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3.第 3 章

    今天是十四王爷风冥谦正的寿宴,风冥谦正是风冥王朝唯一一个没有被当时的战乱波及的王爷,没被那场战乱后的洗清运动中洗清的王爷。

    这不仅是因为他是当今皇上的一母同胞兄弟,天家皇室无父子兄弟,皇家的兄弟都做不得兄弟,一母同胞又如何,小时玩得好又如何,皇家无兄弟是血的名言,最重要的是十四王爷重不插手政事,是风冥王朝有名的富贵闲人,他只沉醉在戏剧、诗文、歌曲之中,几十年的熏陶下来,也算是风冥王朝的一个大家,皇上更是亲口称他为“富贵闲人”!这次他的寿宴,更是让许多文人骚客、达官贵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以得到八王爷的寿宴帖子为荣。

    你想,十四王爷的寿筵,先别提他本人的文学才识,就是冲着有那么多少达官贵人、风流名士参加,说不定皇上心情好也会去的概率也值得去,更何况他本人还是个才子,学富五车,可想而知,如果哪个文人骚客当场得到他的一句赞赏,那么他日必定金榜提名,再不济也有个榜眼加身。

    所以,民间有些老百姓也把十四王爷的寿宴比作一块敲开仕途、荣华富贵的金砖,一扇龙门。

    同理可推,如果哪个戏班子得到他的一言好,胜过千言万语,日进斗金是不在话下,重要的是从此在达官贵人里长了脸,身价百倍,从此也算是在戏班子这一行站住了脚,稳固了自己在戏班子里的地位。俗话说得好:“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人生在世,虽不曾想扬名历万,但也想有些微薄名声给人传。

    所以别提达官贵人、文人骚客在底下闹得慌,就是戏班子也在底下竞争地厉害。

    而日渐衰落的清蒗坊原本是没有这个资格进入十四王爷府。但因为,清蒗坊的上一位青衣正是十四王爷府的一位姨娘,目前正受宠着,而她以前在清蒗坊时曾多次受到林福的照顾,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清蒗坊也就在受邀名单上。

    十四王爷府虽不比大内皇宫豪华,但到底是皇亲国戚,府邸也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想象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等等是常见的景象。

    而笙墨表演的地方在十四王爷府的花园里的一个大水榭上,四周汉白玉栏石桥呈放射状,曲曲折折、弯弯曲曲直通岸边,岸边一排溜儿合抱粗的垂杨柳下摆着石桌石椅,白天,在这晨读、下棋、弹琴,清风拂过,柳丝婆娑,荷叶翻卷,令人心旷神怡。晚上,则天一分分暗下,灯一盏盏挑起,整个园子,只见红柱飞檐,觥筹交错,灯映人面,丫鬟仆从往来穿梭,格外热闹。

    按照风冥王朝的规矩,府上的宴请一般都是总管把本地的名角请来,安排一纸的戏目让主人和客人来挑,但凡点中,才有上演的机会,否则就是赚一个跑腿费。尤其是大官们的宴会,事先准备好的乐子会有很多,而由于时间只有那么点,会被点到的几率则更小。若是无名的戏班或艺人,基本是没什么机会的。

    一个仆人用金质镂花托盘托着一张描金红纸呈上来。

    “咦?语菲,这个清蒗坊就是你以前的戏班子吧?霸王别姬,新曲目,而且青衣也是陌生,语梅,(为保险起见,笙墨除林大叔、林大婶、解云以外,在戏班里外一律叫语梅)从没听说过,是个新人。本王倒是要见识见识!”

    风冥谦正看着手上的名单,笑着对身旁的一位女子说。

    由于风冥谦正是风冥老皇帝的老来子,所以现在才三十出头,面如冠玉,剑眉大眼,修长身材,眉宇间有一番儒雅风流风情。

    “是,王爷!”语菲淡淡地应道。

    “哦,那么,第一场就由他们唱吧!”风冥谦正不在意地挥挥手。

    “第一出,清蒗坊,霸王别姬!”传旨的仆人声音尖尖的,一个个地传下去。

    “语菲代他们谢谢王爷!”语菲站起身来,向八王爷福了福身。

    “不晓得是否有当年语菲的天人之姿呢!哈哈哈。”

    “王爷,过奖了!”语菲仍是低着脑袋,淡淡地回应。

    风冥谦正也毫不介意,哈哈大笑后,就等着戏开场。

    戏台上,何笙墨早已忘记自身处境,沉醉在戏台上的虞姬的人生里。

    虞姬这个像影子一般地跟随西楚霸王,经过漆黑的暴风雨之夜,经过战场上非人的恐怖,也经过饥饿,疲劳,颠沛,永远的。当那叛军的领袖骑着天下闻名的乌骓马一阵暴风似地驰过的时候,江东的八千子弟总能够看到后面跟随着这个女人,这个苍白着,却始终微笑的女人,紧紧控着马缰绳,淡绯色的织锦斗篷在风中鼓荡。在十余年中,她以他的壮志为她的壮志,她以他的胜利为她的胜利,他的痛苦为她的痛苦。最后,在四面楚歌的时候,在西楚霸王要她跟在他背后杀出重围时,为了不让项羽分心,顾虑,保护她,使江东的子弟兵讪笑项羽为了一个女人而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她毅然拔剑自刎。她可以说是西楚霸王的高吭的英雄的呼啸的一个微弱的回声,但渐渐轻下去,轻下去,终于死寂了。

    笙墨似乎感觉她就是虞姬,就是那个唱着“解君忧闷舞婆娑,自古常言不欺我,富贵穷通一霎那,宽心饮酒宝帐坐”舞剑的虞姬,就是那个念着“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王欲图大事岂可顾一妇人,也罢!愿乞君王,三尺宝剑,自刎君前,以报深恩也!”的虞姬,那个为情而生,为情而死,带着对西楚霸王的爱恋魂上九天的虞姬。

    她的运眼、行腔、吐字、归音和甩动的水袖弥漫着一股先大的悲剧性,对着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隐隐,就是此恨悠悠,秋风秋雨愁煞人。

    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已不存在,仿佛天与地之间只有她一人,又像一个误落人间的精灵,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澄净的像纯洁无垢的孩子,空灵的像看破红尘的妖精,可又媚的深入骨髓,那是一种经历了千山万水后的风情万种,却又纯净的像一掬清泉,令人想一饮而尽,以消解心中火般的焦灼。

    戏台下,隔水听音,似咏、似叹、似郁、似畅的歌声,竟似水银泻地一样,仿佛穿透了人浑身发肤毛孔,直往心里钻。伴着清风徐徐、明月皎皎,大家都已被戏台上的出色表演所倾倒而不知其所以。

    “好!”

    一片寂静中,风冥谦正带头鼓掌叫好,众人才如梦惊醒,纷纷鼓掌。

    “王爷有赏!请清蒗坊坊主带着语梅姑娘一起谢赏!”传话的仆人一路走过来。

    “你快走,那边我去应付,记得把脸弄藏点,从小门出,解云在那等着。”林福推走了笙墨,小声道。

    笙墨会意,闪入夜色中。

    “咦?语梅姑娘呢?”仆人走近却发觉少了一人。

    “语梅本是流浪的乐师,非我乐坊中人,已先一步离去,我自当向王爷请罪。”林福俯身,不卑不亢道。

    “怎么会这样?”仆人有些不满,但立刻平声道:“那就请坊主随我走一趟。”

    穿过重重门槛和走廊,就到了王爷下榻的秋风亭,此时第二出戏目已上演,是春和班的昆曲清唱。秋风亭中,风冥谦正正微微垂眉,手指在八仙桌上轻轻应着那悠扬的曲声,并没有示意外面的人进来的意思。倒是邻桌的人知道是刚才唱霸王别姬曲目的清蒗坊坊主,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进来吧。”不知何时,主桌的男子才沉声道。

    “草民林福,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无视于周围那些别有意味的眼神,林福缓步走到男子跟前,完美周到的磕了一个头。

    “另外一个呢?”风冥谦正这才把头回了过来。 “回王爷,语梅姑娘本就不是清蒗坊中之人而是远道而来的乐师,生性不喜应酬,只是这次和本坊合排这出霸王别姬才勉强答应在本坊小住。此女立誓,除却在台上,一身不见访客,否则当即自刎以谢师门。”林福跪答道。

    “大胆,此女竟感侍宠而骄,王爷……”

    “本王有耳朵,知道该怎么做,不须你来指点本王该怎么做!”到底是出身于皇家,风冥谦正打断了那边强出头的官员,声音很低,却不怒而威,那官员立刻俯下了身子直呼该死。

    又是一片寂静,除了台上仍然再唱不敢停的昆曲和那个官员的求饶声,四周都悄然一片,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一会儿后,风冥谦正才说道:“你知道昆曲吗?”

    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林福知道他在问自己,忙回答说:“略知一二!”

    “那说说看!”

    “昆剧,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曾经有“昆山腔”(简称“昆腔”)、“昆调”、“昆曲”、“南曲”、“南音”、“雅部”等各种不同的名称。一般而言,着重表达戏曲声腔时用昆山腔,表达乐曲、尤其是脱离舞台的清唱时用昆曲,而将指表演艺术的戏曲剧种,则称做昆剧。昆曲讲究柔婉、香软,典雅六字,因为它生于讲究园林亭榭之美、歌童舞女之妖、画船厩马之盛的吴地文化。具体说来,可用慢、小、细、软、雅这五个字来概括。所谓慢,是说其节奏缓慢,轻柔而婉折,就是‘水磨调’的特点。”林福继续道,“所谓小,是指昆戏不限格局,最宜在家宅厅堂、花园亭榭演唱。所谓细,指其表演细腻。所谓软,是指昆戏说的是吴侬软语,唱的是柔婉的水磨调,擅演缠绵悱恻的情节,给人一种软而香的感觉……”

    “好,不愧为戏坛老将!不知今天这出霸王别姬可是出自你之手?”

    “这个……草民不敢邀功,这是出自语梅姑娘之手!”

    虽然,笙墨曾不介意地告诉他,她不在乎这个,但是林福还是将这个功劳给了笙墨。

    “哦,看来,语梅姑娘不仅唱工好、身段好,而且还很有才华,算是一个大才女!只可惜,因为其师规而不能目其芳颜。”

    风冥谦正挥挥手,让林福退去,转身面对湖,背手吟道:

    “云鬓低鬟佩明铛,瑶池清歌奏工商。

    翩来惊鸿怅子建,婉转游龙惆长阳。

    一弹坊中琵琶曲,半舟骚客尽断肠。

    自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这一端,风波起伏,那一端,不素之请,又惊得笙墨心惊肉跳。

    王府侧门

    远远地看到何笙墨缓缓走过来,在大门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团团转的解云,这才停止了脚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解开从听到宴会开始一直深锁的眉头,迎上前去,轻声地埋怨:“哎哟,我的好姐姐哟,你咋现在才来呢?”

    “我……”

    看到解云急地都开始用她老家的说话了,笙墨不禁有点后悔。

    “算了,也甭说了,这可还是王府,人多口杂,我们还是快走吧。真是的,八王爷要打赏给你,这是多大的面子,别人求都求不来,而你倒好,避而不见,像避猛虎似的,往外推,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解云挥挥手,打断笙墨的解释,后又不知想起什么,笑道,“你刚才看到没,听到王爷要亲自打赏你,思秀的眼睛都红了,鼻子都气歪了!噗噗……”

    本来清蒗坊的内定青衣是杨芊芊,她长得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活脱脱一个林黛玉,一个青衣。没想到何笙墨出现了,硬生生地把青衣的位子给拿走了,而思秀一向与杨芊芊交好,当然是替杨芊芊打抱不平!

    笙墨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边走边向门口走去。

    “前面的两位姑娘,请停步!”

    一个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

    两人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脚步。

    那个婢女忙一路小跑上,气喘吁吁地拦住她们的去路,上前一福,“不知哪位姑娘是语梅姑娘,我们夫人有请!”

    夫人?

    笙墨、解云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一个浓浓的疑问。

    哪个夫人?

    不对啊,笙墨自从来到这个异世界,只认识林福夫妇和戏班子里的男女老少,就没有出去与人接触过,更谈不上说是认识一个夫人!

    笙墨想到这,心里更是不解。

    也许是看透了笙墨的怀疑,那位婢女忙解释道:“我家夫人就是十四王爷的侍妾——语菲夫人!”

    哦,原来如此。

    对于这个曾经艳冠梨园,技压群芳的一代名伶青衣,笙墨一直无缘得见,因为在笙墨来之前,她便已成为十四王爷的侍妾,坊间只留下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一个麻雀变凤凰的传奇。

    所以对于她,笙墨还是很好奇的。

    跟着侍女绕过水榭亭台,来到一个小院里。

    侍女站在一扇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语梅姑娘来了吗?”

    门里传来一阵轻柔的声音。

    “是的,夫人!”

    侍女垂头回答。

    “那就进来吧!”

    侍女替笙墨打开门。

    笙墨走进房中,只见里面沉香徐徐,挂着一些字画,一个女子站在蜡烛前沉思。

    笙墨立刻猜到这个女子就是语梅,不禁细细打量一番。

    只见她身着一件粉色纱衫,下着一条浓绿色水泻长裙,乌云雅堆,青丝袅袅,弯弯两道柳叶眉,在宇间微微蹇起,若愁若喜,似嗔似喜,流眄四顾,流露无限风情——好一个绝代佳人!

    与此同时,语梅也在打量着刚才在戏台上风情万种的笙墨。

    想不到——竟然如此素净。

    这时,笙墨早已洗去了妆,不施脂粉,一张素面朝天。

    可是当她游移到笙墨的眼睛时,不禁心里一惊——这样有神采的眸子,她从没见过,仿佛两颗星子,又仿佛是两潭汪汪的湖水,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跳进去,深溺其中,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一时间,两人都相视无语,只听到蜡烛噼噼啪啪的声音。

    “今日,请你来,别无他意,只是一直听林大叔说你的事,刚才又看到你的霸王别姬,很受感动!若真要说,算是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情!”

    语菲打破僵局,开口说道。

    “不敢,谁不知道夫人才是真正的技压群芳,天资国色,语梅承蒙夫人看起,是语梅的荣幸!”

    笙墨一愣,忙达道。

    “客套话也不必说了,咱们都是同行,尽管我不唱了,但是基本功还是在的,想送点话给你。”语菲看到笙墨想说话,挥挥手继续讲下去。

    “你要晓得,花脸是一个绝对的男人,或则说,是绝对男人的绝对侧面。男人就应当是简单的,所有的身心只是一张脸谱,简单到夸张的程度,简单到恒久与一成不变的程度.

    而青衣则不同。唱青衣的固然要有上好的嗓音,上好的声段?可是好嗓音算得了什么?好身段算得了什么?一个真正出色的青衣最大的本钱是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哪怕你是个七尺须眉,只要你投了青衣的胎胎,你的骨头就再也不是泥捏的只能是水做的,飘到任何一个码头你都是一朵雨做的云,戏台上的青衣不是一个又一个女性角色,甚至不是性别,而是一种抽象的意味,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一种主意、一种方法,一种生命里的上上银器,女人说到底不是长成的,不是岁月的结果,不是婚姻、生育、哺乳的生理阶段,女人就是女人,她学不来也赶不走,青衣是接近于虚无的女人,或则说,青衣是女人中的女人,是女人的极致境界。青衣还是女人的试金石,即使你站在戏台上,在唱,在运眼、在运手、所谓的“表演”、“做戏”也不过是日常生活里的基本动态,让你觉得生活就是这样的。”

    语菲停了停,继续说道:“所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就是如此,但是一些不该带有的也不能带,也要上对的起天,下对得起地,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本来我是不太赞成林大叔让你唱戏,但是既然是林大叔执意让你唱,你也执意要唱,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希望你……”

    突然一阵风过,蜡烛的火焰闪了闪,她停了口,怔怔地看着烛泪斑斑,疲惫地挥挥手,让侍女带笙墨出去。

    是夜,风刮得越来越急,笙墨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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