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34章 二更君

    薛放出门,却见杨仪坐在八仙桌旁,正匆匆地把裙子向下撤。

    他不知道杨仪在做什么,心里又伤又气,便拉住她说道:“咱们走。”

    杨仪没想到他如此匆忙,跟着跳了两步:“旅帅……”

    薛放走了两步觉着古怪,回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在杨仪身后,孤零零有一只浅绿色缎面的翘头履,歪在地上,本来雪白的鞋边沾了些泥水而变了颜色。

    十七郎看看那只鞋,又看看杨仪。

    她掩了掩裙摆:“稍等。”抽手,杨仪折回去捡那掉落的翘头履。

    薛放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出来的时候,她好像正摆弄这个。

    却见那边杨仪俯身捡起鞋子,试着要穿,只是匆忙中不得站稳。

    薛放及时扶住:“坐着。”

    让杨仪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落座,薛放把鞋子接了过来,手上凉凉湿润。

    先前他被雨淋透,问路的时候才放下伞,好歹把袍服拧干了些,还好他向来体质极佳,虽然难受些,却还能忍受。

    他又只顾为付逍的病,几乎忘了杨仪之前踩了水,这会儿接过鞋子才想起来。

    “你身子本就弱,弄湿了鞋袜,只怕要害病。”薛放看着手上那只翘头履,并不算十分上等,偏惹眼,还不到他一掌之长。

    他有点恍惚……竟不知道杨仪的脚那么小的,之前完全没有留意。

    上次在俇族寨子里给她看伤,只望见纤细的脚踝,堆叠的罗袜,也没留心底下。

    杨仪看他打量自己的鞋子,忙道:“不要紧,旅帅给我吧。”

    薛放把鞋子放下,顺势半跪,举手把她裙摆稍稍一撩。

    果不其然,底下一只脚着鞋,另一只脚上的袜子也都湿透,雪色上还沾着点点碍眼的泥灰。

    原来方才薛放在内跟付逍说话,杨仪便趁机把鞋子除了,又拧了拧袜子,不料还没干完,薛放便出来,弄得她措手不及,鞋子都没穿好。

    如今见薛放突然撩自己的裙子,更是措手不及:“旅帅。”

    正要将双脚往后,薛放却握住她的脚踝,一抬。

    太细了……他握在掌心都觉着单薄,就好像一用力就会捏碎。

    杨仪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有点慌张。

    方才薛放在里头跟付逍“吵”了半天,怒火升腾的,此刻手掌握过来,掌心一股热力直透了进内,异样的感觉,几乎让她即刻打了个摆子。

    薛放望着那只很小的脚在自己掌心里,虽然隔着被泥水湿了的罗袜,却竟让他有一刻晃神。

    十七郎仰头看向杨仪,喉结吞了吞:“我……帮你把这湿袜子脱了吧。”

    他觉着这提议是为了杨仪好,但同时心里也有个奇怪的念头,他想看看,这罗袜底下……

    “不不、不用!”杨仪赶忙收脚,慌着把裙子往下推,她又怕薛放犯浑不由分说:“旅帅你自己的衣裳还是湿着的,还管我呢。”

    “你跟我比?”薛放见杨仪十分抗拒,只得说道:“那……先离开这里,上了车你好歹先去了这些……”

    他说“离开”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里屋门口。

    杨仪道:“真的要走吗?”

    薛放扭头:“别跟那犟老头一般见识,他不知好人心。”

    杨仪想了想:“走也行,反正留在这里,他的病症也未必好治。”

    薛放听见她说“走也行”,正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却有些惊忧:“什么?未必好治?”

    杨仪道:“反正你又不管了,也不用再说,咱们走吧。”

    “杨易……”薛放脱口而出,正欲拦住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叫错了,他扫了眼里间,小声道:“杨仪……你就跟我说说,他的病怎样。”

    杨仪知道薛放仍是牵挂付逍的,之前只不过被付逍言语所激,他又是那样性烈的人,自然忍不得。

    假如杨仪从旁劝说,他正气头上,怕未必肯听。

    所以她故意说付逍的病要紧,果真他竟不想走了。

    毕竟说气话是一回事,他可不想付逍真的有碍。

    杨仪微微一笑,正要略给他解释两句,薛放突然转头看向门外。

    只听有个声音道:“付叔叔,门外的车是谁的呀?”

    一个头上戴着破斗笠的十一二的孩子,双手端着碗东西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他显然对这院子非常熟悉,眼睛盯着地面跟碗筷,一步步踩过那袭铺在地上的砖石,敏捷而又迅速地跑到了门口。

    直到此刻,他猛抬头看见屋内的两人,顿时惊得倒退了一步。

    刹那间,这孩子惊愕地望着薛放跟杨仪,又赶紧转头看看门口,似乎怀疑自己进错了门。

    “这、这不是……”孩子确信自己没走错,吃惊地看着薛放杨仪:“你们是?付叔叔呢?”

    薛放道:“你是谁?你叫付逍付叔叔?”忽然发现这孩子肤色很白,头发略卷,鼻梁高高的,眼珠的颜色也不是纯黑,不像是中原人。

    付逍的年纪比扈远侯都大,所以薛放叫他伯伯,这孩子年纪比他还小,竟叫他叔叔。

    同时薛放跟杨仪都看见,孩子手上捧着的,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杂色手擀面,上头浮着点好像野菜的东西。

    孩子道:“我、我娘交给我来送这个给付叔叔吃……不叫叔叔叫什么?”

    就在这时,里间付逍叫道:“晓风你来,他们就要走了不用他们。”

    叫晓风的孩子听见付逍的声音,一下子定了心似的,赶忙撒腿跑到里间:“付叔叔,你怎么样?今日好些了吗?”

    付逍咳嗽了声:“好着呢。这菜面真香,又让你娘费心了。”

    晓风道:“我娘说,付叔叔多吃饭,少喝酒。你昨儿又喝了是不是?已经好几天没喝了,怎么又忍不住了呢?”

    付逍只管咳嗽,又传来咚咚的声音,想必是孩子在给他捶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话。”付逍哑着嗓子:“你待会儿,我吃了后你把碗筷拿回去,别又搁在这里忘了。”

    “付叔叔你慢点吃,不急。”

    唏哩呼噜,是付逍吃面的响声,声势惊人,过了会儿,那孩子小声:“付叔叔,外头的哥哥跟天仙一样的姐姐是谁呀?是你认得的人?”

    “是走错了门的。”付逍吃着东西,含含糊糊说,“别管他们。”

    “真的吗?”晓风疑惑,“不太像哦。”

    付逍似乎有点不耐烦,扬声道:“十七小崽子,你怎么还不走?”

    薛放本是要走,此刻,之前那冲动之气却平了下来:“你管我呢,死犟的臭老头。”

    付逍嗤地笑了:“行吧,你爱待就待着……不怕你那观音娘娘湿了鞋袜害了病,哪怕你一直住在这儿。”

    原来方才两个人在外头说话,付逍已经听见了。

    薛放微窘:“偏是臭老头耳朵灵,偷听人说话。”

    “这里统共这三间房,地上有只耗子经过我都听得见,”说着付逍又笑:“我本来还想听点更好的呢,可惜混小子太笨了。”

    薛放无可奈何,抓了抓额角,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门口,叫杨仪到门边坐了,小声问道:“你方才跟我说的他的病症到底却怎么样?小声点告诉我。”

    杨仪道:“付……”她想到付逍似不喜欢人家叫他“都尉”,便改口:“老先生应是饮酒过度,酒毒热集,导致痰火喘嗖之症,此病要及早调理才能转好,如果拖延下去,毒入了骨髓,就难治了。”

    薛放瞄着她的裙摆,很想问她脚冷不冷,道:“那该怎么治?”

    杨仪道:“付先生这样饮酒无度,先要戒除。然后才能用药,在这之前,得先知道他都服过什么药,如果服的药不对,跟酒力一并激发,对他更不好。”

    薛放点头,忽地问:“我先前听说御史府里那孩子,你到底是怎么算到他午时必然发病的?”

    杨仪问:“你才回来,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薛放道:“先前我打马经过街上,听到路边有人谈论此事,说是才发生的事,因提到了你,我才格外留心,又突然想起才茶楼那边仿佛看见过……只是不确信,就回去找找,果真是你。”

    杨仪道:“这里有医理上的讲究,那孩子是肝心之热,对应十二个时辰里的五脏六腑之气,寅时跟午时是最易发作之时……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杨仪才说完,里头的那叫晓风的孩子探头出来,惊讶地问道:“姐姐是大夫吗?就是那个说御史府里一个小孩子会在午时发病的杨家大小姐?”

    薛放本来半蹲在门口,闻言起身:“你怎么又知道?”

    晓风的眼睛骨碌碌地瞪得很大:“这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从昨儿就传到今日,还有些人开了赌局,下注呢。”

    薛放跟杨仪对视了眼,笑道:“赌什么?”

    晓风道:“有的赌赵家的公子到底会不会发病,有的赌若是发病,杨家大小姐会不会去救……总之好几种,赌注大小也各不同,我也说不清。”

    薛放搓搓手:“可惜我回来晚了,不然也要赌一赌。岂不是稳赢的?”

    杨仪皱眉:“当着孩子的面儿不要说这些。”

    晓风却道:“可惜我只有一个铜板,不然我也去赌了。”

    杨仪愕然,薛放则喜道:“你赌什么?”

    晓风看着杨仪:“我先前不知道赌什么,不过……姐姐是这样观音娘娘一样的,我自然就赌姐姐是对的。”

    薛放笑:“这孩子会说话,不像是某些倔老头一样不讨人喜欢。”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人进来:“晓风,怎么还不回去,你付叔可好吗?”

    门内三人抬头,却见是个二三十岁的妇人,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蓝布衣,手肘上打着补丁,蓝布裹头,正走进来。

    还没进门,妇人已经看到门口的薛放杨仪,不由惊得站住,她忐忑不安地:“这……是有客人吗?”

    晓风却兴奋地跑出去:“娘!你猜这姐姐是谁?就是我们先前吵嚷的那位给赵御史府里看病的杨家大小姐。”

    妇人本正惶恐,不知他们是何人,听见晓风这样说,猛然惊怔:“什么?是太医杨家的那位大姑娘?”

    杨仪在门内微微向她欠身行礼。

    妇人呆了呆,赶忙屈膝回礼,又惊疑不定:“实在不敢!您真的是杨、杨大小姐?”

    杨仪道:“唤我杨仪就是。”

    妇人显然极惶恐,想进内又不敢,竟又退了一步:“我、我只是没想到,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说话间她又看见薛放,却瞧见薛放身上**的:“这位小爷……”

    正在这时,付逍端着空碗从内走了出来,皱眉道:“你们怎么还不走,真打算在这儿住下?”

    妇人看见付逍,才松了口气,赶忙唤道:“大哥。”

    薛放听见这个称呼,又觉古怪,这女子顶多三十岁,付逍的年纪都快当她爹了,这还叫“大哥”。

    付逍把碗给了她,看看薛放,又看看杨仪,道:“我知道这位大小姐能耐了,只是我不想给人看,别白操心。”

    薛放还未开口,妇人急忙道:“大哥!杨家大小姐跟那些只会骗钱的混账大夫不一样,难得她在这里,好歹给看看呀!”

    付逍对于薛放的话,丝毫不肯听,甚至反驳。

    妇人开口,他却只是皱眉:“屏娘……你不用管。”含糊丢了这句竟没多言,转身回屋去了。

    岳屏娘反应过来,忙把碗筷给了晓风,自己进门,将一块帕子在椅子上扫扫:“大小姐快坐,这儿太简陋,真真委屈了。”

    杨仪看看薛放,见他没说什么,就欠身道:“多谢……娘子,不用客气。”她看出这妇人只怕跟付逍关系非同一般,妇人的话付逍恐怕还听,于是又道:“我今日是随着十七爷来给付先生看症的,只是先生不太信任我……”

    “不不不是,”屏娘赶忙摆手,“他是给那些庸医大夫骗怕了。要真有姑娘这样的名医,怎么肯往外推呢,求都求不来的。”

    杨仪昨儿跟御史赵家那件事,确实传的沸沸扬扬,更有许多好事之徒,因此事极盛大,竟暗开赌局,猜什么的都有,但不管如何,赌杨仪话说的准、又能治好那孩子病症的,可是少之又少。

    西外城这里闲人最多,虽不似城里的赌注大,但那些闲汉们有了几文钱,谁不去凑凑热闹,一传十十传百,十分轰动。

    这妇人如听天书,竟不太相信会有这样厉害的姑娘家,可中午之时晓风带了消息回来,说是那孩子果真发病,而杨家的小姐一到,竟是药到病除。

    岳屏娘虽觉罕见,可又一想人家是太医杨家的人,自然跟寻常人家不同。

    付逍的病症已经有多少年了,请了几个大夫,都不中用。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人物,妇人当然不敢就放走了。

    说话间屏娘已经发现杨仪的鞋袜沾水,而薛放也是一身水淋淋的,她便道:“若不嫌弃,我哪里还有才浆洗的付大哥昔日的一套衣裳,取来先请小爷换上可好?”

    妇人极其伶俐,她知道要留人,就要先解决了这些,那才更好说别的。

    杨仪不等薛放开口:“那实在太好了,多谢娘子。”

    屏娘又道:“只是我自己的鞋袜并没合适姑娘的,姑娘怕也不想用那些。”她的目光转来转去,忽然道:“是了,我昨儿才给晓风做了一双新鞋袜,姑娘的脚看着跟晓风的倒是差不多……”

    杨仪忙道:“娘子虽是好意,不过我怎么能够夺人之美。”

    妇人嗤地笑了:“您肯要,我脸上都觉着有光,什么多不多美的。晓风,还愣着做什么?把你付伯伯的那套衣裳,我昨儿才熨好的,还有你的那双新鞋袜都拿来。”

    薛放听到这里:“可有热水,也拿些来冲一冲。”

    屏娘道:“有,才在家里烧好了的。”

    晓风捧着碗跑了回去,不多时果真拿了一套浆洗过的衣衫,跟自己的新鞋子。

    又迅速跑回去,提了一个乌黑的铁壶过来。

    那双鞋子,不过是粗布为表,碎布为千层底纳成的,因为是给十一二岁的孩子穿,所以弄得很结实,好看不好看倒罢了。

    妇人还有些忐忑,怕杨仪不喜:“不是什么好的……”

    杨仪却细看那鞋子的女红,赞道:“娘子的这针线活做的甚是工整,比外头买的都强。”

    屏娘听见这句,心头大喜:“姑娘不嫌弃就好了。”左右看看:“姑娘到这里屋来换……”

    付逍的房子有三间,他自己在西屋住着,东边儿没人进去过。

    杨仪因见过西屋那简陋之态,以为东边也是同样,谁知却见是一床半新不旧的被褥,虽非极好,却比之那边的要强许多,屋虽小,收拾的却极干净。

    只不知为何付逍竟不睡这边。

    杨仪将鞋袜换下,妇人将兑好的热水放在炕下,杨仪稍微洗了洗,果真觉着那森寒之意退散许多。

    屏娘在旁看着,见她双足莹白如玉,浸在水中,如有玉影摇曳,她不由啧啧说道:“还是那位小爷心细,我还以为他是要水冲一冲身上,想不到是为姑娘。”

    她十分好奇薛放跟杨仪的关系,但却不敢随意开口问。

    晓风兑了水,让薛放稍微一擦,把湿衣裳换了下来。

    付逍被赶到了堂屋里,左右看看,叹道:“这简直是鸠占鹊巢了。”

    薛放换了他的旧衣,走出来:“你这一身儿有点窄啊……”

    付逍一转头,忽然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穿着他的旧军袍,那样磨旧褪色的袍服在他身上,却丝毫沉郁颓然之气都没有,反更显得英姿勃发,风流不能言。

    恍惚中,付逍竟似看见了年少时候的自己!

    所谓:

    山前风雨欲黄昏,山头来去云。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薛放看他发呆,便道:“看什么?”

    晓风在后拍手笑道:“十七爷这身真好看!”

    薛放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抬头,却见杨仪自对面走了出来,一眼看见他,也略一怔。

    旧军袍把他身上的那点过于耀眼的青锐之气稍减了减,凝眸看人之时,只剩下无形威压慑人。

    付逍回神,看看薛放,又看看杨仪,终于咳嗽道:“换都换好了,该去了吧。我都没地方睡觉了。”

    屏娘刚要劝和,却见堂屋外间大门口处,有几道人影若隐若现,屏娘不知何故,忙叫晓风去看。

    晓风去了会儿回来,挠着头道:“六嫂子王大伯他们知道了太医杨家的大小姐在这里,都想过来看。”

    薛放一怔,屏娘也吃了一惊:“他们怎么知道?”

    晓风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方才他回家去拿衣裳,提水,自然给邻居看见了,问他又忙什么。晓风小孩心性,即刻就把杨仪在这里的消息嚷了出去,此刻一干邻舍人等竟都在外头,只是不敢立刻涌进来。

    屏娘责骂晓风:“这是什么地方,杨大小姐是什么身份,你就嚷嚷!”

    付逍道:“别说孩子,难道他们来,还得藏着掖着?迟早自然给人知道。”

    正说话间,门口一人走了进来,陪着小心向内问道:“太医杨家的那位神医大小姐真的在这里吗?”

    屏娘何等聪明,一看便苦笑道:“你这孩子惹祸不知大小!这六嫂子的婆婆,前些日子不知怎地忽然间就看不见东西了,也请了几个大夫,吃了些药,费了多少钱都一直没好,她这会儿指定是知道了杨大小姐在这里……唉!”皱眉看向付逍,又看看杨仪,她满心希望杨仪给付逍看,偏偏付逍牛心古怪,倒是外人立刻涌上来了!

    薛放望着杨仪,这情形也不是他能料到的,他可没想让杨仪去给别人看诊。

    “不用管别的。”拉住杨仪,薛放低声道:“不然今日就走,改天再说。”

    杨仪看看外头搓着手满脸不安的妇人,又看看旁边坐着一声不响冷眼旁观的付逍,她心里已经有数。

    在薛放手上一拍:“既来之,则安之。”

    薛放没肯容杨仪出门。

    而外头的人听说杨仪答应了,喜出望外,飞奔回家,一刻钟不到,一个青壮汉子背着个老婆婆踏着雨水进了付家。

    杨仪给诊了脉:“这是风毒上行。可治。”

    六嫂夫妇对视了眼,有喜有忧:“请问先生,该用什么药方?”

    先前为了母亲的病,他们也请了不少大夫,花了些钱,最怕的是大夫开的药方里有太过贵价的药,那他们可就……

    谁知杨仪道:“不用服药。”

    “什么?”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薛放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杨仪。

    杨仪道:“针灸即可。”说了这句,她对青年夫妇道:“你们先退到门外,背对门口。”

    两人不知何故:“这、这为什么呢?”

    杨仪淡淡道:“你们若照做,我保管老太太无恙,若不肯,就请回吧。”

    两人犹犹豫豫,却听那老婆子骂道:“你们还不听先生的话?咱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我若是瞎了眼睛,治不好,什么都做不成还带累人,那还不如死了,现在有大夫不用花大钱买药就肯给治,你们还等什么?”

    两人赶忙低头退了出去。

    杨仪看了眼屏娘跟晓风,屏娘即刻会意,拉拉晓风,也跟着出了门。

    如此屋内只剩下了那病患,杨仪,薛放还有付逍。

    付逍在旁坐着,悠悠地望着杨仪。

    杨仪把大袖一撩,举手从颈间领口把银针摘下。

    “老太太,待会儿会有些许刺痛,且不要惊慌。”

    老婆子看不见她的脸,只听着声音温和入心,她不由道:“好姑娘,你治好了我,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我给你立长生牌位,日日磕头烧香。”

    杨仪看着她头发蓬乱满脸皱纹甚是憔悴的样子,道:“您老人家放心,有我在,无事。”

    说话间,杨仪起身,举手,先向着老婆子的脑户穴刺落,付逍在旁盯着,心中已经猜到了她为何要先打发老婆子的儿子媳妇出去。

    杨仪刺了脑户穴,提针,见有血珠冒了出来,她观察片刻,才又在头顶的百会穴上刺落。

    谁知就在这时,老婆子的儿媳妇因不放心,偷偷地回头,正看见杨仪将针从老婆子的头顶刺入,她不由惊呼:“你干什么!”

    一声叫唤,青年也跟着回过身,猛然见那样长的针刺入了母亲的头顶心,这些字都不认的百姓哪里见过这个?顿时惊心动魄,竟不顾一切冲了进来。

    杨仪心无旁骛,依旧盯着患者:“您老人家别动。”

    眼见青年冲到跟前,却给一只手臂拦住。

    薛放一夫当关,斜睨他:“滚开!”

    这么瞬间的功夫,杨仪慢慢提针,血珠从百会穴上冒出,看着却有点惊人。

    青年不知如何是好,几乎要哭:“我、我是来给娘看眼睛的,你们这是……要害人不成?”

    薛放恼他聒噪,手臂一挥,青年踉踉跄跄倒退出去,媳妇在外慌忙扶住。

    杨仪端详两处穴道的出血量,又去看老人家紧闭的双眼:“您老睁开眼睛试试。”

    老婆子听话,慢慢地睁开双眼。

    付逍心中暗惊:这样快?

    他留神细看,却见老婆子眼珠略转,并无表情。

    但很快,她眨了眨眼,面上逐渐流露惊喜神色:“我、我……”

    她转头四顾,颤声叫道:“我能看到了?”极不可思议的语气。

    外头那对夫妇以为杨仪胡闹,害了母亲,正欲哭叫。

    猛地听见这句,顿时如被人点了哑穴,呆立不动。

    老婆子站起,眼珠转动,看见自己的儿子媳妇,喜形于色:“老六!儿媳妇,我真的又能看见了!”

    两个人都呆在原地,老婆子颤颤巍巍向他们走过来,到门槛的地方,不用人扶,踉跄迈步出门!

    她的儿子媳妇眼睁睁见如此,转忧为喜,顿时冲上来拥住:“娘,你真的能看见了!”欢呼雀跃,狂喜不禁。

    屋内,付逍望着杨仪淡淡地擦拭银针,重新别在领口,他吁了口气,似笑非笑地对薛放道:“倒是真让你找到了……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

    薛放心中得意非凡,面上也不禁流露出几分。

    他故意不理付逍,只走到杨仪身边,正杨仪要放下卷起的袖子,薛放给她放下来,却顺势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在掌心里揉了揉。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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