌不忙的收拾:“可听得出是谁吗?”

    楚兮手间狼毫轻转,在折上批过一个杀字,再换一本,眼中染过深深浅浅的笑意,若横波疏影:“小长歌来找我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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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俪国的夜极其寒,更深哪怕未下雪,也是极冷。

    萧长歌一身雪貂斗篷坐在轿中,那雪白贵重得无一丝杂色的毛领,将她一张脸衬得额外阴沉,她双手拢在袖中,眼中沉刻,带着不加掩饰的滚滚杀气。

    先帝寝宫位置是个好位置,在后宫最中心,轿子走了长久才到,萧长歌掀开帘幕从轿中下来,这一瞬,一抬手,寒风灌入袖中。

    须臾之间,四面宫墙降下密不透风的弓箭手,那铁色的箭头对过偏殿门窗,寒芒烁烁。

    小太监拉开厚重朱红的宫门,萧长歌起步,走进去。

    房内纱幔飘荡,那端坐在殿中的男子微微一抬头,他墨色的长发和墨色的眉被雪般白皙的肌肤衬得艳色秀绝,笑色如红尘点玉:“夜寒雪重,有些冷,陛下进来能否关门?”

    萧长歌看过去的第一眼,就发现眼前的人气度之间已然有微妙的区别,那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感觉,就好像一朵含苞结蒂的雪莲砰然怒放,美丽的花瓣带着直慑人心的异惑,圣洁而威仪,风情万千。x www.x33xs.com m.x33xs.com

    她立定在原地:“是时机已到,终于拿出你的真面目了,是吗,楚寒衣?”

    面前的人袖摆一挥,轻风顿起,房门砰然一关,一股劲气推过萧长歌,身形带起,落定的片刻,双手扣过桌几猛然一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深邃的眼睛,声线低轻:“陛下看人可以隔近些看……”

    他长如蝶翼的眼睫掀动,在灯下印过一线皎皎倩影“何为真,何为假?您此刻看楚兮的面目,可与过往有什么不同?”

    门外伏卫三千,弓箭手随时待命,萧长歌只觉心惊并不觉后怕,她当真缓慢打量过去,语调缓慢:“当然有所不同……蓝颜祸水,祸国之姿,太子殿下看起来显然比过去更该杀。”

    楚兮袖摆一挽,单膝支起半坐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对视过萧长歌,那目光深静一眼望不到底:“楚兮要真是蓝颜祸水……祸国倒是无甚意趣,沉陛下一个人,便够了……”

    萧长歌笑:“太子殿下日常一想,又是异想天开……”

    她抽过袖中凤尾鳞纹往桌上一扣按,凤眼一沉:“今日不若再来想一想,朕深夜到此,是为何事?”

    楚兮看到木牌并不见丝毫惊讶,疏疏一笑,心思不辨:“陛下从头到脚都写着杀字,臣惶恐。”

    他说着惶恐,听在萧长歌的耳朵里,却听不出半分该有的慌,反倒闲适得可以,让人感觉合该备一备茶盏棋局,听他慢慢道一道。

    萧长歌冷沉定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帝陵刺杀,或许朕可以当作,是你默认下来?”

    楚兮:“说了陛下今日就会放过我吗?”

    萧长歌:“朕想明白,朕明白,你死。”

    他便笑道:“陛下真是好不讲道理,既然横竖都是要死,说那么多话,不是平白累自己吗?”

    萧长歌一瞬居然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心中一寒,胸中怒起,腰间佩剑一拔,伶仃之声锋刃已然对过楚兮脖颈:“楚寒衣,放肆如此,当真以为朕现在不会手刃你吗?”(_

    楚兮垂睫看一眼刀刃:“陛下今日为我,应当不止准备了这一把剑吧……”

    萧长歌咪过眼睛,就见他缓慢坐正一些,飘长如缎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伏过肩膀,他端坐殿中,美若佛如:“臣还有许多话,想跟陛下说,就看陛下有多想听……”

    他再看向萧长歌,目色幽深窥不见底仿佛带过某种诱惑,语落缓定:“陛下而今困扰之事,楚兮活着,也可以帮陛下解决,就看陛下,愿意与否。”

    言阙行所禀之事莫非眼前的人都知道?还有那块令牌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如今过来,本是打算同越国一并撕破脸来,提楚兮人头去慑,但身为帝王,萧长歌如何不知,眼下之事,杀之镇之并非最好解决之法,她虽嗜杀但并不滥杀,国民千万,悠悠众口,怎可不顾?

    这样一思量,萧长歌凑近过去,她半倚下身,就着刀刃靠过楚兮的侧耳:“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兮看过窗外,落雪如花,他端仪的眉眼接过霜落般动人的寒凉:“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这样胸有成竹的威仪和冷漠,让萧长歌有片刻愣过,他这八个字说得简单,却仿佛在这须臾之间已经决定了什么大事。

    “难道如今活着的你,会愿意当着你从前的部下,跪在朕面前,对朕俯首贴地,承受那样难堪的侮辱吗?”

    “你知道这件事情,如何才好解决,你要面对什么,做些什么,哪怕手刃从前的部下,你也愿意吗?”

    楚兮神情无变,双指轻合,一线真气弹过萧长歌刀刃,刃间回溯,砰然入鞘,那银色剑芒瑰丽印过他的眼睛:“楚兮愿意。”

    他站起身来,长身玉立,雪白长袖一掀起,殿中门窗大开,风涌进,飞雪落坠,他动人的眉目沐浴在这样的风雪里,皎皎若月,平静从容,孤清而美丽:“因为有一个地方,楚兮一定要去,这是必行之路。”

    如此一个人,眉眼之中染过入世的悲寒,让人觉得动人而疼惜,萧长歌望过去首次没有说话。

    就见那个人微微抬手,他的腕上是雪白的绷带,袖摆风滑,露出玉白一窥的肌肤,他眼睫敛垂:“陛下叫人来绑我吧。”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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