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1章 第31章

    “孤确实是醉了, 却不是因酒醉的,而是因为齐殿下您,所以醒酒汤解不了。”姬击摇头认真道:“解药在齐殿下身上。”

    那随国大夫以一种“……”的目光看着姬击, 然后抹一把脸, 对谢涵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齐殿下勿怪,我家殿下没有坏心, 就是痴迷美色, 平生最爱画美人图, 纯粹欣赏, 绝无坏心。”

    “美人图?”谢涵略略挑了挑眉梢。

    姬击点头,“如齐殿下不能入孤画册,将成击平生憾事。”

    随国大夫都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 姬击又一副执着样,画画像其实是没问题, 但姬击也说了──是要“日日睹画”的(……)

    谢涵……谢涵决定祸水东引, 把目光往远处移了移, “素闻召太夫人年轻时乃大昊第一美人, 不知随殿下可有见过?”

    闻言,随太子长长一叹,“卿生我未生, 我生卿已老。怪孤生得太迟,召太夫人现如今已是半百高龄。美人迟暮是世间最残忍的事,孤怎忍心去瞧?”

    谢涵表示理解, 继续看着远方一道俊秀的身影, “现下正有个机会可以一解随殿下遗憾。”

    但他还没说,随太子已打断他, “美人之为美,秋水为魂玉为骨,可皑如山上雪,可皎若云间月。没有风骨的皮相,就没有生命力,对他人如红颜,对击如枯骨。”

    他顺着谢涵目光过去,“齐殿下是不是想叫孤画召五公子毓?因为传言公子毓肖似召太夫人年轻时。可你看他,身形虽修长,身姿却不挺拔;长发虽柔顺,发质却没有光泽;皮肤虽白,腠理却疏松;眼形虽美,眼中却没有神采;鼻子虽直挺,鼻孔却朝天;嘴唇虽红润,嘴角却抿得太紧……”

    谢涵:“……他过来了。”

    “他就算过来了,孤也是一样的说法。”姬击非常正直,“如果召太夫人年轻时就是这副尊荣,那幸好孤出生的晚。”说完,他收回落在赵毓身上的目光,“齐殿下如不想让孤画您,直说便好,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谢涵:“孤不想您画孤。”

    姬击:“嗯。”

    谢涵:“……嗯?”

    “孤只说您直说便好,却没说您说了,孤便要放弃,孤会一直请求您的答应,今天、明天、今年、明年……”

    公子毓从二人面前走过,似乎和上首楚国使节有话要说,姬击像是不忍直视一般,扭过头来凝着谢涵,温柔的柳叶眸注满执着。

    谢涵:“……”他看着公子毓修美得宜的身形,姣好矜骄的面容,只觉得姬击的想法果然不是他能懂的。

    他再次断然拒绝,“孤明日便要回扶突。”

    “齐殿下勿忧,孤会自己准备车马跟随您的。”姬击倾情演绎他的执着。

    谢涵:“……”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姬击再次使用大吟唱术。

    谢涵……谢涵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听到背后传来的闷笑声,轻哼一声,“你很高兴?”

    “第一次看你这么吃瘪。”霍无恤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偷偷对姬击竖了个大拇指。

    谢涵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霍无恤立刻抬头挺胸,清了清嗓子,对姬击义正言辞道:“随殿下无故窥伺我家殿下踪迹,恐怕不妥。更何况,随殿下难道不要回随国复命么?”

    “这个啊──”姬击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君父会懂孤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两年前孤出使宋国,被其中一美人勾魂摄魄,足待了三月才回来,那真是个天生尤物。”

    说着,他似乎有些痴迷,从袖内拿出一叠帛画,扉面上凤泊鸾飘几个大字“大昊江山美人册”。

    谢涵:“……”他微妙地看了一眼对方袖口,暗道难怪比一般人的广袖都要大,是为了要放这么多东西么。

    姬击盘膝而坐,把画册放腿上,借长案遮挡其余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册。

    那位随使已经感觉到在谢涵身上无法抢救了,转而打入玖少卿和谢浇中,倒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很快三人言笑晏晏,但目光还是忍不住掠来。

    杨明、霍无恤也踮起脚尖。

    谢涵微微睁大眼睛。

    姬击白皙修长的手指打开扉面,露出下一面──

    一匹马。

    一匹浑身似火、两眼有神、四蹄如盆的烈火宝马。

    一匹在悠悠白云下、茵茵芳草上神采飞扬、尾扫残云的神骏。

    谢涵:“!!”

    霍无恤:“!!”

    杨明:“!!”

    只看到画但没听清话,不明所以的玖少卿、谢浇:“??”

    虽然没听到话却猜的出来的随使:“……”

    玖少卿笑对随使道:“随殿下当真画艺精湛、惟妙惟肖,我看那匹马,就像要跑出画来驰骋一样,不知是何名驹?”

    另一张席上,谢涵也对姬击露出一样的疑问,“好马。不知是何神驹?”

    男人看见好马,就像看见美女一样。画上的马毛色火红、恍如烈焰、高大威武,这就是一个不输姬倾城、拂胭的绝世美人,谢涵下意识地收敛了些对姬击的轻慢不耐,认真问道。

    察觉到这转变,姬击面上闪过得逞的笑意,“这是宋侯的紫金赤兔马。”

    谢涵吃了一惊,诧异看人,“宋侯不是对他的紫金赤兔宝贝得不行,亲自给马洗澡擦身喂草,半点不肯假于他人之手,同吃同睡,连看都不愿意给人看一眼,怎可能让你画?”

    “他当然不肯让孤画。可他拒绝得了孤,还拒绝得了紫金赤兔的要求么?”姬击脸上露出得意来,“孤出使宋国时,惊鸿一瞥,看到正在散步的紫金赤兔,顿时惊为天马,向宋侯请求描摹,宋侯当即拒绝,态度比之齐殿下您现在还坚决。”他意味深长瞥一眼谢涵。

    谢涵:“……”

    “于是孤潜伏在宋都鱼腰,日日观察,终于被孤发现个漏子。”姬击继续道:“紫金赤兔爱吃蜂蜜,它吃的干草、料豆、麦麸里都会都会拌蜜,这世上还有比随国蜂巢出品的蜜更好的么?孤使快骑令人回国交接,然后装作卖蜜商贩,又打通宋国、宋宫层层关系,终于如愿见到了紫金赤兔。他的灵性,果然名不虚传,孤和他略略交谈,他就同意了。只要他同意,宋侯能舍得叫他失望么?”

    谢涵……他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否该送上一句“是在下输了”。

    姬击阖上画册,专注看谢涵,那双漾着春波的眸子仿佛在说“你拒绝罢拒绝罢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的”。

    谢涵:“……”

    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但其实“不要命的”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门心思干某样事,钻进这项事业里的痴人。

    他难得有些狼狈生硬地转移话题,“对面席次怎还是空的,梁人怎么回事?哪有东道叫人等的道理?”

    只见他们这一次坐席已几乎被各国使节坐满了,没坐满的就是在舌战。而对面却还空无一人。

    姬击像不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似的,还是那么温柔,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地为他解惑,“我们刺探到,这是梁公吩咐的,给众梁国本地权贵赴宴时间定的比我们晚两个时辰。”

    谢涵愣了一下,不是因为这奇怪的吩咐,而是姬击的坦白──齐国比之随国的情报,只好不差,否则何以坐稳大国之位?但他没料到姬击这么直言不讳。

    下一刻,又觉得对方聪明──这事随国知道,齐国能不知道么,对方是故意说出来显示他的真诚。

    他环顾一圈,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宴还未开,已激起一片糟乱。梁公莫不是怕自己人来了被波及?”

    姬击依然坦率,“不让梁臣上席,就没有梁国大臣解释制止,难道各国使节还会自降身份和内侍宫婢争论么?只能互骂。梁君是在挑拨。齐殿下您看,本来的座次之争现在已经发展成‘某国背信弃义,应下我国某条件后转脸无情’、‘某国贪得无厌,霸占我国三座城池后变本加厉’。”

    谢涵莞尔,没想到对方还是挺聪明的,他生出点谈论的兴趣来,“也不知梁公要做什么……需要空出两个时辰来?”

    结果……话音刚落,忽然响起一阵钟声,殿内丝竹乐音翩然奏起。

    音是妙音,众人动作却猛地一滞。

    无他,只因梁公到了。

    谢涵随众人起身,抬头看去──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一眼就可以让你在万千人中看到他,像太阳一样耀眼,像明星一样璀璨。

    虽然走过来有许许多多的人,但此时谢涵却只能看到一个人──不是因为他走在最前头,也不是因为他身着华贵君主服饰,只因他这个人站在那里,便像一道闪电撕裂苍穹,一把长剑划破浪涛。

    目光触及对方时,谢涵心头一跳──名震天下的梁公姬彖原来是这样的,名震天下的梁公姬彖当然是这样的。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才看清对方容貌。

    梁公这次过的是四十大寿,但他本人看起来仿佛只有三十出头,身长八尺、猿臂蜂腰、额角宽阔、天庭饱满,卧蚕眉、丹凤眼、玄胆鼻,容光焕发、威仪棣棣,唇上短须修剪得宜,俊美而成熟。

    他四周并没有诸夫人、宫婢内侍的簇拥,而是跟着一身甲胄、手持长矛铜剑的大队卫士。

    入殿后,他们井然有序地分别绕往席位后面的空间排立站岗。

    如此,便暴露出其后的阵容。

    黑压压一片,如夏日滚滚闷雷时的黑云一样,肃杀、沉闷、看不到尽头。

    在殿内,看不清绵延出去的队伍究竟有多长,却能看到──

    步兵、骑兵、车兵……还有大梁独步天下的武卒,军容肃肃、杀气弥漫,雪亮的刀锋在门外射入的阳光下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席内众人大吃一惊,维护宴会秩序何须这么多人?难道梁公是要血洗寿宴?还是要杀鸡儆猴、杀几个不服座次的使臣?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殿内霎时落针可闻,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声。

    谢涵轻推了玖少卿一下,玖少卿反应回来,绕出食案,朗声打破凝滞,“外臣齐使玖少卿拜见梁君。”

    这就像一个信号,众使臣无论心头怎么想、怎么怨、怎么惶恐,都纷纷上前见礼:

    “外臣杞使景越拜见梁君。”

    “外臣雍使王免拜见梁君。”

    “外臣绞使烛丰临拜见梁君。”

    ……

    一时殿内声响此起彼伏,却不是像之前那样的杂乱无章,而优雅矜贵,仿佛咬字的节拍都有一种美妙的旋律。

    待众使见礼毕,梁公对最前排的楚使虚扶一把,温和不失威严道:“楚王进来可好?”

    “寡君一切安好,就是一直挂念梁君您。”楚使绵里藏针道。

    “楚王有心,寡人也一直很挂念他。”说完,梁公抬头环视殿内一圈,朗笑道:“诸君亦有心,劳诸位跋山涉水赴寡人之宴。”

    众人连道“不敢不敢”、“荣幸荣幸”。

    谢涵却慢一拍注意到梁公身后第一排人,共六个,看将服是梁六军的各军主将。

    其中一个高瘦清衢者忽然冲他眨了眨眼睛。

    但见对方带红缨武盔、穿唐猊铠甲、披金鸡战袍、蹬犀皮长靴,手持两丈长戟、腰佩三尺青锋,端的是英姿烈烈、威煞四方。

    这是谢涵第一次把沈澜之和“力能扛鼎、武能搏虎、箭能入石”这几个字联系起来。

    但他一眨眼,就把那威煞英气给破坏了,显得促狭起来,旁边另一年轻武将冷冷扫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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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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