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07章 一只加更君

    大白天几乎把人吓出好歹,对灵枢而言简直是无法想象。

    明明日色正好,他却汗毛倒竖,似乎出了一身冷汗。

    灵枢身不由己,直直地盯着那窗户。

    他没看见里头老太婆是什么样子,但此刻在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宛如鬼怪的狰狞之物,尤其是那只鹰爪般的手,还有那黑幽幽的一只盯着自己的眼睛。

    刚才自己居然……只隔着薄薄地一层窗棂纸,跟她几乎面贴面。

    那细微的呼吸声,那嘶嘶的笑,真如鬼魅般悚然。

    灵枢略微定神,纵身一跃,竟从院中闪了出去。

    在他飞身过墙的瞬间,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那老太婆嘶哑的咒骂声,犹如魔音入脑。

    灵枢掠出了老太婆的院子,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如何,心头总是慌慌的。

    又一琢磨,才想起自己该去看看康儿。

    路上他格外留意任秀才的踪迹,想到他跟老太婆的对话,什么陆神官什么莲花灯,听着就十分诡异。

    灵枢有点后悔,应该让吴校尉多留个帮手,这样的话还能分头查探。

    他没发现任秀才,大概是这人听从老婆子的话,去找那陆神官点莲花灯了?

    灵枢心头一动,心想去看过康儿无碍,赶紧去盯着任秀才,倒要见见那什么神官、什么花灯,到底有何玄机。

    他动作迅速,来到任家的那祠堂院落,只见里外已经静悄悄地。

    院子里已经落了两只雀鸟,正在啄食,察觉有人来到,忙又飞起躲避。

    灵枢向内一看,心惊,竟不见了康儿。

    他跃进祠堂内,四处一扫。

    地上蒲团仍在,那二十四孝的画卷也依旧摊开。

    康儿那稚嫩的字迹,已经抄写到了“恣蚊饱血”。

    这是晋朝吴猛的故事。

    传说从小极其孝顺,八岁的时候因家里穷困并无床帐,吴猛之父被蚊虫叮咬无法入睡。

    吴猛见状就脱光了衣服,引得蚊虫飞来咬他,而他丝毫也不驱赶,任凭蚊虫吸血……所以叫“恣蚊饱血”。

    意思是让蚊虫吸饱了自己的血,就不用去咬其父了,这也是彰显他的孝道。

    灵枢皱眉一瞥,摇摇头,显然是并不能苟同。

    康儿好似不在祠堂里,灵枢有些担心。

    正要往后再找找,忽听到里间有些动静。

    他闪身掠过去,却见康儿蹲在地上,正在摸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狸花猫。

    那猫比人机警,听见动静便抬头喵了一声,作势欲躲。

    灵枢躲闪不及。

    康儿回头看见,惊喜交加地:“灵枢哥哥!”

    灵枢见暴露了行迹,索性不再隐藏。康儿跳起来拉住他:“灵枢哥哥你没有走?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

    摸摸她的头,灵枢道:“你怎么在这里?”

    “父亲叫我抄写二十四孝,我听见了猫儿叫,就过来看看。灵枢哥哥,你真的没有走吧?”

    灵枢点头:“放心,我会看着你的,只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母亲也不能告诉吗?”康儿问。

    灵枢道:“不能。你要保密,我才能方便行事。”

    康儿认真点点头:“我知道了灵枢哥哥!”

    灵枢回头望着那些二十四孝的画轴:“你经常抄这些吗?”

    “是啊,父亲说这是孝道典范,让我跟着学呢。”

    灵枢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望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忽然问:“康儿,你知不知道什么陆神官?”

    “陆神官?知道啊,”康儿眨眨眼,道:“他是真人教里的神官,之前祖母跟母亲都说他有大神通,能呼风唤雨,还能起死回生,还请过他来我们家里好几次呢……你也知道了?”

    灵枢道:“他现在在哪里?”

    康儿立刻回答:“就在西街上,你一去就知道了。不用找。”

    灵枢对这话半信半疑,毕竟是个孩子,说不明白也是有的。

    他只得又叮嘱了康儿几句,让她小心,不要随意往府内其他地方去。

    刚要走,又想起来:“康儿,你的那个祖母……是怎么病的?原先又是怎样的人?”

    康儿听他问这个,脸上露出几分惆怅之色,说道:“祖母原先很疼我们几个,对我们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跟妹妹弟弟,还常常带我们出去玩儿。后来生了病,就不大爱理会人,父亲也逐渐不叫我们去打扰。”

    说到老婆子的病症,康儿略略难过道:“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病症,只记得从祖母病,父亲就一直沉着脸……常常去找陆神官给祖母看病,可祖母的身体时好时歹,前一阵好些了,我跟妹妹还很高兴……”

    才说到这里,灵枢听见外头脚步声响,有些轻。

    他知道是齐夫人来了,于是忙摆手示意康儿快回去跪着。

    康儿倒也机灵,赶紧返回去。

    才跪下拿起笔,齐夫人就进了院子。

    康儿还有点担心灵枢,抬头看,却早不见了灵枢的踪影。

    灵枢躲起来,见齐夫人只是查看康儿抄写的如何,又叮嘱她怎样,料想无碍。

    这才离开任家,按照康儿所指示的往西街而去。

    此刻任秀才早不见了踪影,灵枢本来打算到了西街再找人询问。

    谁知到了西街口,放眼一看,就见有一处二层小楼的门首。

    门口处挤着若干人,每个人身上都披着黑色的半臂袍子,手中捧着一束香。

    灵枢拧眉,依稀瞧见任秀才也在其中。

    这些人恭恭敬敬站在那里,不多时就有人招呼他们入内,大概一两刻钟后出来,脸上便差不多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灵枢细看了会儿,任秀才也被叫进去了。

    他当然也想进去瞧瞧究竟,但方才看了半天,发现能进那门的,都是身着黑袍的人。

    灵枢便拦住一个路人,假装好奇地询问那是何地。

    那路人把他打量了会儿,说道:“一看小哥就是外地人,自然不晓得,那是我们县内有名的陆神官的修行道场。至于那些人,都是家里或者有灾或者有疾的……来恳求神官出手禳解的。”

    灵枢问:“可灵验吗?”

    路人笑道:“若不灵验,怎会有这么多人呢?”

    “那……莲花灯又是什么?”

    路人才要回答,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个?”

    灵枢便撒谎道:“我是听有人说,点了莲花灯就能消灾,不知真假,我打听打听,看看自己要不要也点。”

    路人笑道:“这是真的,只要在神官面前点了莲花灯,神官就会替你将灾祸禳解,邪魔不敢侵的,点的越多,越尊贵,就算死了也能飞升天界呢。不过,点灯是要香油钱的,越诚心贡献的香油钱越多,自然越好。”

    灵枢忍着心中讶异,向那人道谢。

    他思忖片刻,退出了西街,正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手中握着一把香匆匆向前走。

    灵枢心头一动,闪过去趁人不备,一记手刀将对方打晕。

    拿了香,灵枢扶着人到了一处巷落,捡了个箩筐暂且将其罩住。

    他换上对方的黑袍,握了香,出了巷子。

    日影偏斜,从正中向西移动。

    小小的县城里,就在任家宅子的后巷处,几道人影有些焦急地不住徘徊,张望。

    这几个都是寻常百姓的装束,但细看脸,其中一人竟是吴校尉。

    原来先前吴校尉等出了县城,只是为做给人看,实则又改装换道而回,只为接应灵枢,想看看到底有无异样。

    谁知吴校尉重新回城,到达跟灵枢约定的地方会面,却迟迟不见灵枢前来。

    从上午等到日影偏斜,乃至眼见黄昏将临。

    吴校尉望着寂静的任府门口,总算意识到一个问题,灵枢出事了!

    消息送回巡检司的时候,俞星臣正在端王府。

    就跟薛放一样,俞星臣被封为端王府咨议参军,自然也要来正式拜见王爷,虽说两个人早就熟悉,但这些繁文缛节必不能免。

    中午端王殿下盛情相留俞星臣饮宴,又感慨道:“听闻父皇指了你为王府参军,可知本王心中大慰,之前就每每有亲近之意,如今总算更上一层了。”

    俞星臣十分谦逊:“王爷厚爱,臣却愧不敢当。”

    端王笑道:“什么不敢当,上次在王府赏花看戏,你所吟的那首牡丹诗,本王叫人裱镶妥当,正悬挂于书房之中,日日可见。”

    他见俞星臣惊动,忙抬手示意他不必起身,又道:“唯有一点不足。”

    俞星臣便请教哪里不足。

    端王笑道:“当时只为叫你尽情展才,才让本王代为执笔的,倒是不如你亲自挥毫留下墨宝,才更相得益彰。”

    端王如此深情厚意,俞星臣肃然起身躬谢。

    另一边,先前薛放乘车前往宣王府,半路上忽然想起自己竟没带个随从。

    不过倒也罢了,也不耐烦再去叫人,且反正他也不需要被前呼后拥跟着。

    薛放只低头稍微地把自己的衣袍整了整,觉着不至于失礼。

    动作间,望见自己吊在胸前的右手,他摸了摸,感觉还有先前跟杨仪十指相扣的温度,甚至有一丝略带药气的淡香袭入鼻端。

    大概是习惯了她身上的味道,便如影随形,这般熨帖。

    薛放心里喜欢,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过街心之时,外头隐约有些吵嚷的声响,仿佛是撞伤了人、损了东西之类,有些争执。

    薛放起初没有在意。

    直到马车放慢了速度经过,他依稀听见了很低的一个说话声。

    耳朵动了动,甚至在反应明白之前,薛放掀开车帘看了出去。

    他看到在人群之中有一道身影,此刻正被人指指点点,那人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而那身影竟然如斯眼熟!

    薛放喝道:“停车。”

    车夫一惊,赶忙勒住马儿。

    十七郎不等停稳,便一跃而下!

    他大步往那边儿走去,此刻,仍有几人围着那道身影,有的骂道:“你是不长眼睛怎么着,眼睁睁往人身上撞?”

    另一个道:“年纪轻轻的,看着也还清俊……难不成竟是个无赖?别装哑巴,赶紧赔钱!”

    因为见他不出声,那人用力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听见了没有,别以为不说话就能……”

    薛放走过去,一下子攥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猝不及防,顿时惊呼起来:“干、干什么?”

    薛放将那人掀翻,自己转身看去。

    之前那背对着他、被众人骂的狗血淋头的那个青年兀自低着头。

    失魂落魄,头发散乱,竟是没看见十七郎。

    薛放却呵斥道:“屠竹!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个人,竟然正是被他原先留在沁州的屠竹!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屠竹如梦初醒,慢慢地抬头。

    当望见薛放的时候,他吃了一惊:“十、十七爷……”

    薛放皱眉:“你不是在沁州吗?”他心中颤动:“难不成是十九出了什么事?”

    这会儿那些围在周围的人见薛放走来,而屠竹也开了口,他们便纷纷道:“这人走路不看道,撞了人,把这许多果子都跌坏了,也不赔钱?”

    那个被薛放差点捏坏手腕的道:“什么十七十九爷的?你们撞伤人毁了东西,还敢这么霸道,竟然动手……”

    薛放不耐烦:“闭嘴!”

    回头看向那人,又扫到地上散落之物,无非是些果子,他对屠竹道:“你有没有钱?”

    屠竹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见闯了祸,赶忙去荷包里找出了一些钱:“我不是有意的,对不住。钱给你们。”

    那些人倒也不是什么讹诈之徒,不过是害怕屠竹弄坏东西耍赖罢了。

    见他肯好言好语的赔钱,脸色也都放松:“这就对了嘛,我看着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是什么无赖……有什么事只管想开些,这大街上不看人就走来走去的,撞到我还是其次,若是撞到马车,吃亏的可是你了。”

    薛放没等他说完,拉着屠竹走开。

    一直到了马车边上,才问:“快说,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屠竹听闻,眼睛里有泪花涌动:“十七爷……”

    “十九怎么了?”薛放几乎窒息:“你要敢流一滴泪,老子扇死你!”

    “不不,不是……”屠竹忙擦擦眼睛,见他误会了,又赶忙解释:“十九爷很好,之前鸡鸣县的他的帮手赶到了,他、他也不需要我们……”

    薛放听他说陈献无碍,心已经放下大半:“你这浑小子,你是要吓死我!既然他无事,你做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既然回了京为什么不去巡检司?在这里杵着被人骂是什么意思?”

    屠竹的目光躲闪,却没回答。

    薛放皱眉,忽然间意识到:“小甘呢?她是不是跟你一起回来了?”

    “是……是。”屠竹的声音很低。

    “人在哪儿,是回杨家了?”薛放问。

    屠竹嗫嚅:“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是陪她一起回来的?”薛放匪夷所思:“难道没把她送到杨家?”

    屠竹扭开头,嘴唇动了动:“我、我真不知道。”他的样子好像又将哭出来。

    薛放磨牙:“先上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内,薛放打量屠竹这一身风尘仆仆的:“你到底几时进京的?”

    屠竹小声:“是……是昨日。”

    “昨天回来,你没去巡检司,也没去侯府?你想造反?”薛放盯着他,一连串地问:“小甘到底在哪里?你可别说你跟那个丫头吵架了、闹了别扭,兴许她不理你了?”

    “我……”屠竹低下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薛放啧了声:“你是不是蠢?好好地你跟她争执什么,横竖她说怎样就怎样……既然你喜欢她想娶她,那就要敬爱她,好好地跟她闹脾气,你也是活该,要是那丫头跟杨仪告状,少不得我也要揍你!”

    薛放以己度人,看屠竹的惨样却又嘴硬心软:“你若想好呢……只听我的话,回头去给她赔个不是,女人家心软,你多说几句好话,她自然就原谅了。”

    话音未落,屠竹扑上来,头抵着薛放的胸口哭道:“十七爷!她不能回来了!”:,,.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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