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96章 第396章

    向东来走了。

    带着所有人的困惑与希冀走了。

    南施怅惘道:“日出东方,玲珑洲的东边是侠白城,侠白城往东是尺泽邑……再往东是齐国,再往东须换车为船,出东海,再往东,东海之东会是何方?海外会否有仙山,会否有人迹,海是否有尽头,宇宙会否有穷尽,恐怕终我一生,也找寻不到答案了。”

    丰兰音苦笑道:“我等皆是俗人,在这红尘中有太多苦恼与留恋,离不开这块地方去找寻真理,只能枯坐辩论,然而赢了,也不过是如向兄说的那样,胜于言辞之雄辩与思维之缜密。啊——”

    他忽一敲手掌,“向兄方才的话给了我一个灵感,一个人的生命是有穷尽的,子子孙孙的生命却是无穷尽的。一人死则继续进入另一人的生命探索,代代延续;空间时间是否也是如此,到了一个极限,进入毁灭,随后又进入新的开始?故而是有限也是无限。”

    南施支颐笑看他,“有可能。”

    丰兰音却羽扇轻晃,苦恼起来,“如果是这样,向兄永远不会回来了,更无法证明我刚刚猜想的真伪了。”

    “留待后人罢——”谢涵叹道:“历史会记录我们今日的困扰,世间永远不只一个向东来,总有那么一代人会解决这个问题,咱们现在留句话给后人罢。”

    “什么话?”之前的郑人疑惑道。

    丰兰音笑着回答,“自是家祭无忘告乃翁。”

    “哈哈哈——”在座众人皆尽笑了,原本的怅然迷惘在这一刻也散了去,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有些牵绊非他们所能放下,天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向东来。

    “先生都出来了,是否意味着我等都通过了登洲三问?”丰兰音问了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自然。”南施点头。

    丰兰音羽扇击掌一笑,“这登洲之问委实艰难,这回可真是沾了向兄的光,可以结束枯等。”

    “你这皮猴,要等某人一起登洲,很不必拿我做幌子。”南施哼笑一声,遂起身带人登洲。

    梨倾笑道:“贵客九人,五位可以划船过,四位可以走桥过。”

    以前有这规矩么?众人面面相觑,丰兰音道:“有五位兄台方才题三是没开口过口的。”

    反应过来的四人略有羞赧,霍无恤浑然不觉,反而算了一下,小声问谢涵,“不是只有四人没开过口吗?”

    谢涵神情莫测瞧他一眼,用更小的声音说,“你刚刚开口说:宇宙是否有限,无人知晓;可阁下寿数是否有限,你我皆知。难道这也算开口答题吗?”

    “……”霍无恤顿了一下,“那我与君侯岂非要分开走?”他倏然忧愁起来,“雪天风大,您一定要带好帽子,啊呀,我刚刚给您系的裘衣太松了,这伞柄太凉了,您怎么拿得住?”他一头重新系紧裘衣,一头割下自己身上大氅一角对折包裹住伞柄,温声道:“您将手伸进折角里这就不凉了。”又掏身上药丸,“您先吃一颗,若桥上心疾发了,没人给您喂药,就麻烦了,先吃颗开胸气预防。”接着兀自喃喃是否有所疏漏。

    不慎站在不远处旁听了一耳朵的某位,“……”

    他若有所思,看来雍国想要拿回公子无恤是难于上青天。

    谢涵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忽然开口打断黑衣男子的冥思苦想,“我和自己打了个赌?”

    乍然回神的霍无恤:?

    他下意识问,“什么赌?”

    谢涵抬头看雪景里玲珑洲,恰似白玉掩翡翠,淡淡道:“不可说。”

    霍无恤:“……”

    两拨人分开登洲,一波随南施走吊桥;一波随眉嫣、梨倾划小舟。

    舟上有个不该在的人——是丰兰音方才问可否与一人换登洲方式,南施只道一句“随你”,他便将走吊桥的名额给了一个同行的楚国子弟。

    原来那人痴恋南施已久,却三年都没通过登洲三问,这次特意请玲珑洲常客丰兰音辅导,终于过了,还得其让与南施的同行名额,顿时感激不尽,“丰兄大恩,白某没齿难忘。”

    丰兰音笑笑,“半月后正有一桩要事须白兄帮助。”

    “丰兄但说无妨。”

    “先登洲,再说不迟。”

    上小船后,丰兰音也没闲着,而是找到霍无恤,小声攀谈起来,“之前贵国大良造王大人有托我请霍兄回国。”

    霍无恤看他一眼,神情冷冽,“第一,我如今已是齐人,入温留户籍;其二,他本人尚且不能,我与阁下非亲非故,我劝你不必枉费力气;其三,在下年方十八,阁下很不必唤我霍兄。”

    “……”丰兰音笑道:“霍弟在温留君面前面后,可真是两幅面孔。”

    “我已申明,在下与阁下非亲非故。”

    丰兰音从善如流,“霍将军。”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在对方耳畔低语道:“霍将军与温留君如此亲厚,想必知道其盛爱兰花与音律,但你可知这是为何?”

    他不会是要告诉我因为他名“兰音”罢?

    霍无恤神色奇特,“我劝阁下自恋也要适可而止。”

    丰兰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已经猜到了。”

    霍无恤忽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道:“阁下知道我是如何解出题一答案的吗?”

    方才谢涵与霍无恤暗通不知什么暗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丰兰音岂会相信两人真一起数过星星,“霍将军确实是温留君的心腹下属,默契十足。”也只是下属罢了。

    “君侯先拍自己,他行三,故第一个数字是三;他皱眉,顺着之前思路,我曾听闻其与四弟关系最不佳,故第二个数字是四;最后目露赞许是对我,我最让他赞许的事是三年前拿下燕南四城,君侯曾赞赏:霸气十足,所以最后两个数字是八和七。”

    丰兰音:“……”

    同船的其余人:“……”

    不是,拍自己为什么是行三,不是“吾”同“五”?

    他皱眉,就一定是因为齐四公子,五公子占他太子之位,难道不更可恨?

    不是,被带进沟里了,为什么皱眉就立刻往兄弟方向跑?

    好罢,就算是顺着之前“三”的思路,那赞许怎么就不顺着三了?

    阁下最值得赞许的事难道不是今年的归来伏兵一役么?与之前相比,小巫见大巫啊。

    好罢,非要说是这场仗就这场仗,可能行想到“霸气”是什么神奇的思路?怎么不说拿燕南四城是“四”啊?

    槽多无口。

    梨倾忽然扔了桨,“好哇,你果然是在作弊。”

    霍无恤:“……”他忽咧嘴一笑,“我和丰少主开个玩笑呢,这么离谱的联想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梨倾姑娘如此聪慧,必不会同旁人一般被我蒙骗。”他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船头青衫女子,认真又带笑。

    梨倾脸儿一红,捡起桨哼道:“那是当然。”

    小船儿继续飘荡,霍无恤想:君侯的法子还真是好用,难怪他如此喜欢勾五搭六。

    丰兰音等这一波过去,才雍容笑道:“霍将军刚说这么多,是想证明什么呢?”

    “证明我足够了解他。”

    “只有心虚的人才需要急切地证明。”

    “不——”霍无恤看前方山水,“我是想告诉丰少主,我足够了解他,知道他喜欢什么,你绝非他的类型,你的挑衅在我看来不堪一击。”

    “既是不堪一击,霍将军又何必在乎呢?”

    “因为你的自吹自擂是对他的亵渎,我不允许。”

    “我自吹自擂什么了?”丰兰音无辜道:“霍将军在说什么?丰某似乎不太明白。”

    霍无恤侧头瞧他模样,忖:他似乎并非爱慕君侯,故来向我挑衅,莫非真是替王免来离间我们?

    不不不,霍无恤晃了下脑袋:他怎么知道我爱慕君侯?莫非是虞旬父?

    他记下这点,不再接对方的各种茬,等下舟后,立刻直奔谢涵 ,小声将这话与对方说分明。

    谢涵的反应却让他很意外,他又说:“我和自己打了个赌。”

    那一刻,雪在下,风在飘,他撑着伞,遮着二人,侧头瞧一手距离外的对方眼眸,忽然有种错觉:他希望我知道那个赌约。

    可最终,对方还是说了一样的话,“嘘——不可说。”

    他还想再问,对方已经笑开,“丰少主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或许他就是闲着无聊,你不必在意。”

    谢涵说的太自然,霍无恤也便抛开那一刹那的灵觉,“这是否可以证明虞家主不可信?”

    谢涵瞧他一眼,“无恤,你知道当初在忘忧山上,你遇见猛虎,命悬一线,我从天而降时,那一瞬间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霍无恤想了想,“不同寻常的镇定,少年人中少见的沉稳,眼中是永远不放弃希望的火焰。”

    谢涵:“……”他侧过头,随后五官变形,眼神恐惧、惊喜、渴望,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又瞬息变回来,闲闲道:“怎么样,是不是超级镇定、沉稳,眼里是永不放弃的火焰啊?”

    霍无恤:“……”他干巴巴道:“君侯好演技。”倏忽反应回来,眼里是惊喜,脸上是坏笑,“君侯,你还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我的样子?”

    那可不,刻骨铭心啊。谢涵心里哼了一声,“好了好了,偏题了,你瞧你那眼神是不是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情绪来。”

    霍无恤点头。

    谢涵道:“所以丰少主能看出什么来并不一定需要虞家主走漏消息。”

    霍无恤顿了一下,摸把侧颊,“很明显吗?”

    谢涵止了步子,停下。霍无恤也停下,正奇怪。谢涵偏头撞了下他脑袋,不疼,麻麻的。

    然后,他听他说:“因为,无恤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啊。”

    “扑通——”

    霍无恤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跳动一下,他好奇怪啊,对方明明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啊,莫名其妙他嘴角就翘了起来,“君侯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会发光。”

    “哇——”身后忽传来一道惊叹,随后是哼歌声,“两双眼睛,两双眼睛,一双会说话呀,一双会发光,真奇怪,真奇怪——”

    丰兰音哼着软调在二人身边走过,风雪吹起他垂在两侧的白色飘带,好巧不巧,如两根手指,正一左一右指着谢涵和霍无恤二人。

    霍无恤:“……”

    谢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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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一下,下一章无责任番外是这样的:306章有抽奖定制番外,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神淮大仙女抽中了一个名额,她希望的定制是:不想看子般死,可他不得不死,那能不能安排他死后穿越,我应下了。前天突然有灵感,就写了,但是考虑穿越后也没法真的轻松地活(ps:我曾经设想过原着涵姐姐死后穿越的故事,结果涵姐姐愣是不说话不动作呆呆过了好几年,最后这一世的亲人遭遇生命威胁才慢慢恢复过来,动脑子干事。我想子般也差不多罢。)所以瞎□□乱搞了一下,折腾出了历劫的设定,嘻嘻嘻,这样也能和涵妹一笑泯恩仇。

    最后,ppps:留个评论呗,不要担心同一张留过就不能留2分评论啦,0分我不介意哒。

    无责任番外

    “轰隆——”

    夏日的第一道惊雷惊醒了多少梦里人。

    谢涵坐起, 怔然良久,寿春“啊啊”叫着递过来毛巾,他下意识接过, 忽摸眼角, 竟发现两道泪痕。

    他做了个梦。

    那年梁武王驱车入上明城,僭越称王。乱哄哄一片里,有人机关算尽生死博弈, 那是昊天子和梁武王;有人尽忠职守不畏强权, 那是相国和绞侯;召太夫人还是列国第一美人, 巧笑间消弭硝烟;邹伯还坐拥天下马场, 虽是小国亦不胆怯。

    弹压诸国的梁武王死了,回程的路上他该觉松了一口气的,可他莫名心里梗了一口气, 吐不出咽不下,耳边还出现莫名其妙的声音, 唧唧歪歪的, 搅得人养病也不能清闲:

    “孤这十七年来, 从来没听过身不由己四个字, 所有的身不由己,都是弱者的借口。”

    “你不变,我不变。”

    “谁也不许反悔。”

    “要像狗一样脱光衣服, 抬起一条腿撒尿。”

    什么和什么呀,莫名其妙。

    他挥开那不知所谓的话音,继续赶路回扶突。

    到城外的刹那, 一声惊雷。

    他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亦或是他从梦中醒来了?现实与虚妄,在这一刻交织。

    “啊啊——”寿春轻声叫唤, 拿着披风追了出来,谢涵已披了件外袍出门了。

    “大王。”沿途的巡逻士兵和守卫宫人毕恭毕敬跪下问安。

    来到厨书房,他推开门 ,长案一侧挂着副巨大的人物帛画,那人一身红衣艳艳如火,狭长的凤眼斜飞,花容国色,灼灼其华。

    距离齐雍联军伐楚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最后一道捷报是七天前,蔺缺已在云门城三十里外。

    谢涵瞧着那副画像,缓缓道:“夜深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滂沱的大雨中,忽由远而近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伴着叫嚷,室内忽的一黑,雨骤风急,吹灭烛火,闪电如银龙般撕裂苍穹,那副帛半明半暗。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的声音语气莫测,又道:“下雨了,齐王是什么样的身体不必寡人提醒。”

    “有劳雍王挂心。”宫人早已重新点燃烛火,谢涵回身,神情已经平静至极,“是有急报么?”

    霍无恤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像欣然得意又像莫名惶恐,“五天前,蔺缺掘水灌云门,守城兵将如鱼蟹。”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在这时突然占上风,他轻声道:“云门破了,楚国亡了。”

    谢涵一愣,“这么快?怎么会——”话音戛然而止,他点了点头,“真是太好了。”

    霍无恤的声音变得更低了,在这夜里似乎要被风雨吹散打落,“楚王在城破前,杀了所有王室女孩,给了所有男孩武器,让他们去守城,他自己也去了,身中三箭一枪后,在麒麟头放火自焚了,楚国没有一个王嗣宗室留下。”

    麒麟头是云门地势最高处,山峰耸起间,纵是大水也淹没不到。

    谢涵垂眸,吩咐道:“楚王、并所有楚王室厚葬,立英雄碑纪念楚人守城的决心与不屈的精神。”

    “是。大王。”

    半个月后,两道消息一前一后传入扶突,其一:楚王室还有最后一个遗骨,由楚王内侍监带来,乞雍王怜悯。

    “他不请我,反而求你?”谢涵觉得有些可笑,又觉理所当然。

    他瞧着那襁褓中的孩子,莫名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反而霍无恤与这孩子极其投缘,孩子看他的第一眼就笑了,咯咯伸手要抓,霍无恤也便给了他一根手指,小孩儿也不怕生,不一会儿就从给手指到要抱抱了。

    眼见着霍无恤真的抱起了小孩儿,谢涵神情莫测,“你既喜欢,便好好养着罢。我这表哥,这辈子难得用一回心机。”

    这亡国王室,女多充入官妓馆,男多画地圈押。可楚王室只剩最后一个遗骨了,如此惨烈,谁忍心,或者说——谢涵能忍心吗?

    他早和霍无恤商议过,如果楚国投降,封楚王为武威公;如果楚国死战不降,楚灭后,封楚王为武威侯。

    其实,他知道,这封号多半是用不上的——有些人,一生骄傲。他等来的,总不会是个活人。

    霍无恤抱着抱着小孩,冷峻的神情难得缓和,低头逗弄着孩子,闻言忽道:“齐王以为寡人会喜欢什么?”

    谢涵微瞧着他,只见其似自嘲道:“齐王看他是否长得像谁?”

    他还未答,谢沁风急火燎地跑进门,“哥——不——王兄——”看到个小孩儿,下意识多看一眼,结果一眼万年,他“卧槽”了一声,少怀安慰,“哥,你终于愿意生孩子了,我大侄子叫啥。”嘻嘻嘻,他不用当太弟了。

    谢涵终于知道瞧这孩子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他偏头问那内侍监,“这孩子,楚王可有起名字?”

    内侍监低眉顺眼的,低头遮住眼里的怨恨,恭敬道:“大王说小殿下叫华容,华容花的华容。”

    ——楚华容。

    谢涵支着额头,“雍王,我母亲在移宫静养,年老寂寞,不知可否将华容交给她抚养?”

    “给齐太后,是最合适的。”霍无恤将小孩儿放进内侍监怀里。

    谢涵这才看谢沁,“已经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急躁?”

    “哥,我才二十五岁。”谢沁挠脸,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终于支支吾吾道:“王兄,青牙奉命去楚地收敛尸体,厚葬王室,立碑纪念,可——”

    他小心翼翼看自家哥哥一眼,好像怕声波打碎什么似的轻声道:“但麒麟头上有三具尸体,据说一个王宫卫士,一个大将军,一个楚王,火太大,烧的面目全非,衣物装饰全毁了,辨认不出半点了。青牙没法分辨,这又怎么入土为安呢?”

    “面目全非、面目全非——”谢涵喃喃,“寡人去辨认罢。”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时冲动,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去楚国看看,没想到他只是蹲下摸了摸 ,就说道:“他是楚王。”

    青牙、谢沁面面相觑,一边觉着牛逼,一边莫名不敢说话,还是霍无恤问了,“齐王怎么知道?”

    谢涵轻声道:“小的时候,有一次不慎从树上跌落,是楚王接的寡人,那时他断了胳膊,接起来后中段骨头还是有些凸起。”

    ——“涵儿,快下来——”

    ——“哼,你说下来就下来吗?”

    ——“傻子,这么高,滑下来摔死你。”

    “啊——”他话音才落,小谢涵还真地滑了一跤,急忙一手抓着根粗壮的枝干,一手捂眼睛,“楚子般——你是属乌鸦的吗?”

    “啊呀,你要吓死孤么,还不爬下来!”毕竟是个大胖小子,枝干一晃一晃的,大胖小子也在风中晃了起来,小子般瞧得心一颤一颤的。

    “你、你以为孤不想下来吗?”恐惧中,小谢涵终于放弃了骄傲,哭唧唧道:“孤下不来了啦。”

    “老天——那你怎么爬上去的?”小子般刚说完,便闻那枝干嘎吱一声好像断了一半。小谢涵顿时慌里慌张的,“表哥——”

    “别怕——涵儿别怕——”楚子般心惊胆战,还是挺着拍拍胸脯,“你跳下来,孤接着你。”

    随后“哎哟”两声,两人抱做一团滚了半圈,好一会儿止了势头,谢涵扯了头上稻草 ,恼道:“还自夸半天,你根本接不住孤。”

    “你屁话真多,起开,压死孤了。”身下嘶嘶吸气声,小谢涵觉得不妥,起身只见人脸色惨白,左手捂着右臂,那儿起了不正常的弧度,他顿时回神,“你这是骨折了,快,去找太医。”

    “找什么太医!”小子般一把拉住他,冷汗直渗,“你现在回去,所有人都知道孤是和你一道骨折的,孤受伤,你好好的,你让别人怎么想,就是父王和母后心里也会有个疙瘩的。”

    “这是事实,孤何惧人言?你本就是救孤受的伤,舅舅舅母要因此起怒火,也是理固宜然。”小谢涵瞧着人额头冷汗,多着急啊,不知道对方哪来的毅力还能唧唧哇哇。

    小子般闭起一只左眼眨了眨,“谁说为救你,孤可是为了自己的燕窝。”

    小谢涵一惊,“你怎么知道?”尔后偏了偏头,“少自恋了,孤就是想看看鸟窝里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像那个讨厌鬼说的一样是养颜圣品。才没说要送给你做生辰礼物!”

    “哦——”小子般撑掌起身,疼得一哆嗦,眼角眉梢还是笑着的,“孤可没说送给孤做生辰礼物的,涵儿你对号入座哦~”

    “哼——”

    谢涵是亲眼看楚王下葬的,棺木内一具焦尸,哪里还看得出当初昊天子金口玉断的“大昊第一美男子”风采?

    他将块莹莹透亮的玉璧放入棺中,“你一生爱惜容貌,我就知道你不肯投降更不会苟且偷生。原想着流央璧能保持尸身不腐,让它陪着你,也好叫你容貌不变,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决绝。那这块璧也没什么用了,便当我送你最后一年的生辰礼物了。”他忽轻声道:“宝藏,我不要了,好不好?”

    死人不能给生者缅怀太久,终究是要下葬的。

    是夜,月隐星明,九颗命星连成一线,如果南施还活着,就会发现天有异象,生魂死门动乱,天门大开。

    流央大陆。

    人族。

    苍荒宗。

    日天道君姬明忽觉脊背一寒,颇有些不详的预感,甚至有种天劫降临的错觉,他如坐针毡,出关询问,见宗门一片喜气洋洋,“大师兄回来了?”

    如果有大昊卿贵在此见到他的话,定会五雷轰顶,盖因其人面容与太庙里挂着的昊武王画像一般无二,传说中肇创大昊七百年江山的不世王者。

    “没,大师兄还在小世界历劫,是妖族的凤王涅槃重生回来了。”

    “羽王子般回来了?”姬明恍然,“那翼王神淮去小世界了?”

    凤凰无双,王不见王。

    天地间一只凤凰的诞生,永远伴随着另一凤凰的陨落。然而此世不知为何出现双凤,故而永远一只凤凰涅槃去其它小世界,一只凤凰在妖族镇守。

    双凤从未见面,这一点倒是默契十足。

    “没有,翼王还在妖界。”那弟子顿了顿,“据说羽王和他约了一日夜,容他离开妖界来趟人族。”

    姬明不知为何心里那不详的预感越发真切,修真者的预感,大多是天道给的预警。他心中惶恐,掐算半天,却仍不知,这只能说明给他带来劫难的是强他百倍者。

    他不寒而栗 ,急忙去找太上长老。

    话说姬明三灵根,资质一般,完全是得了自家同宗老祖苍荒宗太上长老、流央大陆唯一一个散仙大能姬彖的青眼,才得以被大好资源供着。

    姬彖洞府中有贵客,远远看着,便是瑞气万千、霞光万丈,一路走来更是百鸟争鸣、白鹤盘旋,姬明忖着,是羽王子般来人族,当是来找老祖了。他一个小小元婴,怎敢在散仙与合体期大能之间的座谈中不自量力插入,只候在门外,连使人通传都不曾。

    哪成想,他不敢求见,耳边却传来自家老祖的轻唤,“进来。”

    他一愣,随后哒哒哒一阵小跑进来,果见自家老祖对侧坐着个华丽无双的人影,传闻凤凰奇丽,羽王、翼王乃当世两大美男子,果真不欺他。

    他拜下道:“老祖,羽王 。”

    姬彖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听说你做了个小世界,叫大昊王朝?”

    对啊。老祖当年羽化时发现世界登天梯毁损,不能飞升,兵解散仙后,不是就问过他一回了吗?问完不还专程把大师兄弄去小世界历劫,现在还没回来吗?

    他就怕大师兄在那小世界有什么不如意的,回来找他麻烦。

    讲真,他大师兄谢涵说是仙道第一人,内里芯子跟魔族没什么区别,无法无天,他怕得很呢。老祖说要对方去大昊王朝学学什么是“责任”与“担当”,他表面一副逼良为娼的样子打开小世界,实际上开心地快要跳起来——多希望大师兄从此大仁大爱,肩担宗门——这样就不随意rua弄他这堂堂长老了。

    可转眼他就怕了起来,要是大师兄在那小世界真有什么不快活了,回来还能有他好果子吃,可惜老祖意已决。

    他又安慰自己,大师兄可是老祖唯一一个弟子,也是得意弟子,老祖、大概、应该、不会让大师兄在小世界过得太艰辛罢。

    如今旧问重提,姬明偷瞥上首湛然若神人的羽王一眼,应是问给羽王听的,可他又不是大师兄,哪里能接收到老祖的意思,哪里能知道老祖现在希望他回答什么,犹豫半晌,道:“是的。但一百年前,我的小世界就失控了。自己运转,我无法干涉。”

    “一百年前,不正是尊驾飞升失败的日子么?”子般闲闲道:“想来是尊驾飞升不成,误入小世界,将仙气带入小世界。这样的小世界又哪里是一个元婴能驾驭的呢?”

    咦——原来是这样吗?姬明瞪圆了眼睛,一边又想,羽王真是不客气,随口就是一句“飞升失败”,那不是登天梯毁了吗 ?

    姬彖轻笑,“连羽王也能容纳的世界,自不是一个元婴能驾驭的。这小世界如今在本尊手中。”

    言下之意,本尊还能驾驭你呢。

    正这时,山脚下忽传来一道神念,“九剑侠霍无恤特来拜访苍荒宗太上长老。”

    九剑侠。姬明瞳孔微微放大,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天下数得上号的强者都来了。

    而且,谁年少还没个仗剑江湖、恣意人生的梦呢,有这个梦就会视九剑侠为偶像。

    墨衣墨发墨剑,过分英俊的男子踏步而来,一瞧室内二人,率先笑了,“怎么,明尊还没回来吗?”

    姬彖这下笑得就有些得意了,“他比二位都命长。”

    霍无恤嘴角一勾,“我刚死,我猜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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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啊,当初306抽奖,答应了神淮一个楚子般死后穿越修真界的番外。

    但我琢磨着 就算穿越后,也是心如死灰,所以搞了个历劫设定,这样更能和涵妹一笑泯恩仇。

    @神淮,如果还是喜欢穿越,告诉我,我去重新搞一下。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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