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62章 第62章

    “小璀呢, 你年纪还小,什么谋官参政还是其次,现在应该致力于学问, 孤想送你先学些东西。”谢涵两手交叠, 放在膝上,悠悠罗列着,“现在有三个方案:一是请老师进府, 专门教导你, 这最能针对你的情况, 但大凡有点名气的学者都不屑于此, 所以哪怕是孤,怕也只能请些庸流来;

    二是送你去附近有名的几家私塾,那里的授业先生一般都不差, 你也能和其他人切磋交几个朋友,但你无法获得为你量身打造的教学;

    三是送你进宫和几个公子贵孙一起学, 那里的老师将是孤能找到的最好的, 他们除了会教你一般的文史外, 还会教你怎么识人, 怎么当家,怎么为国立功,但是…唔, 那些公子贵孙的,许多脾气不太好,心里弯弯绕绕的也多, 老师也最不会顾及一个你。”

    谢涵一方面是给出选择, 以显示他对陈璀的上心,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对方会怎么选。

    不像苏韫白是那种一眼能望到底的男子, 陈璀就复杂多变多了,哪怕在途中一月余,由于有赵臧牵着,也没及多观察对方,现在正借选择来探探底。

    陈璀眉心攒起一个疙瘩,好似经过了一番复杂的心理斗争,“我可不可以都选?”

    “哦?”谢涵饶有兴致。

    陈璀掰着手指,“我先选一,尽快把最基本的学会了。”说着,他挠挠头,“我还有些字不认识哩。学字,也不用什么利害的老师。然后选二,听些经史典籍的解读。再选三,学那些为人处世,也可以对比之前学的。”

    说完,他忐忑地看谢涵。

    “可以。”谢涵笑着点头,“那你认得些什么字,不认得些什么字?孤也好相应地找老师。”

    “我……”陈璀脸色一下子红了。

    “小璀很棒,已经会用梁字记事了,其他字,他也接触不到。”苏韫白以为对方因为只会一国文字而觉得丢脸,开口安慰道。

    哪知陈璀脸色更红,还暗暗瞪了苏韫白一眼。

    谢涵扬了扬眉。

    他是感觉的到陈璀对苏韫白有一种微妙的敌意的。

    原因么,也很好理解,二人是一条路上、一个时间里被从梁国带回来的,又都在他这儿,本就是竞争关系。

    其次……其次还用说吗?

    #男□□丝对高富帅的羡慕嫉妒恨啊#

    陈璀那说他是□□丝都太给脸了,他只是一个朝不保夕、一顿饥一顿寒的乞儿。

    苏韫白呢,商贾之子,一身衣料考究,不懂行也知道价值不菲,有学识,有气质。

    最过分的是为了不想接手家里生意逃出来。知道这有多让人眼热吗混蛋!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作为饭也吃不饱的小可怜,谢涵猜陈璀大概不知道这么嘀咕过几次。

    但他一直以为苏韫白是个君子如风的人,把什么人都往好处想,说不定都没发现陈璀弯弯肠子下对他的讨厌。

    怎么,结果现在两人已经有过正面冲突了?

    但下一刻,他觉得自己多想了。

    苏韫白摸摸鼻子,小声道:“怎么了,小璀你不要害羞,我在你这年纪梁字也没认全哩。”

    陈璀超郁闷的,又白他一眼,只不过这回偷偷的,没让对方发现。

    谢涵好笑,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撑着下巴道:“哦,记了什么事,也让孤瞧瞧,没说孤坏话罢?”

    陈璀瞬间脸一白。

    谢涵板起脸孔,“不会真的在背地里骂孤罢。”说完蹙眉,哀愁道:“路上确实忙了些,没空顾及你,真是孤的不是了。”

    陈璀哪受得了这种连环拳,立刻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没有没有没有,只怕污了殿下您的眼睛。”

    他飞快跑进里间,又飞快蹿出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把一卷竹简放谢涵面前。

    谢涵挑了挑眉梢,打开竹简,然后……一脸蒙圈。

    “咳──”他轻咳一声,放下竹简,陈璀已上来解释道:“这个圆圈(○)代表殿下您,这个方框(口)代表我,这个一横(一)代表是,这个两横(二)代表否,“○一口”,这句话意思是殿下您救了我。”

    有趣。

    谢涵仿佛get到了这种“陈氏记事”法的精髓,颇觉兴味的继续看下去,后面又出现了三角形(△),他觉得那大概是指苏韫白。

    下面意思似乎是:今天殿下让我和苏韫白一起,嗯…接下去好像画的是个马车。

    后面连续有“口二△”的符号,大概是我不喜欢苏韫白,不不不,这有点不搭前后语境,否应该还有其他解读,好像是“今天我耍了苏韫白,今天我又耍了苏韫白”。

    谢涵:“……”

    他好笑着看完,低头便看到陈璀那宛如要上刑场的平板脸,还带着“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倔强。

    苏韫白则皱着眉头看陈璀,欲言又止。

    谢涵眨眨眼,然后板着一张脸站起来,“孤突然想起还有要事,要先行一步,晚些再来。”

    说完,也不等两人挽留──当然,两人似乎都在天人交战没空挽留──就行色匆匆地走了。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挥开随行卫士,绕到宅子背后时,移开一棵大枣树旁边的石块,又扒开地皮,露出里面一块铜板,拿钥匙开了铜板钻进去,不一会儿又来到之前宅院中。

    他府里的秘道,他还不知道吗?

    “我不想和你说话。”陈璀冷冷道。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苏韫白坚持道:“你为什么要骗人呢?不认字就不认字,我在路上不只一次问要不要教你认字写字,你每次都是怎么说的,说你都会,说你听听私学的老师写过几笔都认识了。我真以为你那么刻苦,那么天纵奇才。没想到都是信口胡言!

    小璀,不知道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懂装懂,不思进取,你还小,正应该虚心求教,而不是懒惰、懈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更不应该欺骗,这使你自己变得低劣……”

    “你够了。”陈璀“啊”的一声打断苏韫白的说教,好像终于受够了般地喷发,“你谁啊你,我是吃你的还是穿你的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凭什么说我懒惰不思进取?你很了不起么,你最勤勉了么?我能在大雪天里扒在井里偷听那些私学老师讲课你能吗?大半条腿都泡在冰水里你试过?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这个只会享受家族财富好吃懒做又任性的大少爷!

    我骗人怎么了,你们儒学不是说仁者爱人人命至贵吗?我不骗不偷不抢我不能活,我为了性命骗下人怎么了?我不是不想学,我是看你那傻样也教不好,不想理你耍你呢。

    你那么善良宽容,让我耍一下怎么了?一定要揭穿我,现在好了,殿下一定会赶我走了……我连字都不认识……”

    说着说着,他抱着膝盖蹲下来,“本来凭我比一般人都聪明得多的脑子,记字不是一会儿的事。你知不知道我看过的东西听过的话从来不会忘,只要、只要让我听一遍就好了,我就会记全了,殿下不会知道我根本不识字的……他怎么会要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人……他一直以为我很厉害的……我马上就要出人头地好给我那死鬼老娘烧香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啪嗒──

    一滴豆大的水珠掉落在地,掉在他两脚之间。

    “我……”苏韫白慌了神,也蹲下来,没了刚刚的疾言厉色,手忙脚乱安慰道:“不会的,殿下人很好的,不会这样的。”

    “很好,什么很好,很好的傻子能活吗?你以为他带你回来干什么,为了替你实现你的伟大理想?真是笑掉人大牙。他是让我们将来给他做事,现在他觉得我没用了,还留着干什么。你没看他刚刚脸色都变了,敷衍都懒得敷衍冷冷淡淡就走了?”

    这个……白甜如苏韫白也没法反驳,但是,“只是不识字而已,你既那般聪明,学上来也很快,没什么大不了。”

    陈璀呸道:“什么没什么大不了,你说的好轻巧。之前会阳里也有个大官说我聪明要收我学习,后来一看我不识字就把我赶出来了。”

    “再不然…再不然……”苏韫白眼睛一亮,“以后我来教你,我来照顾你,绝不会让你过以前那种日子,你想从政的话……我家中也颇有势力,可以送你为官……”

    “谁稀罕啊。”陈璀呸道。

    然而不待苏韫白再说下一句话──

    “吱呀──”一声门开了。

    场面顿时凝滞,一片寂静无声。

    谢涵听了一会儿壁角,施施然推开门,那么坦然从容,没一点偷听人讲话后的羞耻之心,“愚者六岁识字,六十岁也只是识字,智者十六岁识字,六十岁却可名流千古。何必为之前窘迫环境所造就的事而怀疑自我呢?”

    他来到陈璀面前,蹲下身,拿出一块汗巾,给人擦了擦脸上泪痕。

    陈璀怔怔地仰头,下一刻反应回来顿时窘迫。

    苏韫白也窘──到底他们两个算是背地里议论谢涵了。

    窘得大脑当机,一时都没空想对方怎么突然进来了。

    到头来两个被偷听的倒是非常尴尬,偷听者恍若未觉,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不过,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遛遛。陈璀过来,孤来看看你是否当真过目不忘。”

    谢涵率先出去,自然地往书房过去,陈璀踯躅了下,最后又瞪一眼苏韫白,一跺脚跟了上去。

    苏韫白歉疚不已,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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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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