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44章 第44章

    霍无恤小心翼翼地往后挪, 贴到谢涵身后,贴上去才发现对方整片脊背都是湿的。

    不是罢?这么严重。

    他心里一慌,让人靠他身上舒服些, 两手从后环绕到对方腹部, 那里汗渍渍、冰凉凉的,还直抽抽,都能摸到肠型, 翻江倒海的, 像有什么东西一个劲地乱窜。

    他心知, 这得立刻泻, 可石案边两个女人却一副要看星星谈月亮秉烛夜谈彻夜长话的架势。

    “随太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欧兰雅跳过之前的话题,忽然想到这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堂姐摇头道:“你只看到他帮你说话?为什么不想他为什么帮你说话, 因为好心么?这怎么可能?说不定是卖澜之哥面子,说不定是想讨好齐太子, 也说不定他和人燕公子有仇, 还说不定是想搭上我们欧家。”

    欧兰雅却定定地看着她, 摇了摇头, “不,我就觉得他是个好人。我就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陷害…唔……”

    她还没说完, 三堂姐已伸手捂住她嘴巴,严厉看她,“雅儿, 饭可以乱吃, 话不能乱说。”

    说完,她放开手, 欧兰雅却嘟了嘟嘴,“这里又没有人嘛!三堂姐,我真觉得不对,随太子就算再喜欢三公主,用得着这样吗?他帮过我,我不想他……”

    “你不想,你不想又能有什么办法!你是能找出证据向君上证明还是怎样?我告诉你,君上已经广邀各国发兵了,就算你找出杀害三公主另有其人,君上也不会顾惜,反而会捂住这个秘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就是在列国面前自打脸面。”三堂姐疾言厉色。

    欧兰雅扁了扁嘴,“真的没办法吗?无论如何,他都有帮我……”

    “其实依我看,他并没有帮你。”三堂姐真是给这堂妹说的没了脾气,打断道:“你看,在宴会开始前,他是坐在齐太子那儿的,在帮你说完话后,他又是坐齐太子那儿的,你看。你说齐太子不领你情,可那种情况下,他帮你说话,你看你还能留下什么好名声?你和随太子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帮你?我看是齐太子请他帮的你,他才出手的,说不得齐太子让出了些好处给他,帮你只是他的交易。你什么都不欠他,反而很该谢谢齐太子嘞。”

    草丛里霍无恤咂吧了下嘴,觉得这什么三堂姐真厉害,都是些猜想,居然能给她说的头头是道、义正言辞了。

    他一会儿给怀里人擦擦脖子上的冷汗,一会儿双手交叠在人腹部,按从下向上、从从左往右方向揉动,暂且止止泄。

    那边欧兰雅果然愣了一下,“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你可别乱谢人,否则就白费齐太子对你的关心了。”三堂姐松了口气,总算没让这小祖宗再一门心思向随太子,万一对方做出些什么来,家主、主母能撕了她。

    “他也会关心我么……”欧兰雅喃喃。

    三堂姐心里暗道一声糟,其实主母是让她来劝劝自家堂妹对齐太子的心思的,但谁让自家堂妹说出件更让她害怕的事,她只好拉出对方心心念念的齐太子做挡箭牌,让她不要想什么随太子了,可现在怎么办呢?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齐太子或许只是不想得罪澜之哥。”

    “他哪里会害怕得罪表哥哩。”欧兰雅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恼,“他当着表哥的面不给我面子时,一点儿也不怕得罪表哥。”说着,她言语里带上了些自豪,“他可从不怕得罪任何人的。”

    三堂姐:“……”她干巴巴道:“那他就是因为你仗义执言,不想欠你。”

    “不想欠我……”欧兰雅低下头,“是哩是哩,像他这样风光霁月的君子,当然恩怨分明了。”

    分明是幽怨的话语,三堂姐不知为何总听出一股迷之自豪感起来,她暗道一声错觉,“所以他只是还你仗义执言的恩情,你们现在两不相欠。”

    欧兰雅没反驳她,也没哭泣,月儿半隐在云层里,在她脸上打下朦朦胧胧的光晕,她忽然似自言自语道:“三堂姐,你晓得吗?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会阳武士行馆奕剑大会上,他和厌先生较量。一开始我觉得他好生可恶,只是个空有身份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你看他那张比我还漂亮的脸蛋啦,难道会有女人喜欢他么?”

    霍无恤听得差点笑出声,憋住,又擦擦对方细细密密的冷汗,继续听。

    要不是闭着眼睛,谢涵差点想翻个白眼,拜托,要讲爱恨情仇回房躲起来讲好么?

    “但随着厌先生一剑刺向他时,我以为他要死了,我突然觉得很抱歉,抱歉自己对他的不公平,我闭上眼睛,却听到一声轻笑,睁开,就看见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温文又耀眼地笑着,像会发光一样。原来人是会发光的啊。”

    欧兰雅脸上露出神往之色,“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看到,只觉得周遭什么都远去了,我只看得到他执剑而立的笑脸,好像我活了十四年,就是为了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去看他那个笑容一样,好像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过来看他笑一样,好像流转的光阴都在那一刻停滞。堂姐,你懂这种感觉吗?”欧兰雅抓住她两只手,“我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但我想这应该就是一见钟情。”

    三堂姐顿了一息,缓缓道:“雅儿,姐姐觉得你可能只是看他长得好看。所有的一见钟情其实都是见色起意。”

    欧兰雅看她一眼,却仿佛已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并不回答,继续道:“回来后,我第一次体会到‘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感受,甚至我梦里都看到他对我笑。”

    “好了,雅儿。”三堂姐俏脸一红,“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只是个闺中小姐。”

    “姐姐,我心里难受。”欧兰雅眼眶一红,圆溜溜的葡萄眼里泪珠滚来滚去,“我只跟你一人说。爹我不能说,娘我不能说,哥哥、表哥我都不能说,我心里好难受。”

    “好好好,不哭啊,咱说。”三堂姐立刻投降,拿帕子擦她眼角。

    欧兰雅吸了下鼻子继续,“后来,我第二次见他,是三天后,表哥有事找他,我就跟过去了,说请他帮我挑架琴。姐姐你晓得我的啦,哪里会弹什么琴,弹棉花还差不多。听三公主说他精通音律,我还幻想了下他觉得我技艺驽钝,是侮辱了琴艺,为了不让我继续侮辱好琴,决定亲自教我。”

    三堂姐:“……”她一直知道自家堂妹是个会想的主,但不知道这么能想。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帮我挑一架琴,他一路上几乎不和我说话,他带了一个黄裙少女出来,他说那是他最忠诚的武士。那少女长得很漂亮,又可爱又英气,很特殊的美,不像我,是个疯丫头。我看到她时,才晓得什么叫自惭形秽。”

    霍无恤:“……”蹲着也中枪。

    “我生气嫉妒,骂她是哑巴,我只是口不择言,没想羞辱她,哪知道她真喉咙有疾,还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伤。他表情变的很冷,再也没和我说过话,但对那黄裙姑娘依然很温柔。给她挑簪子,逗她笑,亲自陪她放风筝。他还挑了雎鸠鸟的风筝,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欧兰雅低吟道,就在三堂姐以为她又要哭时,对方却忽然抬起脑袋,“姐姐,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人呢?漫说他是公室贵胄,就是一般人家谁会这么细心呵护一个女子。就咱们家里,几个哥哥何时陪嫂嫂们上过一次街了。”

    “……所以你说了那么多,只是想称赞他是个绝世好男人。”三堂姐语气微妙。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欧兰雅迷茫地摇了摇头。

    不破不立,三堂姐鼓了鼓勇气,低声问道:“你、你想嫁他么?”

    欧兰雅吓了一跳,”嫁、嫁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想。”

    三堂姐一愣,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她疑道:“为什么?”

    “他和那黄裙姑娘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一样,谁也不能插/入其中,既然他真心喜欢她,我就不能破坏他们。”欧兰雅抬头看天,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倒流回去,“姐姐,我都想过了,我明天就盘发,去深山找个师傅,斩红尘修道去。”

    三堂姐:“!!”这究竟是什么发展?“那伯父伯母堂哥我们你都不要了?”她有些生气。

    “姐姐,你听我说。”欧兰雅低下头,惆怅道:“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了。我晓得,像我这样的身份,爹早晚要拿我联姻,可姐姐你知道,我生来就笨,最不懂掩藏情绪了,叫未来夫君看出我心中另有其人,那不是结亲不成反结怨,给家族凭白惹祸患吗?”

    三堂姐倒没想过她想了这么多,由心而生出一股无力来,她清了清嗓子,“雅儿啊,要不你先去睡一觉,也许明天醒来你就不喜欢他了。”

    “不。我今天喜欢他,明天喜欢他,后天还喜欢他,今年喜欢他,明年喜欢他,后年还喜欢他,十年后喜欢他,二十年后喜欢他,三十年后还喜欢他,永远喜欢他到我死。”欧兰雅斩钉截铁。

    三堂姐被煞了一会儿,才反应回来呸呸道:“说什么不吉利的字!”

    欧兰雅脸上浮现一抹甜甜的笑容,“我都想好了。我就去楚国名山游灵,听说游灵山上住着仙人。我就每天向仙人祷祝:一祝父母福寿安康、儿孙满堂;二祝欧家繁荣昌盛、兄姐弟妹一生平安;三祝他谢涵顺遂安康,和柳絮姑娘白头到老。”她第一次念谢涵的名字,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发颤,却又特别坚定。

    原本闭目忍痛的谢涵忽然睁开眼睛,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哪知石案边坐着的对方忽然回头看来。

    谢涵连忙收回目光。

    那边三堂姐有些痛苦地扶了扶额头,“雅儿,我平时真不应该带你去听那么多说书,看那么多志怪杂谈。”

    欧兰雅转回头,已然一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岿然不动”的样子了。

    三堂姐觉得现在目标得是打消对方不切实际的修道想法,然这回无论她怎么苦口婆心,对方却都不被她忽悠了。

    霍无恤抬头看看天,距离他们两个躲进来已经有两刻多钟了,时间经不起消耗,怀里的人也等不起了,再这么下去得疼死。

    “喵呜——”

    他一边把谢涵扶着靠栅栏上,一边发出一声猫叫。

    三堂姐和欧兰雅都停止了交谈看过来。

    “喵呜喵呜——”霍无恤的猫叫变得微弱又有些痛苦。

    “好像有只小猫受伤了。”欧兰雅站起来。

    “哪来的猫?”三堂姐皱了皱眉也站起来。

    “大概是哪个厨房大娘养了捉老鼠的罢。万物有灵,姐姐,我们去救救它。”欧兰雅提起裙子过去。

    三堂姐:“……”还没修道呢,你就这样了,修道了还了得?

    心里虽这么想,但她也起身跟过去。

    二人循着声音来到草丛,忽然里面跳起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劈向二人侧颈。

    “咚——”的一声,那三堂姐头一歪栽倒在地。

    然而在他另一手刀就要触及欧兰雅时,对方却不知在栅栏上拨了下什么,瞬间响起“叮铃铃——”一串响铃声,在静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霍无恤连忙收手,就近即刻有巡逻人马赶来。附近守园下人也跑过来。

    欧兰雅连忙趁机要往外逃,谢涵也蹿出来,一手捂住她嘴巴,一手拔出靴内匕首抵在她腰间。

    “叫他们别过来。”谢涵变了声音,低哑发沉,让人全然听不出他本来声线,“不然就杀了你和你三堂姐。”

    霍无恤立刻持匕首来到那三堂姐倒下的身体边。

    欧兰雅身体颤了颤,巡逻队伍已包围在院外。

    “快。”谢涵放开捂她嘴的手,欧兰雅却忽然转头看他,接着浑身一震、脸色爆红,“你你你你你……真的是你,你一直躲在草丛里?”

    谢涵:“……”他一头雾水,催促道:“少说废话,快。”

    欧兰雅“呜”的一声,“你都听见了……”

    谢涵终于听懂对方毫无伦次的话语,心内一沉。

    “何人打铃?”门外传来巡逻卫士的喝问。

    “我!”欧兰雅吸了口气,朝外扬声道。

    “小姐?”外面人一愣,忙道:“小姐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不小心踩到铃铛了,你们回去罢。”欧兰雅声音有些发紧。

    那卫士很敏锐,立刻道:“那属下进来检查一下响铃刚刚有否损坏。”

    谢涵心中一紧,直觉要糟。

    哪知身前人比他还紧张,拔高声音,“不行——我、我夜里起来,只穿了件纱衣,你们谁也不许进来!”

    外面静默片刻,“是,属下告退。”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谢涵松开抵在她腰间的匕首,恢复他本来声音道:“我现在要打晕你了。”

    欧兰雅颤了一下,回过头来,“你也要偷剑吗?你不是已经有臾光了?”

    她回头还没看到谢涵,却瞥见正在给她三堂姐喂药的霍无恤,失声道:“你要干什么?!”

    谢涵也看他,皱眉,“你要做什么?”

    哇,见色忘友啊。

    霍无恤暗啐一口,道:“放心罢,迷药而已,免得她半夜醒来,我们还没逃掉。”他瞥一眼欧兰雅,“等会儿也给你喂一口。”

    谢涵了然,他记得对方向党阙讨了好些迷翻人的药,遂对欧兰雅解释道:“你放心,睡一觉做个好梦,明天一早就会醒来了。”

    “哦。”欧兰雅呆呆点头。

    霍无恤撇撇嘴,“一夜不够,这药烈,得要让你们睡上一天一夜,明天谁都知道你们是两个懒姑娘咯。”

    谢涵:“……你别听他胡说,孤来给你喂药,会少喂一点的。”

    欧兰雅却反应回来,拽住他衣袖,抬头凝视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对星眸,“你为什么要偷剑?你不是已经有臾光了吗?”

    “宝剑难道还有人会嫌多么?”霍无恤给那三堂姐喂完迷药后,朝二人走来,欧兰雅近看他,忽然瞪大圆圆的眼睛,“柳姑娘?”

    霍无恤:“……”梁国女人都练了看人秘术咋的?

    欧兰雅仿佛知道了什么,笃定道:“我记得你那天说要给她买几样趁手兵器,你是不是想偷片羽给她?”她指着霍无恤看谢涵,眼眶都红了。

    这个理由真挺好的,谢涵没说话。

    欧兰雅隔着衣袖抓住他右腕,“你不要偷片羽,我不会允许的。如果……如果你真想要一把宝剑,我求冶子爷爷再铸一把好不好?他最疼我了。我不能让你偷片羽,不然我们家就要被其他人家笑死了,而且你也偷不走的,很危险你不要偷……”她反反复复说着不要偷,眼泪在眼眶里转着转着,忽然啪嗒啪嗒就掉下来了。

    “别哭。”谢涵连忙拿汗巾出来,想凑过去给人擦眼泪,又觉得这动作太亲密,停在了半空。

    欧兰雅就这么睁大眼睛看着她,泪水像一串珠子滑落她姣好的脸庞,嘴里还是反复地“不要偷”。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被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就很难无动于衷。

    谢涵终于把汗巾伸到她脸上,“好。不偷。你别哭。”

    说完,他想了想,又道:“孤的确不是来偷剑的,而是过来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这样东西被居心叵测的其他人偷偷放到了欧家,孤才过来拿的。”

    “真的?”欧兰雅眨巴了下眼睛。

    “真的,明天你起来,片羽一定还在欧家。”谢涵肯定地点头。

    “那……那你快迷晕我罢。”欧兰雅闭上眼睛,睫毛扑颤扑颤的。

    谢涵……谢涵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继续擦完对方脸上泪痕,随后低声道:“快睁开眼睛罢。”

    “迷完了?所以现在我是在做梦吗?”欧兰雅迷瞪迷瞪地瞪着面前的谢涵。

    “噗。”谢涵撑不住笑了,笑得肚子更痛了,他揉了揉,摇头对对方道:“外面风凉夜深,孤送你去你卧房,再迷晕你好不好?”

    “那我要把三堂姐也带上。”欧兰雅反应回来自己说了什么傻话,脸一红,跑一边,半扶起地上她的三堂姐。

    那是妙龄女子,霍无恤、谢涵都不好上去帮忙,只能看着欧兰雅跌跌撞撞地走,跟着进房。

    没点灯,借着月色,只见这女子闺房布置得干净甜美,外室摆着许多盆栽,梳妆台影影绰绰,还有几面多宝架,一副大屏风后才是卧处。

    欧兰雅好不容易把她三堂姐搬上床,然后自己也坐在床上,抱膝看谢涵。

    谢涵摸了摸鼻子,朝霍无恤伸了伸手,霍无恤撇撇嘴,拿出一块小碎布,又拿出个小瓷瓶,把瓷瓶里的药粉往碎布上洒了洒,递给谢涵,“喏,保管她明天一早就醒来。”

    欧兰雅看霍无恤一眼,踯躅了一下,道:“恭喜柳姑娘你能开口了。”

    曾经的柳.哑巴.絮:“……”他觉得自己应该多倒点的。

    谢涵弯腰把药粉放在欧兰雅床头,“不要怕,吃下去就睡着了。”

    欧兰雅拿起药粉,犹豫了一下,又仰头看谢涵,“你真的不偷片羽么?”

    “不偷。”谢涵耐心道:“醒来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孤,可以吗?孤不想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知道是孤拿走了那样东西。”

    “好。”欧兰雅点头,解下腰间一个香囊,递谢涵手里,“冶子爷爷的阵很厉害的,你要是不小心走进去,这个能保你平安的。”

    谢涵愣了一下,捏了捏掌心的香囊,香囊也是她钟爱的粉色,绣着金色蒲公英,十分可爱,“好,多谢。”他见对方举起药粉要吃,忽然问了个问题,“你是怎么认出孤的。”

    欧兰雅举到一半的手往回缩了缩,抬头眨了眨眼睛,“你弯下腰。”

    谢涵不解,但还是依言弯了下腰,欧兰雅伸指在他面具上的眼眶周围点了点,“我认得你眼睛。”

    说完,她忽然仰头,翘起屁股,在谢涵右眼上亲了一口。然后连忙把药粉送自己嘴里,躺下,盖上被子,“我已经被迷晕了。”

    谢涵……谢涵伸手摸了摸右眼。二人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呼吸平稳,真的睡着后,谢涵浑身一颤,连连往后退了三步,靠在墙上,急促喘/息着。

    “我还以为你美人在侧,痛都不痛了。”霍无恤哼一声过来,捏着嗓子道:“外面风凉夜深,孤送你去你卧房,再迷晕你好不好?”说完,他吹了口哨,“你真有闲情逸致。”

    谢涵懒得理他,自己走出来准备找沃头,霍无恤看了他弓着的背影一会儿,又追上去,递了个手炉,“这个暖,你贴在肚子上。哎,你慢死了,跟我走。”

    谢涵接过暖炉,奇怪,“你哪来的?”他把暖炉贴在腹部,确实舒服很多。

    “顺手牵羊、反手牵猪,我看这欧家大小姐一定不介意给你个暖炉,应该还很高兴。你要是不小心走进去,这个能保你平安的。我认得你眼睛。”霍无恤又捏着嗓子学欧兰雅说了两句,谢涵皱了皱眉,“你够了啊,别拿人家姑娘取笑。有什么话对孤说就是了。”

    “嘿,我只是说几句,哪比的上你啊。之前就逼得人家要修道了,现在这么一出,你还不得逼得人家要上吊啊。”霍无恤嘴里半点不饶人。

    谢涵气了,“你嘴里能说句好听话吗?人家欧小姐只是浪费了你雍公子一点宝贵的时间,你至于唔嗯……”他忽然蹲下来,两手摁着暖炉紧紧贴在肚子上,疼得脖子上都是汗。

    霍无恤吓了一跳,“哎哎,你别气别气,我不气你了。”

    谢涵专心抵御腹痛,理也不理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竟已被人打横抱起。

    谢涵:“!!”

    霍无恤小跑起来,脚步飞快,并且熟门熟路,简直像从小长在这里一样,不过几息时间,就把人抱进个小木屋里,“要我帮你脱裤子吗?”

    “不用。”谢涵连忙拒绝,自己解开腰带,霍无恤出去阖上门。

    谢涵才蹲下,就听到门外人朝一边走去的脚步声,他忙道:“你去哪?”

    “你别怕,我就去拿样东西,很快回来。你数一百下我就回来了。”

    谢涵:“……”当他是小孩子吗,他恶声恶气道:“要去快去,少说废话。”

    不一会儿,对方就回来了。又过了约半刻钟时间,谢涵才泻完。他眼前都发黑了,捂着小腹扶着墙脚步虚浮地飘出来。

    “还疼不疼?”霍无恤忙扶着他问道。

    谢涵摇头,“不疼。”可他快虚脱了。

    他正这么想着,霍无恤扶着他到屋后背风处,解开个大包袱,拿出里面一块汗巾,一袋热水,“你快脱衣服,我给你拿热水冲汗巾,你等会儿擦擦身体。”

    谢涵这才注意到对方不知何时背了个大包袱,“你刚刚是去找这些东西的?”

    “嗯。”霍无恤利落点头,“你快点。”

    浑身上下确实黏得难受,他不知道多想沐浴更衣。谢涵很配合地立刻脱衣,然后接过霍无恤递来的热汗巾给擦了擦。

    他擦完,正想穿上原来的衣服,霍无恤又递来一套衣衫。

    谢涵接过,微妙看他,他究竟那么点时间里找了多少东西?

    霍无恤以为他嫌弃,道:“虽然是下人穿的,比不得你的衣服布料好、做工细,可至少是干的,不像你地上那件湿透了,等会穿上,风一吹,按你的娇花品性,多半得着凉。”

    谢涵:“……”

    并且他还觉得对方说的非常有道理。

    他换上短打衣衫,重新套上护甲、护心镜,装好袖箭,佩剑没地方插,就捏手里了。做完一通,更累了,只能微喘着坐一边石块上。

    霍无恤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叠点心、一碗白粥递过来,白粥上还撒着酱菜,“你都泻完了,得吃点,不然没力气。”

    谢涵愣了一下,接过那碗粥,侧头看一眼对方套着面具的侧脸,忽然低声道:“谢谢。”

    “别客气别客气。”霍无恤摆手,“就当我给你乱吃药的报酬。”

    谢涵舀一勺粥,热气模糊了他的脸庞,只听他道:“你没给我乱吃药,效果很好,霍神医。”

    霍无恤嘴一咧,又阖上,一派高人风范地摆手,“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你吃么?”谢涵递一块桃花糕在他嘴边。

    霍无恤抿了抿嘴,“虽然不饿,但看你这么关心我,我勉为其难吃一口好了。”然后张嘴一口吞。

    两人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这些东西都吃了。谢涵觉得胃里热乎乎的很舒服,力气也回来了,伸手道:“我好了,走罢,咱们至少耽搁了半个时辰。”

    “嗯。”霍无恤点头。

    二人翻出木栅重新上路,一路顺畅,又兼二人现在都浑身是力气,只过了两刻钟,就来到了山顶。

    此时已是丑正,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必须得快,回去还要誊抄一份《欧冶宝录》。

    这山顶果然如贪狼说的那样,非常“自然”,除了不远处一排竹楼,完全看不出人为的痕迹。野草蓬勃生长,有人那么高,树木成荫,茂密得几乎在中间找不到条路,既没有围墙也没有木栅,更杳无人烟——山顶只住着冶子应不肖一个人。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草丛中传来一道声音。

    二人借月光看去,只见是贪狼躲草丛里。

    “发生了点意外,事不宜迟,先不解释了。”谢涵道。

    贪狼点点头,对二人往四周指了指,“大家伙都躲在这里。”又往前指了指,“你们再往前走五十步,会看到一颗大杨树,那里就开始邪门了,要小心。”

    杨树、槐树,素有阴木之称,是布阵的好材料。只见前方杨树高大挺拔,苍翠欲滴,枝桠繁茂,暗夜中伸出的枝条像手臂一样指向天空,仔细看着,莫名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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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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