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460. 二更君 小别胜那什么

    薛放最想做的,其实就是抱一抱杨仪。

    先前在马车里以为是她,差点扑上去,若不是给俞星臣那一把撒落,只怕已经抱着了。

    幸亏没有。

    只是如今知道自己身上冷,怕冰着她,却不妨她扑上来。

    薛放呆了会儿忙道:“你先放开……”

    杨仪看到他,就算贴身的冷,都不觉着了。

    只是脸颊贴在他的身上,果真感觉那冰雪融化,湿润润地浸着脸,她的手在背上腰间抚了两把,果真也有些潮寒之意。

    杨仪抬头,声音微颤:“从哪里来?”

    薛放道:“武威。半晌上还遇到了俞星臣他们呢。”

    杨仪一惊,忙问:“他们怎样?”

    薛放笑道:“有惊无险,这会儿已经奔去武威了。”

    杨仪由此放心,心想那些详细之类的,少不得回头再问他,便将他放开:“伤着没有?”

    薛放道:“你看我像是害了伤病的样子?倒是你……我还没说你呢,你干吗跑到这里来?”起初还是带着笑,说到后面,便皱起眉头。

    他在外头上匪山下雪海,却仿佛一条活龙,无所不能,如今还自精神抖擞。

    可看杨仪,这般苍白憔悴的,竟又是病了一场的样子。

    看的他的心一阵阵的难受。

    杨仪却笑道:“先不说了,你不是要换衣裳么?把外头的脱下来,在这火边上烤烤是真的。”

    薛放还想质问她,不过全是因为过于担心她的缘故,哪里真的要质问如何。闻言忙听她的话,把外面的皮袄子脱了下来。

    杨仪看那袄子还算厚实,可里头的夹棉袍子,背心处竟是一片洇湿:“这是怎么了?”留神一看,才知道是汗。

    虽然没有细问薛放一路如何,只看他这把薄面的袄子都汗湿之状,便知道他必是赶了急路。

    之前小甘说外头的雪下得很大,所以兵备司赶去探查俞星臣情形的还不曾回来,没想到他倒是顶风冒雪地先到了。

    薛放索性把棉袍也脱了下来,杨仪赶忙去把自己的一件斗篷取过来,给他披在肩上。

    “我不冷。”薛放笑道:“反而热得很呢。”

    杨仪拉着他到了榻边坐了,看他的手臂。

    薛放道:“我心里记着你的话,也不大用右臂着力。”

    杨仪通看了一遍,幸无大碍,只是无意中又在他肩头、颈间处发现些不算很重的新鲜伤痕,像是划伤、刺伤之类。

    “这是怎么弄的?”杨仪心头一紧:“不是说没有伤么?”

    “这不算。”薛放赶紧把衣裳拉起来:“这种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杨仪屏住呼吸,毕竟很了解他,一看他这做派、口吻,就知道不止这两处。

    半晌,杨仪走到门口,叫了个小厮送热水过来。

    那小厮忙跑去准备。

    杨仪回身,心想薛放过来这许久,小甘竟不曾露面,她便问道:“竹子呢?”

    薛放道:“在外头,我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小甘,那丫头应该是跑去找他了。”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总要得了确凿,心才能放下。

    等薛放稍微清理,杨仪给他处置了伤口,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小甘来看过一次,见是这样,便没有打扰。

    两个丫鬟挑着灯笼给她引路,小心翼翼地从廊下经过,晚风把灯笼吹的摇曳,脚下融化的水渐渐凝成冰,走起路来要十万分留意。

    小甘下意识地护着肚子,尽量贴着里间墙根走。

    她转到旁边院落中,却见小公子晁俊竟在此处,正打量着放在门口的那支银枪。

    晁俊问小林道:“这个真的能用吗?我都搬不动。”

    小林道:“寻常人不能用,十七爷能用。”

    “真的?”

    “骗你做什么?这杆枪,合该是老天爷送给十七爷的,这次去劫营,可立了大功了。”小林眉飞色舞:“那些蛮贼们,都吓傻了……”

    小甘笑道:“又在说什么。”

    “小公子不知这银枪能不能用,我给他说呢。”小林笑着回答,又道:“嫂子放心,胡太医已经给竹子哥哥看过了,开了药,一会儿送来,内用外服的,养个三两日就能有起色。”

    原来屠竹的腿上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所以薛放并没跟杨仪说,免得她又挂心。

    小甘感激地:“这一路上多亏你照看他了。”

    林副官赶紧摆手:“这是哪里话,还不是应当的?”

    小甘到了里屋,屠竹早听见了声音,蹦跶着往外。

    她赶紧过去扶着:“谁叫你乱动了。”

    屠竹陪笑道:“不要紧,只是皮外伤罢了。”

    “虽是皮外伤,再多一寸,可就断了大腿的筋脉了,我难道不知道?”小甘责备地望了他一眼:“跟着十七爷,倒是先学会了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

    屠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笑道:“我可不敢,只是怕你担心而已。”拉着小甘的手,慢慢地回到内室,才问道:“听说你跟着仪姑娘到了这里,别说是十七爷,我都吓傻了!你真是……这次跟海州那回又不一样,你该劝劝仪姑娘的。”

    小甘道:“你觉着她会听我的话么?十七爷是个实心的,他哪里知道,早在先前,从初军护那里得知要外调的时候,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要不然你以为那些日子,她每天东奔西走,又去什么夏家,又去南外城……各处跑是为什么?不过是为了离开之前做足准备,比如付老爷子的症,夏家绮姑娘跟小少爷,还有宫内的太后跟娘娘们……她早都做好安排了。可笑十七爷还以为她不在乎。”

    屠竹听的愣住:“竟然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谁说不是呢,先前姑娘也跟我说了,从没有想过跟十七爷分开。”小甘叹息,看看屠竹,便也轻轻地靠在他身上,垂眸看着他腿上裹着的细麻布,鼻子微微酸楚:“我也是一样。想永远守着你,又知道你得跟着十七爷建功立业,幸而姑娘有主意,也成全了我。”

    屠竹的心软软地,拥着小甘的肩,轻轻地亲亲她的发鬓:“其实虽不愿意你来冒险,心里却实在想的很。”

    小甘心头一动,抿嘴笑问:“怎么个想法?”

    屠竹先是愣住,继而红了脸。

    两人毕竟才成亲不久就分开了,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小甘偏看他:“到底想什么呢?”

    屠竹忙澄清道:“我原先没想的,见到你,就、就想了。”

    小甘笑道:“那可不行的……”

    屠竹一怔:“是身上不好?”见她摇头,便道:“怕我有伤?你就像是那一次……”

    小甘脸上也红晕一片,啐了口:“别胡说了。”

    屠竹讪讪:“到底怎么了。”

    见屋内无人,小甘凑近过去,在屠竹耳畔低语了一句。

    屠竹先是疑惑,等反应过来后,几乎跳起:“什么?真、真的?”

    小甘忙拉住他,娇嗔道:“姑娘给我诊过脉了,张太医开了药喝着呢,还能有假。”

    “开药?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开药?”

    小甘看他又着急又担心的样子,笑着低声:“自然是坐胎药,瞧你这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模样。”

    屠竹看看她,又看向她的肚子,小心地伸手摸摸,仍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么说,我就要当爹了。”

    小甘看他这般专注而动容,嘘了声:“先不要告诉人去。”

    屠竹也不问为何,只管答应。仔细看看小甘,又忙把她抱住:“你、有了身孕,还一路赶来……”他虽不懂这些事,却知道小甘一路必定辛苦,一时鼻酸。

    他哽咽着没说完,小甘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傻子,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这不是好好的么?”

    屠竹吸吸鼻子,又亲亲她的脸:“我真该死,先前还起那样的混账念头。都不知道你多辛苦,我再不想了。”

    小甘嗤地笑了:“哼,你要是不起那个念头,我反而要怀疑了。”

    屠竹懵懂道:“怀疑什么?”

    “怀疑你不喜欢我了。”小甘抚过他的脸颊,靠近了些,轻轻地亲亲他的嘴:“也不用不想,你想,我反而高兴。”

    屠竹一阵血涌:“可你有身孕了,不行。”

    小甘轻轻地点点他的额头:“待会儿叫他们打点水来,你洗一洗。”

    屠竹似懂非懂:“干什么?”

    灯影下,小甘的脸红扑扑的,抿了抿唇:“傻子。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犒赏你。”

    当天晚上,屠竹跟小甘说了,期间跟薛放到了北境,一路经过卧龙山,转到定北城,复回到武威的种种。

    原来那日,薛放去见了监军马浜后,马浜派了心腹,带他去沐浴“玩乐”。

    他们去的,是武威当地的飞仙池,也是本地官员们从上到下都爱光顾的地方。

    薛放在那里泡了近一个时辰,跟几个正在那里洗浴的武官打的火热。

    那些武官不知他的身份,只听他说是新调任过来的,看这般年纪,还以为跟自己官衔差不多甚至更低,便同他无所不说。

    薛放问起穆不弃,几个人沉默,半晌道:“这个穆将军,倒是有些本事,可惜不会做人。”

    “虽啊,如今又出了事,我看多半凶多吉少,真是应了那句什么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薛放道:“我听说过这个人,好大的名头,怎么这次栽了呢。”

    一个武官道:“一来,他在复州之时就得罪了童太守,那位太守可是马监军跟前的红人,他调到威远,马监军岂会放过?”

    说到这里,便有些忌讳地停口。

    薛放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不放过又怎样?武官凭的是本事,终不成平白无故杀人的头?”

    大家听他说话这样“天真”,才又放松戒备:“当然不能无端杀头,但只要找罪名总是有的。比如这次,明明是探子来报说发现了一队北原人的精锐,马监军却不许出击。这谁能忍得住?穆不弃一怒之下,只带了些亲信便出城去了,这不是现成的罪名?”

    “如今被北原人围住了,只大体知道在西南方向,派人去救……倒也不是不行,但奈何马监军不肯松口?这不是摆明了要穆不弃死?我看他死在那里也行,要是活着回来,必定还要被他追究罪名。”

    “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得罪了监军,没有好处的。”

    众人唉声叹气,突然间一人道:“不过幸好,听说朝廷指派了新任监军……不知怎样。”

    “提到新监军,不如说那位新的督军吧,据说才十七岁,这种嘴上没毛的小子,能干什么?只怕看到北原人的影子就要尿裤子,小小年纪能当督军,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这些武官自然不是讲究斯文人,话说的粗鲁,却也是本性。

    顿时几个人都大笑。

    薛放的眼睛瞪了瞪,却也只是一笑,拦住身后的屠竹跟小林。

    幸而有个武官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听说此人原先是在羁縻州统兵的,也在东南立过功,别看年纪小,却大有资历。何况督军可不比监军,朝廷该知道督军的分量,总不会派个无用的人来,除非是不想要北境了。”

    屠竹忍着气,给薛放擦洗。

    一个武官望着薛放身上的伤,尤其看着他浮在水面的右臂上那骇人的疤痕,终于忍不住问道:“杨兄弟这伤是怎么来的?”

    薛放道:“是跟一个倭贼打,不小心。”

    “兄弟去过东南?”大家顿时刮目相看。

    薛放笑道:“好说,西南也去过,东南也去过,现在就晃到东北来了,总之是各处闲混罢了。”

    大家面面相觑,倘若没有他身上的这些伤,“闲混”两个字倒是说的过去,可……

    “这伤可非同一般啊。”大家有的凑近了看。

    毕竟都是武官,一个个目光如炬:“伤的如此,必是大战……这手臂还能保住,已经是了不得了!”

    听着他们惊叹的语气,薛放脸上有几分自得:“是啊,本来是会废了的,幸亏有个极高明的大夫帮我治好了。”

    “何方圣手如此高明?”有人问。

    “对了,都说京城内永安侯是一等的妙手回春,总不会比永安侯还要厉害?”

    “那永安侯只怕是徒有虚名吧?”

    “胡说!要真徒有虚名,鄂极国的使者是疯了?竟然肯用丹崖启云来换她?”

    薛放听他们唧唧喳喳,嘿嘿一笑。

    众武官忙又问他是哪个大夫。

    薛放见想探听的都探听明白了,便起身出浴。

    回头一笑:“又问什么,你们方才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能有谁比永安侯更妙手回春呢?”

    身后,满池的武官,目瞪口呆。

    有聪明的咽了口唾沫:“这位杨兄弟年纪也不大,仿佛只十七八岁……”

    “他去过东南,也去过西南,还跟永安侯认识?”

    “难道他就是……”

    “噗通!”有人跌在了池子里。

    是夜,薛放抽空跟晁大通见了面,询问了几句卫城的情形等等。

    他带来的人不多,只有几十而已,晁大通先前已经给安排妥当,奉茶备饭,专人伺候。

    老关众人随着薛放,自从离京,几乎就没有停歇喘气的时候,此刻总算能够放松,每个人狠吃了几口后,早早地便都睡倒了。

    杨仪怕小甘惦记,早叫人去告诉她,今晚别过来。

    小甘安心守着屠竹,小两口之恩爱,无法尽述。

    当夜,薛放自然是跟杨仪同榻,抱着她,连日的风霜疲乏,都仿佛荡然无存。

    杨仪贴在他胸前,无比欢喜地感觉他身上蓬蓬的热气,无上熨帖,屋内的炭炉反而是多余了。

    薛放的手轻轻地拢着她清瘦的脊背:“我自然是高兴时时刻刻见着你,但你这么不顾自个儿,又让我不喜欢。”

    杨仪依偎着他,只觉着相处的每一刻都如此愉悦美好,无可挑剔。

    她时不时东瞧瞧,西探探,仿佛在检查至为宝贝心爱之物。

    薛放知道这是她心里欢喜之故,便只是笑,虽然痒痒也还忍住。

    杨仪意犹未尽,把手揽着他的腰:“别说扫兴的,与其叫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知如何,我在你左右,至少心里安稳。”

    薛放笑:“我发现了,你才是最固执不听话的那个。以后不许再说我了。”

    杨仪之前只顾高兴,不知不觉蜷缩到他怀中,听到这里,便向上蹭出来,跟他面对面。

    都不说话的时候,能听见外头风裹着雪片子扑在窗户上的响动,北地的风,隐约竟仿佛虎啸龙吟。

    更衬出这来之不易的温馨相处,何等珍贵。

    对上薛放暗影中兀自灼zhuo热明亮的眼神,杨仪哼道:“之前你不是抱怨,说我没苦留你么?这会儿我来了,你又说什么,你才难办。”

    薛放本来稍微弓着腰,不敢很跟她靠近。

    此刻便稍微舒展了一下腰身,略向前凑了凑:“是、我是难办……都是我不好,才让你不远千里的……”他垂着眼皮,声音逐渐吞没在双唇之间。:,,.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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