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2章 第 42 章

    醉霄楼顶上两层是客栈,火势熄灭后,被细铁丝钉绞过的门不知何时全数打开。

    人流全数从不宽的木质阶梯上往下涌。

    萧长歌一脚将后门踹开,暗色的衣袍染过血色,抱着怀里的人踏上阶梯。

    她周身冷寒刻骨,阴郁过一双眼睛,发上是滴滴滑跌的水滴,一张脸冷白,连看都没有抬头看,只低声道了两个字:“让开。”

    长阶上的人顿过,胆小的妇人捂过唇口,众人侧身,她已经起步抱着人走上去。

    仆一推门进去,将傅九卿放在床上,他纤长的手腕垂落下来,萧长歌注视过他胸口源源不断溢出的血流,将双手覆盖过去,紧紧压过,低垂着头,眸间是翻滚的紫色,静声呼吸,呼吸了再呼吸。

    那边宋烨已经推门进来,身后跟过一个郎中,低声唤了一句:“公子。”

    萧长歌闭过眼睛,好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侧身让开,一转头。

    “救他,救不活拿命来偿!”

    那个郎中手一抖,宋烨眉头一皱:“公子!”

    萧长歌抬手扣过额头,不住喘息,回转过头:“滚出去。”

    宋烨一抬眼,再欲说什么,猛然对过萧长歌回头扫过来的眼睛!

    夜色灯烛下,瞳色极深,甚至透出隐隐的紫气!是肃沉的杀意的冷迫!

    宋烨忙一点头,退转出去。

    那郎中颤颤颠颠给傅九卿号脉,弯身从药箱里倒过一颗药丸喂傅九卿服下,示意萧长歌将人扶起来。

    开始解衣包扎。

    灯影下,肩颈白皙,郎中韵了些药扣上去,傅九卿眉心无意识的一蹙。

    萧长歌:“他怎么样了?”

    面前这个人一身戾气,阆邑小城行医的郎中未见过什么大世面,不住揩汗:“剑刃贴着心脉滑过去的,要是再近半寸就是大罗神仙也无救,如今倒还好,公子莫心急呐。”

    萧长歌听完这样的话,目色阴郁,眉宇也不见得有半分松动:“要是再不止血,就照你身上捅个一样的窟窿。”

    她这句话说得认真,不带分毫恐吓。

    郎中又是一颤,手里好不容易包扎好,连忙道:“公子莫急,公子莫急,待老夫行了针,血立即可以止。”

    待到将人放平,郎中抖着袖摆开始施针,萧长歌一闭眼睛,吸了几口气:“你先治。”

    她再没有停留踉踉跄跄站起身来,走到屏风隔开的外厅,手指扣过窗檐,大口喘息,鼻息间仿佛还是方才满场的血腥气。

    体内的异动已被勾起,根本压制不下,胸中气血翻腾,是直起的杀意,每一处骨血都在沸腾,仿佛滚烫的熔浆泼过胸口,想杀人,想见血,手中惊颤,脑海中浮现出楚兮雪白的脖颈。

    若是方才,多待一刻!

    哪怕多待一刻,她手中的剑,已经斩断楚兮的脖颈了。

    烛影绰绰,印出万千重影。

    雪白的信纸,伏杀萧帝,伺机而动。

    “渭水河发现屯兵,越属国和大俪边境界渭水一带发现运粮车,还有多数屯兵。”

    “粮,是先前运往岷都的官粮。”

    萧长歌手指猛然抬手将窗一推,闭过眼睛。

    喉心压出沙哑的声音,反复道:“不行,不行,冷静,阿姬,冷静……”

    冷风刮面,她抬手接过,层叠的雪絮冰凉坠降在她掌心,她打湿的发尾结过碎冰,指节冻得通红,抬手将满手的雪籽盖在脸上,是透骨的寒凉,粗粝的雪色摩擦过脸颊,是冰冷的痛楚。

    萧长歌埋首在雪间,喘息渐弱,良久,双膝一跪地跪在地面,松开手来。

    融化的雪籽跌在地板上,她冷目看着,看了片刻,冻红的一张脸居然扯出几丝冷笑。

    笑声沙哑。

    知善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灯会买的各种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几步走到萧长歌面前,跪下去:“陛……公子……”

    他颤抖的去握萧长歌的手,小心的将她指缝中的雪色拨开。

    萧长歌只靠在窗下,远远看过那边在给傅九卿行针的郎中,唇侧冻得裂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知善,我这里,要坏了……”

    “我只想杀人,怎么办?”

    “连冷静的想什么,都快做不到了……”

    她语声凄凉中透着平静和释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知善跪近过去,将湿漉漉的萧长歌揽在怀里,他的陛下呀,他的陛下,少时即帝,至如今,也不过才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罢了。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落得却坚定:“公子要是再想杀人,怕杀错了,杀知善就好了,杀知善就好了……”

    萧长歌一笑,哑声道:“蠢东西,杀你一个有什么用……”

    她微微一侧头,望向窗外朔雪,抬起手来,看过冰凉的指缝,无奈而又苍凉,低声道:“我的病,索命倒是无妨,可为什么,诛的是心。”

    这两年眼见萧长歌如何过来,知善唇口动了动:“公子,您已经很尽力了,您不要这样,病了,不是您的错……”

    萧长歌指中一拢,拢过一缕寒凉,仿佛用尽万般力气,温柔一笑:“那是谁的错?”

    知善便再不知道说什么。

    萧长歌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应该医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神志终于清醒了半分,萧长歌缓慢走进内厅,此刻语声柔和了半分:“多亏先生了,待会让阿弟给您多结些银钱。”

    那郎中终于施完针,开过药方,面前的人不似之前那般戾狠,手终于没有再抖了。

    萧长歌在床侧坐下来,将傅九卿的手放进被褥里:“将养可需留意什么?”

    郎中沉吟了片刻,道:“这位公子脉象虚滑,似是体有沉珂,如今伤得颇重,小公子千万记得,莫叫他劳累,莫叫他动气,切受不得寒,需好好将养,怕是要得两月才能好歌大概。”

    萧长歌眉头一蹙:“你说什么沉珂?”

    “无病发,诊不出,只是这位公子体质不大好,十分虚弱,还是当心些养的为好。”

    萧长歌沉思着,待到知善将人送出去,低声问:“这些年,可听闻过丞相大人病重?”

    知善思量片刻:“确是没有……”他顿过一顿,道:“公子,您如今,可是又……信了……傅大人?”

    萧长歌凝视过床上的人,他一身素青的内袍更显面色苍白,抬手触上他的胸口:“这个伤如此凶险,哪怕做戏也不能到这种地步。”

    “知善,不论什么,他是真的不顾性命的在救朕。”

    她说到这里,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一垂睫,眼中看不出分毫情绪,道:“知善,你去看看越太子怎么样了,他的人合该是会救他的。”

    知善目色一颤,他自街灯上回来,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回来一路听见醉霄楼走水,连忙赶到,只是一回来傅大人便已经躺在自家主子床上。

    此刻心中也有些焦急,应过一声,便打转往外走。

    才抬手推向门,这一瞬,门却从外被推开,几名玄衣人面色含冷,已经统统将房中包围,脚步声徐然,知善手指一收,退后几步。

    为首的黑衣人手执金剑,肃声道:“萧公子有任何吩咐,属下可以代为通传。”

    萧长歌眉目一冷,即刻起身,从屏风后走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玄衣人金剑一挽,行过一礼,不出声息。

    萧长歌看过其余人腰侧的越氏短刀:“是楚寒衣让你们来的?这是什么?挟持吗?还是软禁?”

    玄衣人:“宋护卫已经重伤,正在收治养伤,如今由我等保护萧公子安危。”

    萧长歌凤眼一眯,楚兮居然将宋烨也扣了,此刻提唇冷笑:“看来朕这一剑也没有白刺,倒是刺出了些真章。”

    听到她如此自称,玄衣人面色并不惊讶。

    萧长歌一抬首:“楚寒衣呢?朕要见他!”

    玄衣人一颔首:“已经安排好热水,萧公子先洗漱,殿下一会会召您。”

    萧长歌嗤笑一声:“召朕?”

    “真是好一个召朕!局势都已经这样难看了,你们殿下还演什么体面?”

    “这是殿下的吩咐。”

    如此状况,焦虑倒再无用,萧长歌走到桌案前落坐,倒过一口冷茶,饮过两口,将心间剔得更冷些,道:“桌上的药方看得见?先照方子去抓药,再备些热汤热菜送过来。”

    玄衣人领命,旁侧属下已经走近,拿过药方呈上去。

    金剑首领再一颔首,退转出门。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为数不多几个黑衣人,守在四方。

    知善挪步过来,轻声道:“陛……陛下,如今,可如何是好?”

    萧长歌再饮过一口茶,对方如此听话,显然眼下并不打算要她性命,但是留在房中的,只听呼吸便可以断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大俪女帝目色是汲然的冷意,然而形色却是懒淡,朗声一笑:“那便先听他的,泡个好澡,也让朕,输个明白,败个体面。”(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

    这一等召,足足等到深夜,只等到金剑暗卫传来的一句话:“殿下今夜已经睡下了,公子莫等。”

    萧长歌此时正守在傅九卿塌前,只笑道:“朕如今在他手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语落间,吹灭灯烛,给傅九卿将被褥扯得严实一些。

    旁侧天字二号房。

    内厅灯烛燃过。

    燕轻坐在床上,怀里靠着的人一身白色内袍,长发柔软的披散下来,肩上是缠过的白色绷带,额心滚过晶莹的汗滴,手指紧紧攒着被褥,呼吸极轻。

    他侧头靠在燕轻胸口,侧过的脖颈隐约可见跃动的青色筋脉,唇线抿成薄薄一线,眼睫颤过。

    燕轻手里端着药碗,靠近他的唇口:“陛下醒了吗?喝一口,喝一点进去……”

    楚兮脖颈一脉动,青色一现,眉心蹙过,打开一线眼睛,声音极轻:“你灌……”

    每次没力气喝药陛下都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养成对自己这么粗鲁的习惯,燕轻心里一疼,连连摇头,温声道:“没事的,陛下,会呛到的,燕轻等您,您慢慢喝……”

    他边这样说着,边勺过一勺,喂近他的唇口,小心的喂进去。

    楚兮轻轻吞咽了一口,雪白的脖颈锁骨上都是汗滴,筋脉再一凸显,肉眼可见的裂开,隐没下去,楚兮眉心一蹙,额侧一滴汗顺着滑跌下来,跌在燕轻的手背,眼睫一敛,晕厥过去。

    燕轻手指颤过,轻声唤:“陛下?陛下?”

    趴跪在床侧的黄衣少女,眼睛蓄过泪滴:“怎么会这样?哥哥怎么这么痛?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

    燕轻一低头:“平常打一架他都是在硬抗,今夜真气化雪,他现在的筋脉根本走不得这样的程度的内息,眼下,隐脉在不停爆裂,没有办法……”

    卫一一急得红了眼睛,仰头看过楚兮:“隐脉爆裂?那什么时候才会停?哥哥会怎么样?”x www.x m.x

    燕轻:“我也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一一,隐脉的伤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内力无用,伤药无用,只能等它爆完,再慢慢养……”

    “你最近不要捣蛋,不要气陛下,他经不得大动,情绪也经不得波折,脉息的伤只能自行修复。”

    卫一一扁起嘴来:“我哪里还敢气哥哥,每年腊月宫里那么多好药,光养着他都看着要不行了……”

    燕轻瞪过一双浑圆的眼睛:“你个乌鸦嘴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再瞪过一眼卫一一,看过手里的药碗:“这是最重的迷药了,等喝完,就能好一些了。”

    这刻,楚兮脖颈青色筋脉再一现,玉白的肌肤下绽裂开血色,几乎瞬时,他手指绞过被褥指色苍白,眼睛猛然一睁开,痛得眸色失焦,不过一瞬簌长的眼睫无力垂下去,若敛扇,安安静静,轻声喘息。x 电脑端:<a href="https://www.x/" target="_blank">https://www.x/</a>

    燕轻双臂收紧了一些,知道他这是又醒了,再勺过一勺药,凑过去:“陛下,咱们再喝一些……”

    楚兮小口咽过一口药,他意识显然还不是特别清醒,凝了片刻神,道:“她那边……如何了……”

    燕轻:“明启刚刚报了,她熄灯睡下了。”

    楚兮低着头,侧脸冷汗不断:“方圆……十里……防查……”

    燕轻大概猜了一下:“陛下是觉得还有人在暗处?我一会便叫明启安排防查……”

    “陛下,您放心,最好的锦卫都派过去了,燕轻在这守着您,不会出任何事的,您安心休息。”

    卫一一连连点头:“哥哥别担心了,一一也会守着的。”

    楚兮面容苍白,还是积蓄了些力气对卫一一笑了笑:“你去睡……睡醒了……哥哥明天……给你玩……”

    他说到这里,目色一痛,呛咳出声,声息渐小,再晕厥过去。

    卫一一心口酸楚,寒衣哥哥大概是发现她对温柔的哥哥比较感兴趣,现在这种时候他还在安慰她。

    燕轻手中的药碗颓然一放下,看了一眼卫一一:“你看,你哭成这个样子,陛下多疼你,都预备拿自己哄你了,你还哭!”

    卫一一擦了擦眼泪,又想笑,又更想哭。

    燕轻看过烛影中楚兮昏睡的面容,良久,轻声道:“陛下,中蛊不是好受的事情,自己也不是取悦人的东西,喝药不能用灌的,伤心也要吃东西,世间诸般道理您都懂得,可您为什么却唯独不懂,爱惜自己一点点呢?”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上一页返回目录 投推荐票 加入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