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22章 第 22 章

    萧长歌刚上马车,轮毂终于正常转起来,刚刚缓过一口冷气,迎面快马蹄声入耳,马车车夫一拉缰绳。

    那马蹄在近前停下,马上的金吾卫翻身跪地:“陛下,有急报。”

    萧长歌车帘一掀开,长眉蹙过:“摆驾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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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落了,白日冬日有些猛烈,灼得屋檐上的落雪融化滴下来,此时入夜结成了线线剔透的冰凌挂在檐底。

    一众宫人已经倒下多时了,数坐在正殿桌前的李莫如鼾声最响。

    偏殿内侧,灯烛点过,白衣男子正坐在桌前批折子,狼毫点过,他明眸若水,落笔极速,在手中折子上提笔写下静待二字,抿唇轻轻咳了咳,声音有些低轻沙哑。

    “阿轻,不周山的俪军需一直在增,你让明恩最近治安查得严些,军需也增,恐生变数。”

    燕轻手上正在温着粥,闻言瞪大一双浑圆的眼睛:“大俪不是闹了灾荒吗?眼下这种吃都吃不饱的时候难道还会想着打仗?”

    但燕将军马上就兴奋起来:“不过打仗挺好,打仗我是不是就不用做信鸽了?啊,我要当前锋!我的映月弯刀好久没有用了,等晚上回去我给磨一磨……”

    “阿轻,朕在这里,应该很难打起来。”一线温和的声音打断燕轻的美好的幻想,他一低头对上楚兮有些抱歉的笑容。

    燕轻叹了口气,挣扎到:“那我也要磨一磨,我有八个月没磨了。”

    楚兮已经重新批过折子,温声道:“随阿轻喜欢。”

    燕轻心道,喜欢个葱,我不喜欢,依我喜欢恨不得现在就把您整个端走,谁愿意在这受憋屈气谁去受,看着您燕轻心里就疼得慌,他想到这里,将手上温好的粥递过去:“陛下,您再喝点,饿得太久,是没什么胃口,喝完我给您拿蜜饯儿。”

    他完全是一幅哄小孩的语气,楚兮听到笑了笑:“阿轻,朕又不是小孩子。”

    燕轻心中狂反驳,你是你是你就是,饭都挣不到的一口的可怜宝宝。

    想到自己白日里干的事情,他扁着嘴:“陛下,这两天我日日伏在房顶上等着打轮毂,打了七八辆马车,石头都捡了不少,得亏是守到了,您是怎么知道萧女帝要经过这里的?”

    楚兮抿唇咳了咳,轻轻笑了笑,垂过眼睫:“傅九卿不是病了吗,她该是很担心的,出宫必定经过这里。”

    声音轻轻的,燕轻仔细听了听,又侧头去看楚兮的神情,他安静的坐在那里,黑深簌长的眼睫果然低低垂下来,将眸间的神色盖得一干二净。

    燕轻心又疼起来,他的陛下呀,八百年如一日掩耳盗铃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这样的。

    “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女帝的那别扭的性子倒和您猜得没差,是将您调去雪兰台了,还破天荒的给您送了吃的来,只是您怎么不多用些……”

    那边楚兮已经将折子批完,秀白的指节方方正正一叠慢慢整理好,轻声道:“吃这么多,已经习惯了。”

    燕轻恨不得现在就跑去雪兰台,将萧长歌掐死了事!!

    他颓然的放下手中的粥碗,那边楚兮眉宇间已经有些倦色,他手肘折在桌上,侧头枕上去,闭过眼睛,似乎在休憩,小声问:“阿轻,今日御书房探到了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他大病了一场,完全清醒过来也不过才两天,公务积压了许多,昨夜几乎批了一夜折子,今天眼看又要天明了,楚兮很少这样不顾时宜的休息,看来是真的太累。

    燕轻不自觉声音放低一下:“苍雪山闹饥荒,大俪南粮北运都被岷都山上的山匪拦了去路,听说已经死了几波官差了,粮也丢了不少,山匪似乎阵仗挺大,又藏得好,那边地方兵都饿得东倒西歪,镇压不下来,今天萧帝震怒,发了大脾气,在商量派兵……”

    他说了这么多,那边楚兮许久没有回音。

    “陛下?陛下?”

    楚兮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他在想事才这么安静,燕轻便没有打扰。

    “地方兵都饿得兵力不济,山匪还这么厉害倒是有些反常……”

    “阿轻,让暗桩探探这伙山匪的什么时候驻在岷山的……还有大致人数,与燕安……有没有……来往……”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轻低的呼吸。

    烛影疏疏,他一边手腕垂在身侧,另一边手肘叠过枕着侧脸就这样睡了过去,燕轻看了半响,楚兮脸色常年是苍白的,五年前毕竟伤得太重,已经伤了底子,这些年劳心劳力整个大卫担在他一个人身上,每年换季都病得厉害,大卫还暖和一些,如今在大俪,又冷,还有这么重的内伤,肺腑应该时刻都是疼的。

    他看过一眼楚兮的手腕,叹了口气,将怀里的药瓶掏出来,坐在楚兮身后,轻手轻脚的将楚兮微微扶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内息封了之后玉罗引越加活跃,他身体虚弱入睡便比较熟,一般不会醒,燕轻将他手腕上的绷带层层拆开,这线肌肤越加苍白一些,过了小半月,这伤口也才勉强收起来,他打开琼华膏拿起小刷子给楚兮上药,再重新在箱子里拿过新的绷带小心缠过。(_

    期间楚兮眉头轻轻蹙了蹙,并没有转醒。

    燕轻看了一眼只动过小半的粥碗,他们这位陛下呀,心里有什么是从来看不出来的,可是他很多年前就发现了,他要是难过了,就不怎么爱吃东西。

    当年濮阳先生去的时候,楚兮跪了十天灵,几乎一口东西都没吃过。

    想起往事燕轻更难过了一点儿,他将楚兮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又将被褥给他盖好,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心疼的摸了摸楚兮的头:“陛下呀,别伤心,不就是雪参嘛,咱们大卫也有,燕轻下次偷一颗比这个还大得多的给您。”

    “您要乖,好好等燕轻回来。”

    楚陛下睡了之后,燕轻一颗老妈子心简直泛滥成灾,担心又担心的守了好久,一直用内力将楚兮身体温暖和了一点,才背起箱子洒过解药飞了出去。x www.x33xs.com m.x33xs.com

    那天边,黎明的微光打过,一线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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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早朝又是一通血雨腥风,萧长歌坐在内殿手里捏着呈上的折子,岷都饿死的人数粗粗统计下来写在折子上,女帝看得眉间沉硕,目色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瞬知德来报:“陛下,李大监带太子殿下过来了。”

    萧长歌这才回过神来:“宣他进来吧。”

    知德:“陛下,永定宫毕竟有些远了,太子殿下可宿在雪兰台?要不要知德去安排?”

    萧长歌揉揉眉心:“不了,他还是住在永定宫吧,也让他时时自省,欠大俪什么。”

    知德低声应了,退下去。

    今日有些飘雪,雪兰台在大俪宫最里,原先是一处观景殿,后来萧长歌即位才搬到这里,改为帝王寝殿,殿门前是一线长长的白石阶梯。

    灾荒的事连日蹉跎下来,萧长歌有些疲倦,站起身来,走过几步,抬头朝殿外看过去。

    李莫如一身大监服熨得妥帖,走在前面,楚兮双手相扣,随在他身后三步远,他一身白衣领口是蓝色银袖的凤翎羽纹,腰上的青玉随着走动若隐若现,黑发束在身后垂长及腰,蓝色的发带随风低飞,低垂的眉目秀致温润。

    四面雪飘,萧长歌却觉得一线温阳暖风印过眼睛,这个人哪怕光华尽敛,也是一派赏心悦目,让人觉得温柔又舒服。

    他们踏过长阶走上来,偶尔有做事的宫人经过,楚兮便敛睫跪下去见礼,直至对方走了,才站起来,李莫如这时候便停下来等一等。

    这样的规矩她倒是没有定,是李莫如教的?

    难道他就这么一路跪过来的

    也罢,这也合理,磨一磨锐气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想过,楚兮已经走到殿前。x :/

    他并没有进来,在殿门口落跪下来,朝萧长歌叩下去:“陛下。”

    李莫如已经进殿,向萧长歌进过一礼,问道:“陛下是打算收越太子做外侍,还是内侍?”

    萧长歌抬头看了下外间风冷的天,又看了一眼楚兮雪白的脸,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他腰怎么这么细?

    想到他身子骨不太好,她手指扣过还是道:“内侍吧,跟着知德知善学些规矩。”

    李莫如哎了一声,萧长歌想了想,再道过一句:“日后晚上永定宫定时给他送一轮晚膳,规制就照你们的来。”

    李莫如低声应了,见楚兮没有反应,低着头回身去撇。

    楚兮安静的跪在雪里,眼睫垂了几垂,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萧长歌眉头一皱,这是在干什么?打瞌睡?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李莫如小声喊过。

    楚兮眼睫敛过几轮,一瞬抬头看过来,神色居然有些懵懂,眼睛眨过两眨,他好像马上反应到现在的情况,也只是一瞬间,眸色便平静下来,朝萧长歌颔首:“抱歉,是奴失礼。”

    萧长歌极少看见他那样的神色,只觉得刚刚那两轮睫毛像刷子一样刷得心口有些酥软,又生了些意趣:“朕在安排你的事情,你倒是堂而皇之睡起来,胆子还是这么大?”

    楚兮轻声咳了咳,叩下去:“奴请罚。”

    他今日显得极没精神的样子,似乎连客套话都不太提的起力气同她说,萧长歌一挑眉头道:“罢了,今日便这样吧,你随知德去,他会安排你。”

    李莫如应声退了下去,楚兮一直低着头等这位大监走过,才抬手扶了一下地面,缓慢起身。

    他迈入殿中,知德已经小步迎上去,知善正在给萧长歌磨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越太子。

    楚兮再跪下去,眉目低敛,拜过一礼,声音清润:“奴见过知德,知善大人。”

    知善磨到一半手一抖,墨砚噼啪一响,扑通一声跪下去,通红过一张脸:“不,不不,太子殿下快别这么说,折折煞奴婢了。”

    萧长歌懒洋洋靠过小几,拍了一下知善的头笑出声来:“瞧你这点出息。”

    知德一张娃娃脸是让人舒适的笑,虚虚托过楚兮的手:“殿下起来吧,地上凉,今日落雪,寒气重。”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感觉过什么,回头看过萧长歌:“陛下,殿下好像有些发热,您看……”

    萧长歌懒懒淡淡拿毛笔点过墨:“朕看什么看,能看出花来不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她说完这句,看了一眼身边还在发呆的知善,踢了他一脚:“啧,还在呆着呢,你先自己去耍一耍。”

    她对身边两个小太监完全是称得上宠溺了,尔后看一眼楚兮:“你过来,磨墨。”

    知德感觉了一下眼前人的手指上的温度,将他托扶起来:“今日天冷,奴婢和知善再去生个炉子,殿下先忙。”

    萧长歌已经翻过折子批起来,楚兮在她身侧跪坐下来,挽过袖摆开始磨墨,外面雪落更重,白日的天色阴暗下来。

    萧长歌正想事想得入神,听得一声火石打过的声音,抬起头来,楚兮正低着头,在点灯,他手中火折的火焰跃动,指若葱根雪白修长,靠近烛台,灯芯渐亮,桌案上亮过一线柔暖的光晕,将他侧脸印得柔和,眉目越发动人。

    萧长歌看着这线暖灯,突然道:“你明明可以不用多做这些的。”

    灯烛已燃,楚兮将烛台放在桌几上,他清透的眼眸被烛灯印得明亮,声线缓慢:“岷都既然死了这么多人,该是不久会有荒民暴动,陛下可以提点一下城治。”

    萧长歌知道,他大概是看到了折子,他说的她确实没有考虑到,然而她现在关注的并不是这个。

    “这么对朕,你求什么?”

    楚兮却轻轻一笑,他的语声很淡也很平静:“楚兮求的,陛下现在给不了,说来无用,便不说了。”

    他说完这句话,退后一些,拿过桌上的笔,将墨点过,双手奉过去,声色恭顺:“陛下可以安心把奴留在身边,奴会恪守本分,侍奉好陛下。”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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