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27. 环海 “宁椰子,我是什么摆设吗?”……

    这十八年以来, 有很多事情,夏芳卉都不允许宁岁去做。

    譬如一个人离开父母去旅游,喝酒, 以后做一名职业歌手,喝雪碧和可乐, 吃垃圾食品,交不三不四的朋友……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夏芳卉认为这些, 都是人生中的不安分因素, 会对宁岁的成长不利。

    希望靠一己之力去打造一个温床,永远保护好她。

    包括宁岁的人生路径, 夏芳卉也想通过自己的经验和价值判断为她选一条最好最对的路, 一条不用吃太多苦、最适合她的路。

    小时候宁岁说很喜欢唱歌, 夏芳卉就送她去学, 那个声乐班老师很有意思,明明是通俗唱法, 上课会给他们教一些音乐剧和舞台剧的桥段,让大家边演边唱。

    后来宁岁感兴趣, 扬言说长大想当个驻唱歌手, 夏芳卉就不允许她再去上那个课了。

    她觉得是那个老师把孩子带歪了,让宁岁有了以后想做音乐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

    让宁岁记忆很深的一句话就是——夏芳卉说,你做不好的,你不能把唱歌当饭吃, 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比你有才华的人。你想想,到时候在酒吧唱一晚上才能挣个把钱,你能甘心吗,你该有多心酸。

    当下那个时间点宁岁其实有点茫然。

    其实她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不会改变, 也许只是年少一时兴起,但是确实是夏芳卉的一句话就让她受到打击,觉得很无趣。

    后来她就努力戒掉对歌唱的喜爱。

    宁岁知道妈妈的出发点是爱,也知道妈妈吃了很多苦,肩上压着许多沉甸甸的事,不希望她走错路,所以没有反抗。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宁岁都在被动地接受很多夏芳卉安排给她的东西,有些她喜欢上了,比如数学,有些不幸失败,比如钢琴。

    原先她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鹅卵石即便经过流水冲刷也依然能维持原来的模样,既来之,则安之。

    但是看过谢屹忱之后才知道,原来还有人能够活得这样有棱有角,却不被世俗裹挟。

    那样的少年,不惧蜚短流长,又不缺鲜花嘉奖,活得骄傲肆意,灿烂又明亮。

    就是很羡慕,真的很羡慕,他那么自由,又那么无所拘束。

    潜意识里,宁岁也渴望能够成为那样的人。

    能够脱开那层束缚的框架,自己真正做一次主。

    周围蝉鸣声隐约四伏,宁岁站起身来,胸口处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沸腾。

    ——这绝对是十八年里她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在这样一个熙攘的夏夜,同某个人前去历经一场未知的冒险。

    谢屹忱还在不远处等着她。

    就隔着几米的距离,他好似变得很耐心,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沉静地望着她,像一片海,等待她一步步慢慢走近。

    宁岁站定在他身边,还是感觉很兴奋,一双桃花眼都变亮了。

    谢屹忱侧眸看她:“第一次骑摩托吧。”

    她眼睫微动,点了下头。

    他轻笑:“上车。”

    宁岁:“哦。”

    其实这辆车很宽敞,车身是深蓝色的,抛光油漆,流线型设计,各种零部件组合在一起,造型很酷。

    宁岁小心翼翼地上车,低头生疏地找脚踩的地方。

    谢屹忱的声音自前面低缓传来:“慢慢来,不着急。”

    两人隔着几寸距离,谢屹忱肩背沉劲宽阔,宁岁一抬眸就能看到他清隽的脖颈,黑色寸长的头发,每一根都透着硬朗不驯的意味,手臂冷白而绷着力量感。

    宁岁微微一愣神,前头递过来一件衣服,是他的黑色防风外套,里面加了绒,质地很软。

    “刚上去拿的,干净的。”谢屹忱说,“开起来风会很大,穿上,别着凉了。”

    他自己穿一件短袖,倒是不紧不慢的,宁岁下意识问:“那你呢?”

    谢屹忱懒懒道:“我皮瓷肉实,吹不坏。”

    宁岁安静一瞬。

    他又让她戴头盔,一人一个,宁岁接过来往脑袋上一套,感觉太大了。

    她摘下来,看了一会儿,上手调整绑带长度。

    结果半天没弄好,头发和魔术贴粘在一起了,宁岁努力想解开,结果还越缠越多。

    谢屹忱听她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知道她没搞好,他回过身来,直接上手帮她调,语气似笑非笑:“你在织网啊?”

    “……”

    这个姿势有点不着力,宁岁默默下了车,配合地挪到他跟前。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温和拨开她额边的发丝,魔术贴脱离粘连的声音轻轻嘶开,像一根悠悠绕绕的丝线剥离出来。紧接着又把绑带调紧,给她结结实实扣好。

    宁岁保持着低头的姿态,思索道:“怎么感觉有点紧。”

    谢屹忱动作一顿,拉开了点:“这样呢?”

    “好像又有点松了。”

    “……”

    两人面对面对视了须臾,感觉面前人眸光变得有点深,不知道是不是想发作打她,宁岁慢吞吞地直起身来:“谢谢,那我自己织吧。”

    谢屹忱:“……”

    宁岁重新上了车。

    身上穿着他的外套,尺码好像有点大,能掩盖住大腿上侧,宽宽松松地套着。宁岁穿的是条牛仔七分裤,薄款白色雪纺长袖,生理期间需要保暖,所以就坐在谢屹忱后面,将拉链拉到脖颈处。

    习惯性把手往兜里一揣,发现是空的,才想起来东西锁在房间里。

    没带手机,天然有种不安全感。虽然芳芳应该不至于半夜打电话过来。

    感觉他要发车了,宁岁欲言又止:“那个……”

    谢屹忱却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吊儿郎当地扬眉。

    “让阿姨放心。”

    “我怎么带你出去的,就怎么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他喉间漫笑一声,“一定把公主保护好,行吗?”

    “……”

    话音一落,摩托车便加了油,沿着门口往巷子外驶去。

    宁岁被惯性带得往后仰了一下,心间跳了跳,下意识撑了下摩托车后座。

    两边房屋飞逝,白日里热闹熙攘的店铺都已打烊,只有隔着一段距离亮着的一盏长灯。

    很快上了贯通南北的主路,谢屹忱开得其实不快,但眼看着后面的巷口离他们越来越远,宁岁的心跳就愈发难以自抑。

    风吹的,夜热的,或者是被他外套上这阵似有若无的清冽气息熏的,都有可能,反正此刻她感觉到无比兴奋。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桎梏,被解禁,被打破,变得轻盈起来。

    谢屹忱的衣摆被风吹起,喷鼓成弧度,这时候半侧头兴味问她:“感觉怎么样?”

    宁岁点了点头,而后又想起他看不到,往前凑近了点,在他耳边肯定道:“很好。”

    谢屹忱嗯了声。

    兜兜转转过了几条街,夜晚的景色如此与众不同。

    宁岁盯着前面的方向,感觉不是去南口的路,她问:“我们要去哪里啊?码头吗?”

    “不。”谢屹忱开车的姿态很稳,低沉的音色从前头传来,“敢不敢跟我上环海公路?”

    ——洱海东路,从双廊到挖色镇,就在大海的旁边。

    这条路要出古镇,彻底地上公路,几乎贴着洱海走。

    宁岁心间漏了一拍,果然,谢屹忱就是谢屹忱。

    她舔了下唇,似被他鼓舞,说出来的话也没犹豫:“敢。”

    “好。”

    摩托车速度加快,他低磁含笑的嗓音融在了风声里。

    两边建物飞快倒退,错落的平房、古朴的小镇都成为流动的风景线,前方不远处就是海,似乎已经可以隐隐感觉到温柔咸涩的海风迎面而来。

    宁岁颊边几缕发丝也跟着迅速飘扬起来:“你有没有手机啊?”

    “嗯。”

    “我想借来放歌,可以吗?”

    他似乎向后似笑非笑掠了眼:“行,在我右边口袋拉链里。”

    宁岁稍顿一瞬,试探:“那,是我来拿出来?”

    “不然呢。”谢屹忱背脊挺拔,不紧不慢地说,“你看我像是有手的样子?”

    “……”

    宁岁认命般地伸手,往他裤子上摸去,还没碰到,谢屹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会儿夹杂着淡淡的低哑慵懒:“小心点儿啊。”

    宁岁动作一顿,没想得很明白,稍微有点凝滞住。

    他……倒也不用这么直白提醒!

    宁岁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裤子口袋长在哪。”

    “……”

    大概有两秒钟,谢屹忱说:“我让你小心点不要掉了。”

    顿了下,语气难辨道:“毕竟就这么一部手机,你在想什么?”

    “……”

    宁岁闭嘴。

    她谨慎地挨近过去,盯着把拉链打开,紧捏着手机一个角抽了出来。整个过程中,基本上没挨到别的地方。

    接着低头按了下侧面电源键:“锁屏密码?”

    “1209。”

    宁岁愣了下,才想起来,这是他的生日。

    谢屹忱的锁屏壁纸和桌面是同一张图片,夜色中被烘托得很亮的一盏孤灯,仔细看,天空中似乎还有星星点点的飘雪。

    但却不太清晰。

    这时候进入了环海线。

    潮起潮落的大海就在旁边,蜿蜒纵横的公路比海平面高出许多,是俯瞰的角度,海岸边绿林悠悠,层峦叠翠。

    谢屹忱在这时问:“不冷吧?”

    “嗯。”

    夜风拂过宁岁白皙的脸颊,如水流般醒神:“你呢?”

    “我也不冷。”他音色低缓。

    机车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宁岁有了一种平行的失重感。用力握着他的手机,找到音乐软件。

    “你想听什么歌?”

    “随便,你决定。”谢屹忱说。

    嘈杂的风声中,宁岁半眯着眼简单浏览了一下他的常听列表,意外看到几首耳熟的歌,也是她一直都很喜欢的。

    还有小众的英语歌,宁岁以前听过,旋律很好听。

    她随便选了一首。橘子海的《夏日漱石》。

    动感的节拍和着风声,在晚夜中恣意响起。

    Upset/Cold wet

    我心烦意乱/寒冷潮湿

    I just gonna feel alright

    但这感觉刚好

    This time/Love blinds

    这一次/盲目之爱

    Wild roses in my hand

    就如我所持玫瑰

    岸边景色不可思议的辽阔,海面一望无际。

    猎猎风声蕴含着热意和温度熙攘而来,宁岁把音乐声调到最大声,让它震响在空气之中。

    想把手机给谢屹忱放回去,顿了下,还是捏在微微出汗的手心里。

    她会保管好的。

    偌大的公路上,偶尔一辆车呼啸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宁岁的眼眶被吹得微微有些发潮,他的衣摆,她穿着的外套,都被塑造成某一种不规则的形状,感觉好像轻盈得要飞起来似的。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抛在脑后。

    I travel all the town

    我从远方而来

    From afar

    踏遍整座城市

    Idol’s falling down

    看神明坠落凡间

    You lie in such a beautiful

    你置身如此美妙

    Don’t cry/don’t cry

    别哭/亲爱的

    I put my summer in your hand

    我的整个夏夜都安放在你掌心

    一盏盏漂亮的夜灯向后疾驰而去,明亮得似乎能照到海平面。好宽阔的视野。

    鹿卧山匍匐在脚下,森林盎然着幽静的绿意,然而对岸渔歌灯火,大理古城还亮着繁华的光。

    这是属于他们的夏夜。

    这是属于他们的疆界。

    谢屹忱低磁含笑的嗓音融在了风中:“想不想喊一声?”

    多么难得的当下,自由地驰骋。

    多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喊一声。

    脸颊被风急速吹拂,又绵又痒,勾着耳边几丝碎发,宁岁稍稍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似挣扎片晌,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谢屹忱似有所感,脊背稍稍绷了下,嗓音放柔:“害怕?”

    她又忘了自己摇头他看不见了,过了会儿才抿唇说:“……不是。”

    其实有点。

    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这种感受,速度太快,冷热不明,心跳得好像快要跃出来了。觉得有点危险,但是没法控制,很兴奋,又刺激。

    很难想象,某天会有这样的际遇,暗夜里在环海公路上奔袭。

    此时此刻,新鲜感在胸腔里鼓噪不停,像是细密的鼓点,在世界的某个尽头摇旗呐喊。

    “就,觉得有点快。”宁岁说。

    “那我开慢点?”

    “不要,你再加点速。”

    “……”

    她还挺有个性。

    谢屹忱慢条斯理地笑了:“喂,宁椰子,我是什么摆设吗?”

    “……”

    他的嗓音沿着风向后掠,亲昵地贴近她耳畔:“觉得快,你不会抓我衣服?”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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