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386章 二更二更君

    夜深,南外城重归了寂静。

    付逍并没骑马,步行而回,快到院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不知哪里传来的犬吠。

    他循声警惕地张望了会儿,犬吠声却又逐渐停了。

    付逍一笑:“找了一整天鬼,真是疯魔了。”

    上前晃了晃门,他知道屏娘谨慎,虽然已经过了子时,只怕她还担心着自己不肯入睡。

    而且夜深了,付逍不想弄些大动静出来,恐怕惊吓到了邻舍们。

    付逍本以为屏娘听见动静就会来开门,不料才一晃,门就开了。

    他有点诧异,不过又想,兴许是屏娘累了,知道自己晚上会回来,所以故意留了门。

    毕竟现在街上都是乡勇跟官兵,而且南外城这里都知道这是他家,不至于有什么宵小敢来胡为。

    付逍迈步进门,将院门掩起,放轻了脚步向堂屋走去。

    屋内果然亮着灯,不知道方才自己进门的时候屏娘听见了没有。

    望着那点昏黄的光芒,付逍心中生出一种近乎甜蜜之意。他是个老粗,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壮年到如今,本来以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就是一壶酒醉死在不知哪里。

    没想到到老了,竟然还会有这种福气,有个疼爱自己的妻子,有个容纳自己的家。

    不管在外头何等的焦心忧虑疲累,一旦看到那点光,付逍便觉着一切都值了。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堂屋门口,刚要推门,只听里间响起一丝轻微的咕咚声。

    付逍一怔,笑说:“屏娘,你没睡着?还是我把你吵醒……”

    话未说完,便听到闷声的呜咽。

    付逍当然听得出来,那确实是屏娘!

    电光火石间,付逍忽地想起了一个最为恐怖的可能。

    那个念头让他几乎窒息,付逍想也不想,一脚将门踹开!

    里屋的油灯光闪了出来,照的堂屋之中的光线极其阴暗,竟比外间还要暗上几分。

    付逍几乎看不清里头是什么,也许是他太过慌张了。

    直到他看见一点亮光闪过,屏娘被压在桌边上,嘴边带着血,正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

    付逍从没见过屏娘的眼睛睁得那么大,让他一下子几乎分不清她的生死。

    他只觉着自己的头发顿时竖了起来,吼了声便冲了入内。

    其实早在付逍走到屋门口犹豫的那一瞬间,在他身后的院中,便已经多了两个人影,负责堵住付逍的后路,免得他发现不对立刻逃走。

    但他们没想到,付逍并没有想要什么后路。

    他毫无犹豫直接冲了进去,因为岳屏娘在里间。

    后背被什么重重击落,一口血冲到喉咙边上,付逍死死忍住。

    他看清楚,在他前方有两个人,一个揪着岳屏娘的头发,正制着她,另一个坐在桌子的对面。

    坐着的那个人,披着薄斗篷,戴着风帽,加上屋内光线阴暗,叫人看不清他的脸。

    而屋内的第三个人,便是藏在门扇后面,给他一击的。

    付逍并没有立即倒下,这让屋内的三人都有些讶异。

    其实付逍在进门的瞬间就已经察觉有埋伏,但他实在太担心岳屏娘,甚至没有用心去闪避。

    他只是一口气径直冲了过去,一点也不耽误。

    他只要救岳屏娘。

    几乎将碰到屏娘的瞬间,那押着岳屏娘的人把她拽起:“站住!”

    付逍并没有理会,直到发现对方用一把很薄的刀刃贴在屏娘的颈间。

    岳屏娘被攥着头发,仰头向上,这是一副被迫引颈就戮的样子,只要付逍敢造次,这些人就会像是杀羊羔一样将她割喉。

    付逍戛然止步,他立在原地,不能动。

    这会儿身后埋伏的那人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付逍的腿弯上,“咔嚓”一声响,像是骨裂!

    付逍的右腿失了支撑,向前单膝屈倒。

    岳屏娘呜咽了声,试图挣扎,脖颈在刀刃上蹭过,血顺着蔓延而下。

    付逍双手撑地,抬头盯着她:“别动!不要动……我没事!”他咬紧牙关,缓缓起身:“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不管如何都可以商议,只别伤她!”

    但方才那人的一脚,已经伤到了他的膝盖,付逍身形又一晃,几乎跌倒。

    身后那人却并没有因此心生怜悯,反而慢慢地举起手中的匕首。

    他狞笑着,向着付逍的后背捅了下去。

    就在岳屏娘将晕过去之时,付逍突然挺身而起,紧接着一个旋身,闪电般擒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低呼了声,匕首便自手中坠落。

    付逍顺势一把抄起了匕首,架在那人脖子上,冷道:“不想他死就快放了屏娘。”

    揪着屏娘的那人无动于衷,目光却看向坐在桌边戴着风帽的那人。

    那显然才是主事的人。

    “啪,啪。”很轻的两声拍手,是风帽人击掌:“果然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这招忍辱含耻,置之死地而后生,颇有当年淮阴侯韩信的风采。”

    付逍低吼:“放了屏娘!她是一介女子,有什么你们只管找我!”

    那人的声音很淡,很轻,却仿佛是从极寒的荒漠吹过来的:“老将军最好莫要大声,若把人招来,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手底下的那人还要挣扎,付逍一手扭住他的右臂,一边将匕首往他颈间更逼近了些:“别动!不然我就先杀了他。”

    目光向后,付逍当然留意到院中埋伏的两人,此刻那两人正慢慢接近,似乎想从后偷袭。

    桌边坐着的人却毫不在意,淡淡道:“好啊,你杀了他,我们就杀了你妻子,一命换一命,倒也公平。”

    付逍手中的那人一震:“胥……”却又戛然止住。

    桌边的人微微抬眸,兜帽下两只眼睛闪烁寒芒。

    俞星臣并没有告诉付逍,领头的人叫做胥烈,所以付逍并不知此意。

    戴着风帽的胥烈,一张脸在暗影中若隐若现:“如何,付逍,你觉着这个建议公平么?我甚至可以让你先动手……”

    付逍不敢动手,因为这些人所有的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屏娘。

    胥烈显然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怎么了老将军,你迟疑了?你不敢?既然不敢,那为什么不干脆把人放了呢?我们可以好好地说说话。”

    被付逍擒住那人大有狐假虎威之意,道:“就是,你还不快放开老子?不然就立刻杀了那婊/子……”

    付逍怒道:“你说什么!不要逼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胥烈有点冰冷的沉默。

    那擒住岳屏娘的人算是最懂胥烈心思的人,知道他有些生气了,但却不是因为付逍,而是因为自己不争气的“同伙”。

    “你听见了么?至少别逼我到无可选,”付逍咬了咬牙,道:“何况就算我放了他,你们可能放了屏娘吗?说痛快的,要怎么才能让屏娘无碍!”

    胥烈道:“这个,恐怕就难了,除非……”他仿佛笑了笑:“听说你跟薛十七关系匪浅?”

    “那又如何?”

    胥烈似乎商议般道:“我们做个交易,你杀了薛十七,我就放了岳屏娘。”

    付逍双目圆睁:“不可能!”

    “我也觉着不太可能,但仍是想试一试。”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并无恼怒之意。

    付逍忍着怒火:“你只管再说别的,哪怕是要我的命!只要屏娘……”

    “呵呵,”胥烈笑了两声:“这就难办了,你的命跟岳屏娘的命,甚至那叫晓风的孩子,都在我手里攥着。你拿什么跟我换?”

    屏娘本来已经安静下来了,听到“晓风”,便又挣动起来,喉咙里发出悲苦的声音。

    付逍脸色惨然,他当然可以背水一战,但顶多杀了手上这人,再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屏娘呢,晓风呢?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可是却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他们母子枉送性命。

    胥烈却又想起来:“不然这样,换一个人……”

    付逍盯着他,并不想问他换谁,因为知道此人绝不是个好对付的,阴险狡诈,他绝对不会给自己容易的条件。

    胥烈若有所思道:“那个叫杨仪的……据说她病的半死了,这个人总能杀吧?”

    付逍闭了闭双眼,终于凄然地笑道:“你根本没打算放过我们,你只是想故意戏耍,看看我怎么选择,是不是?”

    胥烈有点意外:“给你看出来了?我本来还想看看你是否会为了至爱之人,义无反顾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付逍道:“你这卑鄙的小人!就算你杀了我们,如今九城封锁,你连南外城都逃不出去……迟早会落入法网……”

    “你还不知道?皇帝已经下了诏,明日寅时一刻,开城门。”胥烈微笑道:“看样子老都尉你的消息太落伍了。”

    付逍窒息。

    他的手一松,被制住的那人察觉机会,立刻以手肘向后击去。

    付逍却分毫不惧,也不闪避,拼着吃了他这一击,手上匕首果断地一拖……

    鲜血自颈间奔涌而出,那人完全没想到。

    本以为付逍不敢动手。

    付逍将人松开,他踉跄向前,手捂着喉咙,试图压住那奔流而出的鲜血:“少、少主……救、救……”

    桌边黑袍披风的人漠然地看着他:“我难道没吩咐过你们,——对付周人,断不可掉以轻心吗?”

    那人绝望地伸手,喉咙里格格作响,身体却慢慢地抽搐着倒地。

    付逍杀了一人,却看向屏娘,他的眼睛血红:“屏娘,这辈子我对不住你了……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岳屏娘目光闪烁,嘴唇颤动,大颗的泪珠滚落,她认命了,想点头,却连这样都动不了。

    付逍交代了这句,持刀冲向胥烈。

    可还没等他到了桌边,擒住屏娘的人喝道:“接着!”竟把岳屏娘推向了他。

    付逍想也不想,一把抱住了屏娘,这一刻他暂时忘了所有,惊喜交加。

    而就在屏娘入怀的瞬间,付逍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他吓得手脚都麻痹,忙着抬起她的下颌看时,颈间已经是鲜血一片!

    付逍瞥见这样,冷心彻骨,所有斗志陡然消失。

    他死死地拥着屏娘,想要大叫,却又喊不出声。

    胥烈淡淡道:“料理了吧。”

    杀了屏娘的那人闻言,重又抽出一把半长的刀。

    他走到付逍身旁,正欲将刀刺入付逍后颈,胥烈忽然脸色一变。

    他猛然起身。

    同时,有一样重物破空,自外冲了进来。

    黑暗中又传来几声犬吠。

    院子中的两个人,是负责警戒的。

    正是白天在酒楼里跟薛放冲突,逃走的那三人中的,其中就有挑衅过薛放、想杀艾静纶的那汉子。

    听着里头的动静,那人低声道:“这周人果然难对付的很!”

    “再难对付,也逃不出少主的算计。这老头还不是乖乖地跪倒了?”

    “总之明日就可离开了……可惜了老四他们……”

    两人见里间无碍,又分头巡视。

    其中一人走到东墙边上,听那外间的犬吠声有无异样。

    就在此刻,脑后突然有一阵奇异的寒风掠来。

    几乎是才觉察出不妙,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后颈上一阵剧痛。

    仿佛有人用刀砍断了自己的脖颈般,整个人向前栽倒。

    屋内的胥烈皱眉:“不好……”

    话音未落,重物破空而入。

    胥烈闪身让开,只听“咔啦”巨响,面前的桌子被砸的稀烂,砸破桌子的却是一具尸首。

    他只看了一眼,脚步不停,从容不迫地向着东屋而去。

    这是他们一贯的行事,既然已经出事,手下众人负责断后,他只管先行撤离。

    不管是胥烈还是手下众人,都心知肚明。

    来人显然会从正门冲入,而且他听了出来,来人只有一个,那么他只需要从东屋窗户悄然撤走就行了。

    可才进了东屋,胥烈突然察觉不对。

    怎么可能!竟然……有人预判到他的打算?

    胥烈的反应也算极快了,立即屏息,正欲后退,那人却比他更快。

    一把揪住胥烈,同时狠狠地抬腿撞了过来。

    胥烈再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用这样“卑劣”近乎“下/流”的法子,腹部往下顿时痛不可挡,整个人疼的麻木,呼吸都停了。

    而对方喝道:“都别动!”

    说话间,已经推着胥烈从东屋退了出来。

    借着堂屋中的光芒,几个北境的人都看的清楚,面前的人宽肩细腰,矫健风流。

    他的右手甚至还随意似的掖在衣带边上,如果不是左手还揪着胥烈,看着仿佛是无意中走错了门的什么人。

    薛放垂眸扫了眼面前的人,冷笑:“这么快就见面了,惊喜吗?”

    胥烈被他捏着喉咙,无法回话。

    薛放则瞥见满身血的付逍跟屏娘:“付叔?付叔!”叫了两声,付逍置若罔闻,也不动。

    自己到底来晚了?薛放也不禁骇然。

    就在这一瞬走神,胥烈反应过来。

    他忍着剧痛,出手袭向薛放的右臂!他倒也果断狠毒,知道薛放右臂受伤不便。

    薛放扫见,擒住他喉咙的手上用力。

    只听胥烈闷哼了声,但竟毫无迟疑,手已经擒了过来。

    胥烈手指堪堪碰触到右臂之时,薛放侧身避开,同时再度抬腿。

    “你还敢……”胥烈头一次被气到失态,弓腰向后避开他致命一击。

    同时趁着薛放手底放松,整个人利箭倒射似的从他手底逃了出去!

    薛放骂:“你这见不得人的老鼠!”

    胥烈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却并不因而动怒,反而哑声道:“让整个京城死伤无数的,不正也是区区老鼠么?”

    他的喉咙被薛放捏伤,声音都变了。

    而在两人说话之时,付逍大吼了声,他终于有所反应,竟放下屏娘,发疯似的向着杀害屏娘的那人冲去!

    胥烈扭头看了眼。

    他不怕付逍如何,但没想到薛放会出现在这里。

    胥烈其实早知道此处会暴露,但这……有些太快了。

    就算是妙算神机如沙狐,也觉着猝不及防。

    胥烈有点好奇薛放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这显然不该是别人告诉了他,因为他并没有带任何援军。

    若是一个人的话……这情形还未算最坏。

    但胥烈很快知道自己错了。

    援军如应了他心意似的从天而降。

    在院里巡逻的另一个侍卫,听到屋内动静不好,才要进内。

    只觉着夜风突然冷了几分,有道身影鬼魅般于身后闪现。

    手底下寒芒如同冰峰的影子,又像是暗夜的闪电,瞬间划过。

    月色之下,血液从颈间喷溅而出,竟也是漆黑一片,好似谁泼了大片的墨。

    那人仰头倒地。

    堂屋门外有道人影冷冷而立,垂落的双手之中各自握着一把银光闪烁的短匕首。

    月影下,斑斓的麒麟袍的金绣闪烁,好像是什么神秘的图腾纹。

    薛放扫见了蔺汀兰,重磨了磨牙:“好的很,今天可以瓮中捉鳖了。”

    胥烈眯起了双眼:“是吗?”:,,.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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