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 41 章

    水墨图一打开,严歇目色一颤。

    的确是建筑图,但不过描的宫中一座普通的楼阁,并且只有一座。

    萧长歌也看到了,刹时笑过:“严大人大动干戈,可搜出证据了?”

    严歇一抱拳,行过一个重礼,将布包呈回:“得罪殿下了,但此事还需禀告陛下,还请殿下在宫中多留两日。”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远,萧长歌拿过手里的布包,看向那幅图。

    画的还算精细笔调却相当稚拙。

    她看过,喃喃道:“那个小奴来干什么?”

    濮阳一问,萧长歌便将看到小童的事,如实告知了,濮阳羽扇摇过,笑道:“殿下,他可给您解了两次围了。”

    萧长歌一抬目:“何出此言?”

    濮阳抿过一口茶:“殿下当日宫门和楚后僵持不下,若不是他那一摔,让楚后寻得正当理由处罚他,当初一事,又怎会这么容易过去?”

    萧长歌心间一通答,濮看过画,抬指触过:“这是新墨,严歇该是得了上面的命令,才如此来搜的……”

    “这砖缝藏图,一看就是有鬼,只是这画,该是被人换了……”

    濮阳摇过羽扇:“殿下说的是,看来多亏那位小友。”

    萧长歌背手一负后,走过几步,忽然一转头,在濮阳面前蹲下来,摇着濮阳的手:“他一个小奴,何来那么大本事?先生,我们明日便走了,今日去看一看他可好?”

    濮阳无奈摇头笑道:“自是可以。”

    他顿了顿,低声叹道:“只是殿下走得了,老臣却是不一定走得了。”

    萧长歌仰头:“先生是觉得,文帝为了二殿下,不会放您走?”

    濮阳看过幽深夜色:“楚文帝想让老夫当太子傅,此事哪怕脱干系,毕竟有人证尚在,也会以调查为由将老夫留在凤都……”

    萧长歌顿然一起身:“先生不走,阿姬不走。”

    小帝姬站起来也已经可以和坐着的濮阳齐肩了,老先生爱抚的看一眼面前的帝姬,抬手拍了拍帝姬的肩:“小殿下,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该有抉择,濮阳在此并无性命之忧,可若小帝姬在此,大俪有危。”

    萧长歌明亮的眼睛望着还待说什么,濮阳却道:“小殿下就是太至情至性,如今这便是老夫教你的最后一课,当断则断。”

    萧长歌终于一默:“将日我定会寻机请先生归俪。”

    濮阳却是一摇扇:“先生在哪里不是当先生,楚煦资质不如您,殿下不必多忧。”

    老先生说到这里已经站起身来,迈步走过:“咱们快去吧,再晚,掖庭该落锁了。”

    使臣殿离掖庭该是有些路程,萧长歌抓了一路萤火虫,装在刚刚喝完清洗的百花杀酒瓶里。

    濮阳摇扇,边看着小帝姬胡闹,边宠溺的笑。

    两人已经来到掖庭门口。

    看守太监问了萧长歌许久她找谁,她也说不出个名字来,最终只道:“就那天我在宫墙下接的那个小奴。”

    看守太监瞬然点头:“哦,他是楚后宫里罪娥之子……”他说到这里想了想:“他今日被二殿下罚得厉害,归宫晚,该是在哪里找食吃……你们到厨房那边去看看。”

    濮阳目色一顿,问道:“此子,楚后照管的可多?”

    那小太监一摇头:“倒是派人看管得严,罚得苛刻,规矩也比旁人多,皇后娘娘看样子养了他是专为伺候二殿下的。”x www.x m.x

    濮阳羽扇摇过,思量片刻,淡笑点头,又言了几声谢便和萧长歌朝后厨房走过去。x <a href="https://www.x" target="_blank">https://www.x</a>

    这样的时候许多小奴都已经进屋了,天色昏暗,远远可以看见廊下规矩跪着的小童,那嬷嬷端着碗:“今日回来晚了一炷香,按殿下给你的规矩,该怎么办?”

    那孩子身量瞧着不过堪堪七八岁不到,黑亮的眼睛乖顺垂着:“奴跪满两炷香,再食。”

    嬷嬷将碗放到他跟前,置气般一踢,两个馒头滚落在地,抱怨道:“小畜生,日日让我等这么晚,你倒是听话些,少挨些责打,我也好早些去睡!”

    那孩子神情看起来很抱歉,为难的一咬唇,叩了个头:“奴麻烦嬷嬷了,嬷嬷生气可以责打奴的,别摔坏了碗。”

    嬷嬷还待说什么,萧长歌濮阳已经走近,旁侧太监道:“这是大俪的公主殿下……”

    萧长歌看见那个孩子正在捡起地上馒头,闻声拜了一礼,萧长歌看过他苍白的小脸,该是刚被打完,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含着鞭痕,跪得摇摇晃晃。

    那边濮阳看得一叹气,已经将那孩子抱起来,他手里还抓着馒头,又是呆呆愣愣的样子,小小扯了下濮阳的袖摆,秀声道:“先生……”

    他该是摔得多,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黑亮漂亮,说话的声音很小,轻轻的。

    濮阳似乎觉察到这个孩子有些不对劲,道:“殿下找你说话,你走得慢,这么过去快些。”

    掖奴庭该是住了许多孩子,并不方便,濮阳将他抱到宫中一处无人的廊庭才放下来,那孩子圃一落地,便连忙跪地:“奴拜见殿下,拜见先生。”

    濮阳细细看着他,道:“孩子,你有名字吗?”

    小童摇头。

    濮阳:“字呢?认识吗?”

    小童再摇头。

    “那你怎么会画画?”

    “回先生,二殿下画的时候,奴看过。”

    濮阳爱怜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到殿下宫里来了?”

    小童手指攒着破旧的灰衣角,默了良久低声道:“奴近日得空常去,您与殿下时常不在,奴……看顾一下。”

    萧长歌闻言与濮阳一对视,濮阳目色顿然一亮,面前这个孩子才这般年纪,受的不过是奴教,却有这样紧密的心思,该是宮宴伺候,听文帝留他留得多,便多了一分心眼。

    不知何人将布包放进房内,这个毫不引人注意的小童该是正好发觉到,居然独自换了。

    濮阳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充满爱怜:“孩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将一个碗都看得比自己重要呢?叫人这样打你?”

    小童黑亮的眼睛垂了垂,低声道:“这宫里的一切都比要比奴贵重的。”

    萧长歌听到这样的话眉头一蹙,蹲下去看他:“谁这样教你的?”

    小帝姬清脆的声音响在耳侧,鲜亮的衣摆落在眼前,小童的头低得更低了些:“奴……生来是奴,嬷嬷说的无错。”

    萧长歌凝目看了他片刻,夜色廊庭中,帝姬突然带过他的肩膀将他带起身来,她倚身拍过他膝上的灰:“世间诸人生来平等,各司不一罢了,何来三六九等?”

    少女白嫩的手掌拍过他的灰衣,小童连步后退:“不……不用的……殿下……”

    萧长歌瞬然一抬头,她半跪在地直视他:“为什么不用?你是我与先生的救命恩人。他人敬你,你却这样低看自己?”

    她直接揽过小童的手腕,将他带站在廊亭侧的木凳上,双手环过小童的肩膀,手中百花杀的酒塞一拔,连绵不断的星星萤火从瓶口瞬间飞出来。

    帝姬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她靠过他的肩侧,抬手指过漫天荧光:“你看,如此萤虫,尚且与夜色争辉,哪怕生只瞬息,又有何妨?”

    “世人若不帮扶你,你自己也放弃你自己,他路将来,只能何如?”

    帝姬将小酒瓶换放到他手里,那星光璀璨的萤火从瓶口奔流而出,照亮满院黑暗,庭外荷塘白莲摇曳,无数荧光仿佛倾泻的满夜星光,将黑夜印得明亮。

    她道:“你的路,从来在你自己手里,不要走他人让你行的路。”

    夜色如墨,萤虫如星,他今生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地方,夜风还是和往日一般寒凉,微微抬手,指尖触上一点荧光。

    那细薄的一点光辉印落在他的指尖。

    那细薄一点关辉印亮他的面容。

    大俪帝姬看过他,微微后退两步,夜色廊庭中,袍角一撩,双膝落跪,一个全礼:“今日你救本宫一次,乃是救了整个大俪,为表谢意……”

    她看过濮阳,濮阳笑色一落眼底,微微一点头,帝姬拉过濮阳的手,盖在他的手上:“本宫将本宫的太子傅借给你,三年为期,教你诗书,授你道理,人生大道,万道千途,就让本宫的老师来为你指明真正的道吧。”

    年幼的孩子缓慢一转身,眼中黑亮,倾荡过晶莹泪泽。

    濮阳牵过他的手,轻声笑问:“孩子,老夫是大兴帝的太子傅,如今是帝姬的太子傅,你可愿意让我授你?”

    他小小的身躯终于不再颤动,双膝一落跪,夜风中,目色明亮,郑重一礼:“殿下之道,已在心中,今后诸行,但为殿下,浴火湮灰。”

    萧长歌却是明亮一笑,站起身来,帝姬虽然一身玄衣,眼中笑意却似黑夜中最明亮的星子:“这是你该得的,不必谢我,为你自己活着便很好。”

    夜色已近晚,萧长歌回身看过濮阳:“已经夜深了,先生,咱们是不是该走了,明日还要赶路?”

    濮阳提扇拍了拍萧长歌的头:“你呀……”

    萧长歌笑笑,已经不知又被什么吸引,扯过一根枯草在嘴里,迈步走远。

    廊亭内,濮阳再看过那个孩子,双手扶过他的肩,扶他落地,抬起袖角擦净他的脸,一张虽然年幼却像极楚后漂亮苍白的脸,和他猜想一致的脸,他凝视片刻,郑重对过他的眼睛,低声道:“孩子,你记得,我濮阳子胥,一生只为太子傅。”

    “今后长路,不用再怕,削荆斩棘,先生在你身边。”

    归路重途,萧长歌再没有抓萤火虫了,又折了一朵莲拿在手里晃荡,一边晃荡一边笑道:“先生既然总归是要在这里当先生,这个弟子可收得满意?”

    濮阳子胥摸过胡须,原地停了片刻,看向眼前的小帝姬:“这个弟子收得如何,他日小殿下自会明白。”(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lt;三^小》说(网)W、ω、ω@.x、彡、彡、x`¥s@.c、o-м文)字&lt;更¥新/速¥度最&amp;駃=0

    他说完这句话,只觉心中开朗,朗声长笑。

    萧长歌一回头:“先生这是在笑什么?”

    濮阳摇头,朗声道:“笑这世间因果,缘妙拂如。”

    小帝姬你可明白,先生总有一日是要走的,但往后这世间,殿下的孤独的道终不必一个人走了。

    二年后,息梧宫。

    楚后坐于上首,看过下面的少年:“今日苍雪派万圣君来交道,是看中你根骨佳不错,但本宫已经回绝了,你居然还敢为这件事来求本后?你生来是什么,如今大了便忘了吗?”

    少年一拜:“奴来求,墓骨回。”

    楚后明眸一定:“墓骨回大越只此一枚,痛够七七四十九天,倘若留存一命,方才可炼脉塑骨,世间多少高手趋之若附,又死了多少人,你可想好,是当真要求?”

    少年眉目已然长些许,漂亮清朗,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顺:“拜请楚后应允。”

    楚后冷若冰雪,淡淡一撇眼:“你如今不服,尚且作为奴子还有用处,可你若是服了,白白死了,浪费药不说,如此,对本宫而言,有何用处?”

    少年抬头:“大越疆域尚窄,北有蛮匪欺压边境,南有楼疆年年需供,大越无将,吾愿为刀。”

    如此十多年,他第一次对视楚后的眼睛,字字落定:“儿臣若活着,一药之恩,绝不敢忘,苍雪山学成归来,但凭母亲驱策。”

    楚后沉思片刻,世间传闻,墓骨一下,九死一生,炼筋塑骨一成,可为世间一等一的高手。

    只沉思了片刻,她便疏疏一笑:“也罢,成败无伤,奴子千万,死便死了。”

    少年眉目无动,低低一拜首。

    他顿了片刻,踌躇良久,跪得更为端正一些,抬头乖觉的笑了笑,声音极轻:“母亲……我已幼学,墓骨回不知成败,死要立碑,生要拜师,如今,可能够……求一个名字?”

    楚后冷冷凝视过去,大殿光暖,印在他的眉眼,如今望过去这刻才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已经长到这般大了。

    她站起身来,走过几步,华丽的裙摆在冰冷的地面拖过,抬手抚摸上他的侧额,指落温柔,语声却字字含冷:“既然你要,本后便给你。”

    “本后赐你名为兮,无意无盼。字为寒衣,记得你一生本分,汝本寒品,衣卑人凉。”

    殿中光暖,印过少年苍白的面容,他眸间微微一动,便很快的垂过眼睑,拜过一礼:“奴谢母亲。”

    一月后,掖庭奴所,一间破废的小屋内,少年蜷缩在墙角,周身是淋漓的汗滴,痛得失去神志,地上墙上均是挠出的血指印,一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得不成样子,下唇咬得俱是齿痕,嘴里现在咬过一方滚过的软巾,一呛咳,血色溢出。

    有小太监推门进来,放过一碗粥在地上转身走了。

    他缓慢打开眼睛,逼自己撑过一点力气,挪过去,微微张开嘴,软巾滑下来,手臂撑过地板,滑跌几次也不过起来一点点,最终终于凑近粥碗,就这么躺在地上,喝过一点点,边喝边咳嗽,一个不妨,粥碗翻在地上,他疼得眼眸涣散,手指收紧抱过膝盖,大口喘息,缩成一团。

    濮阳赶到的时候,将门一推开,心中紊乱,几步走近将瘦弱的人揽在怀里:“傻孩子,你躲着先生干什么,他们说派你随二殿下出去瞭郡了,探报前日说你不在,先生找了这么久……”

    少年微微睁开一线眼睛,他浑身都是汗,唇色干裂,意识不清,却微微笑了笑,笑裂唇角一线伤痕,血色涌出来。

    他说:“先生……母亲给我名字了……”

    “先生日后…可以叫我……楚兮。”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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