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55章 一只加更君

    顾瑞河当然记得那天。

    那日,俞星臣离开京城前往海州。

    而被顾瑞河金屋藏娇的霜尺贸然离开小院,他着急去寻找,才知道霜尺是去给闻北蓟烧纸,虚惊一场。

    正是那日,霜尺告诉他,在回城的路上遇到过杨甯,仿佛有事。

    顾瑞河放心不下,便去寻找杨甯。

    谁知找了一圈儿,并不见人。

    最后灵机一动,想起杨甯早上曾去过护国寺,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思前往。

    没想到,竟果然是在护国寺。

    当时,一直紧跟杨甯的青叶,等在外头。

    杨甯自己从寺庙内出来,她浑身湿透,衣衫不整,发鬓散乱。

    顾瑞河虽然惊心,却只以为她是淋过雨,并没有多想。

    只是杨甯神情恍惚,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令他摸不着头脑。

    直到这时候回想,才隐约明白。

    “甯儿……那个人是……”顾瑞河艰于出口。

    那会儿杨甯说:“没关系,我是甘心情愿的。”

    他们要走的时候,寺庙内一个小沙弥送了一把破旧的伞出来。

    顾瑞河没当回事,以为是什么和尚帮的忙。

    可是……

    想到后来宣王殿下指明要娶杨甯,而护国寺,可是宣王当时修行的地方。

    此时杨甯又说他知道。

    那么,自然是那天,而那个人是……

    宣王?!

    望着顾瑞河变幻的神情,杨甯道:“大哥哥你想的没有错,就是王爷。”

    顾瑞河咽了口唾液。

    他自己曾养过霜尺在外头,但那是他毕生所做最出格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从来都是个正经规矩的人。

    如今却听了这个。

    杨甯竟然跟宣王、早就有过鱼水之欢。

    甚至还有了身孕!

    可是她一个高门大户教养极好的姑娘家,到底是怎么想不开的去做这种荒唐下作、传出去会身败名裂的事情。

    而且宣王……先前是个清修中的王爷,又怎能跟她做出这种事?

    这一**的,哪一件、哪一个都是顾瑞河无法想象不能接受的。

    但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追究这些也于事无补。

    顾瑞河很快想到了另一件。

    “你叫青叶去弄的,是……堕胎的药?”他盯着杨甯问。

    杨甯“嗯”了声。

    顾瑞河张了张嘴。

    宣王定了辅国将军孙铉之女为宣王的正妃,尚且没有过门,自然没有先把侧妃过门的道理。

    从大内筹备宣王的婚事,到成亲,至少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门。

    假如一味地等,杨甯的肚子却无法等了。

    顾瑞河隐约明白杨甯这么做的道理。

    但是……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极容易出事?”顾瑞河艰难地想到了这一句。

    杨甯道:“不然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你、有没有告诉过姑母?”

    杨甯摇头。

    前些日子她不舒服,顾莜见过几次,询问她怎么了。

    杨甯只搪塞说天热,吃坏了东西。叫母亲不必担心。

    顾莜因为要调度那府里杨仪定亲的事情,便叫她好生在顾家休养。也没说别的。

    顾瑞河毕竟是一个男子,实在不便跟杨甯细说这些,何况他也未必能够想的清楚。

    “这件事,最好别瞒着姑母。”顾瑞河提议。

    “我不想让母亲知道。”杨甯低声。

    “为什么?”

    杨甯心想:为什么?

    她也说不准。当发现自己时常作呕,食不知味的时候,她以为只是偶然的身体不适,直到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意外,震惊,羞愧,恍惚……她不知该怎么面对,更加不想让任何人知晓!

    她想要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意外。

    只是终于想起了当初,巡检司当初那个苟七的案子里,一个有了孕的女子想要除胎,是杨佑维给开了方子。

    此事外头的人虽不知,但杨甯是杨家的人,自然不可能不晓得。

    当时金妩私下里就说过:“我是不赞同打胎的,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只是这个案子里的女人也太可怜了,总不能让那个贼徒死了后还能留个根儿在这世上吧?那不得意死他了?还是除了好。这也幸而是大哥,要是别的野大夫,开的那些猛药,哪管你死活,什么大出血之类的……命都保不住的还有呢。大哥这方子,拿出去人家都不知道是做什么要,还以为是补身子的,真真高明。”

    邹其华不愿意说这些:“你可不要出去传扬,这一次是破例,为救人而已。再没有下一回的。”

    金妩笑道:“我没事儿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是夸夸自家人罢了,唉,遇到了大哥,也是那女人的一点福分了。”

    时下,虽然堕胎的事并不多见,至少极少摆到明面上来的。但其实也有不少。

    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凶险,再加上那些大夫用药不知轻重,有时候别说小的,连大人都难保生死。总之极其伤身。

    故而杨甯想到这件,就让青叶带人,去找到涉案之中的那王娘子,说是杨佑维不想此药方流传出去。

    王娘子自得了命,身子也很快养好了,就把药方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也并不曾拿给人,听说恩人派人来要,自然赶紧奉上。

    而此刻的王娘子,因为之前被婆家所弃,如今竟跟那案子之中的苏有旺搭了伙,过起了日子。

    虽然背后仍是有人指指点点,但两个苦命之人,能够相互依偎活下去,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微光了。何必管别人怎么说。

    何况除了那些不近情理的人外,还有许多热心肠的好人怜惜他们的不易,是明白理解的。

    顾瑞河虽不太懂女子的事,但也明白堕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甯儿,你先别急,未必就没有其他法子了。”顾瑞河拧眉:“也许,也许王爷那里……”

    顾瑞河看向杨甯。至今他尚且不知杨甯跟宣王之间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难道只是护国寺的那一次?还是以前也有什么交际?

    假如宣王跟杨甯情深的话,想必宣王也不会乐见杨甯选择这样的法子,那自然……可以有转圜。

    杨甯将头转开。

    半晌她才淡淡地说道:“王爷……未必在乎。”

    顾瑞河一震:“你怎么这么说?”

    杨甯闭上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苦涩。

    她本来不想走这样的路,但还是一步一步身不由己地走上了这条路。

    可是回想起来,是从哪里出的转折的?

    到底是从俞星臣出城去海州的那天,还是她在南音楼,被端王撞见的那天?

    俞星臣,俞星臣,不管哪一天,总之都跟他有关!

    不过是为他,才把她推到了这种地步。

    眼角忍不住沁出泪来。

    杨甯从不是个轻易落泪的人,这会儿回头世事茫茫,向前前途未卜,挚爱之人遥不可及,反目成仇,却注定还是要跟无情之人共度此生,简直……

    顾瑞河望着杨甯悲怆的脸色,他毕竟是兄长,看到妹妹如此无助,却生出了一股决然之意。

    “不管怎样,你不能自伤,”轻轻地摁住杨甯的肩:“甯儿你听话,先别做这些事,让我想想法子。”

    杨甯抬头看向顾瑞河。

    在护国寺,顾瑞河找到她的时候,她说“大哥哥是个好心之人”,不仅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更有今生的种种照料。

    可是,曾经对杨甯来说,所谓的“好心之人”,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近似于“无用”之人,所谓“好心”,像是软弱无能的代名词。她虽觉着这些人难得,但从来看不进眼里。

    直到现在,又是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顾瑞河却站了出来,肯为她撑着。

    不管他能不能做到,这份心意、作为,让杨甯不由得不动容。

    眼泪将流出来的时候,顾瑞河却抬头看向前方门口处。

    悄无声息地,一道人影站在那里。

    杨佑维离开顾家,上马往太医院而行。

    在顾家杨甯跟顾瑞河的种种异常,一直在他心中盘旋。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点极其重要的、他却一时想不起来的东西。

    到了太医院,此刻药院已经开始熬药,药气弥散。

    这是一天天之中最司空见惯的。

    杨佑维止步,闻着那些形形色色的药气,思绪飞回顾家,他蓦地想起自己迈步进杨甯房中的时候,闻到的那点药香。

    “是……归尾,丹皮,桃仁……”杨佑维浑身汗毛倒竖,“是那个!”

    毕竟是他自己开过的药方,他当然熟悉。

    杨佑维脸色骤变,慌不择路似的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赶紧回身向前。

    本来杨佑维是要去找杨登的,但快要药库的时候,他猛然止步。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杨登。

    但是,杨甯竟然用那个,那就是说她可能……

    这种事情岂能轻易揭露出来?

    可杨佑维自己的心里却实在存不了这种大事。如果是在家里,他还可以跟邹其华商议。

    如今……

    正在彷徨茫然,杨佑维抬眸,却见有几个太医簇拥着杨仪,正从前方廊下走来。

    这院内的太医们,已经跟杨仪熟络了,连之前看不惯她的那些,也都倾身交往。

    此刻其中就包括当初、因秦国公府少奶奶月事不调而请教过杨仪的胡太医。

    大家先向杨仪道贺,又说起近来所遇到的遗憾医案,彼此切磋。

    忽然其中一个张太医道:“杨侍医,你在长安街上那个铺子几时开张?”

    杨仪道:“是我二哥哥在料理,日子大概还没选定。”

    张太医笑道:“等开张了,我们也要过去凑凑热闹。”

    另一个王太医道:“近来也有不少人跟我打听此事呢。”

    上回杨仪带了小猷到过铺子后,陆陆续续,不少人知道了这是京城内杨侍医家的铺子。

    又加上先前杨仪在城外给甑县的老者儿子针灸治疗附骨痈,城内城外又传了一阵,沸沸扬扬。

    虽然还没有开张,却已经有不少人上门打听,问杨仪几时坐诊之类。

    前两天人越来越多,杨佑持都有点儿慌了,只是杨佑持因知道杨仪这会儿脱不开身,何况选的吉日还不到,只能先撑着打点选伙计,进药材之类。

    大家说了几句,胡太医也想起一件事来,说:“前日我去南外城有事,看到有人家举丧,一问,竟然是被老鼠咬死的,据说外城那里最近鼠患闹的很凶。”

    杨仪听见“被老鼠咬死”,微怔。

    “老鼠闹得凶,”另一个太医则道:“为什么不多养两只猫?”

    “你真是……好歹说说被老鼠咬到该怎么治,只管说猫。”

    “我哪里有说错,养猫不是可以从根源上断了鼠患的根儿么?”

    大家正说笑,杨仪无意中看见杨佑维在那里站着不动,便摆脱众人走了过去:“大哥哥?怎么了?”

    明明不是自己做岔了事,杨佑维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仿佛做贼心虚。

    巡检司,监牢。

    黄鹰杰被送进去的时候,陈少戒跟欧逾两人抬头看向他。

    衙差一退,陈少戒就凑上前问:“你招认了?”

    黄鹰杰坐在栏杆旁,抱着膝:“你们不也招认了么。”

    欧逾眼神一沉,陈少戒左右看看,凑近了小声道:“我虽然招了,但没全说实话……我可没提丁镖他们干那个老滕的事。”说着又苦笑:“没想到小欧却说了,唉。”

    欧逾在旁边的监牢里,冷笑道:“你说什么都行,你不该把小乔先送了……真是个蠢货。”

    陈少戒缩了缩脖子:“当时我被那位俞大人吓傻了,感觉他什么都知道,哪里敢说谎……还没想好怎么样就都说了出来……”

    欧逾寒声道:“小乔未必会有事,你指认了他,他家里为洗脱罪名,多半会针对咱们,你如果像是我一样指认是丁镖干的,那是死无对证,咱们也容易出去!”

    陈少戒嘟囔:“我怎么知道……”嘀咕了这句,便扭头看向黄鹰杰的方向:“你又是怎么说的?”

    欧逾在对面,看黄鹰杰的那般情态,已经猜了出来:“你都说了是不是?”

    陈少戒反而有点轻松似的,笑道:“他既然都说了,我说谎也没什么用。”

    “呸!”欧逾啐了他一口,恨恨地道:“咱们两个若是口供一致,他一个不一样,你猜堂官会听谁的?自作聪明的蠢货。”

    陈少戒虽然理亏,却还是道:“你能不能别总骂人?你聪明,聪明还能叫人关到这里来?”

    欧逾哼道:“只要小乔没进来,一切就有转机。别忙吧。”

    陈少戒眼睛一亮,问:“你觉着巡检司不敢动国公府?”

    欧逾道:“宫内可还有一位娘娘,他们敢把事情闹出去?再说,那老滕不过是个下贱之人……我们只是年少无知,被他激怒了才犯了错的。总不能……真的杀我们的头。”

    陈少戒原本怕的要死,被他这么说,笑道:“说的有道理,幸亏你们进来了,不然我一个在这里,真真吓死。”

    欧逾嫌弃地看他。

    黄鹰杰一声不响。

    就在这时,墙根处窸窸窣窣一阵响动,陈少戒扭头:“哎哟,好大的一只耗子!”

    欧逾在对面也瞥见了,越发露出嫌恶之色:“脏死了!”

    陈少戒抓了抓手臂,咕哝道:“这里还能干净到哪里去……你们两个倒好,我是昨儿就被弄进来了,被虱子咬了一宿,看我身上这些红点儿!”

    他正在抓手挠痒,扭头看到那只耗子竟然慢慢地靠近了自己。

    陈少戒睁大眼睛:“这耗子竟然不怕人?”看那老鼠靠近,他一抬脚踹了出去!

    那耗子被踹飞,地上一扭,慌不择路跑到了欧逾的监牢里。

    欧逾眼疾手快,一脚踩住,用力!

    啵地一声响,血花四溅。

    欧逾冷哼了声,又去地上蹭弄脏了的鞋子,嘴里喃喃骂道:“该死!”

    黄鹰杰盯着他脚下那团血泥,闭上了眼睛。

    辰时过半。

    俞星臣望着从国公府回来的大夫。

    因为这次海州之行又多了伤者,太医院里特派给巡检司、在此坐镇的,是姓蔡的太医。

    他行礼后说道:“俞大人,乔公子确实病得不轻,高热不退,目前是无法过堂了。”

    俞星臣问:“是什么病?”

    蔡太医皱眉道:“看着像是……受惊过度,被寒邪所侵,我已经开了药方,今日午后看看情形。”

    “有劳。”俞星臣摆手示意他退下。

    薛放在旁笑而不语。

    俞星臣瞥着他:“你笑什么?”

    薛放道:“我就笑笑,笑也不行?”

    俞星臣哼了声,心里却明白他必定是在笑自己派的人不对。

    这乔小舍的病显然有蹊跷,但蔡太医也不是个耍奸使滑的,他既然说乔小舍病得不轻,那就说明对方的手段很高明,把蔡太医瞒住了。

    偏偏昨晚薛放说什么“你不会派杨仪去吧”,把俞星臣的路堵死了。

    俞星臣心知而不说破,只吩咐:“把黄鹰杰再行传来。”

    在这之前,俞星臣又传了谭珣来细问了他们寝卧的排布,又吩咐灵枢实地勘察。

    薛放反正是没听懂,笑问俞星臣:“问的这么仔细,你是不是也想找个卧房在那里住下?”

    黄鹰杰被带到。

    跪地,俞星臣道:“黄鹰杰,你说那天晚上,你听见谭珣的房中有响动对么?”

    “是,好像是谭珣房内。”

    俞星臣道:“方才本官传了谭珣,以及他身东的监生,还有你身西之人。你猜如何,谭珣身东的监生说,并没有听见他房中有任何动静,但是你身西之监生跟谭珣,在回想之下,却说听见了类似的响动。”

    这四个人的排列就是,西边的监生,黄鹰杰,谭珣,东边的监生。

    俞星臣道:“先前本官叫人去了国子监做了试验,在谭珣房中发出响动的话,东侧监生跟你必定听见,但西侧的却听不到动静。但是在你房中发出响动,你身西监生必定听见,谭珣东侧的却无法听到。”

    薛放若有所思。感觉他好像在练一种类似自己九宫八卦步的东西,但九宫步薛放能驾驭,俞星臣这番话却云山雾罩。

    俞星臣看了薛放一眼,把自己面前的紫毫笔,纸镇,小狼毫,并惊堂木摆在跟前,指着说道:“紫毫笔是西侧监生,纸镇是黄鹰杰,小狼毫是谭珣,惊堂木是东侧。”

    他移动代表谭珣的小狼毫:“假如谭珣动,他左右必定会听见动静。但这‘惊堂木’并没听见,只有纸镇说听见了。”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但是现在,紫毫笔,纸镇,小狼毫,他们三个却都说听见过动静。”

    俞星臣看向黄鹰杰:“这四个人里有一个人在说谎,黄公子,你觉着是谁。”

    这有点简单明了。

    薛放伸出一根手指头,把那个小狮子纸镇推倒:“显然是纸镇啊。”

    黄鹰杰低着头,沉默。

    “那天晚上,穿了丁镖衣裳假扮他的是你,往乔小舍房中藏那物事的也是你。对么?”俞星臣沉吟:“本官想不通的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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