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95章 第395章

    等众皆饮一杯后, 这玲珑洲的登洲三题正式开始。

    梨倾来到游廊一侧的竹梯,矮身蹲下,一只绿头乌龟慢吞吞地爬上她的手掌, 只见乌龟背上用朱砂写着六个大字:天上明星几何?

    梨倾举起乌龟, 嫣然笑道:“这就是今天的第一题了,天上有几颗星星呢?一炷香的时间哦。”

    眉嫣给众人发短简,同时点燃一炷香。

    众人面面相觑, 谁还曾数过天上星星了不曾, 现在大白天也不能当场数啊。有几人瞬间已经打算放弃了, 还有的决定乱蒙一把, 也有几个老神在在的。

    谢涵便是其中一人,甚至他都没有思考,便立刻落笔交了上去。霍无恤眼睛一亮, 屁股、大腿一齐往谢涵身边挪,眉嫣已出声, “答题须从心, 玲珑洲不欢迎不诚之人。请贵客们不要离开自己的案台。”

    霍无恤屁股并大腿一顿, 许多和他一样的人也同时一顿。

    谢涵交上短简, 霍无恤眼巴巴看着他。于是谢涵对着他拍了拍胸口,又皱了皱眉,最后抬眼凝视着他, 目露赞许。

    霍无恤醍醐灌顶,立刻落笔。

    旁观一切,欲图一道作弊的众人:?

    仿佛旁观了作弊但却没有任何证据的眉嫣、梨倾:……

    梨倾瞧着两人的短简, 挑眉问, “两位客人,怎么答案一模一样?”

    谢涵笑眯眯的, “因为当初是我们两个一起在屋顶上数的啊。”

    梨倾无法反驳,不一会儿,一炷香时间到了,仅剩几个绞尽脑汁的人还没交简,还是眉嫣下去一一收上来的。收好后,她轻声开口,“宋大人、项大人、景大人……请随婢子去小楼处歇息会儿罢,那儿有上好的点心,还有善烹茶的艺者,希望贵客们回去路上能有好心情。”

    她恭恭敬敬的,又把灰头土脸地答错题离开说的这般好听,很多人也就顺坡下驴,摸着须微笑点头:

    “玲珑洲的茶香也是一绝啊。”

    “那真是再不过了。”

    但也有人不服气的,“难道不是成千上万颗?”

    “难道不是无穷无尽?”

    眉嫣恭敬道:“先生不在,婢子不敢妄言,贵客们若好奇,不如问问答对的客人们?”

    好一招祸水东引,南施不在,找奴婢麻烦有失身份。但对面的人,哪个又是好相与的。

    还真有。

    薛安已经出局,在谢涵开口后,他本也无心登玲珑洲了,此时唯有些迷惑,遂看向和自己同来的一个青年,那青年挠挠头,“薛哥,我小时候数过,每次数都不一样,时而两千九百九十八颗,时而三千零一十颗,时而三千二百十五颗……”

    他说了一堆“时而”,搅的人头也晕耳也花了,最后道:“所以我刚刚算了一阵,取了平均数三千一百十一颗。”

    他不说则已 ,一张口,在场留下的人中十有八、九之人脸上都露出诧异之色。这么明显的端倪,王免岂会看不出,“想必并非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三千一百十一颗罢?莫非星无定数?”

    这下,留下的人也好奇了,丰兰音率先开口道:“星象学说,星运对人运,天下苍生两千万人,故我写了天上明星两千万颗。”

    “丰少主好霸气。”又一人道:“我则忖九为极数,繁星满天当为极中之至极,故写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颗。”

    “摘星先生划分满天星斗为三垣,尝数紫薇垣有星千二十颗,故三倍天星,书三千六百颗。”

    ……

    解开第一题的迷惑定有助于下面二题,此时正该同心合力,揣摩南施出题的意图,故大家都坦言自己的答案,然而这回答可真是百花齐放,谢涵也答道:“我与无恤曾在不久前的夜里数过星星,三千四百八十七颗。”

    众人皆看向霍无恤,面露奇诡:所以阁下刚刚是怎么通过对方的一个抚胸皱眉写出这一串数字的?

    说了半天,莫衷一是。

    等所有人说完后,大家大眼瞪小眼,最后一齐把目光投向梨倾和眉嫣。

    眉嫣早在留下的客人开始讨论后,便知事情要失控,飞鸽传书回洲,此时回信已到,她打开道:“各位贵客稍安勿躁,先生说她一生曾数星斗三百次,然而每次数的结果都不一样,有时前几天还看到的星星后几天就没了,故她亦不知天上明星几何,这并非是先生对贵客们的考题,而是她真实的疑问,希望能寻到一人为她传道解惑。

    因先生数的星斗至少三千,她料想满天星斗真实数目必在三千之上,故答三千以上者皆效。”

    从出题到发出疑问,这话说的好听。那些被请离开的也不说什么了,从一侧游廊跟着眉嫣去了。

    天上飞来一只信鸽,梨倾打开,问了第二题,“请问天下连年征战,这动乱的根源是什么?贵客们讲重点即可,时间一刻钟。”

    相比天马行空的“天上明星几何”,这道题就中规中矩多了,符合在座诸位的身份和从小接受的教育,紧张的无非是时间太短,大多思忖片刻 ,便落笔成书。霍无恤也不用谢涵帮忙作/弊弊了,他写道:天下纷争,概出四字,私心、无法。私心令攻讦,无法不止战……

    一刻钟后,大家都如期交上短简,不一会儿,又送走几人,之前满舍的权贵们,登时只剩下十人,十人互觑一会儿,一只雪狐跑了进来,爪里捧着张布帛,眉嫣抱起小狐狸打开,“题三:宇宙有限乎?请各位畅所欲言。婢子们会在一旁记下诸位贵客的精彩辩论。”

    此时,在场十人中,三个楚国子弟,七个他国子弟,七人中,两个来自齐国,正是谢涵和霍无恤,两个来自梁国,乃与薛安、刘决一道的另一批,想来是叶家之人,还有郑国两人,邹国一人。

    丰兰音笑了,看向谢涵,“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如果空间有限,如果我又站在这有限空间的边界,我向外伸手,温留君说我是否伸得出去?”

    “如果丰少主伸不出手,意味着有东西挡住了丰少主,也就是说边界之外还有容纳那物的空间,绝非边界?若伸得出手,便是还有空间供少主伸手,也非边界。故假设不成立,宇宙无边。”谢涵道:“可本君以为丰少主的假设本身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不足为依据。”

    “哦?”丰兰音微挑眉梢,思索片刻,道:“愿闻其详。”

    “丰少主的假设其实有两个条件,一则宇宙有边,一则阁下可在其边。假设不成立,说明其中有一个不成立。丰少主认为宇宙无边不成立,可如果是阁下在其边不成立呢?”

    丰兰音哂笑,“既然有边界,就定可在其边?不过抵达的时间长短罢了。如何会不成立?”

    “这世上有些东西本来有限无边,您永远也达到不了其边界。”谢涵随手捡起案上一颗圆团糕点,“假设其内中空,假设天下空间如其内,又假设丰少主缩小千万倍,在球内面行走,即使丰少主寿与天齐,也不可能走到那所谓的边界去尝试伸手。”

    丰兰音一愣,良久不语。

    叶氏一人笑道:“可这天下绝非如圆团一般,目之所及,虽有山峦叠障,依然一片坦途,既是方正,必有边沿。”

    另一郑人却道:“其实蚂蚁在车轮上爬行时,恐怕也觉得自己脚下是一片坦途罢。”

    “宇宙之下,人如蝼蚁,灿烂星空,可有定数?”那邹人忽然站起,道:“你我在此空谈,又有何益?便如之前的天上明星数量,唯有数过,方能知晓。你我在此便是空谈百年,赢的那人也未必是对的,只是他逻辑缜密罢了。”

    说完,他便推门往外走,梨倾急忙问,“客人去哪儿?”

    那人回头道:“即日起,我驾马车往日出方向走,假设宇宙有边,我终有一日会到那边界,届时折返再往日落方向走;假设宇宙如温留君说的那样有限无边,我终有一日会回到玲珑洲;假设宇宙无限无边,我永不会回来。”

    霍无恤喊道:“宇宙是否有限,无人知晓;可阁下寿数是否有限,你我皆知。”

    那人笑道:“我一人的寿数是有限的,可我有子子孙孙,一路上子孙会代我走下去。”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谢涵忽然道:“倘若有一日阁下后人折返,或是一路向东回到原点,至少让后世知道是你们走了一圈,回来了。”

    那人转回身,朝谢涵一礼,“在下邹人向东来。”

    他环顾一圈,“今日东来在此与现在的诸位、千年后在此的诸位、万年后在此的诸位做个约定,时光为我见证:往后东来代代后人便以《昊礼》取名,共五千二百七十字,回来的人名字里首字是哪个,在《礼》中是第几个字,便是在下的第几代后人,五千二百七十代后,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如果没有,想来宇宙无限。”

    谢涵不知道在他眼里这烧着火炉的草舍是不是刹那间沧海桑田,墙皮如潮水般剥落,光阴流转,他也许想象到了千万年后这玲珑洲的场景?

    “啪啪啪——”游廊一头传来掌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曲折的竹道上踏步而来一温雅女子,她穿白色长衫,罩青色纱衣,长发束起,戴乌木莲冠,漫天飞雪在四周舞动,衬得她有种不真实的迷离感,如画中人、诗中仙。

    “先生。”梨倾、眉嫣忙起身小步过来,恭敬执弟子礼。

    “南施先生。”丰兰音等楚人以及谢涵都是见过对方的,也施了一礼,其余人纷纷反应回来,也客客气气地给这位天下闻名的女学士见礼。

    “见过温留君、霍将军、叶大夫、叶车率、丰少主、丰二爷、花五少爷、郑大人、琴大夫以及向大人。”南施朝十人颔首,尔后看向向东来,“南施在此也向诸位做个约定,大地为我见证:即日起便将大人的誓言书写下来,编纂进玲珑洲的出书中,无论生老病死、天灾人祸、战火纷飞、天崩地裂,永远优先保存这卷书籍,有南施学生在的一日,便会让这约定流传千古。有朝一日,您的后人与我的学生,终会在此共同回答这道题的是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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