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135章 三更君

    杨仪想,这可不是当初穿着男装的时候,他不晓得自己的身份,或搂或抱或同榻而眠。

    虽然薛放是背对门口,挡住众人视线,但付逍却在旁边看得真切。

    杨仪忙把手抽回来。

    正在这时侯,那一对夫妇跑进来,双双跪倒磕头,一边叫嚷道:“神医大小姐!从没见过这样神异的大夫!真是救命的神仙菩萨!”

    先前看了多少大夫,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药,还久久都不见效,如今人家只用了一根针,立即就能复明,这对于这些毫无办法近乎绝望的百姓而言,也跟神明没什么两样了。

    杨仪忙道:“使不得,快快请起!”

    那老婆子却也跪地道:“姑娘必定是观世音菩萨下降,见不到我们穷人家受这许多苦难……大慈大悲,给您磕头了!”

    杨仪忙要去扶,岳屏娘赶忙过来帮她扶起。

    看着石婆子复明的双眼,屏娘也难禁激动:“我虽知道大小姐了得,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灵验,只不晓得先前为何要叫我们出去呢?”

    杨仪道:“老太太乃是风毒上行至颅,损及双目,进以针灸之法,刺出少许血,就能泄了风毒压迫之力,这是最快且有效的法子,服药反而起效甚微。之所以叫你们到门外,便是知道你们见了针灸之状,怕是按捺不住,若是惊惧叫嚷,吵闹起来,惊动老人家,自然是会影响针灸之效。”

    石婆子跟她的儿子媳妇这才明白杨仪的苦心,满目感激。

    因不许他们跪,就只双手不住地打躬作揖:“到底是我们肤浅无知,若非大小姐明白,又有这位爷拦着,几乎坏了大事!”

    石婆子的儿媳那六嫂子感激之余,又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的诊金不知多少?”

    杨仪一愣,自从羁縻州离开蓉塘跟了薛放,她就没听过“诊金”这两个字了。

    她回京之后,又不正式行医,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这个就不必……”

    还没说完,就听付逍道:“你们也都知道,这位……杨姑娘,是平时请都请不到的,今日她是为我的症才来的,倒先给石大娘治好了病,至于诊金……若真的叫她开口,你们自然是给不起。”

    他说一句,石婆子一家人便一点头,说到最后,有些惶恐地连连点头。

    毕竟虽说不用吃药立杆见效,人家又是大名鼎鼎太医杨家的女神医,别说十两八两银子,就算再多只怕也不为过,可是对他们这样家境来说,别说这些,一两也足够要命了。

    正在提心吊胆,付逍看了看杨仪跟薛放,道:“既然他们是冲我来的,索性我替她做个主,就一百……钱就行了。”

    “一百钱?”石家的人不约而同叫了起来,竟不敢相信,看看付逍,又忙看向杨仪:“只、只要一百钱?这是真的吗?!”

    杨仪本来想说不用给钱的,可是付逍既然开口,自然有他的道理。

    如今见定了,杨仪望了眼薛放,点头道:“既然付老先生说了,便如此罢了。”

    石大娘一家感激的无法形容,双手合什向着杨仪只是拜,石婆子更是擦着泪,几乎说不出话了。

    薛放走到付逍身旁问道:“臭老头子,你什么意思?我的人只值一百钱?你拿一百两银子也没地方请去!你还不如不开口呢。”

    付逍笑道:“小子看不上那一百钱是不是?既然这样,我替你们拿着就行了。”

    薛放震惊:“什么?你这是想雁过拔毛?”

    此刻石大娘的儿子飞奔回去拿钱,门口围观的百姓们听见,吵嚷纷纷。

    毕竟石大娘的症状这周围的人都知道,如今眼见她从瞎子复明,心头震撼,无以言语。

    方才有一些心思狭窄的人,便先判断,说是太医杨家的姑娘出诊,又是如此的妙手回春,那诊金自然会让石家的人拿不出来。

    没想到如今竟只有一百个钱!这能干点什么?请个寻常庸医也不过如此。

    刹那间,那些家里有病患的,都恨不得立刻也去请杨仪诊治。

    石大娘的儿子去而复返,付逍门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那青年叫嚷了数声,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却见到原本冷冷清清的小院里也挤满了人,听那些嚷嚷,都是想求杨仪看诊的。

    要不是薛放站在屋门口上,负手冷脸,跟个门神似的,这些人恐怕又会冲进堂屋里去。

    石大娘的儿子拿了一百个钱,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块颜色红通通的腊肉,这是他们家里从过年时候就没舍得吃,一直吊在梁上的,今日青年好不容易才够下来,只为让自己的“诊金”看着别那么微薄。

    杨仪看到钱还是一般,只望着青年憨笑着双手递过来的腊肉,却有些动容了:“这个我不能要……”

    “好吃的!姑娘,”石大娘跟六嫂子怕她嫌弃,忙着解释说:“不脏,一直吊的高高的。”

    杨仪一听,自己若推辞,反叫他们不自在。

    这恐怕是他们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于是她接了过去:“说好了一百钱,又多得这块腊肉。”

    石大娘见她收了,这才眉开眼笑,显得十分欣慰。

    付逍在旁见院子里的人都眼巴巴看着里头,他便问杨仪:“小姑娘,你是要走呢,还是再看两个?”

    薛放皱眉:“付老头,别太过分了。”

    “老先生,您只管别人,您自己呢?”杨仪替薛放说道。

    付逍皱了皱眉,旁边岳屏娘忙道:“大哥……大哥您就看看吧。”

    晓风也跟着求说:“付叔,您就答应吧,好不容易得了神仙一样的好大夫,您的病症一定能治好。”

    这会儿外头等候人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倒在地,向内道:“杨大姑娘,求您发发慈悲救命吧,我的孙女儿才只六岁,说是害了风寒,之前请了大夫吃了几天药,仍是不见好转,日夜啼哭叫人悬心……”说着便哽咽拭泪。

    才说着,门外又是一阵骚动,有人扶着一个头上蒙着布的汉子进来,在门前跪倒,揭开布,顿时把众人吓了一跳。

    原来他的头脸之上不知为何竟生了些恶肿疮包,看着十分吓人!陪他来的那家人跪说,先前请医服用了好些清热解毒的药也不奏效,疼得没有法子,又是这个没法见人的样子,实在难熬,听人说太医杨家神医在这里,便忙来求救了。

    薛放仰头叹了声,觉着自己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因付逍这里并无纸笔,人群中有人忙跑去家里拿来。

    付逍则叫那老者家去把孙女抱来,杨仪先给那头脸长包的人诊了脉,却是实脉,邪气亢盛,需动对付表里俱实症的防风通圣散,开了方子,叫他们自去取药。

    很快那老者家里抱着女孩儿到了,杨仪一看那女孩子,手脸滚烫,面红耳赤,杨仪便问:“先前用的什么药?”

    老者忙道:“是小柴胡汤。”

    杨仪想了想,问道:“孩子平时是如何睡姿?”

    家人面面相觑,那奶母模样的回想道:“是……对了,我把她放下之后,本来好好地,过会儿再看,就蜷缩着身子窝到床内去了。”

    小孩儿的脉极细,杨仪凝神又听了会儿:“小柴胡汤解表散热,乃是对付热证风寒,姑娘的脉浮而无力……又且怕冷,”略一寻思,便道:“这得用沉香归附散……”

    取了纸,飞快写了方子,又道:“以上研成末,一次用一钱,以生姜三片枣两枚煎成,饭前服用。”

    老者哆嗦着手接过来,杨仪见他着实紧张的厉害,便一笑:“放心,这是温中化湿且益气的对症之药,吃一副就能见效。”

    那老头子一听,泪顿时涌了出来,当即就要跪下:“多谢神医姑娘!”

    才送了病患,院中众人还欲再求,却听到院子外马蹄声响,有人低声道:“是巡检司的人来了!”

    说话间,门口聚集的人群急忙散开,却见是西外城本处的里长,保长相陪,有几个身着巡检司服色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屠竹。

    院内的人不敢靠近,眼睁睁见这些人走到门口,向着薛放行礼:“参将。”

    薛放正后悔的不知如何,见他们来了,忙摆手道:“来的正好,快请这些人各自回去吧。”

    院中百姓听着,大声吵嚷,薛放不由分说拉着杨仪进内,外头本处的里长跟保长等人,少不得先劝说众人先行离开。

    薛放没理会付逍,付逍也没理会他,因为付老都尉正忙着搂钱。

    付逍叫岳屏娘过来,把三百钱给了她:“你拿去,把晓风的书塾束脩先给了再说。教书先生的钱是欠不得的。”

    岳屏娘一惊:“大哥……这、这怎么能……”

    付逍道:“没事儿,要不是我开口,今儿也是白做工,连三百钱都得不了呢。回头我自会跟他们说。”

    屏娘点点头,只得先把钱收起来,又道:“大哥,你的病症可也不能耽搁。”

    付逍看看她:“我知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岳屏娘见来了许多巡检司的人,知道他们恐怕有正事说,当下只得先带着晓风离开了。

    此时,薛放拉着杨仪,进了东边的屋内。

    薛放叫屠竹倒一杯茶来,道:“我看你是疯了,要不拦着,你真的要一个个看下去?”

    杨仪站了这半晌,确实也累了,便靠坐在炕沿上:“谁叫遇上了呢?就像是骑上老虎背了,哪里能下……”

    她随口说了这句,突然间想起俞星臣跟她提的那句“不是谁都能与虎同行”。

    再想自己的“骑上老虎背”,心头一激,低头咳了起来。

    正屠竹送了水过来,闻听咳嗽十分担心:“杨先生怎么了……”

    薛放见他探头,一手接水,一手把他脑门一摁,将人推了出去。

    他捧着水送到杨仪身旁,也不必她动手,便喂她喝了两口:“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说中……什么?”杨仪有点心虚。

    薛放道:“这不是累着了?”

    杨仪缓了缓神,顺势道:“倒也不算,只是一口气不相应罢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觉着室内光线有些暗淡:“是不是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啊,真个儿是我带你出来救苦救难的了,”薛放心里有点恨恨的:“你跟我说的话,还不如跟那些人说的多。”

    杨仪歪头看了看他,却也想起来,迟疑着道:“我也有话想问旅帅,可又有点不敢问。”

    薛放即刻会意:“你是说照县的事。”

    “当时我二哥哥寻了去,我只得离开,后来才知道是萧……”没有说下去,杨仪只轻声道:“别的怎样都罢了,我只担心……旅帅你。”

    提到萧太康,自然又戳中薛放心头之痛,他道:“我先前以为是他干出的那些事,等知道不是他,心里很松了一口气,谁知他偏偏又……是我叫他们见面的,如果他不跟姓闫的见面,也许……”

    杨仪道:“跟这个无关。”

    薛放微怔:“嗯?”

    杨仪道:“就算你不许萧旅帅跟闫主簿见面,萧旅帅也是活不了的,按照他的脾气,一定会做个了结,就算不相见,他的结局也早就定了。”

    杨仪知道的远比薛放要多,陈十九郎没问她的那些话,她心里早就想过。

    此刻世上知道真相的,除了她,大概只有陈献了。而这种真相对于薛放而言,只怕是比萧太康自戕更叫他无法接受的。

    萧太康自己也明白,以他的脾气,他绝不会苟活。

    就在他知道闫一安是真凶后,就在他逼薛放跟他对决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赴死。

    不管萧太康跟闫一安之间那段惊世骇俗的不伦是否为世人所知,萧太康自己就绝不会放过自己。

    就如闫一安曾经想杀了他一了百了,萧太康又何尝不想一了百了。

    薛放不愿怀疑杨仪,但知道杨仪一心向他,所以觉着杨仪恐怕是在安慰自己。

    杨仪看出他眉间的郁郁,她心头微动:“还有一件事,旅帅是不是忘了。”

    “什么事?”薛放问。

    杨仪又喝了一口水:“就是鸡鸣三里镇上那女孩儿被拐骗的事,真的叫你说中了。”

    薛放的眼中果真透出笑意:“你不提我果真要忘了,是我赢了,那岂不是……”他看向杨仪,目光涌动:“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了?”

    杨仪故意在这时候提起来,就是想叫他别再为萧太康的事而羁绕。

    他不该为萧太康之死负责负疚。

    “可以,只要我能做到。”杨仪稍微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坐姿。

    薛放的目光一时不知要看向哪里,她微微叠在一起的双腿,穿着男子布鞋的秀气的脚,她握着杯子的纤纤长指,衣襟下的腰身,透香如玉的脖颈,还有……

    薛放鬼使神差地看向杨仪唇上,没涂抹胭脂的唇瓣,是一种极娇嫩清柔的淡粉,像是春日初绽的樱。

    明明没做什么,十七郎的心却突然间慌起来。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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